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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言情] 靈楓 - 《玩酷守門員(冰上悍將之四)》《全文完》

玩酷守門員(冰上悍將之四) 作者:靈楓

天底下還有比這更糟糕的邂逅方式嗎?
他好不容易在異國小島遇見令自己心動的俏佳人,
卻一見面就砸了她的吃飯傢伙還燙傷她的手!
幸虧他懂得做好「危機處理」,
火速奉上高級筆電賠罪兼下海充當打字員,
再加上煮飯洗碗做家務,
自願把美好假期變成「外勞」試用期……
哎,堂堂冰球界最佳守門員為愛淪落到這地步,
偏偏那狠心的小女人還一口回絕他的告白!
這……這難道是他過去拒絕太多愛慕者的報應?!

男主角:古愷翼/愷翼.古捷爾(Kyne Cloutier)
女主角:安玓雅(Adia)
1

評分人數

    • 江楓: 很棒的文章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第一章

「古愷翼,該起床了喔!」甜膩膩的女聲自床邊響起,鑽進他的耳朵之中,企圖中止他與睡神的約會。

「別弄我。」迷迷糊糊地拍開她伸過來搖晃自己的手,他拒絕接受任何打擾,繼續睡覺。

「起來了,別賴床。」女人可不是那麼輕易被打發。

這是一棟位於溫哥華市中心的高級公寓,沒有隔間的室內有著現代化的設計,浴室與廚房均為開放式,透過落地玻璃窗,在屋內任何一角都能欣賞到無敵海景。

此際,柔軟的大床上躺著一個高大男人,他有一頭微長的栗紅色頭髮,曬成古銅色的上半身裸露在棉被外,完美的肌理宛如上帝最得意的作品。

他在女人的騷擾下終於有了動作,不耐煩地坐起身來大吼:「我叫妳走開別煩著我啦!老女人!」

然後,倒頭繼續昏睡。

「老、女、人?!」咬牙重複著他的話,金髮女郎溫柔的表情瞬間出現裂痕。

她胸口燃起烈焰,火大地跳上大床,拿起枕頭不斷攻擊那找死的男人。

「我叫你起來啊!你還睡!我不是跟你說了今天要上飛機?!你昨天給我玩電動玩到幾點?!」

「才四點而已……」他喃了一聲,埋進枕頭下躲避那擾人清夢的噪音。

「四點?!」她氣得七竅生煙,索性扯開棉被枕頭,揪住他的耳朵大喊:「你給我起來啊!要睡上飛機再睡!」

「飛機?妳想坐飛機自己去,別來吵我!」他不耐煩地坐起身來,沙啞的嗓音睡意濃濃,說完又倒回床上,與睡神難捨難離。

「你這個……」望著又睡回去的男人,捷絲再也受不了地扯開嗓門大喊:「老公!你快來啦!」

「我在整理他的行李。」房子的另一頭傳來沉厚的聲音。

「行李我來整理,你幫我把他弄醒,再不出發就來不及了!」

魁梧的黑人男子步進廚房內,半晌,就見他端著一杯黑漆漆的液體踱到床邊,剛毅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受不了了!」捷絲舉起雙手向丈夫求救,再下去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動手捏死這個傢伙!

「我知道。」黑離向妻子溫柔一笑,高大的身軀坐到床上,一手握著杯子,一手捏住床上男人的鼻尖,毫無預警地將黑色液體灌進他嘴裡。

「哇!」苦澀的不明液體流進口腔內,古愷翼瞪大眼睛,瞬間清醒過來,「咳、咳!」

「醒了嗎?」黑離淡淡開口,眼裡有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水!水!水!」

黑離將早已準備好的清水交到他手中,目送他衝進浴室裡,不斷的傳出咳吐的聲音。

他看向幸災樂禍的妻子,不意外此刻的她已笑得流出眼淚來。

「還是老公最棒。」捷絲捧起老公的臉,愉悅地印下一吻,方才被惹惱的壞心情一掃而空。

好不容易沖掉嘴巴裡可怕的味道,古愷翼不滿地瞪著好友兼戰友,以及旁邊那個身為他老姊兼經紀人的女人。「你們兩夫妻幹嘛一早來找我麻煩?我在放假、放假耶!」

好不容易球季結束,他只不過想要在家裡狠狠睡上三天喘口氣,他們都不肯放過他!

「找你麻煩個頭啦!你是真的睡昏頭了是不?!我們要搭機去台灣啊!」捷絲受不了地白他一眼。

「台灣?」古愷翼仍是一頭霧水。

「你家隊長的婚禮啊!」

「婚禮?」他搔頭。

「你不會忘了吧?」捷絲一臉不敢置信。

「我沒忘啊!隊長的婚禮不是月底嗎?」他還特意在日曆上用紅筆圈起來。

六月是他們球隊隊長韓澤龍結婚的大日子,而他的未婚妻娜娜來自台灣。由於娜娜的爺爺堅持,再加上為了躲避傳媒的追訪,韓澤龍決定在台灣舉行一場中式婚禮,整支球隊也跟著出動到這個陌生的南方小島。

「你不是答應了要早點去幫忙!」她要吐血了!

「對耶!」古愷翼恍然大悟,他完全忘了那回事。

「天啊!老公,我頭痛啊。」

「妳先下去,東西我收就好,我們五分鐘就到。」黑離體貼地將老婆送出門,轉身將好不容易醒過來的古愷翼推到洗手台前刷牙洗臉。

「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用這招?」古愷翼含著牙刷,不滿地抱怨。

「那你可不可以自己乖乖的醒來?」黑離反問。

古愷翼發出一陣嘀咕,吐出嘴裡的泡沫,拿起毛巾隨意在臉上抹了一把。

「真該把你這副德行照下來。」黑離笑道。讓一干為他瘋狂的球迷看看球場上叱吒風雲的守門員,私下是一個如何任性的大孩子。

誰會想像得到這個不修邊幅、平日吵著要吃糖的大男孩,只要一穿上球衣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冷靜、果斷,是冰球界裡深受愛戴的偶像。

「你照啊,反正會被罰睡沙發的又不是我,姊、夫。」他扯唇輕哼,刻意在最後兩個字上加重語氣。

捷絲為了怕他在媒體前落人口實,總要他在外頭謹言慎行,免得惹來不好的新聞,讓廣告商卻步。

久而久之,外人都以為他個性冷酷好靜,而捷絲也樂得讓大家誤會,不去澄清。

事實上,他古愷翼的個性,距離「冷酷好靜」大概有十萬八千里……不不,可能還要再多一點。

「都好了。」穿上捷絲早已為他準備好的衣褲,古愷翼邊打著呵欠邊靠在黑離肩上,一副還可以再睡上十個小時的樣子。

「走吧。」黑離一手提起簡單的行李,一手提著他,大步下樓與捷絲會合。

五月的溫哥華吹著微熱的夏風,雖然時間尚早,但街上已有不少早起的路人,其中有些人彷彿認出了兩個男人的身分,停下來投以好奇的目光。

「快上車,要來不及了。」駕駛座上的捷絲聲聲催促。

一坐上後座,古愷翼便大聲嚷嚷:「老姊,我肚子餓。」

「上了飛機再吃。」都已經快趕不上了,他還諸多要求。

「我現在就餓了啦。我要吃麥當勞。」

「不可以吃麥當勞!」捷絲皺起眉頭,自包包裡拿出一條營養棒,拋到他手中。「要吃就吃這個!」

「我不要吃這個。」難吃死了!

「我也不要吃麥當勞。」她發誓不踏進那裡半步!

「妳不能因為自己要減肥就不讓別人吃薯條!」古愷翼大喊不公平。

被他說中了心事,捷絲惱羞成怒,「不准就不准!現在是我開車,我說了就算!」

「黑離!」古愷翼哀怨地拽著好友的衣袖。

「你少向他撒嬌了!」每次都在她親愛的老公面前讓她當黑臉!

「要妳管!」向老姊做了個鬼臉,古愷翼拽得更用力了。「黑離,我要吃麥當勞!」

「老公!」

「兩個都別說了。」見怪不怪的黑離開口打斷兩姊弟的爭執,拿過營養棒,緩緩地向妻子說:「妳專心開車。」

「可是……」她還想要說些什麼,就收到黑離的眼神警告,抿著唇,不甘不願地應道:「知道了。」

「你。」黑離擰開包裝紙,轉向古愷翼,「張開嘴巴。」

「啊。」古愷翼聽話地照做。

黑離將營養棒塞進他的嘴巴裡,在他要吐出來前瞇起眸子警告道:「不准吐出來。」

自照後鏡中看到古愷翼那張吃了苦瓜般的臉,捷絲一臉得意地揚起眉頭,將休旅車駛進車道之中。

成為兩人的經理人快七個年頭了,她嘴上雖然不說,但這兩個男人真是她最大的驕傲。親親老公就不用說了,那個笨蛋老弟也讓她充滿了成就感,雖然經常與他鬥嘴,又老是被他氣得吐血,但他真的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愛玩愛鬧的他一談到冰球就變成另一個人似的,總能冷靜地分析戰況,在場上更有驚人的體力和可怕的集中力,是個天才中的天才。

守門員是一個相當吃重的角色,不同於隊上其他的球員,守門員除非受傷或被連連得分,不然總是一個人打足一場比賽,體力少一點都做不到!

他的出色表現,讓她越來越喜歡自己的工作了。

開往機場的路上,兩人不斷的鬥嘴,黑離已懶得調停,索性閉目養神,就這樣在熱鬧的氣氛中來到機場。

捷絲走到櫃檯辦理手續,而古愷翼則百無聊賴地站在一旁吃麥當勞。

為免被其他人發現自己,他刻意拉低了鴨舌帽,專心地用著老姊買來的早餐。

早晨的機場擠滿了不同國籍的人們,機場內充滿了懷著不同心情的人,悲傷的、歡喜的、興奮的……各種面孔、各種表情到處可見。

此時,幾名小孩拿著冰球棍,把網球當成球餅,在大廳裡追逐戲玩著,不時發出愉悅的朗笑,絲毫不以為在此嬉戲有何不妥。

「看我新學來的猛射!」一個小男孩將球棍往後拉到一個角度後,出盡全力將網球往前射。

眼見同伴要在人來人往的地方做出危險動作,同行的另一個男孩連忙出言阻止:「喂!別在這裡──」

然而他的警告說得太遲,網球已經以極快的速度往另一頭飛去。

在男孩們以為自己闖了大禍,大驚失色時,就見站在前方的高大男人輕易接住了高速往他飛去的網球。

他甚至連看都沒看,長手一撈就解除了眾人的恐慌。

男孩們均被他驚人的反射神經震懾得張開嘴巴,定在原地說不出話來,一直到古愷翼吞下薯條向他們問話,他們才回過神來。

「在公共場所這麼做很危險,你們知道嗎?」古愷翼拋接著網球,拿在手中晃了晃。機場的警衛也太疏忽了,還好他接住了球,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是!」犯錯的男孩慌忙衝到他面前,向他連連道歉。「對不起!」

「算了。」古愷翼舔舔沾著鹽巴的手,將接住的網球拋到男孩手中,「給你,別再玩了。」

「謝謝。」男孩在見到鴨舌帽下那張俊美的臉龐時,一雙眼睛猛地睜得好大,同時狠狠地倒抽了口氣。

「你別──」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事,古愷翼急忙想拉住他。

然而他還來不及阻止,男孩已驚訝得倒退了兩步,然後轉頭大喊:「你們快過來啊!是古愷翼!」

一群男孩立刻蜂擁而上。

「嗨,你們好。」古愷翼有些不自在地清清喉嚨。

男孩們各自從背包裡掏出麥克筆,爭相將球棍遞到他面前。「可不可以幫我們簽個名?」

「可以、可以。」古愷翼接過筆,耐心地在球棍上逐一簽下名字。

「耶!太好了!我要把這球棍給大哥看,他一定會羨慕死!」男孩寶貝地拿著球棍,笑得好不開心。

男孩們的舉動惹來許多路人的注目,而在發現原來是古愷翼所造成,當下引起一陣騷動。許多球迷們紛紛圍到他的身邊,想要一睹偶像的風采,其中更有人為了拿到簽名而發生推擠,場面極度混亂,最後還得出動機場警察,才將他護送出關。

「你沒事吧?」捷絲擔心地看著連衣服都被扯歪的弟弟。雖然這種場面經常發生,但是她每次都會害怕那些瘋狂球迷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

「沒事。」古愷翼搖搖頭,在要進關前,他脫下帽子,向機場內的球迷揮手道別。

「古愷翼!」人群中又傳出一陣尖叫。

見他笑容燦爛地回應著球迷,捷絲急忙提醒道:「有記者來了,正經點!」

「知道啦!只是揮個手而已嘛!」他重新戴上墨鏡,轉身進關。

正在辦登機手續的女乘客好奇地詢問身邊的丈夫:「那個人是明星嗎?這麼多影迷來送機啊!」

「什麼影迷!他是古愷翼啊!」丈夫對妻子的無知猛翻白眼,「肯納斯隊的守門員!」

「是個冰球員啊?」她還以為是柯林法洛!

「妳那是什麼口氣?!」丈夫為之氣結,眼光又忍不住瞟向那走遠的人影,口氣惋惜不已。「早知道他也坐這班飛機,我就去弄張頭等艙的票!」

他的確不是什麼歌手明星,但在這個充斥著冰球迷的城市內,他比影星還要有名。

他,是溫哥華肯納斯冰球隊的守門員,連續兩年獲得聯盟最佳守門員獎杯,有著銅牆鐵壁之美譽的──

Kyne Cloutier,愷翼.古捷爾!

◇  ◇  ◇  ◇  ◇

初夏的陽光照進這間位於台北的公寓之中,金色的光線勾勒出書桌後纖瘦的身影。

她有著一張小巧精緻的臉蛋,長不及肩的髮挑染成黑紅色,讓她本已白皙的肌膚看起來更是剔透。高挺的鼻樑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黑白分明的大眼專注地瞪著電腦屏幕,不時翻看手中沉重的原文書。

「又是麥克白?」咬著筆桿,她看著電子信箱裡最新的郵件,柳眉輕皺。

修長的手指轉動了一下原子筆,她收起書本,正要動手開始打下一篇文章,手提電腦旁的手機就響起來了。

認出來電顯示的號碼,她毫不遲疑地拿起手機接聽,「喂?」

「安玓雅大小姐,都幾點了,妳還不下來吃午飯?」柔啞的女聲自話筒裡傳來,提醒她時間已是下午一點了。

「我馬上下來。」結束通話,安玓雅稍作收拾便抄起電腦和鑰匙,套上白色的厚底沙灘涼鞋,漫步到對街的一間餐館裡。

餐館有著極為現代化的裝潢,全玻璃的設計讓食客們能一覽店外綠油油草地,在繁囂的台北市中難得有如此景色。

這是她兩年前買下給乾媽的餐館,店舖的規模並不大,但廚子的手藝卻非常出色,漸漸在市內闖出名氣來。

拉開進店的玻璃門,迎面是一陣涼透心的冷氣,安玓雅向迎上前的女人漾出淺笑。「真姨。」

身材圓潤的婦人向她招手,「快來吃飯,東西都要涼掉了。」

「今天吃什麼?」安玓雅坐到角落的位置,打開電腦。

「妳最愛的牛肉麵。」真姨將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麵與一罐冰可樂擱在她面前。「慢慢吃。」

「謝謝。」凝視著電腦屏幕,安玓雅一邊打字,一邊呼嚕嚕的用午飯。

「又開始忙啦?」真姨問道。見她難得連吃飯也帶著電腦,就知道她堆了多少功課。

「我今天寫了五份報告,還有三份沒寫完。」安玓雅嘆了口氣,想到堆積如山的文章就頭痛。

「現在不是暑假嗎?怎麼還有報告要寫?」真姨不解地問。

「很多地方有暑期班。」她啜了一口可樂,伸出三根手指,「單是今天就寫了三份麥克白。」

「現在的學生喔,真是越來越要不得了……」真姨不認同地皺起眉頭。

「妳口中要不得的學生們都是我重要的客戶。」安玓雅提醒道。

她,正是個專門替學生們「寫功課」的代筆高手。在這個網絡發達的社會,大學主修外文的她幫全球多個國家的學生寫論文及修改文章。

她是從高中開始幫人寫文的,最初只是因為她的數理科爛得可以,只好跟數理好的同學交換,她寫文而同學代寫理科功課,才勉強過關。

學會用網絡後,她從此多了個賺零用錢的途徑,除了上大學時的學費與一切開支都是靠代筆賺取,多年來寫文還存了一筆為數不少的積蓄,讓照顧她長大的阿姨生活無憂。

而在大學畢業後,這一份兼職就成為她的正職。

不是每個人都是瑪格麗特.愛特伍,拿起筆就能洋洋灑灑的寫出一大篇文章。許多時候就算費盡心思,寫出來的東西依然被批評得一文不值,偏偏文科又是高中與大學的必修課程,對許多只通曉數理的學生來說簡直是個噩夢。

她當然知道自己做的不是什麼上得了檯面的工作,也不想用任何藉口去美化它,但是她既沒殺人放火,也沒傷害他人,所以還算是正當行業吧?

環顧四周不見乾媽的三個牌搭子,安玓雅問道:「喜姨她們呢?」

「那三個女人跑去周醫生那兒打肉毒桿菌!」說起來她就有氣,「三個沒良心的,我一個人在這裡看店,她們倒逍遙。」

安玓雅吃了一口麵條,好笑地看向她,「妳可以去找她們,不是有工讀生在幫妳?」

「她們?靠她們我的店早就關門了!」每個都笨手笨腳,端個菜都會摔破盤子,她自己來做還比較快。

「妳該早跟我說,我下來幫妳。」安玓雅早知道她心軟捨不得解僱那幾個家境不好的工讀生,所以總會盡量抽空到店裡幫忙。

「妳在工作呢,我怎麼好打擾?再說今天也沒什麼客人,沒很忙。」真姨說著,見她那壞習慣又犯了,沒好氣地道:「跟妳說了多少次,不要一口可樂一口麵。」

「習慣了。」安玓雅聳肩。

兩人又聊了半晌,一直到推開的大門傳來一陣清脆鈴聲,真姨才拍拍她的肩,「妳慢慢吃,我去招呼客人。」

「嗯。」

「歡……歡迎光臨。」一見是幾名外國人,真姨馬上折回頭,拉著安玓雅的袖子興奮地低喊:「老外耶!長得好帥喔!」

安玓雅抬起頭來,覷了一眼剛進門的五名外籍男子,注意力又回到電腦屏幕上。「那妳還不快點過去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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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好熱啊……」

「你忍忍吧,就到了。」拿著地圖的狄理斯轉身向從早上開始抱怨到現在的古愷翼笑了笑,繼續認真找路。

古愷翼打著呵欠,眼皮沉重得像掛了鉛。「你饒了我吧,我的時差還沒調過來。」又熱又想睡,他好難受喔!

「那你更不能睡了!」狄理斯拍拍他的背,要他打起精神來。

「狄理斯,為什麼我們要來這裡?」他們真的要去什麼值得他犧牲寶貴睡眠時間的聖地嗎?被拉來遊覽整個台北已經要了他半條命,現在都下午幾點了,還不肯放過他!

「不知道,這本旅遊雜誌上面有提到。」狄理斯晃晃手中的旅遊雜誌,領著身後的四人又走了五分鐘,終於來到目的地。「你看!到了!」

「餐館?」古愷翼望著眼前的店,發出一聲怪叫。

「對啊!」狄理斯用力點頭,讚歎不已。「設計得很漂亮呢!你看、你看,全玻璃的耶,好像連天花板也是玻璃造的。」

「你為了吃東西而要我們走了二十分鐘的路?!」

不敢置信的抱怨自狄理斯身後連珠炮發,其中古愷翼更是手心刺癢,毫不掩飾想捏斷他脖子的衝動。

「真的很好吃啦!你們一定不會後悔的。」狄理斯指著旅遊雜誌上的評語,「你們看,得五顆星耶!」

「我管你幾顆星!我要回去了!」古愷翼第一個做出反應,轉身就要攔出租車回飯店。

「都來了,別這麼掃興吧!」狄理斯拉住他,不讓他就這樣走掉。

「反正都來了,吃一吃再回去吧。」一直沒有發言的男人緩緩開口,鼻音沉重。

「聽到了沒?連教練都這麼說了。」有人撐腰,狄理斯笑得可開心了。

眼見沒有退路,身上的力氣也被一點一點蒸發透了,古愷翼只好妥協。「那就快進去吧。」

「走走走!」狄理斯推開玻璃門,領著四個夥伴一同進店。

眼前這五名男子,正是自加國來台參加婚禮的肯納斯球隊球員與教練。

難得來到台灣一趟,副隊長狄理斯自然不放過任何玩樂的機會,在飯店接待處要了一本地圖,拉了待在房裡不肯出門的教練與古愷翼,還有其他兩名只願在飯店吹冷氣把妹妹的球員到處玩。

台北101大樓、淡水紅毛城、龍山寺……從天色未亮開始,在台北穿梭了大半天,一直到眾人發出抗議,狄理斯才肯暫時放他們一馬,來到這家有名的餐館用午飯。

這五名搶眼的外國人才推門進餐廳,立即引來一陣小騷動。

「妳好,我們五位。」狄理斯伸出五根手指,照著生字冊上所教的發音開口,向真姨露出大大的笑容。

「來,這邊坐!」也不管他們有沒有聽懂,真姨領著五人坐到窗邊的位子。

「有什麼好吃的?」狄理斯拿著圖文並茂的Menu與隊友研究,「這個好像不錯喔!」

「噢……」

聽見這聲呻吟,狄理斯觀向全身無力地趴在桌上,彷彿整個人要融化的古愷翼,不禁被惹毛了。

「都已經有冷氣了,你還想怎麼樣?!」難得找他出來玩,這傢伙居然給他從早抱怨到現在!

「還是很熱啊!」古愷翼難受地皺著眉,「我要跟教練一起回去。」

本來想順著狄理斯的意,趕快吃一吃再回飯店休息的教練,最終還是決定他不行了,先回去休息。

「不行!」狄理斯一口拒絕。

「為什麼?」古愷翼反問。

「教練是生病了所以要先走,你又沒事,當然得繼續留下來吃。」狄理斯說得理所當然。

「你還有他們啊!」古愷翼下巴努向同桌的另外兩人。

「我就要你陪!」狄理斯懶得再與他爭辯,專心地研究著Menu,「完全看不懂,乾脆亂點好了。」

「隨便啦!趕快吃一吃回飯店。」古愷翼擺擺手,他好想繼續睡覺。

昨天晚上和幾個隊友打電動打到天亮,還沒睡飽就被拖出來到處觀光,而這炎熱的天氣簡直是雪上加霜……不不不,該是說火上加炭才對!

「就是呀!」其他兩人附議,想要趕快回飯店的游泳池看泳裝美女。

點完了菜,狄理斯拿出撲克牌想要打發時間,卻見古愷翼站起身來。

「我去洗個臉──」他現在又悶又熱,難過極了。

古愷翼話還沒說完,背後就猛然撞上一股力道,身邊的人也同時發出抽氣叫喊──

「古!小心!」

他迅速轉身一看,只見捧著托盤的少女因撞到他而失去平衡,連帶手中的湯麵也要摔在地上!

古愷翼及時反應過來,伸長手拉住工讀生的手臂,另一隻手穩住托盤,在確定她無恙後才放開雙手。「妳沒事吧?」

「嗚啊!」工讀生嚇得全身虛軟,少了古愷翼的支撐,托盤自她手中摔下,湯麵在她身旁的桌上倒翻了,一大半湯汁淋在安玓雅面前的電腦上。

「咻」的一聲,電腦閃過一絲藍色火光,一股焦臭味緊接而來。

在場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一時之間抽氣聲此起彼落。

望著一片黑暗的屏幕,安玓雅不敢相信地抖著唇,僵直的身子隱隱顫動。

「電、電腦……」

「安姊!對不起!」工讀生一個勁兒的道歉,知道自己闖下大禍,連看也不敢看安玓雅。

「妳這是怎麼搞的!我不是告訴妳很多次要專心工作,妳又給我夢遊到哪裡去?」真姨斥罵著,見工讀生只是垂著頭站在那邊,她又喝道:「妳還站在那邊做什麼?!快點拿毛巾過來啊!」

「是、是!」工讀生點頭如搗蒜,拿毛巾笨手笨腳地擦拭著桌上一片狼藉。

「好了、好了,已經沒事了,大家繼續吃。」眼見安玓雅沒什麼事,真姨向被打擾到的客人賠不是,又瞪向闖禍的工讀生,「妳還不趕快去請廚房做一碗新的麵給客人?」

「知、知道了!」工讀生趕忙彎身鞠躬,轉身衝進廚房裡。

「不是她的錯,是我撞上她的。」古愷翼不忍看工讀生被罵,甚至丟了工作,顧不得真姨是否聽得懂,出聲為工讀生解圍。

真姨因言語不通怔了怔,但瞧他一臉焦急,大概是擔心賠償的事。雖然知道他一定聽不懂,她還是笑笑地說:「客人,你沒事吧?放心,這是我們店員的錯,不關你事。」

笑,是全球的通用語言,不管發生什麼事,反正笑就沒錯了。

古愷翼也對真姨回以微笑,見安玓雅一直坐在原位沒有動,他憂心地看著她,「妳燙到了嗎?」

「你……」僵住的人兒終於有了動作,她瞇著眼,抬頭望向方才「自首」的男人。

「我不是有意的,對不起!」知道自己理虧,間接害她的電腦毀了,古愷翼心下十分的抱歉。

「我……」安玓雅呼氣又吸氣,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抱歉!」他還是那一句。

怒瞪著一臉無辜的古愷翼半晌,安玓雅緊抿著唇,一言不發地抄起濕淋淋的電腦,踩著氣憤的腳步離開。

「我……」古愷翼想要追上安玓雅,卻被真姨伸來的手臂攔住了去路。

「客人,等一下。」真姨對古愷翼彎出一抹笑,向身邊的工讀生道:「妳是唸英文系的吧?把我要說的話翻譯給他聽。」

◇  ◇  ◇  ◇  ◇

拿著原子筆,安玓雅憑著記憶在白紙上抄記下早上所寫的文章。少了網絡的幫助,她沒有辦法輕易找到資料,只好不斷的翻著書。幸好她家的藏書不少,需要的資料也不是極多,她還能應付得了。

其實她本來是有考慮到網咖裡工作的,但是她向來不喜歡到人太多的環境,也知道自己在那地方根本什麼都無法完成,只好在家裡先把文章寫完後,再去網咖打出來寄給客戶。

天曉得她有多少年沒拿起筆來寫文了。

好不容易寫完一篇,她拿出乾淨的紙張打算繼續下一篇文章,門鈴聲倏地響起,在安靜的公寓裡迴響著。

她當作沒聽見,自顧自寫著文章,眼下她根本沒有心情見人。

然而門外的人非常有恆心,按了快三分鐘還不肯罷休,最後她不耐煩地摔下筆,開門的力道有些大。

是他?!那個害她電腦報銷的兇手!

一見到古愷翼,安玓雅臉色一沉,反手就要關上門,然而他卻比她早一步有動作,穿著球鞋的腳將門卡住。

「等一下!妳先聽我說!」古愷翼急著解釋。

「你想怎樣?」她已經一肚子火了,這傢伙還敢來惹她!

「這個!」他舉高手中印有高級電腦品牌的紙盒,趕忙解釋:「因為我不知道哪裡買得到電腦,所以拖了這麼久。餐廳的老闆娘說妳在趕功課,所以……」

見他滿頭大汗,喘著氣解釋,安玓雅心一軟,放開了擱在門把上的手,側身讓他進屋。「先進來再說。」

「謝謝。」

她從冰箱裡拿出一罐可樂,遞到他手中,「拿去。」

「謝謝。」古愷翼打開瓶蓋,咕嚕嚕地灌了一口可樂,「我以為我要死掉了!天氣怎麼會這麼熱!」

「台灣的夏天差不多都這樣。」安玓雅淡淡地回應。

古愷翼將剛買的手提電腦推到她面前,催促道:「妳快點拿去寫功課吧!」

「其實你不需要這麼做的。」安玓雅沒有接過電腦。

「需要!怎麼說都是我不對。」要不是他突然站起來,那工讀生也不會撞上他釀成意外。「我想被水淋到的話,廠商應該沒有保固,所以就……」

她當然知道電腦是報銷了,只是沒想到他會買一台新的給自己,而且還是這麼高級的一台。

真的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傻里傻氣的老外還滿有心的。

「資料救得回來嗎?」古愷翼擔心地問。

她搖搖頭。

「真的很抱歉!」

「沒關係。」她向來有備份的習慣,所以一些較重要的資料並沒有流失,只是早上所寫的功課全都沒了,她得盡快趕出來才行。

「我可以幫上什麼忙嗎?」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他什麼事都肯做!

「不用了。」

「喔,那……我先走了。」他搔搔頭,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表達心裡的抱歉。「真的很對不起。」

「謝謝。」她淡淡頷首,開門送他離去。

「妳的手怎麼了?」古愷翼才要步出大門,卻瞥見搭在門把上的白皙小手紅了一大片。

「沒什麼。」她將手藏到身後,不想增加他的罪惡感。

「是不是剛剛燙到的?」她的沉默讓他知道自己猜對了,「對不起!」

「不要再說對不起了。」向來不善於應付這種狀況的她快要頭痛了。

「妳上藥了嗎?紅成這樣,一定很痛吧!妳快坐下來啊!」他著急地追問,擔心不已。

「我沒事。」有點詫異他如此強烈的反應,她伸手打住了他一連串的話,「已經上過藥,不痛了,真的。」

「這樣妳還能寫功課嗎?」手紅成這樣,應該連筆都拿不穩吧!

是不太能,方才寫文的時候她已痛得幾乎冒汗,但安玓雅不想讓他知道。「可以。」

「拜託!讓我幫妳些什麼吧!什麼都好!要洗地嗎?洗廁所?還是要洗衣服?」

她本來想要拒絕的,但看他一副很想要贖罪的樣子,她沉思了一會兒,最後有些不自在地開口:「你會打字嗎?」

「會!」對經常泡在電腦前的他來說,打字不算什麼。

「那你幫我把這些東西輸入電腦吧。」她把剛完成的文稿交到他手中,裝好文書軟件,又向他稍微解說後,便拿著原子筆埋首於紙張中,繼續努力。

「妳還要寫字嗎?」

「嗯,」知道他十分擔心自己手上的傷勢,安玓雅開口道:「你放心,我真的沒關係。」

得到她的保證,古愷翼這才放下心來,開始認真地打字。

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舞動著,古愷翼一下子便輸入完論文。

她的字很漂亮,工整美觀,文中又找不到任何錯字,極為難得。

他發現她的英文水準非常高,不但能書寫,也講得非常流利,甚至沒有一絲腔調,讓他非常驚訝。

因為這一整天下來,語言讓他吃足了苦頭。在街上不管他問任何問題,答案大概都只有「Yes」或「No」,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自稱英文系畢業的傢伙,卻說出一串夾著濃濃腔調,讓他聽不懂的「英語」。

也因此,她的英文程度之高讓他非常驚訝。

安玓雅站起身來要到書櫃找資料,見他已停下動作,開口問道:「你都打好了?」

「嗯。」他點點頭。「還有嗎?」

「我還沒寫好。」他打字的速度還真快。

「要不要妳唸我打?」他提議。

方才他一直留意到她不時甩著手,秀氣的眉頭更是緊緊皺著,一看就知道是手傷在痛,實在不希望她再加重右手的負擔。

安玓雅想了一下,發現這不失為一個好方法,微微頷首。「好。」

就這樣,她一邊說他一邊打,一口氣又完成了一份報告。

第二份報告開始後不久,古愷翼忽然聽不見任何聲音,他抬起頭來,就見她不停地翻查著厚重的資料,他不好出聲打擾,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等待著,一雙綠眸在她的公寓裡游移。

她有一間設計簡單平實的房子,寬大的公寓有著一大片落地玻璃窗,讓溫暖的陽光能透進屋內。除了幾件同款式的米白色家具外,屋內沒有多餘的擺設,實而不華,與她給人的感覺一樣。

睡蟲在他無所事事之際悄悄來襲,直把他往甜美的夢中拉,過了不久,他便睡倒在桌上。

等安玓雅找到想用的資料,已經過了大半個小時。

「然後,開一段新的,在第一句的開頭加一個……」

說了一會兒,卻聽不到任何打字聲或回應,安玓雅的視線往他瞥去,就見他趴睡在桌上,發出細細的鼾聲。

她輕悄地走到他身邊,偏頭探看那張稚氣的睡容。

相處了一整個下午,她還是到現在才有機會看仔細他的長相。這麼一看,發現他長得真不錯。

深刻的五官如雕鑿似的,英俊得讓人屏息,兩扇長長的睫毛遮掩住那雙充滿活力的綠瞳,挺直的鼻樑下有著弧度優美的薄唇,彎彎的唇角讓他看來彷彿仍帶著笑意,構成一張能令女人傾醉的容貌。

而他的睡容,更是無辜得讓天下再殘忍的人也不忍心把他喚醒……

拉回飄遠的思緒,安玓雅輕搖一下沉睡中的古愷翼。「喂……起來了。」

睡美男因她的呼喚而有了動作,如扇般的長睫輕輕拍動著,他揉揉眼睛,聲音沙啞:「妳是誰?」

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微微一怔。「這是我家。」

「妳家?」綠眸中一片迷濛。

「你下午在餐館裡弄壞我的電腦。」她試著喚醒他的記憶。

「電腦?」

安玓雅肯定此刻的他根本還沒睡醒,她從口袋裡拿出一盒薄荷漱口片,伸手拍拍他欲再度昏睡的臉。「張嘴。」

古愷翼乖乖地張開嘴巴,任安玓雅將薄薄的綠色漱口片餵進他口中。

薄片溶在他的舌頭之上,辣得他瞪大眼睛,一瞬間清醒過來。

「哇!」

「醒了嗎?」安玓雅眨著眼,一臉無辜。

「醒了……」怎麼大家都愛用這種方法弄醒人啊!古愷翼甩甩頭,長指摸摸鼻尖。「我們寫到哪裡了?」

「算了。」望著他那張疲倦卻又要硬撐下去的臉,安玓雅綻出今天第一朵笑容。「寫完了。」

「這麼快?」剛剛不是才打了一半嗎?

「其他的我自己來就好。」安玓雅合上電腦,取下鼻樑上的眼鏡。「真的很謝謝你。」

「不會、不會!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妳也不需要重做一次。」

「你沒有必要幫我的。」她站起身來,「很抱歉用掉你這麼多時間。」

「反正我也沒事做。」他只是個不稱職的兄弟兵,來台灣快一個星期了,半件有關婚禮的事都沒幫到忙。

「走吧,我請你吃飯,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

「這麼晚了還有什麼選擇嗎?」在溫哥華,過了十一點幾乎就只剩快餐店還開著。

「這裡是台灣,晚上什麼都吃得到。」

「那太好了!我餓得能吞下一隻牛!」經過一天的勞累,他早已飢腸轆轆。

「對喔,我們一整個下午都沒吃。」安玓雅這才想起自己寫了一整天的文章,連晚餐都忘了吃。「真抱歉。」

「我們不要再互相抱歉了,快點帶我去吃吧!」他真的要餓扁了!「我想吃中餐!」

「走吧。」安玓雅穿好外套,略作收拾後便領著他,駕車到鄰近一所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複合式餐廳吃飯。

「小安,又熬夜啦?」年輕的女老闆一見著安玓雅,開心地上前招呼。

「嗯。」與古愷翼並肩坐到窗旁的雙人座位,安玓雅問道:「妳昨天怎麼不開店?」

「昨天心情好,所以不開店。」女老闆將兩杯冰可樂擱在桌上,細長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古愷翼,「難得妳帶朋友來啊,好俊的小子喔!」

習慣了旁人打量的目光,古愷翼沒說什麼,只是以微笑回應:「Hello。」

「你好。」老闆回以甜膩膩的笑容,手肘頂頂身前的安玓雅,「你們交往多久啦?」

安玓雅警告地瞇起眼。

「好好好,不跟妳鬧了。」女老闆可不想得罪寶貝常客,「想吃些什麼?」

「你想吃什麼?」安玓雅問身邊的男人。

「隨便。」反正他看不懂菜單。

「給我來兩份炸豬排定食。」安玓雅將菜單交還給女老闆。

「沒問題,馬上到!」女老闆應了一聲,旋即進廚房裡準備。

「妳常來這裡?」見她跟老闆非常的熟稔,他好奇地問。

「寫東西寫很晚都會來這裡吃。」她簡單地解釋。

兩份豐富的餐點在他們的交談間上桌,食物的香味讓早已餓壞的古愷翼狼吞虎咽起來。

見他呼嚕呼嚕吃得好急,她好笑地問:「東西有這麼好吃嗎?」

「不好吃。」他對吃向來都很挑剔,要不是現在別無選擇,他也不想吃。

他皺臉的樣子引得安玓雅淡淡一笑,忍不住安慰道:「下次有機會再正式的請你吃一頓好料吧。」

「這麼快就訂下一次的約會啦?」一整個晚上,她的表情總是那樣的淡然,讓他忍不住想逗她。

沒料到他會說出這麼輕浮的話,安玓雅秀眉一攢,「無聊。」

成功地讓她臉上出現別的表情,但是他卻不想惹怒她,趕忙在她生氣前轉移話題:「妳修了幾堂課啊?功課怎麼那麼重?」

想起剛剛打的那些報告有長有短,程度不一,他看了就頭痛。

「那不是我的功課。」不愛說謊的她只是淡淡帶過。

「不是妳的功課?」他揚眉。

「你快吃吧,別問那麼多了。」

「看在我有幫忙的份上,告訴我吧。」她越不說,他越想知道。

她想想,反正也不是作姦犯科,沒什麼好隱瞞的。「那些都是我幫人家寫的功課。」

「妳幫別人寫功課?」他的眼睛睜得好大。

「很奇怪吧?」她也知道在別人眼中,那不是什麼正當的職業。

「也沒有啦。」他自己從小功課就不好,身為家中的老么,全靠上頭的老哥老姊幫忙才勉強過關。古愷翼乾笑兩聲,「我也不是沒叫人幫我寫過。」

安玓雅但笑不語,低頭繼續用飯。

扒了兩口飯,古愷翼望著她那張白淨的小臉,終究忍不住問道:「妳寫完後要怎麼把文章給他們?」

「電子郵件。」

「那妳收多少錢?」他又問。

「每個人都不一樣。」她隨口回應。

他了然地點頭,又繼續發問:「那妳怎麼知道他要什麼程度?寫太好不是會被老師發現嗎?」

實在不能怪他,他從未遇過這麼奇特的職業,因此對她非常好奇。

安玓雅知道,要是不滿足他的好奇心,他肯定會一直追問下去。她吃下最後一顆肉丸子,將筷子架在碗上。「只要你告訴我平均成績,我就可以寫出同樣程度的作業。」

「真的?!」他揚起雙眉,語氣中有著讚歎。

「還有什麼問題嗎?」

「暫時沒有。」他指著自己,突然道:「打球的。」

「什麼?」她一時反應不來。

「妳向我自我介紹,我當然得跟妳說我的職業啊!」他說得理所當然。

「打球?什麼球?」她開始沒頭沒腦地猜測,「籃球?棒球?還是高爾夫球?」

「不是、不是、也不是。」古愷翼神秘一笑,鄭重介紹:「冰上曲棍球。」

「冰上曲棍球?」她有些愕然,「撞來撞去那種?」她聽過這項運動,但是半次也沒看過,甚至連最基本的概念都沒有。

「妳要這麼說也可以。」知道這項運動在東南亞國家簡直冷門到不行,古愷翼也不介意。

不過她大概一輩子也想不到,眼前這個大男孩,是現今職業冰球界裡舉足輕重的球員。

「你是第一次來台灣嗎?」對於他,她開始有些好奇了。

「嗯,以往只要有假期都會去度假,但是很少會想到來東南亞國家。」將杯裡的酸梅茶喝得一口不剩,古愷翼補充道:「不過來了才發現,這裡跟我以前去過的地方很不一樣。」

「你怎麼會突然想到台灣來?」

「我來參加我們隊長的婚禮。」

話匣子打開了,他們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起來,大部分時間都是他一個人在說,但他還是說得很開心,不時發出陣陣愉悅的大笑。

望著他笑容燦爛的臉龐,安玓雅不由自主的閃神。

從來沒想過會與這樣的發光體有交集,個性安靜的她朋友不多,而她也樂得一個人。沒想到頭一次單獨與男性用餐,她居然會覺得很自在,甚至沒有一絲排斥感。

「好飽喔!」古愷翼拍拍肚皮,發出滿足的嘆息。

拉回自己的心緒,安玓雅問道:「要回去了嗎?」

「差不多了。」眼見街道上的行人寥寥無幾,他才驚覺自己一整天沒跟大夥聯絡。

這下糟了!回去一定會被老姊狠刮一頓。

為免出現搶付帳的情況,安玓雅已在他不注意時結過帳,她起身準備離開。「我送你。」

「會不會太麻煩?」這麼晚了,他怎麼好意思要她開車送自己?

「走吧。」不給他回絕的機會,安玓雅已拉開店門,向老闆娘道別過後步出餐廳。

台北的夜空掛著昏黃的上弦月,點點的星火在旁伴襯著。夜,並不因為天色黑暗而有一絲寂寞。

他們坐上安玓雅的銀白色古董跑車,往他所住的飯店駛去。

清涼的夜風吹拂著敞篷車上的兩人,古愷翼的綠眸在街道上游移了一會兒,目光被駕駛座上的人兒吸引住。

月色照在她白皙的小臉上,晚風吹亂了她的髮,露出雪白的頸項。頑皮的髮絲撩撥著她雪嫩的肌膚,擾亂了他的視線,讓他的目光不自覺變得深沉。

她是個有氣質的美麗女子,這是方才寫文時偷看她得到的結論。

清秀的她給人很舒服的感覺,不若他心目中的東方女性柔順得像頭貓兒。她身上透出沉沉的、讓人安心的氣息,堅強卻不強勢,是那種讓人忍不住想要依靠信賴的對象。

「是這裡嗎?」

安玓雅的輕喚聲拉回了他的神智,他清了下喉嚨,沒想到會在她面前失態。「抱歉,妳剛才說什麼?」

「你住的飯店,是這裡嗎?」她重複,以為他真的累壞了,「你真的那麼累嗎?」

「有點。」他順勢掩飾,不希望她知道自己是因為看她看得失神。

「回去早點休息吧。」安玓雅揚出一抹淺笑,「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打開車門,在步出車廂前他突然回頭。「我們會再見吧?」

她一頓,壓根沒想過這個問題。「不知道。」不過就她看來,他們應該是沒有機會再見了吧。

「那……」隱去心中那不知從何而來的淡淡失落,古愷翼向她揮揮手,「保重了。」

「Bye。」她回以一笑,直到目送他進入飯店才伸手換檔,跑車滑進車道裡,駛向回家的方向。

今天,還真是奇怪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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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早晨的陽光偷溜進粉白色的臥房內,金色的光線在空中舞動著,溫柔地吻醒睡夢中的人兒。

羽扇般的黑睫輕輕拍動著,然後緩緩地睜開,露出一雙倦意仍濃的眸子。

安玓雅伸了個懶腰,在床上賴了一會兒後,赤足走進浴室裡刷牙洗臉。

隔了一天,右手上的傷明顯地比昨天嚴重了許多,沒有及時上藥加上昨夜逞強地工作,此刻不但紅得更厲害,只要輕輕牽動就會扯出陣陣刺痛。

單手完成了擠牙膏的動作,她邊刷著牙邊踱步到客廳裡,打開桌上的電腦接收電子郵件。

大概瀏覽了一下郵件的內容,她合上電腦,正要轉身回到浴室,腳尖卻踢到了一件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拾起陌生的錢包,她瞪著裡頭的駕照,當場呆了三秒,好不容易回過神時險些把牙膏都吞進肚子裡。

照片內的人年輕清秀,大大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比天上熾熱的太陽還要燦爛,赫然就是昨天在她家待上大半天的男人!

這錢包肯定是他不小心掉落的。

回到浴室,安玓雅匆匆漱口洗臉,換上一套衣服後便抄起鑰匙出門,她隨手招了輛出租車,來到市內有名的五星級飯店。

「您好,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櫃檯服務生露出專業笑容,禮貌地向安玓雅問好。

「我要找……」安玓雅才開口就猛然一頓,發覺自己連他的名字是什麼都不知道。她打開那個錢包,唸出印在駕照上的名字:「愷翼.古……」

「古捷爾。」好聽的男聲自她身後響起,她回頭看去,就見一身輕便打扮的美男子站在她身後,臉上掛著笑意。「愷翼.古捷爾,是我的名字。」

服務生一眼認出俊美的男人,對他微一頷首,「古捷爾先生。」

「這位小姐是來找我的。」古愷翼向服務生回以一笑,自她手中抽起錢包。「我還以為妳會把我的錢包獨吞。」

「我看起來像會做那種事嗎?」她嗔了他一眼。

「妳都不知道我多擔心,沒妳的電話,妳家住址夾在錢包裡,我又沒記路,還以為一輩子都看不到它了。」他說得可誇張了。

「那也是你自己活該,這麼不小心。」她毫不同情。

古愷翼對於她的冷淡不以為忤,仍是一臉笑意,綠眸移至她紅腫的右手,他的胸口一緊,「手傷好點了嗎?」

「差不多。」她隨口帶過,不希望他又開始向自己道歉。

「看起來比昨天嚴重了。」他的眉頭攬得好緊,擔心的情緒來得又急又猛,幾乎要淹沒了他。

「還好。」她也不是那麼怕痛的人,只是單手做事有許多的不方便。

「要不要看醫生?」他大為緊張,好像傷口是在他身上般。

「不用了,就算看醫生也只是開藥讓我擦。」她說得輕描淡寫,「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再見。」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古愷翼脫口大喊:「等一下。」

他的話才說出口,兩個人同時一怔,而他的叫喊聲也惹來大廳裡其他人好奇的目光。

「還有事嗎?」安玓雅不解地看著他。

「呃……」靈巧的舌頭生平第一次打結,古愷翼一時之間想不出該說什麼話。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做出這麼魯莽的事,但方才看到她要離開,下意識就說出挽留的話。

現在可好,他根本就沒有留住她的理由。

「嗯?」見他只瞪著自己不說話,安玓雅秀氣的眉頭往上輕揚。

腦筋急急轉動,古愷翼隨口找了個留住她的理由,「我好餓。」

「所以呢?」她越聽越迷糊了。

「我們去吃飯吧!妳上次不是說還要請我吃一頓好料嗎?現在有沒有空?」

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安玓雅有些反應不過來,本來想開口回絕,但一想到昨夜她曾答應過他,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

她是個重承諾的人,既然答應了就一定要做到,更何況只是一頓飯,反正現在又沒什麼事,就當是報答他昨天的幫忙也好。

「你想吃什麼?」

想不到她居然沒有拒絕!他好高興!「妳做東,當然是妳決定啊!」

「我知道有個地方的東西不錯,就在這附近。」她提議。「你準備好了嗎?」

「隨時都可以出發!」

「那走吧。」

他們並肩離開飯店,一陣屬於炎夏的熱風在他推開玻璃門時迎面吹來,讓他眉頭一皺。

「好討厭的天氣。」

「天氣這麼好還討厭?」風和日麗,太陽暖暖的,曬得她舒服極了。

「又悶又熱,哪裡好?」他啐了一聲,突然伸手擊了一下右掌。「對了,妳還沒告訴我呢!」

「告訴你什麼?」她有聽沒懂,發現他有時候說話還真沒重點。

「妳的名字啊!我到現在還不知道。」昨天一團混亂,讓他回到飯店後才驚覺自己尚不知小姐芳名。

「安玓雅。」

「安玓雅,很好聽的名字!」

「謝謝。」

「妳今天沒有開車?」古愷翼好奇地問。

「不方便。」她開的是手排車,右手的狀況根本就不允許她駕駛。

他一聽就知道是自己做的好事。「妳一定覺得我是個災星。」

她搖頭,「只是意外,你真的不用在意。」

「可是……」

停下腳步,安玓雅板著臉,被他的愧疚弄得有點不耐煩了。「先說好,如果你要跟我吃飯,就不能再道歉。」

望著那張不悅的小臉,他知道她是認真的,急忙道:「好好好!我不再說就是了!」

得到他的保證,安玓雅的腳步才有了動作,繼續往目的地走。

一路上,他簡直就像個大孩子,目光被街道上的各式商店吸引住,拉著她進到每一間店中,買下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

原本只需十五分鐘的路程,他們足足花了兩個小時!而原本兩手空空的古愷翼多出了十袋戰利品,連安玓雅沒有受傷的手也拎著一袋。

她懷疑,要是今天有開車的話,他會不會把她的車給塞滿?

「好熱喔!」坐在餐廳裡,古愷翼雙手揚著風,難耐地呻吟著。

「誰教你硬要逛?」安玓雅嘴上說得冷淡,卻貼心地替他點了一罐冰可樂,還請店家把冷氣調強。

灌掉清涼的飲料,古愷翼整個人癱在椅子上,「我覺得我的血都沸騰了!」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久,但她已習慣了他誇張的用字,只是輕笑搖頭。「你有喜歡吃些什麼嗎?」

他真的很像小孩子,明明沒什麼的一件小事情,他還是可以向全世界抱怨,讓人哭笑不得。

「我什麼都吃。」他雖然挑剔,但並不偏食。

拿著Menu,安玓雅向老闆點了幾樣大眾口味的菜,老闆又拉著她聊了半晌,要不是有新的客人進店,還不捨得離開。

看來,安玓雅雖然個性文靜不愛說話,她的氣質卻有吸引人的魔力,讓人很自然的想要跟她說話、想要親近她。

「妳常在外面吃飯?」見她與許多餐廳的老闆都十分熟稔,古愷翼不禁問道。

「我不煮飯。」她非常老實。

「不會還是懶得做?」許多人都拿不會當成藉口,其實只不過是懶惰。

「都有。」一個人住實在不好開伙,在外頭吃反而方便多了。

「真不健康。」難怪她看起來這麼纖瘦,一定是只吃外食導致不夠營養。

閒聊間,老闆娘將美食一一上桌,美味的食物傳來誘人香味,令人食指大動,也讓他忘了自己剛剛才說外食不健康。

「好吃!」他一口一個小籠包,吃得津津有味。

「所以我常來這裡。」既然答應要請他吃美食,她當然得盡責,來到市內數一數二的餐館內享受上等料理。

對於吃,她不是很講究,但父母在生前帶她吃遍世界各地的美食,加上乾媽也是愛吃的人,從小跟在他們身邊,讓她練出對食物高敏感的舌頭來。

「多吃一點啊!」他邊吃邊替她夾菜。她的身子這麼纖瘦,讓他忍不住想要餵她多吃點。

「你不用一直替我夾。」不習慣被如此盛情招呼,安玓雅十分不自在。

「妳的手不方便,我當然得幫妳啊!」他笑笑,又替她夾了一大匙蒜炒芥菜,「來來,多吃一點。」

「可以了!」她喚住了他,發現要是再不阻止,整盤菜都要落在她碗裡了。「我自己來就好。」

「妳能用筷子嗎?要不要向他們要叉子?」他想得周全。

「不,我用湯匙就好。」見他又開始把菜往她碗裡搬,她立刻道:「你別顧著我,自己也要吃啊。」

古愷翼聽話地開始用餐,雖然身為外國人,但是他拿筷子的方法可是絕對的正確,完全被那盤菠蘿蝦球迷住了的他,吃得不亦樂乎。

他那一臉幸福的樣子讓安玓雅哭笑不得,她搖搖頭,低頭繼續用飯。

習慣性地將魚骨挑開後,她把魚肉放進碗裡,混在白飯之中再淋上些許醬油,這才送進嘴裡吃。

望著她那可愛的吃法,古愷翼笑了。「妳的吃法好像小孩子喔。」

把菜餚拌混著飯,不是只有小孩子才這樣吃?

有人說吃飯的習慣能反應一個人的性格,她這樣稚氣的用飯方式,讓他隱約知道,其實她比外表看來還要純真。

他忽然很想知道,真實的她是否也如外表所見的冷淡疏離。

「習慣了。」小時候母親都是把飯弄成這樣再餵她吃,她一直很喜歡那樣的味道。「而且這樣很好吃。」

「會嗎?」他拿起筷子,從她碗中夾了一大口飯往自己嘴裡塞。

「喂!」安玓雅瞪大眼,他怎麼可以從她的碗裡挖東西吃!

「真的很好吃耶!」他一口接一口,吃得不亦樂乎。

「你要吃自己弄,怎麼可以吃別人碗裡的?」她整碗飯都要被吃光了!

「別這麼小氣嘛!」他揮揮手,見她已停下動作,趕忙催促著,「來,快吃!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她沒轍地搖搖頭,吃了兩口飯,習慣性地伸手拿可樂,不料右掌隨即傳來刺痛,可樂罐自她手中滑下,跌落在地上。

冰涼的可樂濺了一地,弄髒了地板,也弄濕了他的褲管。

「呃……」她緊咬著下唇,因疼痛而發出悶哼。

「小心!」

「抱歉……」

「別管那個了。」他著急地執起她的手,拿起沾了水的毛巾輕柔地擦去殘留在她掌中的可樂,生怕把她弄痛了,「會很痛嗎?」

「不、不會……」有點詫異他如此強烈的反應,安玓雅甚至忘了要阻攔,就這麼任他握著自己的掌,細心地擦拭著。

發現她沒有大礙,古愷翼這才鬆了口氣,然後慢半拍地驚覺自己的踰越動作。

柔軟的小手握在掌中,她暖暖的體溫傳至,讓他的心一緊,彷彿輕微電流竄過全身,喉頭乾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沒事了。」淡淡的紅彩因他過於親密的舉動而染滿了雙頰,她抽回手,清了一下喉嚨。「吃飯吧。」

一絲失落感因她的動作而閃過心頭,他隱去眼中流露太多的情緒,刻意忽略胸中亂竄的奇異感覺,埋頭吃飯。

曖昧的因子在空氣中舞動著,不知不覺的旋落於某一處……

◇  ◇  ◇  ◇  ◇

帶著愉悅的心情回到飯店,古愷翼按下電梯按鈕,邊等待邊哼著小調。

尖銳的叫喊聲在他要步進電梯時喚住了他的腳步,他轉頭看去,就見捷絲喘著氣向他衝來。

「你跑去哪了?!」

「姊?妳怎麼在這裡?黑離呢?」他以為她又帶著她的親愛的去逛街。

「他在找你啊!你又跑去哪了?你昨天被我罵不夠嗎?」一整個下午都找不到人的捷絲氣急敗壞,幾乎要擔心死了!

「我不是留字條給妳了嗎?我跟朋友去吃午飯啊。」

「你在台灣哪來的朋友?」聽他在騙人!

「剛認識啊!」一提起安玓雅,他笑得可燦爛了。

「剛認識?是男的女的?」捷絲明知故問,看他那副「春」樣,大概也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他雖然愛笑,可不曾像此刻笑得那麼花痴過。

「妳猜呢?」他反問,心情愉悅得沒跟她唱反調嗆聲。

「你怎麼會認識她?」來台灣這麼久,他單獨行動的日子才那麼一天,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去哪裡認識人?

「秘、密!」

「喂!你怎麼這樣?!快說啊!」他這樣故作神秘,讓她更想知道。

她這個弟弟,從未為了一個「朋友」而流露出這種表情。

他方才的眼神,甚至說得上溫柔!

她從來沒想過「溫柔」這個詞能與他拉上關係,向來不愛與女生有太多交集的他,在女士面前雖然很有風度,但總會拉出一段距離。別說女朋友了,除了母親之外,他就連欣賞的女性都沒有半個,現在卻為了一個相識不久的女人而展出過分燦爛的笑顏,實在讓她不得不好奇,他的初戀終於要來了嗎?

「妳怎麼這麼八卦?」

「因為我是你老姊。」他真的是第一天認識她嗎?「你到底說不說啊!」

「妳這種態度還真讓我非常想告訴妳。」他諷刺道。

「哎呀!別這樣嘛!跟我說啦!」

「咦?」被問煩了的古愷翼突然往她身後一指,興奮地揮手大喊:「黑離!你回來啦!」

「老公?!」一聽見老公的名字,捷絲猛地回頭看去,然而人群中哪裡有她深愛的身影?

上當了!

當她再度回身時,電梯門已緩緩關上,古愷翼的身影被她自個兒的倒影取代。

「古愷翼!」

古愷翼露出得意的笑,按下自己所住的樓層,思量著待會兒該找誰陪他打電動。

邊等待邊把玩著磁卡,他的視線在接觸上右手時變得深邃。

停下手上的動作,古愷翼失神地望著觸碰過她的手掌,帶繭的指掌彷彿還殘留著她的體溫。

軟軟嫩嫩的手,暖呼呼的十分小巧,精緻得彷彿會溶在他的手中,把他迷惑住。

她是個好精緻的人兒,雖然身高並不算矮,但在他看來她卻好嬌小。身材纖瘦的她有著一雙大大的黑瞳,及肩短髮讓人看不出她的年齡,細緻的皮膚像剝了殼的雞蛋般柔嫩,在台灣可怕的太陽荼毒下,膚色仍白皙如雪。

他猜,抱著她的感覺一定很好……

夠了!他想到什麼地方去了?!

古愷翼暗斥自己腦中太過放肆的影像,卻也納悶,為何滿腦子都是她的事情?

甩甩頭,他想要將她的身影逐出腦海,卻在踏出電梯時又忽然想到──

對了,她還有一個很美麗的、極具意思的名字。

安玓雅……

◇  ◇  ◇  ◇  ◇

「我剛才吃過了……謝謝真姨,抱歉讓妳準備了卻沒有去……掰掰。」

才步進家門不久的安玓雅掛上電話,清澈大眼在空蕩蕩的房子裡轉了一圈,頭一次在家中起了無聊的感覺。

好久沒有試過這麼空閒了,自由業的她幾乎沒真正放過假。因為工作本來就算悠閒,沒有太多壓力,每天對她來說都像外人所說的假期。而在家中依照自己步調寫文章的她,也很少會有無聊的時間。

坐在沙發上,她揮揮綁上繃帶的右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方才吃完飯,在古愷翼的堅持下,她還是去看了醫生,結果發現手上的燙傷比想像中嚴重許多,要是沒有看醫生,後果可能會有點嚴重。

還記得當時將醫生的話翻譯給他聽時,他的臉色瞬間鐵青,而當醫生說她要休養一個禮拜時,他更是悶了整整五分鐘,可怕的臉色讓醫生都緊張起來。

到底誰才是受傷的那一個啊?

不過,她也很感激他,這一切明明就不關他的事,他卻事事幫忙到底,從看醫生拿藥到送她回家,他都沒有半句怨言,更不時說話逗她開心,還要她看開一點,說什麼就當作放自己一個假。

他,是個難得的好人。

然而,想到整整一個星期不能用右手,她就覺得懊惱。才一個小時就讓她悶得慌了,接下來的時間她要怎麼捱?

無所事事的悶了一會兒,她最後決定到書店去買一些字帖,以及看看可有什麼新書值得買回家閱讀。

天空掛著耀眼的太陽,柏油路被烤得熱燙燙的,能煎熟一顆生雞蛋。

也不知是否因為受了古愷翼的影響,她忽然覺得天氣熱得讓她有點受不了,腳步不自覺的加快。

在大型連鎖書店裡邊享受冷氣邊閒逛,經過擺放國際雜誌的書架時,安玓雅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她看著架上那本以一名當紅運動員做封面的專業體壇雜誌,封面上的球員有著俊美的五官,一雙冰冷的綠眸沒有滲入半點情感,冷酷且充滿距離感,彷彿他是高高在上的神祇,傲視天下。

這張俊美得可怕的臉,赫然屬於那與她分別不到一個小時的古愷翼!

她向來不是個愛管他人閒事的人,但是在自己還未意識到之前,已不自覺地伸手將那本雜誌拿過來。

安玓雅十分訝異自己的行為,不過既然都拿起來了,就看看吧……

記得他曾說過自己是個運動員,但是她不能想像他是個能登上雜誌封面的大人物。她的震驚還不止於此,雜誌的內容看得她眼睛越睜越大,到了最後更是不敢置信地輕抽了口氣。

雜誌裡的他與現實中的他完全不一樣,俊美的面容沒有一絲笑容,穿著沉重的護具,神情是認真的、專注的……穩重得像是另一個人。

「年度最佳守門員……」她喃喃唸著,訝異地揚起眉頭。「他是個守門員?」

不!他不只是個守門員!他不但破了多項紀錄,更在十九歲那年奪得冬季奧運金牌……是現今冰上曲棍球界裡,最強的守門員!

完、全、看、不、出、來!

不是她要小看他,而是那個像孩子似的男人太愛撒嬌抱怨了,讓她以為他是個做什麼都會半途而廢、在面臨倒閉的球隊裡偶爾客串的半調子運動員。

但他……居然與她所想的完全相反!

繼續往下看去,發現訪問裡的他對答如流,說話亦極具專業水準,怎麼都不像是她所認識的大男孩。

如果不是手上陣陣的刺痛提醒她被燙傷過,安玓雅甚至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見過古愷翼。

「借過一下。」

耳邊的聲音來自身後的另一名客人,她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擋在雜誌櫃前瞪著他的照片發呆,小臉不禁一陣燙熱。

不知所措地將髮絲攏到耳後,她拿著雜誌與方才選購的一些字帖、書籍,匆匆付款離開,其間一直低垂著頭,不敢接觸別人的視線。

回家的路上,她的腦中昏沉沉的,只是不斷地想著相同的事情──

那個男人,居然會是如此了不起的運動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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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嗨!」

「嗨……」安玓雅僵硬地望著門外的不速之客,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怎麼會……」

「管理員伯伯讓我進來的!」見她呆呆的望著自己,沒有任何動作,古愷翼催促道:「快開門,東西好重。」

「喔……」她依言照做,愣愣地問:「你為什麼會來我家?」

「幫妳買東西啊!」古愷翼將手中一包包的東西擱在餐桌上,「我想妳的手受了傷,應該不太方便,所以就幫妳買了些食物跟日用品。」

「也不需要這麼多吧!」

水果、蔬菜、面紙、飲料、一盒盒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的零嘴,他幾乎將整個超市都搬到她家來了!

她幾乎能夠想像方才他付錢的時候,會被投以多少異樣的眼光!

「放著一定用得完。」他說得輕鬆。「東西要放哪?」

「我自己來就好。」她怎麼好意思要他幫自己收東西!

「不行不行!妳是傷患,要好好休息才行。妳用說的就好。」

望著他那副不容置喙的表情,她只好領著他來到廚房,告訴他什麼東西該放哪裡。

「妳廚房裡的東西好少。」他望著空空如也的冰箱,劍眉攢得可緊了。

「要用的時候再買就好,擺著會放到壞掉。」見他把東西都收好,她取出錢包,「一共多少錢?」

「我忘了。」他含糊帶過。

「什麼你忘了?快說!」她才不會讓他就這樣打發掉。

「不要。」他拒絕得斬釘截鐵。

「什麼不要……」見他明明都將東西放好了,卻突然挽起袖子,她趕忙問道:「你又要做什麼?」

「做東西給妳吃。」把手洗乾淨,古愷翼穿上她掛在廚房裡裝飾用的新圍裙,準備做飯。

「什麼?」她是否聽錯了?

「我看妳每天都吃外食,很不健康的!讓我煮些好料給妳吃。」他邊說邊自購物籃裡拿出雞蛋與麵粉,還有各式的蔬菜。

安玓雅詫異地睜大明眸,一時也忘了要回絕他的好意,「你會煮飯?」

「妳看不起我?」他故作不悅地嘟起嘴巴,隨後又解釋道:「比較難的東西我是不會,可是簡單的一餐我還做得出來。」

「那……你要弄什麼?」她仍是抱持懷疑的態度。

「意大利麵。」他向她眨眨眼。

就見他打了顆蛋,在黃色的蛋液上加進麵粉,揉了一會兒後拿進壓麵機裡,一雙大手握著攪柄攪啊攪。「妳想吃哪一種?普通的意大利麵?寬條麵?螺絲麵?還是蝴蝶麵?」

「有這麼多選擇?」她微訝地揚眉,好奇地看著他每一個動作。

就見麵粉團在壓麵機的攪動下,變成一大片黃色的麵餅。

「當然!妳愛吃什麼我弄什麼。」

「隨便。」她真的無所謂。

「我看喔……」他狀似認真地想了一下,隨即靈機一動,以右拳擊上左掌。「為了妳那頭漂亮的髮,我來弄『天使之髮』吧!」

他拿起刀子,以純熟的手法將麵餅切成一條條極為幼細的麵條。

天使之髮是一種纖細柔順的義式麵條,做法雖然簡單,切麵時卻極考刀功,而古愷翼卻能以極專業的手法,切出一條條相同寬度的麵條。

他是個愛進廚房的人,一來家裡的兩個女人都不愛煮飯,要吃就得自己動手,二來他一直認為會做料理的男人,才算得上是個優秀的男人。

其實煮飯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簡單的一顆蛋、一些麵粉,就能做出一桌好料。

他不明白為什麼許多男性會認為廚房是屬於女人的地方,拒絕進入,生怕有損他們的男性自尊。對他來說,能為自己喜歡的人煮頓飯,是件多麼有成就感的事。

喜歡的人……

沒錯,他喜歡她!

對於這個外剛內柔的小女人,他有著許多許多的好感,或許不是強烈的愛意,但是夠讓他心動。回到飯店後,他一直想著她的事,連覺都沒得好好睡,只是不斷的想要再跟她見面。

縱然知道自己即將在不久後離開這個地方,他還是想來找她,甚至……放任自己去喜歡她。

他不會對她做出任何越軌的舉動,她是個好人,他不希望傷了她的心。只是上次來她家的時候知道她獨居,而現在的她需要人照顧,他擔心她一個人,所以才來這裡……

他,是這麼說服自己的。

是事實還是最差勁的藉口?他不想知道,也不想深究。

安玓雅看不穿眼前男人複雜的心思,只是單純的欣賞著他的廚藝。瞧他一邊跟她聊天,一雙手卻不曾停下,那架式當真跟專業人士有得比。

這個男人,真的是她在雜誌上看到的「天才守門員」嗎?

她一直沒有忘記那段訪問的內容,記者用了許多她認為與他相差十萬八千里的字眼來形容他。

他們說,他有著最優的反射神經、最堅強的意志,以及最全面的技術。

他們說,他沉著冷靜,判斷力超然,能在最危急的關頭,作出最正確的決定,是隊上球員都能安心信賴的夥伴。

他們說了好多好多,但是他們所敘述的,與她所認識的彷彿是兩個不同的人……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她真的迷惑了。

「你不是來旅行的嗎?怎麼會這麼閒?」她以為愛玩的他會到處逛才是。

「是啊!可是外頭真的好熱喔!」像是要證明自己所言不虛,他刻意地拉扯著T恤,做出揚風的動作。「妳的空調能不能調大一點啊?」

「你真的很怕熱。」她輕笑,拿起遙控把空調調強。

「要是我生在台灣可不得了。」他吐吐舌,對她做了個頑皮的鬼臉。

「久了就會習慣。」

「或許吧!」在麵條上灑下羊奶酪起司粉,他舔舔食指,「做好了!」

「這麼快?」整個過程不到十五分鐘。

「這個本來就很快了。」他不忘像個意大利廚師般,食指拈著拇指,在嘴角做了個拉鬍子狀。「Capellidangelo,天使之髮。」

安玓雅被他逗得輕笑出聲,拿起銀叉圈了一團柔細的麵條往嘴裡送。

一股奇特的情緒在她胸口漫開,酸酸的、甜甜的,讓她的喉頭緊澀,手上的動作也停頓住。

她好久沒有這麼吃飯了,身為考古學家的雙親在世時非常忙碌,總會帶著她到處工作,有泰半時間她都是自己一個人在飯店裡,餓了就叫客房服務。

而在他們去世之後,照顧她的真姨也沒有多少時間下廚,她總是到餐館裡用餐……在今天之前,她甚至不曾在這間屋裡用餐。

已經多少年了?沒有人在屬於她的地方,為她親手下廚……

「怎麼了?不好吃嗎?」見她望著盤裡的麵條發呆,古愷翼擔心地問。

「很好吃。」安玓雅搖搖頭,拉回自己的心緒。

沒想到他居然這麼會做菜,幼細的天使之髮淋上清淡爽口的醬汁,美味極了。

「那就好!」看她吃得高興,他充滿了成就感。

「這是什麼醬?」

「我自己調的醬。」他向她眨眨眼,故作神秘,「是個秘密喔!」

「是嗎?」她了然點頭,一連又吃下好幾口麵條。

「就這樣啊?」她冷淡的反應引來他的大大不滿。

「什麼?」安玓雅不解地望著眼前鼓著腮幫子的男人。

「妳不想知道是什麼醬嗎?」

「你不是說那是秘密嗎?」既然是秘密,她又何必問?

「那妳就不問了?」他瞠目。

「你都不想說了,我還問?」

「話可不是這樣說啊!我越不說妳越要問才對啊!」

「你真的是個很無聊的人。」她失笑,他明明說了是秘密,她不追問不是正常的嗎?

「妳才沒趣呢!這樣才能製造話題一直聊下去啊!」他撇撇唇,知道怎麼解釋她還是不會了解的,只好轉移話題:「吃飽了嗎?」

已習慣他那堆說不完的歪理,安玓雅也沒說什麼,放下叉子以面紙拭唇,「嗯,謝謝招待。」

「吃飽就來換藥吧!」將手洗乾淨,他自塑料袋裡掏出細紗布,「我不知道妳家有沒有這個,所以幫妳買了。昨天醫生開的藥呢?」

「在我的包包裡。」安玓雅指向沙發上的包包。

「我幫你拿。」古愷翼才打開了包包,就發現裡頭的運動雜誌。「妳怎麼也有買這個?」

「我……因為……」望著昨日一時衝動買下的雜誌,她尷尬得粉臉嫣紅,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編出最差勁的藉口,「因為想知道一些體育新聞,所以……」

明知她口是心非,但古愷翼也不點破,唇角因為知道她對自己的事有興趣而揚出愉悅的弧度。「是喔!這本雜誌很不錯,裡面的資料很全面,報導也夠客觀。」

「你跟他們說的很不一樣。」她忍不住說。

「別相信裡頭寫的,妳看到的我是最真實的我。」他收起笑容,語氣是認真的。

那對綠色眼眸專注地看著她,安玓雅雖然不是很了解他話中的意思,仍是微微頷首。

沒有再說什麼,古愷翼自包包裡掏出藥。「咦,藥怎麼沒開過?」

「呃……」她清了清喉嚨,含糊地回應:「我忘了。」

「這種事怎麼可以忘記!」愛笑的臉難得擺出不悅的神色,古愷翼伸出戴著黃色腕帶的大手:「手給我!」

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緊張,但畢竟他是為了她著想,所以安玓雅乖乖地伸出手。

古愷翼以瑞士刀割斷她手上的紗布,握住她軟軟的手,拿起棉花棒在傷處擦上膏藥。

怕會弄痛她,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充滿力量的指掌以最輕柔的方式,替她纏上一層層的繃帶。

他的手掌好大,粉白的手被握在其中映得好小,修長的十指長著厚厚的繭,傳來屬於他的脈動、屬於他的溫度,以及屬於他的氣息……

與她截然不同的,純男性的陽剛氣息。

心,居然因為這個念頭而微微怦動。

和古愷翼相處得實在太過自然,讓她幾乎忘了他是個成年男子。

包紮完畢,打好結,將多餘的繃帶割掉,古愷翼緊皺的眉頭這才鬆開。「好了。」

「你包得很不錯。」安玓雅收回心神,審視著被包紮好的右手,眉頭證賞地輕揚。

「當然!以前練習的時候經常受傷,有時候身邊剛好沒有醫護人員,什麼都得自己來。」

「沒有醫護人員?那不是很危險嗎?」

「因為當守門員要訓練的項目比別人多,通常要留到很晚,那種時間自然沒有醫療人員。」他早已訓練出一身包紮的好本領。

其實只要是身為運動員的人,或多或少都會一些普通的包紮,畢竟運動經常會受傷,不學會包紮,吃虧的一定是自己。

「當你跟你家人說想當球員的時候,他們沒有反對嗎?」她的好奇心被挑起了。

「當然反對!當年他們差點跟我斷絕關係。」一想到往事,他唇角往上揚出好看的弧度,「畢竟職業球員這條路跟一般人眼中的『安定生活』比起來辛苦多了,他們十分擔心我的將來,那個時候我還跟他們狠狠的吵了一架,氣他們不肯體諒、不支持我。」

「後來呢?」她聽出興趣來了。

「他們越反對我就越要做。最後,夢想就真的實現了。」他露出一口白牙。「後來我姊告訴我,我的每一場比賽,爸媽都有來看。他們一直希望我成功,知道我的天分並不高,需要比別人更多的努力,如果就為了他們的反對而輕言放棄的話,我一定走不遠的。」

故意用反對來激發他的鬥志,他的父母也真是用心良苦。

「你倒是很有意志力。」這個男人的固執,她也領教過。只是她真的沒想過,他會是一個充滿勇氣與堅持自己信念的人。

這個年代,許多人都會為了生活而做著不喜歡的工作,總認為夢想只適合留於夢中,不曾鼓起勇氣實現自己的渴望,未曾嘗試就輕易說出放棄的話。

古愷翼卻能不管遭到什麼反對也咬牙走下去,在這個連作夢也困難的時代,排除萬難,堅持自己所相信的,就為了達成自己的夢想……

難怪他會成功。

「哈,怎麼樣,覺得我是個很有毅力的人,有沒有很佩服?」古愷翼邊說邊收拾著換藥工具,又設定好桌上的鬧鐘,提醒她按時換藥。

「我覺得你是個很愛耍嘴皮子的人,對你臉皮的厚度很佩服。」安玓雅取笑道。雖然真的很佩服他,但也不讓他得意。

「我可不會跟別人說這些事。」古愷翼抿了抿嘴。

這是實話,這些心裡的話,他從不曾向誰說過,她是第一個。

「是嗎?」安玓雅的口氣裡盡是不信。

「妳喔,都不相信我的話。」他搖頭,沒想到自己的形像這麼差。

她不再逗他,收起笑容認真地點頭,「我信。」

「這還差不多。」古愷翼向她眨眨眼,站起身來拉拉褲管,動手收拾好桌面的碗盤。「妳在這裡看電視吧!」

「你不要收了。」見他要為自己做家務,安玓雅急忙阻止。

「不收怎麼洗碗?」

「不用了!」她實在不能再麻煩他了。

「怎麼可能不用?放著可會發霉呢!」以為她對自己不放心,他保證道:「我會把碗洗得乾乾淨淨的,不用擔心!」

「不是,我自己來就可……」她的話尚未說完,就被他惡狠狠的打斷了。

「妳要是敢讓右手沾水,我就用繃帶把妳綑在沙發上!」他故作凶狠地警告道。

「可是……好、好,不洗就不洗。」知道自己抗議無效,安玓雅只好妥協,「我就在這裡,你有什麼要幫忙的說一聲。」

回到廚房,古愷翼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洗碗,而是倒了一杯黃色的果汁,走出來遞給她。「來!」

「這是什麼?」她接過冰涼的飲料,不記得他剛才有買果汁。

「黃金奇異果汁!」他鄭重介紹自己的得意之作。「多喝點果汁,傷口復原得比較快。」

「謝謝。」她啜了一口,讚賞地睜大雙眸,「很好喝。」

「好喝吧?我自己打的喔!」

「你哪裡來的果汁機?」她家根本就沒這種東西。

「剛剛買的。」他說得理所當然。「妳在這裡喝吧,我去洗碗了。」

他轉身回到廚房,傳出陣陣水聲與他輕快地哼著曲子的聲音。

啜著手中黃澄澄的飲料,她望向正在洗碗的男人,唇瓣滑出美麗釣弧度──一道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柔情弧度。

一個大男人在她家的廚房裡做著家事,專心地服侍著她,在她眼中看來居然毫不突兀,還異常的順眼。

他簡直把她當成是個小公主一般。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早已習慣獨立的她從不曾被這樣捧在手心照顧過。

可怕的是,她居然覺得那感覺並不壞,甚至毫未察覺,某種甜甜的、暖暖的,從不曾感受過的陌生情緒已在心底悄悄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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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這是妳要的食譜。」安玓雅將一個裝滿食譜的紙袋交給真姨,「裡面還有妳之前想要的DVD。」

「謝謝。」真姨接過紙袋,感受到自她家中傳來的一陣涼意,好奇地問:「妳家冷氣怎麼開這麼大?」單站在這裡都覺得寒風陣陣了。

「天氣很熱。」安玓雅清了一下喉嚨,胡亂搪塞,甚至還刻意做出揚風的動作來說服乾媽。

她所說的當然是個謊言了,老實說,現在的天氣她根本不覺得熱,不用開冷氣也很舒服了,但那位愷翼.古捷爾少爺實在是太過怕熱,讓她不得不把冷氣調到最大。

幸好她不怕冷,對於屋內此刻說得上寒冷的溫度還能接受,只是這個月的電費,不用想也知道一定很可觀了。

「妳小心別著涼了。」真姨叮嚀道。

「知道。」

「好了,我不打擾妳了。」真姨向她揮手道別,臨走前不忘問道:「妳今天要下來吃飯嗎?」

「大概不會了。」屋內已經有人張羅著午飯了。

「真的這麼忙嗎?」她已經好久沒到店裡用餐了,每次打電話來叫她吃飯,她總是說有工作在身走不開。

「因為之前放了一陣子假,現在比較忙。」安玓雅輕輕帶過。

「那妳要照顧自己喔,別太累了。」真姨語氣裡充滿了關心。

「知道了。」向真姨道別過後,安玓雅緩緩關上門,心裡充滿了罪惡感。

從小就誠實的她頭一次向最親的乾媽撒謊,感覺並不好,但是古愷翼的事她不想給其他人知道,因為只要有人發現她交了異性朋友,一定會引發很大的反應,接著就會開始胡亂猜測他們的關係,甚至想撮合他們!

她與古愷翼只是普通的朋友,她不喜歡被猜疑的感覺。

聽見關門聲,古愷翼自廚房裡探出腦袋。「可以說話了嗎?」

方才一聽到門鈴聲,她就將他趕進廚房裡,還命令他不得作聲。

「可以了。」安玓雅雖然有些抱歉,但那也是為了他好,畢竟被誤會的話,他也會很困擾吧。「我餓了,可以吃飯了嗎?」

「差不多了,妳趕快去洗手吧。」

「我們到底吃什麼?」他拿著一大包食物來到她家後,就二話不說地躲在廚房裡一直不出來,更不肯讓她進去。

「待會兒妳就知道了。」他故作神秘,就是不告訴她。

她聽話地到浴室洗手,出來時就見桌上多了一個冒著白煙的鍋子。

「來來來!準備好了!可以吃了!」古愷翼脫下隔熱手套向她招招手,揭開鍋上的蓋子,釋放出一團白煙。

電視前的小几上擺滿了食物,各式蔬菜肉食以及他特意烹煮的下酒小菜,食物的香味充斥著整間公寓。

「我們吃這個?」她的眼珠子要掉出來了。

「對啊!」他拆了兩雙免洗筷,「快過來!我好餓!」

「你不是很怕熱嗎?還要吃火鍋?」大熱天吃火鍋,他真的是個怪人!

「冷氣調大一點就沒問題了!」古愷翼說得可開心了,「昨天在妳家不是看到那個美食節目嗎?看到他們吃,我就很想吃吃看。」

為了這一頓火鍋,他可是一大早就起來,跑到鄰近的超市搶購,買了許多食物,剁剁剁、炒炒炒,準備出一桌豐盛的午餐。

開了兩罐生啤酒,兩人坐在小几前,邊看租來的影片邊吃火鍋。

電影是他選的,是一部輕鬆逗趣的片子,他邊看邊笑,好不開心,讓她不知不覺間也感染上快樂的氣氛。

這段日子,他每天都會往她家跑,美其名是照顧她,實則是在這裡看電影吹冷氣,把她家當成了避暑勝地。

奇怪的是,她居然沒有第一時間趕他走。

她不是沒試過婉拒他的好意,但他每次不是說「我幫妳收一收再走」,就是「妳煮完再走」……種種冠冕堂皇的理由,每每她才要說出拒絕的話,就會被他小狗般的無辜眼神看得全數吞進肚子裡。

而他太過高超的廚藝也把她的胃徹底征服了,吃上癮的她到了後來反而每天期待他的出現……

她是否為自己掘了某個深淵?

古愷翼好喜歡看著她吃自己所煮的料理,她會因美食而露出笑容,會因為他說的話而發出甜美的笑聲,聽得他好驕傲。

連日來的相處讓他很清楚,外表淡漠的她,其實有顆最美麗溫柔的心。

真實的她不像外人所見的冷淡,她很細心,知道他怕熱,每回他來就把冷氣調大,還擔心他在路上會覺得熱,特意買了一個小型風扇送他。

天曉得收到她所送的禮物時,他高興得只差沒有大笑尖叫。

更別說他看得出來,她其實不怎麼愛看電視,卻總是為了陪伴他而坐在沙發裡看上一整天。

她的好,讓他陷得更深了。

一開始來找她的理由已被他遺忘得徹徹底底,現在的他是不能自已,沒有辦法一天不看到她了。

獨自在飯店的夜裡,他總會不能克制地想著她。想著她的笑容、想著她的聲音、想著從她身上所發出的淡淡氣息……然後一夜無眠的瞪著床頭的電子鐘,期待著天亮。

沒法控制的、沒有來由的,他已經為她深深的著迷了。

見她突然站起身來要離開他的視線,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拉住她的纖腕。

「怎麼了?」想要到廚房倒水的安玓雅不解地低頭,發現古愷翼正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眼神有些不對。

綠瞳瀰漫著難以解讀的情緒,緊緊鎖著她,安玓雅的雙腳像是被釘在地上,無法移動,心跳也因他的沉默而亂了節奏。

他不發一言,只是以炯亮的眼睛望著她,彷彿要將她看穿。

那是一種陌生的眼神,他從不曾這麼看過她,裡頭有許多許多她不了解、也不想去認清的情緒。

一直到她以為自己會因膠著在兩人之間的張力而窒息,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好沙啞。

「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她的喉嚨發澀,覺得屋裡的溫度上升了好多,讓她必須灌冷水平靜下來。

「我好像喜歡上妳了。」

安玓雅愣在原地,聲音因過分的驚愕而梗在喉間,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能說得出話:「你、你說什麼?」

「我說……」他站起身來,綠眸望進她靈魂的最深處。「我很喜歡妳。」

「這不好笑……」她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心臟竟然因他的話而不受控制的怦怦亂跳。

「妳知道我不是在說笑。」大掌定住她的小臉,古愷翼強迫她正視自己。

很多年都沒有這種感覺了……

他獨身了好久,不是刻意如此,只是一直沒有遇見讓他心動的女人,直到他認識了安玓雅。

外冷內熱的她,意外地帶給他許多未曾感受過的情緒,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可以因為另一個人而有這麼多強烈的情感。

從淡淡的喜歡,到許多許多的喜歡。他不曾如此渴望過一個人,幾乎到了迷戀的地步!

剛開始,他對自己的感情還充滿了不確定,但現在他已經認清了自己的心意,就絕對不會放手!

接觸到他灼熱的視線,安玓雅就像是要被其中的火焰燙著。綠色的眼裡少了平日的笑意,盈滿強烈的感情,赤裸裸毫不掩飾,震住她的心魂。

頭一次感受到他那健碩身形所散發出的無形壓力,她覺得周遭的空氣突然變得好稀薄,甚至忘了喝斥他太過放肆的動作。

安玓雅艱難地找回聲音,發現自己的雙腿有些虛軟。「我們才認識多久,你就喜歡上我了?」

「喜歡一個人,只需要一秒鐘。」大手自她的小臉往下滑,古愷翼順勢圈住她的腰肢,把她困在懷裡。

喜歡一個人是件簡單的事,簡單到一個眼神交會,就能拉開激情的序幕。

「一見鍾情嗎?」安玓雅試著定下心來,這才赫然發現,他已經靠得太近,近到她肌膚上都能感受到那撩人的呼吸。

「妳不相信?」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留意著她的每一個反應。

「不相信。」她回答得斬釘截鐵,呼吸卻早已失去規律。

一見鍾情嗎?這虛幻的名詞根本就不存在於現實生活中。

「我就是喜歡妳,不管妳相不相信。」古愷翼被她的回答惹得一陣不滿。

這可是他第一次向人告白,以往都只有他被倒追的份,女性向來對他投懷送抱,追女孩子他可是全沒經驗。

「你都這樣對待喜歡的女孩子?」瞧瞧他,告白還擺這麼高的姿態。

「難道妳要我在操場上追著妳,拉妳的辮子嗎?」他伸手梳開她柔軟的髮,髮絲輕輕纏上他的手指,也同時纏上他向來平靜的心。

「不要再說了……」她想要保持鎮定,但是胸口過於急促的跳動讓她腦子亂烘烘的,完全失去正常思考的能力。

「那妳的意思呢?」他沒有忘記自己方才所問的問題。

她垂斂目光,刻意避開那太過灼熱的視線,試圖掩飾內心的慌亂。

男性的氣息緊緊包圍著她,燙熱的大掌撫上她細緻的小臉,她被鎖在他的胸懷之中,聞著那陽光般溫暖的氣息,想說的話全都卡在喉頭。

她怎麼能忘記他是個充滿魅力的男人?斂起笑容的他散發出致命的男性吸引力,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全世界的女性迷得團團轉,包括她!

畢竟,她也只是個普通的女人。

「要不要喜歡我?」他刻意低頭湊到她的耳邊呢喃,醇厚的男性嗓音伴著燙熱的呼吸,拂過她敏感的耳朵。

「你不是來旅行的嗎?一下子就要回去了,還敢招惹我?」她粉臉嫣紅,聲音中有著連自己都沒能察覺的柔啞。

古愷翼收緊了雙臂讓兩人靠得更近,健碩的軀體與她柔軟的身子沒有任何距離,低沉的嗓音溫暖而親暱,「只要妳喜歡我,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明知他這番話極可能只是隨興說說,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跳還是失去了規律,腦海一瞬間閃過讓她震驚的想法──

只要是他說的話,她都願意相信。

她張開唇瓣,幾乎要做出回應,然而他的話卻同時旋開了塵封在內心深處的回憶,讓她的眼眶倏然變得好熱,喉頭緊澀得發不出聲音。

我們很快就回來,沒什麼好擔心的……

同樣的保證,她曾在父母口中聽過,當時不管她怎麼哭泣、怎麼哀求,他們還是留下一句諾言就離開了。

但是承諾最終卻被摧毀了,他們沒有回來,再也沒有回來……

沒什麼好擔心的……

不!她不相信!她不要再相信這種承諾了,什麼不會離開她,全都是謊言!到最後她一定會被留下來,孤獨一個人……

她不想要再一次被人遺下……

兒時的回憶湧上心頭,讓她喘不過氣來,小手抵在他的胸膛上輕輕將他推開,安玓雅沒有答話,垂著眼後退了一步。

古愷翼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不讓她就這樣離開。發現她的神色不對,小臉異常蒼白,他關心地問:「玓雅?」

「別說了,我不想聽……」彷彿極力壓抑著什麼,她的嗓音甚至在顫抖。

但古愷翼從來就不是個輕易死心的人,男性的軀體越靠越近,近到她可以看見綠眸裡自己的倒影。「我以為妳喜歡我的。」

這段相處的日子裡,他明顯感受到她與初相識時不同的細微轉變。

而他很清楚,那是因他而起。

在她心中,他是特別的!他以為她會回應自己的情感,為何她卻有這麼排斥的反應?

「我並不討厭你……」在他那深邃得讓人心悸的眼神下,她說不出言不由衷的話。

「那就是喜歡了?」

「我們不能做朋友嗎?」

「我不能。」他啞聲回應,凝視她的眼神變得幽深。「因為我很喜歡妳。」

他沒有大方到能跟所喜歡的女人單純做朋友。

「真的……不要再說那些話了……」安玓雅別開臉,推開了他的手,讓他沒能捕捉到她臉上再也掩飾不住的哭意。

我好像喜歡上妳了……

他怎麼可以輕易地說出讓她心慌意亂的話來?!他怎麼可以用令她意亂情迷的方式看她,彷彿她是他最重要的、最寶貴的……

只要妳喜歡我,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他不知道這樣輕易許下承諾是很殘忍的嗎?她跟別人不同,她會當真的!

一次就夠了,她不要再當被留下的那個了……

真的不要了……

「你走吧!以後別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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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右手的燙傷,在古愷翼的悉心照顧下已痊癒得差不多,雖然還是會痛,但她已能夠如常的活動,連執筆也沒問題了。

但她也如自己所說的,沒有再讓他到家裡來。

她不希望傷害他,更害怕自己會再一次受傷,唯一的方法,就是把他完完全全逐出自己的生命。

與他在一起的時間真的很快樂,很多年沒這麼自在愉快過了,朋友向來不多的她雖然很珍惜這段友誼,但她就是沒有辦法回應他的感情,也害怕自己再跟他相處下去,會陷入不能自拔的深淵……

與其將來被傷害,不如早早脫離,雖然比想像中困難,但是她必須做到,以免最後換來一身的傷痕。

刻意忽略胸中讓她困擾的情緒,她打開冰箱,想找罐可樂沖掉不快,卻發現向來空空如也的冰箱被塞滿各式各樣的食物,讓她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他的出現為她的生活帶來許多影響,她向來不是個熱情的人,他卻從不曾因為她的淡漠而遠離她,反而愛在她的身邊打轉。

可樂跟啤酒被他做的果汁給取代了,冷藏庫裡的冰凍食品也被他全送進垃圾桶裡,一樣不剩。

他總是說她吃得不健康,為她準備一大堆有的沒的健康食品。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被如此照顧著,這種感覺真的很微妙,同時卻讓她害怕。

在不知不覺間,她開始依賴著他,生活因他的出現而起了變化,如今甚至開始想念他……

果然,只要一靠近某人,就不會有好事發生,這樣的事不間斷的重複著,為什麼她還學不乖?

硬是將那張笑臉推出腦海,安玓雅穿起薄外套,踩著深藍色的Converse球鞋出門,決定到一個沒有他影子的地方去。

過去幾個禮拜,幾乎每次出門都是與古愷翼一起,好久沒有獨自上街了,少了愛說話的他陪伴,她意外地覺得……寂寞。

寂寞,一個她以為自己早已習慣的感覺,一個在她小時候就獨自面對到麻木的感覺,現在居然再度襲來……

她是怎麼了?過去的二十多個年頭,她無論做什麼,幾乎都是自己一個人,但今天居然連獨自出門都讓她感到寂寞?

很久以前留下的傷痕,如今又再度發痛,讓她幾乎要窒息,甚至連眼眶都在發燙。

如果一開始沒有遇上他,就不會再體驗到這種熟悉的痛苦……

但是沒關係,她很快會習慣。太陽出來後,什麼痛楚都能夠忘記,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她,不就是這樣一路走來的嗎?

「咦?小雅?」真姨訝異地望著推門而進的安玓雅,「今天怎麼來了?」

「現在是午餐時間,不是嗎?」安玓雅沒能了解她為何這麼驚訝,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可是……」是這樣沒錯,但她已經好一陣子沒來餐館用飯了。

一開始她非常擔心玓雅,畢竟這女娃從小到大都食無定時,要不是有她每天緊盯著,她甚至可以連飯也不吃。但她總在電話裡保證會好好照顧自己,她也不好再說什麼。

「什麼?」

「沒什麼,我還以為妳不來了,所以沒準備什麼好吃的。」真姨替她開了一罐可樂,「妳想吃什麼,我叫祿叔做給妳吃。」

「隨便來碗湯麵就好了。」安玓雅瞪著杯子裡的可樂,發現味道沒有家裡的果汁好。

「沒問題。」

「對了,上次把妳電腦弄壞的老外有去找妳嗎?」真姨突然問。

安玓雅握著可樂罐的手一僵,「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那天他向我要妳的地址啊!我以為他會去找妳賠罪,結果沒有啊?」

「他有,還買了一台新的電腦給我。」

「那還差不多!」真姨想了想,又道:「其實也不全是他的錯啦,要不是丫妹撞到他,也不會波及妳。」

說到底,古愷翼根本就是無辜的。

「我知道。」這是她後來發現的。

「不知道過了這一次,他還敢不敢來呢?看他是來旅行的吧,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如果他在離開前再來一次,我請他吃些什麼好了。」真姨自顧自說著,沒有留意到安玓雅臉上落寞的表情。

對於真姨的話,她沒有回應,只是沉默地吃著麵,心緒被拉得很遠,不自覺又想到他的事情。

他從來沒有提過什麼時候走,唯一的一次,是在跟她告白的那天……

他說,只要她也喜歡他,就沒有問題了。

但他畢竟只是來旅行,到底還是會離開,而她,只是他生命中的過客罷了,很快就會變成一個可有可無的記憶。

這個念頭如一根銳利的針插進她胸口,引起一陣椎心刺骨的痛楚。

發現自己吃不下了,安玓雅索性擱下筷子,向工讀生要了外帶的盒子,將沒吃幾口的麵條打包回家。

太習慣了他所煮的美食,現在連她向來喜歡的廚子手藝都不順口。

在茫然之間回到家中,她垂著頭,心事重重地自電梯裡步出,掏出鑰匙準備開門,連大門前站了個人也沒有發現。

「妳回來了?」等候多時的古愷翼輕聲開口,喚回她的思緒。

安玓雅猛地抬起頭來,就看見一整天在她腦海中盤旋的男人站在家門前,她愕然得說不出話來。「你……」

「剛吃飯?」他試著以最自然的態度面對她,不讓自己再見到她的欣喜激動嚇著她。

這三天,他打電話她不接,他按門鈴她假裝聽不見,要不是他刻意在這裡等她回家,他可能見不著她。

天曉得他想她想得心都疼了!但她卻鐵了心不肯與他見面。

後悔向她表白心跡嗎?不,他沒有!要是重來一次,他還是會告訴她自己的心意。

「有事?」她斂下眼簾,不想接觸他太過熱烈的視線。

「沒事不能找妳嗎?」

她沉默,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回應。

「我喜歡妳,真的讓妳這麼為難?」他問,被她疏離的態度刺傷了。

她喉頭一緊,艱難地找回聲音,「我不想去喜歡誰,也不希望誰來喜歡我。」她早已打定了獨身的念頭。

「這樣不公平。」

「沒什麼公平不公平的。」她旋開門把,「我還有事,你請回吧。」

「妳在怕什麼?怕喜歡我嗎?」他用力帶上門,不容她就這麼逃開。

「你要玩戀愛遊戲去找別人,不要招惹我。」見他不肯放過自己,她只好說出重話。

「我不玩遊戲,除非是真心喜歡,不然我不會說出那些話來。」他的眼神好認真,綠眸裡閃動著深濃炙熱的情意。

她咬緊唇,「你就是不肯接受拒絕?」

「如果妳是因為不喜歡我而拒絕我,我會接受,但我知道妳是喜歡我的。」

他不是自戀狂,但他也不是瞎子!她難道沒發現,她表現出的感情與矛盾是這麼明顯嗎?為什麼還要否認?

「我不喜歡你!」為了掩飾自己的恐懼,她逞強地說出言不由衷的話來。

「妳說謊!」

「隨便你愛怎麼想。」越過他,安玓雅逃也似的奔進家裡,然後緊緊地關上大門。

「玓雅!開門!」古愷翼用力拍著大門,卻始終得不到她的回應,他向門後的人兒堅定地喊:「我會再來的!」

他向來就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幸福是靠自己爭取的,如果因為害怕失去而裹足不前,最終失去的一定更多!

他不知道是什麼讓她卻步、猶豫,他只知道自己會讓她改變心意!

一關上門,安玓雅平靜的面具就瓦解了,雙腿無力到必須靠抵住門板來支撐身體。

她的心跳好快!快得連手都在抖,全身熱血亂竄,眼眶燙熱,小臉緊緊的埋在掌中,不斷地抽泣輕喃。

「對不起……」

她知道自己深深傷害了他,但是她真的沒有辦法!她好怕自己會陷下去,對於他,她越來越沒有抗拒力了。

她不想承認喜歡他,她沒有勇氣面對自己在乎的事物,害怕一旦承認它的重要性,就要失去它……

如果一開始得不到,就不用承受失去的痛苦。

只要不曾得到過,就不會失去……

◇  ◇  ◇  ◇  ◇

夕陽的金光灑進更衣室內,照出一室的寧靜。

橙黃色的光線映照著斜臥在沙發上的男人,就見他俊美的臉龐帶著輕愁,讓人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只要能撫平那淡淡的哀愁。

翻身枕著手臂,古愷翼把玩著安玓雅送給他的禮物,眼底有許多柔軟的情緒。

自那日不愉快地從她家回來後,他就經常這樣一直望著小風扇發呆,腦中全是她的事情。

他又重重地嘆了口氣,望著小風扇出神,連有人進門了也沒有察覺。

「愷翼,你怎麼還不換衣服?」狄理斯揉散抹滿了髮膠的髮,喚了幾聲,卻得不到回應,他疑惑地搖搖古愷翼的肩。「你怎麼了?」

「你來了?」古愷翼慢半拍地抬眼。

「怎麼一整天都這麼安靜,吃壞肚子了嗎?」拉了把椅子坐到他身側,狄理斯踢踢沙發上要死不活的男人。

古愷翼只是冷淡地垂著眼,連回答也不給。

見他對自己的動作沒有任何反應,狄理斯驚愕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這傢伙真的生病了嗎?平常最愛跟他鬥嘴了,現在居然連被他踢都沒反應!

古愷翼沒有回答,仍是那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我看我還是找威爾來好了。」威爾是他們隊上的醫生,這一次也跟著來台參加婚禮。

「我沒有生病。」拉住要離開的狄理斯,他搖搖頭。

其實他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但能夠治癒他的只有一個人……

偏偏那個人現在連見他一面都不肯。

「你確定?」

古愷翼點點頭,幽幽呢喃:「我喜歡上一個人。」

「喔?」難得見他會為了一個女人而憂鬱成這副德行,狄理斯不禁好奇。

他真想看看是什麼樣的女人,讓這個眼裡向來只有冰球的隊友神魂顛倒。

才想著要怎麼開口讓古愷翼將她帶來給大夥兒瞧瞧,就聽到他說:「但是她拒絕了我。」

「啥?」狄理斯不敢置信地瞪眼,聲音因過度驚訝而走調。

他聽錯了吧?這個風靡萬千少女的萬人迷被拒絕了?!不可能吧!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古愷翼實在是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個性嘛……雖然有時候孩子氣了點,但也不失為一個好人啊!

現在這種時代,這麼優的男人可不是到處都有,那個女人居然不喜歡他?

「我知道她喜歡我,但我不知道她在害怕什麼。」古愷翼繼續說。

他從來沒有這麼喜歡一個人,她主宰了他所有的感覺,她笑的時候可以點亮他的世界,她愁的時候可以讓他的世界變得一片黑暗。

他知道的,她希望他們走到最遠也只是友情,但他不是!他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她!

他明白這種事情急不來,但他真的很想讓她知道,他是全心全意喜歡她的,不是玩遊戲。

「她曾經被傷害過嗎?」

「我不知道,她很少提及自己的事。」不管他怎麼探問,她都將自己的心門閉得緊緊的,連窺探的機會也不曾給過他。

「你沒有問過她嗎?」狄理斯八卦地追問。

「有些事,不是問了就可以。」男人的心思不若女人纖細,很多他們能輕易說出的煩惱與心事,對於女人來說,卻不是那麼容易。

尤其像玓雅那樣,看似堅強,實則比誰都脆弱的女人,受了傷只會躲藏起來,一個人默默舔傷。

「我認識的古愷翼不是這麼輕易絕望的人。」狄理斯從不曾看過他為一個女人如此失常,也不相信他會輕易放手。

「感情的事不同於打球,就算我再有毅力,對方不回應,我也沒有辦法。」古愷翼自嘲地笑了。

「但是……」

「古!快來,換你了!」狄理斯的話尚未說完,外頭就傳來捷絲的催促。

「先去換衣服吧。」將捷絲準備好的衣服交到他手中,狄理斯將他推進更衣間內。

他們這一次來台雖然是為了私事,但也接了數個訪問與廣告,享受假期之餘也不忘工作。

拉開更衣間的布簾,穿著只扣了一顆鈕釦的緊身襯衫與牛仔褲,古愷翼露出胸膛上精壯黝黑的肌膚,結實修長的體魄蘊藏著無比的力量,散發出致命吸引力。

戴上茶色墨鏡,斂起笑顏的他瞬間成為眾人眼中帥酷的球星。

「我先出去了,有什麼事回來再聊。」

在古愷翼的手搭上門把,舉步離開時,坐在沙發上的狄理斯突然低吟:「門啊,不是只要打開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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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白痴。」

「真的很白痴。」

「怎麼會有人天才到用洗碗精洗葡萄?」古愷翼啐了一口,對於躺在病床上的姊姊毫不同情。

「你們說夠了沒?你們叫我洗葡萄,我就很認真的洗了!」捷絲有氣無力地開口,怒瞪著幸災樂禍的弟弟與狄理斯。

白色的病房內瀰漫著淡淡的藥水味,兩名高大的外籍男子一臉輕蔑地望著病床上面無血色的女人。

今天一早,古愷翼與狄理斯兩人在飯店套房的起居室內纏著黑離打電動,忽然聽到廚房內的捷絲傳來陣陣痛吟,搶進廚房一看,她正躺在地上抱著肚子呻吟,嚇得三人丟下一切,以最快的速度送她進急診室。

經過醫生檢查後,發現她是吃了還沾著洗潔精的葡萄弄得鬧肚子,基本上是沒什麼大礙,但黑離堅持要她住院一天。

「那妳也該知道洗吃的不用洗碗精吧?」狄理斯受不了地搖頭。

「我怎麼會知道!你們又不說清楚!」捷絲委屈地噘起菱唇。

她是聽他們說水果上或許還殘留著農藥,得洗乾淨一點,才會想到去用洗潔精。

「自己沒常識還怪人?」狄理斯對她推卸責任的功力實在佩服。

「算了吧,這個女人一輩子沒進過廚房幾次,在家裡時有我,嫁給黑離後又完全不用她做家事,會想到吃水果前先洗乾淨已經很了不起了。」古愷翼嘲笑道。

「你們兩個說夠了沒有?我是病人耶!你們不會同情我嗎?」捷絲被損得不耐煩,「我要喝水!」

「要不要我餵妳啊,大小姐?」古愷翼嘴上雖然說得不客氣,但仍體貼地替她倒了杯溫水。

「誰要你餵!」捷絲撇嘴冷哼,眼看病房裡除了兩個臭傢伙外再沒有其他人,她不禁問:「我老公呢?」

「他在跟醫生講話,待會兒就進來了。」古愷翼替她調好了病床,好讓她能坐起身來,「這樣可以嗎?」

「嗯。」望著難得服侍自己的弟弟,捷絲忍不住又向他提出要求:「我想吃蛋糕。」

「不行。」兩個男人同時開口。

「為什麼?我整天沒吃東西了!」捷絲不滿地嚷嚷。

「醫生說妳今天只能吃流質的食物。」

「什麼?!我不要啦!」

古愷翼瞇起俊眸,「妳以為自己有得選嗎?」

「說起吃東西,你要不要吃些什麼?」今天一早就為了捷絲的事情而奔波,他們誰都沒有用餐,現在肚子空空的,狄理斯提議道:「我去買回來。」

「不公平!為什麼你們可以吃我就不行?」捷絲抗議。

「因為我們不會笨得用洗潔精洗水果。」兩人異口同聲。

「黑離快回來了,我陪你去吧。」古愷翼動身與他一同出門。

「不用啦!外頭那麼熱,你怎麼受得了?還是留在這裡陪她吧。」狄理斯說完,拍拍他的肩,離開病房。

目送狄理斯離開後,古愷翼坐到床邊的椅子上,隨手抄了本雜誌,百無聊賴地閱讀起來。

「你怎麼了?」捷絲突然開口。

「什麼怎麼了?」他不明所以地抬眼看他。

「看你一臉抑鬱的。」她的寶貝弟弟這幾天臉上都很少有笑容。

「沒什麼。」他垂著眼,假裝聽不懂她所說的話。

「這還沒什麼?」捷絲可不是這麼容易打發的,「別告訴我,你是在為我擔心。」

「我是很擔心妳啊!」他惡質地揉亂她的髮。

「喂!你快住手!」捷絲拍開他的大手,「你以為我會信?快說!」

「妳不是在生病嗎?我看妳很有精神。」

「別顧左右而言他!快說清楚!」

「就跟妳說沒有了。」

「我知道,一定是在想女人對不對?」她一猜即中。

「妳怎麼會知道?」古愷翼不敢置信地瞪著她。

「真的假的?!我亂說的耶。」這樣也被她猜中!捷絲八卦地繼續追問:「快說,在想誰啊?」

「不關妳的事。」他不想再跟她談論這個話題,拿起遙控器搜尋著電視頻道中的英文節目。

「我知道了,是你前陣子一天到晚去找的那個女人吧?」她抽起他手裡的遙控器將電視關掉,不死心地追問。

古愷翼也沒有否認,伸手搶回遙控器繼續看他的電視。

「你是認真的啊?」難得見他會為了一個女人而沉迷成這副德行,捷絲不禁好奇。

「當然。」喜歡就是喜歡,他從來不玩感情遊戲。

捷絲伸手攬過弟弟的肩膀,「什麼時候帶來給老姊看看?」

「等她對我有感覺的時候。」他抿抿嘴,語氣中有著自嘲。

「什麼?!你們不是在交往嗎?」她以為他們只是吵架冷戰中,沒想到是壓根沒有在一起。

古愷翼嘆了口氣,「暫時是我單戀人家。」想到這裡他就沮喪。

「單戀?!那個女的不喜歡你?」捷絲瞠目。

「什麼那個女的?她有一個很漂亮、很有意思的名字。」一想到她,他整張臉都發亮,陶醉地輕喃她的名字:「安玓雅!」

「好好好。」望著弟弟那副樣子就知道他中毒已深,捷絲繼續問:「安小姐她是怎麼樣的人?」

「她喔!」一說到安玓雅的好,古愷翼如數家珍:「頭腦很好,不愛說話,看似冷漠其實心非常的軟,不善於表達自己,有著一顆美麗善良的心,是個外冷內熱的女人!」

聽著他的描述,捷絲那修得細長的眉頓時挑得高高的,「你怎麼這麼喜歡黏著這類人啊?」

黑離是這樣,這個安玓雅也是。

「有嗎?」他怎麼不覺得?

他們兩姊弟大概就是對那種淡淡的性子沒有抵抗力吧。捷絲嘆口氣,「我說你真沒用啊,追個女孩都磨那麼久。」

「有什麼辦法?我已經不能確定她到底是不是喜歡我了。」他洩氣地垂下肩膀,一想到她決絕地不再與他見面,他就好沮喪。

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人,然而,他真的沒有把握,他很清楚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是特別的,卻不明白為什麼她就是要抗拒他的感情。

難不成這是他以前拒絕太多愛慕者的報應?

「我說你啊,一定是用錯方法了!」捷絲打了個呵欠,懶懶地道。

「用錯方法?」

「不然以你這種條件,怎麼可能有女人追不到手?」她說得頭頭是道。

「妳要我聽妳的?」他一臉不屑。

「你那是什麼口氣?我好歹也是個女人耶!」捷絲不滿地瞪他。

搓了搓下巴,古愷翼沉思一會兒,最後覺得聽取別人的意見或許會有意外收穫。「妳認為我該怎麼做?」

捷絲向他勾勾手指,美豔的臉上滑出一抹狡黠笑意,「耳朵湊過來!」

◇  ◇  ◇  ◇  ◇

拿著地圖,狄理斯在台北的街上打轉,始終找不著想要到的地方。

「之前明明在這裡不是嗎?」低頭研究地圖的他不小心撞上迎面走來的年輕女子,連忙抱歉地說:「對不起!妳沒事吧?」

「沒事。」女人按住旁邊的欄杆穩住腳步,總算沒跌倒。

狄理斯確定她沒事後就準備離去,卻忽然發現她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看過她。「我們是不是見過?」

「沒有。」真差勁的搭訕方式!安玓雅皺起眉,撿起被撞落的書本,轉身離開。

「我記得了!」狄理斯終於憶起那張冷淡的容顏,「妳是被古燙到的那個女孩子!」

屬於古愷翼的暱稱傳進耳中,拉住了她的腳步。「你是……」

「我是狄理斯,古的隊友!」見她對古愷翼的名字並不陌生,狄理斯探問:「妳記得他吧?」

「當然。」安玓雅點點頭,得知他是古愷翼的隊友後,她莫名其妙的緊張起來。

「手傷都好了吧?」他試探地問,試圖將古愷翼先前向他描述過的,與那名心儀女子的相處細節和她連在一起。

古愷翼沒有向他說過神秘女子的名字,但卻說了不少關於她的事,由種種跡象顯示,害他受單戀之苦的人,就屬眼前的她嫌疑最大了。

「沒大礙了。」安玓雅向他禮貌地頷首,「我有事先走了,再見。」

「等一下!」見她真的就這麼瀟灑地離開,狄理斯快步追到她身前,有些尷尬地搔頭,「那個……不知道妳能不能告訴我,之前那家餐館怎麼去?」

「餐館?」他說的是真姨那兒吧?

「因為我怎麼找都找不到路,問人也問不到什麼答案。」

「我正好要去那邊,可以帶你去。」或許因為他是古愷翼的朋友,安玓雅難得主動地說。

「是嗎?那太好了!」狄理斯歡呼。「走吧、走吧!」

他們在溫暖的陽光之下走到餐館,期間狄理斯不斷地與她說話,話題幾乎都圍繞著古愷翼打轉。

他的話語讓安玓雅聽得心裡亂烘烘的,好幾次差點衝口而出,叫他不要再提起古愷翼的名字。

「小雅,妳來啦?快來吃……咦?」向安玓雅招手的真姨在看見狄理斯時猛然一頓。「他是誰?妳的朋友嗎?」

「不是,他是來吃東西的。」

「你好。」狄理斯向真姨露出笑容,說出一串英語。

「什麼?」真姨有聽沒懂。

「他問妳還記得他嗎?」安玓雅充當臨時翻譯員。「他之前曾來吃過飯,就是……就是弄壞我電腦的那個人的同伴。」

不明所以的,當提起古愷翼時,她覺得嘴唇發燙。

「當然記得!」這麼漂亮的孩子要忘記可難了!真姨笑咪咪的,「妳問他想吃什麼,我請!」

兩人一個中文一個英文,靠著安玓雅的幫忙聊了起來,竟也相談甚歡。

「怎麼不在這裡吃?」替他打包好所點的食物,真姨問道。

狄理斯偷瞄了安玓雅一眼,向真姨回以一笑。「我的朋友進醫院了,我出來買個東西吃,待會兒就要回去了。」

安玓雅倏然瞪大眼睛,心中一緊。「醫、醫院?」她很自然地聯想到古愷翼,而他住院的念頭讓她一陣沒來由的恐懼。

「對啊,我的朋友早上發生意外,送到急診室。」留意到安玓雅的反應,狄理斯繼續誤導她,「就住在這附近的醫院。」

「小雅,他說什麼?」

「他、他……」安玓雅胸口一團亂,臉色也因擔心而顯得蒼白,「他說,他的朋友住院了。」

「唉啊!怎麼會這樣呢?他沒事吧?在國外住院一定會很不安的……」真姨見安玓雅緊咬著下唇,小臉寫滿了惶恐,不禁有些訝異。「小雅,妳怎麼了?」

「沒、沒什麼……」安玓雅連說話的聲音都有點顫抖了,「我、我有些事,先走了……」

不理會身後真姨擔心的叫喚,她失了魂似地走出餐館,難以呼吸,連雙手都不自覺顫抖著。

他出事了嗎?怎麼會這樣?有沒有很嚴重?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無數可能性在她腦中掠過,她越想越害怕,以致於面無血色。

如果真的那麼擔心,她可以去找他啊!

心底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震住了她,手中的書本隨之摔落地面。

別傻了!她怎麼能去找他?!

安玓雅猛烈地搖頭,一下子否決了這個可能性。

但是……他先前那麼關心她,現在他出了事,她怎麼能坐視不理?他們是朋友啊,不是嗎?

朋友……

他們還是朋友嗎?在她開口說出重話的同時,他們的友誼也到此為止了吧?被她那樣的傷害,他還會原諒她嗎?

她在內心交戰著,而當意識回籠時,發現自己已買好一束鮮花,來到狄理斯所說的醫院門前。

去?還是不去?

既然人都來了,就進去吧!

她深吸了口氣,到櫃檯問得「古捷爾」的房號後,帶著惶惑及不安搭乘電梯上樓。

依照護士小姐所指示的路線來到了寫著「古捷爾」的病房門前,安玓雅吸了口氣,伸手叩門。

手指才接觸到門板,她卻後悔了。

看到他後,她該說些什麼才好?之前說出那麼傷人的話,現在見面他會如何反應?會不會討厭她?後悔曾經對她那麼好過?

在她猶豫不決之際,房門突然被打開!

倒抽了口氣,小手像觸電般縮到身後,她猛地退後了半步,心跳如擂鼓。

「玓、玓雅?」正要替黑離買水的古愷翼望著站在門前一臉震愕的人兒,驚訝地瞪大眼,「妳怎麼……」

看著安然無事的他,安玓雅足足呆了好一會兒,才從喉嚨裡困難地擠出聲音。「你……不是……」

古愷翼完全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上她,連聲追問:「妳怎麼會在這裡?妳受傷了嗎?還是來看病?」

「我以為你……」她眨著大眼,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以為我住院了?」

「上面寫古捷爾……」她指向門牌。

古愷翼望向門牌上所寫的名字,恍然大悟,「那不是我,是我姊姊。」

「喔。」得知他安然無恙,她高懸的心終於得以落下。

「妳是來看我的嗎?」這個認知讓他不自主地勾出愉悅笑弧,連日來的陰霾豁然開朗。

「我……」臉上冒出一陣燙熱,她張著嘴巴,居然說不出話來。

知道自己猜對了,他開心得幾乎想要將她帶入懷中,但她好不容易才肯理睬他,最好還是別再嚇退她。

見她手捧著一大束百合花,古愷翼轉移話題:「這是送給我的嗎?」

她咬著下唇,算是默認了。

「好漂亮。」

「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所以隨便買。」她低聲回答。

「卡薩布蘭加嗎?」他記得在雜誌上看過這種百合,因為花名特別,他一直記在腦中。

這一種名為卡薩布蘭加的百合花,香氣馥郁、花姿優美,碩大、純白而華麗的花兒兼具高雅與純情之美……宛如她本人一樣。

「好漂亮,謝謝。」

「既然沒什麼事,我先走了。」她不自在地垂下頭,完全不敢與他的視線接觸。

「等等。」古愷翼拉著她纖細的手腕,高大的身子擋在她面前,不容她就這麼離開。

他的動作讓兩人靠得好近,男性的味道擾亂了她心跳的頻率,令她雙頰染上紅彩。

「我……」他低下頭,氣息吹拂著她,令她的心思更加混亂,在她以為自己就要在他灼熱的凝視下窒息時,一個大噴嚏劃破了僵凝的空氣。「哈啾!」

安玓雅瞪大雙眼,一時無法反應過來。

「哈啾!」古愷翼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你沒事吧?」她回過神來,擔心地問。

「沒……哈啾!」噴嚏連連的他根本說不完句子,一直到安玓雅自他手中抽走百合花,才逐漸恢復正常。

「坐下。」安玓雅將古愷翼拉坐到椅子上,拿出一包面紙交到他手中,看著他狼狽的樣子,不禁露齒而笑。

「謝……謝……哈啾!」他又是一個噴嚏。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你對花過敏。」到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瓶礦泉水,扭開瓶蓋交給他,她笑得連眼睛都彎了,完全忘了五分鐘前自己才為了要不要與他見面而天人交戰。

古愷翼揉著發癢的鼻尖,難受得很。「我也不知道。」

平常球迷送的花他都交給老姊處理,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親自收花,沒想到該是感人的場面卻變成這種烏龍狀況。

他們坐在離病房不遠的長椅上,喝著她買的水,一時之間,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古愷翼緩緩開口,試著找話題:「那束花呢?」

「不知道,我剛剛放在那邊,說不定被人拿走了。」她微微一笑,不斷地喝著水,想要掩飾自己的緊張無措。

「是喔。」真可惜,他還想要把它製成乾燥花收藏。

「抱歉,早知道這樣我就不送花了。」

「既然花送不成……」唇畔浮現一絲溫存的笑意,他緩緩開口:「那我可以向妳要求另一樣禮物嗎?」

「什麼禮物?」她不解地看著他,小臉因他太過溫柔的表情而發熱。

「我們重新開始,可以嗎?」

她有片刻的迷眩,一顆心不由自主地悸動著。「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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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拿著墨條在硯台上磨著,安玓雅的心思紊亂,未能因習字而平靜下來。

這是去世的父親教她的。他總是說,習字的目的不是書寫漂亮的文字,畢竟美醜這回事根本沒個準兒,書法是定心養性的修練,迷惑時、沮喪時……只要拿起毛筆,定能從字裡找出答案。

父親的話她一直謹記在心,只要遇上心煩的事,她總會拿起毛筆,靠書法來抒發心情,但是現在不管她怎麼嘗試,也無法定下心來。

那日在醫院裡,她原本聽不懂他口中重新開始的意思,到後來才發現,他所說的重新開始,是重新追求她的意思……

這幾天,古愷翼每天都到真姨店裡用飯,而每一次,他都會打著噴嚏,帶來一束雪白的卡薩布蘭加送她。

她當然知道他的用意,也為他的真誠感動,只是她真的沒有辦法接受他的情意……

最可悲的是,明明決定了要將他逐出心門,但他卻依然存在她的生命裡,不管她如何拚命掙扎,都無從抗拒。

她快要抵擋不住了,即將淪陷在他的溫柔之中……

沉浸於思緒中的她沒有留意到持續作響的門鈴,一直到門板傳來陣陣拍打聲,她才驚覺外頭有人,起身開門。

最先迎面而來的是一個白色塑料袋,接著是一串不標準的中文:「哈囉!送外賣的!」

認出那道嗓音,安玓雅不確定地開口:「古愷翼?」

「哈囉!」不是他,還會是誰?

「你怎麼……」

「真姨說妳今天沒到店裡用飯,一定是寫文章寫得廢寢忘食,所以我就自告奮勇替妳送飯來了。」他說得理所當然,將熱騰騰的飯菜交到她手中。

「她怎麼會讓你送?」安玓雅的聲調倏地揚高。

「她知道我們是朋友啊。」他說著,露出一口白牙。

「天啊……」她撫著額頭,知道真姨一定誤會了。

因為真姨從來不曾請第三者送飯給她,一定是這幾天古愷翼頻頻來餐館裡找她,讓真姨誤會了他們兩人的關係。

「真姨她人很好喔!」

安玓雅聽了大為緊張,「你沒有跟她說什麼奇怪的話吧?」

「什麼奇怪的話?」他反問。「我又不會說中文。」

他與真姨幾乎都是靠手勢與工讀生破爛的翻譯溝通,就算想說的話再多,也表達不了。

「說得也是。」安玓雅這才鬆了口氣,但一想到真姨誤會他們的關係,她又是一陣無力。

感受到屋裡傳出的冷氣,古愷翼喉間發出一聲嘆息。「天啊!好涼!妳都不曉得外頭有多熱!」

本來想要開口請他離開,但望著他汗濕的額,她又於心不忍了。

要不是為了給她送飯,他也不會頂著大太陽外出,這樣教她怎麼下得了逐客令?心頭一軟,知道自己說不定會後悔,但她還是側身讓他進屋。

「先進來吧。」

「好!」他像個獲得禮物的小孩,笑得好開心。

將食物擱在飯桌上,她進廚房替他倒了一大杯冰水。

「謝謝!」他大口灌掉杯內的水,呼出一口氣。「好舒服!」

這孩子氣的動作逗笑了安玓雅,她沒好氣地搖搖頭,轉身回到書桌前收拾好紙筆。

古愷翼來到她身邊,伸手點點她的鼻尖。「妳在做什麼做得出神?」害他在外頭按了好久的門鈴。

「習字。」她摸摸被觸碰過的鼻尖,微熱的紅暈染上雙頰,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

桌上的紙筆墨硯勾出了他的好奇心,「這個好酷喔!」

「有什麼好酷的?」她將寫過的紙挪開,攤開另一張新的習字紙。

「我都沒看過!」他拿起她方才所握的毛筆,「好像畫筆喔!」

「還好吧。」

「我可以寫寫看嗎?」他將毛筆拿在手上轉了一圈,興沖沖地問。

「你連筆都不會拿就想要寫?」

「不行嗎?」他硬是要來一張紙,沾了些墨汁在紙上亂寫一堆英文字,逗得她一陣輕笑。

欣賞著她可愛的笑顏,古愷翼不禁有些痴了,臉上仍然帶著笑意的他,只有那雙綠眸洩漏出淡淡黯然。

被她斷然的拒絕,他並非不難過,只是掩飾得很好,強裝出來的微笑就是為了不讓她為難。

他開始了解隊友霍梓鋒當年為何能單戀他的妻子那麼多年而不行動……

就算知道喜歡的那個人或許不想跟自己在一起,他還是想一直守在她身邊。

但他不會輕言放棄,相處的時間越久,他就越明白安玓雅正是他一直在尋找的那個伴侶!

收回心神,古愷翼發現她仍站在書桌前,生怕她會餓著,不禁催促道:「妳先吃東西吧,涼了就不好。」

「那你……」

「真姨要我確定妳都吃完才能離開。」他祭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這聽起來的確像是真姨會說的話,雖然有些不情願,她還是乖乖聽命。「知道了。」

「真姨是妳的鄰居嗎?」古愷翼好奇地問,看得出真姨對她十分保護。

「不,她是我的乾媽。」安玓雅垂下眼簾,讓他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我的父母在我小時候就去世了,是真姨把我帶大的。」

他聽了猛然一頓,沒想到她會跟自己說起這些事,「對不起。」

「這些事沒什麼好對不起的。」她抿抿唇,拆開免洗筷吃了兩口飯菜後,突然開口:「我的雙親是考古學家,在小學前我都跟著他們到處遊歷,到世界各國做研究以及出席學術會議。」

塵封於腦海裡的記憶之門被旋開,她瞪著碗裡深咖啡色的咖哩飯,沒有接觸他的視線,只是靜靜地說著:「但是當我到了上學的年紀,因為學業的關係不得不一個人留在台灣,每年有一大部分的時間都看不到他們,是鄰居的阿姨──就是真姨,看著我長大的。」

好奇怪,這些從不曾向誰提起的話,她居然會主動告訴他……

是因為他這麼關心她的緣故嗎?抑或是她所築起的心牆已被他的溫柔一點一滴的融化?

古愷翼認真的聆聽著,彷彿能感受到當年那個小女孩的寂寞,讓他的心揪成一團。

曾經,她與父母是那麼的親近,是雙親手中的寶貝,一下子卻要被迫分開,不管真姨對她有多好,有些東西還是彌補不了。

「在小四那一年,爸媽在肯亞回台的空難中喪生,剩下我一個人。因為還沒成年的關係,我的撫養權落在親戚手中,後來是真姨主動把我接走,我才得以過正常的生活。」

那一段日子,是她人生中最不堪的時光,被所有的人看成燙手山芋,不屬於任何地方……

她說話的口氣是淡然的,彷彿只是在陳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聽得他好心疼,恨不得在她最無助的時候把她攬進懷中好好保護。

但是時光不能倒退,上天把帶著傷痕的她送到他面前,他發誓會用一切力量帶她走出陰霾。

古愷翼蹲到她身前,動作輕柔地替她將垂落的髮絲攏到耳後,「妳喔,跟妳的名字真的很像。」

「我的名字?」她偏過頭不解地看他,在接觸到他的眼神時,被裡頭強烈的情愫震住。

「安玓雅,Adia……」醇厚的男性嗓音傳進她耳中,聽得她都要醉了。「斯華西里人的傳說中,上天賜給人類的寶物……」

她微怔,意外他會知道自己名字的真正涵義。

「世上最純真、不受污染的寶物。」也是纖細易碎,最珍貴的寶物。

「寶物?你說的是我嗎?」她輕聲自嘲,避開他太過灼熱的視線。

身為親戚們眼中的「異類」的父母,在她小時候雙雙離開人世,使得她寄人籬下,被當成皮球踢來踢去,幾乎說得上人見人憎。

她看過人性最冷酷的一面、看過最不堪的嘴臉,每日每夜拚命要自己趕快長大,拋棄小孩子該有的一切……

而他,居然會認為她是純真的寶物?

「不管妳的外表有多麼成熟堅強,也掩飾不了妳那顆無邪美麗的心。」他抵著她的額頭,低聲呢喃:「對於我來說,遇見妳是最好的禮物。」

他知道看似冷淡的她有多麼脆弱,讓他想要保護她,傾盡一切為她擋下傷人的風雨,讓她再也看不見任何可怕的東西……然後將她捧在手心上,全心全意的寵愛她、疼惜她。

安玓雅被他說得不好意思,別開頭不讓他看到自己發燙的臉。「我沒有你說得那麼好。」

她的心跳好紊亂,他只是這樣輕微的觸碰著她,就讓她無法動彈,全身發燙發軟,差點要坐不住。

「不是說要寫字嗎?」她清了清喉嚨,將垂落的髮絲往耳後攏。「筆不是那樣拿。」

知道一下子太過靠近會讓她感到怯懦,古愷翼也不逼她,走到書桌後故作輕鬆地說:「不然該怎麼拿?」

「不是那樣……」她試著糾正,卻發現不管怎麼解說他還是拿錯。

不想再浪費口水,她索性繞到他身後,卻發現他的個頭比想像中高出許多,只好找來一把小椅子站在上面,從他身後伸手握住他厚實的大手,教導他執筆的正確方法。

「筆要這樣拿,懂了嗎?」她握著他的手,示範性地寫下一字。

柔軟的軀體貼在他寬厚的背上,屬於她的味道流連在他的鼻間,讓他胸口亂成一團,感到血液在體內騷動。

望著他明顯心不在焉的臉,安玓雅放開了他的手,「你有在聽我說嗎?」

「有!當然有!」古愷翼立即用力點頭,見她瞇著眼,一臉不相信,他立刻轉移話題:「這個字是什麼意思?」

「靜。」

「怎麼寫這麼嚴肅的東西?」他不認同地皺起眉,「寫點好玩的!」

「你想寫什麼字?」她沒好氣地問。

他偏頭想了一下,指著自己。「我的名字。」

她握著他的大掌,領著他一筆一畫寫下他名字的中文譯音。

「這個怎麼唸?」望著紙上陌生的字,古愷翼問。

「愷、翼。」

「那妳的名字呢?」

她再度握住他的手,邊唸邊寫:「安、玓、雅。」

他又問了好幾個字,而她也不厭其煩地逐一教他。

「那……」柔嫩的手握著他的大掌,軟軟的嗓音在他耳畔低低響起,夾帶著屬於她的氣息,她根本無法想像這對他來說是多大的誘惑。古愷翼沙啞呢喃:「我愛妳呢?」

「我愛……」意識到自己幾乎說出的話,她的臉龐一陣燙熱,寫字的動作也瞬間僵住。

「我愛什麼?」他追問,好愛看她臉紅的樣子。

安玓雅羞紅了臉,窘困地抿著唇,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直到一通來電解救了她。

「我去接電話……」她小聲地說,自他身邊溜開。

望著她的背影,綠眸裡的柔情轉為幽深。

「我該拿妳怎麼辦呢?」古愷翼低嘆,眼裡有著讓人心疼的挫敗。

他還要怎麼做,才能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她?

他好想讓她知道,他跟別人不同,會一直守護著她,給她永恆不變的情意以及滿滿的幸福,絕不讓她再受到傷害……

◇  ◇  ◇  ◇  ◇

「其實你真的不用跟來。」安玓雅將錢包收好,對著與她並肩步出超市的古愷翼說。

「當然要,這些東西這麼重,沒人幫妳怎麼行?」提著大包小包的古愷翼大大的不認同。

「我向來都是一個人去。」他真的把她看成千金大小姐嗎?

「有我在,妳就不用逞強。」這些東西對他而言一點也不重,但是對她這麼纖細的人兒來說,肯定就很吃力。

沒想到自己在他眼中會這麼柔弱,她沒好氣地搖搖頭,又問:「會熱嗎?」

「還好。」其實他很熱的,只是不想說出來。

「真的?」看他都在流汗了,她不信地說。

「反正快到了。」他不在意地道。

他都這麼說了,安玓雅也不再多說什麼,繼續朝回家的路走。

一路上,他不斷地說著話,她則有一句沒一句的回應,有時候他會說個笑話,然後自己先笑了起來,讓她也跟著他一同傻笑。

她應該再像先前那樣,明確地拒絕他。為什麼又讓他伴隨身側?

或許是因為,早上發現冰箱空蕩蕩的,不知為何心彷彿也跟著空洞了……忽然間,安靜的屋子變得好大,很想找個人陪。

她被毫無預期的寂寞侵襲,就在那時,他按了她家的門鈴。

所以……就變成這樣了。

望著他帶笑的俊容,她忍不住開口:「你為什麼總能這麼開心?」明明沒有在做什麼,但他仍然那麼高興,實在讓她難以理解。

「妳常常都很不開心嗎?」他反問。

「也不是。」但是她卻沒有他那種能把快樂感染到其他人身上的力量。

「那就對啦。」其實只要有她在身邊,他就很難不快樂──雖然這個想法很像小女生,但他真的是這樣認為。

「難道沒什麼會讓你難過?」

「我也只是個普通的人,當然有開心跟不開心的事啊!但不高興的事我會選擇用快樂的心情去面對。」他回答。

也許他是個樂觀主義者吧,但他向來認為快樂是一種選擇,每天起來都可以選擇快樂的度過一天,抑或自怨自艾的度過一天。

「再說,這個世界如此美麗,看了就覺得很舒服。」

「有嗎?」她狐疑地問。至少,她從不曾這麼認為。

「妳不覺得很好看嗎?」他指著四周的美景。

「有什麼好看?」安玓雅懶懶地望向那片綠地。「只是一堆花草樹木。」

「什麼只有花草樹木?」他不喜歡她的答案。「閉上眼睛。」

「為什麼?」她不解地看他。

「閉上眼。」他堅持。

她還想說些什麼,卻知道不照做的話,他一定會沒完沒了,只好聽話地閉上眼。

他放下手中的大包小包,解下她頸子上的絲巾蒙住她雙眼。「不准張開喔。」

「你都蒙住了,我就算張開眼睛也看不見。」

「說得也是。」他拉著她的手,往公園的另一頭走去。

感覺到他停下腳步,她開口問:「到了嗎?」

「到了。」

「我可以張開眼睛了嗎?」她又問。

「還沒。」大掌包住她的雙手,他突然道:「我形容一下這裡的景色給妳看喔。」

「好。」她也想知道他的用意何在。

「這裡,有一棵很老的樹,我想它已經看著這個地方很多很多年,老得連腰都站不直了;藍藍的天上有著幾片雲,很像不同形狀的棉花糖;池塘裡有幾隻鴨子在游泳,好像在跳水上芭蕾……」

聽著他的形容,她覺得很有趣,他以她從未想過的角度,去敘述出一個美麗的世界。

世界轉動得太快了,反而讓人忽略了最原始的快樂,走得太快甚至連腳邊綻放的花兒也不曾留意。

其實這個世界可以很簡單,簡單地欣賞自然的美麗,簡單地享受快樂,簡單地……去愛一個人。

「妳猜這裡還有什麼?」他輕問,嗓子啞啞的。

「不知道。」她搖頭。

「這裡……」大掌伸到她的腦後,解下絲巾,燦爛的陽光映入她的眼簾,交織出一張帶著笑意的溫暖面容。「還有愛著妳的我。」

喉頭湧起一股酸澀,安玓雅努力地壓抑住哽咽,卻說不出一個字。

「妳知道為什麼在妳面前我總是那麼快樂嗎?」古愷翼嗓音低啞,雙眸閃爍著溫柔。「因為妳在我身邊,我想不出不快樂的理由。」

「我沒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她聲音沙啞地搖頭。

「妳有的。」他將她帶入懷中,俊臉埋進她的頸間,閉上眼感受著她的體溫。「我也想要妳臉上除了笑容外,容不下別的。」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安玓雅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輕撫他訴說著許多情感的俊容。

她真的不懂,從來沒有人無條件地對她這麼好,更不用說全心全意的想要她快樂了。

他拉起她的手,伸出小指頭,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有沒有看到?」

「看到什麼?」

「紅線啊。」薄唇緩慢地浮現一抹溫柔的弧度,他低聲呢喃:「把我從那麼遠的地方拉到妳身邊來,要我好好珍惜妳、寵妳、疼妳……」

命運的紅線,Thread of fate……

凝視著小指頭,她的眼睛迷濛了。

她從不相信月老紅線這回事,認為命運是握在自己的手中,但是他的出現卻讓她不得不同意,有些事或許是冥冥中註定的。

也許,真的是命運之神把這男人從遙遠的他方帶來她身邊……

她突然有種就這樣一輩子與他糾纏下去的衝動。

一輩子……

她被這個字眼震住了。

她與他,有一輩子嗎?

「怎麼辦?」他的呢喃喚回她的思緒。

「什麼怎麼辦?」

「我真的好喜歡跟妳在一起的感覺。」

「你害不害羞啊,老是把這些話掛在嘴邊?」他灼熱的視線緊盯著她,讓她雙頰羞紅,聲音低啞地說。

「我只是說出心裡的話。」他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是他最愛的人。

這男人,總能撩動她心中最柔軟的一處,讓她產生從未感受過的情緒。

孤獨地被遺留在這世界上,一個人面對人間冷暖,她一直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事,對於自己的痛苦,從來沒有想過要與誰分享。

所謂的愛是怎麼一回事,又在哪裡?她不知道,也不曾想要去在乎。

她已經太習慣隱藏自己最真的一面,太習慣掩飾真正的感情,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保護自己。

但是他的出現,卻讓她發現原來自己可以不是孤獨一人,原來表露出脆弱的一面,並不是那麼可怕……

她以為自己很堅強的!拚命說服自己不需要「愛」這種虛幻的感情,其實只是害怕再一次被捨棄、只是一種掩飾脆弱的藉口。

而他的出現,卻給了她相信另一個人的勇氣。

她其實,也很想要被寵愛的……

比起他,原來她更像個孩子。

望著那張有點懊惱、有點沮喪的俊臉,安玓雅只覺胸口發熱,微微地撼動。

他老是愛跟在她身邊,甚至還替她打掃、煮飯,陪她看電影、聊天,問他為什麼不到外頭走走,他總是說愛跟她在一起看書。

愛動好玩的他,怎麼可能老是跟著她就滿足?

她並不排斥他的陪伴,更不討厭他,甚至可以說是很喜歡、很喜歡吧?

否則她不會拚命地找藉口讓他留在身邊,照顧著自己、寵愛著自己。

這個有點任性、有點霸道,卻同時撥動她心弦的男人啊……

對他的感情早已超過了一般朋友,她根本不能否認那就是愛戀的感覺!

揚起唇瓣,安玓雅伸手輕撫著他的俊容,在他疑惑之際伸手拉下他的頸項,在他唇上蜻蜓點水地印下一吻。

古愷翼瞠大了綠眸,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同樣被自己衝動又大膽的行為嚇到,安玓雅垂下頭來,懊悔又羞怯,轉身想要離開,腰間卻陡然一緊,整個人被帶進他溫暖的胸懷之中。

她抬頭,才想要說些什麼,唇瓣就被吻住了。

古愷翼扣住她小巧的下巴,燙熱的舌頭探進她嘴裡,霸道地掠奪她的氣息。

這個吻、與她那輕巧羞澀的吻完全不一樣,是火熱的、是狂野的、是飢渴的,是屬於男人與女人的親吻!

「我能用我自己的想法,去解讀妳給的吻嗎?」留戀地輕撫著她的唇瓣,他附在她的耳邊低喃,嗓音裡有著深深的情意,讓她的胃一緊,像有團火在她的內心燃燒。

她輕咬著唇,雙頰不爭氣地染上紅彩,不願對他承認自己的心情,也對他的話感到不悅。「我從沒有吻過誰。」

「我知道。」這一點他非常肯定。「我很高興。」

他露出大大的笑容。

應該是──非常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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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妳怎麼還沒準備好?」古愷翼意外地望著穿著浴袍、瞪著一桌化妝用品的人兒。「快要出門了。」

「你怎麼這麼快?」眼見他已換上合身的西裝,整個人容光煥發,安玓雅心底直喊不公平。

「換個衣服而已,不用花很多時間。」這也是當男生的好處之一。「妳怎麼那麼久?」

快樂的時光過得太快了,多虧捷絲提醒,他才遲緩地想起晚上就是隊長的婚禮。什麼都沒有準備的他一大早拉著安玓雅上街選購禮服,接著為了省時間,決定在她家整裝。

沒想到過了快一個小時,她卻連頭髮都還沒有梳好。

「我不會用。」她花了大半個小時,好不容易才分清楚哪盒是什麼用途。

「不會?」他挑眉。

安玓雅將一罐白色的化妝品拿在手上。「這是什麼?」

她向來只有三瓶簡單的護膚用品,洗面奶、化妝水和潤膚乳液。

不用上班的她有泰半時間待在家裡,出門也是為了填肚子或是買日用品,因此對於打扮保養這回事,她向來隨便得很,這些化妝品也是方才買禮服時順道採購的。

「這是隔離霜。」他蹲到她身前,抽起瓶子把玩著她細白的手指。「那妳要怎麼辦?就這樣去嗎?」

「當然不行。」雖然說她對外表向來不在乎,但多少也知道這場婚宴有多麼盛大,不好好打扮恐怕會失禮。

拿起梳子,古愷翼主動替她整理著秀髮。「所以?」

她攬起秀眉,臉上寫滿了不情願。「我一定要去嗎?」

「當然!」她居然還要問?

「為什麼?」她瞪眼。

「因為妳是我最重要的女人啊!」他說得理所當然。

他大膽的宣言讓她小臉一陣燙熱,為了掩飾自己的無措,安玓雅伸手在他臉上捏了一把。「想要人陪你就說。」

那一日衝動地吻過他後,她有些後悔……其實也不是後悔,只是她還沒有準備好接受他的感情,還沒有準備好去愛人。

說她膽小也好,死心眼也罷,但她一直認為只要一靠近某個人的身邊,就會受到傷害。

他對她越好,她就怕自己陷得越深,最後不能自拔……

她明白他與別人不同,但她就是忍不住害怕,沒有勇氣回應他的感情,繼續享受他從不保留的真摯情意,卻不交換任何承諾。

她知道這麼做很卑鄙,但當他主動來找她時,她又狠不下心與他撇清關係,因為她……捨不得。

卑鄙又懦弱的捨不得啊……

「唉唷!就算是事實也別說出來嘛!」古愷翼包住她微涼的小手,發出一串賊笑。

放下眉筆,安玓雅終於舉白旗投降。「我還是叫真姨來幫忙好了。」

「妳真的認為她能幫到什麼嗎?」不是他看不起真姨,但老一輩的品味與他們實在有差。

「不然要怎麼辦?」她垮著小臉,覺得打扮比寫畢業論文還難。

他脫下西裝外套,挽起袖子。「我來。」

「什麼?」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怎麼?不行嗎?」他不喜歡她的口氣。

「你真的會嗎?」她不是有意質疑,但他堂堂一個大男人,對於化妝這種事情真的行嗎?

古愷翼回以淡淡一笑,將她拉坐到沙發上,隨即將粉撲沾上濕粉,在她雪白的臉上輕輕抹開。

「不要化太濃。」見他真的動手在她臉上點妝,她急忙提醒。

「我知道什麼適合妳。」上好粉底,他拿起眉筆,替她的眉輕輕上色。

「你怎麼這麼熟練?」他拿眉筆的動作絲毫不像新手。

「這沒什麼難的吧。」

「你常常幫女人上妝?」她問,口氣裡有著連自己也沒有察覺的酸意。

「才沒有!妳是唯一一個!」古愷翼鄭重強調,「倒是拍照的時候經常要化妝就是了。」

安玓雅了然地點頭,見他拿起一盒綠色的眼影,她挑高眉毛。「你確定?」

「別對我那麼沒信心嘛!」把坐在沙發上的人兒當成洋娃娃般,他全心全意地打扮著她,不時說話逗她。

起居室內充滿了笑聲,兩人之間瀰漫著曖昧而幸福的氣氛。

在她髮上別好一朵雪白的卡薩布蘭加,古愷翼發出一聲讚歎,忍不住在她頰上偷印一吻。「好了,去換衣服吧。」

安玓雅在他頰上捏了一下,轉身進臥房換上他所選的禮服。

當她走出來時,古愷翼失神地望著她,視線幾乎移不開。「天啊,妳好美!」

雪紡紗禮服讓纖瘦的她看起來更修長,低胸的剪裁露出性感的鎖骨,白皙的小臉化著前衛卻不誇張的彩妝,清純中帶著不造作的性感。

她本來就是個美人兒,經過悉心的打扮,看起來更加艷美。

在他手中,她變成一個美麗的女神。

要不是礙於她臉上的化妝品,他早就把她帶進懷裡,狠狠的吻她。

「你是在讚美我,還是讚美自己?」笑意在她的臉上泛開,更添嬌媚。

「妳說呢?」他情不自禁地湊到她面前,伸手將她帶入懷中,「我完全不想去了。」

她紅著臉摀住他想要吻上來的唇。「走吧,不然要遲到了。」

偷香不成的古愷翼撇撇唇,放開佳人,替她披上外套後,到停車場取車。

坐進他所租的跑車,古愷翼以純熟的手法將車子往飯店駛去。

「先說好,待會兒那個我不是真正的我。」在下車前,他難得認真地看她。

「嗯。」雖然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但他的神情卻告訴她這是件重要的事。

「乖。」在她的唇上偷得一吻,古愷翼在她有反應前率先下車,體貼地替她打開車門。

人尚未踏出車門,安玓雅就被眼前媲美奧斯卡星光大道的記者陣容嚇住了。

距離婚宴開席尚有一段時間,但白色的地毯兩旁站滿了來自各地的記者,飯店門前充斥著閃光燈發出的白光,記者們爭相對著他們伸出麥克風發問採訪,想要得到第一手資料。

雖然韓澤龍與娜娜兩人在台灣沒有太多親戚,但韓澤龍在歐美體育界知名度甚高,而他的三個兄弟亦是知名人士,因此被這場大型婚禮引來台灣追訪的各國媒體此刻均擠在飯店前,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是哪位巨星訪台。

「不用怕,跟著我就好。」古愷翼向她保證。

「嗯。」安玓雅深吸了口氣,握住他遞來的手,步出車門。

「古愷翼!看這邊!」

「她是你的女伴嗎?你們是什麼關係?」

他們才踏上地毯,就惹來記者們一陣騷動,交錯的發問聲自四方不斷響起,一支又一支麥克風向兩人遞來,幾乎連身形龐大的保全人員都抵擋不住,讓安玓雅以為他們會隨時推倒圍欄,向自己衝來。

而她身旁的古愷翼對於宛如餓狼撲羊的記者們始終無動於衷,俊美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冷靜到幾近無情的地步,綠色的眸子甚至沒有任何情緒……

彷彿又回到雜誌上的那個男人。

感覺到身畔不善應付人群的安玓雅全身緊繃,古愷翼伸手環住她的腰,高大的身子將她護在懷中。

安玓雅抬起頭,就見他悄悄向自己眨眼,紆解了她心中的不安。

踏上白色雲石階梯,他們並肩步進飯店,來到佈置得如夢似幻的喜宴廳。

「終於到了。」一身艷麗拉丁裙的捷絲迎向剛進門的兩人,「安小姐,妳也來了!」

「妳好。」安玓雅禮貌地向僅有一面之緣的捷絲頷首。

「不用這麼客套了!」捷絲拍拍她的手,美眸上下打量著精心裝扮過的她,「妳好漂亮喔!」

「謝謝。」她垂下頭,笑容靦腆。

「隊長他們呢?」

「在裡面。」捷絲指了一個方向。

「妳一個人可以嗎?」知道安玓雅不擅與人應酬,古愷翼擔心她會覺得不自在。

「我沒問題。」

捷絲受不了他的難捨難離,沒好氣地催促著:「我會陪著她的,你趕快去吧。」

「我很快就回來。」知道自己非走不可,古愷翼依依不捨地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吻,這才肯離去。

捷絲好笑地看著為愛沉迷的弟弟,然後收回視線,對著安玓雅問道:「要不要來點喝的?」

「不用了,我不渴。」安玓雅搖頭。

「來,我們去走走。」捷絲熱情地挽起她的手,兩人在以白紗及鮮花所佈置的喜宴廳裡到處逛著。

一路上,捷絲有說有笑,然而安玓雅卻沒有留心她所說的話,視線被不遠處指點著工作人員的古愷翼奪去。

他的神情專注而認真,俊美的臉上找不到一絲笑意,與她所認識的古愷翼完全不一樣。

「怎麼了?」捷絲見她十問九不答的,沿著她的視線看去,瞬間了然。「那傢伙做事的時候都會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現在的他跟平常真的差好多。」要不是知道真正的他,她根本無法想像一個小時前在她家中替她上妝的男人,跟眼前這個人是同一個。

「看不出來是同一個人吧?」

「他一直都這樣嗎?」淡淡的痛楚在胸口蔓延開,安玓雅為他感到心疼。假裝成一個不是自己的人,彷彿被否定了真實的自己,他一定不好受吧?

「那是因為工作上的方便。妳知道,現在的運動員也被看成是明星,除了實力重要外,也很講求包裝。」捷絲解釋道。「其實一開始他也很不願意,但他知道這樣對自己會比較有利。」

這是一個著重外表的世界,有時候不管實力如何,也比不過有著亮麗外表的人起步來得容易。

聽來可悲,卻是事實。

「那……他的隊友知道嗎?」

「當然知道!對自己身邊的人說謊可不行喔!」對於這種事,捷絲自有一番理論。「重視的人會因為自己的不誠實而受到傷害,最後遠離自己。」

因為不誠實而受到傷害嗎……

她對古愷翼的感情,其實也算是一種不誠實吧?

他,有否受到傷害呢?

是否在害怕會受傷的同時,她卻殘忍地傷害著別人?

「哎,我怎麼說到這裡來了呢?」捷絲見她一直沒有回應,以為自己的話題把她悶著了。「走,我們去拿東西喝。」

她們還沒走到吧台,捷絲的腳步就被喚住了。「古捷爾小姐?」

捷絲回頭一看,就見合作多年的客戶,當下漾開專業的笑容。「好久不見了,你好!」

「妳最近……」

見捷絲忙於應酬,安玓雅也不好打擾她,稍稍欠身,心事重重地走到落地窗前,遠離人群,一雙大眼卻不由自主地再度瞟向古愷翼,看得出神。

此時,狄理斯不小心撞上了她,險些將她手中的酒撞翻。「抱歉!妳沒事吧?」

「沒有。」

「咦?安小姐,妳也來啦!」

「好久不見了。」安玓雅向他禮貌地頷首,兩人閒聊了起來。

喜宴廳的另一端,古愷翼正在與飯店經理確定菜單,他心不在焉的,一雙綠眸不時搜尋著安玓雅的身影。

放眼不見佳人,他正要命令自己收回心神認真做事,眼角餘光就捕捉到狄理斯與她有說有笑的畫面。

一股酸溜溜的情緒猛然在他的胃部翻騰,讓他眉頭一皺。

「古捷爾先生?」他突如其來的沉默讓經理一頓。

「我看是沒什麼問題,都交給你了。」他輕咳一聲,草草向經理交代過後,高大的身子即往聊得開懷的兩人走去。

「愷翼?你不是在忙嗎?」安玓雅詫異地看著往自己走來的古愷翼,才想說些什麼,手腕就被他握住。

「古!你來啦!」

「失陪了。」無視於兩人的愕然,古愷翼拉著安玓雅轉身離開。

「喂!你去哪裡啊?」狄理斯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見古愷翼已牽著美人兒離開了喜宴廳。

「你怎麼了?」安玓雅一頭霧水地看著臉色不善的他,他的腳步很大,她幾乎是要用跑的才能追上他。

古愷翼一言不發地按開電梯門,走進去將操控電梯的工作人員推到走廊上,然後迅速地按了關門鍵,將她壓在電梯牆上深深吻住。

安玓雅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紅唇已被他牢牢封緘,靈活的舌深入她的檀口之中,翻攪柔嫩的丁香舌,汲取她的香甜。

一直到她以為胸口的氣息都要被吸光了,他才捨得放手。

安玓雅在他懷中細細地喘息,抬起頭來,水眸中滿是不解。

替她攏好垂落的髮絲,古愷翼柔啞地開口:「我很小氣的。」

「嗯?」她偏頭,有聽沒懂。

「別讓其他人碰妳。」他拉好她被扯落的肩帶,綠眸中有著焚人的慾望。

「你在吃醋?」她失笑,終於知道方才那些孩子氣舉動的由來。

「對。」他大方承認,圈住她纖細的腰肢,前額抵住她的。「妳能答應我,不讓其他男人吻妳嗎?」

她沒有回答,美麗的眸子半斂,瞪著他環住自己、充滿佔有意味的臂膀。

他總是如此坦率地表達出感情,不會像她那般,只懂得害怕退縮。

越長大越膽小,只知道一味的逃避,以為這樣就能不受傷害,卻不知道那只是讓傷口更深,同時也傷害了身邊的人。

或許她一輩子也沒有辦法撫平過去的痛傷,但是她還有可以期待的未來。

一個有他的未來。

「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你上回教會我Adia的意思,這次換我教你一句。」白皙的指頭輕輕描繪著他吻過自己的唇,安玓雅細細輕吟:「Nakupenda……Hichondichokitunili-chokitafuta……」

「什麼意思?」聽見那咒語般的吟哦,他的眼瞳中有著迷惑。

「意思是……」她踮起腳尖,雪白的臂膀圈住他的頸項,抵著他的薄唇輕喃:「我愛你……你是我一直所尋找的那個……」

她不想再逃避了,她想誠實面對自己的感情,就算會受傷她也不在乎了。

因為是他,她願意鼓起勇氣冒險。

充滿了濃烈情感的綠眸看進她眼中,古愷翼嗄啞呢喃:「確定不是一時衝動?」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知道上回主動親吻他時,她多少還有些猶豫。這一次,他希望「衝動」不是令她說出這句話的原因,而是出自於真心。

「不是。」她捧住他的臉,深深地、深深地望進他的眼底。「我再確定不過了。」

她的話才說完,後腦勺就被陡然按住,還沒來得及反應,他的唇已經緊緊覆上她的唇瓣,把她狠狠吻住。

他唇舌的掠奪熾熱而霸道,不給她留一絲喘息空間,悍然探進她的口中,糾纏著柔嫩的丁香。

健碩的身軀完全緊貼著她的,兩人之間沒有一絲空隙,他捧著她的臀,輕易地抱起她的身子,她的裙襬因這個動作而滑至腰間,露出一雙緊緊環上他腰肢的玉腿。

被吻得情迷意亂的安玓雅全身無力,只能任由他擺佈,身上昂貴的禮服已被他扯開,令人瘋狂的豐盈若隱若現,挑戰著他的理智。

電梯在他按下的樓層停住,門一打開,他抱著她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兩人在走廊上轉著、纏吻著,相貼的唇瓣沒有離開對方半刻,時而渴切、時而輕柔地探索著彼此……

熾熱的深吻逐漸轉成細碎的啄吻,落在她的唇上、頸上,纖白的粉頸被烙上淡紅色的曖昧痕跡,也逼出陣陣甜膩的嬌吟。

好不容易,兩人跌跌撞撞地來到他的房間,還沒進到寢室,她身上的禮服已經被他有力的大掌撕成碎片,紛落在起居室的地上。而他身上的衣衫也在她無意識的拉扯下半敞,露出結實的古銅色胸肌。

克制的汗水沿著他剛俊的臉龐滑落在她的鎖骨上,因情慾而嘶啞的嗓音霸道地宣佈:「我要妳。」

她意亂情迷地睜開水眸,小手沿著他精壯的胸膛來到他的脖子,將他拉近自己。「我也要你……」

◇  ◇  ◇  ◇  ◇

「你要留在這裡?!」不敢置信的咆哮自話筒的另一頭傳來,幾乎要震破他的耳膜。

「妳冷靜點……」雖然知道她不會輕易答應,但古愷翼實在沒想到姊姊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冷靜?!你教我怎麼冷靜?!你在跟我說要引退啊!」

「誰說我要引退?我只是想定居在台灣,又不是不打球。」

「你住在台灣還怎麼打球?」

「到時候再回去就好。」

「那集訓呢?世界杯要開始了,你答應要出賽的!」

「妳以為飛機是用來幹嘛的?」他沒好氣地反問。

「你是認真的嗎?!」

「是。」說他任性也好,總之他就是不要離開玓雅!

「你這臭小子想氣死我嗎?」

「就這樣啦!以後除了比賽跟練習之外,其他時間我都會留在台灣。」

「古、愷、翼!」

「哎呀!別這麼囉唆了!我已經決定了!」

反正他也不是場場都會出賽,加上現在交通這麼方便,就算他定居在台灣,也不會影響到比賽。

「就這樣了,我要掛囉!Bye。」

「這樣真的好嗎?」望著拿起吹風機替她吹乾頭髮的男人,安玓雅問。

古愷翼停下動作,俊臉湊到她的面前。「有什麼不好?我的工作雖然在那邊,但還是可以留在台灣啊,反正現在交通這麼方便。如果妳願意偶爾陪我去當然好,想要留在台灣的話也沒有關係。」

他放下吹風機,自她身後環抱住她,讓她倚靠在自己寬厚的胸膛上。「我對我們很有信心,就算不見面一陣子,也不會影響到我們。」

她聽著他說的話,心中充滿甜蜜。

「妳說,這裡要不要重新裝潢?」十指緊扣著她的,古愷翼將她摟得更緊。

她不解地抬頭看他,「為什麼要重新裝潢?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這裡雖然不小,但妳想想,以後就不只我們了,多了幾個人空間就會變很狹窄。」將腦袋枕在她的肩上,他開始構思著未來,「要是妳喜歡這裡,我看就把隔壁那一戶也買下來,打通了變成一間更大的房子。」

「你想得那麼遠了?」婚都還沒結,他就已經想到孩子去了。

「當然!這件事要早早計劃好才行啊!我要自己生一支冰球隊,每天一起打球……」

「冰球隊?你當我是母豬嗎?」她嬌嗔著推開他。

「不好嗎?母豬可愛又有福氣。」

他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編織著屬於兩人的未來。

幸福,就在他們交握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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