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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都市言情] 子紋 -【從良老闆(妙趣宋家之二)】《全文完》

《從良老闆》妙趣宋家之二-作者:子紋

她雖然是個千金女,卻每天都辛苦的兼兩份差事做,
只因小時候父母親被綁架撕票的陰影一直存在於她心中,
所以她小心翼翼生活,除了打工和家人,其他東西不往心上擱,
直到遇見他這帥氣機車行老闆,獨特氣質讓她一天不見就會想,
知道他感冒,她徹夜照顧,更免費贈送燦爛笑顏溫暖他的心,
兩人相處讓自己越來越戀上他,相信只要有愛就能克服一切,
只是她沒想到看似平凡的他,不僅介紹律師事務所的工作給她,
讓她不用再辛苦的打工,還每天體貼的到公司來接她下班,
縱使明白他誤會自己是窮人家的小孩,她也覺得沒必要解釋,
豈料甜蜜享受有他的幸福日子好短,
先是當年遺棄他的父親找上門,被藏在黑幕下的身世漸漸浮現,
他繼母的兒子還跑來挑釁,就在這一頭亂的當下,
她的公主身份不小心曝了光,向來體貼的他的反應竟是──
將她隔?在心門外,從此人間蒸發……

  楔子

  一個嬌小的身影一大清早就拖著一大袋回收物品往回收站走去,遠遠就聽到前方傳來的嬉鬧聲。

  她忍不住好奇的抬起頭,幾個比她年紀大不了多少的男生或蹲或坐在大街上,面前地上滿是喝完的啤酒罐。

  那些鋁罐也可以賣錢,只是……看那些人的模樣,宋依依低頭想了一下,還是決定明哲保身,若等她把手上這些賣掉,回頭時那些人都走了的話,她再去撿那些鋁罐。

  雖然她從不缺錢,卻自己打工賺學費,多出來的還能拿出來幫助人,快過年了,南部有家育幼院的孩子們想要換些溫暖的新衣服,所以她把賺的錢都寄到了育幼院,她從幫助他人之中得到了難以形容的快樂。

  「小妹妹,這麼早要去哪裡?」

  雖然已經刻意繞道了,但宋依依還是被那群不良少年給擋住,她縮了縮脖子,沒有回應,只是低著頭,快步往前走。

  「別走啊!聊……」

  「別煩她!」一道冷冷的嗓音冒出來。

  宋依依飛快的瞄了一眼,原本坐在地上的男孩子站了起來,他很高,染了一頭金髮,手裡拿著根菸,表情酷酷冷冷的。

  「玩玩而已,幹麼……」

  「要玩玩你自己!」金髮男孩不屑的說。

  「操!你是在不爽什麼?」

  眼前這一幕令宋依依嚇傻了眼。

  原本一起喝酒的幾個男生竟然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

  一個玻璃罐破碎的聲音劃破寧靜,那個出言幫助宋依依的金髮男孩,額頭被劃出一道大傷口,鮮血噴流下來。

  大夥兒沒有料到情況會突然失控,一下子就一轟而散。

  宋依依慌張的望著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的他,「你流血了……」

  金髮男孩不在乎的撇撇嘴。

  宋依依連忙從口袋裡拿出衛生紙,上前幾步,輕壓在他的傷口上,「你得去看醫生。」

  金髮男孩低下頭,正好看到她擔心的模樣,不禁有點困惑,沒想到像他這樣的人,也會有人擔心?

  「死不了。」他用冷漠掩去自己的情緒。

  「你怎麼這麼說!」宋依依柔聲說道,「你的家人會擔心的!」

  家人?金髮男孩嘲諷的冷哼一聲。他瞄到她制服上的名字——宋依依,還是個國中生,好柔順的名字,就像她給人的感覺。

  「妳還在唸書?」

  「是。」她點點頭。

  他的目光看到她放在後頭的大袋子,裡頭滿滿的保特瓶,「拿那些要做什麼?」

  「去賣錢。」她老實的回答。

  他挑了挑眉,撇了撇嘴,「難不成還要半工半讀?」

  她微笑點頭。

  她坦誠的笑容令他的嘴角也忍不住上揚。「很累吧?」

  「不會,」她很快地回答,「可以靠自己過日子是件很快樂的事。」

  可以靠自己過日子是件很快樂的事……看著她的笑容,他的黑眸瞬間轉為深邃,有些茫然了。

  「完蛋了!我要遲到了!」宋依依突然嚷了一聲,圓滾滾的雙眼睜大,「要是遲到的話就慘了!」

  她哥哥、姊姊早就警告過她,如果她因為打工影響了學業,就不准她再打工,這可不行!

  「哥哥……」她匆匆對金髮男孩露出微笑,「記得要去看醫生喔!還有別再跟打你的那些人在一起了,你是好人,要好好過日子、照顧自己——」似乎意識到自己太多話,她的臉微微泛紅,「總之,謝謝你今天救了我!」

  她對他揮揮手,拖著大袋子,急急忙忙的離去。

  好人?或許她是這世上唯一會說他是好人的人。

  剛滿十八歲的他,因為傷人所以被關了幾個月,出來之後,他就跟幾個小太保在街上混。

  他放棄了自己,從不覺得有什麼可惜,反正從來沒有人在乎他,習慣被遺棄的感覺,他也不曾想過要在乎其他人。

  一個霧茫茫的清晨,一個小女孩半工半讀,辛苦的工作卻依然擁有一張溫暖的笑臉,跟她比起來,他的生活根本就荒腔走板,連個小女生都不如,一股深沉的自卑感在這個時候,突然無預警的向他狠狠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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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依依,」聽到門口的聲響,宋靖寧立刻放下手中的報紙,看著紮著馬尾走進來的妹妹,「今天天氣好冷,哥哥送妳去學校。」

  「不用了,哥。」宋依依揚起笑,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我自己去就好了。」

  「可是很冷耶……」看著妹妹陽光般的笑容,宋靖寧沒有回應,反而不自覺皺起眉頭。「而且還這麼早,妳可以晚點再出門。」

  「我的車子今天要換機油,所以我要早一點出門。」

  「換機油?」宋靖寧不以為然的挑眉,「沒有機車行那麼早開吧?」

  「一般是沒有,不過我們學校附近有個機車行老闆很勤奮,每天八點前就會開門營業。」喝光了桌上的熱牛奶,宋依依隨手拿了個塑膠袋裝了幾片吐司,便俏皮的揮揮手,壓根沒把哥哥不以為然的表情放在心上,「二姊、哥哥,我先去上學了!今天還要打工,所以會晚點回來,你們不要擔心。」

  「依依啊……」宋靖寧無奈的目光隨著妹妹移動,「妳走慢點,小心別跌倒了!」

  「好!」雖然嘴巴是這麼應著,但是宋依依的動作依然沒有半點減緩。

  今天又有一波新的寒流,氣溫低到彷彿可以凍進骨子裡,不過已經升上大四的她,第一堂就有課,所以她得要早點出門。

  穿著厚重的外套,宋依依戴上安全帽、口罩加手套,嬌小的她全副武裝的從車庫牽出她唯一的交通工具——她的那台寶貝機車,就朝學校出發了。

  這輛機車是她十八歲時大哥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雖然只是輛中古的五十西西小綿羊,但也陪伴她渡過了將近四年的時光,轉眼前,她已經要大學畢業了。

  「這小丫頭這麼冷的天,為什麼非得要騎車上學呢?」宋靖寧搔了搔自己的頭,深感不解。

  宋靖寧就是想破腦子也想不通,像他這麼正常的優秀男人,怎麼會有三個一個比一個還要特立獨行的妹妹。

  他一向以妹妹們為天,只要她們做事不要太過分,他都盡量睜一隻閉一隻眼,不過這不是因為他不想管,而是三個妹妹從沒把他放在眼裡,他是宋家唯一的男人,又是大哥,照理說他的話才是一切,怎知他卻是家裡最弱勢、講話最不夠力的一個。

  「青青啊,」他收回視線看著由始至終都不開口的二妹,「妳說,我們買輛房車給依依當生日禮物好不好?」

  一向優雅的宋青青逕自啜著咖啡,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視線始終盯著手中的時裝雜誌。

  「她考上大學時,我就想要買給她,她說一個大一新生就開車去課,實在太招搖了,所以只要一輛機車,而且還是一輛破中古機車,」宋靖寧頓了一下,翻了翻白眼,「今年她都快畢業了,青青啊,這次我買車給她,她總不會還有亂七八糟的理由拒絕我一番好意吧?」

  宋青青低著頭看雜誌,依然沒有回答。

  宋靖寧隻手撐著下巴,思索著,對自己講話都被當成空氣這件事,他其實還挺習慣的。

  大妹宋寧寧與他是雙胞胎,跟他說話只會用吼的,小妹宋依依跟他說話永遠閃著無辜的笑容,雖然有回應,但從來沒有聽話照做過,至於二妹宋青青——他瞄了一眼,更糟!她一向獨善其身,直接把他當成隱形人,打心裡沒把他當成一回事。

  「我看我還是找寧寧回來,叫她開口跟依依說。」宋靖寧把腦筋動到已經嫁出去的雙胞胎妹妹頭上。

  聽到兄長提到姊姊,宋青青不自覺的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找另一個麻煩人物?

  「青青,」宋靖寧期待的看向宋青青,「我們如果叫寧寧開口,依依應該會聽話吧?畢竟她只要說一句,我們全家上下都會乖得跟鵪鶉一樣。」

  宋青青將手中的雜誌闔起,放到桌上,優雅的喝完杯中最後一口咖啡,撥了下自己的波浪長髮,然後才緩緩的、淡淡的瞄了唱了老半天單口相聲還不累的兄長。

  宋寧寧一開口,全家唯一會乖得像鵪鶉的人,就只有現在嘴巴動個不停也沒人理的宋靖寧而已。

  「今天那麼冷,依依卻還要打工,真不知道她一邊上課一邊打工,身體怎麼受得了……」宋靖寧彷彿進入了自己的世界,撫著下巴自言自語,「大夥兒不是都說年輕一代吃不了苦,動不動就抱怨東抱怨西,壓根就是一群不負責任的草莓族嗎?咱們依依怎麼一點都不像?」

  看著自己的兄長帶著絲遺憾的神情,宋青青依然面無表情。

  「她上完課,還要去打工,我可憐的妹妹,」宋靖寧嘆了長長一口氣,臉上滿是心疼,「咱們家又不缺錢,她幹麼這麼拚命!有的時候我真不知道她的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青青啊……」他的視線對上二妹晶亮的雙眸,「妳要不要找個機會多關心她一下,我知道妳很忙,但是她好歹是妳妹妹,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吧!」‘

  說得好像她是個沒血沒淚、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似的,宋青青的目光淡淡的定在自家兄長身上。

  「當然,」她冷淡的眼神使宋靖寧立刻陪笑臉,「哥哥不是要求妳做些什麼,妳開心就好、開心就好!」

  哥哥當成他這樣子,真的很沒尊嚴!喝了口桌上的咖啡,宋靖寧無奈的在心中嘆了口氣,他抬起頭看到宋青青依然緊盯著他不放,他不自在的動了動身體,「青青啊,別這麼看著人家,人家會不好意思……」

  宋青青依然瞅著他,她一向很享受看兄長坐立難安的模樣!

  輕嘆了口氣,宋靖寧投降了,「算了,當我說錯話,我道歉。」

  宋青青發現自己的兄長終於願意閉上嘴,馬上露出一個淺笑,「水蜜桃。」

  「什麼?」聽到她突然天外飛來一筆,他一臉困惑。

  宋青青語氣沒太大起伏的解釋,「你剛才說的,七年級生被泛指為草莓族,但是八年級則被稱之為水蜜桃族,我們依依是八年級生,所以你不該說她是草莓族,應該說水蜜桃族。」

  宋靖寧臉上的困惑更深。

  宋青青側著頭,盯著他,「不懂嗎?」她進一步解釋,「因為水蜜桃比草莓更不能忍受重擊,皮薄又易爛,明不明白?」

  宋靖寧的雙眼微睜,雖然一口氣聽到妹妹說了那麼一長串話是很值得高興,但是,他搔著頭——

  「青青啊,」他大嘆了一口氣,「妳搞不清狀況嗎?不管草莓還是水蜜桃,都不是我的重點,就算妳要說什麼芭樂香蕉我也不在乎,我的重點是咱們依依不論刮風下雨打雷寒流都還要去打工,每天騎著那輛已經該作古的機車實在很不安全,所以我想叫妳或寧寧……」

  「死心吧!」

  「死心?!」宋靖寧差點被嗆到。

  「依依不會聽的,不管是你或姊姊,甚至是我開口都一樣,若你不想起衝突,你就閉上嘴,靜靜在一旁看著她就好。哥,你該學會一種智慧——」宋青青的黑眸閃著迷人的光彩,「有的時候靜靜的在一旁看著、不說話,也是一種體貼的關心!」

  靜靜在一旁看著也是關心?這是哪門子的怪理論,「老實說,我真的不懂妳們到底在想什麼。」宋靖寧咕噥。

  聞言,宋青青沒有反應,只是站起身,擦了擦自己的手,差不多時間要去換衣服,準備上班了。

  這個哥哥對妹妹們一直都很好,父母過世那時,他還不滿二十歲,年輕的他便扛起一個家庭的所有責任,他總是用他以為的方式在關心她們,他給了小妹一個衣食無缺的生活,卻忽略年紀最小的她,內心深處那份從未輕易說出口的陰暗面。

  父母因為被綁架而失去生命的過去,對小小年紀的宋依依影響太大,所以從小她總是低調而小心翼翼的生活。

  她辛苦的打工賺學費,不穿名牌,不讓人知道她其實出身名門,是個千金大小姐,一切只是因為不想成眾人目光的焦點。

  看著外頭飄下的毛毛雨,宋青青的眼底閃過一絲溫柔,這麼冷的天,還騎機車去上學,也真是辛苦她了。

  雖然天氣很冷,但是余奕丞依然八點不到就將機車行的鐵門拉起來。

  機車行小小的空間裡,沒有太多不必要的擺設,放眼望去,不大的店面都被各種機車零件佔滿,就連住,他也是克難的窩在後頭的一個小房間裡。

  他沒有太大的野心,只想踏實的過日子,看著外頭因為濕冷而霧茫茫的一片,他不由得呼了口氣,這種天氣讓人真想窩在舒服的被窩裡一整天。

  但是「習慣」這種東西實在很難改,打從四年前他在這學區附近找到這家小店面,開了這間機車行之後,為了方便那些一大早就得趕著上課的學生,他便養成了一大清早就開門營業的習慣。

  他深吸了口氣,伸了下懶腰。

  「早安!」

  余奕丞的懶腰伸到一半,被突然從身旁冒出的聲音嚇一跳,他猛然一轉身,發現蹲縮在機車後頭躲風的嬌小身影。

  「妳……」他定睛一看,呼了口氣,「宋依依?!」

  宋依依對他露出甜甜的笑,搓著冰冷的手,從機車後站了起來,「老闆,早安!」

  「早!」余奕丞上下打量著她。

  一直以來,他都喜歡她的笑容,很溫暖、很甜美,臉頰上還會閃動著可愛的酒窩,每天早上,她都會騎車從他的店前面經過,不論刮風下雨,都會停下來跟他打招呼、道早安。

  「妳真早!」

  「是啊!」宋依依笑得靦覥,「我一大早有課,但是我的車子要換機油。」

  余奕丞一聽,馬上戴上手套,替她把機車牽進店裡,蹲到機車旁,熟練的扭開螺絲,把廢機油放出來的同時,起身去拿了瓶新機油。

  他瞄了下時間,「齒輪油要順便換嗎?時間來得及。」

  「好啊!」宋依依站在一旁,低頭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專注在工作上,沒有注意到她,所以她可以放膽的打量他,不用擔心被發現。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目光就習慣追尋著余奕丞的身影,她下課之後都在隔壁的茶店打工,只要一有空檔,她就會坐在一個可以清楚看到他店裡的位置,看著他忙碌的身影。

  他是她見過最勤奮向上的機車行老闆,開門永遠都比任何機車行早,縱使忙得滿身大汗,她也從沒見過他露出不耐煩或是不悅的神情。

  他的手很大很厚實,指甲平整,修長的手指雖然沾染了些許油漬,但依然是雙漂亮的手,一雙勤於工作的手。

  接著宋依依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緊盯著他專注的側臉,還記得大一開學沒多久,她騎腳踏車經過校門口前,為了閃躲一隻突然衝出來的狗狗,連車帶人狼狽的摔在馬路上。

  這個小意外發生得太快,令她措手不及,當下她只覺得滑稽可笑,不過慶幸的是,她總是提早到校,所以當時人不多,雖然很痛,但是她不好意思唉,只想趕緊逃離現場。

  就在她忍著痛,吃力的要爬起來時,余奕丞就像天使一樣降臨,他一把扶起她,慢慢牽著一拐一拐的她坐到一旁的大型花具上,又替她牽起躺在地上的腳踏車。

  雖然那時他什麼話都沒說,但是他臉上關心的神情,令她的心頭突然湧起一股奇怪的感受,暖暖的、甜甜的……

  當天,她知道了他的名字,而且在她打工的茶店旁新開了間機車行,從此以後,她有許多機會可以看到他。

  一開始為了增加跟他交談的機會,也想讓剛開幕的他有賺錢的機會,她還特地拜託哥哥同意讓她跟余奕丞買一台中古機車,一晃眼,幾年過去,多虧有他存在,讓她每天都活在開心的泡泡裡頭。

  只不過他們交談的時間不多,因為他的機車行生意很好,畢竟他人帥、個性又好,雖然不多話,但是很懂得尊重人,他童叟無欺、價格合理,所以幾乎只要上門找他一次,以後都會成為老主顧。

  他們兩人工作的地點緊臨著,但是因為都太忙,所以常常都只是匆匆點個頭,便各忙各的事。

  所以她每次都很期待自己的機車出問題,這樣她就可以名正言順的來找他,而他也總會替她處理得妥妥當當,想到這個,她不由得露出一個淺笑。

  轉眼間她要畢業了,若真說有什麼捨不得的,應該就是以後都不能常常看到這個性格的老闆吧。

  「今天還要打工吧?」余奕丞分心的問。

  宋依依一愣,連忙回過神,「啊?」

  余奕丞好笑的瞄了她一眼,「一大早就恍神,想什麼?」

  「沒什麼啦!」她尷尬的搔了搔頭,擠出一個微笑。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是看他看得出神。

  「今天要打工,對吧?」他又再問了一次。

  「是啊!」宋依依笑著點點頭。

  看著她開心的笑臉,他實在覺得不可思議,「每天要上課,有時間就打工,難道妳都不覺得累嗎?」

  宋依依搖搖頭,她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我習慣了。」

  她爽朗的回答牽動了他唇上一絲淡淡的弧度,「現在像妳這麼上進的學生已經很少了。」

  「像老闆你這麼上進的年輕人也很少了啊!」她脫口而出。

  余奕丞看了她一眼,帶著淺笑,「沒辦法,我沒有太大的本事,只會修車當黑手,若不多做點生意就要餓肚子了。」

  「至少你是靠自己啊,想想時間過得還真快,我都快要畢業了!」

  「是啊,再半年……」余奕丞低頭看著手邊的工作,喃喃的說道,「畢業之後找份好工作,當個好律師,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她走到他身旁,看著他充滿陽剛之氣的側影,「任何事情都一樣,要付出才會有所收穫,就算當律師也是,只有努力,沒有所謂的辛不辛苦。」

  余奕丞讚賞的瞥了她一眼,「說得好!我現在都可以預想到將來妳一定會是個成功的大律師。」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距離——一個黑手,一個是未來的律師,雖然不遙遠,但卻怎麼也跨不過去。

  余奕丞深吸了口氣,「輪胎沒什麼紋路了,妳要順便換一下嗎?」

  「好啊!」宋依依沒有任何意見,一切都聽他的,「前後兩個輪胎都要換嗎?要多少錢?我今天沒有帶很多錢。」

  「不用了。」余奕丞對她輕搖了搖頭。

  「這怎麼可以!」宋依依急忙的搖搖手,「老闆,你不可以這樣!每次我來修車換零件你都不收錢,這樣你會虧本。」

  「沒關係,」余奕丞揚頭一笑,「妳也常請我吃東西喝飲料,就當是禮尚往來。」

  「可是我請你的都是便宜的東西。」宋依依感到不好意思。

  「沒關係,妳打工賺學費,過得也很辛苦,而且放心吧,我不是散財童子,可以對每個人都這樣,只有對妳比較特別,不然我這間小店早就關門大吉了。」

  聽到他率直的話,宋依依的臉紅了,抬起臉直視他的雙眼,看見裡頭充滿對她的關心,她不自在的動了動。

  「不要誤會,」余奕丞帶笑的瞄了她一眼,把她的不自在都看進眼底,「我對妳沒有什麼非分之想,我很清楚自己的斤兩。」

  他直率的字句使她唇邊的笑意不自覺隱去,「老闆,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好笑的眨了下眼睛,「像妳這種品學兼優的高材生,想必以後的工作一定也很不錯,怎麼看也知道不可能跟我這個黑手有什麼關係,我幫妳,只是因為我欣賞妳的上進,也捨不得看妳每天為了生活,過得那麼忙碌辛苦,不過是舉手之勞,沒別的意思,所以妳可別多想!」

  宋依依突然覺得有種失落感,重重的撞擊著她的心,但她還是勉強擠出一抹笑,輕聲的開口,「老闆,你憑自己的本事過日子,就算是個黑手也比起那些眼高手低的人好太多了,更何況——我不是什麼高材生!」

  「妳太謙虛了,幾乎每學期都拿獎學金的人,不是高材生是什麼?」

  她咬了咬下唇,很認真的又說了一次,「老闆,我不是。」

  「好吧!」他不以為意的一笑,順著她的話講,「就算妳不是高材生,但好歹是個大學生,等考上了執照,以後還是個大律師,而我,不過只有一張高中文憑。」

  她的小手不自覺的扭在一起,「我還沒考到執照,當不當得上律師還很難說。」

  她不懂他為什麼要把兩人之間的差距歸類於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好像要靠近一點都不可能。

  「我相信妳一定可以的!」余奕丞對她可是有十足的信心,「妳要不要先去上課?輪胎要再等一下才會換好,我怕妳上課會遲到,等下課再來牽車,這樣可以嗎?」

  宋依依張開口想要說些什麼,但是第一堂行政法的教授會點名,她確實不能遲到,她吸了口氣,就算有千言萬語,也只能硬吞進肚子裡。

  「老闆,我的車子就麻煩你了,我下課再過來牽。」

  「沒問題!」余奕丞爽朗的揮了下手。

  轉身離去前,宋依依忍不住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他低頭專注工作,沒有注意到她眷戀的目光,他們之間一直以來存在著一種互相依賴的親密,他很溫柔,而她也戀上這份情感,只是這對他而言,只是對一個所謂「上進的大學生」所給予的幫助,她不由得悲哀的笑笑,收回視線離開。

  直到她走遠,余奕丞才抬頭望向她的背影,感到某種東西壓著他的心頭和全身。

  這些年來,他早就已經習慣自己一個人。

  他永遠記得十八歲那一年,遇上了還在讀國中的她。

  那時的他是個小太保,每天沒有生活目標的活著,但是因為她的笑臉,他好像看到了某種希望。

  在與她偶遇的那一天,她離開後,他依然一個人在街上晃,中午突然覺得肚子餓了,就到一旁的小吃攤吃東西,卻在那裡遇上另一個改變他一生的人——

  同樣在那裡吃東西的修車老師傅上台北看朋友,正打算吃點東西就要回南部,看他可憐又無處可去,就問他要不要學修車,老師傅是除了宋依依之外,第二個無條件選擇相信他不是壞孩子的人,或許這是老天爺給他的機會,於是他毅然決然點頭同意,跟老師傅一起到了南部。

  當時他當學徒,一個月的薪水不過五、六千元,但他甘之如飴,至少他不再無所事事的過日子。

  反正一個人飽就等於全家飽,縱使幾年後,他出師了,足以獨當一面,他依然甘於留在老師傅的機車行工作,薪水依然不多,日子卻很平順。

  那些年,他幾乎忘了宋依依的長相,但午夜夢迴之際,總會記得她的笑——那種像朝陽般溫暖和煦的笑容。

  直到老師傅過世,他的兒子打算將機車行收起來時,他也沒有第二句話,隔天就收拾行李離開。

  當初選擇離開家,他便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家,再次回到台北,他還沒想到該何去何從,不過他也不擔心,畢竟他一個人習慣了,所以走到哪裡,哪裡就是他的家。

  直到某天,他口渴了,就在路邊的小店買杯青茶喝,沒想到竟然再次遇到她——

  她帶著甜甜的笑容,給了他一杯青茶,那是一個他從來沒有忘記過的笑臉,他們原本該有一個更好的開始,偏偏那天他忘了帶錢包出門而不自知,直到要付錢時才發現,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犯如此丟臉的錯誤,他真的很想當場挖個地洞鑽進去。

  她聰明的看出了他的無措,只是甜美的說了一句——我請你!

  她並沒有認出他來,他的外觀改變了許多,他沒再染髮,而且又長高、長壯了許多,這樣也好,他不希望留給她太深的印象,過去的荒唐,他只想徹徹底底的深埋在過去的時光裡。

  她的出現令他動了留駐的念頭,當他拿著青茶準備離去時,眼角餘光瞄到隔壁有間小店面要出租。

  他想起了這些年來的飄泊,想起熱切招呼客人的那張迷人笑容,不過就是一個平凡的工作,宋依依卻滿是喜悅,帶著全然滿足的去做。

  當晚,他做出決定,拿出這幾年來的積蓄,還找來自己的好友當合夥人,開起了這家機車行。

  這些年來,他有許多與她相處的機會,但僅僅只是點點頭,偶爾的眼神交會,他一直都很清楚,擁有她的念頭,十足令人心醉,但是像他這樣有著難堪過去的人,實在不配擁有她這樣甜美的女人。

  轉眼間,她即將要畢業了,勢必會走向一條與現在截然不同的路,或許他們以後不會再有任何交集……這份突如其來的認知,讓他的心不自覺畏縮起來。

  是她教會他生活是怎麼一回事,是她的笑容讓他用全新的角度去看這個世界,只是這一點,她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她將來會有一份成功的事業,她值得一個比他更好的男人,而這份眷戀,他只能偷偷放在內心最深處的角落,永遠見不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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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下課的鐘聲才剛響起,宋依依就立刻站起身,直直的往教室門口衝去,不過她太過匆忙,沒有注意到從右手邊走過來的同學,不小心踩到對方的腳。

  「宋依依!」對方隨即不客氣的揚高聲音,「妳在幹什麼,走路小心點!」

  「對不起、對不起!」宋依依一意會到自己闖了禍,忙不迭的道歉,「同學——對不起,因為我要趕著去打工……」

  「不要來這套!哪一次妳匆匆忙忙的不是說要趕去打工,」鄭育華不悅的低頭睨著嬌小的她,打從心裡不喜歡這個女人,「我這雙鞋可是新買的,一雙要好幾千塊,要是弄壞了,妳賠得起嗎?」

  「對不起、對不起……」宋依依還是只能道歉。

  「妳就光會說對不起、對不起!」鄭育華一副受不了她笨手笨腳的嘴臉,「打工——打什麼工?我若是妳早就休學了,上課何必上得這麼辛苦?妳索性休學算了,先去工作個幾年,等存夠了錢再回來唸書!不然每天莽莽撞撞的,看了實在很討人厭。」

  鄭育華是南部大地主的千金,仗著家裡有錢,氣焰囂高,從小就被人捧在手心裡的她,沒想到進了大學後,天地瞬間變了色——

  宋依依家境不好,還得靠打工賺取學費,但是卻比她這個大小姐還要受歡迎,男生女生都喜歡跟她親近,所以她打從心底不喜歡她,一有機會就找她麻煩。

  「對不起……」宋依依一臉愧疚,偷偷瞄了臉色不善的鄭育華一眼,無奈的在心中嘆了口氣。今天還挺倒楣的,什麼人不好惹,偏偏惹到一向把她視為眼中盯的鄭育華。

  她一向以和為貴,柔弱的印象深植在所有認識她的人的心目中,平常她除了上課唸書外,就是打工,從沒跟任何人起過衝突。

  「出了什麼事?」

  聽到身後的聲音,宋依依嚇了一跳。

  原本吵雜的教室,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突然一靜。

  「老闆?!」宋依依猛然一個轉身,看著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後的高壯身影,有些意外他竟會到她教室來。「你怎麼會在這裡?」

  「早上妳要換車輪胎,卻把手機忘在置物箱裡,妳沒注意到嗎?」余奕丞攤開手掌,上頭有一支藍色手機,那不是時下的流行的智慧型手機,甚至連MP3、照相功能都沒有,「我想妳可能會需要,所以拿過來給妳。」

  「謝謝。」宋依依一臉感激的接了過來。「真不好意思,你那麼忙還要你跑這麼一趟!」

  「不用這麼客氣,剛好店裡也沒什麼事,」余奕丞撥了下濃密的黑髮,轉頭看著鄭育華,「剛才發生什麼事了嗎?我遠遠就聽到這裡很熱鬧。」

  望著余奕丞英俊的面孔,鄭育華有片刻的閃神。自從三年多前,余奕丞在學校附近開了那間機車行,他的帥氣和性格就漸漸在學校裡傳開來,現在更可以說是遠近馳名,只要說起這附近的性格機車行老闆,每個人都知道指的就是余奕丞。

  一間小小的機車行,生意超好,一方面是因為余奕丞的修車技術好,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帥氣的他可是名副其實的少女殺手。

  他有張好看的臉和一身結實的肌肉,酷樣風靡了整個校園,還有不少女學生是他的粉絲。

  為了接近他,不少人都特地跟他訂購機車,車子一有問題,就迫不及待去找他解決。

  鄭育華當然也是其中之一,她跟他買了輛機車不說,三不五時還跑去找他,只是余奕丞對所有人的態度都一樣,溫柔有禮而疏遠。

  他的態度實在令人感到洩氣,只不過因為從沒人見過有固定的女人出入他的店,所以大家都很肯定他沒有娶老婆也沒有女朋友。

  鄭育華原本凶狠的表情快速隱去,換上一臉嬌柔,「老闆,其實也沒什麼事啦!還不是這個宋依依,笨手笨腳的踩到我的鞋子。」

  「是嗎?」余奕丞低頭瞄了一眼,柔聲說道,「在我看來,妳的鞋子還是很漂亮,妳眼光很好,這雙鞋子很配妳。」

  聽到余奕丞的稱讚,鄭育華開心得心花朵朵開。

  宋依依看到鄭育華的神情,不由得暗暗吐了下舌頭。態度還差真多。

  余奕丞將宋依依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忍不住微微一笑。

  「鄭育華,老闆是說妳的鞋子漂亮,又不是說妳人漂亮,妳笑那麼開心幹麼?像個花痴。」

  鄭育華聽到一旁男同學的訕笑,臉色微變,轉頭瞪了對方一眼,真想直接破口大罵,偏偏在余奕丞面前,她要盡可能的維持美好形象。

  「剛才宋依依不過就是不小心踩了一下妳的鞋子而已,妳就凶得跟母老虎一樣,怎麼老闆一來,妳就突然變成小貓了,女人變臉真的跟變天一樣。」

  「你們別這麼說啦!」宋依依看到鄭育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馬上開口圓場,「是我的錯,不能怪育華生氣。」

  「我不需要妳貓哭耗子!」鄭育華沉著臉說。她打從心底不喜歡宋依依這個窮酸的女大生。

  就因為宋依依長得很可愛,笑起來甜甜的,所以從大一開始,她便擁有不少護花使者,雖然她都不打扮,家裡窮得連學費都要靠著自己辛苦打工才付得出來,依然有一大堆男人喜歡她,她真的不懂,像她這樣可憐又可悲的女人,到底有哪一點值得喜歡的!

  「我沒那個意思!」宋依依連忙陪笑臉,「大家都別生氣也別再吵了,反正一切都怪我笨手笨腳的,對不起!」她對鄭育華慎重的表示,「不然中午的時候,妳到學生餐廳吃飯,我送一顆滷蛋給妳,當作賠罪。」

  她的話一出口,周遭立刻揚起一陣笑聲。

  鄭育華氣憤的看著宋依依的笑臉,滷蛋?!「宋依依,妳是存心在這個時候給我難看是嗎?滷蛋?!妳以為我吃不起嗎?」

  「不是……」宋依依一愣,她似乎又惹惱她了,她在心中無奈的嘆了口氣,實在不知道為什麼鄭育華總是針對她,好像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踩到她的痛處似的,「我只是想賠罪而已,若妳不想要滷蛋,那看妳要吃什麼,只要妳開口,我都請妳吃。」

  「好,話是妳說的!」鄭育華不客氣的直指她的鼻子,「我要一頓君悅的下午茶!」

  宋依依一愣,君悅的下午茶?她腦子飛快的轉著,「好吧,那就君悅的下午茶吧!」

  鄭育華微驚,反而有點意外她會答應得如此乾脆。

  「宋依依,」她上下打量著她,語氣充滿懷疑,「妳知道一頓君悅的下午茶要多少錢嗎?」

  宋依依搔搔頭,她跟姊姊去吃過好幾次,不過都不是她付錢,所以她壓根不知道價錢到底多少,於是她很誠實的搖搖頭。

  「不知道就不要答應得那麼快,」鄭育華冷冷一哼。「小心說得出做不到!」

  「沒關係,只要妳不生氣,不管多少錢,我都一定會請妳!」宋依依很阿莎力的表示,「只不過我真的要先走了,不然要遲到了!老闆……」她帶著和善可愛笑容對余奕丞點了下頭,「謝謝你跑這一趟,等下課我去牽車時再跟你聊喔!」

  「好。」余奕丞朝她柔柔一笑。

  宋依依一走遠,大家開始連聲撻伐——

  「鄭育華,妳還是不是人啊?妳明明知道依依家境不好,連學費都要靠辛苦打工才能賺到,妳竟然還要她請妳吃一頓要好幾百塊的下午茶?」

  鄭育華不悅的回嘴,「那是她自己同意的,關我什麼事?而且下午茶頂多四五百塊!老闆……」她轉向余奕丞求助,「你也看到的,我沒逼她,是她自己答應的!」

  余奕丞微扯了下嘴角,壓根不想扯入這場混亂之中,不發一言的轉身走開。

  看著他的背影和周遭同學不以為然的眼神,鄭育華氣憤的用力跺了一下腳,千錯萬錯她全都推到做作的宋依依頭上,都是她,害她現在被大家當作是個欺負弱小的母夜叉。

  「老闆,你的餐點。」宋依依臉上依然掛著甜甜的微笑,將余奕丞點的餐點送到他面前。

  余奕丞對她點了點頭,拿起筷子,正打算要吃,卻看到他的陽春麵上多了一隻滷雞翅。

  「我沒點雞翅。」他抬起頭看著宋依依。「搞錯了吧?」

  本來打算要回機車行的余奕丞,突然心血來潮來到學生餐廳,反正午餐時間也差不多要到了,來這裡可以解決自己的午餐,還可以看到宋依依,一舉兩得,更何況她打工攤位的料理實在是上物美價廉,連他這個校外人士,有空的時候都忍不住前來品嚐。

  「沒有搞錯,」宋依依低下頭,對他俏皮的皺了皺鼻子,「是我請你吃的,我們老闆娘的可樂雞翅超好吃,你嚐嚐。」

  「妳請的?這怎麼可以?」

  「沒什麼不可以。」宋依依眨了眨眼,「你替我修車都不收錢,我只是請你吃一隻雞翅膀,說到底,是我佔你便宜才對,若你拒絕,就是不給我面子,以後我也不敢找你修車了!」

  「哇,妳講得我不知道該回什麼了,果然是當律師的料。」余奕丞馬上夾起雞膀,啃了一口,當是接受了她的好意。

  看到他的動作,她的笑更甜了。

  「天氣很冷,還要洗碗、洗菜,」看著她總是笑容滿面的臉龐,余奕丞不由得放柔了神情,「手應該會痛吧?」

  宋依依側頭想了一會兒,最後老實的點頭,「痛啊,可是沒辦法,老闆娘只有一個人,如果我不來,她就忙不過來了。」

  這學期剛開學時,她因為一邊找教室,沒注意到前方提著一大袋水果走過來的老闆娘,一頭撞上去不打緊,還害得人家好好的水果散了一地。

  當時老闆娘人好,沒跟她計較,後來她聽說原本負責員工餐廳這個攤位的單親媽媽,暑假的時候竟然因為車禍過世,留下了一個老媽媽和一雙各讀國中和國小的兒女,為了應付將來的生活,老媽媽只好扛起家計,接手學校餐廳的攤位,工作是辛苦了一點,但也因此能讓三個人得到溫飽。

  宋依依好幾次到餐廳吃飯,都看到老闆娘一個人忙著洗菜煮餐,因為能給的薪水不多,所以請的人都留不住,她不由得起了惻隱之心,看她又在徵人,她就義不容辭的接下這份不算輕鬆的工作,這麼一晃眼,也過了半個學期。

  看到老闆娘正提起一袋高麗菜,宋依依立刻說道,「老闆,你慢慢吃,我先去忙了!」

  余奕丞還來不及回應,宋依依就趕到老闆娘身旁,替她提高麗菜。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隨著她的身影,絕大部分的人都說這個世代的年輕人脆弱,吃不了苦,但只要看宋依依一眼,就會明白不應該一竿子打翻一條船。

  他機械式的吃著東西,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小時候家境不富裕,母親生病也沒有多餘的錢醫治,拖了沒幾年便過世了,母親死後,父親很快又再婚,父親跟他從來沒有真正親近過,他有一個兄長,而父親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哥哥身上,從小不受重視的他,就這麼孤單的生活著。

  父親過著他打從心底不認同的生活——母親死後不到半年,他便娶了一個有錢的失婚女子,對方有一個跟自己年紀相仿的兒子,根本看不起他們父子倆,十七、八歲的他年輕氣盛,在學校一直被嘲笑有一個靠女人得到財富的父親,在唯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激烈衝突中,他拿菸灰缸砸傷了父親第二任妻子的獨子,這個舉動使他們父子的關係決裂。

  年紀輕輕的他,一無所有的離開家,過一天算一天,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覺得如果他死了,這世上也不會有人真的在乎,更不會有人為了他掉眼淚……

  一想到這,他拉回思緒,看向在攤位裡的她,在水龍頭下細心清洗蔬菜的隱約身影——

  她真的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子,不單有出眾的外貌,還有顆向上勤奮的心,在她身上,他學習到不放棄的堅韌。

  家境清寒,求學之路要比任何人都來得辛苦,但是在她身上沒有看到半點的自怨自艾,跟她相比,他除了用荒誕不經來形容自己過去的生活,想不出別的詞了,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微斂了下,收回視線,低頭快速吃完陽春麵,接著站起身,緩緩走向攤位。

  「妳白天在這裡工作,晚上在泡沫紅茶店打工,還要讀書考照,妳要把自己當神力女超人嗎?」

  「也不是每天都這麼忙,」她有些意外他會突然出現在自己身旁,她一笑,看了他一眼,持續洗著高麗菜,「我一個星期來餐廳工作五天,只有二、五因為上午有兩堂空堂,才會早點過來幫忙,至於其他幾天,我只有十二點到一點半用餐的時候才會在這裡,至於泡沬紅茶店,老闆——你也清楚的,我一個星期只在那裡工作三天,所以還忙得過來。」

  看著她可愛的臉龐,知道以她的個性,就算累也不會承認。

  「有打算換份工作嗎?」

  「什麼?」她有些意外的看著他。

  「我的合夥人是個律師,」他斜靠著一旁放著青菜的桌子,淡淡的說,「若妳願意,我可以替妳問問看,若是他們律師事務所有缺工讀生,讓妳去試試。」

  她的表情一亮,「老闆,你說得是真的嗎?」

  看著她的笑臉,他忍不住揚起了嘴,「當然!我從小到大是騙過不少人,但認識妳之後,可從沒騙過妳,有興趣嗎?」

  「有、有,當然有!」她興奮的猛點頭。「謝謝老闆!」

  望著她因為熱切開心而泛紅的臉頰,他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

  她的心狂跳著,可以感覺到他的手壓在她的頭上,他身上溫暖的熱氣傳到了她的身上,帶來一種觸電的刺麻感,雖然外頭的溫度很低,但他的舉動卻讓她情不自禁臉紅心跳。

  「一有消息我就通知妳。」他很快收回自己的手,簡短的說。

  「好!」她漲紅臉,「謝謝老闆!」

  「謝妳送我的那隻雞翅膀吧!」他打趣的看著她興奮的笑容。

  她聞言,忍不住與他相視一笑。「一隻雞翅換一個工作——這個交易未免太划算了!」

  「不管划不划算,都是妳應得的,妳那麼努力,要是不幫妳,我的良心過不去。」

  「可是……」看著他的笑,她的腦袋一片混亂,最終還是把到口的話給吞了進去。

  其實她想說得是……她的家境根本不需要她打工,只是從小到大,她總下意識的不讓其他人知道她出身豪門世家。

  因為她害怕——父母當初就是因為財富賠上了性命,所以她情願當個在外人眼中看來百分之一百的普通人。

  而遇上了他,讓她發覺了辛苦打工最大的好處——讓他注意到她,也因此與他有許多機會交談。

  他幫助她,因為她是個「上進的學生」,若是讓他知道,她根本不需要做這些工作,她一點都沒有把握是否依然可以得到他關注的目光。

  她低著頭,心情有點複雜,他們沒有談過彼此的生活,所以她也不算是在騙他,她在心中這麼安慰自己,因為除了家人之外,她不記得她曾這麼在乎一個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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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同樣低溫的清晨,宋依依準時騎著機車經過余奕丞的機車行,但奇怪的是,機車行的鐵門竟然難得的緊閉著。

  她在門口前停下車,抬起手,看了下手錶上的時間。以往這個時候余奕丞都已經起床開門準備營業了,怎麼今天還大門深鎖著?

  她雖然滿腹狐疑,但是要趕著上課,所以只好帶著不安的心情先到學校去。

  中午時分,她找了個空檔匆匆跑出學校,機車行依然沒開。

  這是前所未有的事,她心焦的扳開鐵門上的小口,裡頭一片漆黑,沒有動靜。

  她思索了一會兒,拿出手機,撥打店裡的電話。

  電話響了許久,就在她死心要放棄的時候,店後頭突然出現了聲響,然後是東西掉落的聲音。

  宋依依心一驚,連忙拍打鐵門,「老闆?老闆?是不是你?你還好嗎?」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從鐵門上的小孔看到余奕丞搖搖晃晃的身軀出現。

  他有些吃力的打開鐵捲門旁的小門,身體虛軟的靠著門,一陣天昏地暗的暈眩和不適,讓他差點低咒出聲。

  他太虛弱了,雙腿幾乎撐不住自己的體重,喉嚨更像是有火在燒似的,他強迫自己將目光定在眼前的嬌小身影上頭。

  「不好意思……」他艱難的開了口,聲音就跟鴨子叫一樣難聽,「我有點不舒服,妳的車子有問題嗎?」

  「沒有……」宋依依擔心的目光不停的梭巡他的臉,「早上經過機車行看到沒開門,想說你不知道是不是怎麼了,所以才過來看一下,你還好嗎?」

  「沒什麼,只是感冒……」

  話都還沒說完,他的身軀突然搖晃了一下,她連忙伸手扶住他,不過這一碰才發現他的身體好燙,一定是發高燒了,連臉都好紅。

  「你發燒了!」

  「好像有一點吧……」他極力抗拒不適感。

  何止一點而已!她不認同的瞄了他一眼,吃力的扶他走進屋子裡。「你去看醫生了嗎?」

  「嗯。」他咕噥一聲當作回答。

  雖然已經用盡全力,但他的雙腿卻仍像綁著鉛球似的沉重,根本沒有力氣走回後頭的小房間,到最後,他幾乎把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嬌小的她身上。

  突如其來的重量使宋依依踉蹌了一下,但是她隨即咬牙撐住彼此。

  她深呼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扶他走回小房間。

  雖然兩人認識這麼多年,但彼此之間一直都保持距離,她更不可能有機會進來他的房間。

  第一次進來這裡,她隨意的環視一圈,小小的空間裡擺設很簡單,一張床、一張小桌子,還有一個書櫃,上頭擺了不少書,縱使沒有太多空間,卻整理得很乾淨舒服。

  費了一番工夫,宋依依成功的把他扶躺回床上,她終於鬆了口氣,「你有去看醫生,應該有拿藥吧?」

  他微抬了下手,指著一旁的小桌子。

  順勢看過去,她看到桌上的藥包,拿來看著上面的說明,「早上的藥吃了嗎?」

  他輕輕搖了搖頭。

  看著他虛弱的樣子,她的心不由得一擰,「那不用說,你肯定連一丁點東西都沒吃對吧?」

  他閉上眼,沒有回答。

  「等我一會兒!」

  她丟下話後立刻轉身離開,不過很快就又回來了,回來時,手上還多了一杯便利超商的粥。

  「我知道你沒胃口,但多少要吃一點才有辦法吃藥。」她邊說邊坐到床邊,扶起他,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哄他張開嘴巴,舀了一口粥餵進去。

  他勉強吃了幾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知道他不舒服,所以她也沒有強迫,拿起枕頭墊在他背後,讓他可以靠坐著,接著轉身倒了杯水,拿起桌子上的藥,不到一分鐘的時間,當她回過頭時,發現他整個人又縮到床上,睡著了。

  「老闆?」她輕拍了拍他的臉頰,「你還不能睡,你還沒吃藥!」

  他咕噥了一聲,沒有睜開眼。

  「不行!」她堅持拉起他,語氣變得有些強硬,「不吃藥就不能睡!」

  他有些吃力的睜開眼睛,有些意外看到她沉下臉,啞著聲音說道,「沒想到妳也會生氣……」

  她的臉微紅,「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她咕噥一聲,「吃藥!」

  他的頭靠著她的頸窩,張開嘴,讓她把藥餵進自己嘴裡,接著又讓她了自己一口水,他用力的將藥吞下去,但因為喉嚨瞬間的灼熱刺痛,忍不住呻吟一聲,臉也因為不舒服轉向她的脖子。

  當他的鬍髭刮過她白皙細嫩的脖頸時,她嚇了一跳,她的心瘋狂的跳動,一時愣住了,過了幾秒才意會過來,這是他們第一次靠得這麼近。

  她可以清楚的聞到他身上的味道,感受到他的體溫,甚至他身上的肌肉線條,她壓下自己的慌亂,提醒自己他現在是個病人,她在這個時候想入非非實在太過分了,她正了正心神,小心翼翼的讓他再次躺下,讓他繼續睡覺。

  她坐在床邊,看著他虛弱的模樣,腦海裡一片混亂。

  遲疑了一會兒,她牽起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無法克制的在他的手背上輕印一吻,只有這個時候,她才能偷偷想像他們是一對,心頭的酸甜滋味讓她忍不住嘆了口氣,回歸到現實。

  她輕輕放下他的手,替他拉好被子,看他的樣子似乎不會很快醒來,她決定先回學校,順便請餐廳的老闆娘煮點有營養的東西,這樣他醒來就可以吃了。

  回到學校後,她先到餐廳請老闆娘幫她準備,然後回到教室上課,就這樣惶惶不安的渡過了一個下午,課一結束,她就迫不及待去拿了食物,回到機車行。

  店裡依然如她離去時一樣一片寂靜,她躡手躡腳地走到小房間,發現他還熟睡著,看來他一整個下午都沒有醒來過。

  她將他身上的被子拉好,摸摸他的額頭,還是有些燙,但情況比中午時好多了。

  這時他突然翻了個身子,她立刻把握機會拍了拍他,試圖喚醒他,「老闆,起來,吃藥時間到了。」

  他下意識的咕噥了一聲。

  她聽不懂,不過她也不在乎,只是堅持一定要他睜開眼睛。

  他吃力的睜開眼皮,盯著她看,有一瞬間搞不太清楚狀況。「依依?」

  「對!」她扶起她,「我是宋依依!起來吃藥了!」

  「不要……」他好累,想睡覺。

  「不行!」她非常堅持,「老闆,你生病了,要吃藥才會好!」

  「饒了我吧……」

  「如果你聽話就饒了你,」她回得理所當然,手還不忘把他拉起來,「我請餐廳老闆娘煮了一點雞湯稀飯給你,看在人家特地煮給你吃的份上,你多少吃一點。」

  他瞇著眼望了她一會兒,虛弱的張開嘴巴,將她送到嘴邊的稀飯吞進嘴裡,吃了幾口之後,他便將湯匙輕輕推開,「把藥給我!」

  她立刻放下手中的碗,轉身將藥和水杯都交到他手上,他很乾脆的一口吞掉。

  「現在幾點了?」余奕丞問。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被坦克車壓過,難過得要命。

  「下午四點多。」

  他閉了下眼,看來他昏睡一整天了,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冒了,沒想到一感冒就這麼嚴重。

  「晚上不是要去隔壁打工嗎?我一個人可以的,妳先去忙妳的吧。」

  「沒關係。」她收拾一旁裝有稀飯的紙碗,「我請假了。」

  他挑了挑眉,「請假?該不會是為了我吧?」

  在他不以為然的打量目光下,她有些不自在的動了動身體,但依然老實的點頭,「對,我不可能放你一個人生病沒人照顧。」

  他無力的一笑,疲憊的躺到枕頭上,「放心吧,這些年來我一直都是一個人,還不是活得好好的,就算真的死了,也不會有人在乎。」

  「老闆——」宋依依沉下了臉,「我不喜歡聽你這麼說……」

  「我說得是事實。」他的嘴角浮現一抹嘲諷的笑,「從小,我生病我爸也從不在乎,畢竟我一直都不是他在乎的兒子。」

  聽到他突然談起過去,她不由得沉默了。

  「我真是病得胡言亂語了,」余奕丞揮了揮手,「別管我,去忙妳的事,妳的事比較重要。」

  她一點都不認為打工有比照顧他還要來得重要,要她放他一個人轉身離開,是萬萬不可能的。

  他瞄了她一眼,看她坐到床邊,不免一臉疑惑,「妳不走?」

  她回視他,搖了搖頭。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他一點都不想要在這麼脆弱的時候有她陪伴,這意味著……這幾年來的防衛,都很有可能會在這一瞬間瓦解。

  每次他總是用盡所有力氣提醒自己,不能與她太過靠近,她和他是不同世界的人,永遠不可能會有交集,只是他現在很累,沒有力氣跟她爭辯。

  雖然他很想坐起來跟她證明自己很好,但是最終卻只能軟綿綿的倒在床上。

  「隨便妳。」他閉上眼睛,小聲低喃,「我可沒錢付妳看護費。」

  聽到他的話,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還不錯,」他張開眼瞅著她,目光意外的溫柔,「至少我們倆之間有一個是開心的。」

  「老闆,只要你好好休息,很快就會好了。」她忍住想伸手輕摸他的臉的衝動,「以前我不知道,但現在和以後——至少你身邊會有我在乎你。」

  他的嘴角因為她的話而微揚,「雖然我知道妳只是在安慰我,但很中聽。」說完,他再次閉上眼睛,沒多久,他的呼吸漸趨平緩沉重。

  宋依依抬起手,遲疑的碰觸他的下顎,確定他已經睡著了,這才放膽將手貼在他的臉頰上,靜靜望著他寂靜的睡臉。

  她的話不是安慰,而是真誠的發自內心,只是好像傳不到他的心裡……

  隔天一早天剛亮,余奕丞幽幽的轉醒,雖然還是覺得渾身痠痛,但比前一天好太多了,他用手肘的力量撐起身,這才注意到趴在床邊睡覺的宋依依。

  有人關心照料是種愉快的感受,他甚至從沒被一個人這麼在乎過,看著她,他的心頭滑過一種痛苦和喜悅交雜的複雜情緒。

  在這狹小的空間裡,只有一張床,連沙發都沒有,她只搬來一張小椅子,就克難的坐在椅子上,趴在床邊睡覺,就這樣守了他一夜?

  他緩緩的伸出手,不經易的碰到她的手,發現她的手就像冰塊一樣冷,他不禁緊皺起眉頭。

  她來照顧他,他很感激,但若是因為照顧他而搞得她也跟著生病,這可不成。

  他下了床,半彎下身,非常小心的盡量不要驚動到她,想把她抱到床上,不過就在他的手才剛碰到她的那一瞬間,她的眼睛立刻睜開來。

  「老闆?!」一看到余奕丞起來了,她微吃了一驚,「你怎麼醒了?不舒服嗎?」

  「沒有。」看著她慌張的樣子,他輕嘆了口氣,她難道真的不知道,她這麼擔心他,會讓他越來越難支持下去嗎?

  她沒有多想的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好像退燒了,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弧,終於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了。

  「謝謝妳……」他的聲音因為感冒依舊顯得粗啞。

  「老闆,你這麼說就太見外了,跟我不用那麼客套,要喝點……」她微笑的抬起頭,這才注意到兩人的臉現在幾乎快貼在一起了,而他的手臂還擱在她的腰際。

  她早就知道他有一張吸引人的俊臉,不過如此靠近的看,卻還是頭一遭。

  她端詳著他古銅色的臉龐和略微凌亂的頭髮,小房間裡的氣氛突然變得緊張又曖昧。

  還來不及細思,她的頭一側,粉唇碰上他的唇,事出突然,她不知道該做何反應,趕忙把頭往後一縮,快速移開視線。

  可不能否認的,她喜歡這種感覺,他的唇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柔軟溫熱,一碰到,就好像有一股電流竄過全身,又麻又酥,卻又讓人依戀。

  他應該避開她的,但是感情勝過理智,對於她的渴望,就是突然上漲的潮水,毫不留情的擊跨了他的最後一道防線。

  他一直非常努力的自我控制,直到她碰觸到他……

  這一吻,瓦解了彼此之間的假裝與距離,他停止思考,大手將有些失神的她拉起來,微施力,把她拉進自己的懷裡,而下一秒,他情不自禁的吻住她的唇。

  他的唇火熱而狂野的壓著她的,他的吻好猛烈也好深刻。

  她覺得一股熱流快速流過全身,雙手不自覺攀住他的後頸,整個人軟軟偎在他的懷裡,不單歡迎他的舌入侵,甚至還用力的回吻。

  她的反應令他感到火熱,他收緊手臂,讓兩人的身軀盡可能的貼近,過了好久,他才不捨的放開她的唇,他雙眼發亮,直瞅著她被吻得紅腫的粉唇,「我可能會把感冒傳給妳……」

  她羞紅著臉,把頭埋進他的胸膛,輕輕搖了搖,她才不在乎。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看進他溫柔的雙眸,「妳該知道我們很不同。」

  她靜靜的看著他,沒有裝傻聽不懂,她清楚他指的是彼此的學歷和未來可能的社經地位,但她不想再掩飾自己對他的感情了,她用雙手環住他的頸項。「如果選擇了你,我就什麼都不管了!」

  她坦白率直的保證更說明了她的義無反顧,他有些動容的看進她清明的雙眸,接著微微一笑,緊緊擁抱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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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好冷喔!」宋依依搓著手,小跑步的進了機車行,「老闆,你等我很久了嗎?」

  「沒有。」余奕丞帶笑的瞄了她一眼,「妳很準時。等我一下,我把鐵門拉下來載妳過去。」

  「你要陪我一起去?」她有些受寵若驚。

  「是啊!」余奕丞倒了些清潔劑在手上,搓出泡沬,洗去手上的黑油。

  不過幾天的時間,余奕丞的感冒好了,整個人又跟以前一樣生龍活虎。

  宋依依緊盯著他的側面,今天是她要去余奕丞合夥人那裡面試的日子。

  「可是你如果送我過去,就得提早打烊。」

  「那也沒什麼,不過才提早半個小時而已,而且——」他臉上閃過一絲頑皮的笑,「送妳去只是個藉已,偶爾我也想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可以偷懶一下!」

  看到他的笑,她的心不由一暖。

  「只不過妳也看過我那台車,」他拉下鐵門,大手攬著她的肩膀,把嬌小的她護在身旁,「用破車送妳,妳可別嫌棄。」

  「我怎麼可能會嫌棄,」她覺得好笑的回嘴,「你好歹還有一輛車,但是我卻只有一輛機車。」

  他溫柔的黑眸掃過她,在一輛藍色舊福特前停下了腳步,伸出手替她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

  「這麼紳士?」宋依依裝出受寵若驚的神情。

  「很冷,別耍嘴皮子了,」他一笑,故意拍了她的臀部一下,「快上車!」

  宋依依抬頭吻了下他的臉頰,立刻坐了進去。

  律師事務所位在熱鬧商圈某個辦公大樓的十六樓,現在這個時候,絕大部分的人都已經下班了,只剩少數員工留下來挑燈夜戰。

  余奕丞牽著宋依依的手,熟門熟路的就往裡頭走。

  宋依依好奇的目光打量了下四周,進電梯時才注意到余奕丞原本輕鬆的臉龐,似乎多了幾絲嚴肅。

  她的眼底閃過不解,是她錯覺嗎?還是這裡令余奕丞感到不自在?

  她還來不及問出口,電梯門再次打開了,十六樓的律師事務所裡還有幾個人,不過他們一看到余奕丞,都停下手邊的工作,有禮的對他點了點頭。

  余奕丞本人倒是不太理會,只是拉著宋依依,直直走向裡頭的辦公室,推開了其中的一扇門。

  裡頭有個年紀看起來跟余奕丞相仿的男人,此刻他正站在辦公桌前,一手搔著頭,一手忙碌的整理文件。

  「盧律師,」余奕丞開了口,「打擾了。」

  背對著他們的盧至安聽到聲音,明顯愣了一下,下一秒猛然回過頭,「喔,奕丞﹗你來了!」

  余奕丞對他點了下頭,沒有太多廢話,劈頭就開門見山的說道:「這位就是我向你提過的宋依依小姐。依依,他是盧至安,盧律師,也是這家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之一。」

  「妳別聽這小子胡扯!我還不是。妳好。」盧至安帶笑的對宋依依伸出手,「我爸爸才擁有這家律師事務所,我目前只是這裡頭還成不了氣候的一名小小律師。」

  宋依依聽到盧至安的玩笑話,不由得嘴角微揚,伸出手與他一握。

  「坐吧。」盧至安招呼他們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我聽奕丞說,妳今年就要畢業了,對律師執照的考試有把握嗎?」

  「當然!」宋依依回答得很有信心。

  盧至安眼底閃過讚賞,「很好,我喜歡有自信的人。最近我的案子很多,所以需要一個助理替我處理,奕丞向我力薦,認為妳是最適合不過的人選,跟他認識那麼多年,我當然信得過他,妳可別讓他失望,他可不是個常會開口替人求情的人。」

  宋依依感激的目光飄向坐在一旁沒開口的余奕丞。

  「他太誇張了。」余奕丞的嘴一撇,淡淡的說,「我只是替妳引見而已。」

  「謝謝你……」宋依依輕聲說道,「老闆。」

  余奕丞無奈的看著她一副感動的模樣,「真的沒什麼,傻瓜!」

  「我知道老闆是對我好!」

  「老闆?」在一旁聽到他們對話的盧至安,打趣的挑了挑眉,「奕丞,你的小女朋友都是這麼叫你的嗎?那你叫她什麼?小妹還是女侍?」

  余奕丞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宋依依的臉微紅,不太自在的說,「我從以前就這麼叫他……」

  「妳沒有必要跟他解釋!」余奕丞突地打斷宋依依的話。

  「是啊,依依,我只是開開玩笑,妳別不自在。」盧至安一笑,「要不是這傢伙當年賭氣離家出走,今天說不定就變成妳替他工作了。」

  宋依依不解的看著盧至安,「盧律師,你是什麼意思?」

  盧至安的身體一僵,疑惑的目光看向沉下臉的余奕丞,「她……不知道?」

  余奕丞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沒有回答。

  盧至安呼了口氣,聳聳肩,「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還以為你們……」他的話聲隱去,「對不起。」只能道歉了。

  宋依依困惑的目光飄向余奕丞,她從沒見過和善的他露出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

  她雖然天真,但不代表她笨,能以優異的成績考進法律系,這幾年的在校成績也是名列前茅,這一切她得來可不是僥倖。

  她盯著余奕丞緊繃的側臉,腦子轉動了起來。一個機車行的老闆,合夥人是個律師——而他們之間的對話,透露了對彼此的熟稔。坐在沙發上,她輕撫著自己的下巴,看來這之中還有許多不為她所知的祕密。

  余奕丞可以察覺到她在他身上打轉的目光,他沒有看向她,也沒有試圖解釋,只是緩緩將不滿的目光移向盧至安。都怪他這個傢伙大嘴巴!

  「依依符合你的要求嗎?」他沉著聲音打破沉默。

  「當然!」盧至安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嚨,「依依——」他連忙面向宋依依,刻意閃躲余奕丞快要殺人的銳利眼神,「下個星期一開始上班,六點到十點,OK嗎?」

  「可以。」宋依依微笑。平靜的臉色看不出內心飛轉的思緒。

  「那我們就下星期一再見,」盧至安對余奕丞舉雙手投降,「拜託,別再瞪我了,你明知道從小到大,我最怕的就是你這麼面無表情的瞪著我看!」他無奈的搖搖頭,「你有時間嗎?我想跟你談談。」

  「改天吧。」余奕丞微斂下了眼神,站起身,「不早了,我要先送依依回家。」

  「好,」盧至安也沒有勉強,「不過你要記得打電話給我,不要每次你找我,我都得要立刻出現,我找你,你就當我是空氣,做人偶爾也要禮尚往來一下才公平。」

  聽到盧至安語帶抱怨,余奕丞懶得理會,只是伸出手,拉起宋依依,「走吧!」

  宋依依也沒有多言,讓他拉起,臨走前微笑的看了盧至安一眼,「盧律師再見。」

  「再見。」盧至安揮了下手,就第一印象來說,他喜歡這個女人,夠沉穩,不論聽到什麼話,縱使心中有疑惑,也不會馬上顯露出來,有當律師的本事。

  「妳沒有問題想問我嗎?」余奕丞牽著她走進電梯,按下一樓的按鍵,淡淡的開口問。

  「我心裡是有很多好奇,例如你跟盧律師的關係,還有他剛才說的,若是當年你沒離家,或許今日我是替你工作之類的,但是如果你不想講,我也沒必要逼你。」

  余奕丞覺得好笑的瞄了她一眼,手臂微用力的將她摟住。「就像盧律師說的,我當年是有考進法律系。」

  這她大致猜得到,並不意外,「那為什麼最後你沒去唸?」

  「有很多原因。」他垂下眼瞼,掩飾眼中閃過的一抹苦澀,「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當時我傷了人。」

  聽到他的話,她有些驚訝,「傷人?」

  「因為傷人,」他沒有低頭看她,只是靜靜的陳述,「所以被我爸爸趕出來,沒有錢,連註冊都有問題。我沒有妳這麼上進,會懂得兼兩份差自食其力賺取學費,什麼都沒有的我,最後跟著一個修機車的師傅學修車,過一天是一天。

  「一開始我一個月只有五、六千塊的薪水,就這麼熬了過來,盧律師跟我認識超過二十年,他是我的同學、鄰居,更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這幾年多虧有他,他很阿莎力的出資相挺,所以我才有現在這間小機車行,後來的事——妳也都知道。」

  她的心因為他的話而擰了起來,「我可以想像當年你的懊惱與無助。」

  他盯著她的臉龐,深深的望著她,「別露出這種表情,我沒那麼可憐,因為說到底,其實這是我自找的,年輕氣盛,不知天高地厚。」

  「不做點傻事就不算年輕過吧,重要的是懂得回頭,把握現在,」她溫柔的說,「我沒有同情你,畢竟你過得那麼好,我若還可憐你,就太浪費我的同情心了。」

  他雙手環住她的腰,將她拉近,讓她靠著自己,「這麼會說話,將來肯定會是一個好律師。」

  「我也希望我是。」她的心跳因為他的靠近而狂亂加速。

  「宋依依,在妳面前,我覺得自己好渺小。」

  她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他,「不會啊,」捏了捏他結實的肌肉,「你這麼大一隻。」

  他笑了,一個真正發自內心的笑容。

  她近乎著迷的望著他,對於人生,她的想法很單純,別人怎麼想是別人的事,重要的是她要走自己的路,她要快樂,也要她愛的人快樂。

  「餓不餓?」他微笑的看著她。「我請妳吃宵夜。」

  「你今天這麼幫我,如果還讓你付錢我,就太不上道了!」

  「不用放在……」

  「如果你堅持要請我的話,我不餓,不過你讓我付錢的話,」她溫柔的說,「我就餓了。」

  他無奈的看著她,實在講不過她。

  「你替我找了份工作,我請你吃宵夜又不算什麼,」她俏皮的拍了拍他的胸膛,「所以收起你的大男人心態,告訴我你想吃什麼比較快。」

  他揚起一邊的濃眉,「我知道附近有間不錯的清粥小菜。」

  「我知道那裡,」她笑開了一張臉,「那我們走過去吧!」

  「走路?」雖然不遠,但走路至少也要花一、二十分鐘。「妳確定?」

  「對!」她伸出手挽著他的手臂,「走吧,我想跟你一起散散步。」

  她眼中閃著動人的光彩,不須任何言語,已經充分表達對他的感情。

  寒冷的冬夜裡,溫暖的小店裡幾乎座無虛席。

  這間位在小巷子裡,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清粥小菜已經開了一、二十年,一直是很多夜貓子吃宵夜的好去處。

  余奕丞牽著宋依依,找了個角落的空位坐了下來。

  待食物送上來後,余奕丞將免洗筷子拆開,交到她手上。

  宋依依對他不經易流露的體貼露出微笑,他的每個動作都帶有一種獨特的風格,令她百看不厭。

  余奕丞低頭吃著稀飯,並沒有抬頭看她,但是一直可以感覺到她的目光。

  「不吃東西,」他吃了口蒸蛋,開了口,「盯著我看做什麼?」

  「因為你長得好看啊!」她微笑直言,「老闆,你長得真的很帥。」

  他忍不住瞄她一眼,伸手輕拍了下她的頭,「別胡言亂語,快點吃東西!」

  「我才不是胡言亂語,你本來就很帥,你自己也很清楚,」她還是堅持,不過還是乖乖的拿起筷子,開始吃東西。「我們學校裡很多人都很迷你,看你機車行的生意好成那樣就知道了。」

  「妳的意思是,我的機車行是靠我這張臉才撐起來的嗎?」

  「當然不是!只是有人確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轉動著。「很多人都是因為喜歡你才會找你買機車。」

  「如果這個理由成立,那妳的車子也是跟我買的,難不成妳當時就喜歡我了?」

  「是啊!」她老實的點頭,他們都已經在一起了,有些事也不用再隱暪了。

  她的話令他驚訝,「真的?!」

  「是啊!」她的小臉微紅,「所以那些女生在想什麼,我很清楚,因為我也是其中一個。」

  余奕丞忍不住揚聲笑了出來,「我真是受寵若驚,不過我現在才知道妳是個會吃醋的女人。」

  「吃醋可不是女人的特權,」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臉頰,「而且我不是吃醋,我只是陳述事實。」

  這一點余奕丞也沒有反駁,他並不是沒神經,那些沒事就窩在他機車行打轉的女人,有的表現得實在很明顯,只不過他都用四兩撥千金的方式閃避,因為他的心一向都專注於她,對於其他女人實在沒有興趣。

  「妳真的要請鄭育華去君悅吃下午茶嗎?」

  她沒有心機的點點頭,「說到就要做到,應該是下個星期六或日挑一天吧。」

  「假日的價格更高,妳不知道嗎?」

  她搖頭,「不知道。」

  這個天真的女人,他在心中嘆了口氣,「到時我拿錢給妳。」

  她意外的看著他,「給我錢做什麼?」

  「讓妳跟她去喝下午茶。」

  「不用了啦,」她微笑,「我自己有。」

  「我知道妳有,但妳留著繳學費吧,那點錢我還付得起。」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他,「從小到大,除了哥哥以外,沒有別的男人給過我錢。」

  「很好的習慣,因為我討厭把男人當成人肉提款機的女人。」

  她兩眼一翻,「那你還給我錢!」

  「那是我自願的。」

  「不怕哪一天我榨乾你?」

  「如果妳有那個能耐的話,我也認了。」他回答得也很直接。

  宋依依忍不住笑了出來,不過這個時候,她的眼角餘光看到一個高壯的男子從大門走進來,掃了室內一眼,竟然直直的走向他們,毫不客氣的坐到余奕丞身旁。

  她好奇的打量著這個不發一語就坐下來的陌生人,這人一身痞子打扮,看質料似乎是高檔貨,身旁還伴著一個穿著輕涼的辣妹,不過她似乎並不認識余奕丞,因為她疑惑的目光一直瞅著余奕丞看。

  余奕丞沒太大的反應,只是淡淡瞄了一眼,又對宋依依說道,「把東西吃一吃。」

  看他的表情,似乎認識這個人,卻不是很想打招呼,於是宋依依也沒有多問,低頭默默吃著東西。

  對方也不管自己受不受歡迎,伸出手自以為熟絡的搭在余奕丞的肩上,但是卻被余奕丞不客氣的撥開。

  看著余奕丞的臉在一瞬間凝上了冰霜,宋依依默默的將嘴裡的稀飯給吞進肚裡,放下了筷子。「我吃飽了。」她柔聲說道。

  余奕丞也立刻放下筷子,打算站起身。

  「怎麼?幾年不見……」對方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認識我了嗎?」

  「放開。」余奕丞冷著聲音說。

  「我不放,你又能拿我怎麼樣?」那人不客氣的目光轉向打量著宋依依,「你女朋友嗎?挺漂亮的,喂,小妞!妳家裡有沒有錢啊?」

  宋依依莫名其妙的瞅著來人。這是什麼鬼問題?

  「不過我看妳這身打扮,家裡應該沒幾個錢。」他嘲弄的對余奕丞說,「你怎麼會看上這種沒錢沒身分的女人?」

  「黃惟君,滾開!」

  這個叫黃惟君的冷冷一哼,沒有理會,逕自對宋依依伸出手,「小美人,我叫黃惟君,妳叫什麼名字?怎麼這麼沒眼光跟著這個雜種?」

  黃惟君的手還沒碰到宋依依前,就被余奕丞一掌拍掉。

  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宋依依立刻拉住了帶著壓抑憤怒,作勢要往前衝的余奕丞。「算了,」她輕聲安撫著,「我們走吧!」

  她不是怕事,而是懶得跟不長眼的傢伙打交道,以免弄得自己一身腥。

  余奕丞微斂了下目光,牽起宋依依的手就往門口的方向移動。

  黃惟君卻不死心,快速站起身,往前走了幾步,擋住他們的去路。

  余奕丞的身軀緊繃,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怎麼,還想打架嗎?」黃惟君的目光掃了下四周,一點都不在乎自己已經成為眾人的焦點,不屑的撇了撇嘴,「有種你就動手啊!這裡有很多雙眼睛看著,正好可以當人證!不過我看你也不在乎,畢竟都坐過一次牢了,也不怕再去吃免錢飯。」

  余奕丞空出來的那隻手,緩緩緊握成拳。

  站在他身旁的宋依依心一驚。坐牢?!她難以置信地瞅著余奕丞。

  余奕丞可以察覺到她的目光,心頭狠狠刺痛了下,就連被法官判定刑期,而家人連易科罰金都不願替他繳時,他都沒有感到太多傷痛,但是讓她知道他坐過牢,卻讓他當下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他不知自己該怎麼面對她。

  黃惟君的話使宋依依感到驚愕,但是她沒打算在這個節骨眼問個水落石出,她只柔聲說道:「不好意思,請你讓讓。」

  宋依依此刻的沉穩,令黃惟君不由得正經八百的打量起她來。他還以為余奕丞能帶出來的女人都不是什麼好貨色,但這女人的溫柔氣質,倒令人驚豔。

  他不由得揚起嘴角,「美女,挺有個性的!」

  「謝謝。」看著他一直在她身上打轉的目光,她不以為意的輕聳了下肩,她的手輕搭在余奕丞緊繃的手臂上,「別生氣,我們走吧。」

  「長得不賴,身材也不錯。」黃惟君撫著下巴,壓根不把余奕丞放在眼裡,「小姐,要不要跟我們出去玩?我懂的花樣可比這個小子高明多了。」

  宋依依不安的目光望向余奕丞。這個痞子男怎麼會這麼白目,難道沒有看到老闆神色已經不對勁了嗎?

  「妳可能不清楚這傢伙就跟他那個現實的老爸一樣,只會跟有錢的女人打交道吧!妳沒有錢,他跟妳在一起只是圖個新鮮,等到最後發現在妳身上挖不到錢,他會毫不留情的一腳把妳踢開。」

  他對余奕丞的鄙夷,使宋依依感到自己的好脾氣正在慢慢流失,「胡扯!」她很難得的微微動怒了。

  「我是不是胡扯,妳可以問妳身旁這一位,看他爸爸從以前到現在做了多少好事!」

  「黃惟君,我不想鬧事。」余奕丞將宋依依拉到身後,壓低嗓音吼道,「讓開!」

  「不想鬧事?你余奕丞竟然會不想鬧事?天要下紅雨了!看來坐牢還真的教了你一些規矩!」

  黃惟君的話像是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他的眼中閃著風暴,「閉嘴!不然我真的會揍你!」

  宋依依微愣,余奕丞的恐嚇令人心驚,但是這個叫黃惟君卻像沒神經似的,一動也不動,甚至還挑釁似的伸出手,在她來不及反應之前,將她拉到他身旁。

  被陌生男人碰觸的感覺噁心極了,一方面她更擔心余奕丞可能會有的激烈反應,著急著要甩開。

  不過余奕丞的反應更激烈,有力的拳頭直接揍向黃惟君的臉。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使宋依依傻了眼。

  「你打我?你竟然又打我?」黃惟安抱著臉大吼大叫。

  「打你又怎麼樣?你以為我會怕你!」

  「他媽的,這次我要告死你,一定告死你!」

  「要告就去吧,我不怕你,反正我等著看最後丟臉的會是誰,反正我打赤腳的不怕你穿鞋的,你這個有錢有名的公子哥,我不過是個一無所有的小混混,鬧大了,看誰比較丟臉!」

  「你爸若是知道了……」

  「別跟我提我爸!從我因為打你而被他趕出家門之後,我跟他已經沒有半點關係了!」余奕丞一把把宋依依拉回身邊,「我們走!」

  宋依依只能被動的任由他拉著走,她有些踉蹌的跟上余奕丞大跨的腳步,腦子不停的飛轉著,想要消化方才的衝突狀況。

  直到她踢到人行道上突起的磚片,因為差點跌倒而驚呼一聲時,余奕丞才像回過神似的停下腳步,大手一伸,即時扶住她。

  「還好吧?」

  她緊攀著他,緩緩抬起頭看向他,「我很好,可是你呢?」

  她的話勾起了許多他不願回想的回憶,他的神情冷漠,「沒事,只是很抱歉,讓妳碰到這種事……」

  看著他封閉的神情,她的心也泛起了不安,他的表情就像是打算把她遠遠推開。

  「你為什麼要這麼說,這又不算什麼!」

  聽到她的話,他忍不住嘲諷的微揚嘴角,「別說得好像妳常遇到這種事似的,像妳這種乖乖牌,一輩子應該沒多少機會可以看到有人在妳面前扭打成一團吧!」

  她頓了一會兒,老實的回答,「我承認是沒有太多的機會,但是我也不會無知到相信這世上會有人一輩子都不會遇到衝突,更何況你本來並沒有打算動手打人,這一切都是因為他伸手拉我,你才會氣不過!」

  聽到她的話,他的眸中閃過一抹溫柔,卻又隨即隱去。「我載妳回去牽車吧。」

  看著他生硬的表情,她的心一驚,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與他之間的親密,似乎因為剛才那件事突然消失殆盡。

  「我並不介意你的過去。」她抬起眼,非常認真的看著他。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那是因為妳不了解,我們——很不同。」

  「我知道我們不同,從一開始就明白,但我不在乎!」

  「不在乎?妳又知道我多少,妳口口聲聲說愛我,但妳了解我多少?」

  她的心一沉,他的話有種決裂的味道。

  「我……」

  他撥開她伸向他的手,聲音平穩,語氣陰沉,「其實我隱暪了妳很多事,只不過像我這種人,跟妳有什麼好說的呢!走吧,我送妳回去牽車,什麼都不用再說了。」

  他的話嚇到她了,他眼中的防備更令她畏縮。

  「你只是要冷靜的想想……」

  「不用想了!我們結束吧!」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他毫不留情的把她從天堂打入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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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宋依依幾乎忘了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

  回到家,看著燈火通明的屋內,這裡是她從小到大的避風港,她總能在這裡得到最大的滿足和安全感,但現在,心頭的失落卻怎麼也填不滿。

  宋依依沒什麼精神的踏進屋裡,有些驚訝這個時候,自己的二姊竟然不在房間準備睡美容覺。

  看著坐在客廳裡的宋青青,宋依依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二姊,還沒睡啊?」

  宋青青翻著雜誌,分心瞄了她一眼,馬上注意到她臉色蒼白。

  「依依,妳回來啦!」在書房的宋靖寧聽到聲音,立刻從書房走出來,「今天比較晚喔!」

  「我不是說過要面試嗎?」今天她實在沒有太多力氣應付自己的兄姊,她低下頭,往樓梯的方向走去,準備回自己的房間。

  宋靖寧擔心的目光追隨著小妹的身軀爬上樓梯,「依依,妳怎麼了?不舒服嗎?還是面試不順利?不順利也沒關係,反正大哥也不贊成妳打那麼多份工。」

  「沒有,我很好啦!」她悶悶不樂的回答。

  宋靖寧哼了一聲,「妳真不會騙人,哥哥一看就知道妳一定遇到什麼事了,要不要跟哥哥談一談?」

  「不用,我真的很好。」她疲倦的說道。

  「依依啊,」宋靖寧的腳步不死心的想要跟上去,「有什麼不愉快就跟哥哥談談,這樣妳心裡會比較舒坦。」

  宋青青無奈的在心中嘆了口氣,將手上的雜誌闔起來,放到桌上,站起身,走向自家大哥,直接擋在他面前。

  「青青,我是在關心……」宋靖寧無辜的看著二妹不以為然的神情。「妳也看到了,依依她……」

  宋青青懶得理會自己的兄長,逕自轉身拾階而上。

  「依依,二姊知道妳很累,但是別把心事壓著,若有什麼話想說,就跟二姊說。」宋青青在宋依依進房門前輕聲的說。

  宋依依的身軀在房門前頓了一下,她緩緩的轉過身,看著二姊,心痛苦澀突然湧現,再也忍不住了,她省去前因後果,大聲哭喊,「二姊,我失戀了!」

  宋青青心中微驚,立刻伸出手抱住她。

  從沒聽過小妹和哪個男生談戀愛,怎麼今天才聽她說,她就失戀了?她的感情來來去去實在令人措手不及。

  她的眼角瞄到跟在後頭的宋靖寧,就看他一副見到鬼的驚愕神情,他可能一輩子都不能接受最小的妹妹談戀愛吧!她不由得對天翻了下白眼。

  她一次只能應付一個人,於是她拉著宋依依進房,當著宋靖寧的面,把門用力關上。

  雖然宋青青的表示很明顯,但自認為一家之主的宋靖寧在這個節骨眼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缺席,他堅持推開門進去,就算被宋青青擺臉色,他都不在乎。

  「我只會聽,絕不說話!」宋靖寧對二妹保證。

  宋青青一點都不相信他,不過現在他不是重點,她轉頭擔心的瞅著宋依依,拉著她一同坐到床邊,「告訴二姊,怎麼發生的?」

  「其實一直以來,都只是我單戀他,我喜歡他好久、好久了。」宋依依抽抽噎噎的說,「他是我們學校附近機車行的老闆。」

  「機車行的老闆?!」宋靖寧驚叫。

  宋青青沒好氣的瞪了兄長一眼,他立刻深吸一口氣,把疑問硬生生的吞回肚子裡,閉上嘴。

  「我打工的泡沬紅茶店就在那間機車行的隔壁,我剛開學的時候,騎腳踏車去上學,卻因為閃一隻小狗在校門口摔倒……」

  「我記得這件事!」宋靖寧忙不迭的搭腔。

  宋青青輕輕挑了挑眉,他見狀,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再次屈服在二妹的銳利的眼神下。

  「當時就是他幫我的,這幾年,他對我很好……今天的工作也是他幫我找的,是在律師事務所當工讀生。」

  「聽起來都還不錯啊!」宋青青下了結論,「但是如果像妳說的,只是單戀,那又何來失戀?」

  「前幾天他生病了,我照顧他,就……」宋依依怯生生的瞄了一副像是受到嚴重打擊的兄長一眼,閉上了嘴。

  「就怎麼了?」宋靖寧急急追問。

  「我們就在一起了。」

  「在一起是什麼意思啊?」宋靖寧快瘋了,「妳還在讀書耶,妳……」

  「宋、靖、寧!」宋青青的聲音冷冷的響起,「還在讀書又怎麼樣?之前你不也安排依依去相親?現在她不過是跟別人談個戀愛又怎樣?」

  「話不是這麼說,」宋靖寧如坐針氈,非常不自在,「青青啊,妳明知道之前我並不是真的打算讓依依去相親,那只是個幌子,我做了那麼多事,都是為了妳們那個男人婆大姊,她年紀一大把,若不嫁人,我怕不能跟死去的爸媽交代,所以——」這件事就算用千言萬語也很難解釋清楚,他雙手一攤,乾脆直接跳結論,「總之,我從來都沒打算要讓依依去相親。」

  「我知道,只是依依雖然還在唸大學,但也是個成年人了,只要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我們只要默默關心她就夠了。」

  宋靖寧聞言,沉默下來,想起宋青青之前說的——有的時候靜靜的在一旁看著、不說話,也是一種體貼的關心。他嘆了口氣,轉而看向依依,「對不起,依依,是哥哥太緊張了,乖,妳繼續說。」

  「今天老闆陪我面試完之後,跟我一起去吃宵夜,但是卻遇到一個沒禮貌的傢伙,」想起黃惟君,宋依依不由得有些惱火,「他對我動手動腳,老闆忍不住動手打他,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所以我大致猜到,在幾年前——」她頓了一下,「老闆也打過這個人,還因此坐了牢,有前科。」

  宋青青注視著自己的妹妹,訝異自己和一向鬼吼鬼叫慣的兄長,在這個時候還能這麼平靜。

  她沒勇氣轉身看向兄長,她肯定他們倆受到的震撼差不多,應該都被嚇傻了吧!一向乖乖牌的小妹妹,竟然會戀上這樣一個男人。

  「他告訴我,我以後會是個成功的律師,但他就算再努力,也不過是個小小機車行老闆,我與他是不同世界的兩個人,不適合在一起。」

  這傢伙倒有自知之明!宋靖寧撫著下巴心想。

  「我知道你們也會反對,」她再次掉下淚來,「但是我卻無法不愛他!」

  宋靖寧居高臨下的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妹妹,走上前,蹲到她面前,執起她的手,「依依,妳錯了,我跟妳姊姊都沒有權利反對妳的感情。」

  宋依依眨著淚眼,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家大哥。

  「就像二姊講的,妳是大人了,只要妳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我只要妳永遠記得——不論妳做了什麼選擇,哥哥都會站在妳這邊,如果這個男人的人品夠好,不論他的職業或過去,我都不會瞧不起他。

  「我們死去的老爸年輕時,不也只是個鐵工而已,可是你看,他雖然走了,卻也留給我們這麼好的生活,這就證明,只要肯努力,一旦有機會,就一定會成功!

  「如果今天妳是因為不喜歡他而決定要放開他,這我能接受,但若只是因為所謂的世俗眼光,那就大可不必,人生很短,明天會遇到什麼事誰曉得,重要的是——」他伸出手,寵溺的揉了揉妹妹的頭,「妳要快樂!」

  宋依依一臉感動的望著自己的兄長,還以為哥哥會是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人。

  宋靖寧對她一笑,轉而看向宋青青,「青青,哥哥這麼說值得嘉許吧?」

  宋青青的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佩服他冷靜分析情勢的能耐,果然,一個成熟的男人,看待男女之間的關係,總會比較理智。

  宋靖寧又拍了拍妹妹的頭,接著起身離開。

  一等宋靖寧離開,宋依依立刻把臉上的淚水抹去,「二姊,妳也贊成我去追求嗎?」

  「這個答案我無法回答,妳要問的,是妳的心。」

  她的心?她的心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跟余奕丞在一起。

  宋依依破涕為笑。「謝謝妳!二姊!」

  「小傻瓜,看妳又哭又笑的。」她憐愛的揉了下她的臉,「早點睡吧。」

  「好!」

  宋青青站起身離去,但是她沒有回房,反而來到宋靖寧的房裡,她推開門的時候,正好看到兄長掛上電話。

  「還不睡?」宋靖寧好奇的目光飄向站在門口的妹妹。

  「查到資料之後,」她冷淡的說道,「記得告訴我結果。」

  宋靖寧不解的看著她。

  「別裝了。」宋青青淡淡的瞥了自己兄長一眼,「你會不找人查那個機車行老闆才怪!」

  宋靖寧臉上閃過一抹尷尬。

  「你要怎麼查隨你,但別擅自介入,明不明白?」宋青青語帶警告。

  他沒有回答。

  「哥?」她的聲音一冷。

  「知道了啦!」宋靖寧不是很情願,「我只是想搞清楚那個男的,讓自己心裡有個底,到時候若依依真的受傷了,我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我活到這把年紀,難道還不知道,感情的事,旁人說什麼都沒有用嗎!」

  「不管好壞,那也是依依的選擇。」宋青青的聲音突然一柔,「我們只要當她的後盾就好。」

  宋靖寧呼了口氣,「我知道靜靜的在一旁看,也是一種體貼的關心,不過我們實在應該慶幸寧寧已經嫁出去了,不知道這件事,不然……」

  兩兄妹相視一眼,誰也不敢保證衝動的大姊知道後,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一想到這,兩人不約而同打了個寒顫。

  宋依依很明顯的感覺到余奕丞在躲她,因為他的態度太過明顯。

  好幾次她的目光飄向他,都見到他刻意迴避,以往不太跟客人交談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跟上門來的學生們有說有笑。

  下個星期她就要到律師事務所上班,不在茶店打工了,要見到他的機會少了很多,若是沒把話說開,這輩子或許真的什麼機會都沒了!

  他的機車行一如往常的忙碌,她打工的時間已經結束,她也沒有留戀,收了東西就下班離開。

  不過她並不是回家,而是待在一個看得到機車店裡動靜的陰暗處等待著,終於盼到余奕丞送走最後一個到店裡來修車的客人,關上招牌的電燈,準備拉下鐵門。

  她立刻一鼓作氣跑了過去,鐵門已經拉下一半,她很敏捷的腰一彎,鑽了進去。

  正在洗手的余奕丞聽到動靜,微轉過身,有些驚訝的看著驀然出現的她,但他很快的平復思緒,語氣冷淡的問,「有事嗎?」

  「跟你談談!」她一臉堅決,拉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余奕丞轉身繼續洗手,強迫自己把她甜美的笑臉掃出腦海。

  「我要了解你的過去。」她沒有客套,直截了當的說。

  「什麼?」他難掩驚愕的轉過頭。

  「我要了解你的過去,」她的視線穩穩的望著他,不顧他臉上的陰鬱,注意到他眼下的黑眼圈和略為僵硬的姿態,她感到心疼,想要立刻衝上去抱住他,但卻只能忍住,柔聲的說:「如果等我聽完,我認為我們不適合要分手再說。」

  這女人真是瘋了!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她還在思索他們是否適合這種淺而易見的問題?他用像看到外星人錯愕又驚懼的眼神盯著她。

  第一眼看到她,他就知道這個女人天真而單純,但是卻沒有想到她會天真到近乎愚昧的地步。

  他將手中的泡沫給沖乾淨,勾來一張椅子,坐到她面前,直視著她,他們在一起的時光是非常愉快的回憶,但他的過去,卻帶著現實的差異將彼此都拖入絕望的泥沼之中,無法前進也回不到過去。

  他陰沉的瞅著她,沒看到她有任何的畏縮。

  「我考到大學的那年暑假,拿刀刺傷了人。」他冷冷的承認,「那人就是昨天我們遇到的黃惟君。」

  「原因呢?」她沒有被嚇到,簡潔的問,因為她相信他絕對不會無故傷人。

  他僵硬的看著她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

  「傷人總要有原因,說!」她的黑眸閃閃發亮,「我在聽。」

  他沉默了一會兒,他得強迫自己承認一個事實——宋依依的柔弱只是外表的假象,這女人的內心其實堅強也很堅持,未來將走上律師路的她,自有一套思考邏輯。

  「黃惟君是我繼母的兒子。」

  這句話終於讓宋依依平靜的臉色被驚訝所取代,「你繼母的兒子?!」

  「是的。」他自我嘲弄的揚了下嘴角,「我父親與他的母親再婚,我與他年紀相仿,卻總是處不來,從小打到大,我繼母不喜歡我,我爸爸也跟我保持距離,也聽到其他人的閒言閒語,每個人都說我爸爸是因為看上了繼母的錢,才結這個婚,利用我繼母的愛得到她的錢。」

  「這麼說並不公平吧!」不能說女方比男人有錢,男人跟她在一起就是為了金錢。

  「但事實就是如此,」他拋開自尊承認,「我爸爸在我媽死後不到半年,就迫不及待的再婚,而且這些年來,他還想盡一切辦法,從我繼母身上拿錢,聽說他最後成功了,因為他跟我繼母離婚,順利拿到我繼母大半的財產,所以黃惟君恨我恨得牙癢癢的。」

  「所以他看到我才會劈頭就問我是不是有錢人,」她很快的將昨天發生的事串在一起,「因為他認為你跟你爸爸是同類?」

  「是。」余奕丞也老實承認,「我的初戀對象是他很喜歡的女孩子,恰巧這個女孩家很有錢,我就是因為他嘲笑我跟我爸一樣,才會跟他起衝突,我偏偏那麼倒楣,剛滿十八歲沒幾天,他堅持提出告訴,我爸又因為利益,不敢得罪黃惟君一家上下,所以就大義滅親,不但不幫我,還替他們抓我去警局,那女孩也很聰明,很快就逃開了,我就這樣被關了幾個月,出獄之後,我再也沒有回家,因為我也沒家了……」

  她的心因為他的話而感到難過,「這麼多年來,你爸爸沒找過你嗎?」

  他聳聳肩,不是很在乎。

  雖然他看起來很灑脫,但是神情一閃而過的痛苦卻出賣了他。

  那裡閃爍的光亮她好熟悉,在她失去父母,兄姊也忙著沒有空理她時,她獨自一個人窩在房裡,害怕著未來,總認為自己會被全世界遺棄時,她也同樣感到無助,她心疼的看著他。

  余奕丞別開眼,不想去猜測她雙眼中的閃爍是不是同情,他憎恨別人的同情,也不需要,但有生以來,這卻是他第一次感覺到眼淚燒灼雙眼的刺痛,他被眼中不熟悉的霧氣駭住。

  就算在他最無助的時候,他也從來沒有哭過,但是在她面前,他總覺得他的過去全是一連串的荒唐而不堪。

  他瞧不起自己的父親,也瞧不起自己。

  「我當時考上大學,沒去讀的原因,並不全然是因為錢,而是當時我正在坐牢,出獄之後,我唯一能走的路,就是去學個一技之長。我是一個有傷人前科的人,最大的成就頂多就是擁有這輛機車行,妳還認為我們有可能繼續下去嗎?」他沉默的等她起身離去,將彼此的關係劃下句點。

  經過幾秒鐘的思索,她仔細看著他,在他的眼中看出他倔強不願顯露的脆弱。

  她的眼眶充滿淚水,緩緩伸出手抱住了他。

  他的身軀因為她的碰觸而微微一僵。

  「你以為這些小事會嚇到我嗎?」她抬起頭,輕觸著他的唇,為他的過去感到心碎,「你爸爸跟你是兩個不同的個體,他的錯不該由你來承擔,至於你的過去,是曾經發生的事實,事實無法抹去,但不需要一再被提起!」

  他的眼睛微睜,驚訝於她竟然沒有頭也不回的離去。「妳知道妳在說什麼嗎?」

  她肯定的用力點頭。

  他的心狂亂的撞擊著胸膛,使他的胸前不住的上下起伏,「妳不走?」

  「以後你在哪裡,」她沒有遲疑,雙臂捲上他的頸項,雙手扣在他的腦後,「我就跟到哪!我還有點慶幸你的初戀情人放棄了你,不然我也不會遇到你,你說她聰明,逃開了,但我卻覺得她很笨,因為我絕對不會為了任何事放棄你。」

  她語中的誠摯使他的雙眸一亮,原本以為自己此生絕對無法擁有的美好,竟然再次回到他的懷中。

  一抹模糊的笑容浮現在他的嘴角,他抱她坐到自己的腿上,把她的表情看得清楚,「妳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妳還有妳的家人……」

  「他們愛我,也會愛你。」這句話她講來信心十足。

  他望進她的雙眸,注視她微張的唇,慾望突地重擊著他,他把她更拉近自己,感覺她柔軟的嬌軀緊貼著他。

  真真切切感受到她在懷中,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彷彿真的就只是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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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老實告訴我,」宋依依嬌瞋著在事務所外等她下班的余奕丞,「你是不是想要擺脫我,所以才替我介紹這份離你那麼遠的工作?」

  「天地良心!」拿走她手中沉重的文件,余奕丞帶笑的瞄了她一眼,「我可是盡心盡力為了妳將來的律師路,鋪上華麗的地毯。」

  她忍著笑,高傲的睨了他一眼,「說得那麼好聽!是藉口吧?要我不能在一旁監視你跟那些女學生打打鬧鬧才是真的。」

  他空出一隻手,從後頭勒住她的脖子,「妳最好別太聰明,揭穿我的壞心眼。」

  她忍不住笑出來,跟在盧至安身邊,確實可以讓她學到不少東西,但唯一的缺點就是,她不能隨時隨地看到余奕丞,不過余奕丞每天都會來接她下班,這份甜蜜的溫馨接送情,倒也令她心頭滿是溫暖。

  「今天我想吃學校附近夜市的滷味,陪我去吧!」

  她親密的攀著他的手臂,「你該不會又沒吃晚餐吧?」他常忙到過了晚餐時間才吃東西。

  「等妳陪我。」

  「再這樣下去,我早晚變胖豬!」

  「那也是可愛的小胖豬!」他捏了捏她的鼻子,「先回去停車,再走過去逛逛。」

  「好啊!」她沒有意見,只是靜靜的接受安排。「今天晚上我不回家。」

  他瞄了她一眼,「妳哥哥同意嗎?」

  「我成年了!」她嘟著嘴說。雖然哥哥對於她跟別的男人過夜這件事,受到了不小的打擊,不過也沒多加禁止。

  「我知道。」他低頭吻了吻她。

  他們之間的感情進展得很快,或許是因為早就心屬彼此多年,所以一碰觸就停不下來。

  兩人有說有笑的往機車行走,遠遠就看到緊閉的鐵門前站著一對男女。

  余奕丞緩下了腳步,不明所以的宋依依也跟著停下來,她不解的抬起頭看他。

  他的表情很怪異,有些嚴肅,原本滿含笑意的眼睛突然變得冷漠犀利。

  「你的朋友?」她試探性的問。

  余奕丞沉默了一會兒,拉著她緩緩走過去。「怎麼突然來了?」他沒有太多情緒的問。

  「想要看看你。」高瘦男人的神情看起來有些緊張,「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沒死,算好吧!」

  聽到余奕丞的回答,宋依依對天翻了個白眼,偷偷拉了他的手一下。

  余奕丞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余奕柏目光移到宋依依身上,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你女朋友?」

  「嗯。」余奕丞隨便應了一聲,拿出遙控器將鐵捲門打開,「只是個小地方,沒有位置讓你坐。」

  「沒關係,」余奕柏不以為意的聳聳肩,弟弟不幫他介紹,他只好自己開口對宋依依說道:「妳好,我是余奕柏,是奕丞的哥哥。」

  宋依依眼底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又隱去,「你好。」

  她率先彎腰鑽進屋子裡,開了燈,還勤快的拿了幾張椅子過來。「請坐。」

  「謝謝。」余奕柏拉著身旁的女人走進去,坐了下來,目光順勢打量起四周,「你們就住在這裡嗎?」

  「後頭有間小房間。」余奕丞的回答有些懶懶的。

  「看起來似乎還不錯!」

  余奕丞挑了挑眉,對這句話抱持著很大的懷疑。

  「這是Joyce,」余奕柏指著身旁沉默的女人,「是我太太。」

  余奕丞慢吞吞的打量著Joyce,一個標準的小家碧玉、乖乖牌,看起來還不錯,但絕對不會是爸爸屬意的媳婦人選。

  「你太太?」余奕丞的語調充滿懷疑。

  「是,不過爸爸反對。」

  余奕丞嘴一撇,果然如他所料。

  「但是我不顧他的反對,還是娶了她。」余奕柏輕咳了幾聲。

  身後的Joyce立刻體貼的輕撫著他的後背。

  宋依依見了,連忙起身去倒了杯水。

  「謝謝。」Joyce微微一笑,接過,拿到余奕柏面前讓他喝,「喝慢點。」

  余奕丞的目光冷漠的看著眼前這一幕,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兄長,在他離家後,他們沒再碰過面,一晃眼多年過去,他蒼老、瘦弱了許多。

  他們不只年紀相差七歲,個性也非常不同——哥哥乖巧聽話,而他叛逆不馴,哥哥是父親倚重的人才,而他則是父親丟棄的孽子。

  因為懼怕父親的權威,所以余奕柏從來沒有勇氣站出來替唯一的弟弟說句公道話,或是幫他什麼忙。余奕丞曾經怨過,但是最後只能選擇接受並淡然處之,只是沒料到這麼多年之後,兄長竟然會突然出現在眼前。

  這幾年的遭遇讓余奕丞看破了某些現實,這次哥哥肯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我離家出走了。」余奕柏微笑的說。

  余奕丞皺起了眉頭,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

  「我與爸爸起了爭執,我要娶Joyce,但是他反對……」想起與父親的衝突,余奕柏忍不住長嘆了口氣,「我們大吵了一架,我便帶著Joyce連夜離開了,我想那個家,我是不會回去了。」

  余奕丞一臉狐疑的看著自己的兄長,沒想到一向聽話的他竟然會有反撲的一天,而且還是在一個坐三望四的年紀,若人的一生都有一次叛逆期,他的叛逆期未免也來得太晚了點。

  「這些年,都是爸爸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縱使心中覺得不妥,我也硬著頭皮去做,但我累了……」他頓了下,握住Joyce的手,柔柔一笑,「我的生命沒有多久了,在醫生告訴我的那一瞬間,我才驚覺,我從沒好好為自己活過,我累了,我想好好休息,不再任人擺佈。」

  余奕丞靜靜的望進兄長的雙眼,「什麼意思?」

  余奕柏只是苦澀一笑,沒有回答。

  「他得了淋巴癌。」一旁的Joyce輕聲的回答,「現在開始接受治療,不過我們很樂觀。」

  聞言,余奕丞像是突然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不過當他再次開口時,聲音依然平靜,「什麼時候的事?」

  「去年年底。」余奕柏低緩道,「五年前,我認識Joyce,她是我們公司的祕書,我跟她已經偷偷交往了三年,但爸爸發現之後……」他愧疚的看了妻子一眼,「她被辭退,我也聽爸爸的話跟她分開。直到去年,我的身體出了狀況,想要找人談時才發現——我沒有人可以找!唯一關心我的只有她,但是我卻自私的趕走她……於是我鼓起勇氣打電話給她,她的電話沒變,還二話不說的趕來照顧我。

  「到了這個時候,我很清楚道這世上什麼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要娶她,爸不同意我也不在乎,我想要為自己,也為了她,好好活下去!」

  余奕丞緩緩將雙手緊握成拳,內心感到無比憤怒,在他決定把過去的人事物都徹底拋諸腦後之後,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縱使哥哥跟自己一向稱不上親近,但他畢竟是他的血親,聽到死亡向他伸出了魔爪,他怎麼也無法平靜。

  「有時我會想,這或許老天爺是在罰我吧!」余奕柏的口氣聽起來非常認命,「我以前就很清楚爸爸很多時候都不講理,但還是選擇幫著他,你是我的弟弟,與我血緣最近的一個人,但我卻因為害怕爸生氣,就放任你在外頭自生自滅,自己過著好日子,而你卻有一餐沒一餐的……」

  「就算如此,該死的也是那個老頭,不是你!」他憤怒的脫口而出。

  面前余奕丞突如其來的怒火,余奕柏不由得沉默了。

  宋依依馬上伸出手輕撫著余奕丞的肩頭,無聲的安撫。

  「總之,我只是想來看看你,我在這附近找了一間公寓,你有空的話,就來家裡吃個飯,」他抬頭看向Joyce,柔聲說道:「老婆,把電話和住址給奕丞。」

  「好。」Joyce對他柔柔一笑,很快從包包裡拿出寫有住址和電話的字條,要交給余奕丞。

  余奕丞沒有伸出手,只是冷冷的瞪著。

  見Joyce一臉不知所措,一旁的宋依依便馬上接下字條。

  Joyce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她則回以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還是無法原諒我,」余奕柏深深看了弟弟一眼,痛苦的嘆道,「但請你……至少給我個機會。」說完,他站起身,牽起老婆的手,垂頭喪氣的離開。

  「你真的要讓你哥哥就這麼走了嗎?」宋依依輕聲低問。

  余奕丞看著兄長漸漸遠去的身影,他們雖是兄弟,但一直以來,兩人之間始終有一段跨不過去的疏離,沒有過太多的關心或真誠的交談,可是現在,他得自己的心開始狂跳起來,他的人生中,已經有太多後悔,而他不該再多一次。

  他抬頭看著站在他身後的宋依依,在她的眼中看到溫柔的諒解,他感動了,她總能了解他內心的衝突和矛盾,並試著使他釋然。

  他轉身用力的摟了她一下,然後站起身,衝了出去,「哥!」

  余奕柏因為這聲叫喚而一僵,他轉過身,激動的看著弟弟。

  「要請我去家裡做客,記得準備些我喜歡吃的東西,我還是喜歡吃三杯糖醋魚片,大嫂行嗎?」

  余奕柏強忍著滿腔激動,微微顫抖的說道,「會!你大嫂的手藝一流,不怕你點餐!能再聽到你叫我一聲哥哥,我滿足了!」

  余奕丞遲疑的伸出手,覆住兄長蒼白冰冷的手,「你一輩子都是我哥哥!」

  余奕柏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他看著弟弟,有感而發,「我好羨慕你,真的!」看到弟弟不以為然的挑眉,他一笑,「你一向勇敢,走自己想走的路,不像我,一輩子小心翼翼,只會聽爸爸的話,失去快樂、沒有目標,說穿了,根本一無所有。」

  余奕丞用一種嶄新的目光去看待兄弟倆的關係,他用力握著他的手,「現在開始努力為自己而活也不遲!」

  兩人四目相接,在對方的目光中發現了對彼此的諒解。

  只要願意開始,相信一切都不會嫌遲。

  「老闆。」洗好澡的宋依依帶著一身清新走到正在算帳的余奕丞身後。

  余奕丞好奇的瞄了一眼,見她的髮還濕的,「怎麼不把頭髮吹乾就跑出來?」

  「先給你這個。」她一臉期待的將一個信封推到他面前。

  「這是什麼?」余奕丞沒有伸手去拿,只是輕挑眉問。

  「我的薪水,」她微笑端詳著他的臉,「你拿去給哥哥。」

  看著她帶笑的眼眸,余奕丞的神情微僵,「拿回去!」

  他神情的轉變使她的笑容微黯,「我要給哥哥!」

  他毫無表情的瞅著她,將信封推回她面前,「這是妳辛苦賺來的錢,收回去,我不拿女人的錢!」

  他的話讓她的笑容瞬間褪去,「我又不是要給你,是給哥哥。他現在要用的藥健保沒有給付,大嫂要照顧他又不能工作,雖然他們沒說,但我知道他們的經濟很吃緊,現在他們全靠你一個人的收入,這些我都知道。」

  「不管妳怎麼說,」他用冷淡漠然的眼神瞪著她,「我都不會收下這些錢,我不想吵架,所以收回去!」

  男人應該照顧女人,或許這種想法早已跟不上時代,也太沙文主義,但就是他的認知。

  他不想要像父親一樣,被人家恥笑是靠女人的錢發達,他要走一條全然不同的路,不能給她很好的享受他已經很內疚了,若還需要她幫忙,他的自尊可受不了。

  「難道我們之間還要分你我嗎?」

  「不是這個問題!我感激妳的好意,但是妳的錢該留下來繳學費,雖然是最後一個學期,但妳還是需要多存一點。」他握住她的手,放柔自己緊繃的神情,避免與她起衝突,「畢竟等妳出了社會,當上律師,總不能總是穿著隨便,多準備一些治裝費吧,哥哥的事,我自己處理,好嗎?」

  她凝視著他,看到他臉上有著從未說出口的疲倦,這份疲倦來自一天的忙碌,卻有更多是對兄長身體狀況的擔憂。

  「我只是想幫你……」她低喃。

  他一笑,勾起她的下巴,給她一個簡短但有力的吻。「謝謝妳!」這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感謝。

  「我要的不是謝謝!」她圈住他的脖子,忍不住咕噥。算了,她也不想吵架,反正山不轉路轉,既然他不收,她就自己想辦法。

  「把錢拿回去,知道嗎?」

  「知道了。」她不太情願的點頭,但心裡自有想法。

  他以為得到了她的承諾,露出一個笑容,把她緊緊攬在懷裡。

  人生的際遇真的很奇妙,曾經他因為被放棄而渾噩過日子,但因為認識了她,所以有了一個很明確的目標,他會盡他所能,給她最好的,這是他對自己的承諾。

  「我要立刻找到他!」

  下班的時間快到了,宋依依卻被辦公室外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吼給嚇了一跳,她猛然抬頭,就看到一臉生硬的盧至安走了進來。

  「盧律師。」宋依依立刻迎上前,接過他手上的公事包,原本說只是去吃個晚餐,卻從六點出去到現在才回來。

  盧至安若有所思的瞄了宋依依一眼。

  她不解的打量著他,這個眼神有些古怪……

  「至安,你聽到我的話了沒有?立刻叫他來見我!」

  宋依依看向站在門口頤指氣使的中年男子——

  他穿著合身的名牌西裝,雖然看得出年紀,但是高挺的身材依然維持得相當不錯,立體的五官,就算到了白髮蒼蒼的年紀,應該還是很帥氣,不過氣急敗壞的模樣,破壞了他給人的好感。

  「Uncle,我會轉達你的意思,但是他要不要見你,我就不能保證了。」盧至安深吸了口氣,克制不耐,就事論事。

  「我不管!」余祥光的手一揮,「立刻要他過來!」

  盧至安忍不住嘆了口氣,「Uncle,你別生氣,先坐一下,我立刻打電話給他。」

  余祥光聞言,非常不滿的閉上嘴,坐在沙發上,高傲的等待著。

  在撥電話的同時,盧至安忍不住又瞄了宋依依一眼。

  今天的盧律師有些古怪,宋依依不斷在思索他目光中的含意。

  「奕丞,」當電話接通之後,盧至安開了口,「你爸爸要見你。」

  宋依依眼底閃過驚訝,但並沒有太明顯的表現出來。

  這個中年男子是老闆的爸爸?!她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

  原來他就是那個為了一己之私,不惜傷害兒子的自私父親?只是他做盡一切之後,又為什麼突然冒出來?

  她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余奕柏蒼白瘦弱的身影。是為了大哥吧?

  余祥光沒有耐心聽盧至安輕聲細語的解釋,站起身,幾個大步向前,不客氣的搶走電話,粗聲喊道:「你現在在哪裡?立刻過來!你說什麼?!你這個不孝子……你哥哥呢?我查到資料說他回台灣了,我肯定他一定會去找你,現在人呢?你說這什麼鬼話,你這個不孝……」余祥光難以置信的瞪著電話,大嚷道:「他掛我電話!」

  「Uncle別生氣,你先坐一下。」盧至安安撫,「依依,麻煩妳去倒杯茶過來。」

  「我要咖啡!」余祥光銳利的目光掃了宋依依一眼,「不加糖不加奶!」

  「是!」余祥光權威的口氣讓宋依依忍不住在心中翻了個白眼。不過不可否認,看著余祥光的五官,就不難想像余奕丞為什麼會有這麼出眾的外表。

  現在大哥在接受治療,若是憤怒的余祥光找到他,衝突一定免不了,所以還是不要有交集的好,不然害大哥的病情加重就糟了。

  「這下慧星撞地球了!」

  「怎麼說?」宋依依對跟著進茶水間的盧至安挑了挑眉。

  盧至安倒了杯水,喝了一大口,緩和一下情緒才開口,「他哥哥離家出走,現在不知去向,因為大哥一向很聽話,所以Uncle認定這次大哥會離家出走,八成是奕丞在背後出主意。」

  宋依依的眉頭一皺,「這關老闆什麼事?他們兄弟明明就好幾年都沒聯絡了。」

  盧至安無奈的聳肩,「Uncle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余大哥身上,余大哥也佷聽話,誰也沒料到這個乖寶寶竟然也有反抗的一天。」

  很小的時候,宋依依的父母就因為意外過世,小小年紀的她,雖然對父母的印象很模糊,但是她記得那種溫暖的感覺,他們是全天下最好的父母,永不不吝於給她擁抱與愛,而今面對像余祥光這樣強勢又自以為是的父親,她還真是不以為然。

  「好好處理。」盧至安瞄了宋依依一眼。

  「我?」宋依依一笑,「盧律師,我不懂你的意思。」

  「依依,妳是個聰明人,要不是因為妳,妳那個性格老闆現在可能還是街頭一個無所事事的混混。」

  宋依依不解。

  盧至安聳了聳肩,「妳家老闆總說我這個律師嘴巴太大,所以有些事情還是由他自己跟妳說吧,全世界他可能只會聽妳的話,所以必要的時候,請妳幫幫他。」

  她不是很能理解盧至安話中的意思,但是她不在乎,「放心吧,盧律師,不論發生什麼事,我一定站在他那邊。」

  有這句話就夠了!盧至安微笑的點點頭,「快把咖啡送過去吧,看來今天我有場硬仗要打,Uncle不會這麼簡單就放過我!」

  宋依依同情的看了盧至安一眼,跟他一起走出茶水間,將余祥光要的咖啡送上。

  余祥光沒有伸手去拿,只是目光如炬的追隨著盧至安,「把他的住址給我。」

  宋依依見狀,便把咖啡放到小几上,先退出去忙自己的事。

  盧至安為難的看著余祥光,「Uncle,你該知道奕丞的脾氣,若沒經過他同意,我不可以……」

  「我管他同不同意!」余祥光不客氣的打斷盧至安的話,「他是我兒子,就得聽我的!」

  聽到這句話,宋依依不舒服到了極點,她索性放下手邊的工作,站在門邊聽著裡頭的動靜。

  「Uncle,這個時間,奕丞的工作還沒有結束……」

  「工作?!那個小子有什麼能耐做什麼好工作,高中才畢業就打人犯法坐了牢,在外頭混了那麼多年,也不會有什麼出息,這次若他聽話,我或許可以考慮給他機會讓他回家。」

  宋依依覺得怒氣往上冒了。

  「Uncle,當年奕丞傷人的事是件意外,其實若是您當時願意替他說話,或許那幾個月的牢,奕丞根本就不用坐了!」

  余祥光抿了下唇,「你是在怪我嗎?」

  「當然不是。」盧至安微斂了下眼,掩去心中真實的感受,「我不過就事論事。」

  「我也跟你就事論事,你知道他傷的是誰嗎?」

  「知道,」盧至安壓下心頭的不以為然,他打心底不喜歡那個富家公子哥兒,仗著家裡有點錢就眼高於頂,「您第二任妻子與前夫生的獨子黃惟君。」

  「沒錯!」余祥光的回答一點都不心虛,非常有力,「當年我是費了多少的精神努力,才終於讓他阿姨心甘情願的把公司交給我管理,偏偏在交接的重要時刻,這小子給我闖大禍,你若是我,當時會替他說話嗎?」

  盧至安沉默了。余祥光的離婚官司是由他父親處理,所以盧至安很清楚余祥光確實從第二段婚姻中得到了不少好處,不過為了這所謂的名利,他也做出不小的犧牲,例如……毀了一個兒子的未來。

  「他是你兒子!」

  余祥光的眼神轉冷,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來提醒他這一點,他做了一些外人看來很不齒的事,但是他自有他的理由,無須向任何人解釋。

  「我很清楚他是我兒子,」他的聲音平靜無感情,「但這種只會扯後腿的兒子,不如不要!」

  「不要、不要——如果你不要的話,你現來在這裡幹麼?」宋依依受夠了,再也聽不下去,用力推開門,話就這麼脫口而出。

  余祥光有些訝異門口突然冒出來的身影。

  「Uncle,不好意思,」盧至安對宋依依使了個眼色,「依依,別多嘴,這位余先生可是……」他頓了一下,「這位余先生很有名望。」

  宋依依的不屑的嘴一撇。名望?不顧自己兒子的未來換來的名望,她冷冷一哼,心中怒火加溫。

  余祥光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宋依依,「她是誰?」

  「我的助理。」盧至安回答,並沒有把宋依依和余奕丞的關係說破。

  「助理?」余祥光沒空理會沒沒無聞的小輩,逕自看著盧至安,「把那小子的住址給我,我自己去找他。」

  「Uncle,我還是那一句——對不起。」

  余祥光極度不悅,「難不成你非要我請你爸爸出面才肯妥協嗎?」

  盧至安靜了一會,最後愛莫能助的聳肩,「Uncle,就算您找我父親過來結果也一樣,我是奕丞的朋友,而你的律師是我父親不是我,我不需要照您的交代辦事。」

  余祥光感到錯愕,「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是反了,一個比一個還亂七八糟。」

  「這種話你怎麼說得出來!」宋依依嘲諷的出聲。「年輕人再亂七八糟,也總比你年紀一大把,還為了名利娶老婆,最後還拋棄自己兒子的人好太多了。」

  余祥光聽到宋依依的話,面色冷硬。「給我過來!」看到她充滿指控的眼神,他黑眸閃過銳利的光亮,「妳再說一次!」

  宋依依沒有一絲懼怕,挺起胸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再說一次!」他的聲音出奇的溫柔。

  他似乎認為她沒有勇氣再重複一次?宋依依挑釁的下巴微揚,「你們這些老人家,總說我們這一代年輕人是草莓、是水蜜桃,反正不管是什麼,都只代表著我們自以為是又不聽話,永遠只為今天而活,從不想未來,但是你們所謂的未來,指的是什麼?你能清楚的告訴我嗎?」

  余祥光冷瞪著她,他從沒思索過這個問題,他只知道他永遠不願再過貧窮的日子。

  「我不再傳統的相信這個世上,一定要有錢才能買得到快樂,我也不會自傲到跟你說,錢一點不重要,但是老阿伯,你要搞清楚,要擁有多少錢才足以應付生活、得到快樂,是因人而異。你出賣自己,捨棄自己的孩子,如果這是你要的,我恭喜你,因為你現在名利雙收,已經得到你要的了,既然如此,你現在氣急敗壞的來找兒子又是為了什麼?」

  「我要做什麼不需要跟妳解釋,」余祥光覺得自己被這個陌生女孩的指責搞得顏面盡失,「至安,這個丫頭是哪裡冒出來的?竟然敢這麼大聲跟我說話。」

  「跟你說話是看得起你,」宋依依高傲的一個揚首,「若是連句話都懶得說,管你是郭台銘還是比爾蓋茲!」

  盧至安啞口無言的望著宋依依。她一直都是個很有禮貌的晚輩,看來愛情的力量真偉大,他眨了眨眼睛,為了余奕丞,這個溫柔的小女生也會變成母夜叉。

  「妳立刻給我滾!」憤怒使余祥光失去理智,他用力的一拍桌子,「明天不用來上班了!」

  「老阿伯請你搞清楚!」宋依依也學他,用力拍桌子,她無法忍受一個傷害她所愛的男人的傢伙在她面前咆哮,就算是他的父親也一樣,「這不是你的事務所,所以你沒權力叫我滾!」

  余祥光被她突如其來的拍桌動作嚇了一跳,「妳這個沒教養的孩子,妳沒有父母可以教妳嗎?」

  提到自己的父母,宋依依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他一句無心的言語,狠狠的踩到她心頭的痛處。

  「真是不巧,你說中了,我真的無父無母!」憤怒之火熊熊燃起,「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但是我自問,到今天為止,我做的任何事都對得起我爸媽和自己的良心,所以就算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住的是破爛房子,也能每天舒舒服服的睡個好覺,比你強太多了!」

  「妳——」余祥光氣到說不出完整的話來,他從沒被一個後生小輩指著鼻子痛罵過。「妳給我滾!立刻給我滾!」

  「放心,我滾,我馬上滾!不過不是因為你的關係,而是因為本小姐的下班時間到了!」宋依依睨了余祥光一眼,驕傲得像個女王,冷冷諷刺,「老阿伯,如果你沒事也早點回去,不要打擾別人下班時間,我們年輕人很懂得享受人生,最討厭的一件事,就是明明已經下班了,還得應付不講理的人,我們給了這些人取了個很酷的綽號,叫做『奧客』。」

  指著宋依依,余祥光氣得直發抖,「妳……」

  「怎樣?」宋依依挑了挑眉,「別這麼生氣,小心爆血管!」

  「至安,這個人你到底是從哪裡找來的?」余祥光氣得只好轉而質問盧至安。

  盧至安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笑,宋依依真是好樣的,其實他早就看不慣余祥光的做法,但礙於是自己的長輩,所以一再容忍,今天她可是幫他出了一口怨氣了。

  「Uncle,她是我最好朋友介紹的,」盧至安的眼底有著滿滿的笑意,「能言善道,真的不錯對吧?」

  不錯?!余祥光語塞,也看出盧至安是站在宋依依那一國的。

  「Uncle,你也清楚,當律師本來就要伶牙利齒啊。」盧至安沒有掩飾對宋依依的讚賞,「當律師最必要的一項本事,便是就算是歪理也得講得令人無法反駁,她真有本錢當個好律師,您要不要考慮在我爸退休之後,聘請她為專屬律師?」

  「你們……」他氣憤的目光在兩個年輕人身上來回,「現在是存心耍我是嗎?」

  「Uncle,我不敢!」盧至安連忙表示,不過上揚的嘴角洩露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就算我們耍你,也只是剛好而已。」將背包背好,拿起準備帶回家看的文件,宋依依回嘴,「這世上最愚蠢的人,就是傷害自己的下一代!」

  余祥光滿臉的陰霾。

  「老阿伯,我知道我的話不中聽,但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因為你做了太多令我不以為然的事。你為了一己之私,不理會自己的孩子,這種行為實在很愚蠢,你會老,孩子會長大,終有一天,你會退出人生的舞台,你可以選擇你要過的人生,但是你沒有權利去傷害另一個人,尤其那個人還跟你有著濃得化不開的血緣關係。

  「如果你當年已經選擇放棄自己的孩子,以追求你認為最好的生活,今天就請你高抬貴手,不要來找兒子了!因為早在你追求你認為的快樂時,他已經被你傷得體無完膚,那個陰影到現在還在,但他努力的想要擺脫,所以你為什麼還要找他?想要學著愛他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你就去,但如果不是——請你讓他過平靜的生活,就當是為人父親為他做的唯一一件對的事。」

  余祥光的神情一陣青白,這個女孩子根本不了解他做任何事背後的原因,竟然就這麼無禮的斥責他,他情緒失控的站起身,惱羞成怒的揚手揮向宋依依。

  縱使已經看到他對自己揚起手,但宋依依沒有閃躲,她的頭被打得往旁邊一歪,臉頰立刻感到一陣熱辣。

  清脆的聲響使盧至安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護到宋依依面前,「Uncle,你怎麼動手打人?!」

  余祥光死命的瞪著宋依依,看她依然一臉的不馴,她的模樣令他想起同樣倔強的余奕丞,他氣得發抖,她的字字句句都狠狠踩中了他的痛處。

  他們又可曾知道,當年為了錢,他焦頭爛額,甚至因為沒錢治病,使得孩子的媽媽病死了,從那個時候他就發誓,不論做任何事,他都不要再過這樣的日子,而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竟然一個個冒出來指著他的鼻子罵。

  盧至安看著劍拔弩張的這一幕,宋依依白皙的臉頰上浮現清楚的五指印,他忍不住頭皮發麻,若是被余奕丞知道,肯定要出大事了。

  這麼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余祥光如此失控,看來宋依依真的徹底激怒了他。

  「你不是很不屑自己的兒子動手打人、犯法坐牢嗎?」宋依依沒有被那一巴掌影響,再次走到余祥光面前,無情的望著他,「你知道就憑這巴掌,我可以告你,讓你也吃上官司!」

  余祥光沒有料到這個當頭,宋依依還這麼伶牙利齒,他面子掛不住的大吼,「妳去告啊!難道我還怕妳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不成!」

  她清明的眸光直視著暴怒的余祥光,「你真的很可憐。」

  宋祥光的反應像是被揍了一拳,有錯愕、有驚訝,更有的是被人拆穿的心虛。

  宋依依冷冷一哼,「放心吧,我不會告你,因為我的生命不會浪費在無謂的人事物上,只不過我警告你,不要再有下次,不然我不會善罷甘休。」

  余祥光冷著臉,沒有回應。

  「妳先下班吧,」盧至安輕推了宋依依一下。「這裡我來處理。」

  宋依依沒有第二句話,頭也不回的越過余祥光離去。

  余祥光的目光追隨著她,雙手忍不住緩緩握拳。他雖然外表看起來依然強硬,但內心深處卻被她的一席話,狠狠一擊,幾乎使他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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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宋依依小跑步趕到等在門口的余奕丞身旁,滿臉笑意的她,完全看不出不久前才在事務所裡和他父親發生衝突。

  她小心翼翼的不讓余奕丞看到她的臉,「老闆,」她語調輕快,「你等很久了嗎?」

  余奕丞搖搖頭,低頭打量著她,「今天事務所有什麼事嗎?」

  她的心狂亂的跳著,但她臉上的笑容依然不變,反問:「能有什麼事?」

  他眼中有著毫不掩飾的疑問,「盧律師打電話給我,要我來一趟,我拒絕了,這件事,妳應該知道。」

  她沉默了一下,點頭承認,「是啊,我知道,我在場。」

  「所以妳看到了?」

  她好笑的瞄了他一眼,「看到什麼?」

  「宋依依,」他不以為然的對她挑了挑眉。「應該不用我把話說得那麼明白吧?妳應該看到那個人了!」

  宋依依一笑,伸出手勾住他的手臂,「是啊,我是看到了『那個人』!」她學著他的口氣。

  余祥光原本緊繃的情緒,因為她的俏皮而放鬆了些許,忍不住揚起嘴角。

  「但是看到了又怎麼樣?」她親暱的貼在他身旁,「我們回家吧,明天一大早你還要起床開店,我也還有課,早點回去休息比較實在。」

  兩人緩緩走向停在不遠處的車,余奕丞淡淡的開口,「他還不死心嗎?」

  「是的。」她也沒裝傻,直接承認,「看來是想要盧到盧律師把你的下落交代清楚。」

  過去在他們父子倆之間形成一道跨不過去的障礙,余奕丞當然不會天真的認為父親在多年後的今天,會突然良心發現想要與他重拾天倫。

  「他的目的是找到我大哥。」

  「看樣子是如此,不過大哥現在在治療,不能讓他的情緒受影響。」

  關於這點,余奕丞的想法與宋依依一樣。他替她拉開車門,在她坐進去時,眼睛不經意的瞄到了她臉上的紅腫,他立刻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頭,「妳的臉怎麼了?」

  她一愣,但很清楚若告訴他實情,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他們緊張的父子關係已經脆弱得不堪一擊,她腦海中快速的轉著比較有可能說服他的說法……

  他瞇著眼打量,沒有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表情變化,沉下臉,「說!」

  「不小心撞到的。」她鼓起勇氣望進他的眼底。

  「妳說謊。」他冷冷的道。

  她的心突了一下,「就真的只是撞到……」

  他猛然瞪了她一眼,這個眼神使她的話聲隱去,她翻了下白眼,「好吧,我承認,這不是撞到的,但是這也沒什麼。」

  「最好是沒什麼!」他丟下話,立刻轉身離開。

  她驚訝的目光看著他轉過身,往事務所的方向走去,不由得頭皮一陣發麻,立刻下車,趕忙跟上他的腳步。

  「別生氣了!我也有錯!我說了幾句難聽的話,所以……」

  他停下腳步,跟在後頭的她差點一頭撞上去。

  他轉過身,無情的望著她,「真的是我爸打妳?」

  她死命拉住他,想要否認,但看到他的神情,到嘴的話只能如數吞下,過了一會兒才又開口,「是我有錯在先!」她只強調這一點。

  他嚴肅的看著她,抑不下滿心的憤怒,轉身故我的走向事務所。

  他氣憤的模樣使她感到無奈,嘆了口氣,只能跟上去。

  他們才剛踏進大廳,電梯門正好開了,余祥光的身影出現,身旁跟著一臉認命又委屈的盧至安。

  余祥光先看到了余奕丞,立刻停下腳步。

  盧至安也看到好友了,眼底閃過一絲錯愕。他被盧了一個晚上,死都不肯說出他的下落,這傢伙怎麼自己送上門來了?早知道他一點都不介意跟自己的父親見面,他一開始就該老實把他供出來,這樣也不會平白浪費一個美好的夜晚。

  余奕丞冷冷的看著自己的父親,相視的一片沉默之中透露了些許怪異。

  余祥光先回過神,緩慢的走向余奕丞。

  他已經好多年沒有見到這個兒子了,就見他頂著一頭被風吹散的黑髮,穿著修了一天的車、沾了洗不掉的機油的衣服,和有著不少污漬的牛仔褲出現在他眼前,這身打扮絕對稱不上光鮮亮麗,但他看上去卻結實多了,不過審視的目光一觸及他垂在身側緊握的大拳頭,他的神情變得難看,「想打人嗎?你看看你的穿著打扮?像什麼樣子!」

  「我像什麼樣子跟你沒有關係!」聽到父親的指責,余奕丞的防禦心突起,「道歉!」

  「什麼?」余祥光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要你跟依依道歉!」他低聲威脅。

  「依依?」余祥光這才注意到余奕丞身後的嬌小身影,怒火燒起,「是妳?!妳跟我兒子胡說八道了些什麼?」

  聽到余祥光的話,宋依依差點被自己嗆到,她轉動著眼珠子,一臉不以為然,但是余奕丞在氣頭上,所以她選擇不答腔。

  「她什麼都沒說,」余奕丞的眼神非常冰冷,表情因為壓抑的怒氣而變得生硬。

  「這個丫頭不知天高地厚!」余祥光堅持己見,「你拳頭握那麼緊是想替她打我,還是要為她跟我吵架?」

  「我根本不屑打你,」余奕丞冷笑一聲,毫不留情的帶著嘲諷的語調開口,「也懶得跟你說話。道歉,我在等!」

  「你這個不孝子!」余祥光氣極了,「我是你的爸爸,你現在這是什麼態度!」

  「既然父不父,自然就子不子!」余奕丞的黑眸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冷冷的回嘴。「我站在這裡跟你說話,不是因為把你當成爸爸,而是因為你動手打了我的人,我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余祥光的神情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他的目光穿梭在兩個年輕人身上,神色陰沉,「你們兩個是什麼關係?」

  余奕丞沒有回答,只是冷冷的望著父親,再次強調,「道歉,別浪費我的時間。」

  余祥光咬著牙,目光移到宋依依的臉上。

  宋依依愛莫能助的聳了聳肩。余祥光有錯在先,不能因為他是長輩,他們就得忍氣吞聲,他確實是該道歉。

  「好,我道歉,對不起,宋小姐。」余祥光哼氣,對自己的兒子妥協,「現在快說,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不關你的事!」拉著宋依依,余奕丞掉頭就走。

  余祥光飛快的拉住他,「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不准走!」

  余奕丞冷冷的掃著他。

  「你們的關係,還有你哥哥的下落。」

  「我們的關係跟你無關,至於哥哥——我不知道!」余奕丞的口氣依舊冷絕。

  「你不可能不知道,你哥哥他現在一無所有,除了找你,他沒有地方可以去!」

  「別把自己的兒子想得那麼沒用,」余奕丞不屑的一撇嘴,「你當初不也認為我離開家之後,只會死在外頭,但事實證明我還活得好好的,而且我現在賺的每一分錢,都是靠自己的手,而不是靠女人。」

  他不留情的指責,狠狠刺痛了余祥光的心。

  這一輩子他聽多了對他的閒言閒語,他早已習慣,但聽到兒子對自己也是如此鄙夷,卻讓他痛到難以承受。

  他抬起下巴,蒼白著臉,依然倔強,「我懶得跟你廢話!反正我知道你一定知道你哥哥的下落,我現在可以給你一個機會,若是你乖乖聽話,或許我會考慮讓你再回余家。」

  這就是他的父親,余奕丞像是看著陌生人似的,他實在不應該感到意外,但是內心裡,卻有一股苦澀的失望刺痛著他。

  「你以為我希罕嗎?這輩子我死都不會回去!」余奕丞眼底出現挑釁的神色,「你抱著你的錢進墳墓吧!」說完,他牽著宋依依,頭也不回的離去。

  余祥光的腳步才跨前一步,卻硬生生的停住,壓下拉住他的衝動,只是轉向盧至安,問道:「宋依依是什麼來歷?」

  盧至安聽到余祥光的問話,在心中暗暗叫苦。

  「不要用不知道來搪塞我!」余祥光警告,「我今天已經受夠了,別再惹我發脾氣!」

  「依依是奕丞的女朋友,目前是個大學生,就讀法律系,很上進,靠自己半工半讀完成學業。」

  余祥光沉默了一會兒,「所以是個窮學生?」

  盧至安搔了搔頭,沒回答當是默認。

  余祥光冷冷一哼,果然是物以類聚,那個丫頭就跟總是不馴的余奕丞一個樣,想起她的盛氣凌人,他皺起了眉頭,「他挑對象也不會挑個像樣的。」

  聽到余祥光的批評,盧至安滿心的不以為然,但是為了不引起紛爭,選擇什麼話都不說。

  余祥光拿出手機,要等在外頭的司機跟著余奕丞回去,如此一來,他便可以知道余奕丞的下落。

  盧至安嘆了口氣,「Uncle,何必一定要弄得那麼僵呢?」

  余祥光冷著臉沒有回答。

  盧至安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這麼安穩的過了幾年,好不容易余奕丞因為認識了宋依依而變得不再憤世嫉俗,偏偏余祥光要在這個時候出現!

  雖說虎毒不食子,但這句話對照余祥光這幾年的做法,在他們余家——不成立。

  宋依依靜靜的坐在副駕駛座上,望著冷著一張臉的余奕丞將車開上馬路。

  他沒有開口,她也沒有打擾他,她相信等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之後,自然會開口。

  將車停好,他默默的牽起她的手,走向機車行的方向。

  「若我還有受傷的感覺,是否代表我很愚蠢?」終於,他打破沉默。

  她抬起頭,還是注意到迅速滑過他臉上的那抹蕭瑟陰影,她為他感到難過,只不過在這個時候,她要做的可不是抱著他哭。

  她的手滑進他的臂彎,親密的勾著他,「你是個有血有淚的男子漢,若你沒有受傷的感覺,我還會認為我愛錯人了!」

  她簡單的一句話,就像一股熱流滑過他的心頭,令他的嘴角忍不住微揚。

  他神情的釋然,使她柔情的黑眸閃過一絲心疼,她的手輕捏了捏他結實的手臂,「雖然我知道我這麼說實在很不禮貌,但我真的覺得你爸爸是個笨蛋,竟然會放棄你這個好兒子。」

  他停下腳步,把她拉入懷中,用幾乎可以碾碎骨頭的力氣緊擁著她。

  「你就好好的過你的日子,」她在他的懷中輕聲的說,「至於你老爸——如果他真的找上門來,就交給我處理。」

  「妳?」

  「是啊!」她抬頭對他甜甜一笑,「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我與他們相處的記憶不多,所以你就大發慈悲,讓我感受一下有爸爸的滋味好嗎?」

  她話中的幽默,幾乎使他忍不住想要大笑出聲,「看來那個人惹惱妳了。」

  「當然!因為他讓你的心受傷了,」她望進他的黑眸,非常柔情的注視著他,「我不會讓他再有機會這麼做!」

  在她發亮的雙眸之中,他看到從不隱藏的溫暖。

  在母親過世,父親立刻再娶,選擇遠離他之後,他只能學著接受那種被人忽略的痛苦,但在她的體諒之中,那段過去,現在想來,似乎不再像以往那麼的痛苦難以接受。

  他低下頭,輕輕吻上她的唇。這是一個值得他一生追求,捧在手心呵護的好女人。

  下班下課時間正是機車行最忙的時候,一輛數百萬的名車就大剌剌的停在機車行的門口。

  原本幾個正在機車行閒聊的大學生,目光同時被那輛加長型大車給吸引住。

  其中一個無聲的吹了個口哨,「酷喔,這車!」

  余奕丞分心瞄了一眼,當他一看到從車上跨下來的人影,眼底隨即閃過一絲陰鬱。

  余祥光站在門口,嫌棄的打量著這間狹小的店面。「我要跟你談談。」

  正在換機油的余奕丞,反應很冷淡,收回視線,根本把他當空氣。

  余祥光站在門口,看著幾個年輕人在一旁好奇的打量,覺得面子有些掛不住,他清了清喉嚨,重複了一次,「我要跟你談談。」

  余奕丞還是連頭都不抬。

  「余奕丞!」余祥光有些動怒的連名帶姓叫了聲。

  幾個大學生全都用看好戲的目光站在一旁,等著接下來的發展。

  「好了!」余奕丞有了反應,不過不是對自己的父親,而是對一旁的大學生。

  來修車的大學生立刻上前,查看修好的車。

  余祥光趁機伸出手拍了余奕丞的肩膀一下,「我要跟你……」

  「不要碰我!」余奕丞冷冷的瞄了自己父親一眼。

  這個眼神使余祥光全身僵住,同時也感受在場其他人古怪的目光,他突然覺得自己面子盡失,惱羞成怒的挖苦,「你以為我想碰你嗎?要不是有事問你,你這種爛地方我根本不願意來。」

  他不屑的語氣使余奕丞的黑眸盡是冷酷之色,「不願意來就滾,反正這裡也沒人歡迎你!」他脫掉手套,酷著一張臉,向一旁等待的大學生說道:「兩百五十塊。」

  大學生沒有第二句話,立刻把錢掏出來。不過車子雖然已經弄好了,但大學生只是把車牽到一旁,好奇的等著看好戲。

  余祥光知道若堅持下去,最後只會落得更難堪的地步,他不太情願的開口,「我到車上等你,等你忙完,我再跟你談。」

  余奕丞沒有回應,壓根不認為還有什麼好談的。

  余祥光轉身離開,不過此時一台機車突然不客氣的騎進店裡,車上的嬌小人兒還嚷著,「讓讓、讓讓!」

  店裡的幾個人連忙讓開。

  余祥光陰鬱的神色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衝擊而變得慌張,連忙後退,差點跌倒,在他身後的余奕丞及時伸手扶住了他。

  騎著機車的宋依依驚險萬分的將車子停到余祥光的面前。「呼~」她帥氣的把安全帽拿下來,看著一臉驚魂未定的余祥光,眼底閃著趣味的亮光,「老阿伯,我叫人讓讓,你是沒聽到嗎?好險有老闆,不然我可能就要撞到了你。」

  「妳——」看到突然冒出來的宋依依,余祥光感到錯愕。

  余奕丞的嘴角微揚,與宋依依四目相接的瞬間,就見她俏皮的對他眨了眨眼。

  余祥光這才注意到余奕丞扶住他的臂膀,他轉頭看了他一眼。

  余奕丞臉上的笑意瞬間隱去,面無表情的鬆開手,看著父親西裝外套上的污漬,「我不會替你付洗衣費。」很冷的丟下這句話。

  「你——」這個不孝子,只要一開口就會激怒他。

  余奕丞不理會他的怒氣,逕自轉身去做自己的事,反正宋依依來了,事情就交給她。

  宋依依將機車停好,雙手扠腰,雖然身高矮人一截,但氣勢一點都不輸人。「老阿伯,你要修車嗎?」她刻意誇張的的轉頭看著四周,「你的機車呢?哪一台?」

  余祥光啞口無言的看著宋依依,這個丫頭的行為模式遠遠超乎他的想像,讓他就算想教訓她,也不知該從何罵起。

  「妳……」他清了清喉嚨,終於勉強找回自己的威權,他的眉頭微皺,「怎麼會在這裡?」

  「有趣的問題!」宋依依揚起了嘴角,甜美的酒窩在臉頰閃現,「不過這個問題該是我問你才對,我是老闆的女朋友,會出現在這裡理所當然,但是你——應該沒那個格調會用機車來代步,所以我才要問,你來這裡幹麼?」

  余祥光拉下了臉,「跟妳無關。」

  「本來是跟我無關,但是……」宋依依戲劇化的頓了一下,手緩緩的指向門口,「那是你的車嗎?」

  余祥光微揚著下巴,語氣帶著一絲自豪,「沒錯!」

  宋依依聽到他的口氣,嘴不由得一撇,「那請你立刻、馬上把車開走,不然我現在就打電話叫拖吊車來拖。」

  「什麼?!」他錯愕。

  「老阿伯,」宋依依一副天真的模樣,「你的神經沒那麼大條吧,你的車子擋在門口,老闆要怎麼做生意?」

  「生意?」他冷冷一哼,「這算什麼生意!」

  對宋依依來說,他可以忍受這個老人家一切不講理的言行舉止,但絕對不能侮辱人,尤其是侮辱她所愛的男人。

  她臉上的笑容馬上消失,定定的盯著余祥光,「老阿伯,在你眼中一間不起眼的機車行,卻是老闆靠自己的本事賺來的。他是個超級好的老闆,他的技術可以替這附近的學生、住戶解決一切問題,讓所有來找他的人都可以開開心心的離開,不是只有賺大錢的工作才叫生意,在我們所有人眼中,他是最棒的,對不對?同學們!」

  聽著周遭的附和聲,余祥光一愣,在他眼中,確實只有能賺大錢的事業才值得驕傲,但眼前這一張張年輕臉孔寫著對余奕丞的佩服,卻令他心頭閃過一些莫名的複雜情緒。

  「我不懂你們年輕人在想些什麼!」這個節骨眼,老臉怎麼也拉不下來,余祥光的手一揮,用不悅掩飾心頭的翻動,逕自對沉默在一旁忙著修車的余奕丞說道:「我要跟你談談,私底下!」

  余奕丞連看都沒看一眼。

  余祥光沒有因為他的反應而有絲毫退卻,「我可以一直等到你有空,我到車上等你。」

  「老阿伯,你要等可以,但請你先把車開走,不然我真的會叫拖吊車來。」看著余祥光掉頭離開,宋依依在身後不死心的嚷嚷。

  這個死丫頭!余祥光在心中斥了一聲,剛對她有點好印象,可是她就跟余奕丞一個樣,完全不給他面子。

  「老闆,看樣子他是打死不會離開了。」看著余祥光的背影,宋依依呼了口氣,低頭看向蹲在地上修車的余奕丞,口氣轉為溫柔,模樣跟上一分鐘的強勢全然不同,「老闆,你不跟他說說話,他真的會一直等下去。」

  「不用理他!」余奕丞抬頭看她,淡淡的提醒她,「還不去上班嗎?妳快遲到了。」

  「喔!」宋依依如夢初醒,瞄了下時間,果然快遲到了,她伸出手拍了拍自己機車的椅墊,「車子先放這裡,若是擋到你,你再牽到外頭去,我先去上班了!老闆,你要記得吃晚飯,不要每天都忙得忘記吃飯。」

  「我知道。」余奕丞對她揚了下嘴角。「小心點!」

  「好!」她對他揮了揮手,又跟在一旁看傻眼的幾個大學生柔柔一笑,轉身跑出去了。

  幾個大學生的目光全都驚訝的跟著宋依依的身影遠去。

  「同學,」余奕丞好笑的看著幾個男大生,「看夠了沒?」

  幾個男大生相視一眼,然後哈哈大笑,「老闆,宋依依——還挺凶的!」

  宋依依在校園裡還算小有名氣,畢竟她長得漂亮,笑起來又甜,柔弱的模樣更是不少男人的理想對象,從大一到大四不乏追求者,但是沒聽過她跟哪個男生的名字連在一起,每次看到她,都是匆匆忙忙的,問她要去哪裡,永遠只有打工、打工!

  她勤奮、溫柔婉約的身影深植在每個認識她的人的心中,不過剛才她跟那個老人家交談的不馴模樣,倒令人耳目一新。

  余奕丞笑了出來,「看情況吧。」她的強悍是因為他,她對他的在乎從不加以隱瞞,這個認知使他心頭一暖。

  「老闆,宋依依跟你真的在交往嗎?」

  「嗯。」余奕丞輕應一聲當是回答。

  「我的心碎了……」其中一個大學生誇張的捧著心,「性格老闆一出馬,我們全都被比下去了,我看我們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余奕丞只是淡淡一笑,沒有回應。他的目光不經意的飄向已經開到一旁,不再擋住自己店門口的大車上。

  就像宋依依說的,他的父親不會輕易死心,而他的倔強也不會輕易妥協,他們的父子關係走到今時今日,就只能維持一段距離,彼此打量防備,很悲哀卻是事實。

  他吸了口氣,將這些雜事丟在腦後,專注於手邊的修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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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隨著時間過去,原本吵雜的機車店漸漸清靜下來。

  等在車上的余祥光也沒有再下來,余奕丞一如往常沒有太多話,既然沒有有趣的事情,大學生便一個個離開了。

  一直到店裡只剩下余奕丞一個人時,時間已經將近晚上九點,手機鬧鐘突然提醒他,該收拾東西關店去接宋依依下班了。

  他將稍早牽出去的機車,很有順序的牽進來放好,接著他聽到車門關上的聲音,他的反應只是朝走向自己的父親瞥了一眼,依舊面無表情,牽車的動作節奏也不變。

  余祥光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站在不遠處看著余奕丞工作的身影,久久,他打破沉默,「這就是你得意的生活嗎?」

  余奕丞沒有回答。

  余祥光看著他的動作,看他忙得幾乎連坐下來的時間都沒有,他機車行的生意很好,但也代表著他要付出許多精神與勞力,他深吸了口氣,控制自己的情緒後才淡淡的繼續說:「你這樣從早忙到晚,一天能賺多少錢?」

  這種問題對余奕丞來說實在愚不可及,他冷冷一哼當作回答。

  「我可以給你一切,」余祥光說道,「只要你開口,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我現在有能力……」

  「我什麼都不缺。」余奕丞勉強壓下怒氣,冷淡的打斷,「只要你不要來打擾我就行了。」

  他的直接讓余祥光的心一陣刺痛,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說:「告訴我——你哥哥人在哪裡?」

  「不知道。」他用平靜而死寂的聲音說,依然是那一百零一種回答。

  余祥光定定的盯著他,「你哥哥有癌症。」

  余奕丞的反應冷淡。

  「奕丞,你要恨我就衝著我來,不要因為跟我不愉快就隱瞞你哥哥的下落,你以為不告訴我他的下落是講義氣、是幫他嗎?」余祥光抓住他的手臂,強迫他轉身看著他,「你會害死他。」

  余奕丞的下顎硬得像大理石,殺氣騰騰的銳利目光掃向自己的父親,眸中的冰冷開始加熱。

  「如果他回來,我可以給他最好的治療和照顧。」余祥光激動的說,「只要他回來,我會想盡一切辦法,使用最好、最新的藥物,找最頂尖的醫生盡全力救他的命。」

  看著父親幾近失控的神情,余奕丞冷冷一笑,「沒想到你的人生,除了唯利是圖之外,竟然還有親情。」

  「我知道我做了許多讓你不諒解的事,但不代表我不在乎你們兄弟倆。」

  現在才講這個未免也太遲了!余奕丞的嘴一撇,在他眼中,他的父親早已迷失在金錢之中,什麼倫理道德都沒有,他用力的將被握住的手臂抽回來,「我要打烊了,沒事的話就請你出去,我這裡不歡迎你。」

  「我若想來隨時都可以來!」

  他粗聲悶哼,「隨便你!我要關門,出去!」

  余祥光不死心的留在原地,黑眸堅持的與余奕丞對視,他不走,他就不信他真會把他趕出去。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宋依依如同一陣風似的捲了進來,「我回來了!」她大聲的打著招呼。

  余奕丞的冷漠因為看到她突然出現而失了平衡,他眨了下眼,看著她氣喘吁吁的模樣,一時間無法反應。「妳、妳今天怎麼這麼早?」他東西都還沒收拾好,她人就出現了。

  「因為盧律師讓我早點回家,」她對他匆匆一笑,不顧一旁的余祥光,親了他的臉頰一下,「不過今天做白工了。」

  余奕丞不解的對她挑了挑眉。

  她輕聲笑出來,「因為我是坐計程車回來的。」

  余奕丞有些訝異,因為宋依依很省錢,出入除了一輛機車之外,就是以大眾交通工具為主,根本捨不得坐計程車多花錢。

  「還不都是因為他!」宋依依的手突然指向余祥光。

  余祥光看著她一副見到鬼的樣子,不免有些氣惱。

  宋依依眼中的有趣神彩使余奕丞的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老闆,」宋依依沒有費心跟余祥光對話,逕自看向余奕丞說,「你晚餐吃了嗎?」

  余奕丞一愣,聳了下肩,沒有回答。

  她頓時皺起眉頭,忍不住輕斥,「老闆,你這樣不行喔,太糟糕了!」

  他對她眨了下眼。

  余祥光看著小倆口儼然把他當成隱形人,他應該對自己的不受重視感到不悅,但是此刻他的心情卻夾雜著一絲愉快,那是一種很複雜的情緒,宋依依是真心關心余奕丞,這使得一向好強冷漠的他,似乎在她面前變了另一個人。

  「奕丞,若你是真心為了你哥哥好,」余祥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乞求,「就告訴我他在哪裡。」

  宋依依看著余祥光,「阿伯,你放棄吧,老闆不知道的,而且以你的神通廣大,我相信很快就會查到你想查的東西,何苦一直來纏著老闆呢?」

  余祥光的眼色轉為幽黯,他是可以派人去查,而實際上他確實也這麼做,但還沒有確切的消息,而來找余奕丞……不過只是個藉口,在多年後的今天,讓他有個理所當然的理由來看看他,只是這份心,他知道說再多,兒子也不會相信。

  「你大哥生病又沒有錢,」他沒有回答宋依依的問題,反而自顧自的說道,「他在外頭不能得到太好的治療,但回家不同,我有錢,我可以給他你所不能給的,想當初,要是你媽能夠得到……」

  「別跟我提我媽!」余奕丞的聲音顯示出他有多緊繃,他冷酷的打斷自己父親的話,「你不配!」

  余祥光沉默了,他又能指望什麼,在自私的選擇遺棄他的時候,他已經注定父子走向反目這一條路。能怨誰呢?他只能怪自己。

  宋依依看著余祥光,發現他神情中一閃而過的痛苦,那一種是從內心深處放射出來,投射在雙眸之中,不知道怎麼說出口的難過。

  曾經她看過這樣一對眸子,在自己的兄姊身上、在老闆的身上,甚至是自己的身上。她的眼神微降,那是一種要親身經歷過才明白的痛,她突然感到難過,他們都失去一生所愛,卻永遠不會再回來的人。

  或許余祥光也不是那麼可惡,他用盡方法去追尋他所認為對的生活方式,只是他的態度傷害了人而不自知,這是他的選擇,沒有絕對的對與錯。

  「你是我的兒子。」余祥光深吸了口氣,穩住自己的情緒之後,語氣平靜的開口,「縱使你再恨我都一樣。」

  余奕丞原本想要反駁,但是看到父親強硬態度下極力壓抑的痛苦,他沉默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的脆弱,或許他老了,所以反省了自己的一生,所以感到後悔,但過去的歲月已經無法挽回了。

  「你回去吧……」余奕丞移開視線,這麼多年來的苦澀和怨恨,不是三言兩語便能拋諸腦後,他不是聖人,無法這麼灑脫。

  余祥光深深的看他一眼,雙肩微垂,靜靜的拋了一句,「我明天會再過來。」

  沒人理會他,他也不介意,逕自轉身離去。

  余奕丞背過身,倒了清潔劑,清洗著手上的油污,他的動作很用力,宋依依可以從他的舉動感受到他的煩擾,她從身後環住了他的腰,頭輕靠著他的背。

  他的身軀因為她的靠近而一僵,洗手的動手轉為輕柔,「我工作了一整天,」他柔聲開了口,「滿身汗味,別靠我這麼近……」

  「我不在乎,我喜歡這個味道,」她撒嬌的刻意把手縮緊。「不論你是什麼樣子,我都喜歡!」

  余奕丞勉強的勾了勾嘴角,他洗好手,轉過身抱住她。「走吧,去吃東西,我餓了。」

  「誰教你不吃晚餐!」她抬起手輕敲了下他的頭,「早晚搞壞自己的身體,下次如果……」

  他突然低下頭,用吻使她安靜下來。

  她悶哼一聲,忍不住輕捶了他的肩膀一下,只要面對他,她就忍不住打從心底笑出來,她是如此的幸福,當然也要他得到同樣的快樂。

  「把哥哥的下落告訴他吧……」深吸了口氣,她說。

  顯然她的話並不中聽,因為他原本的輕鬆消失,神情變得生硬,「妳也認為我哥哥回去才能受到最好的照顧?」

  她在心中嘆了口氣,知道他心中的防備心又起,「那是一筆很龐大的金額。」這一點余奕丞自己清楚。

  「我可以處理!」他強硬的說。

  「我當然相信你可以,但是阿伯的話也不無道理……」

  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對話,余奕丞慶幸這可以使他稍微冷靜下來,他不想吵架,尤其對象是宋依依。

  他放開她,轉身將桌上的電話接起來,是他大哥打來的,不過沒有幾句話,他的臉色卻變得更加陰沉,目光不悅的飄向宋依依。

  他的眼神使宋依依不安的動了動身體,眼眸骨碌碌的轉動著。

  「我不喜歡妳背著我做些我不知道的事!」他將電話掛上,眼色幽黯。

  她怯生生的瞄了他一眼,「是誰打來的?」

  「大哥。」

  她沉默了一會兒,她前幾天把薪水和這幾年存的錢都拿給大嫂,她還特地交代大嫂不要把這件事說告訴余奕丞,難不成東窗事發了嗎?她搔著頭,怎麼事情都擠在一起,這下可麻煩了。

  「我只是想幫忙。」她低喃。

  他揚起眉,音調冰冷,「我說過,妳不要管。」

  「我知道,但是我不可能放著不管!」看到他為了大哥的事情煩惱,而她什麼都不做的話,她會痛苦死。

  這些年來,他都是靠自己的力量活過來的,他不接受他人的協助,尤其是女人,他跟他父親不一樣,他不是吃軟飯的傢伙。

  「妳拿了多少錢給我大哥?」他問,面色如石。

  「這不重要……」

  「多少?」

  他的大吼使宋依依變得面無表情,他從來沒有對她發過這麼大的脾氣,於是她很老實的說了一個數字。

  這個數字使他微微吃驚,他沒料到她竟然存了那麼多錢。「我會還妳!」他很快的做出決定。

  她皺著眉看向他。

  「什麼話都不用說!」他警告她,「我會想辦法。」

  她從他的眼神看出他的怒氣,這使她的心往下一沉。

  「我確實是不顧你的反對拿錢給大嫂,但是我不會為這件事道歉,」他的拒絕傷害了她,但是她依然想把自己的立場表明清楚,「我做的一切只是為了你的快樂和我們的未來,我希望大哥回家,不是因為錢,而是——這個世界很現實,有錢確實可以使有些事情容易一些。大哥回去,可以受到更好的照顧,是不爭的事實,在你想著自己自尊的同時,要不要先去想想,大哥現在要的不是意氣之爭,而是要活下去。」

  他好看的五官瞬間凝結成極為嚴肅的表情。

  「老闆,」凝視眼前她深愛的男人,她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輕聲說道,「不管你怎麼想,阿伯都是你的父親,他做了很多傷害你的事,但若是他打算要修補和你之間的關係,你或許可以試著原諒他,畢竟老天爺不是每次都那麼仁慈,可以給我們一個可以挽回的機會,如果我還有機會,可以再見我爸媽一面,我一定會告訴他們,我很愛他們。」

  她語氣中的惆悵使他的心忍不住一擰,他看著她,正好看到她抬起手,飛快的拭去眼角的淚。

  她哭了?他從沒見過她的眼淚,他的心因為她的模樣而亂了套。

  「我想,今天我還是先回家好了……」她深吸一口氣,擠出微笑,「你要記得吃飯。」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他心頭原本的憤怒成了一片茫然,多年來,對他而言,世上只有一件事是再清楚不過的——他不想她離開。

  在她的手碰到機車前,他走到她身後,一把抱住她。

  他突如其來的擁抱,使她身體一僵,最後她一嘆,大大的鬆了口氣,「我不喜歡吵架。」

  「我也是……」他抱著她輕輕搖晃著,「我道歉。」

  「不用道歉,」她柔聲說,「我只是對你把我當成外人的態度感到難過。」

  「我不是把妳當外人,只是妳為了自己的生活已經夠忙碌了,不應該再讓我的事……」

  她抬起手,壓在他的唇上,阻止他說下去,這是她最愛也是她所見過最頑固的一個男人。「你若再說下去,我真的會生氣!」

  「好吧,妳說的話我會好好想一想。」這是他現在所能做的最大讓步。

  他抬起她的手,撒下細吻,胸口突然有種舒展開來的感覺,那曾是受傷而緊閉的地方,因為遇到她而轉好,而今,只要他選擇放下,就能全然展開。

  在思索了一夜之後,余奕丞與兄長談了一番,最後兩人都認同宋依依的話,於是余奕丞打了通電話給父親。

  不過他把兄長的立場表達得很清楚,要回去可以,但余家也得接受余奕柏的妻子,原本以為一場爭執再所難免,沒料到余祥光二話不說就同意,而且用最快的速度安排余奕柏住院,接受檢查治療。

  錢或許不是萬能的,但是沒錢確實萬萬不能。

  看到哥哥在醫療團隊的照料下,氣色逐漸好轉,就算再怎麼不想承認,余奕丞也不得不認同這句話。

  從佈置成像自家房間一般舒服的頭等病房走出來,外頭有個類似會客室的客廳,而余祥光好整以暇的坐在那裡等待著,一看到余奕丞,他開口問道:「你什麼時候要搬回來?」

  余奕丞瞄了父親一眼,「我不是為了回余家,才告訴你哥哥的下落。」

  跟在一旁的宋依依目光無奈的在兩父子之間徘徊。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察覺到,其實他們的個性很像,同樣高傲、不服輸,明明都想要接近彼此,卻因為驕傲只能在原地駐足。

  「難不成你這輩子就要守著那家機車行?」余祥光有些動怒。

  「挺好的,比起外頭失業的人,我算幸福了。」

  他冷淡的態度使余祥光皺起了眉頭,他轉而看向宋依依,「丫頭,妳也這麼認為嗎?」

  「我?」宋依依有點驚訝,用手指指向自己,「隨便,老闆開心最重要。」

  「若是奕丞回家,妳就可以當個少奶奶。」

  宋依依覺得好笑,「那個我不需要,當機車行老闆娘其實也挺酷的。」

  「你們……」余祥光真是氣到不知道該說什麼,難不成他一把年紀,還得跪著求自己兒子回家嗎?

  「阿伯,別生氣,」宋依依柔聲說道,「想想現在已經很好了,明年過年的時候,我再跟老闆回去跟你拜年好嗎?」

  余奕丞不以為然的瞄了她一眼,這女人又擅自作主。

  余祥光閉上了嘴,雖然還是有點不滿意,但至少和兒子的關係似乎正在漸漸的改善中,這是個好現象。

  當年連妻子的醫藥費都籌不出來的他,只能眼睜睜看她死在家裡,卻無能為力,於是當他踩到機會可以一步登天時,他失心瘋的一味追求,只要有錢,天下就無難事,可是現在呢?他的長子病了,而次子與他形同陌路,他在心中嘆了口氣,活到這把年紀,才恍然驚覺,這一生不知是為了什麼而如此辛苦、忙碌。

  「你哥哥的情況雖然有好轉,」他開口說道,「但是依然不是很樂觀,有空就多來看看他。」

  「我知道。」余奕丞淡淡的回答,牽著宋依依離去。

  宋依依對余祥光微微一笑,只要他不傷害她的老闆,她自然可以跟他和平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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