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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都市言情] 靈楓 - 《落跑後衛(冰上悍將之五)》《全文完》

落跑後衛(冰上悍將之五) 作者:靈楓

他是冰球界數一數二的黃金後衛,
顯赫家世讓他成為狗仔隊追逐的目標,
不願私生活成為他人茶餘飯後的娛樂話題,
可憐的他只好包袱款款跑到鄉間小鎮養傷。
本想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會無聊得發霉,
開朗熱情的她卻讓他日子過得很是熱鬧。
不甘被她嘲笑,向來遠庖廚的他硬著頭皮下廚,
見她生病無人照顧,他甘願當僕人伺候她,
面對這個怕寂寞、愛笑又愛吃的女孩,
他完全不需要戴上假面具虛言敷衍,
但相較於她敞開心門真心誠意的待他,
教他怎麼告訴她,他並不是她以為的那個人……

男主角:佟格朗/格朗.佟華史頓(Goran Torsten)
女主角:葉盼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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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江楓: 很棒的文章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楔子

四年一次的冰球世界杯賽事終於來臨,這是一項歐美多國共同矚目的盛事,所有參與的國家均派出國內冰球界精英中的精英,希望能奪得冠軍殊榮。

萬眾期待的總決賽於今夜正式展開,只要贏得這一場比賽,就能奪得意味著世界第一的獎杯!

多倫多Air Canada體育館的冰場內,上萬名觀眾的喝采聲充斥著整個球場,為自己支持的隊伍搖旗吶喊,給予精神上的支持。

芬蘭隊與加拿大隊的冰球精英正在冰場上對戰,十二名世界級的選手全神貫注,全力以赴為國爭光。

賽事已進行到第二節最後階段,現在加拿大以三比二領先,只要緊緊的守住這一分,就能獲得勝利!

在接到教練的指示後,在休息欄後的佟格朗躍到冰場上與另一名後衛替換人,他以極快的速度滑至進攻的敵方前鋒前,以高超的倒溜技巧,緊緊的守著他,協助守門員防守。

佟格朗密不透風的防守讓對方找不到進攻機會,他只好將冰球傳給隊友,但就在他才要將冰球傳出時,就見佟格朗球棍一挑,成功地截住冰球,幾乎在同一時間往敵方反攻。

支持加拿大隊的觀眾們因佟格朗的舉動而做出強烈的反應,紛紛發出歡呼尖叫。

「韓!」本想將冰球傳給隊友,不料三名前鋒都被敵方緊守著,佟格朗別無選擇下只好獨自控球,越過敵方的一名球員,直搗黃龍!

就在他要進入敵方的防守區時,敵方的前鋒用身體去撞擊他,卻因佟格朗的閃躲而失去平衡滑倒,背部狠狠的壓撞在佟格朗的左腿上,兩人重重摔在冰上,發出一聲巨響。

「啊!」驚呼聲此起彼落的響起,場內的所有人都被這一幕給嚇了一大跳。

痛!可怕的疼痛感自左腿傳來,佟格朗倒臥在冰場上,一手按著左腿,痛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佟!」加大拿隊的隊長韓澤龍以最快的速度滑到他身邊,將壓在佟格朗身上的敵方前鋒拉開。「醫生呢?快叫醫生!」

眼前一切變得好模糊,佟格朗大口地喘著氣,覺得左腳變得好熱。

「佟,你聽得見我的話嗎?」

身邊傳來好多人的聲音,但他聽不清楚,想要回應,卻又發不出聲音。

「佟,撐著!」

疼痛慢慢的加劇,只要稍微動一下,就會傳來火燒般的刺痛。

「佟!佟……」

是誰在喊他?

他的頭好重,就連喘息都覺得很費力。

他……要死了嗎?

TOP

第一章

九月的陽光照拂著加拿大西岸、溫哥華以北的一個小鎮上,街道兩旁紅黃色的楓葉有著初秋的氣息。

這是一個名為「朝陽」的小鎮,種植了許多楓樹,維多利亞式的房屋到處可見,整個鎮上沒有高於三層樓的建築物,充滿著傳統的氣息。然而麻雀雖小,卻是五臟俱全,小鎮中心廣場內有著各式各樣的商店,雖然不若大城市般繁華,卻有獨特的鄉村熱鬧風情。

一輛搬運公司的老舊貨車以緩慢的速度駛進鎮內,像是在觀光般,在這遠離塵囂的小鎮上環繞了一圈,最後來到一間樸實的平房前。

「是這裡嗎?」駕駛座上的路易看著外頭那漆成淡藍色的房子問。

「對。」男人將印有地址的紙張與門牌確認,點點頭,「就它了。」

他有著一頭微長的褐髮,藍得近紫的眸子鑲在飛揚的劍眉下,英俊的五官襯著修長體魄,宛如雕像般完美。

「看起來不怎麼樣。」將車停在門前的車道上,路易打量著聳立於眼前的房子。

圍繞著房子是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坪,前院一棵大樹上繫著一根粗麻繩,綁住了一個舊輪胎,當成鞦韆。

「天啊!除了草之外,這裡什麼都沒有。」住慣了大城市,路易很少接觸到這麼多的草木。

「忍一下就好。」佟格朗拿著手提行李袋躍下車,掏出鑰匙走進未來半年的棲身之地。「至少這裡不會有人在我的後院裡做奇怪的事。」

「也對啦。」在溫哥華的時候,佟格朗就連去倒個垃圾也會被拍照。

「我真的搞不懂,老是跟著我,他們不煩嗎?!」

「怎麼會煩?你姓佟華史頓耶!」路易灌了一大口礦泉水,又補上一句:「而且還是大聯盟裡最年輕帥氣的冰球後衛。」

眼前的男人,正是冰球界數一數二的黃金後衛!

有著俊美的外表與及高超的球技,屬於進攻型後衛的佟格朗不但能做出最完美的防守,亦能發動神效攻擊,過去五年以來,沒有任何一名後衛的入球率比他高。

他有著最快的速度、最精湛的控球技術,以及最細密的防守風格,能鎖住敵方前鋒的行動,讓對方無從進攻。

他是Goran Torsten──格朗.佟華史頓!

年僅二十五歲就有這樣成就的佟格朗,很自然成為了媒體追逐的對象,再加上他父親是北美連鎖銀行集團的主席和首席執行官,更讓他成為報章雜誌上的話題人物。

兩個多月前,他在四年一次的冰球世界杯中,被敵隊前鋒從側面撞到膝蓋,導致膝部十字韌帶斷裂。

手術後,醫生宣佈他至少半年不能做任何運動,就連游泳也不允許。為了他往後的冰球生涯著想,他不得不離開最心愛的冰球,專心養傷。

雖然他打定主意要好好休息,但不管他到哪裡都會被記者跟蹤拍照,娛樂版上幾乎每天都有他的照片,報導他傷勢的進展,就連他一天去過什麼地方、喝過多少杯水都能拿來大做文章,那些過度的關心讓他心煩氣躁,根本沒有辦法好好休息。

最後他決定秘密搬來這個溫哥華以北的小鎮,這麼一來,狗仔隊就不會這麼簡單的找到他了。

「不過我真的不懂,你為什麼不選歐洲啊什麼的,偏要來這鳥不生蛋的地方?」至少他們可以過點舒服的生活啊!

「你以為到歐洲就沒事了嗎?」冰球的魅力可大了,歐洲不知有多少人在留意NFL,到那邊只是換另一群狗仔隊跟著他罷了。

佟格朗推開厚重的木門,映入眼簾的是比想像中寬敞的房子,他邊巡視邊拉起蓋在家俱上的白布,露出充滿歐陸色彩的木製家俱。

家俱雖老舊,狀況卻保持得很好,齊全的一切讓他不用費心添置。

「這房子還不錯。」除了有點舊外。

「哪來的不錯?連網絡都沒有。」路易可是大大的不認同。

「你不是有手機嗎?用手機上網就好了。」佟格朗不在意的說,反正路易一定找得到方法的。

「是可以啦,但是不方便而且很慢。」路易抱怨道。

「將就點吧。」佟格朗笑笑,往廚房踱去。

路易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還好不用打掃。」

「什麼不用打掃?家事還是要做。」他想得美!

「你是開玩笑吧?」路易笑不出來了。

「我是來養傷,不是來度假的。」

其實他可以聘人來整理家務,但他不喜歡外人翻動自己的東西,而且一時半刻間也沒有適當人選,知人知面不知心,萬一不小心請了個瘋狂球迷,或來了個居心不軌的應徵者,可就得不償失了。

只是兩個男人居住,不會有太多困難吧?

「你會做家事嗎?」路易不是有意看輕他,但從小就被家人捧在手心呵護長大的他,大概連燒水的經驗都沒吧?

「不會。」佟格朗老實回答。「你會就好了。」

「我?我向來是請鐘點女傭來解決的。」他雖然不是什麼有錢少爺,但從小在父母的愛護下長大,又有一份薪水不錯的工作,幾乎沒什麼機會做家事。「那要怎麼辦?」

一想到這裡他就擔心,天啊!他們兩個不會餓死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吧?

「還能怎麼辦?當然是學著做啦!」佟格朗倒不怎麼擔心,他們兩個有手有腳,絕對不會餓死的。「其實你大可不必跟我來。」

「怎麼可以,我是你的助手耶,當然得跟著你。」路易說得理所當然。

「唉,從現在起有四個月的時間我都要待在這裡,完全不能打球。」想到得與心愛的冰球分開這麼長一段時間,佟格朗就覺得心疼。

「我知道。」路易很明白要這個球癡不碰冰球大半年幾乎等於要了他的命,「乖乖把身體養好,到時才能以最佳狀況重回球場。」

「唉,也只能這樣了。」佟格朗洩氣道。

「不過,我倒是挺意外你父母肯讓你來這裡休養。」路易到現在還是覺得挺驚訝的。

他母親十分寶貝格朗這個小兒子,知道他受傷後,只差沒把全球知名醫生都給請來替他治療,現在讓他一個人來到這鄉間地方,她不擔心死才怪。

佟格朗聳聳肩,「那是因為我夠堅持。」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先斬後奏,讓她不得不妥協。「那些記者一定不會想到我會跑來這種地方。」

「沒錯,他們一定認為你是在什麼旅遊勝地度假兼休養。」路易贊同地點點頭。

「別說了,先把東西搬一搬吧。」

兩人合力自貨車上搬下行李與及幾樣用習慣了的家俱,然後拿著沾濕的抹布笨拙地開始拭擦整理。

房子因有一段長時間沒有人住,到處都是灰塵,等他們好不容易整理乾淨後,月亮已爬上夜空中,映照著平靜的小鎮。

兩個男人呈大字型的躺在擦得光可鑑人的木質地板上,氣喘噓噓,只覺累得連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天啊,好累!」打球賽都沒這麼辛苦。

「不行了,我快死掉了……」路易覺得連呼吸都很困難,他習慣性地伸手到口袋,想要拿手帕擦汗,卻不經意的摸著一串鑰匙,「啊,差點忘了,這個給你。」

「這是什麼?」佟格朗坐起身,接過他拋來的鑰匙。

「你的新車。」路易抬指指向窗外那輛停在車道上的老舊車子,「就是那一輛。」

「什麼?那輛看起來差不多可以報廢了。」真的能開動嗎?

「是你說要低調啊!」他都這麼盡責了,還被嫌棄。「不然你是要我找輛法拉利給你啊?」

「你也不用找最爛的給我啊。」那輛廢鐵真的開得了嗎?

「將就一下。」他已經盡力了。

「來吧。」佟格朗深吸口氣,站起身並捲起衣袖,踢踢還賴在地板上死不起來的路易,「起來!」

「幹嘛?」

「煮飯!」

◇  ◇  ◇  ◇  ◇

「又不能回來啊?」側著頭夾著電話的年輕女人皺起眉頭,以標準的中文向電話另一頭的父親說:「爺爺一定會不高興。」

「沒辦法,爹地跟媽咪都有事,實在走不開,但是我們聖誕節一定會回去的。」

「你每次都這麼說。」但每年還不是忙得抽不出時間回家?

「這次絕不會黃牛!」

「好吧。」她姑且再相信他這一次。「不過你還是得打個電話告訴爺爺,不然他會不高興的。」

「知道了,我晚點打到車廠去……爹地得走了,盼盼最乖了,等爹地回來再好好補償妳,Bye。」

還來不及開口,話筒就傳來嘟嘟聲,連道別的機會也沒有,葉盼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把話筒放回話機上。

「真是的,怎麼老是這樣子……」葉盼嘟著嘴巴,美麗的小臉因不悅而緊皺著。

她有著細緻如玉石的肌膚,漂亮精緻的五官完美無瑕,是個粉雕玉琢的人兒。一頭及腰的長髮編成麻花辮繫於腦後,她的個子很嬌小,讓她經常被誤會成高中生,即使她今年已二十三歲。

葉盼正要準備午飯時,電話鈴聲又響起來,她一手拿著話筒,另一手則拿出煎鍋,「爺爺,怎麼了……什麼?你不回來吃午飯啊,這樣喔……那我去薇姨那裡,吃過再到車廠找你吧……待會見,Bye。」

見不用準備午飯,她收拾好食材與煎鍋,換上簡單的T恤、牛仔褲,再穿上外套抄起包包,騎著老舊的腳踏車,到鄰家阿姨所開的餐館用午飯。

一縷涼風迎面吹來,她享受地深吸了下秋天的氣息。楓樹的樹香向來是她最愛的味道,讓她的精神為之一振。

將腳踏車停在餐館門口,葉盼踩著輕快的腳步推門進入鎮上最有名的餐館。

時值中午,餐館內聚滿了用餐的客人,刀盤相擊的聲音伴著各式各樣的聊天聲,構成一幅簡單淳樸卻不失熱鬧的畫面。

她才推開店門,便聽見熟悉的大嗓門。

「保送!」一名客人大喊。

「全壘打!」另一名男人操著不標準的英語加入。

「我說接殺!」

葉盼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這些世叔伯又拿正在進行的棒球賽來賭了。

眼角餘光瞥見剛進門的身影,抽著煙的孟叔趕忙將煙在煙灰缸裡捻熄,朝她招手,「盼盼,來得正好!妳怎麼說?」

「我說啊……」瞥了眼老電視上所播放的棒球賽,葉盼大眼骨碌碌地轉了一圈,自褲袋裡掏出一塊錢,拋到胖胖的中年男人手中,「二壘安打!」

「怎麼可能?!」同桌的四人異口同聲。

「要不要賭大一點?」她挑高秀眉,語帶挑釁。

「怎麼說?」孟叔興致勃勃。

她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輸的人請全部喔!」

「好!」

葉盼在他們身邊坐下,全神貫注地望著電視上的棒球賽。

就見球員揮棒的那一剎那,勝負就很明顯的分出。

「Yes,二壘安打!」她拍拍手,笑得好不燦爛。「看吧,我贏了!」

「知道了、知道了。」

「盼盼也來啦。」自廚房裡步出,體態豐盈的店老闆薇姨笑著走向店內最熱鬧的這一桌,「要吃什麼?」

「薇姨!」放下菜單,葉盼開心地點餐,「我要吃洋菇燴意大利麵,一杯百香果優酪乳奶昔,還要香草冰淇淋。」

「點這麼多妳吃得完嗎?」孟叔驚訝的問道。

「當然!」她個子雖然小,但食量可一點也不小。「難得孟叔請客,當然得吃多一點。」

「昨天才退燒,妳能吃冰的嗎?」薇姨擔心地問道。

「已經沒事了。」她用力點頭保證。

「我看看。」薇姨還是有些不放心地伸手探向她的額頭。

「真的啦,不騙妳。」

「老伴他捉了很多螃蟹,我拿幾隻給你們吃。」本想昨天送給她吃的,但見她生病了,便留到今天。

其實盼盼並不是體弱多病的人,只是老會發燒,氣溫稍微變化就會燒上好幾天,讓她非常掛心。

葉盼的雙親在城裡工作,他們原是鎮裡的居民,但在很年輕的時候就離開了,甚少回到鎮上,葉盼從小就是被在鎮上開修車廠的爺爺帶大的。

沒有兄弟姊妹的她小時候就在車廠裡玩,沒有什麼童年的玩伴,讓有一對兒女的薇姨非常心疼她,幾乎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來寵。而車廠裡的員工們也是看著她長大,向來將她當成小公主一般。

也因此雖然父母都不在身邊,但葉盼也不寂寞。

「真的嗎?萬歲!」葉盼興奮地抱住薇姨圓潤的身軀,賴進她懷中撒嬌,「我就知道薇姨最好了!」

她最愛吃螃蟹了!

「妳嘴巴就是甜。」薇姨笑得好不開心,輕捏了下她雪嫩的臉蛋。「坐一下,我去叫嘉莉兒跟肯祈過來。」

嘉莉兒與肯祈是她從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馬,是薇姨的一雙兒女,比葉盼大幾歲的嘉莉兒已結婚,目前懷有身孕。

「不用了,讓他們忙吧,待會再找他們就好。」知道這時間餐館最忙了,她不好打擾他們,反正下午一定會見面了。

替她倒了杯水,孟叔開口問:「大學剛畢業,有沒有要去哪裡玩啊?」

「別提了!」一想到畢業後所做的事,葉盼就不甘心。「爺爺每天捉我到車廠幫忙,害我連計劃的時間都沒有。」

原本預定好大學畢業後要出國大玩特玩,結果卻是每天一大早就到車廠報到,連到旅行社的時間都沒有。

「可我看妳也做得很高興啊。」做得最開心的人居然還抱怨?

「是沒錯啦。」葉盼自小在爺爺的修車廠裡長大,所以她與一般的女孩子不同,對於汽車有著濃厚的興趣,就連大學也選擇唸機械工程。

一道道美食在眾人的閒聊間端上桌,炭烤螃蟹、洋菇燴意大利麵、薯泥炸雞,全是葉盼最愛吃的食物。

「開動!」吃下一口炭烤螃蟹,她喉間發出滿足的嘆息,「哇!好甜!好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點,妳前幾天都沒吃什麼,得好好補補才行。」薇姨拍拍她的肩膀,「我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嗯。」她點點頭,低頭繼續用餐。

「盼盼,吃完飯要去哪裡啊?」

「車廠,爺爺說零件終於來了,今天可以把史考特太太的車修好。」葉盼邊啜著奶昔邊道。

「快快修完車叫她以後不要來了,那老太婆每天都催,聽得我都煩了。」孟叔雖然不在車廠裡工作,但經常找葉盼的爺爺下棋聊天,也因此對車廠許多事都很清楚。

「沒辦法,史考特太太很可憐,兒女都不在,一個人沒車實在不方便。」

鎮上有一大部分的年輕人都出去找工作或唸書,剩下年邁的父母,也因此鎮上的年齡層偏高。

「那也不用每天都到車廠煩啊。」一想到每回到車廠就得聽那聲音超高的老太婆抱怨,孟叔就受不了。

「聽說肯祈打算到城裡找工作。」另一名魁梧的黑人中年男子突然開口道。

「嗯,他跟我說了。」直到杯裡的奶昔喝光了,空杯子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葉盼才停下吸啜的動作。

「那我們家的盼盼有什麼打算?」

「當然是到車廠幫她爺爺的忙,承繼家業啊!盼盼這麼孝順爺爺,怎麼捨得離開這裡、離開我們。」偶爾到車廠幫忙的九叔搶答,「盼盼,我說得對不對啊?」

葉盼沒有說話,只是回以淡淡一笑,低頭沉默地吃著飯,小手不經意的緊握著包包,裡頭有一份待寄的履歷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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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秋季對於朝陽鎮來說等同於雨季,雨水落在長街兩旁的枝葉上,奏出屬於大自然的樂章,煞是好聽。

「爺爺也真是的,自己不肯走,卻叫我先回家。」葉盼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邊旋著手中的雨傘,邊喃喃自語,「晚餐吃什麼好呢?去找薇姨……算了,店裡一定很忙,隨便買個麵吃好了……」

就在她要到菜市場買些簡便的微波麵食當晚餐時,目光被前方不遠那輛車頭冒著白煙的老車吸引住。

安靜的道路旁,一輛老舊的車子緩緩的往前行駛,而生鏽的引擎蓋內不斷的冒出白煙。

葉盼被過多的白煙嚇住了,大步跑到車子旁,看見車裡的人伸手正要抽出鑰匙,她趕忙敲敲車窗,大聲道:「不要關引擎!」

被車頭冒出的白煙弄得不知所措的佟格朗正想熄火探看車子的狀況,就因突如其來的敲擊聲而頓住動作,他抬頭看去,迎上一張漂亮可人的臉蛋。

那是個個頭嬌小的女孩,她黑湛湛的眸子靈透有神,充滿著朝氣,一頭被雨水沾濕的烏黑長髮垂在身側,讓她精緻的小臉看起來嫩似細雪。

白裡透紅的雙頰,像棉花糖一般,甜甜嫩嫩的,讓他好想捏一下……

「你的車子引擎溫度過高了。」沒有留意到自個兒正被從頭到腳徹底的打量過一遍,葉盼只是專心解釋。

詫異自己居然有如此古怪的想法,佟格朗清了一下喉嚨,拉回心神。「沒有吧,表板上明明是正常的。」

「因為它壞掉了。」

「妳怎麼知道?」

「你出來。」她打開車門,向他招手。

他解開安全帶,聽話地步出車子,等候她的指示。

「幫我拿一下。」她將雨傘交到他手中,轉身走到車頭前。

佟格朗跟在她的身後,就見那雙粉嫩的小手熟練地打開引擎蓋散溫,接著又檢查汽車下方是否有漏水。

「妳……」她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她看了一眼手錶,見時間差不多便關掉引擎,然後自包包裡取出手帕,抬頭問他:「有沒有水?」

「有。」他自車子裡拿出一瓶未開的礦泉水。

葉盼扭開瓶蓋,以礦泉水沾濕手帕後包覆住水箱蓋,緩緩地旋開,在水箱蒸氣壓力漸漸釋放完畢後,才完全打開水箱蓋。

「如何?」

她稍作檢查後,發覺情況果然如她所料。「水箱的風扇皮帶斷了。」

「那怎麼辦?」

「別擔心,這是很普通的事,老車經常會發生。」她拍拍弄髒的手,朝他露出微笑,「你先發動車子。」

佟格朗伸手進車子裡,旋著鑰匙把車子發動。

再三檢查過,確定車子暫時安全後,葉盼這才壓下引擎蓋,「你慢慢開去修車廠,記得千萬不要用正常車速,不然引擎可能會燒壞。」

「嗯。」

「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見天色不早,再不回家就要餓肚子了,葉盼向他揮手道別。

「等一下。」佟格朗喚住正要轉身的她,自口袋裡拿出一包面紙,「妳的臉髒了。」

「哪裡?」她疑惑地伸手撫上面頰,卻不知道這個動作把自己雪白的小臉弄得更髒了。

他輕笑,抽出面紙替她拭去臉上的污痕,「冒犯了。」

拿著面紙的大掌帶著溫度,透過單薄的面紙烙在她細嫩的頰間,帶來酥麻的感覺。

頭一次與一名男子如此的接近,葉盼一時之間不曉得該如何是好,只能傻傻的站在原地,任他擦拭她的臉。

「我……我自己來就好。」知道他不是有心佔她便宜,但她實在不習慣與外人太過親近,她伸手拿過面紙,垂著頭在臉上隨意抹了兩下,不希望被看見發燙的臉。

「我叫格朗……」話才到唇上,他立刻改口:「格朗.史密斯,剛搬到這個小鎮。」

「佟華史頓」這個姓氏實在太響亮了,他不得不另想個普通點的名字,好安然度過未來的日子。

「啊,你是那對剛搬來的表兄弟之一啊!」鎮上的消息向來傳得很快。

表兄弟?沒想到他和路易的關係已被揣測成這樣,但佟格朗也不做解釋,只是以淡淡的笑容回應。

「我是葉盼,歡迎你來到我們鎮上。」她綻出一朵甜笑,歡迎新鄰居的到來。

這偏僻的小鎮居民向來進少離多,新住戶是非常難得的,尤其是像他這麼年輕的,更是從不曾發生過。

「冬雪公主?」這句話在他聽見她的自我介紹後衝口而出。

「什麼?」她有聽沒懂。

「葉盼是印第安神話裡的冬雪公主。」他解釋道。

「真的?你怎麼會知道?」她是頭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說。

「我常看書。」其實是助手愛看書,書看完後又沒有收好的習慣,他就隨手拿來看,也因此知道了許多說不上有用的信息。

「這樣啊。」她了然地點點頭,瞥了眼手錶,「哎呀!我真的得走了,你小心開車。」

「等一下!」他再度喚住她的腳步。

「嗯?」

「那個……」他搔搔頭,實在很抱歉繼續打擾她,但他真的沒有辦法,「最近的車廠在哪裡?」

葉盼聽了先是一頓,隨即笑了出來,「走,我帶你去。」

◇  ◇  ◇  ◇  ◇

「盼盼,妳怎麼又回來了?」見她才說要回家不久就折返,一身機油的各西爾奇怪地看著她。

「各西爾。」葉盼跨步走進車廠,向高大的金髮男子問:「爺爺呢?」

這是一間古舊的汽車修理廠,亦是鎮上唯一的修車廠,幾名中年技師在忙碌著,車廠內充斥著金屬敲打聲,以及燒焊與機油的氣味。

「老孟的車好像出很大問題,老闆到他那邊去看看。」各西爾解釋,注意到站在她身後的俊美男人,「新朋友?」

「他是新搬來的住戶。」她興致勃勃地介紹著,「就是以前艾閣姊姊住的地方。」

「是喔。」這件事各西爾也聽說了,手髒的他也不好與佟格朗握手,只是向他微笑頷首,「歡迎來到我們鎮上。」

「請多多指教。」佟格朗向他回以禮貌一笑。

「他車子風扇的皮帶斷了,你幫他看一看好嗎?」她說出回來的主因。

「沒問題,我幫你看一下。」

趁著各西爾檢查車子時,佟格朗好奇的問:「妳怎麼會跟他們這麼熟?」

「這是我家開的。」葉盼伸手指向掛在門上的橫牌,「沒看到招牌嗎?『葉車房』。」

「真巧。」難怪她對車子那麼熟悉。

「小子,你的車子不只是皮帶斷掉那麼簡單。」各西爾的聲音打斷兩人的對話。「看樣子必須大修,單是檢查就可能要花上一兩個小時,我看你今天沒法開回去了。」

「那就麻煩你了。」臭路易,在買車之前到底有沒有檢查過啊?

「不會。」各西爾提議道:「你要不要到處逛逛?等替用車到了再回來,那你就不用走路回家了。」

在這種地大人少的地方沒有車實在很不方便,因此修車廠都會有專門的替用車,讓客人在車子送修的期間也有車子可用。

「小丫頭,妳就陪陪他吧。」各西爾看他一個人剛到這裡,人生地不熟,實在需要人陪伴。

「那你忙,我們先去逛逛。」葉盼說完便領著佟格朗離開車廠。「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有沒有地方可以買一些日用品?」對搬家完全沒有經驗的他,就連沐浴乳都沒有帶來。

「當然有,就在這附近,跟我來吧。」她撐起雨傘,帶他到常去的商店購買所需的用品。

一路上,個子嬌小的葉盼屢次以傘骨撞到他的頭,好幾次更纏住了他的頭髮,費了好一會兒工夫才解開,到後來索性由他來撐傘,解救他的一頭褐髮。

一柄傘撐兩個人實在太擁擠了,佟格朗不得不把那嬌小的身子納進懷中,不讓雨水沾濕她。

向來很少與人這麼靠近的他,難得跟個女人有如此親密的接觸。盼盼比目測的還要嬌小,身高只及他的胸口,她頭髮的淡淡水果香傳進鼻間,令他心神一閃。

只顧著當導遊的葉盼興致勃勃地說著鎮上的一切,完全沒有留意到兩人的貼近,更遑論身後男人的心思。

「到了。」她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他抬頭看去,就見他們來到一間古舊的雜貨店。

「是這裡嗎?」

「別看這裡地方小,這裡幾乎什麼都有賣。」

「小盼,今天怎這麼晚啊?」店主櫻阿姨開心地迎向她,目光在瞥見她身邊的男人時睜大眼,「咦,他是誰啊?」

「他是新搬來的那一戶!」熱心的她巴不得要鎮上的每個人都認識他,好有個照應。

「就是他啊?」櫻阿姨的柳眉揚得高高的,沒想到搬進鎮上的會是這麼一個俊帥的小子。「你好,我是櫻阿姨,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格朗.史密斯。」他禮貌地頷首,「櫻阿姨好。」

「乖。」這麼俊又有禮貌的男人實在少見。「你怎麼會跟我們家的盼盼一起約會?」

「櫻阿姨!」

「我的車子在葉家車廠裡等著修,就乘機麻煩她帶我到鎮上逛逛,買一些日用品。」

「這樣啊,那你們慢慢看吧。」櫻阿姨說完轉身替其他客人結帳。

「給你。」葉盼將手推車推到他面前,自己則拿著購物籃,與他並肩在商店裡逛著。

這家店有著舊式的設計,充滿著古歐洲色彩,木製的購物架散發出淡淡的楓木香,十分有特色。

「你是從哪裡搬來的?」她看向身旁正挑著洗髮精的佟格朗問。

「溫哥華。」他是用這個牌子的潤髮乳嗎?

家裡的日用品向來有人打理,他還是頭一次自己買,一時間也想不起慣用的品牌。

「真的嗎?」她瞪大眼睛。

「有這麼值得驚訝嗎?」佟格朗被她可愛的表情逗笑了。

「不,很多人從這裡搬出去,但是很少人會搬進來。」大家都嚮往大城市的繁華與便利,一心只想著離開。

「這裡沒什麼不好的,環境好又夠安靜。」在城市裡住久了,來到這裡才能真正的喘口氣。

「只是太安逸了。」也太過平淡。

「妳想搬離這裡?」聽她的口氣,好像有些嚮往大城市的生活。

她笑著聳聳肩,「不知道。」

「沒想過嗎?」

「沒、沒有。」那是她只有在夢裡才想過的事。

佟格朗也不再說什麼,跟著她在店裡逛著,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起來,剛開始有些生疏,但在生性開朗的葉盼帶動氣氛下,到後來他們聊得不亦樂乎,雖然才剛認識,但他們的話題不斷。

從雜貨店回到車廠,已經是兩個多小時後了。

「天啊,這麼晚了。」她還是頭一次一個晚上說這麼多話。

「抱歉花了妳這麼多時間。」

「不會啦!」她擺擺手,「我先走了,再見!」

「我送妳回去。」

「不用了,天色這麼黑,你又不認得路,我自己回去就好。」這個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有許多路十分複雜,就算看地圖也不一定能找得到路。

「可是……」他實在不放心讓她一個女孩子在夜裡單獨走回家。

「不用可是了,也不用擔心我,再見!」葉盼向他揮揮手,逕自轉身離開。

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於黑夜之中,佟格朗才收回視線,坐進車裡發動車子往住處駛去。

◇  ◇  ◇  ◇  ◇

葉盼穿著厚重的外套,披著一頭凌亂的長髮,揉揉惺忪的睡眼,緩緩走進鎮上唯一一間銀行。

才推開玻璃門,就見櫃檯前排滿了人,看樣子她至少要等上一個小時才會排到。

這就是她討厭到銀行的原因,不但效率差,人手又不夠,明明人都排到門口了,還是只有一個人在做事,真不知道這爛銀行怎麼還沒倒閉!

過了五分鐘,她再也抵抗不住,索性閉上眼睛小憩,卻不知道這個舉動只是讓她更渴睡。

就見她的頭不停的點啊點,站不穩的身子亦不斷的向前傾,最後更撞上了排在她前面那位戴著鴨舌帽的男人。

「小心。」男人眼捷手快的將差點跌倒的人兒扶好。

驚醒的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蠢事,睡意一下子跑光。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吧?」

熟悉的聲音傳進她的耳中,葉盼疑惑地抬起頭,迎上一雙藍紫色的眸子。

「格朗?」

眼前的男人,正是她最近常遇見的格朗。

同樣沒料到會遇見她,佟格朗感到意外地說:「好巧,我們又見面了。」

自那天相遇後,整整三個星期,他們幾乎每天都會不期然的遇上對方,在薇姨那、在櫻姨那、菜市場、書店、麵包店……讓葉盼開始懷疑這個鎮是不是變小了?不管走到哪都會遇見他。

「你怎麼打扮成這樣?」她驚訝得水眸大睜,瞧他又是帽子又是眼鏡的,她幾乎要認不出他來了。

「小聲點。」佟格朗將帽子壓低,迴避眾人朝兩人投來的目光。為了怕被認出來,他刻意打扮成這樣,沒想到這小妮子卻替他招來這麼多的注意。

葉盼吐吐粉舌,不好意思極了。

仔細一瞧,發現他帽簷下露出的髮絲顏色有異,她好奇地偏頭打量,「你的髮色是不是變了?」

他本來一頭淡褐色的頭髮變成現在深得發藍的顏色。

「看得出來嗎?」

「當然!」要不是他開口,她還真會把他當成陌生人。「我都不知道你有近視。」

「外出辦事的時候才會戴。」糟糕,他發現自己越來越會編故事了。

「是這樣啊。」

注意到她眼下的黑影,佟格朗心裡浮現異樣的感覺,但很快就被他忽略了,柔聲問:「沒睡好嗎?」

「昨天在車廠弄到好晚。」她說著又打了個呵欠,「你怎麼挑人這麼多的時候來?」

「沒辦法,我趕著繳賬單。」那個臭路易說什麼他會負責所有帳務,叫他不用擔心,結果他根本忘了有這麼一回事,昨天晚上洗澡洗到一半居然沒熱水,原來路易不記得要繳瓦斯費。「妳呢?怎麼不等晚一點沒那麼多人的時候才來?」

「我也趕著付帳。學校貸款一直忘了繳,再不付清他們可會捉我去坐牢。」

「唸高中也要貸款?」他微訝地揚眉。

「什麼高中?大學啦!」她沒好氣地翻翻白眼。

「妳大學畢業了?」

他知道東方女子外表看起來較年輕,但葉盼不但有張稚氣的小臉,加上幾次遇見她都不見她有刻意打扮,老是簡單的T恤加牛仔褲,一頭烏黑的長髮束在腦後,怎麼看都不像個大學已畢業的社會人。

「怎麼?很訝異嗎?」看他那驚訝的樣子,她不禁懷疑自己外表真的那麼不成熟嗎?

「有一點。」他老實地點頭,「我以為妳是高中生。」

「我看起來有這麼年輕嗎?」她不禁失笑,真的不知道這是褒還是貶。見他腳上的固定架已拆下,她關心的問:「你的腳好點了嗎?」

她知道他的左腳之前動過手術,所以每天下午都會到公園裡做復健,她自車廠回家的時候總會遇上他。

與他住同一個方向,她每天都會放慢腳步,與他邊走邊聊,兩人的交情也越來越好。

「好多了。」休養了三個多月,他已經能活動自如,只是還不能做激烈的運動就是了。

兩人閒聊許久,等輪到佟格朗時,已經是一個小時後的事。

「真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麼,這麼大一間銀行,卻只有一個人在辦事,輪到我時都快忘了來的目的了。」葉盼忿然抱怨。

雖然跟她認識沒多久,但佟格朗已經很清楚她那喜怒形於色的性子,也沒有說什麼。

兩人分別辦好自己的事後,並肩離開銀行。

「你要回去了嗎?要不要我載你?」

「不用了,我有開車。」他輕晃一下手中的鑰匙。

「那……再見了。」

「再見。」目送葉盼嬌小的身子躍上車後,佟格朗才打開車門,發動車子駛回住處。

「我回來了。」踢開球鞋將鑰匙掛在大門後,佟格朗習慣性地向屋內大喊,然而話一出口,他才想起來路易不在家。

一早起床就不見路易的人影,搞不好是受不了這裡無趣的生活,回溫哥華去了。

「歡迎回家!」路易的聲音突然自屋內傳出來。

「路易?」沒想到會有人回應,佟格朗不禁愕然地瞪大眼,「你不是出去了嗎?」

「早回來了。」口氣充滿著興奮的路易大喊道:「快過來!」

佟格朗循著聲音來到遊戲間,才想開口說些什麼,映入眼簾的東西讓他以為自己走錯地方。

「這是什麼?」

「高爾夫球。」

只見路易站在投映著高爾夫球場的巨大布簾屏幕前,對著布簾揮動手中球桿,將高爾夫球擊向布簾。

這模擬高爾夫球場,是他打發時間的新寶貝。

「你哪來這玩意?」

「郵購。」網絡這麼方便,要買什麼不行?

「送來的時候沒被看見吧?」佟格朗可不希望自己成為焦點人物,能多低調就多低調。

「當然沒有!」他可是非常小心翼翼,不但把地址填成自家的,還叫人到鎮外等他,讓他一大早去載回來。

「你真的那麼無聊嗎?」佟格朗隨手抽起一支球桿,站到布簾前,與他一同打球。

「看不出來嗎?」居然明知故問。「在外頭有沒有被認出來?」

佟格朗橫他一眼,還敢問?付帳的事根本不該由他負責!

「目前還沒有。」他的刻意低調,加上這裡並沒有很多人認識冰球員,得以讓他過著平靜的日子。「這裡的人愛看棒球,不看冰球。」

「是喔?」路易大力揮出球桿,將球往布簾擊去。「那有沒有認識什麼新朋友?」

嘖嘖,怎麼只有兩百碼?

「有。」其實也說不上是新朋友,畢竟在今天之前,他和盼盼就認識了。

「女的?」路易猜測。

「有問題嗎?」佟格朗並沒有否認,但不喜歡路易刺探的口氣。

「沒什麼問題,只是你得小心點。」路易好心忠告。

「小心?」他聽不懂他的意思。

「你只是暫時待在這裡一段時間,別太認真。」路易提醒他。

「我對她並沒有那樣的感覺。」佟格朗否認道。

「是嗎?」路易挑高一眉,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話。「說說,那是個怎麼樣的女孩?」

「很可愛。」一提到葉盼,佟格朗的唇畔不由自主的浮現一抹連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溫柔笑意。「很真。」

「真?」那是什麼形容詞?

「就是不像你那堆女朋友,空有美貌,其實是草包一個。她會吃、會笑,不會裝模作樣,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絕對不會裝笨惹人注意。」跟他之前所認識的女孩子都不一樣。

相處時間雖然短,但他卻已發現盼盼就像個發光體般,受到每個人的喜愛。

就連他自己也忍不住想要對那個有著圓圓的大眼、非常愛笑的女孩子好。不過那只是單純的友誼罷了,盼盼那種感情用事,喜怒哀樂都明白寫在臉上,二十幾歲了還像個孩子般的女孩,若有超乎友誼的關係一定會很累,他才不要做帶孩子這種傻事。

「希望你真的能抽得開。」路易若有所指地說。

什麼時候看他跟人如此友好了?在溫哥華時,身為名人之後的格朗向來沒什麼朋友,而在加入球隊成為職業球員後,他身邊除了球迷與想攀關係的人之外,再沒有其他了。

而現在,他才來這鎮上沒多久,就交上朋友,還是女性朋友,路易不認為他到時候能說走就走。

與他相處時間這麼久,他很了解格朗重感情的個性,一旦放了感情,哪怕是單純的友情,他也不是那麼容易離得開的。

「什麼意思?」佟格朗揮桿的動作因他的話而停頓。

「你很快就會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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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盼盼,要吃蘋果派嗎?」嘉莉兒拿起一顆紅蘋果,問著身旁沒啥精神的葉盼。

星期天是購物天,葉盼奉命陪嘉莉兒到超市採購未來一個星期的糧食。

「好啊。」葉盼懶洋洋地回道,一副尚未睡醒的樣子。

見她伸手拿起購物車上的巧克力棒,拆開包裝紙就吃,嘉莉兒不禁皺眉,「妳怎麼沒付錢就吃?」

「我又還沒出店門,不算偷啊。」反正她跟超市老闆夠熟,而且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歪理!」嘉莉兒沒好氣地搖頭,繼續挑選蔬果。

「我肚子餓,等不及嘛!」葉盼還要說些什麼,忽見嘉莉兒伸手按著隆起的肚子皺緊眉,立刻擔心地問:「怎麼了?小寶寶又踢妳了嗎?」

嘉莉兒依照醫生所教的方式做深呼吸,但仍難受地皺著眉,「他好像很想快點出來。」

「當然啊,快快出來看看他的盼盼姨。」葉盼輕撫著好友圓滾滾的肚子,笑得好不開心。「還有一個月就要生了,妳很緊張吧?」

「我一點都不緊張,倒是媽跟肯祈兩個緊張得不得了。」說到這裡,嘉莉兒突然想到一件事,「對了,週末的Baby Shower妳要請格朗來嗎?」

「Baby Shower」是北美的傳統,在嬰兒出生前舉行的聚會,以迎接新生兒。

對於盼盼新認識的朋友,她並不陌生,畢竟每天都到她家餐館用飯的人並不多。

「對了,他最近都沒來餐館吃飯,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我怎麼會知道。」一提到那個的名字,葉盼即撇嘴輕哼。

「怎麼了?吵架了嗎?」

「又不是小孩子,吵什麼架!」她洩憤似的用力咬一口巧克力棒。

「那幹嘛我一提到他,妳就擺這種臉。」嘉莉兒伸手捏捏她皺在一起的小臉。

「有嗎?」

「那到底要不要請他?」

「我怎麼知道?妳自己去問他啊。」

「妳跟他不是很熟嗎?」之前常看到他們一起來餐館用餐。

「我當人家是朋友,但人家可不這麼想呢。」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廂情願,他根本沒把她當成朋友。

「喔?」看她的樣子,還說不是吵架了。嘉莉兒有些好笑的暗忖。

「我們很久沒有聯絡了。」

聽她的口氣,嘉莉兒大概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也知道被友人疏遠,依盼盼的個性一定會十分失落。

「像他那種來自大城市的人,比較不熱情。」她安慰著好友。

「也許吧。」葉盼意興闌珊地隨口回應。

「我記得妳說過他的腳受傷了。」

「是啊,好像是滿嚴重的傷,要休息一段很長的時間。」

「妳真的放心得下嗎?他不是很不會做家事?」

「哼,他都擺明了不要我去煩他了,我還能做什麼?」她還未沒神經粗到可以和一個對自己明顯疏離的人做朋友。

「這不是我認識的盼盼喔。」哪時候見她對認定為朋友的人這麼冷漠了。「男人是種很奇怪的動物,就算真的需要幫忙也不會說出來,硬是逞強地表現出沒事樣。」

「妳的意思是他其實很需要幫忙?」她倒沒有這麼想過。

他是因為心煩才這麼冷淡嗎?如果是這樣,她還認為他是不想見到她而對他置之不理,豈不是太對不起他了?

嘉莉兒正要開口,突然發現不遠處一道修長的身影,她立刻朝那人揚聲招手,「格朗!」

葉盼聞言回頭看去,就見拿著購物籃的佟格朗朝這邊走過來,她瞪著嘉莉兒問:「喂!妳幹嘛叫他過來?」

「妳好。」沒想到會在超市遇見到她們,佟格朗禮貌地先向嘉莉兒微笑,再向有一個星期沒碰面的葉盼點頭,「好久不見。」

葉盼咬著下唇沒有回話,只是隨意點點頭,連看也不看他。

「你最近怎麼都沒來吃飯?」嘉莉兒故意忽略不斷拽著她衣袖想要快快離開的好友,向佟格朗問道。

「我在學著自己下廚。」每天吃餐館,他真的吃膩了。

「是嗎?那很不錯。」嘉莉兒笑著點點頭,「我們週末在盼盼家辦Baby Shower,你一定要來,不准說不喔!」

「我……」

「就這麼說定了!」嘉莉兒趕在他拒絕前截話,瞥了眼腕錶,「哎呀,這麼晚啦,我有點事要先回去了,盼盼,妳繼續逛,把要買的東西都買齊全,知道嗎?」

「什麼?」葉盼以為自己聽錯了,「妳要我一個人去買東西?」

「我約了媽到美容院,反正需要的東西都寫在清單上了,妳照著買就好。」嘉莉兒無視她的抗議,轉頭看著佟格朗問:「我得把車開走,能麻煩你幫我送盼盼回家嗎?」

「嘉莉兒!」葉盼簡直不敢置信她會這麼做,剛剛才說他像是故意在疏遠她,現在嘉莉兒竟然要他載她回家?

這女人到底在想什麼?

「沒問題。」佟格朗點頭應允。

「那我先走了,再見。」嘉莉兒朝兩人揮揮手,轉身離開。

葉盼和佟格朗誰也沒有開口,就這樣僵站在原地,直到後者開口打破沉默為止。

「還有什麼要買嗎?」他的語氣聽起來很自然。

「我自己一個人回去就好。」她答非所問。

「那怎麼行?」她一個人絕對拿不了這麼多東西。

「真的不用麻煩了。」

「盼盼?」她今天是怎麼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一點也不像平常的她。

葉盼沉默了半晌,深吸口氣後道:「你真的不用勉強留下來。」

「勉強?」

「你不是不想跟我做朋友嗎?」

「妳在說什麼?」佟格朗沒想到她會忽然說起這個,只能假裝聽不懂她的話。「我沒有啊。」

見他不肯承認,葉盼心頭一怒,口氣很衝的說:「那為什麼我每次找你你都說有事,就連做復健也故意到別的地方去?」

「我……」他發現自己沒有辦法直視她說出言不由衷的話,在她坦率直接的凝視下,他就快喘不過氣來了。

見他連說話也不肯正視她,葉盼鬱悶地噘起菱唇,「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妳想太多了。」

「但你就是給我這種感覺啊!」這幾天他故意避開她,她不是笨蛋,連這麼明顯的厭惡都感覺不出來。

面對她的指控,佟格朗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有做得這麼明顯嗎?他只是不希望真的被路易說中,交出太多真心與她做朋友,以免最後要離開這個小鎮時會有所留戀。

不過他早該想到了,盼盼的性子這麼直率,對友情更是看得非常重,既然把他看成朋友,他突然與她疏遠,自然會讓她有這麼大的反應。

「你看!連話都不跟我講了,我是不是做了什麼惹你生氣?」她實在不明白,前陣子他們明明相處得很愉快啊!

「沒有。」他只是想拉開與她之間的距離,不想跟誰有什麼牽絆。

路易說得對,這裡只是他暫時的落腳處,很快就會離開了,實在不宜放太多情感,就算是友情。

縱然他還滿喜歡跟盼盼做朋友的感覺……

「那你幹嘛這幾天都在躲我?」說到這裡,一陣沒來由的委屈襲來,讓葉盼的鼻頭一酸,眼眶不由自主的泛紅。

長這麼大,她從不曾被人如此對待過,讓她一想到就覺得傷心。

「妳誤會了。」看著她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佟格朗的心情複雜起來,沒辦法再對她冷淡。「只是我最近很苦惱。」

「苦惱?」葉盼聽了,立刻想到嘉莉兒所說的話,他是真的需要幫忙卻不好意思開口嗎?「發生什麼事?」

她關心的凝視讓他有片刻的迷眩,一顆心不由自主地悸動著。

「格朗?」他的不語讓她更相信他發生了什麼嚴重到難以啟齒的事,她擔心得眉頭緊皺。

「我跟表哥都不會做家事,把家裡弄得一團糟,所以很煩惱。」他刻意忽略胸口強烈得發燙的情緒,說出自己最近頗為心煩的事。「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洗衣服,洗衣機裡都會冒出許多泡泡,衣服要洗好幾次才會乾淨。」

雖然那不是他疏遠她的原因,但確實是他感到困擾的事。

「你放太多洗衣精了。」她一聽就知道發生什麼事。

「我見衣服那麼髒,所以多加一點。」這不是很自然的事嗎?

「多加也不會洗得比較乾淨,你要依照分量啊!」她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不會用洗衣機。

「是這樣嗎?」他揚起眉,認真想著這個可能性。

「你以前住在家裡都不用做家事嗎?」知道他離家搬到這裡一定會很不習慣,只是沒想到他連做這些簡單的家事都會有問題。

「是不用。」他大方點頭。

「難怪聽薇姨說你都在外頭吃。」

「我只是比較少下廚。」佟格朗不喜歡她的口氣,雖然是事實也不肯輕易承認。

「我看你是不會煮吧!」她取笑道,「長這麼還大不會下廚。」

「在家裡時都不用我幫忙張羅吃的。」向來他只要一回家就有管家阿姨做好香噴噴的晚餐,根本不用他煩惱。

聽到這裡,葉盼毫不客氣地笑了出來。

「妳會煮?」他輕哼。

「當、當然!」她不甘示弱的回道。就算自己真的很少下廚,也不能讓他知道。

「是嗎?」他挑高一眉,口氣盡是不信。

「你不相信?」

「不信。」

「我就證明給你看!」

為了讓葉盼表現自己精湛的廚藝,兩人在超市裡購買了一些簡單的食物,然後便來到他家裡。

將新鮮的蔬果肉食擱在廚房的餐桌上,佟格朗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等她大展身手。

「大廚師,這裡就交給妳了。」

「沒問題!」葉盼挽起袖子,將買回來的食物一一從袋中拿出來。

「妳打算煮什麼?」他好奇問道。

「麵!」她鄭重宣佈答案。

「麵?」佟格朗不置信地瞪大眼。

對於他的口氣,她可是大大的不滿,「麵很好吃啊,而且也很考功夫。」

「是嗎?」他扯扯唇,諷刺道:「將麵放進水裡真的很考功夫啊。」

「你那什麼態度嘛!」葉家就只有她跟爺爺住,兩人向來不挑食,加上從車廠回家都那麼累了,有力氣煮食就很了不起了,因此就算下廚多年,其實她的廚藝並不怎麼樣。

「我還以為妳很了不起呢,結果還不是只會煮那麼簡單的東西。」虧她剛才還說得那麼大聲,讓他以為她有多厲害。

「那你就很了不起嗎?什麼都不會煮還敢說我。」她不甘示弱地回嘴。

「誰說我不會?」雖然最近才開始嘗試下廚,但他的手藝並不差,相信不會輸給她。

「會什麼?罐頭湯嗎?還是微波食物?」並非她小看他,但這個連基本家事都不會的男人,真能做出什麼好吃的料理來嗎?

「會煮麵就很了不起嗎?」把水煮開加麵進去,一會兒後把麵撈起來就能吃了,她居然把它說得很複雜似的。

「好,既然這樣,我們就一人煮一道,你煮麵,我負責煮其他菜。」葉盼下戰書。

「誰怕誰!」佟格朗大方地接受挑戰,找了一疊路易從網絡上下載來的食譜,開始研究起來。

葉盼則拿起一顆洋蔥,打算將它切成小丁,誰知她才切了幾刀,就被洋蔥嗆得不斷流眼淚,她不假思索的伸手想要擦掉眼角的淚水,卻不知道此舉讓手上沾到的洋蔥汁全都揉進眼睛裡。

「啊……」火燒般的疼痛在瞬間傳來,她失聲痛呼。

「怎麼了?」在一旁與牛肉塊搏鬥中的佟格朗聞聲轉頭看來,就見她一隻手摀著眼睛,不斷的喊痛。

「眼睛……好痛……」

「沒事吧?」他趕忙將手擦乾淨,抽出一張面紙,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怎麼會弄成這樣?」

「我被洋蔥的刺鼻氣味薰得流眼淚,就用手去揉眼睛,沒想到越揉越痛。」

他拉下她捂著眼睛的小手,只見那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現在是一片通紅。

「妳眼睛好紅。」

他帶她到沙發坐好,低下頭檢視著她的眼睛,卻不知道這麼靠近的舉動,讓灼熱的氣息吹拂著她的額角。

察覺到屬於他陽光般溫暖的純男性氣息緊緊的圍繞著自己,葉盼心神一閃,幾乎要忘卻眼睛火辣的痛意。

「真的那麼痛嗎?」看她都呆住了。

「沒……沒有。」她心虛地垂下頭,輕搖了搖頭,暗斥自己怎麼會突然有種莫名其妙的悸動。

「妳喔,笨手笨腳的,還敢說自己很會做家事,結果切個洋蔥都會淚流滿面。」

「你那什麼口氣嘛!」被他看輕的口氣惹怒,葉盼登時拋開害羞,不滿地嚷嚷,「那只是意外。」

「在妳身邊意外特別多。」佟格朗嘴上雖這麼說,但還是體貼地替她擰來一條濕毛巾,輕柔地敷在她的眼睛上。「好點了嗎?」

「嗯。」雖然還是很不舒服,但至少已經不痛了。

「妳用毛巾敷一下眼睛。」

「可是我肚子餓了。」她一手按住毛巾,不舒服還是不忘要求。

見她還會喊餓,就知道她沒什麼大礙了,佟格朗的唇角不由自主的往上揚,「等一下吧。」

「要不要幫忙?」

「妳坐在那裡不要動就是幫最大的忙了。」

「你什麼意思嘛!」看不到他的樣子也聽得出他嘲諷的口氣,她不滿地輕哼,「等我眼睛不痛了,就煮一桌好吃到你想哭的菜給你嚐!」

「好啊,我等著妳。」說完他回到廚房,專心地研究著食譜,然後開始料理起生平第一頓麵食。

盼盼說得沒錯,麵食也十分考功夫,不但要掌握時間,將麵條煮熟,還要確保它夠彈性,就算食譜上寫得很詳盡,他還是研究了好久才找出訣竅。

佟格朗全神貫注在料理食物上,沒有留意到客廳內的人兒異常的安靜。

「幫我切香菜好嗎?」手握著煎鍋的他空不出手來,只好要她幫忙,但他等了好半晌都沒得到任何回應,「盼盼?」

他疑惑地轉身看去,就見原本大大聲說要幫忙的葉盼整個人躺在沙發上,敷在眼睛上的毛巾早已掉落地上,露出一雙緊合著的眼睛。

睡著了?

他沒好氣地搖搖頭,熄掉爐火,自己動手切洗香菜。

直到他在水果色拉上撒起司粉時,柔啞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他轉頭看去,就見長髮微亂的葉盼站在廚房門邊,一臉窘困的絞扭著手指頭。

「那個……」

「妳醒啦。」

「抱歉,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兩抹紅霞瞬間染上她的雙頰,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佟格朗只是淡淡一笑,「快去洗手,準備吃飯了。」

「喔……」睡意仍濃的葉盼愣愣地點個頭,隨意用水沖過雙手,然後就坐到餐桌前,在視線觸及一桌美食時,她整個人登時清醒過來。「都是你煮的嗎?」

餐桌上擺著三盤看起來可口極了的美食,還冒著煙的中華風蔬菜鮮魚炒意大利麵;簡單的洋青瓜卷與及水果色拉,散發出讓人食指大動的誘人香味。

「沒錯!」佟格朗點點頭,好不驕傲。

「好吃!」她一口接一口,吃得不亦樂乎。

「好吃到想哭吧?」他用她的話回敬她,其實他也沒想到自己居然能做出味道不錯的麵食。

「哎呀,別這麼說嘛,下次我再煮給你吃就是了。」她邊說邊吃,完全忘了幾個小時前還在虧他不會做家事,現在卻吃他做的料理吃得津津有味。

「我想還是聽聽就算了。」誰知道她下次又會出什麼意外。

「別看不起我,今天只是個意外,我保證下次會煮一頓超棒的食物給你吃!」塞了一嘴麵條的葉盼拍拍胸口保證,在把盤中的麵條吃完俊,她意猶未盡地起身跑到爐子前,「我還要一盤!」

看著她開心地盛麵的樣子,佟格朗的心裡閃過一個念頭──

他可能永遠無法對這個爽直開朗的女孩子擺出冷淡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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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快!快一點!」佟格朗一手扯著領帶,另一手猛按電梯,並轉身向身後的路易催促著。

「等、等我……」路易狼狽地邊收拾著文件邊跑,趕得前腳絆到後腳好幾次,幸好他平衡感好,不然早就跌倒出糗了。

佟格朗受不了地翻個白眼,回身扯住他的手,一手抄起文件,將他塞進電梯裡。

「我、我們……為、為什麼要這麼趕?」路易喘息的問道。

「我就跟你說你可以多留在這裡一天,不一定要今天跟我回去。」電梯門一關上後,佟格朗隨即脫掉襯衫與西裝外套,露出讓女人垂涎的古銅色精壯體格。

「怎麼可以讓你單獨一個人!」好不容易止住喘息的路易從紙袋裡拿出T恤遞給他,「但我真的不懂,為什麼要這麼急著趕回去?」

為了要趕回溫哥華參加年度會議,他們可是凌晨兩點就從小鎮出發,開了好幾個小時的車才抵達,現在佟格朗連休息一會兒也不要只顧著回去,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因為我要幫忙明天Baby Shower的事,不現在走會來不及。」佟格朗在心裡算了下,回程大約要開六個小時的車,如無意外應該能在商店休息前抵達,因此絕不能再拖下去。

路易微挑一眉,「Baby Shower?」他是否聽錯了?

「嘉莉兒的孩子快出生了,所以明天要替她辦個Baby Shower,我得幫忙準備。」

「你什麼時候對這種事有興趣了?」他在開玩笑是吧?「你去參加就算了,還要幫忙準備?」

「嗯,盼盼最近忙著車廠的事弄得很晚,難得今天能請假,要我回去幫她佈置場地。」他邊說邊扣上牛仔褲的鈕釦,電梯同時到達地下停車場。

Baby Shower的主辦人是葉盼,因為葉家是平房,空間夠大,理所當然在那兒舉辦。

路易明白的點頭,「噢。」原來是為了那個冬雪公主!他就想格朗什麼時候那麼有愛心了,最後還不是為了她!

「你又想說什麼?」聽他那古里古怪的口氣,佟格朗就知道他又在想那些沒有營養的事。

「沒有。」才怪。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越來越不可愛了?」

「我認為身為男人並不需要太可愛。」路易的回應惹來佟格朗的冷瞪,但他毫不介意地聳聳肩,忍不住好奇的問:「你的冬雪公主知道你的事嗎?」

「她不是『我的』。」佟格朗熟練地操控著方向盤,將跑車駛離停車場。

「那她到底知不知道?」路易追問。

「怎麼可能會知道。」盼盼甚至連他的真實姓名也不曉得,只道他是個姓史密斯的普通人。

「你不打算告訴她?」

「有必要嗎?」他連想也沒想過。

如果盼盼得知他的身分,說不定會疏遠他,甚至連朋友都做不成。

他並不想拿兩人的友好關係來賭,他喜歡現在這樣,平平凡凡的與她做朋友,不用顧忌跟她說的話是否會成為明天娛樂版的頭條,也不用擔心她拿他用過的紙巾垃圾去賣。

與盼盼做朋友是輕鬆的、是快樂的,是他不曾嘗試過的,他不希望破壞這段友情。

「你不怕她會發現?」這個可能性不小。

路易的話讓他一怔,這才想到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佟格朗刻意忽略胸口難解且沉重的情緒,悶悶地開口,「她發現就算了。」

「這麼看得開?說不定她會很氣你騙她。」沒錯過他微變的臉色,路易壓根就不相信他真能以如此輕鬆的態度面對。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嘴上是這麼說,但不知為何心頭像被壓了一塊大石,沉甸甸的,讓他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路易還想說什麼,卻發現他轉錯方向,「你太早轉彎了,是下一條路右轉才對,你怎麼在這裡就轉?」

「我知道,但我要去買個東西。」佟格朗看了眼手心上以原子筆寫上的地址,藍紫眸子搜尋著正確位置。

「買什麼?」不是說趕著回去嗎?怎麼又要去買東西?

「果凍。」

「果凍?」路易微怔,「什麼果凍?」他不是向來最討厭甜食嗎?

「剛剛開會的時候我看到捷絲在吃,我想盼盼一定會喜歡。」佟格朗回道,沒有發現自己一臉寵溺的表情。

「哈哈!我了解了。」路易笑了,笑得十分詭異、十分礙眼。

「你在笑什麼?」

「笑你明明就很喜歡還故意不承認。」不誠實的傢伙,真是純情得讓人受不了。

「喜歡什麼?」

「冬雪公主啊!」還想裝傻?

「我沒有喜歡她。」佟格朗矢口否認,卻不知道自己的語氣有多麼的欠缺說服力。

「沒有?」他還真是睜眼說瞎話,路易揶揄道:「那你有沒有發現我們上車這麼久,你都在講關於她的事?」

「是你先提起的。」關他什麼事?

「那我們現在要去的地方又是為了誰?」

「你到底想說什麼?」被他問得不耐煩,佟格朗口氣不好地瞇眼瞪他。

「我覺得你心知肚明。」

「無聊。」佟格朗撇撇唇啐道,將車停到路旁,下車時用力地甩上車門。

「幾時見他為女人費心做事了,還在那邊嘴硬。」路易看著那走進甜點屋的背影碎碎唸著。

◇  ◇  ◇  ◇  ◇

經過六個小時的車程,在他們回到小鎮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多的事情了。

佟格朗將路易載回住處,立刻換開那輛舊車到葉盼家,瞧他精神奕奕的模樣,完全不像已十幾個小時沒休息的人。

匆匆下車來到門前,他才要伸手按門鈴,大門就被用力打開,出現一張佈滿淚痕的小臉。

「盼盼?!」佟格朗被她的哭容嚇著了。「妳怎麼哭了?」

「格、格朗……」葉盼一見到他,二話不說的衝進他懷中,哭個不停。

佟格朗愕然地緊擁著她哭得顫抖的身子,一顆心緊緊的揪著,「發生什麼事了?」

「爺、爺爺他……」葉盼小手緊抓著他的衣襟,聲音都哭啞了。「爺爺出事了……」

「什麼?」他聽了心裡一驚,「妳說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剛剛孟叔打電話來,說爺爺……進醫院了……」說到這裡,她已泣不成聲。

「我送妳到醫院。」他將情緒激動的她抱進車子裡,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

一路上,她不斷的流著淚,而佟格朗則緊緊的握著她顫抖的小手,無聲的安慰她。

車子才在醫院門口停下來,葉盼立刻開門下車,衝到櫃檯前,焦急地問:「我爺爺他怎麼了?他為什麼……」

護士小姐被她嚇了一跳,「小姐,請妳冷靜一點。」

佟格朗拍拍葉盼的肩,示意由他來問。「我們是葉嵐的家屬,他剛剛被送進來,不知道現在在哪一間病房?」

「你等一下。」護士小姐查了一下名單,「他在二樓的手術室。」

聽到「手術室」三個字,葉盼倒抽了口氣,身子晃了一下。

「謝謝。」佟格朗拉著她冰涼的手,依照指示來到位於二樓的手術室。

手術室外的長椅上,孟叔拿著報紙翻閱著,手上還拿著一杯熱咖啡,那優閒的樣子與四周環境格格不入。

「孟叔!」葉盼快步衝到他面前。

「盼盼,妳來了。」孟叔驚訝地看著哭紅了眼的她,「怎麼哭成這樣?」

「爺爺怎麼樣了?為什麼突然進醫院?」

「別擔心,又不是什麼大事情。」孟叔安慰地拍拍她的背,將事情簡略解釋,「老葉只是得了急性盲腸炎,現在醫生在替他動手術。」

「盲……盲腸炎?」她眨著大眼,愣愣地重複他的話。

「醫生說只要動手術就沒什麼大礙了。」

「真的嗎?」

「孟叔什麼時候騙過妳?」

「太好了……」在知道爺爺的情形並不嚴重後,葉盼心上的大石總算放了下來。

「我本來想在電話裡跟妳說的,結果妳連聽也不聽就掛電話了。」

「因為你說爺爺進醫院了啊!」聽到「醫院」兩個字她腦子就一片空白,嚇得馬上掛上電話衝出門。

「看妳哭得這麼慘,眼淚都白流了吧。」孟叔取笑她,「誰教妳性子這麼急,不聽完話就魯莽行動。」

「我哪有!」她吸吸鼻子,「因為我真的很擔心啊!」

「現在不用擔心了吧?」

「還是會啊,動手術耶!孟叔,你還有閒情逸致在這裡看報紙、喝咖啡。」虧他跟爺爺還是好朋友。

「只是小手術,妳不用太擔心了。」他以前也割過盲腸,因此非常放心。「咦,小子,你怎麼也來了?」他這才留意到一直站在葉盼身後的佟格朗。

「我正好有事找她,就開車載她過來。」佟格朗解釋道。

在三人的談話間,手術室上方的紅燈熄掉,隨即走出一名身穿藍色手術袍的年輕醫生。

「醫生,我爺爺沒事吧?」葉盼立刻迎上去,著急的問道。

「沒事了,手術很成功。」醫生微笑報喜。

「太好了!」看著被推送出手術室送到病房的爺爺,她急急又問:「那我可以看他嗎?」

「是可以,但他麻醉藥還沒有完去退去,希望你們盡量小聲,以免打擾到病人。」

「知道了,謝謝醫生。」她由衷地感謝。

目送醫生離開,孟叔開口道:「我要回去了。」

「你不去看爺爺嗎?」她以為他會想去看看爺爺。

「不了,反正也沒什麼事,明天再來看他就好。」孟叔搖搖手,「我先回車廠跟其他人說一聲,免得他們擔心。」

「麻煩你了,孟叔。」

「傻女孩,說那什麼話。」孟叔寵溺地揉揉她的頭髮,「妳也別太晚回去,明天不是要參加嘉莉兒的嬰兒派對嗎?妳都準備好了?」

「還沒,但我想先去看爺爺。」不看他一眼,她是絕不會放心的。

知道要是阻止她,她今天晚上絕對睡不著,因此孟叔也由得她,「那妳要小心,別待太晚。」

「嗯。」

「小子,好好看著她。」孟叔不忘向佟格朗叮囑。

「我知道。」

得到佟格朗的保證,孟叔拍拍她的肩,向兩人道別離開。

佟格朗轉身想跟她說些什麼,發現她又開始流淚,他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醫生都說沒事了,妳還哭。」

「我剛剛真的很害怕嘛!」回想起方才的心情,她就忍不住掉淚。

「妳再哭下去可會把眼睛給哭壞。」他軟聲道,發現自己真的見不得她流淚。「妳先進去看爺爺,我去辦住院手續再過來找妳。」

「麻煩你了。」

「我很快就回來。」說完,他放開她的手轉身離開。

這個動作讓他猛然發現,原來他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沒有放開過。

望著那仍殘留著她體溫的指掌,一股陌生的甜暖感覺湧上心頭,讓他的喉頭一緊。

「怎麼了?」見他站在原地不動,葉盼不解的問道。

「不……咳咳……沒什麼。」他狼狽地掩飾亂烘烘的心思,看也不看她大步離開。

都怪那個多嘴的路易!害他現在變得這麼奇怪!

在辦理住院手續時,佟格朗一直板著俊臉,看得旁人有些膽戰心驚。

辦好手續,他走到病房外,勉強整理好自己的心情,這才旋開門把走進去,就見葉盼正在替睡著的葉爺爺拉整棉被,小臉上有著釋然的微笑。

聽見開門聲,她抬頭看去,「都好了嗎?」

「嗯。」他點點頭,「要回去了嗎?」

「我想再陪爺爺一會兒。」

「醫生說他麻醉藥效還沒完全退去,不會這麼快就醒來,妳待在這裡也沒用。」

「那……」她知道他說得沒錯,自己留在這裡也沒有用。「那我先回家,明天再來……」

她又看了爺爺幾眼,這才與他一同離開醫院。

「要不要我送妳去薇姨那裡?」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有嘉莉兒他們的陪伴,她就不會胡思亂想。

「不用了,我不想他們擔心。」現在都這麼晚了,她也不想去打擾他們。「你載我回家就好。」

向來怕寂寞的她怎麼能夠在這樣的夜裡一個人呢?佟格朗沒有多想便道:「我去妳家陪妳好了。」

「什麼?」葉盼聞言臉色刷地一紅,結巴地大喊:「怎、怎麼可以!不、不用了!」

「妳這個心邪的人,想到哪裡去了?」佟格朗沒好氣地笑了,發現她還真是藏不住心事。「我的意思是,我們快點把妳家佈置好,不然明天妳怎麼舉辦派對?」

「喔。」知道是自己想歪了,她羞得抬不起頭,「其實我並不是那個意思的……」

「我知道。」他當然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但放她一馬不出言取笑,還好心地給她一個台階下,「妳今天佈置得如何?」

「唉,別提了!」她準備了許多不同的飾物,然而沒什麼品味的她不管怎麼擺都覺得很醜。「你一定要幫忙,這是我們第一次辦Baby Shower,一定要成功!」

她到過他的房子,知道他的品味夠好,所以她想也沒想就找他來幫忙。

「那就走吧。」替她打開車門後,他才坐進車內發動車子。

「你沒戴眼鏡能開車嗎?」方才她一顆心全記掛著爺爺,沒有留意到他並沒有戴上那笨重的眼鏡。

「喔……」佟格朗伸手撫上臉頰,才發現自己居然大意得忘了戴眼鏡,他有點慌亂地說:「沒關係,開慢點就好,反正我近視度數不深。」

「是喔。」她了然點頭,又忍不住道:「不戴也好,你長得那麼好看,卻讓眼鏡遮住多可惜。」

「妳覺得我長得好看?」他一道眉毛挑得高高的。

「當然!」她不吝嗇給予讚賞,「帥得可以當明星了!」

他忍不住咧嘴微笑,雖然讚美的話他經常聽到,但不明白為何出自盼盼的口中聽起來特別的順耳。

回到葉家後,葉盼一進門就虛脫地躺在沙發上,「好累喔……」

「發生那麼多事,當然累了。」

「今天真是謝謝你。」

「傻瓜,我也沒幫妳什麼。」他捏捏她的鼻子,眼中有著寵愛,「在這裡等我一下。」

「好。」她乖乖點頭。

佟格朗提著一個紙盒,笑著走進廚房,回來的時候端著一盤甜點放到她面前,「請妳吃。」

那是一盤滿滿的果凍,一個個小圓球狀的透明果凍內,有著不同的水果,草莓、菠蘿、櫻桃,看起來像裝飾品一樣。

「哇!好可愛!」她看得捨不得吃了。

「喜歡嗎?」他看到捷絲吃的時候就知道她一定會喜歡,因此儘管時間緊迫,還是抽空去買回來。

「嗯!」她用力頷首,萬分感動,「謝謝!」

「快吃,吃完就做事了。」他拿起她的筆記,迅速翻閱了一遍出席人數與她所購買的飾物和食品,決定該從哪邊開始著手。

葉盼拿起湯匙,開心地品嚐著可愛的甜點,「好好吃喔!」

佟格朗手上拿著筆記,但他的心根本不在上頭,一雙藍紫眸在她可愛的笑顏上流連,心底最柔軟的一處不由自主地撼動著。

胸口有著難解的陌生情緒,而她滿足的嘆息聲讓他的感受更加強烈。

或許路易說得沒錯,他真的喜歡上她了,這個怕寂寞、很愛笑又很愛吃、坦率直爽的女孩子……

他真的深深喜歡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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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Baby Shower圓滿結束,嘉莉兒收到各式各樣的禮物,為寶寶的嬰兒房間增添不少生氣,而葉盼的爺爺也在手術過後的第三天出院。

日子又回復往日的平靜,葉盼忙於工作,而佟格朗則專心做復健。

今天,他因為懶得煮食,便到薇姨那裡用午飯,然後從嘉莉兒口中得知葉盼感冒了。怪不得這幾日都沒見到她,入冬天氣涼了,她定是忘了多加件衣衫才感冒的。

知道此時只有葉盼一個人在家,佟格朗便特地上門拜訪,看看她有什麼需要。

按了數次門鈴都沒有人應答,他伸手按在門把上,發現門竟然沒有鎖上,他推開門,向屋內喚了一聲:「有人在嗎?」

屋內沒有回應。

「打擾了。」他顧不得唐突逕自推門,才步入屋內,兩隻一黑一白的鬆獅犬搖著尾巴朝他踱來,短短的腿兒輕搔著他的腿。

這兩隻狗是盼盼的寶貝,他一點也不陌生。

佟格朗蹲下身,大掌在牠們軟呼呼的毛上揉著,「雪球、炭球,你們的主人呢?」

「是爺爺嗎?」

屬於葉盼的軟軟聲音自房內傳出,有氣無力的,聽得他莫名其妙的一陣心疼。

循著聲音的來處,他來到她的房門口。

被病魔折磨的葉盼聽到門外的腳步聲,以為是她爺爺回家了,「可不可以幫我拿杯水?」

房門被緩緩推開,露出一張讓她意外的俊容。

「是我。」佟格朗舉步走進房間,兩隻狗跟在他的身後。

「啊!」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葉盼嚇了一大跳,立刻坐起身,「你、你怎麼……」

「嘉莉兒說妳病了,所以我來看看。」他微笑解釋。

「你……」他是怎麼進來的?

「妳家門沒鎖。」

「什麼?」一定是爺爺早上照顧她弄到太晚,趕著去修車廠,才粗心忘了鎖門。

佟格朗一雙藍紫眸因看見她的打扮而充滿笑意。

被他看到自己穿著睡衣的模樣,葉盼不好意思的垂下頭,悄悄將棉被拉高,遮住身上的熊寶寶睡衣。

「身體好點了嗎?」來到床邊,他伸手探向她的前額,眉頭蹙得好緊,「還很燙。」

她搖搖頭,「人很不舒服。」

「眼睛怎這麼紅?」彷彿哭過。

「我每次發燒都會流眼淚。」她吸吸鼻子,抽出一張面紙拭去眼角的淚水。

要是被外人看見這一幕,大概會以為他在欺負她。

來她家數次,這還是佟格朗頭一回進入她的房間,與他想像的相差甚遠,房間裡只有簡單的床鋪、書桌,與一個放了許多汽車雜誌的書架,沒有太多其他擺設,不像一個女孩的房間。

替她拉好被子,他看著她臉上不尋常的紅暈,再次摸摸她的額頭,「真的很燙,看過醫生了嗎?」

「看了。」她難過地開口回答。

「他怎麼說?」

「感冒加扁桃腺發炎。」她的頭又暈又痛,喉嚨更像火在燃燒般,痛死了。

「有沒有吃藥?」看她的樣子該是很嚴重。

「藥要吃飽才能吃,可是我沒力氣煮。」現在她連抬手拿遙控器轉台的力氣都沒有。

他還會聽不出她的暗示嗎?

「想吃什麼?」

「嗯……」她偏頭想了想,說出剛剛在雜誌上看到卻吃不到的菜名,「我想吃鮭魚茶泡飯、馬鈴薯燉肉、酸白菜水餃,還要吃螃蟹……」

「生病了胃口還這麼好?」這種季節哪來的螃蟹?

「我還想吃蛋糕。」她繼續提出要求。

反正一定吃不到,她也只是想滿足自己的幻想罷了。

「生病了還想吃甜食?」

「喉嚨很痛啊!用甜點潤喉是最好的方法了。」葉盼說得理所當然。

「歪理。」佟格朗沒好氣地搖頭,大掌揉揉她的頭髮,「妳先睡一下,我去煮給妳吃。」

「我不要吃外食喔。」生病的她吃不下太油膩的食物。

「我知道,妳就再睡一下,好了我再叫妳。」伸手替她拉好棉被,他柔聲道。

揉揉酸澀的眼,她乖順的服從,「謝謝。」

「不客氣。」佟格朗輕笑,向身後兩隻狗招招手,「走了,別妨礙盼盼休息。」

模糊的聲音隔著合上的房門傳進來,夾著他低低的聲音,葉盼並不覺得吵,甚至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安心感。

睡意不知不覺間襲來,她打了個呵欠,沉沉的睡去。

當佟格朗進房喚她用餐時,看到的就是她沉睡的樣子。

純真的睡容讓他捨不得喚醒她,但她緊皺的眉頭讓他知道她必須吃藥,否則病是不會好的。

他伸手輕晃一下床上的睡娃娃,「起來了。」

「嗯?」緩緩睜開水眸,葉盼揉著眼睛,覺得頭好重、身體好累。

「先吃點東西再吃藥。」

「我吃不下。」她搖搖頭,現在全身都不舒服,只想好好睡覺。

「吃不下也多少吃一點。」佟格朗扶起她的身子,發現她連坐也坐不穩,只好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來,先喝杯牛奶。」

葉盼靠在他的胸膛上,任由他餵了一口溫熱的鮮奶,溫暖的牛奶入喉,她小臉一亮,「哇!好喝!好甜喔!」

「加了楓糖漿。」知道她一定沒有胃口,所以他體貼地為她準備一杯能讓她開胃的飲料,「現在吃得下飯了吧?」

「嗯。」

「拿得穩嗎?」

「可以。」她捧著馬克杯,幸福地喝著。

佟格朗溫柔一笑,自廚房裡端來餐盤,擺到床上,又拿了個枕頭放在她身後,「可以自己坐起來嗎?」

葉盼點點頭,將空杯子擱在餐盤上,驚訝地望著盤內的食物,「你真的做出來了?!」

鮭魚茶泡飯、馬鈴薯燉肉、酸白菜水餃與及紅酒蒸螃蟹,還有數樣開胃小菜,全都是她之前隨口說出想要吃的食物,雖然與她想像中有出入,但……他怎麼真的做出來了?

「當然。」雖然知道生病得吃清淡一點的食物,但他還是忍不住要順她的意,只好將成分重新計算,做出口味濃郁卻又不會太油膩的料理。

不過這小妮子吃東西還真刁鑽,他捉著路易在廚房研究了好久還是做不出來,最後只好拜託家裡的廚子幫他做出合病人口味的料理,以直升機送過來,就為了讓她能吃到想要的。

「好厲害,你怎麼變出來的?」他哪來的酸白菜啊?

「不告訴妳,快趁熱吃。」他將碗盤擱到她面前,「要用筷子嗎?還是用叉子?」

「筷子就好。」見他只做了一人份的晚餐,葉盼疑惑地問:「咦,你不吃嗎?」

「我沒關係。」

「陪我吃。」她不喜歡獨自吃飯的感覺,拍拍床畔的椅子,「坐!」

「好。」知道不照她的話做一定會沒完沒了,即使佟格朗並沒有很餓,也只好到廚房裡盛了一些飯菜,陪她用餐。

「開動!」她捧起茶泡飯吃了一大口。

肥美的鮭魚肚拌著白蘿蔔絲與蔥絲,再淋上美味的湯汁,意外的清淡容易入喉,可口得讓她幾乎把舌頭也給吞進肚子裡。

「好吃嗎?」她吃東西的模樣實在太可愛了,讓他差點衝動得傾身吻住她。

「好吃!你怎麼會煮這個?」這麼道地東方口味的料理,他居然能做得出來,而且比她想像中還要好吃好幾倍!

「照食譜做的。」他當然不能告訴她是廚子的功勞。

看她吃得一臉滿足,讓他幾乎忘記差點毀了一個廚房,以及數次被熱油燙到的痛楚。

兩人邊聊邊吃,簡單的一頓吃了快兩個小時。

吃得飽飽後,葉盼將筷子架在碗上,「冰淇淋呢?」

「沒有準備。」早料到她會說這個。「等妳病好了,我再買冰淇淋蛋糕給妳吃,現在乖乖的休息。」

「你說的喔,不許黃牛!」她最愛吃甜食,無奈爺爺跟叔伯阿姨們都說她容易流鼻血不讓她吃,現在聽到能吃一整個冰淇淋蛋糕,她可是樂透了。

見她剛吃飽飯不會這麼快想睡,佟格朗陪她繼續聊天,「妳想進『疾風』?」

「疾風」是世上最著名的賽車和漫動跑車的生產廠商,他一點也不陌生。

葉盼瞪大眼睛,沒料到他會知道這件事,「你怎麼知道的?」

「我看到妳的應徵函。」他指著書桌,桌上放著寫有「疾風」字樣的應徵函。

「我……我只是亂填……」前陣子她本來想要寄出去,但最終還是沒有。

「為什麼?妳不打算到外頭找工作嗎?」

「我怎麼可能留下爺爺一個人。」她的確有想過,但很快就被她否決了那個可能性。

要到大城市工作,就代表一定要離開朝陽鎮,但她不能這麼做!爺爺年紀大了,需要有人在他身邊照顧著。他都陪她那麼多年,她怎麼能如此自私,說走就走?

只要她留在這裡就皆大歡喜,是最好的結局。

「妳打算應徵哪一個職務?」

「就跟你說我沒有打算……」

「我只是問問嘛。」

「汽車設計師。」葉盼小聲的說,在他面前說出了從未告訴過他人的夢想。

他微訝地揚起眉,沒想到這個嬌小的人兒會有這麼陽剛的理想。

「不過那也只是說說啦,我大概會留在這裡,替爺爺打理修車廠。」不知道是說服他還是說服自己,她幾乎是立刻就否定了那個可能性。

一直以來她都不想做出任何改變,自己的夢想與渴望只能殘存於夢裡,只為了留在重要的親人身邊……

沒有錯過她眼中的一絲失落,佟格朗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見她打了個呵欠,想必是藥效發作了。

他替她拉好棉被,「睡吧。」

見他拿起餐盤離開,她問:「你要回去了?」

「我把碗盤洗一洗,收拾完再走。」雖然他並沒有成功地煮出任何東西,但廚房已被他弄得一片狼藉。

聞言,葉盼眼眶一熱,啞聲開口,「謝謝你。」

已不記得有多少年了,沒有人像他這樣,在她最脆弱的時候陪伴在她身旁,守在她身邊照顧。

佟格朗微微一笑,帶上房門讓她好好休息。

聽著隱約傳來的洗碗聲,彷彿又回到了她小的時候,家人都在自己身邊……

她緩緩闔上眼睛,在嘩拉嘩啦的水聲中,被拉進甜美的夢鄉。

夢中,她看到了爺爺,已過世的奶奶、外公、外婆,以及好久沒有回家的爸媽……

一幅她好渴望再度看見的畫面……

整理好廚房後,佟格朗來到她的寢室想要在離開前替她測量體溫,卻在目光觸上熟睡人兒的容顏時,視線再也移不開。

捲翹的眼睫毛在眼下形成扇形,高挺小巧的鼻子下是粉嫩的嘴唇,微微的張啟著,蠱惑著他的心。

然後,幾乎是情不自禁,他慢慢地低下頭,薄唇輕觸那兩片柔軟的唇瓣。

「我這樣……算不算太寵妳了呢?」撥開她額前的瀏海,低頭輕輕吻乾她眼角因發燒而流下的淚珠,格朗低聲嘆息。

頭一次如此喜歡一個人,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她留在身邊,怕寵她不夠、怕對她不夠好,她不再對他漾出令他心動的笑顏。

不是因為他的身分而接近他的她、不是因為他的姓氏而依賴他的她……

她究竟知不知道,這樣的她會讓他想好好呵護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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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平靜的日子過得特別快,彷彿才慶祝完Baby Shower沒多久,孩子便迫不及待地出世與大家見面了。

入冬的朝陽鎮,白雪飛揚,為滿街的枝葉們添上銀裝,勾出美麗的冬日景色。

三天前,嘉莉兒順利產下一個可愛的小男孩,讓眾人好不歡喜,葉盼更是在醫院裡陪她直到被護士請離,之後幾乎每天都會抽空來探望剖腹生產的嘉莉兒。

今天一早,葉盼再度前來探望,卻因為車廠有事不得不先離開,留下格朗與肯祈陪她。

「今天是盼盼的生日?!」佟格朗詫異地望向嘉莉兒,一雙藍紫眼眸睜得好大。

「噓,小聲點。」躺在病床上的嘉莉兒伸指點點唇,示意她所說的乃是高度機密。

「妳怎麼不早點告訴我?」這麼重要的事,他們怎麼現在才告訴他?他什麼都沒準備。

「那丫頭不過生日的。」肯祈喝了口礦泉水,淡淡地道。

「不過生日?」佟格朗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

盼盼的個性該會是那種視生日為天的人,誰會想到她居然不過生日!

「不知道為什麼,她從小就不喜歡過生日,以前替她開生日派對她就會哭,而近幾年,只要提到有關她生日的事,她就會生氣。」

「生氣?」佟格朗更驚訝了。

「對,而且會生氣很久。」嘉莉兒點點頭,「很難想像吧?」

真的很難,盼盼的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居然會為了「生日」的事而生氣,實在讓他難以置信。

「這也是她今天那麼奇怪的原因嗎?」不但整個人心不在焉,就連笑容也顯得勉強。

「很明顯吧。」因此中午吃飯的時候,大家都特別安靜。「不過你放心,只要過了今天就沒事了。」

真的會沒事嗎?他並不這麼認為,反倒覺得是她刻意裝出來的假象。

「你們都沒問過她原因嗎?」

嘉莉兒搖頭,「誰敢問啊!」

「或許你可以替我們找答案。」肯祈緩緩開口。

看著一臉玄機的肯祈,佟格朗正想說些什麼,但話還沒出口就被進門的護士小姐打斷了。

「寶寶要吃奶了,麻煩你們先出去好嗎?」

肯祈開口道:「我先回家,晚點再跟媽一起過來。」

「嗯。」

「我也該走了。」佟格朗也不好打擾她,尤其在聽見盼盼的事後,他就一直想著她,不想在人前失態。

離開醫院的路上,他滿腦子只有一件事──

今天是盼盼的生日。

◇  ◇  ◇  ◇  ◇

「盼盼,這麼晚了,妳要不要回去了?」

葉家車房裡,各西爾與葉盼埋首修著一輛舊車,叮叮噹噹的聲音在室內迴響著。

「沒關係,我做完再回去。」她搖搖頭,沒有離開的打算。

「今天可能沒辦法做完了,妳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繼續吧。」其他人都回去了,只有兩個人實在不能完成什麼。

「那……好吧。」知道各西爾說得沒錯,她也不堅持,「那我把東西收好再走。」

各西爾朝她擺擺手,「不用收了,擱著就好,反正這些工具明天也會用到。」

「那……我先走了。」

「好。」

「你也別弄得太晚了,明天見。」葉盼到休息室把沾滿機油的手洗淨,然後換好衣服收拾包包離開。

要去醫院看嘉莉兒跟小寶寶嗎?還是回家?

嗯,還是回家好了。

與其裝作若無其事地面對大家,她還是一個人獨處比較好。

「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

熟悉的好聽嗓音在她沉思時自身後響起,葉盼嚇了一跳,猛地轉頭一看,就見一臉笑意的佟格朗不知何時站在身後。

「你怎麼來了?」她錯愕地眨著大眼。

「各西爾說妳在這裡,所以──」

她打斷他的話,「我是問你怎麼會來這裡找我?!」

「我要去買個東西,想要妳陪我。」他習慣性地拿起她的包包,準備與她一同離開。

「我有點累,想回家休息。」要是平常她一定會不假思索地點頭說好,但今天她只想一個人靜靜的過。

「買個東西不會佔用妳太久時間。」他不顧她的反對拉起她的手,朝停車場走去。

「可是我……」

「要不我請妳吃東西。」他提出讓她沒有辦法拒絕的利誘,「小山阿姨的巧克力派。」

葉盼沉吟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敵不過甜點的誘惑,妥協了。「好吧……但最多一個小時。」

「走吧。」他沒有給予承諾,替她打開車門。

一路上,葉盼一言不發的望著窗外的雪景,美麗的大眼裡有著淡淡的愁,不論佟格朗怎麼逗她說話,她都是一句起兩句止。

原以為這樣的她會令他很心疼,但他發現,比起那勉強得幾近痛苦的笑,他情願她表露真正的情緒──

雖然那並不會讓他好過。

看著她要哭出來的表情,就算知道是一個禁忌,他還是開口問了,「聽說今天是妳的生日?」

「生日」一詞灌進她的耳中,她的身子一僵:「你怎麼知道的?」

將車子停在一旁,他拉起手煞車,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撇開頭避開他的視線,冷淡地回應,「沒什麼好說的。」

因為一年之中,她最痛恨的就是這一天。

生日就代表她大一歲,但她不想要長大啊!她想要當一輩子的小孩!

從未聽過她以這麼冷漠的語氣說話,佟格朗好一會兒才回過神,「盼盼,妳還好嗎?」

她垂下頭,沙啞地開口,「我沒事。」

「妳真的那麼討厭過生日嗎?」

「對。」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聲音裡有著掩飾不住的哭意,她緊咬著唇仰頭望向窗外灰暗的天空,倔強地不讓眼淚流下來。

「討厭一樣東西總會有個理由吧?」他不死心地追問,就算是會惹哭她,他也想知道她到底有什麼心結。

葉盼本來想逞強地隨口說出一個謊言,但在聽見他關心的口氣,她居然不想欺騙他。

深吸了口氣,她低聲說出從來沒有向任何人提起的心事,「因為那會讓我想起我是孤單一個人……」

「孤單一個人?」

痛苦的記憶襲來,她的胸口痛得難以呼吸,嗓音發抖的說:「每多一歲……家裡就會少一個人……」

先是奶奶、外公、外婆,然後是因為她長大了而放心離家的爸爸、媽媽,幾乎是她每年長一歲,家裡就少一個人,那是不是她不長大,大家就不會離她而去了?

大家都說她很成熟,是個乖孩子,就算父母不在身邊也很乖巧聽話,其實她不是,她也不想當乖孩子!

她想一直被大家寵愛著,一直當大家獨一無二的寶貝!

時間為什麼要過得那麼快?她還記得小時候大家都在她的身邊,她可以撒嬌、可以任性,但隨著她年紀漸大,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的離開……她不想再孤單一人了!

是不是只要時間停住,就不用受這種痛苦了?如果那可以讓她留住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那她不要長大了……

這是她想獨處的原因,在這個她最討厭的日子裡,她實在沒辦法若無其事的假笑。

「我不要再這樣了……我情願當一輩子的小孩……」說到這裡,淚水再也按捺不住地滾出眼眶,溫熱的淚水滑落雙頰,烙下讓人心憐的水痕。

她的淚猶如一條繩索,將佟格朗的心緊箍著,讓他有窒息的感覺。

伸手將她顫抖的身軀擁進懷中,淚水透進衣衫沾濕了他的胸膛,灼燙著他的心。

不捨與心疼排山倒海般襲來,他說不出安慰的話,只是將她擁得更緊,無言地給她力量。

耳畔傳來他有力的心跳聲,鼻間聞著他男性溫熱的氣息,葉盼的心情慢慢平復下來,然後慢半拍的發現自己一直被他擁抱著。

這個認知讓她覺得害羞,但同時又很安心,捨不得離開溫暖的懷抱。

「我可不可以永遠都不要長大?」埋首在他的胸前,她喃喃地自言自語,嗓子因哭過而變得沙啞,聽起來無助得像個迷路的孩子,讓他胸口一緊。

佟格朗憐惜地低頭輕吻著她的髮漩,「與其要強留住過去,好好的面對未來不是更好嗎?」

她抬起頭,迷茫地看進他如大海般深邃的眼眸裡。

「我倒認為長大並不是那麼可怕。」他憐惜地將她燙熱的淚水拭去,「那只會讓妳變得更加堅強,讓妳有能力追求想要的、有能力守護重要的事物,也能讓妳遇上更多對妳很好很好的人,那不是件好事嗎?」

他的話讓她的喉頭一澀,心裡的某個死結因他的話而慢慢鬆開。

她從不曾這樣想過,她一直留戀著過去,只想到失去的,卻沒有想到在失去的同時她得到了也很多。

他說得沒錯,就是因為她長大了,才會陸續遇到那麼多疼她、惜她、待她非常好的人,更讓她有幸遇上他……

還好她有長大啊!

見她不再哭泣,情緒也穩定下來,佟格朗替她將凌亂的髮絲攏到耳後,柔聲道:「心情好點了嗎?」

「嗯。」她點點頭,眼睛因哭過而發酸。

「那太好了。」他自口袋裡抽出一條領帶,唇邊勾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怎麼了?」葉盼不解地看著他,發現他看著她的眼神怪怪的,甚至稱得上……不懷好意。

「閉上眼睛。」

「你要幹嘛?」她疑惑地問,但仍照他的話閉上眼,隨即感覺到他將領帶覆在她的眼睛上,眼前頓時一片黑暗。

「在這裡等我一下。」他說完話便離開車子,留下一頭霧水的葉盼,在關上車門時,他不忘說道:「不准偷看。」

「喔……」他到底想做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葉盼再也按捺不住,伸手就要拉下領帶時,車門突然被打開,隨之而來的是佟格朗沒好氣的聲音──

「就知道妳一定會忍不住。」

「誰教你弄那麼久。」她悻悻然地縮回手,菱唇微噘著,「可以看了嗎?」

「還沒,跟我來。」他握住她的手,往公園的中央走去。

「我們要去哪?」他這樣故作神秘,對性急的葉盼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

「別這麼心急。」

兩人走了好一會兒,終於聽他道:「到了。」

「到了?」被蒙住雙眼的葉盼一頭霧水,實在不知道他葫蘆裡究竟賣什麼藥。

放開她的手,佟格朗繞到她身後,「準備好了嗎?」

「好了。」她才剛點頭,就覺得綁在眼睛上的領帶滑下她的頰。

她緩緩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一幕讓她倒抽了口氣。

就見公園的石階道上鋪滿了紅色的玫瑰花瓣,一路延伸至中心處的涼亭之內。

紅色的花瓣與遍地的白雪相映襯著,在路燈的照耀下,勾出如畫般浪漫的場景。

涼亭內擺了一組簡單的桌椅,小圓桌上放著一隻以銀色盤蓋蓋著的水晶盤與蠟燭鮮花。

葉盼不敢置信地喘息著,一雙水眸因過分的驚喜而睜得好大,「天啊!這不是真的吧?」

「驚喜嗎?」他明知故問。

感動的淚水瞬間盈滿眼眶,她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拚命的點頭。

她的表情讓他好驕傲,他拉開椅子,行了個紳士禮請她入座,「美麗的公主,請坐。」

葉盼深吸口氣穩定情緒,雙手胡亂地擦著淚,連她自己也覺得這又是哭又是笑的表情一定很可笑。

佟格朗掀起水晶盤上的銀蓋,露出一個精緻的巧克力蛋糕,「生日快樂。」

「哇!」她驚喜地低呼,「好漂亮!」

「我選的,當然漂亮。」他拿起長刀替她切了一片蛋糕,柔聲問:「如何?偶爾過個生日也不壞吧?」

抬眸望進他的藍紫眸子裡,她咬著下唇用力點頭,小臉上還掛著淚水,「嗯!」

夜晚的公園四下無人,搖曳的燭光將他臉上的笑容映得更加溫柔。

兩人在白雪紛飛下享用著甜蜜的生日蛋糕,葉盼知道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一天。

她叫葉盼,今年二十四歲,喜歡的東西很多,喜歡撒嬌、喜歡牛仔褲、喜歡半生的蛋……

對了,她還好喜歡、好喜歡眼前這個叫格朗的男人……

◇  ◇  ◇  ◇  ◇

聖誕節的腳步漸漸近了。

這天,陪佟格朗做完復健,葉盼與他一同到咖啡店買了兩杯飲料,在回家的路上邊走邊喝。

「聖誕節你打算怎麼過?」望著裝飾著聖誕擺飾的長街,她好奇的問著身旁的男人。

「回家跟父母一起過吧。」他母親早有命令,就算再不願意也得回家過節,加上球隊與廣告商們舉辦的聖誕派對要出席,所以他向來不覺得聖誕節是假期。「妳呢?」

「爸媽說要回來!」她漾出燦爛的笑顏。

「爸媽?妳的雙親還在世?!」話一出口,佟格朗才驚覺自己有多唐突,急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你不用道歉。其實不只是你,鎮上很多人都以為我的雙親過世了。」畢竟他們一年出現不到一次。

「因為我都沒看過他們。」他搬來好一段時間了,從不曾見他們出現,再加上之前盼盼說獨自一人過生日很多年了,他才誤以為他們已經去世,不料他們尚在人間。

「從我很小的時候開始,爸媽就離開這裡到大城市工作,很少有時間回來。」她把玩著圍巾,輕笑回答。

她說話的時候一直是垂著頭的,讓他無法看見她臉上的表情。

「他們是做什麼的?」佟格朗不禁好奇,是什麼工作讓他們捨得從小就留下她一個。

葉盼頓了一頓,偏頭想了想,最後神秘兮兮地開口,「說了你要保守秘密喔!」

「沒問題。」他點點頭,童心大發的問:「要不要打勾勾?」

「好啊!」她還真的伸出小指,與他打勾勾做承諾。「他們啊,算是很有名的人。」

「名人?」他訝異地挑了挑眉。

「你知道卡薩琳.葉嗎?」她說了一個在娛樂雜誌上出現率極高的名字。

「那個華裔女演員?」雖然不怎麼留意演藝圈的新聞,但這個名字他並不陌生。「她是妳的……」

「噓!」在他開口前,她伸指按住嘴唇,點頭示意他猜對了。

佟格朗根本沒法想像,她的母親居然會是個有名的超級模特兒兼演員?

他還沒消化完這個消息,就又聽她道:「我爸爸是葉淮。」

「葉淮?!」這次格朗更加驚訝了,「妳是說那個小說家?」

「你也知道他啊?」她老爸都是寫古怪又另類的小說,沒想到他居然知道。

「路易……就是我助……表、表哥,他是妳父親的忠實書迷。」他住處的書架上堆滿了葉淮的小說,沒想到盼盼竟然會是那連續數年獲評最受女讀者歡迎的男作家葉淮的女兒。

「你可別告訴他。」她難得一臉認真。

「剛剛不是打過勾勾了。」

她被逗得嘻嘻一笑,「說得也是。」

「那妳怎麼不跟他們一起搬到城市住?」他好奇地問。一般父母都會選擇給孩子最好的一切……不是說朝陽鎮不好,只是在大城市裡,盼盼會得到更好的教育及更加優渥的生活環境,不用自小就得在修車廠裡幫忙。

「因為怕我會被他們的工作影響到,所以他們把我交給爺爺帶。」葉盼解釋道。

媒體記者不曉得她的父母已婚,如果知道了,對他們的工作會帶來很大的影響,而她也不能像其他孩子般平靜地成長。

偽善!

佟格朗在聽見她的話後,這兩個字差點衝口而出。

說來說去,她的父母根本就是自私地想著自己,不想工作被已婚的身分而受到影響。

說什麼對她好,根本是一派胡言!

如果真的那麼怕傷害她,就應該把她帶在身邊。盼盼是那麼纖細且重情的人,他們怎麼忍心丟下害怕寂寞的她?簡直不能原諒!

對盼盼來說,就算是親爺爺的陪伴也不能取代親生父母的地位,這一點格朗清楚得很,但她的父母卻只用一句「不想影響到她」就將她放逐到這個地方,不聞不問。

難道他們真的不知道這樣做會傷她更深嗎?難道他們真的不知道這樣她會把自己看成是他們的累贅嗎?

「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葉盼伸指推了下忽然沉默的他。

「沒什麼。」佟格朗搖搖頭,看到她臉上的笑容就知道她對這件事有多麼期待了。「他們要回來了,妳一定很高興吧?」

「當然!希望他們不要像去年一樣爽約。」雖然她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但是被放鴿子的感覺實在不好受。

「喔?」

「去年他們說要回來,結果各自公事繁忙,完全抽不出時間,害我又是一個人過聖誕新年。」她的語氣中有一絲落寞。

不只去年,前年、大前年、大前年的前年……她甚至已不記得上一次與雙親過節是什麼時候了。

每一年她都很興奮的期待,最後的結果卻令她很失望,希望今年他們真的會守信。

他們總是說她長大了,要明白他們的難處,但她私心希望他們能放下一切,陪她過這一天……

「一個人?妳爺爺呢?」

「奶奶跟我的外婆、外公都是聖誕節去世的,所以爺爺一向不過節,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回台灣,要到新年才會回來。」

也就是說,她獨自過聖誕節已經好多年了。

「台灣?」

「我爺爺是從台灣移民到這邊的。」她也是在台灣出生的。「哎,不說這個了,倒是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開始放假那天吧。」

「那不就是過幾天?」她都沒準備好要跟他道別,他就要離開了……她不禁有些茫然。「要回去多久?」

「可能要到假期結束才能回來。」他的行程表在一個月前就已經被排得滿滿的。

一想到可能有兩三個星期見不到她,他的心情就變得糟糕。

這段日子以來,他們幾乎每天見面,吃飯、聊天、逛街、復健,許多許多事都有她陪伴……

要回到沒有她的日子,他一定會很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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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聖誕節向來是北美人最重視的假日之一,這個宗教節日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一種傳統,各大城市都充滿了節日的氣氛,就算不是基督徒的人也會慶祝。

在十二月的第二十四天,即平安夜這個大日子裡,紐約市內最有名的飯店裡,某名牌運動用品公司正在舉行一年一度的聖誕派對。

位於四十樓的宴客廳佈置得美輪美奐,各式各樣的冬季花卉繽紛美麗,廳內充斥著舉杯輕碰的清脆聲響,捧著托盤的侍者們穿梭於各界名人之中,招呼接待。

宴客廳近窗的一角站著一名身穿合身西裝的修長男子,手上拿著銀叉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盤中的松露色拉。

他有一頭微長的褐色頭髮,輪廓分明的臉上有著俊美的五官,如果他臉上有一點表情,一定會迷倒在場所有女性。

「你就不能笑一個嗎?」路易沒好氣地看著一整晚都板著張臉的佟格朗,「開心一點,今天是平安夜呢。」

「我很開心。」口裡咀嚼著好看名貴卻不好吃的色拉,佟格朗忍不住眉頭緊擰,「這裡的東西好難吃。」

不曉得是不是吃習慣薇姨做的食物,回到大城市裡不管吃什麼都覺得很難吃。

「會嗎?我覺得很好吃啊。」在朝陽鎮時吃了許多的微波食品,路易覺得這裡簡直是天堂。「對了,別忘了晚上還要到洛杉磯拍照,現在多吃一點補充體力。」

「愛吃你就慢慢吃個夠吧,我出去走走。」再也受不了連撥個頭髮都會遭鎂光燈襲擊,佟格朗將色拉盤放進路易的手中,才要舉步離開,就見路易將食盤放到一旁,完全沒有要替他解決的意思,他又道:「我只吃了一小口,而且沒碰到叉子。」

「不行啦!被人家發現我吃你吃過的,不知道會寫什麼東西出來。」雖然他很想吃,但要是被拍到,記者們一定會亂編故事,不是說他少爺脾性命令手下吃他吃過的食物,就是可能會揣測他們有超越主僕的關係,反正絕對會寫得亂七八糟就是了。「你消失了好幾個月,現在一舉一動都有記者在盯著呢,還是小心點好。」

自佟格朗在溫哥華第一個公開露面的活動開始,他身邊的鎂光燈就沒有停過,像是要彌補過去那幾個月的份,無數的記者守在他家、下榻的飯店,連他到哪裡吃了多少錢的午餐也拿來大做文章。

在這種幾近被監視的狀況下,短短兩個星期,他整個人就被折騰得瘦了一圈。

「我知道。」現在他只覺連喘口氣也好難。

「忍耐一下吧。」路易也知道他不好受,難得的聖誕假期還得回來做無謂的應酬。

不過,他們都知道讓他最心煩的主要理由──不能與盼盼共度佳節!

「我要到極限了。」忍了這麼多天,他真的再也受不住了。

見他轉身要離開,以為他是受不了要回家,路易著急的問:「你要去哪裡?」

「喘口氣。」說完,佟格朗推開通往花園的門。

位於頂樓的巴比倫式花園被罩圍在一大片圓形的透明玻璃裡,抬頭就能看見飄著白雪的夜空,讓人有身處於空中花園的感覺。

花園的中心水池邊有一支小型管弦樂隊,正拉奏著充滿冬季氣氛的樂曲,悠揚的樂聲迴盪在四周。

要是盼盼看到這座空中花園,一定會覺得很新奇……不知道她有沒有來過紐約?應該沒有吧,她那對差勁的父母怎麼會帶她出門!

改天帶她來這裡看看好了……

一想到她,他的唇邊就不自主的露出一抹溫存的笑意。

老天,他真的好想她!

這兩個星期以來,他馬不停蹄的在北美各大城市穿梭,手機被路易以專心工作的名義沒收了,他已經好久沒聽到盼盼的聲音了。

她好嗎?父母回來她一定很高興吧?少了他的陪伴會覺得寂寞嗎?

望著身前一片卡薩布蘭加花海,他沉重地嘆了口氣。

又待了一會兒,見自己出來也有一段時間,知道再不回去路易定會抓狂,佟格朗腳跟一旋,舉步往宴會廳走去……

「哎呀!痛!」

呼痛的聲音在他轉身的同時自花叢中響起,讓他立刻停住腳步。

他疑惑地望進白色的花叢中,伸手撥開花朵,就見一個高大的男人坐在地磚上。

男人甩著被踩痛的手,一張臉緊皺著,「你怎麼不看路!」

「古?」他沒想到會有人躲在這裡,更沒想到是同隊的守門員。「你躲在這裡做什麼?」

「小聲點!你是怕捷絲聽不見啊?」古愷翼伸頭四處張望,確定沒有人發現他們後,將佟格朗拉進花叢裡。

此刻的他不單頭髮亂七八糟,連領帶都被扯得歪歪的,要是被身兼經理人的姊姊發現可就不得了了。

「你好意思喔,大家在裡面悶,你一個人躲在這裡打電動。」佟格朗簡直不能相信這傢伙居然躲在花叢裡玩手機。

「你還不是一樣!躲在這裡偷懶不去應酬。」還好意思說他!

「被人發現你這副樣子就糟了。」捷絲絕對會剝了他的皮!

「有什麼辦法,我在裡頭快無聊死了。」古愷翼苦著張俊臉,說得好不可憐。

「我知道。」他何嘗不是無聊得想撞牆。

「幹嘛?瞧你一臉鬱悶,不是在鄉下待很久了嗎?難得回來你應該很高興才對。」古愷翼邊拉整著衣服邊問道。

「才沒有。」在朝陽鎮的每一天都輕鬆寫意,他好久沒有那麼自在了,現在回到這繁華喧囂的城市,他才不習慣。

一想到朝陽鎮,佟格朗不由自主地的想到葉盼,不知道她有沒有像他想念她般的想念他……

「給你。」在他神游太虛之際,一支手機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幹嘛?」

「從剛剛你就一直看著它了。」知道他的手機被沒收了,看他眼巴巴的樣子,似乎有重要電話要打,古愷翼好心地將自己打發時間的玩具塞進他手中。「拿去吧。」

「謝謝!」

「別被人看見,我可不想被路易唸。」路易那傢伙唸人的功力雖然比不上他老姊,但也夠可怕了。

「知道了。」佟格朗感激地頷首,躲到花園沒有人的一角,按下一組熟悉的號碼。

◇  ◇  ◇  ◇  ◇

聖誕鈴聲叮叮噹噹的自電視裡傳出,穿著聖誕衣的女歌手在雪白色佈景下,開懷地唱著聖誕歌。

柔柔的歌聲在葉家的大廳內迴盪著,葉盼嬌小的身子蜷坐在沙發上,小臉緊埋在腿間,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Sleigh bells ring, are you listening?

「今年還是不能回來嗎?」

In the lane, snow is glistening……

緊握著話筒,葉盼眼神空洞地瞪著以快遞送來的聖誕禮物,除了電視傳出的歌聲外,再也沒有別的。

A beautiful sight, we're happy tonight……

兩隻小狗彷彿感受到主人心裡的憂傷,乖乖的蹲在她面前,不敢胡鬧放肆。

Walking in a winter wonderland……

「不用道歉,我明白……」她喃喃地向電話那端不斷地解釋自己為何失約的父親說。

We'll have lots of fun with mister snowman……

父親好像又說了些什麼,但她已聽不見了,淚水滾下雙頰。

Until the alligators knock him down……

「你們保重身體……」她並沒有伸手把眼淚擦掉,只是顫抖地把話說完,「……聖誕快樂。」

掛上電話,她跌坐在地毯上,任淚水如小雨般滑落。

結果今年還是得一個人過節……

為什麼要期待呢?明知道結果只會讓自己傷心。

一個人孤獨的過聖誕節,在不經不覺間已變成理所當然的事情了,但她還傻傻地期待著……

為什麼受傷害的一定是她?為什麼流淚的永遠都是她?這麼容易受傷的原因,是因為她太貪心了嗎?

她只是希望知道自己是被重視的,難道這樣太過分了嗎?

Walking in a winter wonderland……電視放映的溫馨畫面十分礙眼,葉盼心頭一怒,伸手扯掉電視機的插頭,屏幕「咻」的一聲消失了,熱鬧的房子頓時變成一片死寂。

她蹲在地上,小臉緊埋在掌間,淚水自指間滑落。

父母總是叫她忍耐,總是說為了她,所以不得已要分開生活,總是說她已經長大了,應該明白這些道理……

她不明白啊!她所求的只是一點點的在乎而已,這樣也不可以嗎?

哪怕是一點點也好,讓她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是被重視的!

就算只有一個人也好,讓她知道她是被需要的,願意留在她的身邊……

難道這是個任性無理的要求嗎?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葉盼趕緊抹去臉上的淚水,拿起話筒,「喂?」

「盼盼,是我。」

熟悉的嗓音自話筒裡傳來,葉盼驚訝地微張著紅唇,連回應都忘了,一雙淚眼圓瞪著。

彷彿料到她會有如此的反應,另一端的佟格朗只是笑笑,「回魂囉!」

她不敢置信地倒抽口氣,「真……真的是你嗎?」這該不會是她的幻覺吧?

「不是我會是誰?」天啊,聽到她的聲音後,他才發現自己比想像中還要想念她。「妳好嗎?」

「我……」聽著他溫柔的聲音說著關切的話,她的眼淚流得更兇了,「很……很好。」

「假期過得還愉快嗎?」

他的聲音還是一樣的好聽,她好想馬上看到他……

抬頭堅著寂靜的四周,她只覺得喉嚨發緊,勉強才能擠出聲音,「嗯……當然……」

「妳怎麼了?」嗓音啞啞的,聽起來像是快哭出來的樣子。

淚珠沿著粉頰滑下,跌碎在白皙的手背上,葉盼哽咽地開口,「沒、沒事……我要走了,你好好玩吧,回來再說。」

說完也不等他的回應,她掛上電話,把臉埋在腿間,很用力、很用力的哭出來。

她實在沒有辦法假裝鎮定地跟他說話,不希望被他聽見自己的脆弱,讓他擔心。

他有自己的生活,不能一直照顧著她、陪伴著她啊!

不知道哭了多久,累極了的她躺在地毯上,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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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當葉盼醒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她撐起身子,揉揉酸澀的眼,瞥了眼窗外的天空,只見天色已從一片湛藍轉成墨黑。

發現雪球與炭球蹲在自己身邊,她伸手輕撫著雪球柔軟的毛髮,「你們一直陪著我嗎?」

像是感覺到她的心情已經平靜了些,雪球與炭球舔弄著她的掌心,試著逗她開心。

「我已經沒事了……」她深吸口氣,在察覺到屋內的一片死寂時,她鼻子再度一酸,「我看還是不要待在這裡,我們到外面走走好了。」

她穿上雪衣、圍巾,領著牠們一同到後園去賞雪。

披上銀裝的後園有著冬季的沉靜,嫩綠的草皮變成了一望無際的白,寂寥冷清。

葉盼來到她爺爺親手做給她的鞦韆架前,撥去上面的積雪,坐在鞦韆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晃動著,目光無焦點地看著前方。

鄰家的聖誕燈一閃一閃的,偶爾傳來開懷的笑聲,在空寂的雪地上迴響著。

在這種普天同慶的日子裡,她卻只有一個人……

「十、九、八……」

突然,一陣低柔的倒數聲傳進耳中,葉盼猛地抬起頭,僵硬地轉身看去,她以為自己在作夢!

「格朗?!」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站在那裡的,是一身冬衣的佟格朗,風塵僕僕的他連頭髮都亂了,就見他低頭望著手錶,緩緩地朝她走來,一步一句喃喃地倒數著,「七、六、五……」

葉盼不敢置信地眨著眼,不能確定眼前的人是真實的,抑或是她因過分思念他而看到的幻覺。

「三、二、一……」來到她的身前,他在數到一時,隨即俯下頭,薄唇吻上她冰涼的唇瓣,「聖誕快樂。」

He sings a love song, as we go along, walking in a winter wonderland……

她一定一定是在作夢,不然她怎麼可能會看到格朗站在她的面前,還親吻她?

「我一定是還在睡……」葉盼乾笑了幾聲,拚命說服自己眼前的一切全是因為她還沒睡醒才發生。

一定是這樣!不然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事?

被她傻氣的動作逗笑了,佟格朗捧著她的臉,灼熱的唇再度吻上那兩片甜美的唇瓣。

一反方才蜻蜓點水,這一吻深刻而徹底,火熱的氣息跟隨著他的舌滑進她口中,他用最煽情的方法,吻得她連站也站不穩。

他的吻是狂野的、是溫柔的、是掠奪的、是纏綿的,葉盼被吻得迷迷糊糊,情不自禁地伸手圈著他的頸項,做出青澀的回應。

兩人在漫天的飄雪中交換著氣息,不知過了多久,佟格朗終於不捨地結束了這個熱吻,雙手緊緊的圈在她身側,佔有地將她圈在自己的懷抱裡。

全身的力氣被他吻去,葉盼攀著他不斷喘息著,無力地吐出一縷縷白霧,呼吸紊亂。

「現在該醒了吧?」長指愛戀地滑過她白裡透紅的頰,佟格朗留戀地輕吻著她雪白的粉頸,「還是要再確定一下?」

細碎的吻伴著熱燙的呼吸吹拂在她頸間的細嫩肌膚上,雪白的小臉紅得像顆熟透的蘋果,大腦失去運作功能的她用顫抖的手指指他,再指指自己,然後再指向他,「你、你、你……為什麼……我、我……」

「為什麼?當然是因為我喜歡妳。」他抬起頭,以理所當然的口氣說出讓她心動的話。

葉盼一雙眼睛瞬間睜得好大,像看到怪物般看著他,聲音微顫的問:「你喜歡我?!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他不喜歡她的口氣,「妳以為我會隨便對別人做這種事嗎?」

「你……是認真的?」唇上還殘留著屬於他的氣息,她目光迷濛地望進他藍得近紫的眼眸裡。

她開不起這種玩笑……

「當然。」佟格朗俊美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他說得好認真,「妳放心,這種事我只對妳一個人做。」

他說的並不是什麼好聽的甜言蜜語,卻讓她的心不由自主的悸動著,幸福得想哭。

「妳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害我找妳找好久。」他敲了好久的門都沒有人回應,害他只好像個小偷般來到後門想要破門而入,最後是憑著雪地上的鞋印,來到這冷清的後園才尋到她。

葉盼不確定地眨著眼,嘴唇輕輕的顫抖著,「你……找我?」

「是呀。」

冰涼的小手撫上他的俊容,她的聲音沙啞,「你真的一直在找我嗎?」

佟格朗捧住她的臉,深深地、深深地望進她的眼底,「真的。」

淚水在聽到他的回答後滑下臉頰,她累積多時的委屈、苦惱以及相思,全都一古腦兒地發洩出來,「謝謝……」

他絕不知道這句話對她來說有多麼的珍貴,從來她都是被丟下的那個,他卻願意花時間來尋找她……

「傻瓜。」小人兒梨花帶雨的模樣讓他的心都揪起來了,佟格朗低下頭,薄唇刷過她嫩嫩的紅唇,然後重重的吻住,以最熾熱的吻侵佔那柔嫩的紅唇。「老天,妳不會知道我有多想念妳。」

「我也是……」她緊閉雙眼回吻著他,感受他的存在。

將她嬌小的身軀納入懷抱中坐到鞦韆上,佟格朗抵著她柔軟的唇瓣,嘎啞呢喃,「怎會一個人在這裡看雪?」

「爸爸他們還是沒有辦法回來……」坐在他腿上的葉盼小聲地說道,「剛剛我以為今年又要一個人過聖誕……」

「從今天開始,妳永遠不會再一個人了。」這是他的承諾,一個他打算遵守一生的承諾!

暖烘烘的情緒盈滿了葉盼的胸口,她仰起精緻的小臉,漾出美麗的笑顏,「我以為你要跟家人過節。」

「所以在電話裡妳就假裝什麼事都沒有嗎?」抵著她微涼的粉額,他心疼地問:「為什麼一個人也不跟我說?」

「你忙……」她避開他的視線,輕聲說道。

「就算再忙,也不能讓妳一個人。」她總是這樣,明明就是個需要人疼愛保護的人兒,卻老愛逞強不想別人替她擔心。

這樣的個性讓他好心疼,想要用盡所有辦法去疼她、寵她,讓她再也看不見讓她傷心的事。

還好下午有遇到古愷翼,不然他永遠不會知道她正一個人孤獨地哭泣,在心裡喊疼。

他拉起她的小手吻著她青蔥的十指,卻發現她的手冷得像冰塊,「天啊,妳的手好冰。」

「我很怕冷。」他又不是不知道她的體質,在雪地裡站了這麼久,就算有他在暖著還是會冷。

「快進屋!」他可不想她又發燒了。

「嗯。」回握住他緊包著自己的手,葉盼抬頭想要向他說些什麼,這才發現他的髮色又變了。「咦?你的頭髮怎麼又染回來了?」

「呃……」壓根忘了自己先前染的髮色已被洗掉,佟格朗隨意編了個藉口,「因為我媽不喜歡我染髮。」

實情是他在電話裡聽出她聲音裡的不對勁,隨即放下手邊所有工作,趕到機場搭最近的一班飛機回到朝陽鎮,根本沒有想到頭髮這件事。

「這個顏色跟你比較相配。」這樣的他看起來更帥了。

「是嗎?咳……」他乾咳一聲,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打轉。「妳吃過飯了嗎?」

「還沒。」接到父親的電話後她哭都哭飽了,根本忘了要吃飯。「你呢?」

「沒有。」

「那太好了!我準備了好多菜!」她從早上就待在廚房裡,就為了準備一頓豐富的聖誕大餐。

本以為最後她會把菜全倒掉,沒想到有他在……

「真的嗎?我快餓死了!」一整天沒吃什麼,他現在餓得能吃得下一頭牛!

「你不是回家吃嗎?」

「我聽到妳叫我。」用好傷心、好可憐的口氣叫喚他。

「真的嗎?」

「嗯。」他口氣突然變得很嚴肅,「以後寂寞的時候,記得要跟我說,不要藏在心裡。」

「嗯。」一股難以言喻的甜暖在胸口漫開來,葉盼踮起腳尖,以吻做承諾。

「我好像忘了跟你說……」她伸臂環著他的頸項,小臉埋在他的胸口,輕聲呢喃,「我也好喜歡你……」

環著她腰肢的手臂在聽到她的話後收緊,他以幾乎要將她揉進自己體內的力道緊擁著她,喉嚨澀得發不出聲音。

她是唯一一個因為他而喜歡他,不是因為他的姓氏、他的工作,而是因為他的人……

他以為這麼一個人不會出現,一直認為自己會踏上兄長們的後路,沒有機會嘗試愛人的滋味,就與父母挑選出來的媳婦人選步入結婚禮堂,過一輩子貌合神離的夫妻生活。

大家都很羨慕他,認為他擁有了全世界,但又有誰真的了解他?真的知道他想要的?真的關心他?

因為他的出身,從小身邊就沒有什麼朋友,孤單得連一個能傾訴的對象也沒有。

是盼盼的出現,讓他了解到有人陪伴是多麼美好的事,是盼盼讓他知道原來寂寞是那麼可怕的感覺……

一切都只因有她!

他把臉埋在她的頸間,不希望被看見此刻臉上脆弱的神情,眼角不經意的瞥見她小巧雪白的耳垂,「妳有穿耳洞?」

她伸手撫著耳垂,「是啊,這是小時候媽媽帶我去穿的。」

那時候她才一兩歲吧,她雖然不愛戴耳環,但還是會以耳針維持它,因為那是母親帶她去穿的,對她意義不同。

他的大掌輕撫著她細嫩的肌膚,「怎麼不見妳戴耳環?」不只耳環,連普通的首飾他都沒見過她戴。

盼盼是他看過的女孩子裡,打扮最樸素的一個。

葉盼被他的動作弄得心頭癢癢的,紅著臉小聲道,「沒看到喜歡的。」

「是嗎?那……」佟格朗伸手自右耳解下一隻方形的鑽石耳環,「這個妳喜歡嗎?」

閃著耀目燦爛光芒的白金鑽石耳環並沒有特別的設計,簡單而貴重。

「哇!好漂亮!」就連不懂得辨分寶石的她,也看得出這隻耳環必定價值不菲。

「那我就當妳喜歡了。」

「什麼意思?」見他要將耳環別在她的耳上,她用力搖手,「不行啦!這麼貴重……」

「跟我這是一對的。」他拉起左側頭髮,露出戴著耳環的左耳。「我答應過要買禮物給妳的。」

「可是……」她沒準備禮物送他。

「別這麼不給面子嘛!」見她不肯答應,他只好來軟的。

「那……」他都這麼說了,她還能說些什麼?「謝謝。」

「這才對。」佟格朗輕吻她的額心,「戴了就不能拿下來。」

她並不知道,這不是普通的鑽石耳環,而是佟華史頓家的證明,每個成員都有一對,一隻給自己,而另一隻則是給認定的伴侶。

他難得的霸氣讓她心頭一甜,美麗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好。」

「那我可以向妳要一份禮物嗎?」

「當然可以!」

看進她的大眼裡,他語氣沉重地開口,「我希望妳記著,不管發生什麼事,我絕對絕對不會傷害妳。」

「這就是你要的禮物?」瞧他那副認真的樣子,還以為他會向她要些什麼東西呢!

「就只有這個。」

「那有什麼問題!」葉盼笑著拍拍他的臉,「我當然相信你啊!」

這麼疼惜她的他,又豈會做出傷害她的事?

「打勾勾。」她伸出小指,咯咯輕笑。

「打勾勾。」指尖傳來她冰涼的體溫,讓他擰起眉心,「天啊!妳的手更冰了!快進屋裡去!」

他擔心的表情令那兩片緊抿了一整個下午的菱唇揚起甜蜜的弧度,葉盼握住他溫暖的大掌,與他一同在漫天的飄雪中並肩走進門。

A beautiful sight, we're happy tonight……Walking in a winter wonderland……

Walking in a winter wonderl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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