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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都市言情] 靈楓 - 《獵心左翼(冰上悍將之一)》《全文完》

獵心左翼(冰上悍將之一) 作者:靈楓

她的新鄰居一定是神派來幫助她的使者!
否則他怎麼會這樣剛好,老是在她需要的時候出現?
而且他實在是「多才多藝」,
從按摩推拿到組裝嬰兒床都沒問題,
還可以把愛哭鬧的奶娃兒變成乖寶寶──
像這種超級優質男,是女人都會動心的好唄,
只不過……這位「神的使者」還有個「正職」,
就是冰上曲棍球隊的隊長,而且還是很受歡迎的那一位!
哎,雖然「神的使者」一直對她真心又誠意,
可是,他是大家都愛的萬人迷耶!
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小小巧克力店的老闆娘,
他們之間的距離不管怎麼看,都像天與地……

男主角:韓澤龍(James Hunt)
女主角:程洛娜(Aurora)
1

評分人數

    • 江楓: 很棒的文章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第一章

清晨六時整。

六月的清晨帶著夏天專屬的溫暖,耀眼的陽光親吻著位於溫哥華的某社區,花香蝶影、綠葉成蔭,清幽的社區充滿春天的氣息。

「高級住宅區果然不一樣,連空氣也特別新鮮!」

搬到這個社區,果然是明智之舉啊!比起在繁囂雜亂的市中心公寓,她還是喜歡這鳥語花香、寧靜怡人的新家。

程洛娜心情愉悅地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氣,滑出一道燦爛的微笑。溫暖的陽光映照之下,一身淡藍色的輕便名牌運動服讓她看起來更加爽朗。

做過簡單的暖身運動,她戴上耳機,自家門前出發。

不知是何時養成的習慣,每天早上不晨跑,她就會一整天都覺得不自在。

嬌小的人兒在幽靜的長街上慢跑著,繫於腦後的長辮隨著她的腳步甩啊甩,一雙澄明的大眼亦骨碌碌地轉啊轉,欣賞著綠意盎然的陌生環境。

昨日匆匆把東西搬來,根本無暇認真察看這兒的環境,現在才有時間靜下心來,邊跑步邊欣賞風景。

嗯,待會約經紀人去參觀新店,八點多去買早餐給家裡那個勞苦功高的老弟……啊,下午還要做些小餅乾去拜訪新鄰居……

跑了一會兒,娜娜眼見時間不早了,匆匆喝了口礦泉水,轉個方向往回家的路跑去。

時近七點,社區內的商店鐵門緩緩捲開,剛出爐的麵包香自麵包店飄揚而出,清雅的花香自花店飄滑於空氣中,交織出慵懶而優閒的清晨。步道旁有一塊小花圃,幾株向日葵開得欣欣向榮,像在對著太陽微笑……

咦?向日葵?!她剛才來時有看到向日葵嗎?!

娜娜狐疑地頓下腳步,睜眼四處張望。

十步之遙有間咖啡店,尚未開始營業,但已有濃醇的咖啡香自店裡傳出……

咦?方才她好像沒經過咖啡店啊!

還是……有?

糟糕!她該不會是剛剛沒注意,不小心轉錯了彎吧?!

不過條條大路通羅馬嘛,千萬別緊張,仔細想想剛剛是怎麼來的……

嗯,剛剛應該是先右轉,再直走,右轉,最後再右轉,所以現在應該先左轉、直走,最後左轉……

娜娜循著印象中的方向走去,周遭景物卻越來越陌生,她不禁心慌起來。

不會吧?!她真的迷路了?!

腦中浮現一個二十四歲的女人徬徨地站在街頭的可笑畫面,可她卻笑不出來──因為那正是她現在的處境。

方才一路被美麗的花木吸引了注意力,壓根就忘了要認路,現在可好,她剛才那麼一陣左轉、右轉,連方向都給轉丟了!

忽然憶起幼時出遊,母親總不忘叮嚀,迷路時不要亂跑,待在原地等大人來找;可現在……她不但亂跑,更不會有人來找她,而且她身上沒手機又沒錢,外加清晨的街道冷清,沒行人可以求助……

天啊!怎麼辦哪!

冷靜!冷靜!在這種時刻更能顯出一個人的能力,程洛娜,妳可千萬別墮了自己往日的威風啊!

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她認真地思考下一步──

懊惱地咬著下唇,她無助地在原地踱步,足尖無意間踢過一塊小石子,她蹲在地上瞪著那塊石子,開始思考投石問路的可靠性──

「妳沒事吧?」低沉的嗓音在她的頭頂響起。

咦?有人?

娜娜驚喜地抬起頭來,黑白分明的水眸迎上站在身前的高大身影。一瞬間,她只覺周遭的空氣瞬間變得稀薄,所有的話語全卡在喉頭。

那是一個讓人神魂顛倒的男人!

燦爛的金色短髮下是一雙如大海般耀眼的寶藍色眼眸,深刻的五官如刀鑿般。炫目的陽光照灑在他透露著野性氣息的修長身軀──他的身形高大健碩,卻又翩然俊雅,沒有讓人生畏的霸氣,卻有著沉穩肅威的氣度。那陽剛的氣息能迷倒天下所有的女性,就算只是穿著簡單的運動套裝,他看起來仍是迷人極了。

好帥──

「小姐?」

這就是神派來搭救她的使者嗎?

「小姐?」

她一向不怎麼相信神佛,更不曾祈禱,神居然還對她這麼好,派個這麼帥的使者來搭救她……

果然是神愛世人啊!

「小姐?」

奇怪,她明明沒跑很久,為什麼心跳這麼快、這麼喘……

「小姐,妳沒事吧?」那人終於忍不住,輕輕地推搖一下她的肩膀。

「啊?」低沉的叫喚與肩上的力道讓娜娜猛地回過神。驚覺到自己的失態,她小臉轟地一紅,下意識地伸手擦去可能有的鼻血與口水,結巴地開口。

「嗯……這位先生,想請問一下……你知道向陽道在哪裡嗎?」

金髮男子站在她身前,一雙如大海般蔚藍的眼眸望向她,「妳是這社區的住戶嗎?」

「嗯!」娜娜用力地點頭,尷尬地抓了抓髮,「是這樣的……我昨天才搬來,對這裡的路還不熟,本來想出來晨跑順道認路,可是跑著跑著,就不小心跑到這裡……」

「妳慢跑完了嗎?」男人禮貌地問道,藍眸的最深處有著難以察覺的淺淺笑意。

「啊?嗯!跑完了。」不明白他為何會這麼問,娜娜頓了頓,隨即用力地點點小腦袋。

「正好我也住在那附近,一起走吧。」男人好心地提議。

「真的嗎?麻煩你了……啊!不行不行!」娜娜才點頭,又旋即搖頭,「你還是告訴我方向,我自己走就好。」

世途險惡,就算是他真的是上天派來的使者,她也不能隨意跟陌生人亂走。

男人被她稚氣純直的舉動逗出一笑,薄唇扯出好看的弧度,伸手指了個方向。「妳從這裡一直走,到第一個路口左轉,再一直走,就到向陽路了。」

娜娜慎重地記下他所說的,在心裡默唸了好幾次,由衷地道謝,「謝謝!」

「不客氣。」男人點點頭,向她道別後便自行離開。

娜娜待男人離開了半晌,才緩緩開始起跑。

屋頂上鳥兒愉悅的低唱,路邊大樹上的葉兒隨著輕風掃擦出柔和的聲音,替溫暖的仲夏編織出最自然的樂章。

娜娜依著男人所指的方向跑了一會兒,四周景像從全然陌生到逐漸熟悉,最後終於認出自家大門,她高興地大呼,「到了到了!」

就在她要踏進自家大門時,一道自身後經過的修長人影奪去了她的注意,她猛然轉頭喚住那人──

「是你!」

正是方才那位天神派來搭救她的俊帥使者!

「我說過了,我也住這附近。」男人停下腳步,自口袋裡掏出鑰匙,看看她又指指隔壁的房子,溫和一笑。

「你就住我隔壁?!」娜娜睜大雙眸,好不驚訝。

其實昨天一搬來她就想拜訪鄰居了,只可惜時間緊促;沒想到如今是在這麼尷尬的情況下碰面……

「歡迎來到這個社區。」他沉緩溫雅地道。

「啊……不會!呃……我很高興!我是說……」娜娜小臉一紅,因著他迷人的低笑,她有點不知所措地垂下頭。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好看的薄唇勾出一道淺笑,他淡聲道:「我先走了。」

「謝謝!再見!」娜娜向他揮手道別,目送他的身影好一會兒,才帶笑地步進屋內。

她的鄰居是個大帥哥哪……

◇  ◇  ◇  ◇  ◇

溫哥華的夏天捲飄著漫天的飛花,辛姆薩蘭山丘上的住宅區內充滿寧靜怡人的清晨氣息。一間清雅的巧克力店開設在幽靜的大道旁,巧克力與咖啡香不時因店門的開掩流洩。橫架在大門旁是一面隨風搖擺的木製招牌,招牌上以古法字體刻寫著兩個字──Na Na。

巧克力店的落地玻璃窗後立著一個冷藏櫃,櫃內展示著不同形式、設計精美細緻的巧克力。每一款巧克力前頭都擺放著一張細小的木牌,木牌上刻寫著每一款巧克力的名字。

店內的裝潢是以古木為主,所有桌椅均是木製,充滿了古法國風情,而店內的各樣綠色小盆栽更點綴出點點生氣。

現在是上午九時,巧克力店裡坐了好幾桌客人,細碎的交談聲與香醇的咖啡香在溫馨的店內流轉。

君琦坐在靠近古董收款機的吧台,一邊吃著巧克力,一邊用力敲打著筆記型電腦的鍵盤。她的打扮十分清爽,耀眼的金髮於腦後綁成馬尾,碧綠的眼看著屏幕,神情專注。

一道輕快的女音在她的頭上揚起,「還要咖啡嗎?」

「要!」君琦從電腦屏幕前抬起頭來,雙手捧起馬克杯,用力地點頭。

「藍山?」女人輕問,絕色的臉龐滑出一道淡淡的微笑。

她有一張充滿古典美的鵝蛋臉,有神的黑眸鑲在白皙的小臉上,五官小巧精緻,嬌小的身子穿著簡單的T恤與牛仔褲,雖然沒有刻意妝扮,仍然美麗得不可思議。

她是程洛娜,亦是這間巧克力店的老闆。

君琦用力地點頭,眼睛骨碌碌地轉了一圈,露出期待的笑容,「今天還有沒有那個巧克力派啊?」

這間巧克力店提供的點心可能每天不一樣,也可能整個禮拜都相同,看老闆的心情而定。

「嗯。」娜娜點點頭,緩緩走到冷藏櫃後,替她夾了一片巧克力派。

吃了一口美味得讓她差點把舌頭都吞進肚子裡的巧克力派後,君琦放下銀叉,「妳真的決定不回那裡去了嗎?」

君琦的話如一道響雷般劈向娜娜,她嬌小的身子陡然一震,沖洗著毛巾的手亦猛然僵住。

娜娜垂著頭,不容君琦看見她眼中的黯淡,深吸口氣,努力調整胸口那讓她窒息的難耐,「在那裡做事規矩多,綁手綁腳做得不自由。自己的店就不一樣了,我愛做什麼就做什麼。」

「騙人!」君琦輕哼一聲,喃喃咕噥,「誰都知道妳為了什麼而大費周章地搬來。」

「妳想說什麼?」娜娜停下手邊的動作,沒好氣地抬頭。

「妳覺得我想說些什麼呢?」君琦啜了一口香醇的咖啡,無辜地眨著雙眸。

回應她的,是娜娜難得的沉默。

娜娜在開巧克力店前是某大型甜點連鎖店的首席甜點設計師,她是天生的甜點設計師,無論是法式甜餅或是中式糕點,她都能融會貫通,製作出各式各樣的點心。她對於甜點的設計與味道的敏感度高,對巧克力更有高度的熱誠,在有北美巴黎之稱的蒙特利爾留學時,更是主攻巧克力研究。

一年前,她將新完成的作品拿給最敬重的學長試吃,看能否成為店裡的新餐品,卻遭他婉拒了。

她未能料到的是,學長上一刻才跟她說她的新作上不了大場面,下一刻卻將那道甜點拿去參加巴黎的甜點比賽!

她一直以為甜點設計師是一個再單純不過的行業,只要真心待人就會得到同樣的回報,萬萬沒想到會遭受背叛──

心灰意冷之下,她辭去工作,在家裡虛度了半年的歲月,最後才在弟弟的鼓勵下,在這幽靜的社區內開了這間巧克力店。

「好啦,不說那個了。」不忍看見好友被往事再度困擾,君琦轉開話題,「妳不打算請個幫手啊?」

「暫時沒有這個打算。妳不是不知道,好的員工可遇不可求啊!」娜娜刨磨著巧克力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說得也是!請到那些只吃不做、一天到晚愛講電話的員工可不好玩!妳好好加油吧!」君琦故作同情地拍拍她的肩,突然又想到什麼,「對了,妳還有沒有那個鳥口水啊?最近一直熬夜,我的皮膚變得好粗啊!」

娜娜白了她一眼,自櫃檯下方的冰箱裡取出一盒即食冰糖燕窩,擱在君琦的面前。「拿去吧。」

「太好了!就是這個!我就知道娜娜最懂我了!」君琦歡喜地看著娜娜遞來的燕窩。

「這叫燕窩,不叫鳥口水。」娜娜沒好氣地道,自冰箱裡取出一罐碳酸飲料。

「對對對,燕窩!呵呵,妳到底在哪裡買的啊?我一直找不到呢!」君琦邊問邊迫不及待地撕開紙盒包裝。

「華人超市啊!我不是跟妳說過很多次了。」娜娜輕啜一口飲料,再次耐心解釋。

「誰會記得嘛!」自包裝盒內取出一罐即食燕窩,君琦仰頭用力一灌,隨即苦著臉伸出舌頭,小臉皺得像包子一樣。「哇!還真是奇怪的味道!」

娜娜搖搖頭,放下手中的飲料,繼續裝飾剛出爐的巧克力蛋糕。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咖啡的香味與細碎的交談聲交融,這個早晨顯得格外慵懶……

「噹啷」一聲,掛在大門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輕響,鑲著透明玻璃的木門被緩緩推開,一道修長的身影緩緩步入店內。

「歡迎光臨。」娜娜頭也沒抬,下意識地說出歡迎的話。

「娜娜!」進門的婦人帶笑地輕喚。

娜娜聞聲猛地抬頭,見一身唐裝的老婦人站在冷凍櫃前,用中文驚訝地道:「奶奶,妳來了!今天怎麼這麼早?」

「送湯來給妳跟阿華啊!」程奶奶笑著說,將手上的保溫壺塞進她的手裡。「我燉了好幾個小時,趁熱喝喔!」

「謝謝。」娜娜接過保溫壺,放在櫃檯上。

「程奶奶好!」君琦笑吟吟地向與娜娜有三分相像的婦人打招呼。

程奶奶雖年屆六旬,卻保養有方,要說是娜娜的媽媽,恐怕也會有人相信。

「君琦,妳也在啊?」留意到吧台的美麗食客,程奶奶笑著問好。

「沒辦法!家裡的冷氣壞了,快把我熱死了。」君琦以手搧風,無奈地說道。「程奶奶又送東西來給娜娜啦?」

「只有她跟阿華兩個人住,我實在是放心不下啊!」孫女突然要搬到這安靜的住宅區開店,她一開始雖然激烈反對,後來卻敵不過孫女的堅持,只好叫小孫子也一同搬來,兩個人好有個照應。

她到現在還是不懂娜娜的父母怎麼會放心讓娜娜一個人搬出去住。

「妳每天早上都來,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君琦取笑道。

「娜娜煮的咖啡很好喝嘛!我們全家一天不喝她的咖啡就覺得渾身不對勁兒。」程奶奶笑呵呵地轉頭看向忙著煮咖啡的孫女,「今天有沒有無糖巧克力啊?妳三叔公上次吃過後喜歡得不得了!」

「有,我待會拿給妳。」娜娜邊磨著咖啡豆邊說:「妳先坐一下,咖啡很快就好。」

程奶奶環視店內一圈,「妳晚上要回家吃飯嗎?」

「我跟阿華昨天不是才回去吃過飯?」她雖然搬出來了,但每個禮拜仍得抽兩天回家吃飯。再加上奶奶幾乎每天都會來巧克力店報到,她根本與住家裡無異。

娜娜在交談中熟練地煮了好幾壺不同的咖啡與香茶,將飲品分別倒入不同的保溫杯,又在杯上一一貼上寫好的捲標。

接著她拿出紙盤,把保溫杯架在紙盤上,確定不會傾倒後才遞給奶奶。「奶奶,咖啡。」

「哪個是哪個啊?」程奶奶指著手上架著許多不同保溫杯的紙盤。

「那個是媽媽的肯亞咖啡,這是爺爺跟爸爸的哥倫比亞,這是大哥的藍山,這是三叔公的巴西咖啡,姊姊的參茶,還有妳的洛神茶。」說著她又裝了好些無糖巧克力在紙袋內。

「麻煩妳啦!」程奶奶接過一大堆飲料,歡喜地呵呵一笑,「那我先走了,晚上記得打電話給我喔!」臨走前她不忘在孫女的頰上親一下。

「嗯。小心開車啊!」娜娜跟在她身後,送她出門。

「Bye Bye!」君琦揮揮手,轉頭看著櫃檯上程奶奶送來的保溫壺,好奇地問,「今天喝什麼湯啊?」

娜娜走到櫃檯後,才打開保溫壺就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丹參田七紅棗生魚湯。」

「啊?」君琦不解地揚眉,被那一連串沒聽過的名詞弄得一頭霧水。

「有活氣行淤之效。」娜娜解釋。

她的爺爺奶奶以前是開中醫館的,移民到加拿大後雙親亦在唐人街開了中醫館繼續家業,兩個哥哥是見習中醫,姊姊亦是中醫師。加上她小時候身體非常差,常常要吃許多不同的中藥,因此就算生長在溫哥華,她對中藥的認識比一般華人還要深。

「要不要來一碗?」她看了君琦一眼。

「還用問嗎?當然要啊!程奶奶煮的中國湯最好喝了!」君琦想也沒想便點頭。

君琦是道地的加拿大人,兩人是在國中時認識的,娜娜是她第一位華人朋友,因著娜娜的關係,她也認識了不少中國文化──尤其是美食文化!因為愛孫心切的程奶奶三不五時便會送補湯來給娜娜補身。一開始她對那些奇怪的內臟湯十分抗拒,嚐過後才知道竟是如此好喝!再加上她的身體真的越來越好,皮膚也變得又滑又嫩,因此她常跑到娜娜家去,為的就是要喝湯。

「好好喝喔!」君琦喝下一口湯,喉間發出滿足的一嘆。

娜娜白她一眼,倒了一碗湯給自己,淡淡的呷了一口。見她連電腦也帶來,一副打算待著不走的模樣,忍不住問,「不上班了?」

「我在上班啊!」君琦呵呵笑道。身為專欄作家的她只要有電腦與網絡,哪裡都能工作。

「妳啊,該找個正經一點的工作了。」見她這樣偶爾接一兩個專欄,整天在她店裡上網聊天,娜娜不禁勸道。

「我現在的工作很正經啊!」君琦喝了一口鮮美的魚湯,說得理所當然。

「在我店白吃白喝叫正經?」娜娜瞪她一眼。

「別這麼說嘛!我偶爾也有幫妳的忙啊!」

「是啊!幫我把賣錢的巧克力吃光。」

「人家不時也幫妳在雜誌上宣傳打廣告啊!」君琦委屈地噘起紅唇。

娜娜也懶得理會她,拿起毛巾走到客人剛離去的位置,慢慢地收拾桌子。

回頭看了眼埋頭喝湯的君琦,她輕扯嘴角,搖頭嘆了口氣。

看來她不僅得顧店,還得照顧這位白食客的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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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他的鄰居,是個很有趣的女人。

韓澤龍禮貌地向迎面跑來的娜娜點點頭,一如兩個月來的每一天。

兩個月來,每天晨跑都會遇上她。他本來不認為像她這樣嬌滴滴的女娃兒會有恆心,該是貪新鮮跑個一兩天就放棄,萬萬沒想到,她會風雨不改,每天準時出門。

她與他所見過的女人完全不一樣。

每天五點半起床,六時整出門晨跑,七點半回家,八時再出門,一直到晚上八點半到家,九點半屋內所有燈火就會熄滅,結束一天。

並不是他刻意去留意,而是他從未見過作息比她還要規律的人,加上她就住在隔壁,他從一開始無心的留意,到現在他幾乎是不自覺地注意著她。

隨意以圈在頸間的毛巾擦去汗水,韓澤龍正打算折返回家,卻見一個嬌小的人兒跌坐在不遠處的地上,小臉皺得緊緊的,水嫩的紅唇被她輕咬著。

高大的身影毫不遲疑,大步往她奔去。

「妳沒事吧?」

感覺到暗黑的身影籠罩著自己,接著低醇的男音自頭頂響起,娜娜緩緩抬起頭來,背光讓她看不出來者的長相,只看到一雙深邃如大海的藍眸。

她認得這雙眼,是那個神的使者!那個每天都會跟她擦身而過的帥哥鄰居!

「妳怎麼了?」

「痛……」她難受地按著腳踝,眨著水氣瀅瀅的大眼,那模樣如一隻落水小貓般,惹人憐愛。

寬厚的大掌握住她的腳踝,他以最輕柔的動作捲起她的褲管,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眼光觸及那觸目驚心的紅腫,他皺眉道:「妳的腳扭到了。」

娜娜吸吸鼻,不想在外人面前輕易示弱,然而腳上卻傳來刺骨的疼痛,惹得她眼眶一酸,晶瑩的淚珠滑下無瑕的粉頰。

腿兒被輕輕地放下,娜娜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嬌小的身子陡然被一把橫抱起來。

「喝!」沒想到他會做出這麼唐突的舉動,娜娜倒抽口涼氣,瞪大雙眼,「你做什麼?!」

「妳現在需要治療。」韓澤龍簡單地說,完全無視她的反對。「妳走不動的。」

甜膩的香味隨著他的動作撲鼻而來,懷中柔軟的身子比他想像中還要輕盈,柔美得像顆甜膩膩的棉花糖,讓他心神一閃。

「我可以的……你……請你……」娜娜結巴到說不出完整的句子。這是她頭一次被男人如此觸碰,雖知他出於善意,但成年男子的氣息緊緊環繞著她,讓她忍不住全身僵硬,幾乎忘了腳上的疼,完全不知如何是好,粉舌彷彿打了中國結,吐不出完整的句子。「先生,你……」

「妳不認識我?」她的稱呼讓他皺起眉,語帶錯愕地看向她。

他突如其來的疑問打斷了她的尷尬,娜娜搖搖頭,清澈的大眼不解地眨著,「我該認識你嗎?」

男人銳利的目光落在她身著的T恤上,「妳的衣服哪裡來的?」

「啊?這是我弟弟的,我偷拿來穿。」她低頭望了一眼身上自弟弟那兒隨手拿來、印有獨特徽號的T恤,一臉狐疑地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韓澤龍。」他緩緩開口。

「啊?」她不解地抬頭看他。

「我的名字。」

James Hunt,韓澤龍。

「喔!」娜娜點點頭。見他不顧她的反對,抱著她在石道上緩緩走著,她不禁開口,「韓先生,請問……我們要去哪裡?」

「送妳回家。」

「不用那麼麻煩!」這兒離她家有一段距離──他看起來是很高大沒錯,可她也不好意思要人家抱著自己走上那麼長的一段路。她伸手指了一個方向,「我的店就在附近,你送我過去就可以了。」

韓澤龍依著她所指的路線,抱著她輕盈的身子走在綠意盎然的道路上。

清晨時分,街上幾乎沒有路人,只有他二人在空曠的街道上漫步。

寬厚的胸懷傳來淡淡清爽的薄荷味與他暖暖的氣息,被這股暖熱包圍著的娜娜不知所措地垂著小臉,只能困窘地瞪著自個兒絞纏的十指。

低頭不到三十秒,她好奇的大眼又忍不住往上移,偷偷瞧他。

雖早知道他是個大帥哥,但這樣望著他,她仍是按不下那如擂鼓的心跳,發現自己根本挪不開視線。

就在她迎視他時,韓澤龍突地垂下頭來,藍色的眸子望進娜娜澄澈的水眸中。

四眸相觸,她的心跳瞬間停止,一時之間忘了該如何呼吸。

「是這裡嗎?」醇厚的男音在她耳畔響起,喚回她的心神,「妳沒事吧?」

「啊?」娜娜猛地吞嚥一下,用力地點著腦袋。「對對對!就是這裡。」

「這是妳的店?」他略帶訝異地揚眉。

這間佈置精緻的巧克力店他之前經過好幾次,不過他沒有吃甜食的習慣,所以都是過門不入。

「對啊。」娜娜自褲袋裡掏出鑰匙,在韓澤龍的幫助之下,捲開了鐵閘。

韓澤龍將她抱到櫃檯前的高腳椅上,低頭檢視她紅腫的腳踝。「妳有藥膏嗎?我幫妳上藥。」

「怎麼可以麻煩你!」娜娜猛然搖頭。

他已經好心抱她回來了,她怎麼好意思要他幫忙治傷!

「沒關係,治療扭傷我還算在行,再拖下去,妳會痛得更厲害。」他堅持。

「那……麻煩你了。藥膏在那邊的櫃子裡。」知道他所言非虛,加上腳上疼得越發厲害,娜娜自口袋裡掏出鑰匙,毫不猶豫地交到他的手中,下巴往前一努,「就是收款機下面的櫃子。」

韓澤龍照她所說取出一管藥膏,小心地脫下她的鞋襪,露出小巧雪白的腳掌。有力的指掌沾了一些白色的藥膏,在她的傷處緩緩揉按著。

燙熱的大掌盈握著她細白的腳,痛楚自他觸碰的地方傳來,娜娜的眉心一緊,不自禁地輕喘。

「痛嗎?」知道自己弄痛了她,韓澤龍當即停下手中的動作,關心地望著她。

「不……不會!」娜娜搖搖頭,緊緊咬著下唇,忍住那刺心的痛。

「忍一忍。」他沉聲道,揉按的動作卻變得更為輕柔,生怕再弄痛她。

她的腳好白,蓮足如棉花糖般軟綿綿的,柔軟得不可思議……大掌殘留著她軟嫩的觸感,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抹情緒。

他抿著唇,有些納悶自己莫名的反應。

疼痛,在他的按揉下漸漸退去,之後韓澤龍自藥箱裡拿出紗布,在她的腳踝慎重地圈上數圈,再以別針扣上。

「休息兩三天,不要沾到水,知道嗎?」

「謝謝。」她由衷地謝道,伸出右手,笑著自我介紹,「我叫程洛娜,愛洛娜.程。你可以叫我娜娜。」

她盡量以最自然的笑容迎上他。雖然這兩個月每天早晨都與他擦身而過,但這算是頭一次與他真正交談接觸,感覺上還真有點不自在。

韓澤龍淺淺點頭,大掌禮貌地包住她粉白的柔荑,輕握一下。

帶繭的掌寬厚有力,與她的完全不一樣,某種奇妙的感覺自指尖傳至,讓她微微一頓。

不明白為何禮貌性的接觸會帶來那奇異的感覺,娜娜小手輕按住胸口,小心翼翼地抽回手,大眼完全不敢與他的藍眸有任何接觸,眼神游移地岔開話題。

「你吃過早餐了嗎?」

「還沒。」他搖頭。

「那正好,我也還沒吃!」

「妳要做?」

「沒有啦!我都習慣做好早餐再晨跑的。」娜娜搖頭,撐著櫃檯想站起身。

她一向習慣在家裡先吃一點點,路經巧克力店時將攜來的早餐收入店內冰箱冷藏,再繼續晨跑。這樣一來,回來吃早餐補充了體力便可直接開店。

「東西在哪裡?我幫妳拿。」韓澤龍喚住她的動作。

「就在冰箱裡。我做了些吃的。」她指著流理台下的小冰箱。

韓澤龍自冰箱拿出一份足夠兩人吃的墨西哥牛肉夾餅,略微驚訝地挑眉,「妳一個人吃這麼多?」

「不,那是我的早餐跟午餐。平常中午時間店裡比較忙,餓的時候想吃東西都沒時間做,所以就多準備一份。」娜娜解釋道,將精緻的木製盤子推到他面前,「請用!」

韓澤龍不客氣地拿起夾餅,鬆脆的外皮配著以墨西哥辣粉調製過的碎肉,加上清淡的酸奶油與新鮮爽口的生菜絲,風味絕佳,讓他一口氣吃了四片。

「好吃嗎?這是我最喜歡吃的。」娜娜舔著沾上酸奶油的食指,笑得好不開心。

「妳今天還打算開店嗎?」韓澤龍以面紙隨意拭了一下唇。

「腳腫成這樣,怎麼做生意?」娜娜無奈地抿唇嘆息,突然又想到什麼,「你喜歡吃巧克力嗎?」

「我不吃甜食。」他搖頭。

娜娜了然地點頭,笑道:「可以麻煩你扶我到櫃檯後面嗎?」

韓澤龍輕應了聲,讓娜娜扶著他壯健的臂膀,一拐一拐地來到展示冷凍櫃前。她自櫃檯下取出一個折好的紙盒,將冰櫃裡其中一盤精巧的巧克力倒入,慎重地以絲帶綁好,遞到他面前。

「送你!」

「送我?」

「嗯!這些巧克力本來打算今天賣完的,既然今天休業,只怕放著也是丟掉,我就借花獻佛送給你囉!」娜娜笑著將紙盒放到他手中。「放心,這個不會很甜,我相信你一定會喜歡的。」

「謝謝。妳一個人沒問題嗎?」韓澤龍不放心地問。

「我會打電話叫我弟來接我。沒關係的。」娜娜用力點頭,露出令人放心的笑容。

「那我先走了,再見。」

「明天……明天你還會跑步嗎?」

韓澤龍微微一笑,沒回答她,高大的身影緩步離開。

◇  ◇  ◇  ◇  ◇

晨跑一向是他最喜歡的運動。

清晨的空氣,最能令人清醒。

青嫩的花木尚帶著些露水,被微風吹送著彷彿在向他點頭招手,燦爛的向日葵報導著今天爽朗的天氣……屬於早晨的一切,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哈囉!」充滿活力的嗓音自身後傳來,他緩緩轉過身,不意外地迎上那張掛著陽光般笑容的小臉。「早安!」

「早安。」他微笑點頭,望著那張精神奕奕的笑顏,心情不自覺變得輕快,「腳還會痛嗎?」

「真的不痛了!」娜娜笑道。她早告訴他腳傷已全好,他還每天問同樣的問題……真是被他打敗了!

不過……被關心的感覺還挺不錯的。

休養了一個星期,一待傷好,她就迫不及待地繼續晨跑。

自那天後,兩人每天不再是各跑各的,而是結伴同行……他倆並沒有特意約好,均是依照自己原來的作息,卻總是會遇上對方。

而一路上,兩人亦沒有太多交談,只是認真地跑步,呼吸屬於早晨的、最新鮮的空氣。

跟他跑步最大的好處,就是讓一向方向感不好的她可以往不同的地方跑。好比今天,她就發現一個精緻的小公園,前天她則發現一家很可愛的花店呢!

她怕自己會迷路,總是來來去去就那麼一條路,而他好像發現了這一點,總會領著她到處跑。

對於這個好鄰居,她有著莫大的感激與好感……

跑了約一個多小時,兩人跑回自家,韓澤龍在送她到大門後,轉身離去。

「等一下!」娜娜急忙喚住他的腳步,「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韓澤龍還沒來得及作任何反應,娜娜已快步跑進屋內,甚至連大門都沒關上。

她人才踏進屋內,半掩的大門後就傳來細碎的交談聲。

「妳可回來了!我快餓死了啦!」好聽的男中音充滿撒嬌的意味。

「好啦好啦!家裡又不是沒東西吃,你就不能先將就一下嗎?」娜娜沒好氣的回應。

「我只要吃妳做的啊!這陣子沒吃到妳做的東西,我都快饞死了!妳都不曉得,那些英國人做的東西根本不是給人吃的!」

親暱的交談聲傳進韓澤龍耳內,他瞪著那扇門板,有些驚訝,還有一陣……像是惆悵的情緒。

相處久了,他發現這位鄰居是個單純可愛的女孩,光是發現一間花店便能興奮好半天,還興沖沖地跑到店裡買了一朵花送他,傻得可愛。

之前一直沒見到她丈夫,他還以為她是單身……她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沒想到這麼年輕就結婚了。

「你啊,一回來就想著吃!沒了我看你怎麼辦……別拉著我啦!想吃就等我一下吧!」娜娜甩開那隻緊拽著自己袖子的手,無力地翻白眼。

看他對她依賴成性,真不知他前陣子參加旅行的日子是怎麼過的?

嬌小的身子來到玄關,手中捧著一個大紙盒,她朝韓澤龍一笑,「這是我最近研究的低糖巧克力起司蛋糕,你試試看。」

記得他說過還滿喜歡上回送他的巧克力,所以她做了個蛋糕給他,算是謝禮。

「妳……」結婚了?話才到舌尖,便被他硬生生吞回肚裡。

他們畢竟還不太熟,問這種問題實在太過唐突。

「怎麼樣?」他的欲言又止讓娜娜一陣疑惑。

「沒什麼。」他搖頭。「謝謝妳。」

「你沒事吧?」留意到他臉上閃過一抹失落,她擔心地問:「你不喜歡?」

「不是。」他扯扯唇角,淡然搖頭,「進去吧。」

「喔!」她點點頭,也不深究。「明天見!」

◇  ◇  ◇  ◇  ◇

「告訴我,妳是在跟我開玩笑。」倒咖啡的動作因母親的話而僵住,娜娜不敢置信地望著母親,一雙澄明的眼兒睜得好大。

「娜娜,咖啡不燙嗎?」程母瞪著她手中的咖啡。

「嘩!」被她這麼一說,娜娜低頭一看,就見咖啡壺裡的咖啡不斷注入手中的麥克杯,滿溢後自杯沿流出,落在她的小手上。她驚叫一聲,甩開手中杯子,甩著燙痛的小手,可憐兮兮地咬著下唇。

程母趕緊將她的手拉到水槽沖水,皺眉責怪她的不小心。「怎麼如此粗心大意?」

小心地將她的手擦乾,程母心疼地看著女兒燙紅的手,替她敷藥後纏上繃帶。「自己在外面住就要小心,別什麼事都莽莽撞撞的……」

娜娜不等母親把話說完就插口,「剛剛說的事……」

程母眼中閃過一絲狡獪的光芒,立即把裝滿了嬰兒用品的紙袋勾到她手中,「還是面對現實吧!」

「大姊呢?」娜娜望著滿地的杯子碎片和咖啡,委屈地噘起粉唇。

「她當然是跟我們一起去啊!」程母一臉理所當然,將繫著奶嘴的長繩掛在她頸上。

「那大哥呢?」

「他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了,把悠悠給他帶,不是把他們兩個害死嗎?」程母又將粉紅色的小毛毯披在她肩上。

「可是我……」

「悠悠喜歡妳,而且全家就只有妳最方便照顧她。」程母打斷她的話。

「我哪裡方便了?!」娜娜瞪眼。

「妳都待在店裡啊!」

「我是在店裡沒錯,可是我要招呼客人,怎麼可能顧得到她?!」娜娜一臉委屈,有苦說不出。

「娜娜,難道妳忍心讓她被送去遠房親戚那兒,被陌生人帶嗎?妳不是不知道,悠悠怕生得很,沒有熟人陪著,她會哭個不停的。」

「我只是……」

「妳真的忍心嗎?」程母抱著小孫女,哀傷地問。

「媽……」娜娜頭痛地支著額,知道母親吃準她心軟,又要用懷柔政策。

「嗚……奶奶的寶貝啊!妳怎麼這麼命苦……」

娜娜無力地開口,「我沒有說不帶她……」

「那就是同意了!」娜娜話一出口,程母就歡喜地下結論,眼中的淚水說收就收,恢復一貫的優雅雍容。

「我……」

「記得,悠悠下個月要去打預防針,羅倫斯醫生的電話我夾在本子裡。還有,她現在開始長牙了,可能會亂咬東西,妳抱她的時候要小心自己的頭髮,她特別喜歡咬別人的頭髮。」

「妳先聽我說……」

「還有,她到了那種身邊沒人就會大哭的階段,所以妳千萬別讓她看不見妳,她會哭得很慘的。」程母滔滔不絕地交代,完全漠視女兒臉上急得要哭出來的表情。

「其實我是想說……」

「我們幾個月就回來了,不要太想我啊!悠悠,要乖乖聽娜娜姨姨的話喔!」程母鴨霸地將燙手山芋交到女兒手中,頭也不回地離開巧克力店。

娜娜左手抱著小女娃,右臂勾著沉重的紙袋,頸上掛著可愛的奶嘴,肩頭披著小毛毯,神色呆滯地望著被掩上的大門,完全無法回神。

五分鐘過去……

娜娜仍是僵站在那裡,沒有任何動靜。

十分鐘過去……

巧克力店裡客人的注意力都在表情呆滯的娜娜身上,四周安靜得可以聽到針落地的聲音。

「娜娜,拿著那麼多東西不重嗎?」一直看好戲的君琦終於忍不住,放下空咖啡杯,戲謔地開口。

「我……」娜娜好不容易自荒謬的一切中拉回思緒,大眼無意識地眨著。

「這個可愛的小娃娃是什麼人啊?」君琦逗玩著她懷中的小女娃。「妳的私生女啊?」

方才程家母女都是用中文交談,她半句都沒聽懂,只是看了一場很讚的變臉秀。

娜娜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將手中的嬰兒用品擱在櫃檯上,對著懷中那不斷眨眼的小娃兒輕嘆口氣。「她是悠悠,我的外甥女……」

她的三妹、悠悠的媽,在悠悠出生沒多久後就與丈夫遇上交通意外,同時身亡,剩下不到兩個月大的悠悠。悠悠的爹地是個孤兒,因此悠悠的撫養權自然落到程家兩老手中。悠悠一直都住在程家,由全家人照顧。

「因為妳全家人都要出國參加講座,所以悠悠要跟妳一起生活一段時間?」

君琦替娜娜的解說作出總結。

娜娜懊惱地皺起小臉,「這根本不可能嘛!我的巧克力店才剛起步,每天從早做到晚,哪有時間照顧她!」

媽根本就是看中了她的心比豆腐還軟,不會反抗──

「妳家弟弟呢?」君琦替她拿下掛在身上的嬰兒用品。

「阿華那傢伙比我還要忙,根本不可能幫忙帶小孩!」娜娜抱著笑咯咯的娃兒,埋在她的肩窩,深深吸了一口濃濃的奶粉香。

「那妳要怎麼辦?」君琦自行倒了杯香醇的咖啡,加入糖和奶精,輕輕攪拌。

「我怎麼知道?」娜娜認命地嘆了口氣。「幸好悠悠一向很乖,跟我住兩、三個月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小孩子很難照顧的。」君琦警告道。

「難照顧也要照顧啊!」娜娜在小娃兒粉嫩的小臉上吻了一下,笑問:「悠悠最乖了,對不對?」

君琦看著她樂天的神情,不禁有些擔憂。

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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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二姊!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肯停下來啊?!」自書房步出的程諾華揪著一頭染成亮栗色的短髮,暴躁地大吼。

「我怎麼知道?!」娜娜的表情無辜極了。

設計溫馨寬敞的程家大廳,凌亂得彷彿被颱風狠狠吹過一般,育兒手冊、奶瓶、尿布、玩具躺了一地,而大廳的正中央,娜娜正抱著嚎啕大哭的小娃兒來回踱步,一雙大眼充滿了血絲,眼下黑輪更媲美熊貓。

「三個小時!她已經哭了三個小時了!」程諾華暴怒地吼著,「妳快想辦法啦!再幾個小時就要去上班了,我的報告還沒趕出來!」

「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有事要忙嗎?水果攤的人再過兩個小時就要來了,我連巧克力都還沒準備!今天不知道該怎麼開店了!」娜娜垮著小臉,不斷搖晃懷中的小人兒,「唉,我的小祖宗,拜託妳不要再哭了……」

她一向習慣在晚上把第二天要賣的巧克力準備好再休息,等早上水果攤的人送水果來就可以直接工作。然而一整夜被小人兒的「音波功」折磨著,她連睡的時間都沒有,遑論準備店裡的東西。

「那本書上說什麼?」諾華煩躁地抄起一本地上的育嬰手冊,胡亂翻著。

「那本書我快翻爛了!什麼方法都試過,餵她、順她的背、換尿布……能做的都做了,她就是不肯停!」

天啊!悠悠再哭下去,她真的要瘋了!

「她再不停下來,我要殺人了!」諾華摔下《育嬰一百問》,火大地道:「妳再餵她一次啦!」

「我半個小時前才餵過她!」娜娜嬌聲吼回去。

「再餵啦!喝那鬼東西怎麼會飽?她一定是消化完,現在又餓了!」

「你白痴啊!她這麼小一個,餵她喝那麼多會撐死的!」

「她再不停,我不知道下一秒會毒啞她還是戳聾自己的耳朵!」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互相斥責著,卻不知道爭吵的聲音只會讓小娃兒更為不安,哭得更加大聲。

「我的天啊!妳可不可以不要再哭了?妳下午不是還很正常嗎?」娜娜真是欲哭無淚。

這個愛哭鬼是下午那乖巧愛笑的小娃娃嗎?是不是被人狸貓換太子了?!

「媽的!」諾華咒罵一聲,衝進書房套上西裝外套、抄起筆記型電腦,越過姊姊往車庫走去。

「你要去哪裡?」見他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娜娜大驚地跟在他身後,焦急地追問。

「去店裡趕報告!」

「你不能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啊!」娜娜急叫著。

「二姊,事關前途,我已經浪費了三個小時,沒辦法再陪她耗下去了。」說他沒義氣也好,事關他的未來,他管不了這麼多了!

「程諾華!你別走!」

「回來隨妳要打要罵都行!」諾華飛快地拿起車鑰匙,不顧身後的姊姊如何拉扯叫喊,直接衝進車庫跳上跑車,向她用力揮手後附送一記飛吻,以最快的速度逃離現場。

「程諾華!你給我站住!」娜娜尖喊。

回應她的,是遠處傳來幸災樂禍的道別聲,「再見!祝妳好運!」

「你這個大混蛋!看我會不會饒了你!」娜娜對著那揚長而去的黑影用力嘶吼,懷中的小人兒哭得更大聲了。「唉,我不是在說妳啦!」

「嗚哇──」

「救命啊──」

◇  ◇  ◇  ◇  ◇

月黑風高。

時間,凌晨三時三十分。

氣氛有點不對勁……

一陣陣若隱若現的哭喊聲灌進躺在楓木大床上的韓澤龍耳中,他別無選擇地張開雙眼,直瞪著天花板。

三更半夜,怎麼會有人哭?而且哭得如此驚天動地、鬼哭神號……他記得附近鄰居並沒有小孩。

換了個姿勢,韓澤龍闔上眼,想再度回到夢鄉。

嗚哇……

那震耳的哭喊聲卻不肯放過他,不間斷地在寧靜的夜空中迴響著,向來淺眠的他根本無法入睡。

他臉色不好地下床,隨意穿上外套拖鞋,嘴裡不斷咕噥著聽不清楚的法文,也顧不得一頭金髮凌亂不堪,往聲音的出處走去。

是娜娜家……

他狐疑地瞪著身前大門半晌,考慮了一下自個兒幻聽的可能性,在聽見門內那震耳的哭聲後,不假思索地伸手按下門鈴。

門內先是傳來一陣沙啞的回應,接著乒乒乓乓的碰撞聲自遠到近地響起,沉重的大門被緩緩打開。

大門開啟後,他猛地一愣,生平第一次,大腦停止了運作。

任他千想萬想,也萬萬想不到,迎接他的會是這種畫面──

一臉疲累的人兒手中抱著一個大哭不已的小娃娃,一頭柔黑的長髮凌亂地以髮夾盤起,幾綹髮絲滑垂於肩上,原本清靈的大眼神采盡失,眼下有明顯的黑影。

「抱歉,威廉先生,我知道你的烏龜們很需要睡眠,我也……」狼狽開門的娜娜以為是鄰家那登門抱怨好幾次的威廉先生,一古腦地道歉,見門外之人沒有像前幾次以愛爾蘭口音的英文責罵,她狐疑地抬頭一看,沒想到會看到他。

「啊!是你!」

好不容易自驚愕中回神的韓澤龍豎起劍眉,「妳怎麼了?」

「抱歉,把你也給吵醒了嗎?我也不……」

娜娜話還沒說完,韓澤龍便自行步進玄關。

「她太熱了。」

「什麼?」一時接收不了他的話意,娜娜狐疑地皺眉。

韓澤龍自她手中抱過小嬰兒,大掌輕巧地將她身上的衣服解下,只剩一件汗衣,憐惜地哄著那哭得好不可憐的娃娃。「噓,寶寶乖,不哭了……」

「這樣她會冷……」娜娜急著阻止他的動作。

娜娜話還沒說完,就見悠悠先是一陣細喘,又聽韓澤龍耐心地對著悠悠吟唱出一首低低的、猶如搖籃曲的法文曲子,哭喊的聲音緩緩地慢下來,然後沒聲音了!

天啊!她的耳朵聾了嗎?真的沒聲音了!

「她不哭了!」娜娜一臉震愕地望向悠悠,再抬頭看看他,驚訝得小嘴微啟。「你是怎麼辦到的?」

她想的真的沒錯,他就是神派來的使者啊!

「她穿了這麼多衣服,妳又一直抱著她,她不舒服自然會哭。」許多母親都會犯這種錯,以為小孩容易著涼,替嬰兒穿上許多衣服,結果反倒讓孩子感到不適。

韓澤龍撫拍著小人兒的背哄她入睡,心頭卻因娜娜已成婚生子的事實一陣沉重。

「老天!原來是因為太熱了……」娜娜鬆了口氣,整個人癱軟在玄關的小沙發上,釋然地看向悠悠,「妳早說嘛!」

「她的嬰兒床呢?」韓澤龍吞下那莫名的感覺,壓低嗓音問道。

娜娜搖搖頭,「我還沒買。」

「還沒買?」她搬到這兒也好些日子了,連嬰兒床都還沒買?韓澤龍皺眉。

娜娜懶懶地打了個呵欠,連回答的力氣都沒有,眼角瞄到掛在牆上的時鐘,倒抽一口氣。

「哇,五點多了!我還沒開始準備東西呢!」

「妳要去開店?」

「當然啊!」她不覺有何不妥。

「那她怎麼辦?」

「把她帶到店裡啊!」不然還有什麼選擇?

「妳在跟我開玩笑嗎?」韓澤龍瞇起眼。

「不行嗎?」她彎著柳眉,小心翼翼地問。

「她好不容易睡著了,妳帶著她四處跑,會把她吵醒的。」

「不行!她不能再醒了,我已經一整天沒睡了!」一聽到悠悠會再度轉醒,娜娜大驚低呼。

她一向早睡早起,是個一天睡足八小時的乖寶寶,被悠悠這麼折磨了一整夜,一雙以往澄明的眼兒已佈滿了紅絲,活像隻小兔子。

「妳還想去開店?」看她的眼皮都快闔起來了,他懷疑她還沒走到店裡,就在半路睡著了。

「不然怎麼辦?」她用通紅的眼兒無助地望著他。

「休息一天。」

「不行啦!」

「妳這樣勉強開店也做不了什……」他話還沒說完,眼角留意到她手上那要掉不掉的繃帶,臉色大變,「妳的手怎麼了?」

「昨天被咖啡燙到了。」娜娜尷尬地吐舌,將紮著繃帶的小手藏到身後。

「我看看。」韓澤龍握著她綁著繃帶的手,眉心打了個緊結。

這小女人到底會不會照顧自己?

「這繃帶是怎麼回事?」

「洗杯子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她想拉回小手,卻被他緊緊握著,任她怎麼使力都抽不回來。

「妳燙傷了還去碰水?」他忍著打她粉臀一頓的衝動,咬牙怒問。

「我……我沒請洗碗的員工嘛……我可是有戴手套的……」雖然還是沾到些水將繃帶弄散……娜娜縮著脖子,小聲地解釋。

「手給我。」韓澤龍擰著濃眉,檢視著她的小手。「有藥箱嗎?」

「有。」娜娜伸手指向廚房,「在微波爐下面的櫃子裡。」

「我去拿,妳坐著別動。」韓澤龍將悠悠交到她手中,轉身進廚房找出藥箱,回客廳替她上藥。

「謝謝。」

「不要開店了,好好休息。」這句話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知道了。」娜娜噘著小嘴,一臉的不情願。

他沒好氣地搖頭一笑,將藥箱放回原處。

「我先回去了,妳好好睡一下吧!」

◇  ◇  ◇  ◇  ◇

「妳都吃哪個牌子啊?」戴著墨鏡遮住黑眼圈的娜娜被琳瑯滿目的奶粉弄得眼花撩亂,隨手抓了一罐向抱在身前的悠悠搖晃著,「這個嗎?」

小娃娃哪裡懂她在說什麼,只是眨著眼傻笑。

「喜歡啊?好,買這個。」娜娜毫不猶豫,將奶粉放進手推車內。

她這個寶貝外甥女不哭的時候可乖得很,一張圓圓的小臉總是笑嘻嘻的,逗得她快樂得不得了,險些忘了她是害自己一夜無眠的凶手。

「可是這個包裝看起來比較好……而且比較有名……」留意到架上另一個牌子的奶粉,娜娜先是遲疑一會兒,最後決定將兩罐奶粉都放進堆了成山嬰兒用品的手推車內。「不管了,都買下來,回去妳試試看哪個好吃吧!」

「妳在做什麼?」低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奪去她的注意力,娜娜偏頭一看,就見韓澤龍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

他戴著鴨舌帽,鼻樑上架著一副平光眼鏡,要不是他主動開口,她肯定認不出他。

一身休閒裝的他,手中提著購物籃,模樣十分清爽。她不明白,明明同樣這麼晚睡,他怎麼看起來精神奕奕?

「是你啊!這麼巧,你也來買東西!」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他,娜娜驚訝地道。

他們倒是滿有緣的嘛!

韓澤龍望了一眼她手推車裡的用品,再望了她一眼,眉毛挑得老高。

東方女子外表素來比較年輕,再加上娜娜身材極為嬌小,身上又穿著簡單的運動服,看起來根本是個高中小女孩抱著妹妹逛街,怎麼樣都不像媽媽帶小孩。

媽媽帶小孩……

昨日那讓人不快的感覺再度躍上心頭,如一道重拳擊上他的胸腹,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昨天晚上真的很不好意思!」娜娜尷尬地垂下頭,對於昨夜……不,該說今晨替他帶來的麻煩極為抱歉。

「沒關係。」他搖頭。「妳買這麼多東西?」

「家裡什麼嬰兒用品都沒有,所以來添購一些。」她的母親大人甚麼都沒給她就跑了,家裡只有兩三條尿布和一個不幸被阿華踩扁的奶嘴。「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他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彷彿心愛的東西被人搶走……

韓澤龍刻意漠視胸口那陌生的酸躁情緒,開口問:「妳買這麼多奶粉做什麼?」

「給悠悠吃啊!我根本不知道她習慣吃哪個牌子,就隨便買。」娜娜面色有些尷尬,她這個阿姨可真失職。「今天早上真的很謝謝你!我那個不負責任的弟弟偷跑,害我一個人孤軍奮戰,要不是有你,真不知該怎麼辦呢!」

「弟弟?妳跟妳弟弟住?」

「對啊!家裡只有兩個人,偏偏都對小孩子一點辦法也沒有!」她嘆息著,沒有留意到他舒緩的眉心。

她沒有結婚!

韓澤龍忽略心頭突如其來的鬆懈感,清清喉頭,「她多大了?」

「嗯,我想想。」娜娜伸指算算,不確定地道:「好像有六、七個月了吧!」

「妳連這個都不知道?妳什麼時候生的?」

「啊?你說什麼?」她只顧著看奶粉卷標,沒聽見他的話。

留意到她光禿禿的無名指,韓澤龍還以為她是太過年輕便未婚生子,才不願提起。

他將奶粉罐放回架上,識相地轉移話題。「只喝奶粉是不夠的。寶寶四個月吃的食物要從流質慢慢轉換成半流質。」

「啊?那就不能喝奶了?」娜娜瞪大眼睛。

「妳生小孩前沒看育嬰手冊嗎?」他不禁懷疑,連這麼基本的育嬰常識都不知道,她是怎麼準備生育的?

「你誤會了!」娜娜急忙澄清,「悠悠是我的外甥女,我只是暫時照顧她……我還沒結婚呢!」

「她不是妳的孩子?」韓澤龍錯愕道,心底的竊喜像滴進清水裡的墨汁,淡淡地暈開。

「不是。」她搖頭,又好奇地問,「你怎麼對這些事這麼清楚?你有小孩?」

像他這麼俊帥的好男人,肯定早就結婚了吧!

心頭因這個想法莫名地一悶,某種酸澀的感覺自胸口蔓延,讓她幾乎窒息。

「我還沒結婚,只是以前經常幫忙帶外甥,所以對帶小孩有點了解。」

「原來如此!」她了然地點頭,粉嫩的唇瓣因他的解釋而悄悄上揚。

「我來抱她,東西妳推。」見她因疲累不斷換手,韓澤龍伸手將小孩接過,抱在懷中。

悠悠開心地巴在熟悉的高大軀體上,胖胖的小手不斷伸出,想摸他剛俊的面容。

「謝謝。」娜娜甩著手臂,感激地道謝。沒想到悠悠小小一個,才抱一下子,她的手就開始發酸。

看著悠悠開心地攀在他身上,她有些驚奇。「悠悠一向怕生,但她似乎很喜歡你呢!」看來他很有小孩緣,將來定是個好爸爸……不知名的欣喜爬上心頭,她不禁露出笑意。

「可能是我昨天哄她睡覺讓她有了印象。」韓澤龍微微一笑,一手抱著悠悠,一手推著購物車,「妳還要買什麼嗎?」

「我也不知道,我都照著育嬰手冊上寫的買。」娜娜自包包裡掏出一本育嬰手冊,手忙腳亂地翻著。「我看看……嗯,嬰兒床、嬰兒車、換尿布台……」

反正這些東西悠悠最後還是會用到,她現在買了也不算浪費。

聽她把列表上的東西幾乎都唸了一遍,韓澤龍放棄手推車,抽起她手中的書冊,握起她的小手。「走。」

「去哪裡?」

「Baby Shopp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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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哇!這個圍兜好可愛啊!」

「嗯。」

「你看你看!這顏色好漂亮啊!」

「嗯。」

「咦?這套娃娃裝一定很適合悠悠!」

「不要只顧著看這些,先買重要的東西。」韓澤龍抽掉她手中的毛娃娃裝,拉著她到嬰兒用品店的另一頭。

位於大型購物中心、佈置精緻的嬰兒用品店內,粉嫩的設計配合店內播放的柔和搖籃曲,加上數名在店內閒逛的孕婦,勾刻出自然而幸福的感覺。

韓澤龍一手抱著悠悠,一手拉著對服裝部依依不捨的娜娜,在嬰兒用品店裡漫步。

高大的身子在粉嫩的佈置環繞下極為顯眼,卻因他手中一大一小的關係,絲毫不見突兀,反倒像個寵愛妻女的爸爸。

「現在的小孩真幸福,有這麼多可愛的玩意!」一雙漂亮的眼好奇地四處觀望,娜娜露出羨慕之色。

「我們再到那邊看看吧!」韓澤龍往用品店的另一頭走去。

「這是什麼?」娜娜突然被一樣粉色軟墊吸引,清澈的大眼裡充滿問號。

突然,她左拳擊上右掌,了然輕喊,「我知道了!給孕婦用的枕頭是不是?」

「嬰兒姿勢糾正器。」韓澤龍糾正道。

「要買嗎?」她問。

「不會用到的。」

「那我們要買什麼?」這個不用那個又不要,她快被攪昏頭了。

「先看嬰兒床吧!」韓澤龍指向擺滿了各式各樣嬰兒床的另一頭。

「好多喔!要怎麼選?」娜娜被五花八門的嬰兒床搞得眼花。

「妳的預算是多少?」

「買到好的就行了,錢不是我在意的。」

兩個小時下來,韓澤龍發現娜娜對嬰兒用品一點概念都沒有,要不是今天有他陪伴,他懷疑她會把整間店都買下來。

「精打細算」這四個字,彷彿不存在娜娜的字典中……

「還有什麼要買嗎?」娜娜望著售貨員身前一堆他們挑選的用品,轉頭問韓澤龍。

「差不多了。」他們幾乎把店裡該買的都買了。

「就這樣嗎?總共是……」售貨員將最後一件用品放進紙袋,說出一個讓人冒汗的數字。

娜娜掏出信用卡交給售貨員,眉頭也沒皺一下。眼角瞄到收銀櫃上擺放的小飾品,她眼睛一亮,「這個好可愛喔!」

「悠悠用不到的。」韓澤龍淡淡地道。

「我又沒有說要買,只是看看而已嘛!」娜娜噘著唇,心虛地將小飾品放回原位。

售貨員看了一眼信用卡上的名字,禮貌地問道:「程先生、程太太,請問需要送貨嗎?」

「呃……」聽到售貨員的稱呼,娜娜尷尬一頓,面帶歉意地望向他。

韓澤龍了解地微笑,代她回答,「我們自己載回家就好。」

「我沒開車呢!」娜娜卻搖頭了。

「妳沒開車還打算買這麼多東西?」方才在超級市場,要不是他阻止她,她可能會把嬰兒用品部的東西全買下來……而這小妮子居然沒開車?!

「呃……我沒想這麼多……」娜娜垂著因尷尬而紅透的小臉,撫著耳珠越說越小聲。

今天早上她本來打算開車的,可是精神不濟的她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冒險,只好乖乖走到超市去。

「我們自己載回家就好。」韓澤龍向售貨員重複一次。

「可是……」

「我有車。」

在售貨員的幫忙下,韓澤龍好不容易將十多袋嬰兒用品搬進悍馬車內。就在他打算鎖上車門時,娜娜拿著嬰兒汽車坐墊,興沖沖地來到他面前。

「可以試試這個嗎?」

她孩子氣的笑容讓他好笑地點點頭,將悠悠交到她手上,替她在後座裝上嬰兒座,這才將悠悠抱過,安置於嬰兒座上,慎重地扣好安全帶,再轉向娜娜。「上車。」

娜娜應了聲。悍馬車的車身比一般轎車高,嬌小的她花了一番力氣才成功爬上車,安然坐好,讓韓澤龍替她關上車門。

低柔的爵士樂伴送清涼的冷氣,越野戰車的座位又格外舒適,對於一夜未眠的人兒來說簡直就像個搖籃。她彷彿看見睡神正帶笑地向她招手,將她誘進甜夢之中……

駕駛座上的韓澤龍不時從後視鏡留意後座的娜娜,看她從好奇地左看右看到一手撐著額角,小腦袋慢慢地點啊點,最後……睡著。

知道她徹夜未眠,現在肯定累壞了,韓澤龍趁紅燈的空檔脫下身上外套,轉頭伸長手臂披在她身上,又將冷氣出風口調低,好讓她睡得更舒服。

霸氣的悍馬車不可一世地駛進住家車道,韓澤龍以高超的技術將車子停好。

自娜娜的包包內掏出鑰匙,他將睡著的悠悠抱進屋內,確定她不會從寬敞的沙發上掉下來才回到車上,將那熟睡的大孩子也抱回屋內。

淡淡的奶粉味伴著甜甜的巧克力香自她身上傳來,可口得讓人想咬一口。

不曉得哪間才是她的臥房,他只好將她抱到另一張沙發上,讓她繼續睡。

好不容易將車上的一切搬進屋內,他正打算舉步離開,卻因為望見那睡得香甜的人兒,及一袋一袋嬰兒用具,離開的念頭被輕易地打退。

反正他也沒什麼要事,就好人做到底吧!

為了隨時留意悠悠,他只能在客廳內,靜靜地替娜娜裝好買回來的嬰兒用傢俱。

他的動作很輕,生怕會吵醒沉睡中的一大一小……

不知過了多久,沙發上的人兒有了動靜。她半躺半坐地撐起身子,長睫輕輕拍動著,不確定自己是夢是醒。

眼前的確是她家,可是為什麼看起來好像不太一樣?

她不記得她家有嬰兒床,也不記得有那麼多可愛的小擺設,更不記得有這麼帥的男人……這是夢,一定是夢!

留意到沙發上人兒細微的動作,韓澤龍回過頭來,就見娜娜一臉茫然地看著他。他放下手邊組了一半的小木櫃,來到她身畔。

「醒了嗎?」他以為她會再睡上一會兒。

「我在作夢是不是?」她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她傻氣的話讓韓澤龍幾乎笑了出來,寬厚的大掌憐寵地輕揉一下她的髮絲,轉身自廚房倒了杯溫水,遞到她面前。「喝。」

娜娜傻傻地點頭,捧著水杯乖乖喝下。

「醒了沒?」

「我是不是在作夢?」她開口問,嗓音帶點柔啞。

「不是。」他取走她手中的空杯,好笑地搖頭。

「怎麼會多了這麼多東西?」她仍迷迷糊糊地搞不清狀況。

「我們下午買回來的,妳不記得了?」她真睡糊塗了?

「下午買回來的東西……」娜娜無意識地重複著他的話,眼皮幾乎要闔上了。

「妳要不要再睡一下?」他的話尚未說完,沙發上的人兒已再度陷入昏睡。

韓澤龍搖頭一笑,將垂落的毯子拉好,藍色的眸子在她可愛的睡容流連片刻才收回目光,轉身繼續與小木櫃搏鬥。

娜娜再次醒來時,天色已經黑透了。

微微的燈光透進她半開的眼簾,她喉中發出一陣咕嚕,不捨地再度閉上眼睛。發現今天的床特別溫暖、特別舒服,她換了個姿勢打算繼續睡,卻不期然地聽到一陣低低的抽喘。

娜娜狐疑地張開眼,往聲音的來源看去──

不看還好,一看她幾乎失去呼吸的能力,明麗的眼兒瞪得圓圓的。

過了半晌,她還未能醒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能與一個男人一上一下地對看──

沒錯,一上一下!

她是睡在沙發上沒錯,然而小腦袋卻舒服地枕在韓澤龍的大腿上,一雙手更是環抱住他的腰,根本就把他當成了抱枕。

「醒了?」韓澤龍藍眸帶笑地緊鎖她驚訝到連話都說不出的小臉,沒有移開半分。

「我為什麼……你又……」娜娜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又再指指他,舌頭像被貓吃掉般,整個腦袋失去思考能力。

「剛剛我本來想叫妳起來吃點東西再睡,卻被妳拉住,怎麼都推不開。」韓澤龍無辜地攤手,解除她的疑惑。

他甚至連開口喚她的機會都沒有,整個人就像枕頭般被抱住了。他幾次想將她拉開,然而睡死的她卻異常有力,怎麼都推不開。

「天啊!」娜娜狼狽得幾乎是用滾的跳離沙發,整張臉紅得像蘋果,連頸子都泛著淡淡的粉紅,不知所措地爬著一頭亂髮。「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你……哎……」

「沒關係。」她困窘嬌羞的模樣可愛得讓人想咬一口,韓澤龍伸手扶起半跪在地的人兒,替她將垂落的髮絲捲回耳後。「我煮了意大利麵,妳餓了就微波熱來吃吧。」

「謝謝……」他親暱的動作讓娜娜的頭垂得更低,玉白的指不安地攪動著,眼兒左溜溜右溜溜,不知道該往哪看才好。

不經意瞥到客廳內新裝好的嬰兒傢俱,她低呼道:「啊!東西你都幫我組裝好了?」

天啊!人家替她做了這麼多事,她居然睡死了?!

她半點忙都沒幫也就算了,還把人家當成抱枕,睡了一整個下午?!

「只是順便。」韓澤龍說得輕描淡寫。「我不知道妳的臥房在哪,所以嬰兒床暫時放在客廳。」

「謝謝!」娜娜抱歉地垂下頭,已經不知道要怎麼表達謝意。

「妳吃飽了再睡一會兒吧,我先走了。」他深深瞅了她一眼,藍眸中有著似水柔情。

「今天真的很謝謝你。」娜娜衷心感激。要不是有他在,她可能什麼都辦不到。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麼答謝他才好!

「不客氣。再見。」他微微一笑,高大的身軀離開玄關,替她帶上大門。

心跳得好快,被他觸碰過的髮絲甚至還殘留著他的溫度……娜娜呆呆地凝望著那扇緊閉的門板,臉兒燙得幾乎能煮熟一顆雞蛋。

好不容易平順了心跳,娜娜來到嬰兒床畔,小手搭在嬰兒床架上,讚歎地凝視著組裝好的嬰兒用具。

他真的很細心,不但為她組裝嬰兒用品,還替她在家裡四處裝上台角軟墊、滑門鎖、插頭塞子、櫃門鎖……

「麻煩了人家一整天,我們得做點什麼才行啊!」娜娜對沉睡中的小人兒喃喃說道。

◇  ◇  ◇  ◇  ◇

鑰匙打開門的聲音打破了屋內的寂靜,接著一個修長的人影步進,他咬著公文包的握柄,雙手掩耳,以腳尖關門,那模樣說有多古怪就有多古怪。

「你在做什麼蠢事?」娜娜受不了地大翻白眼。

「我耳聾了嗎?」剛踏進家門的諾華因迎接他的一室安靜,訝異地瞪大雙眼。

「你可回來了!」娜娜雙手環胸,對「棄嬰潛逃」的弟弟冷哼。

諾華望著一屋的嬰兒用品,驚訝地問:「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多了這麼多東西?悠悠呢?」

「你還好意思說!一大早偷跑,害我一個人在這孤軍奮戰,連店都開不了。」娜娜鼓著粉頰,氣呼呼地斥責。

「別這麼說嘛!我也是身不由己啊!」諾華無辜地看著姊姊。「悠悠呢?」

「睡了。」

「她睡了?!」諾華瞠大雙眸,不敢置信。「怎麼可能!」

「你小聲點啦!」要是把悠悠吵醒,她真不知道要怎麼辦了。「還不是我厲害!」

「妳也真不賴,一個人買這麼多東西,還全組裝好了。」諾華拋接著新買的毛娃娃,讚許地笑開。

「你以為我一個人做得了這些事嗎?是隔壁的韓先生人好,陪我買東西又幫我把它們組裝好。」韓澤龍跟她這個無能的弟弟簡直是天壤之別。

一想到韓澤龍,她的小臉又忍不住微微發燙。

「韓先生?」老天!該不會是……

「你在嘀咕什麼?」

「唉!」怎麼可能會是他嘛!諾華甩開腦中天真的想法,勾住二姊纖細的肩。「我說,賣房子的真的沒騙我,這裡果然都是守望相助的好鄰居!我真有眼光,選了這麼好的社區!」

「虧你還笑得那麼高興!」娜娜冷哼,將圍裙丟往他臉上。「洗奶瓶!」

「什麼?!」

「我一整天在家裡帶悠悠,根本沒辦法洗奶瓶。」娜娜收拾著新買回來的嬰兒用品,將一袋尚未開封的奶瓶塞進他懷中。

「我也工作了一整天啊!」諾華抱怨。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跑去君琦那睡嗎?」娜娜瞇眼冷瞪。

「誰告訴妳的?!」諾華大驚失色。

「你襯衫上的口紅印跟我說的。」她冷哼。

諾華聞言下意識地按住領口,連忙撇清,「我只是在她那瞇一下罷了!」

「這些事我沒興趣知道。」娜娜拒絕聽他的狡辯,青蔥玉指指向廚房。「洗、奶、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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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她的鄰居一定是神派來幫她的使者!

在韓澤龍數不清第幾次幫她後,娜娜深深這麼相信。

這段日子裡因為巧克力店實在忙不過來,她甚至把悠悠託到他家,請他幫忙照顧。

而他亦經常主動來幫忙,明明不愛吃甜食,卻在知道她一個人不僅要看店,還得照顧悠悠後,時常會帶著電腦或雜誌到店裡來,一待就是整個下午,等她打烊後再陪她回家。

在她來不及反應時,他已經不著痕跡地融入了她的生活之中。

對於帶小孩,她真的一點經驗都沒有,要不是有韓澤龍從旁協助,她根本不能想像這段日子她會怎麼過。

原以為帥哥都是虛有其表,沒料到他卻完全不一樣!他沉實穩重有耐心,對小孩子又極有辦法,她甚至覺得比起自己這個姨姨,悠悠更喜歡他這個叔叔。

而她這個姨姨,好像也喜歡上這個叔叔了……

對他,她是心動了嗎?她真的不知道。活了二十四個年頭,她還未嚐過情滋味。自她懂事開始,為了完成開巧克力店的心願,當其他同學忙著談情說愛時,她卻以食譜為伴,專心研究巧克力。加上她天生對感情就不太靈敏,大學時曾令一票心儀她的男士心碎。

感情學分,她是交了白卷。愛情在她眼中是個虛幻至極的名詞,直到最近……

Je comprends la signification de amour quand je tombe amoureux du toi.

不期然地,她想起了某首法國流行歌曲。

當我愛上你的那一刻,就知道愛情的真正含意……

那如萬顆星塵在胸口碰撞的感受,就是所謂的愛情嗎?想要時時刻刻見到他,而在他身邊時,胸中那股難以言喻的陌生情緒,就是所謂的喜歡嗎?

但就算她喜歡他又如何?他不一定也這麼想啊!也許他只是對她們「孤兒寡姨」覺得同情才幫忙,她還是別自作多情得好……

他如此近乎完美,可說是每個女人的夢中情人,一定不缺女伴,又怎會鍾情於除了做巧克力,什麼都不會的她?

好比現在,她連想替小祖宗洗個澡,都得花上九牛二虎之力,比做千層巧克力派還要辛苦!

「悠悠不要亂動!乖乖坐好!」娜娜拉著浴缸裡的悠悠,想得到她的合作。

「嘻嘻!」浴缸內的小女娃兒卻很不合作,不斷地踢水,不亦樂乎地玩弄著浴缸內的泡泡。

光亮寬敞的浴室內,娜娜蹲坐在浴缸邊,白色的襯衣被弄濕大半,手上臉上盡是泡泡,狼狽不堪。

「嗯吧嗯吧!」

「別嗯吧了,來,乖,先洗頭。」娜娜拿著海棉,沾了些水要淋在悠悠的髮上。

玩得正興起的小女孩豈會乖乖聽話,她不斷地搖頭,雙手雙腳興奮地在水中舞動,打起一陣陣水花。

媽啊!為什麼韓澤龍替悠悠洗澡時看起來那麼簡單,自己卻在這裡洗了半天,手皮都皺了還連頭髮都洗不好?他是怎麼辦到的?

「悠悠,不要!啊……」倏地,悠悠一把拿過她手中的海棉向她丟來,她來不及阻止,喝了一大口泡沫水,眼睛亦沾到泡沫,傳來陣陣刺痛。「咳咳……」

嗚……誰來救救她啊!

韓澤龍將買回來的東西擱在廚房,藍眸在屋內搜索那道嬌小的身影。

「娜娜?」

方才明明在電話裡說好到她家會合,再帶悠悠去打預防針的呀……

韓澤龍正想著是否要撥打她的手機,浴室內忽然傳來猛烈的咳嗽聲,他感到不對勁,旋開門把大步走進浴室。

才推門而進,就見娜娜跌坐在地上不斷咳嗽,浴缸裡的悠悠則拿著塑料鴨子,口中不斷發出嗯嗯喔喔的聲音,笑得好不開心。

韓澤龍臉色一沉,當即撈起不亦樂乎玩著水的悠悠,用毛巾將她包住,放在浴室的換尿布台上,接著抱起坐在地上難過地揉眼睛的娜娜,大步走進臥房。

他將半濕的娜娜放在床上,紅木大床讓她整個人看來好嬌小、好無助,他的胸口立時泛起某種情愫──

一直以來,有不少女人為他傾倒,卻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讓他真正心動過。

而娜娜卻總是讓他感受到那柔軟的情緒……

「不要再揉了。」他大掌輕輕拿下她的小手,見那雙清靈的大眼都紅了,不斷流出眼淚,他的眉頭擰得好緊。

「好痛……」娜娜啞聲道。那夾雜了泡沫的水讓她的嗓子都啞了。

「一會兒就不痛了,妳別再揉它。」他到廚房去倒了一杯溫水給她。「先喝一口水。」

娜娜依言喝下溫水,暖暖的液體流入喉腹,的確讓她舒坦了些。

「幸好沒有喝下太多泡沫。」韓澤龍輕拍她的背心,大掌透過半濕的襯衫,感受她肌理的細嫩,平滑的觸感明顯地告訴他──

她沒有穿內衣。

他的目光落向她胸前欠缺遮掩力的半透明衣衫,細嫩的粉紅在半濕的衣服下若隱若現,他的眸光變得深濁……

「謝謝。」娜娜想將水杯還給他,抬頭觸及他的目光,卻發現他的眼神好熾熱,像是要把她吞噬一般,她不解地隨著他的視線看去──

「啊!」她倒抽了口涼氣,慌忙用手掩住胸前春色,羞澀地低下頭,沒想到他有力的長指卻輕輕托起她的下巴,下一刻,他炙熱的薄唇便吻上了她──

柔軟甜美的唇瓣被他徹底佔有,炙熱的滑舌更放肆地與她糾纏。娜娜睜大眼,一時未能自突如其來的熱吻中反應過來,然而很快地,她便被吻得失去了思考能力。

直到娜娜被吻得頭昏腦脹,全身的力氣猶如被抽乾,韓澤龍才結束這纏綿的熱吻。然而他的唇卻沒有離開她,轉而在她細嫩的頸間落下細碎的吻。

「你……」無數的震撼衝擊著她的小腦袋,娜娜連眼兒也忘了眨,只能在他的懷中無助地喘氣。

「眼睛還會痛嗎?」溫柔的吻自頸子吻上她的眼簾,惹來她一陣輕顫。

「不……不痛了。」她用力搖頭,小聲地說。

「愛洛娜。」醇厚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喚著。

娜娜有些訝異地抬眼看他。已經很久沒有人以這名字喚過她了。

「跟妳很相配。」他嘶啞地說,燙熱的薄唇將她粉頸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吻透。

Aurora,愛洛娜,羅馬神話裡的曙光女神。

她單純直爽、開朗愛笑,全身散發著朝陽般的氣息,像一道曙光,把他的心一點一滴地溶化,卸去他冷漠的盔甲,在他平靜已久的心湖掀起一陣漣漪。

他早就想吻她了。她的唇,比想像中還甜美,宛如她本人……

自從那日跟她一同購買嬰兒用品後,每天晨跑完她都拉著他到巧克力店裡吃早飯。當她準備開店時,他則幫她照顧悠悠。到了中午,她會帶著豐盛的午餐到他家,陪悠悠吃完飯後又趕回店裡。晚上再帶晚餐給他和悠悠,吃飽喝足後才將熟睡的悠悠帶回家。

不想她來回那麼辛苦,最後他索性留在巧克力店裡,帶著電腦和書本打發時間,她則幫他準備好三餐。

一切都是這麼的理所當然。

他們成為要好的朋友,互相幫助、無所不談的好朋友。

但是,他想要的不止這樣。

迷糊可人的她,不知不覺間已在他的心中佔了一個重要的位置,讓他想要獨佔她,想要擁有她……

「如果情況許可,我們再繼續。」他在她額上一吻,燙熱如火的藍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著替她穿好衣衫,大步離開。「好好休息。」

韓澤龍離開後好半晌,娜娜才自極度的震驚中慢慢恢復過來,按著胸口安撫狂跳的心,被他觸碰過的身子仍感到燙熱。

方才他做了什麼?

不!應該說,他說了什麼?

◇  ◇  ◇  ◇  ◇

細碎的雨水滴答滴答地拍打著窗戶,下雨的午後街上冷冷清清,十月的溫哥華已帶著些許寒意。

娜娜鬱悶地看著下雨的天空,巧克力店內只有君琦一位客人,偶爾有其他人上門也只是買巧克力回家吃,沒有久留。

她邊攪拌碗內的巧克力醬邊喝可樂,心思卻掛在自家隔壁的鄰居身上。

一個禮拜了。那個吻之後整整過了一個禮拜,他都沒有出來晨跑,沒來看悠悠,也沒有再找過她。

那個吻……

那日,他為什麼要吻她?對他來說,那個吻到底代表了什麼?只是一時興起嗎?

一想到此,她的心底就沒來由的一陣失落。

不知不覺間,他已在她心底烙下好深好深的印記……

「小姐!」一聲叫喚喚回了娜娜的思緒,就見一名金髮婦人站在冷藏櫃前,緊皺著眉不耐煩地看著她。

娜娜萬般抱歉地露出笑容。「不好意思,妳剛說什麼?」

「我說我要一個冰淇淋巧克力派!」婦人沒好氣地道。「快點!我趕時間!不知道妳怎麼做生意的!」

「抱歉,馬上好!」娜娜急忙放下手中藍色的汽水罐,自冰櫃內取出一個精緻的蛋糕放入紙盒中。「請問還有其他需要嗎?」

「就這樣。」

「謝謝妳,共是二十三塊五毛。」娜娜忙著將蛋糕和收據置於袋中。

「不用找了。」婦人丟下二十五元紙鈔,拿起蛋糕踩著氣惱的腳步離開。

「娜娜,妳怎麼了?」君琦啜著香濃的咖啡,一雙碧綠的美眸看著心神恍惚的娜娜。

娜娜將紙鈔放進收款機裡,心虛地別開臉,「沒什麼。」

「沒什麼妳會一整個早上都心不在焉?」娜娜心思一向單純,藏不住任何心事。

「真的沒什麼!」她搖頭,不斷地眨著大眼。

「妳知道妳一說謊眼睛就會亂眨嗎?」君琦雙手抱胸。「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眼見是瞞不過好友了,娜娜嘆口氣,湊到她耳畔,將韓澤龍的事約略告之。

「他是什麼人?」君琦好奇地問。

能讓遲鈍的娜娜有這麼強烈的感覺,這個男人絕非等閒之輩!

「不曉得。」娜娜攪拌著銅盤內的巧克力醬,「但我總覺得他很眼熟。」

「明星?」君琦眼睛一亮。

「應該不是。」這麼帥的明星,她看過一次就不會忘。

一想起他剛俊的臉龐與熾熱的一吻,娜娜的小臉一陣紅燙。

「那會是誰啊?」

「不曉得。」娜娜搖頭聳肩,甩掉腦中亂七八糟的思想,喃喃自語著,「叫韓澤龍的人滿多的吧!」

君琦聞言倒抽了好大一口氣,像見到怪物一樣地看著娜娜。「韓澤龍?妳說他叫韓澤龍?!」

「對啊!」娜娜繼續攪拌的動作。

君琦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追問,「他長得什麼樣子?」

「金髮藍眼,高高壯壯的。」娜娜試著解釋,不知為何她越說,君琦的眼睛就睜得越大。「有什麼問題嗎?」

君琦不敢置信地揪著胸口,像是壓抑著什麼,「妳口中的韓澤龍是不是這個人?」

「誰?」娜娜用指尖沾了一下盤中的巧克力,輕舔一口。

嗯,不夠甜。

「這個!」君琦七手八腳地自包包裡拿出一本雜誌,因過於激動而顫抖的手翻至其中一頁,舉到正握著袋裝砂糖的娜娜面前。「是不是他?!」

那是一張宣傳廣告,照片內的男人金髮藍眼,赤裸著上半身,結實的古銅色完美軀體只穿著低腰的深色牛仔褲。他手中握著冰球棍,俊臉擺出酷樣,看起來性感誘人,能讓任何女人動心。

那個人,正是她一星期不見的韓澤龍!

「就是他!」娜娜無法置信地睜大眼,手中的砂糖因錯愕而脫手撕破了包裝,粉白色的糖撒落一地。「他是Playboy的男模?!」

天啊!她早該知道的!這麼帥又看似遊手好閒的男人一定不可能有什麼正經的工作!只是她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是女性成人雜誌的男模!

他……他是神的使者啊!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來呢?!

「什麼Playboy男模?!」君琦無力地翻著白眼,差點被她氣瘋,激動地尖喊,「他是冰上曲棍球員!」

「冰上曲棍球?」娜娜一頭霧水地皺眉。

「嗯!」君琦點頭如搗蒜,雙手掩面拚命尖叫。「天啊!韓澤龍居然是妳的鄰居!還幫妳帶悠悠!都怪我這陣子出國玩沒來妳這兒,竟錯過了這麼大的新聞!我要暈倒了……我問妳,他是不是很帥?聲音是不是很性感?」

「妳認識他嗎?」娜娜霧煞煞地問,不明白她的反應為什麼這麼大。

「拜託!有誰不認識他?他是溫哥華肯納斯隊的隊長啊!」君琦為好友的無知感到無力。

「肯納斯?」娜娜疑惑地皺眉。

「肯納斯是印第安文,意思是加拿大人,也是加拿大最強的冰上曲棍球球隊之一!」君琦拿起遙控,轉到正好在播曲棍球比賽的ESPN體育頻道。

「現在是每個冰上曲棍球球員夢寐以求的史丹利盃總決賽!打完了三局比賽,現在是一比一平手,延長賽開始!球員都一一回到冰上了,球證把冰球往冰上滑──啊!肯納斯隊的韓澤龍奪到冰球了!後衛快速來到把球傳到中場,可惜被攔下……啊!後衛來不及回防,造成二打一的快攻,射門!守門員捷西菲用身體把球擋住──漂亮!現在後衛把球傳回給中場的韓澤龍,韓澤龍連過兩人──射門得分!溫哥華肯納斯隊贏得今年史丹利盃……」

「真的是他!」娜娜驚嘆地看著電視上回放的去年球賽片段,只見冰場上的韓澤龍一手握著球棍,一手摘下頭盔,耀眼的金髮因汗濕而變得凌亂,披散在俊臉上,與帶悠悠時那慵懶的模樣完全不一樣。這時候的他全身上下散發著陽剛而野性的魅力,薄唇自信地勾起一道微笑,俊美得不可思議,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光芒。

「告訴我,他本人是不是真的很帥?」君琦拉著娜娜的藕臂不斷搖晃。

娜娜尚未自震撼中回過神來,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畫面,完全不能言語。

他是個有名的球星!難怪她說不認識他時,他會有如此錯愕的表情……她居然連全國最有名的球員都認不出!

怪不得他一星期會有一、兩天不在家,想必是去集訓了吧?

他們的距離,竟然這麼遠……

「天啊!我真不敢相信妳居然認識韓澤龍!」君琦雙手掩頰,沒注意到娜娜緊緊皺起的眉,追問著,「妳有沒有找他簽名?」

娜娜垂下眼,硬生生壓下心頭的鬱悶,啞著嗓子道:「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那他有沒有說會再來找妳?或者什麼時候再去照顧悠悠?」君琦可不放過她,拉著她不斷追問有關韓澤龍的一切。

「妳瘋啦?我跟他只是鄰居,他幫我帶悠悠是出於好心,不是奉旨要幫我的。」是啊!他們只是鄰居而已……酸澀在她心中發酵。

娜娜蹲下身清掃方才散了一地的砂糖,不讓君琦看到自己的表情。

她從來沒有探問過他的事,她只知道他是個好人,一個愛晨跑的人,一個讓她心動的人……

她早該知道他不是個普通人,他所住的宅第、出入的名車,甚至身上所穿的服裝都不是一般上班族負擔得起的。她原以為過分空閒的他只是暫時失業在家裡找工作,卻沒想到是球賽還沒開始,他在養精蓄銳……現在賽事開始了,他自然不會有空理她這個小鄰居。

不知道他還有晨跑嗎……

不知道他還想吃巧克力嗎……

不知道他可有想她……

一直到打烊後,娜娜仍是渾渾噩噩的。握著紙盒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腦中都是關於他的一切……

來到門口,她瞪著腳上一雙白布鞋,還在掙扎是否該按門鈴。

「平常心、平常心!」她命令自己平靜下來,深吸口氣,鼓起勇氣輕輕按下門鈴。

半晌之後,沉重的門板緩緩開啟,她屏息以待,就見一道修長的身影站在門前,開門的人有點訝愕地望著她。

娜娜呆呆地站在門口,有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妳好。」那人笑著向她打招呼。「找人嗎?」

那是一個好美麗的東方女人!

女人一頭染成淡褐色的及腰秀髮半濕著垂落肩上,頸間掛了一條微濕的毛巾,看得出她剛自浴室出來。她身上穿著印有美國國旗的緊身背心,配上深色的超低腰運動褲,露出一大截極具線條美的纖腰。完美的身段表露無遺,健康而性感,是個美麗得讓女人也失魂的人兒。

娜娜愣了一下才抓回聲音。「請問韓……韓先生在嗎?」

「你找韓啊?」女人瞇起鳳眸,從上至下細細打量她一遍,柳眉挑得高高的。「他還在洗澡,有什麼事嗎?」

「沒、沒什麼事。」眼前的女人太過耀眼,娜娜垂下頭迴避她的視線,聲音不自覺地變小。

「妳是他的朋友?」這個社區住著許多知名人士,不是誰都能自由進出,眼前這個頭小小的女人,看來並不是一般前來參拜偶像的女生。

這個認知讓她心底一陣酸澀,美麗的眼眸有著微微的慍色。

「鄰居。」說不出「朋友」兩個字,娜娜聲若蚊鳴。

「要不要進來等?」女人以下巴努向屋內。

「不用了!」娜娜急忙搖頭。「其實並沒有什麼要事。」

「隨便妳。」女人滿不在乎地聳肩,一手擦著濕髮,一手指指她手中的紙盒。「那是要給他的嗎?」

「啊?是……」

「我可以幫妳交給他。」女人好心地提議。

「那就麻煩妳了。」娜娜將紙盒交到她的手中,不敢再看她。「我先走了。」

「等一……怎麼跑這麼快?」女人還想留住她,娜娜卻已經轉身離開了。

她低頭看了一眼紙盒上的署名,這才恍然大悟。「韓澤龍?原來她是要找韓二啊!怎麼不說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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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冰上曲棍球,各隊由六人組成、在冰上進行的球類比賽。比賽時間共六十分鐘,分三局,每局二十分鐘,局間休息十五分鐘。每進一球得一分,以得分多寡判定勝負,是一項講求體能、速度與團體精神的運動……

鼠標光標來到打著「韓澤龍」的連結上,娜娜輕輕按下鼠標左鍵,顯示出另一頁網頁。

韓澤龍,二十七歲,法裔加拿大人,十九歲加入北美最大的冰上曲棍球聯盟NHL,二十二歲當上隊長,現今是身價最高的球員……

「妳什麼時候對冰球有興趣的?」低沉的嗓音在頭頂響起,沉重的頭顱無聲無息地巴在她肩膀。

「喝!」被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娜娜猛然回頭,就見弟弟咬著起司脆條,一手抱著悠悠,黑眸看著電腦屏幕。

「你嚇死我了!」

「妳在看什麼?」諾華下巴努向屏幕。

「沒什麼。」娜娜反射性地遮住筆記型電腦的屏幕,心虛地搖著腦袋。

「妳喜歡看冰球啊?」

「沒有啊!因為最近店裡很多人都在看,所以我有點好奇。」娜娜大眼急眨著,隨口胡謅個藉口。「你不是在看電視嗎?」

「第一局結束了。」諾華抱著悠悠倒坐在沙發上,修長的雙腿不甚優雅地跨在椅把上。「妳也喜歡韓澤龍啊?」

「你在亂說什麼,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他!」像是心事被說中,娜娜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使勁搖頭澄清,像是要說服弟弟,也像是要說服自己。

她才不會喜歡他!那個有了女朋友還到處亂吻人的傢伙!

「有什麼好尷尬的?很多女生都很喜歡他啊!他可是我的偶像耶!」諾華咬了一口香脆的起司脆條,拍開姊姊遮在屏幕上的手,將悠悠湊上前,「悠悠,記得這個人,偶像喔!」

彷彿認出照片中的韓澤龍,悠悠胖胖的手按在屏幕上,發出一連串愉悅的咯咯笑聲。

知道自己會錯意,娜娜小臉倏地一紅,清了一下喉嚨。「他很厲害嗎?」

「什麼很厲害?他是最厲害的!他是溫哥華肯納斯隊最強的左翼!加入的第一年得到新人王的頭銜,四年內就贏得三次最有價值球員、三次入球王、兩次季後賽最有價值球員。他不但個人表現優異,而且非常有團體精神,絕對不會個人表演!聽說他現在的年薪是一千六百五十萬美金耶!」一說起自個兒偶像的事蹟,諾華興高采烈,如數家珍。

「一千六百五十萬美金?!」娜娜吃驚地倒抽口涼氣。

一千六百五十萬美金!她賣一輩子巧克力也賺不了這麼多錢!

「當然!職業球員本來就賺很多啊!打冰球的年薪平均最少都有一、兩百萬美金,更何況他是天王級的球員。」要不是他不夠高壯,他早就去參加甄選賽了!

「真的假的?!」娜娜不敢置信地睜大眼。

「在北美當明星球員,差不多就這個數字啦!而且那只是他在球隊領的薪水,還沒算那些代言費啊、廠商贊助什麼的。」諾華伸手拉了拉身上穿的球衣,「哪,這就是他們球隊的球衣!」

寬大的深藍色球衣縫著霸氣的隊徽,左胸前繡上隊長特有的C字,背後則大大地繡著──19,Hunt。

「怎麼樣,酷吧!」諾華開心地炫耀著。

認出球衣上的圖案,娜娜指著他的衣服,一雙眼睛睜得好大,「這不是你那件T恤上的圖案嗎?」

「什麼?」

娜娜衝進臥房找出一件T恤,在他面前攤開,「就這一件啊!」

「妳又偷穿我的衣服!」諾華瞇起眼。

「這是肯納斯隊的衣服?」娜娜追問。

「對啊!」少爺他雖然二十有二,卻還像迷偶像的高中生般,買了一大堆肯納斯隊的外圍商品。

「我不知道……」這件T恤是他們初次見面時穿的!

天啊!她居然穿著他隊伍的T恤,卻不知道他是誰!

「妳對冰球又沒興趣,自然不會留意到這些東西。」以為她是在跟自己說話,諾華回答道。

倏地,門鈴噹噹響起,打斷兩人的交談。

「二姊,去開門啦!」

「啊?」震撼中的娜娜根本什麼都沒留意到。

「去開門啊!我抱著悠悠,沒有手啦!」諾華催促著處於神遊狀態的姊姊。

「好啦!」娜娜被他那麼一喚,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放下手中的T恤,急忙跑到玄關開門。

「搞了半天,原來妳就住在韓二隔壁。」門外之人劈頭便是這麼一句。

就見一道修長的女影一身火辣的裝扮,低腰牛仔褲甚至還露出性感的丁字內褲繫帶。

「是妳……」娜娜一眼就認出她是昨日出現在韓澤龍家、對她敵意頗深的女人。她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會找上自己。「請問妳有什麼事嗎?」

「我先自我介紹。我叫藤千步,是韓二哥哥的拍擋。」她微笑伸出右手握住娜娜的柔荑,驚嘆地道:「哇,妳的手好軟好白喔!」

「謝謝。」娜娜尷尬地垂下頭來,不自在地抽回手。「妳找我有事?」

「喔,對了!」藤千步拉起她的手,帶她往大門前停著的跑車走去。「走吧!」

「要去哪裡啊?」被她拉著走的娜娜大急。

「跟我來就知道啦!」藤千步甩著車鑰匙開心地笑道:「上車。」

「等……等一下!」

「怎麼了?要換衣服嗎?不用了,妳穿這樣很可愛啊!」黑長的秀髮綁成兩條麻花辮垂在兩側,纖小的身上穿著印有可愛圖案的T恤跟深藍色的牛仔褲,簡單而清爽。

「不是的,我……」

「妳在外面嘀咕什麼啊?」抱著悠悠的諾華少爺踢著毛毛拖鞋,懶懶地自屋裡步出,就見她在與另一個女人拉扯。「是誰……啊!藤千步?!」

「妳結婚了?!」藤千步因諾華的出現吃了一驚。

「不是,他是我弟弟!」娜娜搖頭澄清。

「還好!」藤千步了然地點頭,鬆了口氣。

「妳真的是藤千步嗎?」諾華興奮得眼睛發亮,大手在娜娜身上用力擦了一下,再伸向藤千步,「我是程諾華!」

「幸會。」藤千步禮貌地伸出右手與他交握,拿下亮藍色的太陽眼鏡。「我是藤千步。」

「天啊!真的是妳!妳……妳可以幫我簽個名嗎?」諾華不知從哪裡抽出麥克筆,一臉期待地望著她,彎下腰指著自己的背,「簽在衣服上!」

藤千步也不拒絕,咬開筆蓋,在他的衣服上大大地簽下名字。

「謝謝!」諾華開心得像個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

「你姊姊借我用一下。」藤千步將麥克筆還給他,重新戴上墨鏡。

「請!」諾華想也不想就點頭。

「喂!」娜娜不敢相信,弟弟竟把自己推送給一個陌生人。

「走吧!」藤千步不顧她的反對,將她塞進車廂內,再帥氣地躍上駕駛座。

見她一臉傻氣地望著自己,她笑得好不燦爛。「妳有很多疑問?」

「滿多的。」娜娜點點頭,小心翼翼地問:「這是不是什麼整人節目?」

「整人節目?為什麼這麼想?」藤千步頗感興味地看著她。

「妳不是明星嗎?」娜娜反問。

「明星?!」藤千步像是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開始瘋狂地大笑。

「小心!前面有車!」見她笑得捧著肚子,連方向盤都忘了抓,娜娜嚇得驚聲大喊。

「抱歉……哈哈!」藤千步連忙穩住方向盤,擦去眼角笑出的淚水,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我不是什麼明星。」

「那……為什麼我弟弟會向妳要簽名?」她提出心裡的疑問。

藤千步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專注地駕著車。

銀白色的跑車在一棟大型建築物門前停下,藤千步向娜娜眨眨眼,帶著她下車。

「GM體育館?」娜娜認得眼前灰白色的建築物,一雙大眼寫滿問號。「妳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藤千步但笑不語,拿出手機迅速按下一組號碼。「叫你們經理來聽電話!」

「經理現在走不開……」

「跟他說步姊來了,替我帶個路吧!」藤千步結束通話,回頭看娜娜一眼。「妳跟韓二認識多久了?」

「韓二?妳是說韓澤龍嗎?」娜娜一聽見那個名字就一陣心虛。「我跟他只是鄰居而已!我剛搬來不久,是韓先生好心幫我……」

「妳不用這麼緊張嘛,我又沒說什麼。」藤千步好笑地道,隨即在望見迎面而來的男人時興奮地揮手。

「步姊!什麼風把妳吹來了?」

「我帶了份大禮給你呢!」

「大禮?」球隊經理疑惑地皺眉。

「就在這了。」藤千步瞅著身畔的娜娜,意有所指。

◇  ◇  ◇  ◇  ◇

「現在比賽進行到第三局,比數三比二,科羅拉多雪崩隊領先,肯納斯隊的隊長韓澤龍上場已經四十分鐘了!體力真是驚人啊!」

「沒辦法啊!最佳拍擋霍梓鋒受傷,狄理斯.摩洛被撞得腦震盪上不了場,中鋒右翼不見了,其他球員又要死守住龍門,韓澤龍現在是一個人在撐,這一場比賽並不樂觀。」

容納了兩、三萬人的冰場內,觀眾們情緒高漲地為自己支持的隊伍吶喊著,場內四周擺放著大型電視,以不同的角度轉播精彩的賽況。

「為什麼不把他換下來?」才趕進球場的藤千步一聽韓澤龍獨自撐了四十分鐘,臉色大變,拉著教練追問。

「他不肯下場。」教練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臉色凝重。「狄理斯被撞傷之後,他就不肯離開了。」

「那傢伙在想什麼啊?!」藤千步氣憤地跺腳,見身旁的娜娜一臉狀況外,眉心一緊。「妳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娜娜霧煞煞地問。她連自己被帶到體育館來的用意都不曉得。「妳為什麼把我帶來這裡?」

「妳真的不知道?」藤千步反問。「帶妳來看韓二啊!」

「韓二?妳是說韓澤龍?」娜娜睜大水眸,一臉震驚。「他今天有比賽?」

「妳不知道?」藤千步錯愕地看著她。

「我沒有留意冰球……」娜娜像做錯事的小孩,垂下頭小聲答道。

藤千步聞言眉毛挑得老高,長指往冰場指去。「妳看那邊,十九號就是韓二。」

橢圓形的冰場上,十二名球員握著球棍陷入激戰之中。娜娜記得肯納斯隊的球衣是白底藍字,然而此刻她連球衣都不用看,就能認出那道高大的身影。

他就在不遠處,一身球員裝扮,以極快的速度在冰上盤著球,每一個動作都充滿自信,每一個舉動都得到最熱烈的掌聲。

有那麼一刻,她連眨眼的能力都失去了,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裡,嘴巴因過分訝異而張得好大。

她根本不能想像眼前的男人,就是她的鄰居韓澤龍!

「一個人上場打了四十分鐘,他快到極限了。」藤千步憂心地望著冰場。

「什麼意思?」對於冰球,娜娜是一竅不通,根本不明白藤千步的意思,但看她煩躁的表情,也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通常一場比賽,一個選手平均都打二十分鐘,比較強的球員最多也只上場三十分鐘,就算季後賽,也不會超過三十五分鐘。現在才第三局開始,韓二一個人就撐了四十分鐘,他的身體會受不住的!」

娜娜的眼神由訝異轉為擔憂,回頭望向冰場上獨撐大局的韓澤龍,心跳隨著他的每個動作漸漸加速……

◇  ◇  ◇  ◇  ◇

燙熱的汗水滑下韓澤龍的額角,他的心跳得好快,手腳已經逐漸麻木,開始不聽使喚。

他以手背擦去額前的汗水,深深吸了口氣,找回散亂的焦距。

他不會輕易下場的!不到最後一刻,他不會輕言認輸!

「最強的左翼是嗎?看來也只是徒有其名。」守在他身前的雪崩隊左翼撇唇嘲哼,自信地指著他,「我會打倒你的!」

韓澤龍卻看也不看他,以最快的速度越過他,來到冰場的另一端,一下子就抄回冰球,再度進攻。

「可惡的傢伙!已經要輸了還這麼瞧不起人!」雪崩隊左翼咬牙咒罵。

「他根本沒看到你。」雪崩隊隊長在經過他身邊時丟下冷冷一句。

「什麼?!」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冰球上,現在的他看不見別的東西,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他沉著地扯唇。「上場四十分鐘,不得不佩服他的體力。」還有可怕的意志力!

「體力與速度都非常驚人,彷彿比賽剛開始一般,絲毫沒有慢下來……隊長真是神啊!」坐在休息區觀戰的年輕隊友讚歎又崇拜。

「不,他的動作已經慢下來了。」低沉的男音自眾人身後傳來,就見頭上綁著繃帶的狄理斯在醫護人員的攙扶下,回到比賽現場。

「狄理斯!」經理見他已清醒過來,連忙上前察看。「你怎麼跑出來了?快坐下來啊!」

「別擔心,我這副德行已經上不了場了。」副隊長狄理斯借力往長椅坐去。

「你剛剛想說什麼?」藤千步追問。

「隊長現在靠的是他的意志力。」狄理斯沉重地道。

「意志力?」

「不服輸的心情吧!敵隊把自己隊友弄傷,這口氣他是怎麼也咽不下的。」狄理斯望著場上的隊友,「他的每一個動作幾乎都是反射動作,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已經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這樣還會贏嗎?」藤千步皺眉。

「我只知道我們不會輸。」狄理斯堅定地道。「隊長不會讓我們輸的!」

這一場比賽的輸贏對整季來說並不特別重要,然而對於整隊的士氣來說,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不會有事吧?」一直沒有開口的娜娜緊咬著下唇,發白的小手幾乎要刺出血來。

「妳是……」

「她跟我一起來看韓二的。」藤千步代答。

「哦!」狄理斯了然地扯唇。「放心吧!隊長一定不會有事的。」

「真的嗎?」娜娜擔心地看著他。

「相信他。」他扯出堅定的微笑。

就在兩人交談之際,冰場上兩名隊員發生衝突,雪崩隊的球員更拿著球棍明目張膽地攻擊肯納斯隊的後衛,惹得全場嘩然!

哨子的聲音劃破了喧鬧的球場,冰場上身穿黑白條紋衣衫的裁判馬上將兩人分開,朝上方監督比賽的監察員比了個手勢。

不一會兒,掛在冰場四周的屏幕顯示著某種記號,而雪崩隊攻擊人的隊員更被關進冰場旁某個透明的小房間內。

全場一陣喝采尖叫!

「Power Play!」藤千步興奮地吶喊。

「發生什麼事?」娜娜焦急地追問,不明白為何所有人臉上都有欣喜的表情。

「妳真是個門外漢耶!韓二那個球痴怎麼會喜歡妳啊?」藤千步皺眉看她一眼,沒好氣地翻白眼。「Power Play是當一方球員犯規時,那個球員會被罰兩分鐘不能上場,造成兩隊六對五的局面,讓對方取得絕對的進攻優勢。現在對方少了一張王牌,要是韓二沒有好好把握這個機會,這一場比賽就沒望了。」

「他一定會的。」狄理斯篤定地插話。

娜娜望著冰場上的韓澤龍,柔嫩的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她不懂冰球,卻被他的執著深深地震撼。她只覺喉頭緊澀,心跳隨著他的每一個動作而加速。

「Power Play剩下半分鐘,再不進攻就沒機會了。」

「現在他體力透支了,要怎麼入球?」藤千步緊皺著眉。猛射需要極大的勁道,現在的韓澤龍根本沒有可能做到。

「那傢伙就算閉上眼睛也能進球的。」狄理斯的語氣再確定不過。

娜娜不解地看向狄理斯,不明白他的意思。

「進攻啊!」身後的群眾激烈地呼喊著,賣力地替自家隊伍打氣。「韓澤龍!進攻啊!」

狄理斯轉頭望著娜娜,驕傲地揚起嘴角。

「因為他是練習過數百萬次射門的韓澤龍!」

「隊長!」隊友以最快的速度將球往韓澤龍的方向傳去。

韓澤龍已累得連聲音都聽不見,就連隊友的身影也極為模糊,他的眼中,只有冰球!

球棍準確地接住傳來的球,他操控著冰球,閉上眼睛,憑直覺猛然揮舞球棍──

球場內的所有觀眾頓時屏住呼吸,瞪大眼睛望著那以極速飛往龍門的身影。

韓澤龍瞇著眼眸,沉重地喘息,等待那意味著得分的喝采聲──

播報員的聲音自廣播器傳出,「肯納斯隊得分!十九號韓澤龍入球!比數三比三平手!」

尖叫歡呼聲此起彼落地在冰場上揚起,觀眾幾乎在同一時間全部站起身來,激烈地鼓掌。

雪崩隊的所有隊員則是呆在當場,根本無法相信方才發生的事。

怎麼會這樣?!現在的他應該累得連提球棍的力氣都沒有啊!為什麼在這麼糟的情況下仍能入球?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北美最強的左翼,可不是浪得虛名!」狄理斯自豪地揚唇。

「韓二果然是個變態傢伙啊!」藤千步不禁讚歎萬分。韓家兄弟果真都不是常人!「比數拉平了!比賽剩下兩分鐘,只要再得一分就可以了!」

「如果平手呢?」娜娜追問。

「那就會進入延長賽。但以韓二現在的體力來說,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延長賽五分鐘,但球場上的五分鐘所消耗的體力幾乎是普通人運動的兩個小時!就算韓澤龍再怎麼神勇,也不可能繼續上場了。

「所以……」

「所以現在就看能不能再入一球了!」

球場上,韓澤龍望著計分板上的數字,喘息著,低喃著:「再一分……」

「隊長,你的身體還可以嗎?」隊友們擔心地看著上場超過四十分鐘的隊長。「要不要換人?」

球賽他們輸得起,隊長卻萬萬不能失去!

「我沒事。」韓澤龍堅決搖頭。「有機會就把球傳給我,你們全部守住龍門,不要讓他們有機會得分!」

「可是……」

「走!」他低喝,控著冰球往敵方的龍門進攻。

比賽剩下半分鐘,雙方都擺出最堅固的防守,不讓對方有機會得分。

就在韓澤龍控球再度進攻時,敵隊的左翼以驚人的速度往他撞來,將他撞到強化玻璃牆上,發出一聲震耳巨響!

「喝!」所有人都被這情況嚇得倒抽口氣。

「澤龍!」娜娜失聲尖叫,起身衝出休息區。

「不要過去!」藤千步及時將她拉住,不容她上前。

「可是……」

「除了與球賽有關的人,誰都不能任意上場!」

「但是他……」

「他不會有事的。」

「求求你!把他換下場啊!」娜娜拉著球隊教練,急得幾乎哭出來。

教練為難地皺著眉,沉重地搖頭。「他堅持不肯下場,我也沒辦法。」

唉,韓澤龍的求勝心是誰都無法阻攔的啊!

「隊長,下場吧!」隊友們拉住執著的韓澤龍,想將他換下場。

「我沒事!」韓澤龍擦去嘴角血絲,將隊友推開。「繼續比賽!」

「隊長!」

「回防!」他的狀況本已不好,被這麼一撞更是連站都站不穩,眼前甚至還看得見隱隱躍動的黑影。

他用力甩著頭,命令自己集中精神,以僅存的力量往冰場的另一端滑去,在他溜過休息區時驀然回首。

「娜娜?」

他的眼睛什麼都看不到,卻見到她站在休息區後,咬著唇憂心地望著自己。

是他的幻覺吧?因為過分思念而編織成的幻影……

對冰球一無所知的娜娜連他的真正身分都不曉得,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然而他心中卻抱著一絲奢望,希望那不是幻覺,希望她真的站在那邊,看著他比賽。

「隊長!這邊!」

如果她當真在場,就請給他勝利的力量吧!

「啊!韓澤龍拿到球了!」

如果她當真在場,他一定要為她奪得第一!

「他一個人越過了最後的防線!」

如果她當真在場──

「喝!」球棍在哨音響起的前一秒揮出,以極速將冰球射入龍門!

「十九號韓澤龍得分!四比三!肯納斯隊獲勝!」

緊隨著廣播,激狂的掌聲如雷般在球場中迴響著,在場的每個人都被韓澤龍的表現感動得紅了眼眶,只能用澎湃的掌聲來表達內心的感受。

「贏了!」藤千步興奮地抱著呆住的娜娜,激動地尖喊,「贏了啊!」

「贏了……真的贏了……」娜娜雙眼燙紅,傻傻地喃道。

這是她有生以來所看的第一場冰球比賽,也是第一次知道,她可以為一個人那麼地入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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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覺得還是不要好了!」娜娜拚命想甩開狄理斯的手,然而他的手勁極大,不管她怎麼樣都抽不回。「我跟步姊一起來的,要是她找不到我……」

比賽一結束,狄理斯二話不說就拉著她越過人牆,完全漠視她的反對,硬是把她帶到更衣室來。

「有什麼關係!」狄理斯自口袋裡掏出手機,撥了電話給藤千步。「步姊?我狄理斯。那個……」他頓了頓,突然遮住話筒向娜娜問:「妳叫什麼名字?」

「娜、娜娜。」

他點點頭,繼續向電話另一頭的人道:「娜娜在我這裡,妳不用等她了!我待會兒載她回去!」

「等、等一下!」

「就這樣啦!明天一起去吃日本拉麵?好啊!我超喜歡那家的餃子!那這麼說定啦!」無視娜娜的焦急,狄理斯掛上電話繼續往前走。「這樣她就不會擔心啦!」

「你怎麼可以?!」

「有什麼關係!啊,到了。」狄理斯帶她來到長廊盡頭的房間,笑著旋開大門的把手,向更衣間內的隊友們朗聲道:「大家辛苦啦!」

「狄理斯,你這是做什麼?!」沒想到他會公然帶個女人到休息間來,正更衣沖澡的男人們一陣騷動,馬上拉起毛巾遮住重點部位。

「把衣服穿一穿!」狄理斯下達命令,向身後的娜娜喚道:「妳站在門口做什麼?進來啊!」

多少人想進更衣間看看下了球場的球員,這妮子卻三催四請還不肯進來!

「真的不用了!他剛比賽完一定很累,還是讓他休息吧!我可以待會兒再找他。」被狄理斯半拖著來到更衣間的娜娜,被幾乎全裸的球員們弄得極不好意思,垂著紅透的小臉拚命搖頭。

「我相信隊長最需要的不是休息。」狄理斯神秘一笑,輕聲問裡頭一人,「隊長在哪一間淋浴?」

那人指指左側最後一間,狄理斯點點頭,向隊友們宣佈,「你們先出去。」

「啊?」以為是他們聽錯,眾人猛然一頓。

「出去啦!」狄理斯催促著。

他逐間將淋浴中的隊友拉出,不由分說地將他們全推出門。

「什麼事啊?」澡才洗一半,連洗髮精都還未來得及沖掉的隊友無辜地大喊。

「我有急事!你們先出去!」

「可是……」這樣不好吧!他們衣服脫一半,澡也洗一半,這樣出去被記者拍到可怎麼得了!

「別囉囉唆唆的,出去!」狄理斯不耐煩地揮手。

「那……好吧。」隊員們只能帶著一腦子的疑問,圍著毛巾逐一離開。

「進去吧,隊長就在裡面。」確定礙事的傢伙都離開後,狄理斯不顧娜娜的抗拒,將她推進更衣間內。「你們慢慢聊!」

「喂!狄……」她還來不及說什麼,門板已被狄理斯貼心地帶上。

一時間,更衣室內沒有別的聲響,只有水聲與她的呼吸聲細細迴響著。

韓澤龍依舊在最後一間沐浴間淋浴,對外頭的喧嚷絲毫未聞。

寬大的更衣間內有著淡淡的肥皂味,凌亂的制服與球棍跌了一地,濃濃的水氣讓周遭一切變得有些模糊。

她真的很不想進來,不想面對他……不想在看過那麼震撼人心的比賽後面對他。

他不再是那個溫和近人的鄰居,而是一個球場上的大英雄!

跟她的距離是……那麼的遙遠……

「誰在外面?幫我拿一下毛巾。」正在浴簾後洗澡的男人留意到外頭的聲音,低沉地喚了一聲。

娜娜聞言反射地拿起乾淨毛巾,來到浴簾前,卻在要遞出去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有沒有人……」浴簾後的人彷彿等得不耐煩,用力扯開浴簾,卻沒想到會迎上一張錯愕的小臉。

他徹底怔住了。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忘了該如何呼吸。

他艱難地找回聲音。「娜娜?真的是妳……」

老天!那不是幻覺……

娜娜傻傻地站在那裡,不敢置信地輕捂著唇,望著眼前久別的男人,視線再也移不開,甚至沒有發現此刻的他正赤裸著,溫熱的水自蓮蓬頭滑落他碩壯的身體。

身後的十指不安地絞動著,娜娜的大腦糊成一團,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該有什麼動作。

「好、好久不見……」

韓澤龍只是定定地站在那裡,剛毅的下顎緊繃著,緊結的眉心像是在壓抑著什麼。

滴答、滴答……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兩個人依舊對站著。

再也按捺不住,娜娜聲若蚊鳴地打破沉默的魔咒。「你怎麼了?」

她還未得到答案,纖細的身子便被一道力量拉進燙熱的懷中,後腦被寬厚的大掌按住,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一記沉重而有力的深吻便已緊緊覆上她驚愕的唇。

薄唇吻上那久違的甜美唇瓣,炙熱的舌更肆意滑進她口中,翻攪著她柔嫩的丁香,探索著她的甜蜜。

熱暖的水滑落相纏的軀體,全身的衣衫一下子就被溫水淋濕,緊緊地貼在她嬌小的身上,勾出誘人的身段,讓他瘋狂。

他想她!這一段日子裡,他拚命要自己專心於冰球上,然而他越壓抑自己,就越會想到她,腦海裡全是她的身影,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不斷不斷在他腦中浮現……

那日會吻她,或許真的有些衝動,之後對她避不見面,是因為他需要時間思考,也覺得她需要認真想想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但事實已擺在眼前,他根本毋需猶豫!他為這個小女人心動!他想擁有她,與他完全不一樣的她,纖細柔美的她……

他想徹底地擁有!

娜娜被那一記狂野的啃吻奪去了呼吸,她先是出自本能的掙扎,但熱烈纏綿的吻卻打碎了她的反抗,掙扎逐漸變成回應,推卻的手回擁住他的頸子,因詫愕而睜大的眼兒亦緩緩闔上。

他的吻熾熱霸道,不給她留一絲喘息空間,深切徹底而激烈,悍然地探進她口中,不容她有一絲拒絕。

被那激狂的熱吻吻得七葷八素的人兒根本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要不是由他摟著,她可能已腿軟地癱在地上。

「你……」她粉頰如蘋果般透紅,輕喘著,「你為什麼又吻我?」

「因為我喜歡。」他低喃著,唇舌卻不離開她,啃吻著她敏感的粉頸,灼熱的氣息吐灑在她細嫩的皮膚上,帶給她一陣輕顫。

「喜歡吻?」還是喜歡她?她好想問,然而後半句,她怎麼都說不出口。

「喜歡吻妳,更喜歡妳。」他依戀地輕撫著她的粉頰,撥開她濕透的長髮。

「不要開玩笑。」娜娜別開緋紅的小臉,拒絕迎視他太過熾熱的視線。

不要用這麼寵愛的眼神看她!她會陷下去的!就算知道他擁有藤千步那個美麗的女朋友,她仍會陷下去!就算知道他們之間相差這麼遠,她還是會陷下去的!

「我從來不開玩笑。」他定住她的小臉,逼她與自己對視,帶繭的指輕繪著她微腫的唇。「我能把妳方才的回應,當成妳對我有同樣的感覺嗎?」

「你已經有……」她忍著胸口那難以忍耐的痛,撇頭不看他。

「我想妳。」

他的呢喃,讓她整個人幾乎融化。

他想她!他說他想她啊!

連日來的苦澀,因他這一句低喃瞬間蒸發,那些酸楚、失落,彷彿不曾存在過。

她真的好可悲,才決定不要再想他,可是單聽到他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她的心就幾乎溶掉了……

「妳呢?想我嗎?」他的吻持續著,如雨點般散落在她的唇上、頸上。

「我……」她才想說些什麼,就感覺抵著他胸膛的小手一陣燙熱,她低頭一看,猛然倒抽好大一口涼氣。

「你沒穿衣服!」她尖叫出聲。一直處於震撼的她到現在才留意到這一點!

「有人穿衣服洗澡的嗎?」他好笑地問。

「我……你……」她無措地張著嘴,喉間發出無意義的單音。

他輕撫她紅透的小臉,低頭想再親她一下,卻被外頭傳來的喧鬧聲定住了動作。

「喂!你們別進去啊!」

「我頭髮的泡泡還沒沖乾淨,眼睛痛啦!」

「我很冷啊!衣服都在裡面。」

「你們別進去!」

「讓開啦!」

門外一陣轟轟的腳步聲,接著大門被猛然推開,十多名魁梧的隊員衝進更衣室內。

韓澤龍及時抄起毛巾圍在娜娜身上,卻來不及扯上浴簾,他咬牙豁出去,也顧不得赤裸著身,擋在娜娜身前,獨自面對隊友們。

破門而入的隊友被如此「美景」震得一頓,停下了動作。

休息室陷入一陣尷尬得可怕的沉默。

站在最前頭的狄理斯賊笑著,望著隊長昂然的亢奮,露出一口白牙。

「隊長,看來我們白擔心了嘛!你現在還精力充沛!」

回應他的是韓澤龍冷得不能再冷的瞪視以及娜娜尖細的抽喘。

「需要我帶娜娜小姐先出去嗎?」他好心提議。

躲在韓澤龍身後的娜娜,只想挖個洞跳進去!

嗚……她不要做人了啦!

◇  ◇  ◇  ◇  ◇

藤千步並非韓澤龍的女友。

這是娜娜後來自韓澤龍口中得知的。她是他兄長合作多年的工作夥伴,因工作關係一同來到溫哥華,暫住他家。

韓澤龍知道她誤會後不悅了好一陣子,責怪她竟以為他是三心兩意的人。

她做了好幾個蛋糕送他,才總算讓他消氣。

一想到他,娜娜便止不住甜蜜的微笑。

收拾好嬰兒用品,她拿起鑰匙打開門正想離開,卻不期然遇到一張笑得過分燦爛的小臉。

「妳怎麼會在這裡?」

「妳要去體育館對不對?」門外的君琦不答反問。

「對啊!步姊要我幫她拿東西給澤龍。」不然她真的很不想到體育館去。「妳怎麼知道?」

「妳家店員告訴我妳帶著新作回家,我就知道妳是去找韓澤龍。」在諾華與韓澤龍的堅持下,娜娜終於請了個店員幫忙,否則她可能到現在還得一個人打理店兼照顧悠悠。

「只是不想兩手空空的去。」娜娜微微一笑,將蛋糕盒打開給她看。「怎麼樣?」

「好普通啊!」君琦毫不留情的批評。

「它的外表是普通,可是味道可不一樣,這是蒸巧克力蛋糕!」見她看輕自己的新作,娜娜鼓著腮幫子。

「用蒸的?」君琦訝異地揚眉。

「厲害吧!」娜娜嘻嘻一笑,收好蛋糕。「妳想在這裡等阿華沒關係,鑰匙給妳,我趕時間呢!」再耗下去她可會趕不及公車。

「帶我去!拜託、拜託、拜託!」君琦緊緊巴在她身後。

「不行!」娜娜一口拒絕。

「為什麼?!」君琦皺起小臉。

「妳覺得為什麼?」娜娜停下腳步,瞇眼看她。

「唉呀!上一次是因為我第一次遇到球星,有一點緊張,這一次我會檢點些的!」

「我不會再上當了。」漠視她一臉的期待,娜娜繞過她大步向前走。

「我開車載妳!」眼見娜娜就這麼離開,君琦大急。

她的利誘果然吸引住娜娜的腳步。

要顧蛋糕又帶著悠悠的她根本不能開車,坐公車也實在很辛苦……

「妳答應我不會再有上次那種事發生。」她提出但書。

上次君琦與她一同去看韓澤龍練球,她居然跑進更衣室,對著球員們大裝可愛,說自己迷路了。

真是丟臉丟到火星去了!

她本來就刻意低調,這女人卻非要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我答應!」

「保證?」

「保證!」君琦用力點頭,在她反悔前把她拉到車上。「走吧走吧!」

精巧的MiniCooper,目標往GM體育館出發!

憑著韓澤龍所贈的工作證,娜娜經過大門,在工作人員的指點下來到休息間。

對於這個東方小女生的出現,體育館內的工作人員都以奇怪的眼光看她,讓她極為不自在,一路上垂著頭來到冰場。

就在兩人要進入球員休息室時,一名高大的男人卻站在她們身前,禮貌地擋住她們的去路。

「兩位小姐是來參觀球隊?入口在那邊,這裡不能隨便進來喔!」

「不……」娜娜展示掛在頸上的工作證。「我是來找人的。」

「找人?」工作人員皺眉看她,還想說些什麼,卻被身後一道爽朗的叫喚打斷。

「嫂子!」

「狄理斯!」

「你這小子!連嫂子都認不出來嗎?」狄理斯用力白了男人一眼。

「嫂子?她是韓隊長的女朋友?」這東方女人看起來怎麼像個高中生啊!「你是說她吧?」他指指君琦。

「你走吧!」狄理斯將他推開,笑容可掬地來到娜娜面前。「嫂子,難得看妳來啊!」

「你別這麼喚我,別人會誤會的!」娜娜紅著小臉,急忙撇清。

「嫂子不用害羞嘛!」狄理斯笑容更大,眼光觸及她身畔的君琦,「這位是……」

「你好,我叫君琦。」君琦不等娜娜有所反應,迫不及待地伸出右手,自我介紹。「你是狄理斯對不對?我上次跟娜娜來的時候你剛好不在。」

「君琦,好可愛的名字。」他友善地回握她的手,禮貌笑道。

「你真的這麼覺得嗎?」握著他的手不覺變成兩隻,她撫著他的手大吃豆腐,「嘩!你的手好大喔……」

「君琦!」娜娜一把扯開好友,抱歉地看著狄理斯。「不好意思!」

「別這麼說!」望著君琦手中的蛋糕盒,狄理斯忍不住流口水,「今天帶了什麼好吃的來?」

還記得上回他住院,韓澤龍帶了些嫩滑可口的巧克力來探望他,他吃了一口後幾乎上癮,後來得知是娜娜所做,只要一回溫哥華便會光顧她的巧克力店。

「蒸蛋糕。」

「蒸蛋糕?」狄理斯驚訝地瞪大雙眼,指著自己,「有我們的份嗎?」

「我做了三個。」娜娜微微一笑,將蛋糕盒交到狄理斯手中。「一個是白巧克力,一個是普通巧克力,一個是水果的。」

「耶!我最喜歡吃嫂子做的巧克力了!」

「你別再叫我嫂子了!」娜娜羞紅著臉,有點氣惱。

「好好好,不叫就不叫。」生怕她一個羞惱把蛋糕拿回去,狄理斯識趣地改變話題。「妳不是來找韓的嗎?還在這裡做什麼?」

「不用了!我只是替步姊送東西給他,你幫我交給他就好了。」生怕他的大嗓門會惹起其他人注意,娜娜將一個紙袋交給他就轉身離去。

「反正都來了。」狄理斯卻猛然擋住她的路。「看一下再走嘛!」

「就是啊!」君琦附和著,點頭如搗蒜。

「但是……」

「走啦走啦!」狄理斯不由分說地拉住娜娜的手腕,推開門往冰場走去。「妳啊,該多來球場才對。連比賽都不來,大家都很想妳跟悠悠呢!」

迎面而來一陣寒意讓娜娜身子一縮,微冷的冰場上,隊員們穿著簡單的練習制服,在冰地上做著各種練習。

狄理斯向其中一道高大的身影揮手,「隊長!嫂……娜娜帶蛋糕來給我們吃!」

「我要回去了!」娜娜拚命想抽回手,然而狄理斯的手卻像鐵箍一樣,不管怎麼甩都甩不開。

就在她和狄理斯糾纏不休之際,忽覺腰間一緊,嬌小的身子被一股力量拉進寬厚的懷中。

「啊……唔!」被攔腰抱起的娜娜猛然抬頭一看,還未來得及反應,唇瓣便被奪去。

韓澤龍當著所有人的面,深深地吻住她,宣告著她對他的重要。

抽氣聲與口哨聲在冰場上迴響著,娜娜害羞地想要將他推開,卻被他按住了後腦,掙扎推卻最後反而變成了回應。

雖然貴為萬人迷,但韓澤龍的感情生活一向極為低調,鮮少見他與女人有牽扯,更別說是緋聞了。他從來都沒有將女人帶到冰場裡過,現在不但把通行證給娜娜,更公然與她擁吻,可見她在他心目中的特別。

不捨地結束那渴切的吻,韓澤龍抵著她被吻腫的唇瓣低喃,「等我。」

「嗯……」她喘息著,全身的力氣都被他吻走了,轉化為他的力量。

愛憐地輕撫她紅得像草莓的小臉,確定她站得住後,韓澤龍低頭親了一下嬰兒籃裡的悠悠,再度回到冰場上,留下一臉玩味的狄理斯、崇拜得雙眼冒心的君琦、不斷掙扎著想找韓澤龍的悠悠、羞得想挖個洞跳進去的娜娜,以及一群竊笑的球員們。

「這下還想否認妳是嫂子嗎?」狄理斯咬著鬆軟可口的蛋糕,笑得好不奸詐。

看來往後的日子,他不愁沒巧克力吃了!

◇  ◇  ◇  ◇  ◇

自從季賽開始後,娜娜幾乎沒再跟韓澤龍一同晨跑過。

每個禮拜,韓澤龍都有不同的賽事,有時候比賽在溫哥華舉行,但大多數時間,他都會在北美其他城市,兩人見面的次數十根指頭都數得完。

她從來不知道一個人跑步會這麼寂寞,沒有人陪她往不同的地方跑,沒有人陪她說笑聊天,跑完步後亦沒有人陪她吃早餐……

以前的她,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失去繼續跑下去的慾望,娜娜回到家裡,就在她打開門之際,一道人影猛地向她撲來!

「姊……救……救命……」諾華揪著她的衣服,一手緊箍著脖子,面容因承受著過大的痛苦而扭曲。

「阿華!」娜娜嚇了一跳,急忙放下MD隨身聽與毛巾,扶住撲向她的弟弟,慌亂地問:「你怎麼了?」

「啊……」諾華指著自己的嘴巴,呀呀發出無意義的單音。

「你到底怎麼了?快坐下來!」她將他扶進廚房,眼角不經意看到桌上的空罐子,驚道:「你整罐吃下去了?」

諾華含淚點頭,伸出紅腫的舌,不斷用手搧著。

「這是君琦從墨西哥買回來的辣粉耶!」娜娜翻翻白眼,衝到冰箱倒了一杯冰牛奶給他。

這辣粉平常加一點就讓人受不了,他居然一口氣吃完!

狠狠灌了兩大杯牛奶,諾華好不容易能發出聲音。「我怎麼知道?我以為那是妳上次加在菜上的調味粉。」

「我上次加的是這個。」娜娜從櫃子裡拿出一個與辣粉的調味罐長得一模一樣的瓶子。

「兩個長得一樣!」諾華抱怨。

「你用之前不會打開來聞聞看嗎?」娜娜沒好氣地搖頭。

「妳就不會在罐子上做個記號嗎?」諾華委屈地看著她,繼續用力灌冰牛奶。

懶得再理他,娜娜找尋著那道讓她牽掛的小身影。「悠悠呢?」

「在客廳。」他打了個嗝。

「你讓她一個人在客廳?」她難以相信地瞪眼,急忙衝到客廳。

「她在嬰兒床裡看電視啦!」

程家的客廳裝潢以粉色為主,奶白色的沙發、天藍色的傢俱與及粉紅色的小擺設,充滿了家的味道。

此刻,電視屏幕上正回放著昨夜的比賽,娜娜拿起遙控器,連看也不看就關上電視,將嬰兒床裡向她揮動小手的人兒一把抱起。「悠悠!起來啦?」

娜娜開心地在她的頸上親吻,逗得她一陣咯咯笑,小嘴開開合合地喚著:「姨、姨。」

這幾個月來,悠悠已經會說話了。還記得她說第一句話時,韓澤龍正好在場,而她說的不是別的,正是「叔叔」兩個字,韓澤龍樂得幾乎傻住,抱著悠悠在店裡向客人炫耀。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是個抱著漂亮女兒炫耀的爸爸……

幸好Na Na巧克力店位在高級社區,守備森嚴,非住戶不能輕易進入;當初她選在社區開店便是看中環境清幽,人口也不複雜,許多安養晚年的老夫妻常結伴來店裡光顧,使Na Na的生意還頗興隆。也幸好社區住戶的年齡層較高,不曉得韓澤龍是個有名的球星,只道他們是對年輕夫妻,否則不曉得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是啊,他是個知名球星,而她卻什麼也不是……想到這兒,她的心就沒來由的一陣空洞……

「悠悠餓了嗎?姨姨煮好吃的給妳吃好不好?」她刻意漠視胸口那讓她不快的情緒,將悠悠抱到廚房,把她放進嬰兒座裡,轉身自冰箱拿出香蕉與數樣材料,簡單地做了一碗香蕉玉米糊。

「看到吃的就這麼高興喔!」她拿著可愛的塑料湯匙,將玉米糊一小口一小口地餵進悠悠嘴裡。

「姊,妳怎麼做那麼少!」剛看完比賽精華片段的諾華走進廚房,看著見底的鍋子大聲嚷嚷。

「悠悠吃不完那麼多……」見弟弟拿著湯匙一口一口挖著鍋裡的玉米糊,她又好氣又好笑。「你不要又跟悠悠搶東西吃!」

「這個好吃嘛!」軟軟甜甜的,不用咬又好吞。

「吃慢一點啦!」見他狼吞虎咽,生怕別人跟他搶食物一般,娜娜受不了地說:「不夠我待會再做。」

「妳說的喔!我要柳丁口味的。」諾華提出要求。

目光觸見悠悠手中壓著的報紙,他一陣急喊,衝到嬰兒座前,「悠悠!妳別壓著那個!快放手!」

「嗚嗚嗚嗚……」悠悠含著湯匙,嘴中發出不滿的抗議。

「妳的手很髒,快放開!」諾華扳開她胖胖的小指頭,卻發現小人兒的力量也不小。

「你跟她搶什麼啦?」

悠悠胖胖的小手與諾華的大掌一左一右的抓著體育版不放。報紙的頭條是昨夜肯納斯隊獲勝的報導,而韓澤龍的照片大大地印在上頭。他手握曲棍球棍,意氣風發的模樣能讓任何人為他著迷。

「妳的情人,我的偶像!」成功搶回報紙的諾華歡喜地說道。

直到現在他都不能相信,他的偶像居然是二姊的情人!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叫他「韓大哥」時有多麼陶醉……

娜娜的胸口一緊,望著報紙好半晌,只感到一塊大石壓在自己心頭。她默默地將最後一口玉米糊餵進悠悠嘴裡。「吃飽了嗎?」

回應她的是小人兒滿嘴玉米糊仍硬扯出的大大笑容。

拿起濕紙巾擦乾淨悠悠的小臉,娜娜將餐具放進洗碗機內,又替弟弟做了一鍋柳丁糊,稍微收拾後便抄起包包,往車庫走去。

「妳要走啦?」諾華一手寶貝地抱著報紙,一手拿著鍋子挖著嬰兒食,巴巴地跟在她身後。

「嗯,今天有幾個訂單,想早點回店裡準備。」她將嬰兒籃放進車裡。

「妳不會弄得太晚吧?」

「應該不會。怎麼樣?」

「韓大哥今天晚上回來啊!」

「真的嗎?」娜娜聞言一頓,錯愕地眨眼。「你怎麼知道?」

「報紙上有寫啊!」他將方才那張報紙遞到她面前,「妳看!昨天在紐約的比賽大獲全勝,今天晚上會回來開記者會。」

「我不知道……」娜娜握著報紙,迅速地閱覽,越看臉色越蒼白。

「二姊?」留意到她不尋常的沉默,諾華擔心一喚。

「啊?」娜娜拉回心緒,將報紙塞回他手中。「我真的要走了,你肚子餓了就到店裡吃午餐吧!」

說完,她幾乎是用逃的跳上車,在晨光的照耀下,往巧克力店出發。

她以為,他們兩個已算是情人,可對於他的事,她都一知半解。別說喜好了,就連他出去比賽,她都是從別人口中得知。

在他的心裡,她到底佔著什麼位置呢?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愛一個人會這麼難,那患得患失的感覺,就是所謂的戀愛嗎?

為什麼跟別人說的不一樣呢?

在她神游太虛之際,金龜車已不知不覺來到巧克力店的轉角,她回過神來,隨即被店門前那嘩囂的場面奪去了注意力。

巧克力店門前人山人海,數十名捧著攝影機的記者候在店外,SNG更囂張地停在人行道上。

難道店裡發生了什麼事?

娜娜大吃一驚,趕緊將車子停在路邊,挽起嬰兒籃下車,艱難地越過眾人來到店門前。

「抱歉,請問發生什麼事?」

「是她!就是她!」

一見到娜娜出現,在場所有人一陣嘩然騷亂,閃光燈瘋狂地閃動,所有注意力都落在她身上,十多個錄音機與麥克風不斷往她遞來,爭先恐後地向她提出問題。

「妳是韓澤龍的女朋友嗎?請問你們交往多久了?」

「這是你們的女兒嗎?現在幾歲了?」

「你們結婚了嗎?還是同居?」

「與球壇上的黃金單身漢交往,妳的壓力大嗎?」

「你們……」面對記者咄咄逼人的追問,完全不曉得發生什麼事的娜娜無助地往後退,悠悠被來勢洶洶的閃光燈嚇壞,不安地哭了起來。

悠悠這麼一哭,讓娜娜更急了,被逼至角落的她臉色慘白,雙腿甚至還開始發抖。

「你們是……為什麼……」天啊!她從來沒有應付過這種場面,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誰來救救她啊!

「麻煩妳說句話──」

「娜娜!」巨大的怒吼突然響起,在場的所有人停下動作,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分成兩道。

認出了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記者們又是一陣騷動,閃光燈完全沒有停過。

「韓澤龍!韓澤龍來了!」

「狄理斯也來了!」

「該死的你們!快讓開!」狄理斯口氣不好地咒罵。他向來和傳媒關係不錯,但見娜娜被他們逼成這樣,一向脾氣不錯的他也忍不住發怒。

高大的身子擋在她身前,隔去那些來勢洶洶的餓狼。「妳沒事吧?」

「澤、澤龍……」一見到他,娜娜再也無法堅強下去,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韓澤龍及時扶住虛弱的人兒,望著顫抖的娜娜與哭慘的悠悠,生平第一次有殺人的衝動。

「讓開!」

「請你說句話!你們同居多久了?你是孩子的父親嗎?」

「無可奉告!」他一字一句,說得咬牙切齒。

無視那群惱人的記者,韓澤龍將娜娜抱上車,任狄理斯飛馳離開。

「該死的,還跟來!」自後視鏡看到跟在後頭的轉播車,狄理斯沒想到他們當真這麼難纏。

「甩掉他們!」韓澤龍將嬰兒籃裡哭得好不可憐的小人兒抱起,不斷搖著她,柔聲哄著,「悠悠,乖乖……」

悠悠楚楚可憐地向他伸出小手,小臉上還掛著淒淒淚痕,看得韓澤龍一陣心疼。

「乖,別哭了。」他吻著小人兒哭紅的眼兒,心疼得幾乎要碎了。

好不容易,激烈的哭聲漸漸變成小小的抽喘,確定她不再哭泣後,他將悠悠抱回嬰兒籃內,擔心地望著那從上車到現在未發一言的人兒。

娜娜一直緊咬下唇垂頭不語,青蔥的手指絞成十個死結,透露著她的緊張與不安。

「沒事了。」他將她拉進懷中緊緊抱住,胸口彷彿被人用力揪住。

「好可怕……」她扯住他的衣襟哭著,宣洩適才的恐懼。

他無言地擁著她,不住吻著她的髮漩,經過許久許久,她的心情才稍稍回復。

娜娜虛弱地伸手輕撫他緊繃的俊容,「你怎麼會在這裡?報紙不是說你今天晚上才會回來?」

為了逃避記者會而死命跟隊長回溫哥華的狄理斯插口,「隊長連夜趕回來的。」

比賽一結束,韓澤龍連澡都不洗便匆匆趕到機場,坐最後一班飛機回溫哥華。

「你專心開車!」韓澤龍吼他一句。

沒有錯過低頭的女人眼中一閃而逝的情緒,他低喚一聲,「娜娜?」

娜娜內心掙扎許久,最後還是決定開口,「其實……我不知道你今天回來。」

「我以為妳會知道。」這種事媒體向來會大肆報導。

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從她有些挫敗、有些受傷的眼神中,他閱讀到這個訊息,然而他卻猜不出她的心思。

「雖然報紙會報導,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能親口告訴我……」她試著用最平靜的口氣,不希望自己聽起來像無理取鬧。

她的話讓他頓了一頓,絲毫沒想過那有任何重要性。

「就算是一句話也好,我希望你會打電話來告訴我你在哪裡……」

打電話啊!韓澤龍恍然大悟,然後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這個習慣,他甚至連手機都沒有。

但他知道,他會喜歡上這個習慣。

望著她不安絞動的指頭,知道她對他的在乎有多深切,強壯的臂將她摟進懷中,他埋在她的髮間,沒有讓她看見他眼中的淡淡滿意。

「從今天開始,我每天打電話給妳。」他拉起被她折磨得發白的小手湊至嘴畔,溫柔地吻著她蔥玉般的指尖。

「你不用……」

「可是我想。」他抵住她的額,打斷她的言不由衷。「就算見不到妳,我也希望聽到妳的聲音。」

「我也是……」她小小聲地說出藏在心底深處,一直未曾與他說過的小小願望。

她其實很掙扎的!不想被他認為是個愛管東管西、時時刻刻要知道他行蹤的女朋友,但她真的很希望,他身處異地時偶爾也會想到她。

他唇畔浮現一絲溫存的笑意,捧起她的臉烙下深情一吻。

「咳咳,最後一個問題。」駕駛座上的狄理斯冒死開口,打斷了後座的濃情蜜意。「隊長,我們要去哪裡?」

「找人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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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電視上播放著實時新聞,屏幕中一個手挽著嬰兒籃的女人被逼至角落,一臉的無助,接著一道高大的身影衝進人牆,將女人抱上悍馬車。

「你!」男主角此刻正一把揪住經理的領口,將他推壓到牆上,指著那台播放著娛樂新聞的電視,「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隊長!」沒想到一向沉穩冷靜的韓澤龍會做出如此暴戾的舉動,狄理斯嚇了一跳,急忙上前將他拉開。

「說!這是誰幹的好事?!」

「我也不知道那些八卦周刊的記者怎麼找到程小姐的店……」幾乎被勒死的經理可憐兮兮地說。

「那些人太過分了!什麼飛上枝頭變鳳凰?什麼醜小鴨也能變天鵝?這算什麼?!」狄理斯氣憤地關上電視。

還好娜娜剛剛哭累在車上睡著,不然被她看到那些該死的報導,他可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交個女朋友也錯了嗎?」娜娜不是他的情婦,不需要受那種委屈!

「你受歡迎嘛!」經理無辜地道。

「我是打球的,不是當明星!」他咆哮。

你是明星球員嘛!經理好想這麼說,可又不夠膽子,只能道:「他們也是喜歡你才好奇嘛!你就發表個聲明……」

「我的私生活不需要向他們交代!」韓澤龍狠狠地道。「你最好給我快快把這件事解決!」

「知道了……」經理人委屈地看著地板,「我勸你暫時先別回巧克力店,記者一定守在那裡。」

「該死!」韓澤龍咬著牙,心中有了決定。

無論如何,他絕不會讓娜娜受到半點委屈!

◇  ◇  ◇  ◇  ◇

「老姊,妳可回來了!到底發生什麼事?」見到步進家門的娜娜,諾華立即追問。

方才他不過是想到巧克力店吃中飯,卻被店門口停著的一台又一台SNG轉播車擋住去路,害他只能回家找她看看發生什麼事情。「韓大哥,你也來啦!」

「他們沒找到這裡來吧?」娜娜緊張地問。

「誰?」

「那些記者啊!你沒有看電視嗎?」

「我剛回來。」諾華拿起遙控器,屏幕才變清晰就見到臉色蒼白的娜娜,他驚訝地張開嘴,「天啊!老姊,妳上電視了呢!」

「這不是什麼好新聞。」韓澤龍將電視關上,端來一杯熱茶。「喝點熱茶。」

「謝謝。」

「你回來時有被人跟蹤嗎?」韓澤龍問。

「沒有吧。」

「今天出入要小心,非必要不要出門。」韓澤龍交代。

「他們應該還不至於這麼神通廣大吧!」這個住宅區守衛森嚴,不是任何人都能輕易進來的。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就在兩人交談時,大門傳來沉重的敲擊聲。

「程洛娜!開門!」

「不會吧?!」

「他、他們……」

「沒事的,別擔心。」韓澤龍將虛弱的娜娜抱進廚房,轉頭交代,「阿華,去開門。」

「喔。」諾華點點頭,深吸口氣後打開大門,對著門外的人大喊,「你們找錯地方了!這裡不是程──」豈料頗具魄力的話才說一半,就因眼前的人影而頓住。「爺爺?」

只見一名身穿唐裝、滿頭銀絲的老人站在程家大門前,他手握木製拐杖,一臉兇怒,他身後則站著兩道女影。

「老媽、奶奶?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

「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來搬行李!」程母喘著氣催促。

「喔!」諾華不敢怠慢,快步將門外好幾箱沉重的行李搬進屋內。

「娜娜呢?」程老太爺氣急敗壞地問。

「在廚房裡。你們不是過一陣子才會回來嗎?」

「要不是我們提早回來,我的寶貝孫女被吃乾抹淨了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這……」一聽爺爺的語氣,諾華心覺不妙,向廚房內的人大喊,「老姊!爺爺回來了!」

「讓開!」程爺爺將擋在他前面的諾華推開,直接衝進廚房要人。

聽到中文交談聲,娜娜狐疑地步出廚房,錯愕地看著進門的老人。

「爺爺!你回來了?!」

「娜娜!到底怎麼一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娜娜一臉莫名。

「妳還跟爺爺裝什麼?!」程爺爺抽出某娛樂雜誌,就見雜誌封面上,嬌小的娜娜被一個高大的男人緊緊抱住,更以「地下情婦」等不堪入目的字眼作為標題。

「哇!那些記者手腳怎麼這麼快?」好不容易將行李都搬進屋內的諾華搶過雜誌,翻開內頁邊看邊發出驚嘆,「二姊,妳也滿上鏡的嘛!」

「你這臭小子!還看什麼看?!我還沒罵你呢!你這個弟弟是怎麼當的?連姊姊都看不好……」程爺爺正準備要痛罵孫子時,眼光望見跟在娜娜身後,一直在狀況外的韓澤龍,頓時狠狠地抽了口氣,指著他以英文大吼,「你這個老外怎麼還有臉在這裡出現!」

「爺爺!」

「他是誰?」韓澤龍疑惑地望著眼前指著他的唐裝老人,向娜娜問道。

「他是我爺爺。」娜娜頭痛地以手支額,走到程爺爺身畔將他扶到沙發上坐下。「爺爺,先別氣,請坐。」

「還坐什麼坐!」程爺爺指著雜誌,暴躁地大喊。「娜娜,告訴爺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娜娜委屈地垂下頭,雙肩被爺爺的大嗓門震得縮了一下。

「老頭啊,你叫這麼大聲喉嚨不痛嗎?」程奶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也不怕吵到悠悠!」

「這個就是男主角嗎?」程母來到韓澤龍身前,鳳眸微瞇,上下打量著一直以守護者姿態站在女兒身後的韓澤龍。

他們家的娜娜感情一向遲鈍,難得談一場戀愛居然會如此驚天動地,甚至還上娛樂頭條。

這小子可不是小角色啊!

娜娜點點頭,小聲地向韓澤龍介紹,「這是我媽媽。」

「伯母。」韓澤龍禮貌地點頭問好。

「乖!」程母笑得合不攏嘴。

「妳還笑得出來!也不想想這個來歷不明的老外,對我們家娜娜做了什麼!」

「什麼老外不老外!韓大哥有名字的!」諾華忍不住開口。

「我管他寒還熱!他要染指我家娜娜,門兒都沒有!」

「什麼染指?人家澤龍跟娜娜是兩情相悅!」程奶奶沒好氣地翻白眼。

「妳看都被別人說成什麼樣子了!」看到那本雜誌,他就有殺人的衝動。

「更好啦!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們家娜娜要嫁給澤龍!」多風光啊!

「我家的娜娜要嫁老外?!我反對!」一聽他家的寶貝要嫁個金髮藍眼的傢伙,程爺爺氣得吹鬍子瞪眼。

「爺爺,你別激動!」

「我反對!」程爺爺八十多歲卻仍中氣十足,拐杖擊在地上發出陣陣抗議聲。

「爸!你連人家澤龍的人品都不知道就要反對?」程母皺眉。

「怎麼樣都好,就是不能嫁老外!他連筷子也不會用!」程爺爺氣憤地道。

「會不會用筷子跟這個一點關係都沒有!」娜娜小聲辯解。

「妳還敢說?!背著爺爺做出這種事來!」最寵疼的孫女瞞著自己與老外交往,這口氣他怎樣都咽不下。「妳不聽爺爺的話了?」

「爺爺!你怎麼這麼說!」

「我說老頭啊,是不是老外有什麼差別?疼娜娜就夠啦!」程奶奶不同意地瞪著老伴,向韓澤龍慈藹一笑,以英文道:「你不用在意他!你跟咱們家娜娜交往多久了?」

「妳別對他笑!我不准!」完全被無視的程爺爺大吼。

「爺爺,你就別反對啦!韓大哥人品好,又厲害,二姊能嫁給他真是三生有幸啊!」諾華掏掏耳朵,懶懶地道。

「有什麼好了不起的?還不是個戲子!」程爺爺冷哼。

「什麼戲子?你以為上雜誌都是演戲的嗎?韓大哥是打冰球的!」偶像被說得一文不值,諾華哪忍得住。

「打球?!一個打球的老外?!」程爺爺一聽即自椅上站起,發出一陣怪叫,「我反對!」

「爺爺!」

「嫁給個打球的,她會有什麼幸福?!」老人家不知道,還以為韓澤龍是個空有夢想、一事無成的窮球員。他不曉得今非昔比,現在的球員有看頭、有市場,身價非凡。

「什麼『打球的』!爺爺,你別亂說話!」聽見爺爺誣衊自己的偶像,諾華立即跳出來辯護。

「打球的有什麼前途?不正正經經找份工作,還算個男子漢嗎?!」

「什麼正不正經!打球也不正經?」諾華受不了地皺眉。

「球能打幾年?!」

諾華被爺爺的古板氣壞,一時說不出話來。

程爺爺拉著娜娜的手,苦口婆心地道:「娜娜,爺爺上次介紹的餐館繼承人人品好、家世好,妳為什麼不考慮看看?」

「他們在說什麼?」韓澤龍問諾華。程家人從進屋後,大部分時間都是用中文交談,讓他有聽沒有懂。

諾華將爺爺的話一一翻譯給韓澤龍聽,連爺爺嫌他不會用筷子的事也照實說了。

「爺爺正在遊說二姊給那個什麼餐館繼承人一個機會!」多事的老頭!

「不行!」

眾人同時回頭,被那激動的叫喊嚇住。

「抱歉。」沒想到自己會失態,韓澤龍吸了口氣,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但一聽見娜娜要嫁給他以外的男人,他就忍不住。「雜誌的事我非常抱歉,但我會盡快作出交代。我對娜娜是真心的,絕非兒戲。」

他說得這麼真誠,在場的人都被他的話震懾住,娜娜更是感動得眼眶發燙,又要掉淚。

「哼!說再多都沒用!我家娜娜不會嫁給你的!」程爺爺卻沒有被他打動,二話不說拉起孫女兒的手,「娜娜,跟我走!」

「爺爺!」娜娜當然不想就這麼離開。在發生這麼多事後,她很想待在韓澤龍身邊。然而她卻不能忤逆老人家的意思,被拉著跑的她只能無助地望向韓澤龍。

眼見韓澤龍伸手就要拉住娜娜,程爺爺猛然警告,「你別跟來!」

「澤……」娜娜話未能說完,就被拉出屋外。

「抱歉,我家的老頭就是這性子。」程奶奶向韓澤龍道歉。

「你們還在那做什麼?!」門外等著離開的老太爺發怒了。

「來啦!」程家婆媳沒好氣地回應。

「你是個好男人,老頭只是拉不下臉──畢竟這麼多孫子、孫女裡,他最疼的就是娜娜。」程奶奶拍拍韓澤龍的手。對於這個未來的孫女婿,她可是滿意得很。

「所以你別放棄!我們都站在你這一邊喔!」程母說罷便拉著婆婆一同離去,剩下兩個男人。

氣氛一時間變得凝重,兩人站在廚房門口,任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諾華望著自姊姊離去後沒有說過一句話的韓澤龍,連氣都不敢喘一口。

「諾華。」韓澤龍緩沉開口,語氣寒得讓人發抖。

「什麼?」諾華小心翼翼地問。

「給我一雙筷子。」

◇  ◇  ◇  ◇  ◇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對娜娜來說,根本是個噩夢!

當初受賄而放記者入社區的管理員已被查出,並立刻被解聘,記者也很快被趕出社區,可是不死心的記者們仍守在社區前不肯離開,讓她頓時成了社區的話題人物。不想被店內好奇的客人疲勞轟炸,她每天只能從後門偷偷摸摸地溜進廚房,完全不敢到櫃檯幫忙。而爺爺又不讓她離開他的視線,就算她到巧克力店,他也跟得緊緊的,連與韓澤龍唯一聯繫的手機也被沒收了,還三不五時帶一些男人來跟她相親。

越接近聖誕節,店裡的訂單越多,忙得她連喘息的空間都沒有,再加上對韓澤龍的重重思念,折磨得她整個人失去生氣,瘦了一圈。

娜娜再也忍受不下去,趁爺爺出急診時偷偷溜出巧克力店,回到社區內。

望著那扇久別的大門,她的心沒來由的一陣緊張。

伸手輕扣一下門板,卻沒有人應,她掏出他給的鑰匙,逕自步進玄關。

才踏進屋內,她就被客廳傳來的聲響奪去了注意,沿著聲源步去,看到的卻是讓她錯愕的畫面。

「這東西怎麼這麼難用?!」沙發上的韓澤龍緊皺著濃眉,懊惱地瞪著手中讓他頭痛的凶手。

黝黑的指掌僵硬地操握著一雙細長的筷子,笨拙地試著將紅豆自混合著紅綠豆的盤裡夾出。

他的動作生硬,修長的指試著以不同的方式,握穩那雙不聽使喚的筷子,卻屢試不成。

電漿電視裡正播放著匯集中西文化的節目,一身唐裝的華人主持人以標準的美式英語解說著東方文化。

「阿華那傢伙是不是教錯了?根本夾不起來!」他咕噥著,被那雙小小的筷子弄得一個頭兩個大。

一直站在那裡的娜娜被這一幕震得不能動彈,激動得眼眶都紅了。

爺爺那句無心的話,他居然記在心頭……

「阿華他自己都拿不好了,怎麼可能教別人!」柔啞的嗓音成功奪得他的注意。

韓澤龍猛然回頭,就見娜娜不知何時站在那裡,她緊咬著唇,瀅瀅的眸子直勾勾地望著他。

「筷子要用指腹控制,不能太過用力……」她抖著嗓音,想用最平靜的聲音說話,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拉入他的懷抱中。他的力道好大,抱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不是在作夢吧?」他埋在她髮間,貪婪地吸取她的氣息。

這些日子來,他打過不下百通電話給她,卻都被程爺爺一一擋掉,到她家找她,又發現她被逼搬回老家。不想跟程爺爺正面衝突讓娜娜為難,他只能每天偷偷來到巧克力店後門,痴痴望著她忙碌的身影。

「你瘦了。」她心疼地撫著他剛俊的臉龐。

這些日子,他都試著用筷子用餐,無奈不管他怎麼嘗試,連麵條都夾不起來,害他沮喪得吃不下。

他不明白,為什麼連狄理斯都會用,他卻無論如何都使不順手?

「爺爺只是無理取鬧。」

「我會讓他對我改觀的。」

娜娜喉頭一緊,「我不值得。」

「除了娜娜,沒有人值得。」

「你好傻。」娜娜再也按捺不住,淚水滾滾滑下雙頰。

他捧住她的臉,抹去難以歇止的淚水,圈住她哭得顫抖的嬌軀,抵著她的粉額低喃:「我好想妳。」

「我也是。」她環住他的頸,抿唇道。

「我不知道原來妳這麼愛哭。」他一遍又一遍,溫柔地吻著那流不完的淚水。

「我是水瓶座的嘛!」他溫柔的動作讓她的淚流得更兇,她吸吸鼻子,傻氣地道。

「傻瓜。」他細細地吻著她的眼、她的鼻尖、她的粉頰,然後燙熱的唇再度吻上那溫潤的唇瓣。

細碎的吻逐漸變得纏綿,燃起了他胸中的火焰,支住她腰肢的大掌更已溜進她的衣衫內,放肆地掌握住她的豐盈。

隱隱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娜娜心跳如擂鼓,一張小臉紅得像顆令人垂涎的蘋果。

「有、有人會回來……」她結巴得非常嚴重。

「哥他們出去比賽,明年才會回來。」他橫抱起那嬌小的身子,不待她拒絕,大步往臥室步去。

雖然不是第一次進他的寢室,但從沒有被他如此親密地抱進來,此刻的她羞得完全不敢抬起頭來。

純男性的臥室沒有太繁雜的設計,只是擺著一些實用的傢俱,簡單自然卻又極具個性,一如他本人。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大床邊的粉色嬰兒床及一大堆娃娃,然而精緻可愛的嬰兒床在冷硬的傢俱間卻不顯突兀,反而有一種久違了的,家的感覺……

「我要妳!」他霸道地宣佈,燙熱的身軀將嬌小的她壓上大床。「現在!」

「你、你要什麼?」她小心翼翼地問。

「讓妳成為我的!」

他要擁有這個撩撥他心弦的女人,將這張燦爛的笑臉珍藏一生。

讓她成為他的愛洛娜,他的曙光女神……

◇  ◇  ◇  ◇  ◇

後來娜娜才知道,韓澤龍早在事情爆發的第二日召開記者會,公開她是他的女朋友,而爺爺明明看到了新聞,卻仍不相信韓澤龍的真心。

娜娜一方面氣憤於爺爺的固執,一方面又為韓澤龍的宣言感動無比。

她一臉甜蜜地回憶著兩人相處的點滴,渾不知對座的君琦正興味十足地注視著她神遊的模樣。

待侍者前來請她們點餐,娜娜才回神,將菜單交回侍者手中。「請給我一份墨西哥牛肉夾餅,少辣,再來一瓶Aquafina。」

「心情這麼好啊?」君琦笑吟吟地望著笑容沒有歇止過的娜娜,揚眉道:「做了啊?」

「什麼?」娜娜扭開瓶蓋,喝了一口淨純的礦泉水。

「妳跟偶像啊!做了啊?」

娜娜被她大膽的話嚇了一大跳,幾乎把口中的礦泉水給噴了出來。「妳在說什麼?!」

「做了就做了啊!沒什麼好不承認的。」君琦曖昧地揚起嘴角,「前幾天看妳還要死不活的,今天卻紅光滿臉。」

「哪、哪有!」

「怎麼樣,他是不是很猛?」

「妳別說了!」娜娜羞得幾乎想挖個洞跳進去。

「哈!被我猜對啦?」君琦開心地擊掌。「妳這個人真是容易看透,什麼都寫在臉上呢!」

「妳別再說了。」娜娜埋首於侍者送來的夾餅中,拚命想轉移話題,盯著一旁的悠悠道:「這個東西悠悠能吃嗎?」

「不能吧。」君琦隨口回答,不死心地繼續追問她跟韓澤龍的事。「妳跟他很認真嘛!」

實在不是她有心八卦,而是娜娜這小女人,天生感情遲鈍,二十幾歲都沒真正談過一場戀愛,現在一談,就找個男人中的極品,讓她不得不熱切關心。

「我……不知道……」娜娜拚命灌水,想替火辣辣的小臉降溫。

「不知道?什麼叫妳不知道?」

「他是個很好的男人,而且又這麼厲害……我好像……」

「妳好像什麼?別告訴我,妳覺得自己配不上他──我會吐血的!別人我不敢說,但我敢肯定韓澤龍不是那種玩玩的男人!」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一個人,更何況是喜歡上這麼了不起的人。」娜娜輕嘆口氣。

「所以呢?再了不起也是人啊!我看得出來,他對妳很認真。」

娜娜並沒有說話,只是埋頭靜靜地吃著。

「晚上妳要去看他的比賽嗎?」

「沒有啊。」娜娜悶悶地回應。

「為什麼不要?」

「我看不懂嘛!」娜娜避重就輕地回答。

「說起來,除了被拖去那次,妳有看過他任何一場比賽嗎?」

「沒有。」娜娜含糊地吐出答案,揮手招來侍者,「再給我一盤牛肉夾餅!」

「妳還要?」見她盤裡的還沒吃完又點,君琦不禁皺眉。

「我喜歡吃嘛!」

「小心胖死妳!」

「人出生就是為了吃好料嘛!胖一點沒關係!」娜娜說得頭頭是道。

「歪理。」君琦撇撇唇,話題又忍不住回到韓澤龍身上。「妳不想看嗎?韓澤龍真的很厲害耶!」

「我又看不懂,去了也沒用。」娜娜吃下最後一口夾餅,舔去指上沾上的酸奶油。「吃完飯我們去逛街吧!我想替悠悠買件新衣服。」

「又買新衣服?」君琦瞠眼,「到目前為止,我從未見悠悠一套衣服穿兩次以上,妳這個姨姨是把她寵上天了。」

「悠悠這麼可愛,我怎麼捨得不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呢!」娜娜忍不住伸手輕撫悠悠圓圓的小臉,「對不對?」

像是聽懂姨姨在稱讚自己,悠悠笑得開心極了,胖呼呼的小手握著娜娜的長指,興奮地搖啊搖。

深知好友在逃避,君琦也不好再說什麼。「妳爺爺准妳出來這麼久嗎?」

「他在洛爺爺家出診,今天不會回來。」

「他還是一樣討厭韓澤龍啊?」

「嗯。」娜娜嘆了口氣。「洛言的事對他影響很大。」

洛言是程家早逝的女兒,悠悠的生母。十九歲的她不顧家人反對,嫁給與她同年的洋人小伙子。由於太年輕就結婚,小倆口經常發生摩擦。洛言懷孕後,兩人的關係更加惡劣,洛言因此得了嚴重的產後憂鬱症。在回醫院覆診的路上,夫妻倆在車內發生爭執,結果遇上車禍同時身亡。

程爺爺總認為那是自己的責任,要是當年他大力反對兩人結婚,一切就不會發生了,他的孫女也不會有這麼不堪的遭遇。

「拜託!妳們完全不一樣啊!」根本就是蘋果跟pizza,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老人家也只是擔心我。」所以她一直都沒說什麼。

「也不是用這種方法吧!」

手機的鈴聲打斷了兩人的交談,娜娜拿起面紙擦了下手,將好不容易從爺爺那兒要回來的手機掏出。「喂?」

「是我。」

「澤龍!」熟悉的嗓音讓娜娜驚訝地低呼,驚喜地問,「你怎麼會這個時候打來?」

「剛好休息。」好聽的男音自另一端響起。「身體好些了嗎?」

「好、好多了!」昨夜的纏綿在她腦中閃過,太過清晰的畫面讓她臉蛋一陣燙熱。她急忙垂下頭,生怕君琦會看見她熱辣辣的小臉。

「妳在哪裡?」韓澤龍笑問,能想像此刻的她連耳根都紅了的可愛模樣。

「我在吃飯,悠悠也在!」娜娜一把抱過悠悠,將電話湊到她耳邊,誘哄著,「來,悠悠,叫叔叔。」

悠悠瞇眼笑望著她,模仿她的聲音,「叔叔!」

「乖!」娜娜親親她粉嫩的臉頰,將手機拿回耳邊興奮地問,「有沒有聽到?」

「聽見了。」他彷彿能看到另一頭的她揚出美麗的微笑。「比賽結束後我會趕回來,等我。」

「真的嗎?會不會太勉強?」一天坐兩次飛機加上一場比賽,她怕他的身體會受不住。

「不會。」只要不出席記者會,趕晚班機應該來得及。

其實他昨夜就該到現場準備了,然而娜娜的出現打亂了他的行程。要不是今天早上經理一大早就上門搶人,他可能到現在還捨不得上飛機。

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啊!誰都知道向來認真的韓澤龍一向習慣在比賽前的一、兩天到現場熟悉環境,這一次居然在最後一刻才出現,害大夥以為他出了什麼事。

「那你好好加油吧!」

「晚上見。」

「嗯,Bye bye!」

「Bye!」直到話筒傳來「嘟嘟」的聲音,韓澤龍才肯切斷通話。可他捨不得闔上手機,抵著牆壁,對著手機傻笑。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不捨地闔上手機,然而他還未來得及將手機放進口袋,掌中便傳來一陣輕震,原來是娜娜傳來的訊息。

他按下綠色的鍵,屏幕顯示出一張照片。

照片裡的她在兩人鍾愛的餐廳裡用餐,抱著悠悠笑生雙靨,像是刻意炫耀般,催促他回家。

歸心似箭啊!

他從來沒有這樣急切地想打完球賽,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回家,用力吻住那帶笑等他的人兒……

回家啊……

一直以來,「家」對他來說,充其量只是個睡覺的地方。

直到他遇見娜娜……

母親在他年紀還小的時候便過世了,寡言的父親與他一向不甚親近,而他離家獨立後,一年也沒有回老家幾次。

由於工作的關係,韓家四兄弟均居住於不同的城市,除了大哥會偶爾因工作到他家小住,就連他很親近的小弟亦在婚後有自己的生活,與他越來越少聯絡。

每回比賽回家,迎接他的都是一室的安靜。

直到娜娜出現……

她永遠不會知道每回他比賽返家,看到她在九成新的廚房內,穿著粉色的圍裙為他張羅晚餐,向他說「你回來啦!」時,他有多麼感動。

那是他期盼已久的,家的感覺!

「悠悠怎麼又長大了?」狄理斯無聲無息地來到韓澤龍身畔,偷看笑得特別溫柔的男人。「我都不知道原來我們隊長那麼多話呢!」

韓澤龍白了他一眼,將他推出休息室。「走吧!」

「又打電話?你不是才剛講完?」見隊長一手推著他,另一手拿著手機再度按下號碼,狄理斯忍不住翻白眼。

「我不是打給娜娜。」韓澤龍揚唇,將手機湊到耳邊。「航空公司?我是韓澤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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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金色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照進臥房內,灑落在大床上的人兒身上。

柔和的光線映照著她無邪的睡容,柔長的黑髮披瀉在她雪潔的肌膚上,彷彿誤落凡間的精靈。

睡夢中的她換了個姿勢,卻發現床畔失了溫度,她眨動著長睫,迷濛地尋找他的身影。

留意到床上人兒的動作,正在穿衣的男人轉身坐回床上,接住往他倒來的嬌軀。

「怎麼醒了?」他爬梳著她柔長的髮,柔聲問。

「這麼早你要去哪裡?」她尚未開聲的嗓子沙沙的。

「晚上比賽,我要早點去準備。」他親吻她光潔的肩肌,滿意地看著她的頭髮瀉滑在他身上,強烈到近乎疼痛的情緒湧上心頭,幾乎淹沒了他。

一早就見到她的感覺真好。

自從那一夜之後,他沒讓她有機會再回祖屋。知道娜娜心軟不會主動對爺爺提出抗議,他便暗中聯絡程家婆媳,要她們幫忙纏住程爺爺,再加上諾華的百般維護,程爺爺還以為娜娜只是搬回家中,好照顧巧克力店。

她離去的那個禮拜,過度的思念幾乎要了他的命,他不會讓她有機會再度離開他。

「喔。」她埋在他的懷中模糊應聲,聽不出情緒。

「要來看嗎?」雖然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他仍問。

「我看不懂。」她的回答沒有變過。

他隱去眼中一閃而逝的失落,埋在她髮間吸取她的幽香。「晚上不要吃太飽,等我回來跟妳吃晚餐。」

「你不是要出席記者會?」她抬頭看他。

「不去也沒關係。」他有一下沒一下地吻著她紅嫩的唇,漫不經心地回應。

比起無聊的應酬,他只想待在家裡,跟她在一起。

輕巧的啄吻逐漸變深,薄唇自她柔軟的唇瓣緩緩往下游移……

「你是隊長……嗯……」敏感的肌膚被他亦輕亦重地啃吻著,她的呼吸逐漸變得急促,幾乎沒辦法把話說完。

「沒關係。」他扯掉那礙眼的薄被,喉間發出一陣不耐的低吼,將那讓他理智崩潰的溫香軟玉壓回大床。

才穿上的衣服再度被扯開,落回地板上。

「你、你晚上不是有比賽……嗯……」她喘息著。

「所以需要妳給我力量。」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他的黝黑與她的白皙,勾刻出最煽情的畫面……

激情過後,他緊擁住她在大床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捨不得這麼快離開一室的溫馨。

長繭的手指交纏著她粉白的指,他執起她的柔荑親吻著每一根指頭。低凝著那光潔無瑕的小手,他忽然有股衝動,想替那素白指頭添上一件小玩意。

一件環在無名指上的小玩意……

一件刻有她的名字、配上他姓氏的小玩意……

◇  ◇  ◇  ◇  ◇

娜娜再次醒來時,天已大亮。她撐著酸軟的身子,揉揉惺忪的大眼,轉頭想看看幾點,卻見鐘板上貼了張便條。

  我已經打電話叫店員顧店,妳今天別去了。

  要想我。

字條當然是韓澤龍寫的。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他花了多大的意志力才離開那張躺著她的大床。同時亦要感謝白等了幾個小時的狄理斯那數十通電話、上百則短訊,否則他可能現在還與她在床上溫存。

娜娜望著那張便條,甜絲絲的感情在胸口發酵,讓她不自覺地在床上傻笑著,埋在床單裡用力吸嗅著屬於他的溫暖氣息。

在床上廝磨良久,她進浴室簡單地沖個澡,套上運動服回到自家。

剛睡醒的諾華爬梳著凌亂的頭髮,望著廚房裡忙碌的身影邊打呵欠邊問,「二姊,妳在做什麼?」

「草莓牛奶。」娜娜自冰箱裡拿出草莓、煉乳跟牛奶,將草莓放進碗內,再倒入牛奶跟煉乳。「悠悠好像很喜歡吃這個。」

「有我的份嗎?」

「你覺得可能沒有大少爺你的份嗎?」她沒好氣地道。

「我就知道二姊最好了!」

「你不用上班?」娜娜望望牆上的時鐘,再看看一身T恤短褲,分明是剛睡醒的弟弟。

「今天有最、最、最重要的比賽要看啊!」這麼重要的日子,他怎麼可能會上班!

「比賽不是晚上才開始?」她以湯匙將草莓壓碎。

「現在有球員的精采片段跟訪問啊!」

「精采片段?」

「對啊!有點像球員的個人傳記,通常在總決賽時會播這些東西……韓大哥也有喔!」

「是嗎?」她反應冷淡。

「二姊,妳不看啊?」見她忙著收拾東西,沒有留在客廳裡的意思,諾華大奇。

「不了,你自己看就好。」

「這是史丹利盃總決賽耶!」努力了一個球季,就為了今天呢!

「我去你房間看卡通片。」娜娜抱起悠悠,二話不說轉身離開。

「二姊──」

漠視身後弟弟的叫喚,娜娜幾乎是用逃的跑進他房裡,用力地關上房門。

她緊緊抵著門板,虛弱地滑坐在地毯上,腦子一片空白,渾然不覺悠悠無聲無息地爬離她的懷抱。

小人兒手腳並用地在房裡爬啊爬,最後開心地將胖胖的小手壓在雜誌上,向她笑著嚷嚷,「叔叔!」

悠悠這麼一喚讓娜娜稍稍回過神來,她來到悠悠身畔坐下,將她抱到腳上,一同望著那本雜誌。

「對啊,是叔叔……」

她環視著弟弟的房間,發現房裡都是有關冰球的一切。海報、書籍、錄像帶、DVD……幾乎所有冰球的外圍產品都能在他房裡找到。

目光落在擺放著許多資料夾的書櫃,指尖扣在一本寫著「韓澤龍」的沉重檔案夾上頭,她抽出弟弟收集多年的剪報,一頁一頁地翻著。

看來阿華是真的很崇拜韓澤龍,從他出道到現在,幾乎他的每一篇報導都收錄在其中。

得獎的他、勝利的他、自信的他……一個個一時之間變得好陌生、離她好遠的他……

她這麼一個平凡的女人,何德何能讓一個球壇英雄戀上?

但她真的好喜歡他!喜歡到不能忍耐!

可是,他真的能屬於她嗎?她有資格擁有他嗎?

她從來沒對自己這麼沒自信過,近來卻總隱隱恐懼著,這種無法控制的情緒令她自厭。

只因跟他在一起的感覺美好得像作夢一樣,就怕一眨眼,夢醒了,一切幻滅……

燙熱的淚水無聲無息地滑下粉頰,滴落在雜誌上。

「糟了……」她慌忙以衣袖擦去,卻發現越擦越濕,晶瑩的淚珠在雜誌上肜成一灘小水漬。

房門陡然傳來一陣重重的敲擊,娜娜還來不及反應,門板已被打開,諾華興奮地叫道:「二姊!快出來看……妳怎麼了?」他因她臉上的淚痕而僵住。

「沒、沒事!」娜娜急忙擦去眼角的淚水,將淚濕的雜誌藏進床底。

「沒事妳會哭?」

「我沒有在哭,只是剛剛打了個呵欠。」她別開頭,不讓弟弟看到她的淚。「什麼事?」

留意到床底下那本剪報,又憶起連日來當他提起冰球便做出相同舉動的姊姊,諾華瞬間就把事情串連起來。

他二話不說,一手抱起悠悠一手拉起姊姊的手,匆匆地往車庫走去。

「我們要去哪裡啊?」娜娜滿腦子疑問。

「上車啦!」將姊姊塞進車裡,諾華將悠悠交到她手中,躍上車子。

「你要帶我去哪?」

一路上諾華是十問九不答,娜娜滿頭霧水,完全不曉得車子正以高速往體育館衝去。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當車子停下,眼前再熟悉不過的建築物使娜娜臉色一白。

「來面對妳的恐慌。」諾華拉起手煞車,打開車門拉著姊姊下車。

「放手!我不要……」娜娜掙扎著,卻掙不開弟弟鐵扣般的手,只能被他拉著往前走。

「二姊,一味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諾華停下腳步。

二十多年的姊弟可不是白當的。這些日子以來,只要是有關韓澤龍與冰球的事,她都不聽、不看、不理。

他知道她心中的不安與顧慮,畢竟她的對象是韓澤龍啊!那個男人羨慕、女人愛慕的萬人迷!姊姊必定以為像她這麼平凡的女人,怎麼有資格獨佔他?

但她卻忘了,就是這樣的她讓他心動的!

「我沒有……」

「那就進去啊!二姊,我們都知道妳在害怕什麼──妳怕自己配不上他,所以刻意忽略他是個冰球球員的事實!」

「別再說了!」她捂著耳朵,不想聽心底最深的恐懼。

「但妳別忘了,不管他有多了不起、是多少人愛慕的萬人迷,他還是那個全心全意愛著妳的韓澤龍啊!」

「我配不上他……一個對冰球毫無認識的女人……」娜娜搖著頭,眼淚滾落粉頰。

她一直不想面對冰場上的他,那只會讓她胸口的不安更加擴散。她情願永遠躲在自己的鴕鳥洞中,也不願去面對那個不屬於她的他……

「可是他愛妳啊!愛妳這個不懂冰球、只會做巧克力,但獨一無二的程洛娜!」她為什麼就這麼不相信自己呢?

「我……可以嗎?」她啞著嗓子,神情迷茫得讓人心疼。

「當然可以!我程諾華的姊姊不是這麼軟弱的人!」他用衣袖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幸福不會從天上掉下來,要自己爭取!」

弟弟的一席話撼動了她,娜娜緊抿著唇,點點頭,下了決心。

的確,她縮在自己的殼裡太久了,如此不僅傷害自己,也傷害了她愛的人!每回澤龍詢問她是否來觀看球賽,眼中的期盼她不是沒看到,卻狠心地選擇忽略……

阿華說得對,幸福要靠自己爭取,她不能再退縮了!

或許她沒有特別之處,但她對澤龍的真心絕不輸給任何人!

「雖然沒有票,不過有這個應該能通行無阻。」諾華將韓澤龍給的通行證掛在姊姊的頸上,將她推進玻璃門內。「去吧!」

體育館內幾乎每一個角落都擺著小型電視,播放著冰場上激烈的賽況。

兩人相遇、相知的畫面,隨著電視上他的每一個動作在腦中一一閃過。

那個在燦爛陽光下出手幫她的男人、那個在冰場上不屈不撓的英雄、那個疼她寵她、珍惜她、愛護她、讓她傾倒不已的男人……

無論是哪一個他,她都深深愛著!

猶豫的小碎步逐漸變成大步奔跑,娜娜幾乎是用盡全力,往那扇通往冰場的門衝去。

那扇她一直不敢開啟的門──

迎面襲來是陣陣喧鬧的喝采聲,就算是不懂冰球的人,也會被那熱烈的氣氛感染。

娜娜用力地喘息著,吐出一團團白煙。

「程小姐!妳怎麼來了?!」經理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稀客,連忙將她帶到球員等待上場的板凳,「這邊坐!」

「嫂子!」板凳上的狄理斯同樣訝異,沒想到她會出現。

「你不用上場?」娜娜大奇地看著他。她記得他也是主將之一。

「現在在換戰術,十五秒之後再換我上。」狄理斯連忙讓出好位置讓她坐下,伸手指向冰場上那道令人注目的身影。「隊長知道妳來了一定會很高興!哪!他就在那邊,十──」

「十九號。」她不假思索,替他把話說完。

「妳也有在留意嘛!」狄理斯若有所思地道,滿意地揚唇,「既然妳來了,今天的比賽就贏定了!」

「什麼意思?」娜娜不解地偏頭。

「妳給他力量啊!」

「我沒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相信我,全世界就只有妳有這個能力。」

「狄理斯,上場!」教練拍拍他的肩,朗聲喊道。

狄理斯抄起頭盔,向娜娜眨眨眼,「看我們的表演吧!」

狄理斯一上場,陣法即由守轉攻,全隊的速度加快了數倍。傳說中的夢幻拍擋真不是當假的,他跟韓澤龍一守一攻,超然的速度加上多年的默契,在冰場上配合得天衣無縫,輕易射出一記漂亮的球,將比數拉得更遠。

韓澤龍在激烈的歡呼聲中以全速滑過休息區的剎那,一抹熟悉的清靈身影閃進他的眼中。他猛然一頓,以為是太多期待所堆積成的幻覺,不確定地回首。

她就坐在那裡。

就算是在數萬人之中,他也能輕易認出她。

知道她一向不愛看他打球,所以他從不曾勉強她來看他比賽──儘管他真的很想在觀眾區看到她的身影。

就算一次也好,一次也好……那已經給他無數力量。

而現在,她真的來了。

知道他在望著自己,娜娜握著雙手用力點點頭,無言地為他打氣。

這就夠了!

韓澤龍綻出滿足的笑容,以更猛烈的攻擊繼續比賽。

「今天隊長怎麼特別有勁啊?」看,又進一球了!

「嗚!妳為什麼不早點出現啊!」球隊經理從未見過韓澤龍表現如此出色,簡直像添翼的猛虎。

這就是愛情的魔力嗎?

「呃……有關係嗎?」娜娜被經理激動的表情弄得一頭霧水。

「當然有啊!誰都想在喜歡的人面前表現出最好的一面啊!」經理說得理所當然。

話未說完,韓澤龍又射出漂亮的一球。

當結束的哨聲響起時,比數已拉開至七比三,是總決賽中前所未有的差距,而韓澤龍更是一個人拿下五分!

「今年的史丹利盃是屬於肯納斯隊的!」

「贏了!」

「肯納斯!」

「韓澤龍!」

比賽結束後,簡單而隆重的頒獎儀式在冰場內舉行,球員們在冰場上連成一排,接受觀眾最真誠的掌聲。

「隊長有什麼話想跟大家說嗎?」司儀在頒發完獎杯後,將麥克風交到韓澤龍手中。

韓澤龍握著麥克風,首先代表全隊向球迷們道謝,接著就見他深吸口氣,目光鎖住遠處那道嬌小的身影,專注得彷彿要看穿她的靈魂。「曾經,愛情對我來說只是一個虛幻的名詞,直到有一個人出現……她讓我知道早上起來有人能道早安、晚上有人道晚安是一件這麼幸福的事,讓我知道『家』的真正意義……我希望能將這個獎杯獻給她,並告訴她,我會愛她一生一世!」

他愛的宣言引來全場觀眾的嘩然抽喘,而娜娜更是不敢置信地張大嘴巴,完全失去了反應的能力。

「在說妳呢!」狄理斯吹著口哨,與兩名隊友迅速滑到板凳前,打開欄門,將娜娜拉上冰場。

「我……」過分的震撼讓她腦中空白,只能任他們把她推上冰場。

「程洛娜,我愛妳!」韓澤龍大聲宣告著,接著在北美所有人面前,屏息問出一句攸關他下半生幸福的問題──

「嫁給我好嗎?」

這話一出,隨即惹來更大一波的尖叫!

他伸手摘下頸上的銀鍊,鍊上繫著他下午拖著狄理斯到首飾店選的戒指。

他不否認買下這枚戒指多少是有點衝動,他甚至還未決定是否真要向她求婚。但想起方才看見她為他打氣的樣子,以及早上她在他懷中醒來的畫面,他就知道──

她,就是他命定的女人!

「嫁給他!嫁給他!」數萬名觀眾同時鼓動著,所有的攝影機也同時往女主角轉去。

冰場四周的大屏幕上,全是娜娜雙手掩唇,淚光瑩瑩的特寫……

「妳的答案呢?」韓澤龍沉著嗓音開口,胸中的壓力讓他幾乎要窒息。就算是方才的比賽,他也沒有如此緊張。

望著他焦躁的模樣,娜娜知道自己的答案對他來說有多重要。

球壇的萬人迷也只是個為愛情而不安的男人啊!

能被一個人如此全心全意地疼著、寵著、愛著,她還猶豫什麼呢?

「下半生……」娜娜胡亂抹去臉上的淚,用力地點頭。「請多多指教……」

緊繃的表情因她的回答而舒緩,韓澤龍激動地甩開麥克風,飛也似的滑到她面前,將那嬌小的身子攬進懷中,緊緊地封住她的紅唇,在所有人的祝福之下,烙下愛的證明──

「你哭什麼啦?!」程奶奶沒好氣地望著貼著電視不肯離開的老伴。

「娜娜怎麼可以……」程爺爺可憐兮兮地垮下臉,望著電視裡相擁的人兒,哭得更大聲了。

程奶奶大翻白眼,「你自己不也很喜歡澤龍?!」

「誰喜歡他了?!」那個搶了娜娜的臭傢伙!

「不喜歡他你幹嘛只要有比賽就黏著電視不放?不喜歡他你幹嘛把有他報導的雜誌都買回家?」程奶奶雙手環胸,冷聲道。

「我只是……」

「澤龍是個好孩子,絕對會讓娜娜幸福的。」程奶奶坐在老伴腿上,環著他的頸子。「不要再為洛言的事內疚了。」

程爺爺聞言,輕嘆口氣。

他本來怕娜娜會重蹈洛言的覆轍,但韓澤龍召開記者會公開娜娜是他女友使他心念動搖;直到諾華告訴他,韓澤龍為了娜娜認真學習如何用筷子,他才真正對韓澤龍徹底改觀,只是嘴上仍不肯軟化。

娜娜回家後依舊跟韓澤龍來往他也知道,他卻沒有戳破,因為他相信韓澤龍能給孫女幸福。

現在看到韓澤龍當著所有人的面向孫女求婚,他對這小子的真心便再無懷疑。

老人家不自在地清清喉嚨,「改天……找他來吃飯吧!」

程奶奶沒有說話,只是噙著笑。

「要是他不會用筷子,就休想娶我家的娜娜!」小小的刁難不為過吧?誰教這小子搶走他最心愛的孫女!

程奶奶早看出老伴的嘴硬心軟,只微笑望著電視裡那對擁吻的人兒。

看來程家要準備辦喜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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