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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巧遇

  陳氏見彥宏有些郁郁不樂,心又軟了軟,安撫道:
  
  “我日常瞧著宛若爲人處世,甚爲大度得體,等你二人成婚,再由著你納幾房模樣俊俏的妾氏也就是了,只這嫡妻好看的沒大用,又不是選繡花枕頭,要穩重大方,出身好,賢良淑德的方好……”
  
  陳氏軟硬兼施訓誡了兒子一頓,出了凝碧軒,陳氏的臉就沈了下來,吩咐身後的婆子:
  
  “去把跟著少爺的小厮給我找來,我倒是要好好問問,彥宏平日裏都去了何處?”
  
  柳彥宏的小厮慶豐跟著陳嬷嬷過了垂花門,眼瞅著往太太院子裏走,心裏就開始嘀咕,打起一個笑臉道:
  
  “媽媽可知太太喚了小的去有什麽大事?”
  
  陳媽媽笑了笑:
  
  “瞧你這副擔心受怕的猴崽子樣兒,莫非是做了什麽虧心事,怕到了太太跟前,問你個服侍不周之罪?”
  
  慶豐嘿嘿笑了兩聲,心裏卻開始嘀咕,難不成是那件事讓太太知道了,不能啊!說話兒就到了陳氏院裏,進了屋,慶豐伶俐的跪下就磕了一個頭,陳氏皺眉看著他,臉色卻還算和緩:
  
  “今日找你來不爲別的,便是問問你,彥宏這些日子除了讀書騎射,可去了別處?”
  
  慶豐眼珠子轉了轉忙道:
  
  “年前陪著八皇子在郊外的山寺裏頭住了半個月,是回過老太爺的”
  
  陳氏點點頭,盯了他一眼:
  
  “在山寺裏可遇上了什麽人?”
  
  慶豐心裏咯噔一下,他是柳彥宏身邊伺候的人,自然少爺和那蘇家大姑娘的事兒瞞不過他去,當初也不過一面之緣,哪知道就這一面,少爺的魂兒就被勾走了,變著法子的去尋那位姑娘。
  
  慶豐原是琢磨,便是少爺稀罕美人,可那位說起來畢竟是大姨子,怎麽著,兩人也要估計些臉面,便是少爺這邊糊塗點,那邊的姑娘雖說是庶出,也是大家閨秀,何至于會做什麽不妥當的事來,可誰知道這邊少爺有意,那邊那位大姨子也有心,兩人眉來眼去,竟是一拍即合。
  
  他也不是沒勸過,可少爺畢竟是主子,他非得去會佳人,他也攔不住不是,好在那府裏的老太太只住了十日便回府了,若是日子長了,真保不齊有什麽不才之事。
  
  回府了,慶豐才著實松了口氣,可這口氣還沒松下來,這就被太太知道了,慶豐撲通一聲忙又跪下,低著頭一疊聲的就知道磕頭認錯。
  
  陳氏臉色黑沈,手拍在炕桌上,嚇的慶豐一激靈:
  
  “還不把事情細細道來,若是有絲毫隱瞞,皮肉受苦不算,你的老子娘也要受牽連”
  
  慶豐一聽,那還瞞得住,急忙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出來,陳氏聽了,真是氣的不行,可也知道慶豐固然有錯,也真攔不住彥宏,可這知情不報也委實可惡,讓人打了二十板子施以薄懲,交代以後若再有此事,定直接打死了事。
  
  慶豐養了小半個月才好了,因這頓板子讓他長了記性,這日陪著少爺應禮部尚書家的少爺邀請,在街上茶樓吃茶,從二樓的窗子,望見對面胭脂鋪子裏出來的翠柳,就急忙忙的一側身就擋在了窗邊上,就怕自家少爺瞧見了。
  
  自家少爺是沒瞧見,對面柴子敬卻瞧見了,手裏的折扇向下遙遙一指道:
  
  “下面這個丫頭眉眼尋常了些,可穿的衣裳卻俏麗,茜紅的衫兒,翠生生的裙兒,配上頭上這朵正豔的海棠花,不知是那府裏的丫頭,倒是頗有幾分顔色。”
  
  柳彥宏好奇的瞄了一眼,可不正是蘇宛如跟前的丫頭翠柳嗎,這丫頭的姿色確平常些,倒勾的他想起了宛如那張粉面花顔,心裏正想著,就見胭脂鋪子裏一個婆子攙著蘇宛若,袅袅婷婷走了出來。
  
  到了馬車跟前,略擡頭和柳彥宏對了個正著,那一臉的幽怨情愁,一身楚楚可憐的風姿,柳彥宏早就把陳氏的訓誡扔到脖子後頭去了,蹭一下站起來,就要下去,卻被慶豐攔在身前,小聲道:
  
  “我的少爺,小的那頓板子還沒好利落,您若是再和這位有牽扯,小的這條命可就沒了”
  
  對面的柴子敬,倒是認出來道:
  
  “那是蘇家的馬車,車把式我是見過一兩次的,這位姑娘瞧著像是蘇府裏的小姐,對了,我倒差點兒忘了,彥宏兄哪位沒過門的夫人,便是蘇府嫡出的二姑娘,我遠遠瞧見過幾回,也不怕彥宏兄你惱了去,姿色上,比下面這位稍差了一些,影綽綽聽說過蘇二姑娘上頭還有一位庶出的姐姐,難不成是她,倒真是個絕代佳人。”
  
  柳彥宏拱了拱手:
  
  “子敬兄,在下忽然想起,有件急事要辦,改日請兄台吃酒賠罪,這邊告辭了,”
  
  說著,沒等柴子敬反應,幾步就下樓去了,慶豐跺了跺腳,跟了下去,柴子敬不禁笑了,站起來也走了出去,卻沒下樓,直接去了旁邊的隔間,裏面坐著的赫然是十一皇子趙睎。
  
  柴子敬躬身施禮,趙睎擺擺手,柴子敬坐到一邊笑道:
  
  “十一爺真是算的准,您怎的就知道,那蘇家大姑娘今日要來買胭脂水粉的?”
  
  趙睎哼了一聲:
  
  “自然有耳報神,也不用瞞著你,是承安跟我說的”
  
  柴子敬心裏暗歎,這位蘇家二姑娘真不知是幸運還是倒黴,惹上十一爺這麽個魔星,家裏還有個蘇承安那樣的胳膊肘向外拐的弟弟,這兩人聯手,非要把蘇柳兩家這場婚事攪合黃了不可。
  
  不過這婚事一黃,蘇宛若的名聲可也耽擱了,柴子敬小心翼翼的道:
  
  “若是柳蘇兩家退了親事,恐于蘇姑娘的名聲有礙”
  
  趙睎吃了口茶:
  
  “正是不好才和我的心思,沒人去求親,等我能娶王妃的時候,直接去求了她來,豈不是好”
  
  柴子敬愕然,要說這位十一爺,別的上面真算驚采絕豔,父親讓自己靠在他身邊,他倒也心服口服,可就一沾上,那個蘇宛若,就異常孩子氣。
  
  父親曾和他說過幾次,瞧皇上那意思,十一爺的婚事必不會輕率而爲,蘇宛若的外租家雖顯赫,卻是四皇子那邊的,蘇府那位老爺蘇澈,如今也不過是自己父親下面的左侍郎罷了,官位即便過得去,可著實沒甚實力,由此可見,即便蘇柳兩家的婚事黃了,十一爺想娶蘇宛若也著實不易。不過正妃不可,側妃倒也不難,這些事兒,誰有說得准去。
  
  再說柳彥宏,在蘇家馬車後面遠遠跟著,直到馬車停在上古齋門前,蘇宛若跟翠柳進了裏面,他才隨後也跟了進去。
  
  這上古齋的掌櫃一瞧進來國色天香的漂亮姑娘接著便進來一位錦衣的官家公子,眼珠一轉便知道怎麽回事了,這樣的事他瞧得也不少,橫豎才子佳人,公子小姐,在那宅子裏不得見面,出了門,偷著會上一會也是平常事。
  
  他倒是樂意碰上這樣的,生意好做的緊,隨便一件東西,都能賣個好價錢,急忙打疊氣笑臉兒招呼,把那店裏經年賣不出的貨品拿出來,舌翻蓮花,直到柳彥宏買了三四件,才滿意的尋個托詞,躲到一邊看賬本子去了,不再管這邊的兩人,卻用余光掃著。
  
  見這兩男女也新鮮,明明郎有情妾有意,偏偏誰也不開口,就這麽眉來眼去的瞧著。慶豐急的腦門子直冒汗,尋思怎生找個好由頭,讓少爺趕緊走了了事。
  
  可事情就這麽湊巧,慶豐正著急的時候,一眼就瞅見自家的馬車停在對面,對面是個有名的點心鋪子向林齋,他們府裏就數著大姑娘最喜歡向林齋的點心了,隔三差五的,不是讓丫頭婆子來,就自己親自來買點心。
  
  慶豐眼睛一亮,心裏琢磨,要真是自家姑娘就好了,姑娘和蘇家二姑娘交好,又是個潑辣性子,想來少爺怎的也要顧及一下。
  
  正想竄出去打個招呼,卻看到對街的馬車門一開,先下來一個頭戴翠玉钗的穩重大丫頭,扭身把蘇家二姑娘扶了出來,慶豐就覺得腦子嗡一下,渾身都打了個顫。
  
  這可真是那句話說得好,不是冤家不碰頭,這事可怎麽好,還是掩著蓋著,悄沒聲息的走了最妥當,想到此,忙扯了扯柳彥宏的袖子低聲道:
  
  “蘇二姑娘和咱們大姑娘在對面,剛下了馬車,想是來向林齋買點心了”
  
  柳彥宏一愣的功夫,對面的如意已經看見這邊蘇家的馬車,掃了眼車邊上兩個婆子,是蘇家大姑娘身邊伺候的。
  
  如意雖說如今跟了宛若,頂了春梅,成了宛若身邊得用的大丫頭,可畢竟不是蘇府的人,現如今的月例銀錢和身契都還在王府裏呢。
  
  她也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就是讓她知道,她的主子就一個姑娘,其他的人都不用理會,因此,如今雖跟著宛若在蘇府裏頭住著,蘇府裏體面的婆子丫頭見了,都要客客氣氣叫一聲如意姑娘。
  
  如意也是個省事的,舉凡姑娘以外的事都不理會,可不理會卻不代表不知道,老太太把如意給宛若,就是看中了她穩重卻又底細明白的性子。
  
  如意心裏說,瞧見蘇宛如身邊的婆子不新鮮,可透過對面上古閣招財進寶的窗棂子,見著慶豐和他身後的柳家公子就不對勁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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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合吾意

  柳彥玲身邊的螺钿,是個心思細,有計算的丫頭,那日跟著柳彥玲從凝碧軒出來,一路上都在出神。
  
  回了柳彥玲的研清閣,便遣推了身邊的丫頭婆子,悄對柳彥玲道:
  
  “我這麽瞧著,姑娘素日裏對那邊府裏的承安少爺很是上心,若真有意,姑娘當早作打算才是。”
  
  柳彥玲一楞,繼而臉有些紅:
  
  “我哥哥和宛若的親事與承安哥哥什麽相幹?這又是哪裏起的?”
  
  螺钿道:
  
  “姑娘可不糊塗了,哪有兩家兒女親事都通了的,便是尋常人家也不會如此做的,聽我娘倒是提過,那窮鄉僻壤的山溝溝裏頭,家裏頭窮的叮當響,兒子若是娶不上媳婦兒,倒是有用家中女兒去換的,稱作換親,因此忌諱呢,何況咱們這樣的府邸宅門,萬萬沒有這樣結親的道理。”
  
  柳彥玲低頭想了想道:
  
  “可不是,就我知道的,竟沒一家結了兩門親的,你的意思是……”
  
  螺钿後面的團花纏枝引枕放在她身後,讓她倚靠著,湊在她耳邊嘀咕了一陣,柳彥玲伸手推開她:
  
  “這怎麽能成?我哥哥和宛若是自打小定的親,如此一來,我哥哥倒沒什麽,宛若的名聲可不壞了去,我們好了這些年,難道爲了我自己的親事,忍心害了她不成。”
  
  螺钿癟癟嘴:
  
  “姑娘好糊塗,有道是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您便是和宛若姑娘好了一場,卻不過是閨中女兒家的小事,這親事可是幹系到姑娘一輩子大事,若您不歡喜承安少爺,便當螺钿今兒的話是胡說八道了,若是真有心,少爺和宛若這婚事黃了,姑娘的親事才有望成的。”
  
  柳彥玲歎了口氣:“即便宛若和哥哥的親事不成了,我和承安哥哥也不易的,你忘了承安哥哥是庶子,便是嫡出的,蘇府的門第,爹娘縱然不挑揀,祖父祖母哪裏也不一定能應,即便咱們這邊應了,承安哥哥對我卻也淡淡的,我也吃不准他的心思……”
  
  說到這裏,雙頰不禁染上些許绯紅,螺钿倒笑了:“我聽我娘說,這男人即便心裏有你,嘴上也斷不會說的,便是嘴上說的那些男人,心裏卻不知道是個怎樣花花的心腸呢,這樣說來,會說的倒不如找個不會說的好。”
  
  柳彥玲撲哧一聲笑了:“你娘倒是什麽都跟你說,只是承安哥哥雖和我沒話,可跟前若只有宛若的時候,嘴裏的話卻不少呢,時常我去找宛若的時候,剛走到宛若的窗戶底下,便能聽見他們說說笑笑,可我進去了,承安哥哥便不說話了,不僅不說話了,還會尋個托詞躲出去,我想著,必是他心裏不喜歡我的,因此見了我便要走,也不和我說笑的緣故。”
  
  螺钿撲哧一聲笑了:“姑娘可真是個多心的,奴婢在一邊瞧了這些年,承安少爺和宛若姑娘實在少見的親近,可再親近,也是親姐弟,這個醋姑娘吃的可真沒道理。”
  
  柳彥玲也不是吃醋,就是覺得,只要承安和宛若在一起的時候,她和趙睎就只能在一邊巴巴瞧著的份兒,兩人那種舉手投足一言一行,那麽契合,契合的別人根本插不進去。
  
  雖是這麽想,螺钿的話卻也真入了心,趕上次日便落了雨,一場春雨淅淅瀝瀝直下了兩天,才放晴,柳彥玲也屋子裏整整悶了兩天,這兩日卻沒幹別的,就琢磨這件事了。
  
  雖說自己和承安哥哥的事還不知道成不成,可娘親總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宛若和哥哥的親事便是成了,哥哥不喜宛若,以後說不准也是怨偶,倒不如現在不成的好。
  
  想好了,心裏便定了主意,先是偷偷讓人知會了宮裏的趙睎,一邊讓螺钿尋個外頭的小厮盯著點哥哥的行蹤,因此這場看似隨意的巧遇,卻是多人有意爲之的結果。
  
  如意瞧見對面宛如的身邊的婆子和柳府的大少爺,心裏就不禁忽悠一下,還沒來得及知會宛若,柳彥玲已經跳下車,她身邊的螺钿道:
  
  “姑娘,您瞧,咱們少爺在對面上古閣裏頭呢?”
  
  如意盯了螺钿兩眼,柳彥玲卻一把拉住宛若的手:“走,咱們待會兒再買點心,先去對面上古閣瞧瞧去,聽府裏的官家說,上古閣可也有些個能入眼的玩意兒……”
  
  說著話兒,已經把宛若直接拽到對面去了,門口伺候宛如的婆子,忽然見二姑娘和柳家姑娘過來,心裏慌了一下,急忙見禮。
  
  宛若這才發現門口竟然是蘇府的馬車,掃了眼婆子的臉,像是宛如身邊伺候的,這倒真是巧了,進了上古閣,就見柳彥宏和宛如兩人一左一右,一個看挂在牆上的字畫,一個低頭看掌櫃拿出來的幾件玉器擺件,倒是一副不相幹遠遠避嫌的樣子。
  
  落在宛若眼裏,卻不禁好笑,到底是年輕男女,這樣子豈不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這兩人之間明顯不對勁兒,而且……
  
  她一回頭正好對上柳彥玲,柳彥玲目光閃了閃,拉著她道:
  
  “宛若,在這裏不僅遇上了我哥哥,還有你家大姐姐呢,好巧是不是?”
  
  宛若卻笑了笑沒說話,彼此見過禮,宛如忙道:
  
  “我出來一會子了,恐府裏的老太太惦記,先回去了,妹妹和柳姑娘再逛逛吧!”
  
  柳彥宏急的不行,可宛若和彥玲都在跟前,他也不好再跟出去,只是眼睛還是不由自主追著宛如的影子出門,上了馬車,再一回頭,卻對上宛若的目光,宛若的目光澄澈清明,就這麽盯著他,嘴角含著個清淡的笑意,竟令柳彥宏忽然心生愧疚起來。
  
  “宛若妹妹若是喜歡這裏的玩意兒,彥宏哥哥買給你可好?”
  
  宛若笑了,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圈,落在那邊宛如剛挑的幾個玉器擺件上,挨個看了一遍,道:
  
  “都是好東西,卻沒我能瞧上眼兒的,今兒不早了,想來娘親也要惦記,這便回府去吧”
  
  說著,衝彥宏福了福,帶著如意出門走了,彥玲倒是沒想到,她是這麽個反應,遲疑半響,追了過去,柳彥宏也有些呆,剛頭宛若瞧他那一眼,仿佛有些譏诮的意味。
  
  不知從何時起,對宛若,他便沒法當個小孩子一樣看待了,尤其被她那雙眼睛一瞧,總覺得即便最隱秘的心思,也能被她瞧出來,很奇怪。
  
  男人不喜歡太聰明的女人,彥宏也是,宛若姿色不算出衆還罷了,偏偏聰明靈慧過了頭,還給他惹了不少麻煩,彥宏心裏實在不怎麽喜歡她。
  
  “少爺,咱也趕緊回去吧!”
  
  慶豐在後頭急的直搓手,這可算怎麽回事,打了個三頭對案,最壞的是,以後這樣的煩心事指定還少不了,就少爺和那位蘇家大姑娘這意思,肯定撂不開手去,這男人誰架得住勾魂的,再說少爺本就有心。
  
  宛若回府見過老太太和娘親,便回了自己屋裏,坐在炕上,就把今兒的事兒從頭至尾細細想了一遍,不禁笑了起來。
  
  如意捧著茶盞進來,正好瞧見她肘支在炕幾上笑的模樣,不禁道:
  
  “姑娘的心可真大,我就不信,姑娘沒瞧出今兒的事兒,這可關系到姑娘的終身大事呢,那彥宏少爺糊塗還罷了,府裏這位大姑娘真真不想要體面了,竟然勾搭自己的妹夫在外私會,這算怎麽回事,前些年,我瞧著彥宏少爺的性子還算持重,雖說房裏有伺候的人,也見像其他那些公子少爺一樣花天酒地的,這可真是說嘴打嘴了,眼瞅著明年姑娘就要嫁過去,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宛若道:“大不了退了親事呗!你不樂意我便休,沒得牛不喝水強按頭的道理”
  
  如意素來知道宛若是個主意大的,隱約對這門子親事,也不怎麽上心在意,可如此輕飄飄便把退親的事說不出來,卻也大是不妥。
  
  好在姑娘平常不喜跟前人多,這會兒屋裏就她一個,卻也幾步到外頭,把坐在廊凳上兩個打絡子的小丫頭遠遠遣開,讓心腹的丫頭福兒在外守著,才又進來道:
  
  “姑娘這話可說的糊塗,您不在意這門親事,可若是真退了親,即便不幹姑娘事,傳出去與姑娘的名聲也有礙,何況若是彥宏少爺糊塗,退了親事,卻要娶姑娘的庶姐,可更把姑娘置于何地,不定傳出多難聽的話呢?”
  
  “難聽才好。”宛若涼涼的道:“大不了一輩子不嫁人,也好過嫁給個朝秦暮楚三心二意的男人。”
  
  如意倒是驚了:“姑娘越發胡說了,尋常人家的莽漢子,有了閑錢,還打算多娶個媳婦兒呢,何況官宦大族,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房裏房外的一大群。”
  
  宛若臉色一暗:“所以我才說不嫁更好,省的到時候,看著心煩眼亂的”
  
  如意倒是被她的歪理氣樂了:“那依著姑娘的意思,不嫁便當如何?難不成您真打算,將來指望著承安少爺當一輩子的老姑娘?”
  
  宛若歪歪頭:“如意,你這個主意甚合吾意”
  
  窗外嗤一聲笑,如意倒是唬了一跳,剛要出去,便見承安一腳邁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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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難自禁

  承安唇角彎出一個弧度,目光閃了閃,落在宛若身上,宛若挑眉看著他:
  
  “承安,你笑什麽?養著我,你不樂意啊?”
  
  承安坐在她身邊,點點頭:
  
  “樂意,只要是若若,養多久都成。”
  
  如意撲哧一聲,掩著嘴笑了起來:
  
  “只怕如今承安少爺應的痛快,不過是爲了哄姑娘一笑罷了,將來少奶奶進了門,這話就不知扔到何處去了呢”
  
  宛若揮揮手:
  
  “不管了,過一日算一日吧,若是日日都要愁以後的事兒,豈不頭發都要愁白了,承安,不是說讓你和趙睎陪著那位南夏的太子爺嗎,我聽彥玲說,這位南夏太子爺是位風雅的不得了的人物,且文武全才,在南夏素有美名,不知比咱們北辰的睿親王如何?”
  
  “睿親王?”
  
  承安微一愣:
  
  “怎的若若覺得,睿親王爺風雅嗎?”
  
  宛若卻也不扭捏:“當然啊,滿京城不都說,風雅最是睿王……”
  
  “倜傥當屬十一”
  
  如意笑著接了下半句:
  
  “姑娘不歡喜十一爺,奴婢卻覺得十一爺挺好,真心實意的待著姑娘呢,若是十一爺……”
  
  說到此,忽而覺得不妥,便停住話頭,叫小丫頭重新捧了新茶進來,便退到了外面,端著個針線笸籮靠坐在廊子上繡花,一邊心裏琢磨著,這事兒是不是提前知會那府裏的老太太,若是瞧著今兒白日的光景,姑娘這樁親事便是成了,也難說好到哪裏去。
  
  雖說男人沒幾個不貪戀美色的,可爲了美色,忘了規矩門第的,卻也著實過了些,偏自家姑娘如意是知道的,別瞧著面上大方,心性卻高,別說柳公子,便是十一爺這實誠上心了六年多,姑娘不也就淡淡的,柳少爺怎入的了姑娘的眼去。
  
  莫瞧著我不好,我看你也不順眼,即便嫁過去,姑娘這一輩子可要如何呢,姑娘又是從小富貴窩裏,掌上明珠一樣長大的矜貴主子,那樣的日子又怎麽過的來。
  
  這一出神,手裏便沒了准頭,一針紮在手指頭上,疼的鑽心,奶娘忙坐過來道:
  
  “怎的紮著了,這做針線活的時候,可不興想事情,剛頭我在那邊遠遠就瞧見你出神了,可不要紮手的,我瞧瞧”
  
  奶娘捏著她的手指對著日頭看了看,不禁贊了聲:
  
  “倒是不妨事,只如意姑娘這雙手可真真漂亮,跟咱們小廚房裏剛剝開的蔥白一樣。”
  
  如意臉一紅,縮回去:
  
  “媽媽今兒可怎了,怎的到拿我取笑了起來”
  
  奶娘道:
  
  “非是我拿你取笑,這些年,我一邊瞧著,咱們姑娘的事兒,你實實在在是放在心裏了,忠心實在,你是個靈透孩子,我也不多說,前幾日太太把我叫過去,略露了點風,讓我悄悄過來討你個注意……”
  
  如意一愣,繼而就明白過來,臉上染上些許绯紅,院子裏的梨花雖謝了,那邊架子上的紫藤卻開得正好,串串垂挂下來,一陣風過飄來花香沁人,日頭清淺,半明半暗落在如意身上,竟有一種別樣沈靜的美好,倒把奶娘看的有些怔了。
  
  如意生的出挑,加上性子好,即聰慧又穩重,這些年真有不少人惦記她,前些年,那邊舅太太還想著,把她要過去給王府裏的大爺,做個房裏人呢,可一則是宛若這邊使喚慣了,沒個能替她的人,再有,旁敲側擊的問了問,她自己竟也不樂意。
  
  後來說了幾家,都搖頭,這一耽擱,十三跟著姑娘,都十九了還沒個婆家,太太也著實怕耽擱了她,知道宛若奶娘和她近些,便讓奶娘來和她說,這若是再耽擱下去,過了二十便再難找好人家了。
  
  奶娘歎口氣道:
  
  “我知你舍不得咱們姑娘,如今我瞧著福兒祿兒雖小些,也能幫襯著些了,不比剛來時毛毛躁躁的,你就放心吧,你便不想嫁人,你家裏的哥哥跟老太太提過幾次了,說要個恩典,贖了你出去,好好找個婆家。”
  
  如意咬咬唇,忽然擡起頭來:
  
  “媽媽,您哪知道我們家的事兒,當年可不也是哥哥把我賣到府裏頭去的,說的好聽,贖了我出去,他真舍得拿銀子嗎,那點小心思打量誰不知呢,知道我在老太太跟前混了些體面,說是贖,指定是計量著,老太太那會看上他那點銀錢,說不得,還貼補些銀兩東西于我,他得了銀子東西,轉手再我把賣了,這一出一進,他們就又發了筆財,我的命賤,也不給他們白賺了這銀錢去,我打早就想好主意了,這輩子就跟著姑娘,一輩子不嫁人便是了”
  
  奶娘倒是笑了:
  
  “你平日裏勸姑娘倒是明白人,怎的到了自己身上卻也糊塗起來,哪有一輩子不嫁人的,你便不想家去,回了老太太,尋個可心的人家也不難的,咱們姑娘就是嘴裏那麽說說,柳府那邊可都在看黃曆擬吉日了,過了年,姑娘便嫁過去,難不成你要等到明年姑娘嫁了,你再打算,明年你可就二十了”
  
  如意放下手裏的繡架子:
  
  “媽媽,這事兒咱們先撩開,我這裏正有件愁事要跟你說呢……”
  
  便把今日的事兒原原本本說給了奶娘,奶娘一聽,臉都氣紅了,恨恨的道:
  
  “可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耗子生的孩子會打洞,怎麽就跟她娘一樣沒臉呢,這樣的事都做得出來,怎麽說咱們姑娘也是她的親妹子。”
  
  如意哼了一聲道:
  
  “她有什麽做不出來的,咱們在這府裏住的日子雖不長,可我也瞧得出來,這位大姑娘別看庶出,心氣可高的不行了,要不這些年,這麽多上門說親事的都沒應,以前我聽我們老太太就說過,姑娘小時候被她推進蓮花池子裏,差點淹死了,僥幸命大,才救活了,那時候才多大的孩子,就有這般歹毒的心思,這樣的人,什麽事做不出來,我倒是不煩惱她,便是她勾上了柳府少爺,也不見得能進了柳家的門,就是愁咱們姑娘。”
  
  奶娘眉頭也皺了起來:
  
  “可不是,這事兒卻棘手,不過,咱們瞞著也不成話,先知會了太太再討主意吧……”
  
  兩人商量定了,忽聽裏面隔著窗子一陣清越的琴聲響起來,奶娘歎口氣道:
  
  “若是柳家那位少爺,跟咱們承安少也一個性子就好了,即便比不上承安少爺知冷著熱著姑娘,宮裏的十一爺,可也不差呢,都說是個魔星,我瞧了幾次,和姑娘在一起的時候,竟是個避貓鼠一樣,那眼巴巴討著姑娘的好呢,姑娘若是笑了,他便也高興,姑娘若是不歡喜,他也皺著眉沒個好臉色……”
  
  承安一曲出水蓮撫完,琴聲寂落也沒見宛若有聲響兒,擡起頭,發現她已在炕一頭睡著了,歪躺著身子,腦袋靠在迎枕上,眼睛已輕輕閉上,呼吸勻稱。
  
  承安站起來,進到裏頭寢室,尋了一床錦被出來搭在她身上,坐在她一側,仔細端詳她,窗紙上花影搖曳,光亮灑在她臉上,有些粼粼閃閃,白皙的肌膚看上去有些透明晶亮的光澤,眉眼舒展,並沒有因今日之事憂心煩惱,承安才暗暗松了口氣。
  
  承安也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是對是錯,將來的事兒,更是無法預料,可讓他這樣眼睜睜看著宛若嫁人,他也做不到。
  
  承安心裏很有些愧疚,雖說宛若並不稀罕這門親事,可若是退了親,即便有那邊老太太護著,不至于處境艱難,勢必也要受點閑話上的委屈,名聲上也不好聽了。
  
  可承安也不得不說,趙睎這個主意雖有些陰損,的確是個一刀兩斷一了百了的好主意,承安心裏也清楚,只有宛若的名聲不好,嫁不出去,他或許才有機會,他的機會要等,多少年他自己都拿不准,他等得,卻怕宛若等不得。
  
  因此,趙睎和他說這事兒的時候,他想都沒想就應了,當時趙睎那個表情,他現在還記得,說不出的複雜,說起來,他和趙睎之間也的確複雜,將來……
  
  承安歎了口氣,這邊所有的牽挂,他都能毫不猶豫的舍下,唯有宛若,他無論如何都放不開的,她就像一顆朱砂痣長在他心裏,隨著離別的日子越近,越鮮紅,鮮紅的,就像他的心頭血。
  
  承安低下頭把她鬓邊垂落下的幾縷發絲,小心整理好,眼睛卻不由自主落在她微微嘟起的唇上,她的唇上氤氲著漂亮的光澤,仿佛枝上粉色的桃花瓣……
  
  承安臉有些發燙,身上也有些熱辣辣的,手指不由自主伸過去微微一碰,溫溫軟軟的……宛若的眼皮動了動,嚇得承安急忙收回手,只見她咂咂嘴,不知道嘟囔了句什麽,卻沒醒過來。
  
  承安覺得自己的心砰砰的,仿佛要跳出來一般,心裏那種隱約模糊的渴望,逐漸清晰,仿佛要透體而出。
  
  他定定望著宛若,臉紅的幾乎可以滴血,如意一進來,倒是嚇了一跳:
  
  “承安少爺,敢是在外面衝了風,怎的臉這般紅?”
  
  承安回神,緊忙站起來:
  
  “若若睡了,你在這邊守著她些,醒了,別讓她即刻跑出去,我一會兒再過來。”
  
  說完,幾步匆匆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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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蜚語

  王氏如今有孕,奶娘沒敢把這事兒直接說出來,而是拐了彎,悄悄透給了王嬷嬷,打的主意是讓王嬷嬷尋個機會緩緩的說,可即便再緩緩的,王氏知道了,也氣的險些背過氣去。
  
  這消停日子才多長日子啊,就又出了這檔子龌龊事,雖說有了肚子裏的孩子,宛若也是王氏心肝上的閨女,她自己是從什麽境地過來的,她比誰都知道,那樣難的處境,那種滋味,她死也不會讓自己的宛若再嘗一遍。
  
  可是退親,于女兒家的名聲,實在不大好,尤其這事兒又不能宣揚出去,宣揚出去,以後宛若該如何自處,若不退親事,宛若嫁過去,不就生生是第二個自己,王氏真被難住了,左右都不是,還有宛如……
  
  王氏就真沒想到,處理了周映雪,最終她閨女依舊使壞在宛若身上,可她想就這麽壞了宛若的姻緣,自己嫁進去也是做夢。
  
  王氏目光一冷:
  
  “那邊老太太怎麽說?”
  
  王嬷嬷忙道:
  
  “老太太這幾日身上不舒爽呢,沒敢驚動。”
  
  王氏歎口氣:
  
  “也好,先瞞著點吧,老太太疼宛若,知道了此事,心裏還不知道怎麽著急上火呢,畢竟年紀大了,等過兩日,我親自過去和老太太說便是了。”
  
  王嬷嬷道:
  
  “可真是下賤坯子生的下賤根兒,怎麽就跟她娘一個個樣兒呢,那柳家少爺,平日裏我瞧著倒也算穩重,怎的能幹出這等沒臉的事來。”
  
  王氏哼了一聲:“這男人家哪有幾個不貪戀美色的,尤其那賤丫頭有心勾引,他又年輕不進了套子才怪,我倒不是愁這個,宛如那丫頭想個招就能制住她,就是愁宛,若嫁過去,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我以前的滋味,萬不想讓我的宛若再嘗的,可若是退了親,說不得也耽擱了宛若的名聲,真真讓人恨的不行。”
  
  王氏這邊糾結爲難,柳府那邊也出了事,那日彥宏回來,他身邊的慶豐哪裏還敢瞞著,直接就跟陳氏把事情頭尾說了個仔細,陳氏真是氣得手都哆嗦了,狠狠數落了慶豐的不是,嚴禁彥宏再出府去,想著在府裏好好捐他幾月,日子久了,便放下了。
  
  哪知道,柳彥宏自那日又見了宛如,竟是日思夜想的,更放不下了,陳氏不讓他出去,便在夜裏坐在廊下,對著月亮唉聲歎氣的,竟跟魔怔了一樣,春日多疾,一來二去,竟成了症候,且茶飯不思,日漸消瘦下去,本來好好的身體,也熬得瘦了許多,瞧著竟跟得了那相思病似的。
  
  陳氏心疼的不行,也怕真有閃失,一時也不知道這事該如何,便只得偷偷知會了老太君知道,老太君也是氣,可孫子畢竟是親的,孫媳婦兒還沒進門,遠得多,思來想去便跟陳氏商議,就和彥宏說,先娶了宛若進門,等宛若進門後,再娶宛如當個侍妾也就是了。
  
  柳彥宏這才漸次好了起來,可柳府這番曲折,不知怎的,就傳到了外面去,雖說都是各府的女眷私下裏嚼舌頭,可畢竟說的有頭有尾,這事兒自然傳到蘇府的大楊氏耳朵裏。
  
  大楊氏聽了,倒是真驚了一下,宛如這些年養在自己身邊教導著,性子著實收斂的穩妥多了,可這起子醜事,竟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來了,大楊氏思來想去才想起來,估摸醜事的起源就在年前那次山寺裏頭,真是大楊氏腸子都悔青了。
  
  宛如一進來,就見祖母的臉色陰沈難看,心裏就咯噔一下,如今各府裏的留言,捕風捉影傳出來,她身邊的婆子沒有不聽了告訴她的道理,宛如心裏雖有些害怕,卻也是歡喜的,知道柳彥宏真心實意的待她,名聲不好聽又能怎樣,橫豎有她娘和外祖母前些年的事,她的出身也在哪兒擺著呢,名聲也早就不中聽了。
  
  不然,以她如此姿容,即便是庶出,何至于來求親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即便不是爲了柳彥宏,只要宛若那丫頭不好過,她心裏這個口氣也算出了。
  
  再說,她早就細細的想過了,爲了宛若的名聲,王氏勢必不會退親,彥宏若是堅定,以後她和宛若一起嫁進柳家門是八九不離十的,她就不信。自己鬥不過宛若,到時候,自己這些年憋屈的滋味,定讓她好好嘗嘗。
  
  想到此,本來害怕的心卻安定了下來,福了福,立在一邊,大楊氏微微眯起眼瞧她,宛如的確生的好,比她娘強,眉眼更像自己的親妹子,只這生的好便罷了,怎的性子也一脈相傳了來,竟讓大楊氏平日裏爲她打算的心淡了許多。
  
  也知道這些話不好聽,讓屋裏的丫頭婆子都下去,只留□邊的心腹婆子楊媽媽:
  
  “外面這些日子,影影綽綽的都說柳府的彥宏公子得了相思病,這病卻和咱們府裏牽連上了,彥宏和你妹妹宛若是打小定的親,即便是宛若,傳出去都不免讓人戳脊梁骨笑話,何況竟然是你,你如何跟祖母解釋”
  
  宛如撲通一聲跪下:
  
  “孫女兒平日跟在祖母身邊,何曾有片刻稍離的時候,便是在山寺了見過柳公子一面,也知是妹夫,並沒說話,只點點頭便過去了,並無失禮之處,祖母這話從何而起”
  
  “從何而起?”
  
  大楊氏直直盯著她問:
  
  “你倒是撇的幹淨,我問你,若是柳府來求娶,讓你姐妹一起嫁過去,你可願意?”
  
  宛如心裏一跳,低下頭去,好半響說了一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孫女兒的婚事,全憑祖母做主”
  
  “祖母做主?”
  
  王氏一腳邁進來:
  
  “姑娘如今人大了,倒越發懂了不少禮數,你不知我北辰的規矩嗎,無論嫡庶,婚姻之事該著嫡母做主才是”
  
  王氏的目光掃過宛如,雖是春日正好,宛若卻忽兒覺得跟那數九寒天一樣渾身冰寒,王氏剛要行禮,大楊氏忙道:
  
  “快扶著太太,這都有了身子,行什麽禮,快下吧!月份不大,自當將養,怎的今兒到過來了“
  
  大楊氏明知故問,王氏心裏哼了一聲,卻笑了笑:“瞧著今兒外頭的天氣甚好,便出來走走,也該給老太太請安的“
  
  卻再也不提宛如的事,只和大楊氏閑話了一會兒,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宛如,徑自去了。
  
  畢竟是在身邊養大的親孫女兒,大楊氏歎口氣道:“起來吧,事兒既然做了,你再跪三天三夜也于事無補,若是你跪了這半個時辰,你嫡母的氣便消了,也是你的造化,她說的不錯,你的婚姻事,原是該嫡母做主,她若執意要管,縱是你爹也不能說話的,你好自爲之吧,這些日子,便在你屋子裏好生待著,不許私自出府,也不用再過來給我請安了,去吧“
  
  宛如眼裏怨毒一閃而過,還是珊珊退了出去,楊媽媽見她走了,才道:“論說姐妹同嫁一門,也有先例的,說不准還是一段佳話”
  
  “佳話?”大楊氏歎了口氣:“這事兒在別家,或許也就掩著蓋著糊弄過去罷了,咱們家卻難了,不說那邊府裏的老太太,便是宛若她娘,這口氣怎麽忍得下去,再說,這些年你沒瞧出來嗎,宮裏那位十一爺可巴巴的瞅著呢,宛若這親事本就找不到借口退了,這一來,說不准就成了”
  
  “成了?若是退親,咱們二姑娘的名聲可就不大好了”
  
  大楊氏掃了她一眼:“咱們這樣的家族,即便宛若是正經嫡出的姑娘,若是嫁給皇子,正妃的名頭也難封,若是側妃還可,再說,以十一爺的性子,便是非要,誰又能擋得住去”
  
  楊媽媽一愣:“聽老太太的意思,咱們家二姑娘說不准就是位王妃了?”
  
  “大楊氏道:“朝廷裏的事,咱們內府的婦人如何知曉,只我這麽瞧了這幾年,皇上對四皇子越發淡了些,連帶的王家宅門的恩賜,也比那些年差了一大截,倒是十一爺越發得意,將來還不知怎麽著呢,我倒樂意宛若嫁給十一爺,將來王家若有什麽閃失,咱們蘇家還能摘楞的出來,省的一下全牽連進去。”
  
  “是呢,宮裏的賢妃娘娘,這些年身子總不好,精神頭也愈發差,只是大姑娘和柳府公子,這事兒?”
  
  大楊氏道:
  
  “我便管教的再嚴,畢竟是她娘的親閨女,她人大心大,自己覺得計算好了,可畢竟是個小孩子,就不想想,有宛若親娘在這裏呢,又有積年的舊怨,怎能讓她隨了心意,弄到如今這地步,我也護不住她,禍福吉凶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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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退親

  事情鬧到如今這般地步,即便王氏想遮掩著,也遮掩不成了,再說,柳彥宏這樣子,把宛若嫁過去,她如何放心的下,那邊老太太聽著了信兒,可是生了老大一頓氣,不是王氏攔著,便要去柳府裏頭理論道理,可不糊塗了。
  
  慢說這事只是傳言,便是實打實,明白的告訴你,柳彥宏要娶個侍妾進門,也不算太失禮,人家沒說先娶,是娶了宛若過門後,再娶個三房五房的,誰又能攔得住,不過是大面上的體面罷了,只是這體面王氏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宛若一輩子的安生。
  
  妻妾即便少不了,也不能是宛如,再說,柳彥宏這種品性,如今她卻真不中意的緊,年紀輕輕便爲色所迷,成得了什麽大氣候。
  
  只是宛若一向有主意,這是件大事,她當娘的,勢必要來問問她的意思才妥,王氏轉過連廊進了自己的院子,並沒有回屋,而是從抄手遊廊去了宛若的小跨院。
  
  剛進了月洞門,就聽見叮咚的琴聲響起,王氏在窗下駐足,底細聽了半響,是《山居吟》伴著悠然的琴曲是宛若清越的聲音:
  
  “依山傍水房數間,行也安然,住也安然;一條耕牛半頃天,收也憑天,荒也憑天;雨過天晴駕小船,魚在一邊,酒在一邊;夜晚妻子話燈前,今也談談,古也談談;日上三竿猶在眠,不是神仙,勝似神仙。”
  
  琴聲止,宛若也念完了,好半響,就聽承安道:
  
  “這可是誰的詩?我竟不知?”
  
  宛若刁鑽的回道:
  
  “便是你學通古今,詩詞歌賦皆能,難不成就沒有一個你沒讀過而我見過的,你不知道也尋常啦”
  
  承安低低笑了:
  
  “是啦!定是你偷著看的那些雜書外傳上的”
  
  “雜書外傳?切,焉不知好些道理都是雜書外傳上的才通,舉凡咱們平日裏學的那些四書五經,都是爲統治者服務的,難免失去了公正,有些偏頗,哪裏比的上雜書外傳,多是那些直抒胸臆的慷慨有識之士所著”
  
  “統治者是什麽?”承安疑惑的問
  
  “哦!那個不重要啦!重要的是我的道理”
  
  承安抵笑了一聲:“就算你的歪理公道吧,我也不能和你再辯下去了,再辯下去,說不得,連孔孟之道都被你說出不好的來”
  
  宛若癟癟嘴:“孔子還罷了,孟子卻真真虛僞”
  
  承安愕然:“你越發喜歡胡說,孟子可不是自古而今的大賢者”
  
  王氏在窗子外頭都不禁點頭,卻聽她的宛若道:
  
  “你沒聽過嗎,乞丐何曾有二妻?鄰家焉得許多雞?當時尚有周天子,何事紛紛說魏齊?”
  
  王氏聽她說的越發刁鑽不像話,自己若再不出聲,還不知道要說出什麽大逆不道的話來,急忙道:
  
  “宛若可又淘氣了……”
  
  宛若和承安嚇了一跳,急忙迎出來,一左一右扶著王氏進了裏屋,宛若把如意團花的靠枕拿過一個來,放在王氏身後,讓她歪倚著,王氏掃了他二人一眼笑道:
  
  “你姐弟兩個倒悠閑,還有心思彈琴論詩,承安的琴藝越發精進,可就宛若這喜歡胡說八道愛擡杠拌嘴的毛病還是沒改,虧了承安肯讓著你”
  
  王氏這話說出來,邊上的如意和王嬷嬷都忍不住撲哧笑了一聲,承安瞧眼色知道王氏有體己話要和宛若說,便知情識趣的尋借口退了下去。
  
  等他出去了,王氏才道:“這些年你和承安倒是真好,原先,我還說是小時候孤單無伴的緣故,現在瞧著,倒實打實真的好呢”
  
  宛若一愣:“娘親這話新鮮,我和承安是親姐弟啊!”“親姐弟?”王氏哼了一聲:“你和宛如還說親姐妹呢,她何曾拿你當過親妹妹了,真真比仇人還可憎。”
  
  宛若便知道,娘親這是來和她說柳府親事的,如今外頭的流言蜚語傳來傳去,宛若的心反而定了,有些僥幸的大大松了口氣,她都覺得自己該謝宛如,不是她,自己和柳彥宏的親事就再也拖不過了,這樣一來,倒順了宛若的心思。
  
  因此,這幾日,即便下面伺候的丫頭婆子都戰戰兢兢瞧著她臉色,她心裏卻分外自在,如意說她心大,奶娘幹脆說她沒心少肺,不管如何,只要不嫁,怎樣都好。
  
  王氏略度量她的神色,見毫不在意的樣兒,不禁搖頭輕歎:
  
  “小時給你定柳府這們親事的時候,原也是機緣巧合,後來娘親瞧著彥宏的性子倒也穩重,便放心了不少,如今這事鬧到如今的地步,娘親是來問你的主意,你若是嫁過去,娘親自然會爲你打算妥當,宛如你不用忌憚,我自有去處發落她。”
  
  宛若一愣,和著繞了這樣大的圈,還得嫁,那自己不白高興了,想到此,宛若忙道:
  
  “他喜歡的是宛如,我幹嘛還嫁過去,若是我嫁過去了,娘親必不會讓宛如再嫁過去的道理,若他心裏念著宛如,必定惱我恨我,那豈不成了冤家,這樣的人我不嫁,甯可老死閨中也不嫁”
  
  “你這孩子胡說什麽呢?”
  
  王氏心疼的呵斥了她一聲,心裏卻暗暗點頭,宛若是處處隨了自己,若是當年自己知道,蘇澈前面有個周映雪,說下大天來,她也不會嫁過來,閨中好壞不過匆匆數載光陰,這一輩子的榮辱禍福,還是要看嫁的人如何,知冷著熱,重情重義的男子爲上。
  
  王氏道:“娘也是這個意思,嫁過去受罪,娘親倒情願你不嫁”
  
  王嬷嬷不禁笑道:“太太還說姑娘呢,您不也是這個心思嗎?”
  
  王氏站起來道:
  
  “若是親事退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聲,和那邊府裏的彥玲,今後也要遠著些才是”
  
  王氏叮囑完,便走了,送走了王氏,如意還道:
  
  “姑娘瞧,我說的原不差,那位柳姑娘的心思可不小,打量咱們真糊塗呢,就那天去點心鋪子,定是她故意拉著姑娘去的,不然,能那麽巧正恰好就遇上,那日在郊外,她一鞭子抽驚了馬,奴婢就看出來,她面上和姑娘好,心裏不知道怎樣呢?”
  
  宛若白了她一眼:
  
  “好,好,我知道你是個最忠心不過的丫頭,處處都爲著我好,以後我一定都聽我們如意的可好了”
  
  如意哧一聲:“姑娘這話說的,讓我們當奴婢的怎生受得起。”
  
  “受得起,受得起……”
  
  奶娘撲哧一聲笑道:“如意可真是爲著姑娘好,姑娘還是不要嘴上應的好聽,入了耳,進了心去才是,可我就是愁,姑娘的親事退了,往後可怎麽著,明年可都及笄了。”
  
  宛若走到琴案後,撥了撥琴弦,一串悅耳的琴聲從指間跳躍而出,她笑了笑開口:“明日事來明日愁,如意添香。”
  
  王氏走剛進了自己的屋裏,便聽到跨院隱約傳來琴聲,不禁搖頭失笑,王嬷嬷也道:“怨不得如意總說,咱們姑娘是個心大的,可不是嗎,這麽大事,姑娘竟是一點不上心的。”
  
  “不上心才好”王氏輕道:“不上心便不會傷心,我倒放心了。”
  
  柳府自然也沒想到這事能傳出去,且傳的這樣不好聽,流言傳了不過三日,王府的老太太就親自登門來退親了。
  
  說起來,當初定親的時候,也不算太正式,且是兩邊府的老太太牽線定下的,這樣退了,倒也合乎情理,這樣退親,也不至于弄得太沸沸揚揚,這是王氏和老太太商量了半日的結果。
  
  柳府裏頭一開頭不怕鬧起來,就是想著這親事退不了,退了于宛若的名聲不好,才那麽十拿九穩的,如今人家上門退親,老太君才知道,這事兒遠沒有她們想的簡單,想再私下說和說和,畢竟這不是件多體面的事 ,可王府的老太太根本就不給這個機會,急巴巴怒衝衝就把親事退了。
  
  退了親,柳彥宏倒是高興的不行,還打算過些日子,等事情平息平息,再纏著母親去說和宛如的親事,哪裏想到,才不過十日光景,皇上的聖旨就直接降到了蘇府,選蘇宛如進宮爲太子妾。
  
  柳彥宏就覺腦袋嗡一下,這下可徹底沒了指望。
  
  這聖旨下的突然。就連蘇澈事前都不知道,太子妾,論說也不是個很差的出路,前提是太子能登上大寶,可北辰這位太子十拿九穩是當不成皇上的,這個誰人不知道。
  
  這個便不提,這位太子的好色荒唐行徑,那可真是天下聞名,太子宮裏的正妃側妃侍妾都加起來,比皇上的後宮嫔妃還多,這還罷了,這位太子還殘暴非常,一個不順心,打死妻妾都是好的。
  
  傳說去年八月十五,有個妾不知怎的惹了他,太子就讓太監把那個侍妾脫光了衣裳,困在木樁子上,用鞭子直接抽死了,絲狀淒慘無比,那也是個大臣的庶女,出了這檔子事,皇上不過申斥了幾句罷了。
  
  有這個例子在前頭,這道聖旨簡直就跟催命符一樣,哪是什麽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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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歹毒心思

  聖旨既下,便再不可轉圜,宣旨的太監前腳走,後腳宛如就撲在蘇澈腳邊上,嗚嗚咽咽哭的好不淒慘,蘇澈還沒說話,蘇家老太爺先皺起了眉,對後面的婆子喝道:
  
  “還不把你們姑娘扶回房去,在這裏哭哭啼啼,倘若傳將出去,有辱皇家體面,咱們滿府上下都落了殺頭的罪名。”
  
  宛如的奶娘和丫頭翠柳急忙上來扶她,誰知道宛如卻有些瘋魔起來,掙脫兩人,直直撞向前面的王氏,宛若嚇了一跳,眼疾手快,擋在娘親身前,伸手一推,宛如踉跄一下,被她推開,頭搶在地上,擡起頭來額頭碰破了,鮮紅的血順著額角滴滴答答淌下來,看著觸目驚心。
  
  宛若微微愕然,自己明明沒用這麽大的力氣,不禁看著自己的手發呆,蘇澈那邊已經不分青紅皂白喝道:
  
  “宛若,宛如是親姐姐,即便她有什麽不當之處,你怎能用這麽大力推搡她,小小年紀,怎的心腸如此歹毒。”
  
  宛若一愣,還沒說話,王氏卻冷冷一笑:“老爺這話說的是,就該讓宛如這一下撞掉我肚子裏孩子,就都順心如意了,宛若剛才若不護我,說不准現在栽倒的就是我,歹毒心腸?我們母女何曾比得過她,這遠近親疏老爺心裏可真分的明明白白。”
  
  按著肚子,喘了口氣,蘇澈這才自悔失言,伸手來扶王氏,王氏擡了擡手,讓過去:“宛若,咱們娘倆回去,在這裏不知道礙著誰的眼了,回頭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宛若應了一聲,扶著王氏進去了,大楊氏在一邊看了個真真的,心裏也不禁撲騰了好幾下,仔細盯著宛如瞧了一大會兒,這些年竟是差點看走眼,這丫頭的心思的確不正,目光一冷,揮揮手:
  
  “還傻愣著作甚?扶著你家姑娘回去,預備預備,過兩日宮裏就要來接人了”
  
  “不,不,我不進宮,我不去,都是宛若哪個賤丫頭使得壞,她恨我壞了她的姻緣,這才使壞讓我進宮,爹爹我不去,我不進宮,那個太子不是好人……”
  
  見她越說不像話,蘇老太爺忙道:
  
  “趕緊捂著她的嘴拖進裏面去,這樣胡說八道,可不是給蘇家招滅門的禍事呢。”
  
  宛如嗚嗚幾聲,被婆子拖了下去,蘇澈有些怔愣,他只是怪宛若推的太狠了,毫不顧念姐妹之情,怎的最後成了這樣,大楊氏瞟了他一眼輕輕歎了口氣,這個兒子有時候真不精明,扭身回轉內府去了。
  
  宛若扶著王氏進了院子,才發現承安一直在後頭不遠處跟著,宛若衝他使了個眼色,承安才微微點頭,拐個彎,去了那邊宛若的院子。
  
  進了屋,王氏坐在炕上才道:“承安倒是真心實意和你好,竟沒顧念他親姐姐那邊,比你爹都強些,不過,橫豎隔著肚皮就是隔層山,以後也要防著些才好,別一味的護著他。”
  
  “可不是怎的”王嬷嬷捧了茶上來道:“這些年,我還說大姑娘的性情真個變了樣兒,卻忘了俗話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小時候那麽個歹毒心腸,長大了,怎會變得和善有禮起來,這底下的心思可真真難料,明明是她壞了二姑娘的姻緣,現如今得了惡報,卻又怪在咱們二姑娘頭上,不過,說來也奇怪,怎的太子爺巴巴想起咱們家這位大姑娘來了,難道名聲都傳進了宮裏頭,或許是咱們賢妃娘娘聽著了退親這起子事,給二姑娘出氣呢……”
  
  王氏忙道:“這話可不許瞎說,如今賢妃娘娘哪還有這樣的心思,罷了,我原是想著把她遠遠的打發了,可也沒想到這一層去。”
  
  王嬷嬷道:“太太就是心太善了。”“不是我心善,你沒瞧見。今兒咱們老爺那意思,嘴上雖不說,心裏頭還是偏著他大姑娘的,可憐我的宛若……”
  
  說著,眼淚卻又落了下來,宛若急忙用帕子按在娘親臉上道:
  
  “娘親放心,宛如害不到我的……”
  
  安慰了王氏一通,宛若才出來,回了自己院子,一進屋就見承安歪在炕上,手裏拿著她昨日閑時寫的一篇大字瞧的別樣認真,不禁嗤一聲笑道:
  
  “人都說我心大,我瞧著,承安的心倒更比我大上十分去的”
  
  承安放下手裏的大字望著她:“若若這話從何處說起的”
  
  宛若抿抿嘴笑了,卻沒應答他,福兒端茶進來,嘴快的接道:“承安少爺難道真一點不顧念一母同胞的姐弟之情?”
  
  “一母同胞?”
  
  承安涼薄的笑了笑,心裏想著,便是真個的一母同胞,她若來害他的若若,他有何必顧念,從以前他就知道,他的生命裏重要的就是若若,正因這個緣故,他現在才如此放不下,丟不開,離不得。
  
  若他此時走了,即便知道總有重逢之日,可他的心總是懸著挂著,就如若若的婚事,從小定親,還不說沒就沒了。
  
  只是若若說過人定勝天,他相信,只要他堅持住,早晚一天,兩人能長長久久在一起,正是這個念頭支撐著他,必須變強,他變得越強,若若才能越有保障,這個道理是那年若若被綁了之後,他悟出來的,而要想變得最強,就必須複仇。
  
  宛若掃了眼承安,回身瞪了福兒一眼:“就你喜歡胡說八道。”
  
  福兒吐吐舌頭,做個鬼臉退了下去,承安拉著宛若的手坐下,認真望著她:“若若信不信我?”
  
  說著,把她的手捂在自己的胸口上:“我發誓,這裏只有若若,此生此世都不會有旁人”
  
  宛若一愣,不禁被他蠱惑,直愣愣盯著他,此時的承安異常認真,黝暗的眸光深邃卻也澄澈,隱約有兩團火焰仿佛要跳躍而出,這火焰到底是什麽,宛若猜不透,或許她根本不想去猜。
  
  宛若抽回手,臉有些淡淡的绯紅:“越大越喜歡胡說了,你是我弟弟啊,這輩子都是。”
  
  承安目光微暗,宛若把茶盞塞到他手裏,嘟囔了一句:“太子妻妾衆多,怎會好端端想起宛如來……”
  
  忽然想起,雖說承安心大,可這件事也不好總在他跟前提,便住了嘴。
  
  承安暗暗冷笑,給太子爲妾還算造化了,雖說親事宛若不稀罕,他也巴不得不成,可宛如折辱了若若是不爭的事實,若是他……
  
  “承安想什麽呢?臉都陰沈了,跟外面的天似的,要下雨了呢……”
  
  話音兒剛落,一個閃就劃了過去,呼噜噜的悶雷響過,大雨傾盆而落。宛若反倒來了興致:“如意把這窗子支起來,我和承安觀雨下棋豈不好”
  
  如意撲哧一聲笑道:“真虧了姑娘倒還有這等閑心思。”
  
  嘴裏說著,還是過來支起了碧紗窗,宛若趴在窗子上瞧了一會兒,她瞧著雨出神,承安卻看著她發呆,如意怕雨氣進了屋,潮的慌,便抓了把香,添在對面案上的青玉香爐裏,一回頭正巧看見承安定定望著姑娘出神,那個模樣,如意瞧著心裏咯噔一下,臉撐不住都有些紅起來。
  
  “十一爺,外頭下雨了,你在廊子裏立著,一會兒打濕了衣裳,不如進去吧!”
  
  小春子站在趙睎身邊不住嘴的勸他,他們這位爺聽風就是雨,這不傳旨的太監都去了,他還有什麽不放心的,非得立在外頭等著,皇上的旨意既下了,那蘇家大姑娘就是不嫁也得嫁了,不,應該算不得嫁,入了太子宮,那可真算是九死一生。
  
  不提別人,就是宮裏的宮女一聽說太子宮的差事,那腿肚子都打顫兒,要說他們這位太子爺也鬧的太過了,前些年還藏著掖著,這幾年索性破罐子破摔起來,說也是,皇上的意思,誰還瞧不出來呢,聖心屬意誰,如今卻都明明白白了。
  
  咱們這位十一爺哪兒哪兒都好,可就平生一大孽障就是蘇府裏那位二姑娘,小春子越想心裏越覺得不是啥好事,瞧皇上那意思,定會給十一爺娶一門得意的正妃,可這得意的正妃,說到哪兒,也不可能是那位蘇府的二姑娘。
  
  這還罷了,若二姑娘是位甘心爲側的女子還好,大不了,十一爺娶了正妃,再納二姑娘這個側室,可那位二姑娘,小春子是真真知道的,面上瞧著挺大度,眼裏卻是個不揉沙子的主兒,莫說爲側,說句大不敬的話兒,即便十一爺將來有那麽一天,得登大寶,立她爲後,說不准人家願不願意呢。
  
  橫著豎著都如意不得,可讓這位爺放下,小春子覺得,比娶二姑娘還難上十分去,眼瞅著,前面一個小太監進了霜雲殿,才算松了口氣。
  
  小太監滿身都是水,也顧不得了,到了廊下,急忙跪下磕頭,趙睎擺擺手:“旨意可到了蘇府?見著了蘇家衆人沒有?是怎樣的情景?你跟我細細說說……”
  
  那小太監其實就跟著大太監去宣了一趟旨意,一回來就被差來霜雲殿回話,心裏也直打顫,宮裏誰不知道,兩個地方需繞著走,一個是太子宮,一個便是十一爺的霜雲殿。
  
  太子宮還好,橫豎他不過是小太監,不會怎樣,霜雲殿要是碰上十一爺不痛快,這頓打要是挨上了,說不准小命就沒了。
  
  偏偏他們這位十一爺是有了名的喜怒無常,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不痛快,因此,來這裏回話的小太監,都打著十二萬分的警醒。
  
  好在這小太監也是個機靈的,素來聽說十一爺待見蘇府那位二姑娘,便變著法子的贊了宛若一通,果然趙睎大喜,不禁沒發脾氣,還賞了幾顆金瓜子給他。
  
  小太監出了霜雲殿,不禁抹了把汗,心裏算徹底有了主心骨,那位蘇府的二姑娘即便成不了十一王妃,說不准也是這宮裏最金貴的主子。
                          
作者有話要說:寫了一天,累死鳥,今天不能雙更了,抱歉啊,明天爭取補上今天的,晚一天,親們會放過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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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醜事

  大雨下了半宿,至第二日天亮,轉成小雨淅淅瀝瀝的下著,卻也沒有歇止的迹象,承安過來的時候,宛若剛梳洗停當。
  
  姐弟倆個撐著傘,先去前面大楊氏的院子裏請安,進了祖母的院子,剛到廊下,就見婆子丫頭一個個規規矩矩,都在廊下立著,均戰戰兢兢的樣兒。
  
  宛若和承安一進屋,就見大楊氏,老太爺,蘇澈,就連有孕的王氏,都坐在一邊,臉色都肅穆非常,下面當屋跪著的正是宛如身邊的大丫頭翠柳,還有一個眼生的小厮,兩人渾身都被雨水打濕,衣裳黏在身上,想來時候不短了,身上雖濕漉漉的,底下卻沒什麽水漬,只是一陣陣止不住的打哆嗦。
  
  翠柳尤其狼狽些,臉色發青,嘴唇發白,頭發蓬亂亂的,不知道是雨澆的還是怎樣。屋裏就幾個心腹的婆子,剩下的都支去了外頭,宛若和承安行過禮,大楊氏臉色稍緩道:
  
  “知道你們兩個是好孩子,這樣的天兒,還知道過來給祖母請安,祖母知道你們的心,這就去吧,回你們自己屋裏,看書寫字彈琴畫畫都好,外面的路濕滑,小心些才是……”
  
  三言兩語就把宛若和承安打發了回來,兩人剛進了宛若的院子,外面就傳進來話兒,說宮裏的十一爺尋承安少爺過去有事呢?承安便也沒耽擱,跟宛若略說了兩句,扭身走了。
  
  宛若進了自己屋,就低聲道:“如意,你尋個人去祖母院裏打聽打聽,這一大早的,可出了什麽大事?”
  
  如意剛應了想去,卻被一腳邁進來的奶娘阻住:“這事兒,姑娘還是不要掃聽的好,橫豎不是什麽長臉的事兒,知道了,也髒了姑娘的耳朵。”
  
  如意卻道:“媽媽這話說出來,我們豈不更想知道了,咱們家姑娘也不是那尋常人家不理事的千金小姐,媽媽說給我們聽,想來也不妨事的,若藏著掖著,積在心裏,回頭成了件心事兒,便不好了。”
  
  奶娘點點她:
  
  “可是如意這張嘴,平日裏不念語,瞧著挺大方的性兒,若真刁鑽起來,比的上外頭幾個嘴厲的小丫頭了,我也知道的不底細,只姑娘是知道的,咱們府後花園角門上夜的劉婆子,跟我沾著些遠親,平日便有些來往,影綽綽聽見她說,昨個半夜裏下那麽大雨,大姑娘屋裏的翠柳,鬼祟祟跑到園子裏去,跟封二私會,不想驚動了上夜的婆子,逮了個正著,天沒亮就送到了老太太院裏了”
  
  如意道:“翠柳倒是膽子大,只平日沒見她和外頭的小厮說過幾句話,怎會半夜私會起來。”
  
  奶娘哼一聲:“還能作甚?狗急跳牆呗,說不准是怕跟著她家姑娘一塊進了太子宮,便再也出不來了,也顧不得什麽臉面,趁著半夜還下著雨,就打算尋了封二私逃了,也未可知”
  
  宛若問道:“可隨身帶了什麽值錢的東西不成?”
  
  奶娘搖搖頭:“這倒不曾聽說。”
  
  宛若笑道:“那就是了,若是有心私逃,哪有不挾帶財物的道理,一定是有別個緣由……”
  
  他們這邊胡亂猜的熱鬧,大楊氏那邊卻正是三堂會審,翠柳半夜偷偷跑出去私會小厮,被角門上夜的婆子逮了個正著,送到老太太這邊,翠柳和封二在廊下一直跪到了天亮,老太太起身,底下的婆子才回了。
  
  老太唬了一跳,知道這不是件小事,便把老太爺,蘇澈,王氏都叫了過來,信也已搜檢了出來,就在封二懷裏藏著,怕雨打濕了,用個油紙包著。
  
  顯見是匆忙之間寫的信,有些潦草,卻正是宛如的筆迹,只說兩日後要去山寺裏上香,必要見上一面再敘前情,這信怎麽送,送到何處,何人接應,根本沒用動刑,翠柳和封二就一股腦全招了。
  
  原來自第一次宛如和柳彥宏在郊外山寺見過面後,兩人便私下裏通了消息,這邊宛如讓翠柳用兩根簪子,買通了園子裏侍弄花草的小厮封二,若有私信,翠柳便偷偷交給封二,封二再尋個機會出去,趙柳府裏叫錢四的小厮,那錢四再轉給柳彥宏。
  
  如此這般,兩人來往,竟達半年之久,至今日才被發現,這可真是件大大的醜事,大楊氏本來還納罕,接聖旨的時候,宛如哪個瘋魔的樣兒,可過了午晌兒,卻打扮的幹幹淨淨過來跟她說,進宮之前想去寺廟裏上上香,願能得佛祖庇佑,也給祖父祖母爹娘祈福……
  
  一番話說的入情入理,懇切非常,倒說的大楊氏心裏酸酸瑟瑟有些難過,雖覺得她心思有些陰毒,可畢竟是自己的親孫女,又是自己身邊教養大的,楊氏心一軟,就應了。
  
  想著,總不過就這一次罷了,等進了宮是禍是福,便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哪知道,楊氏這邊剛應了,到了半夜就出了這麽檔子事,真虧老天長眼,發現的早,若讓她把這信兒送出去,去,山寺裏上香便定要私會,私會之後說不准就敢私奔。
  
  宛如既然有了這樣的心思,什麽事兒是她幹不出來了,大楊氏就不明白,自己這些年的教導,女則,女訓,女戒,可都讀到哪裏去了。
  
  若說大楊氏對宛如還有些祖孫的情分,蘇澈更是顧念親女,可蘇老太爺可是個明白的人,這事兒若是以前出來,大不了是件醜事,傳的難聽些罷了。
  
  可如今宛如已是太子妾,皇上的聖旨都下了,她就是死也是太子的人,進了宮,再跟別的男子有染,蘇府還能勉強脫出去,如今這還在府裏,若是跟男子私會甚或私奔,一個有辱皇家體面的帽子扣下來,就是滅門的罪過。
  
  蘇老太爺臉上又驚又後怕,虧了沒成事兒,不然,整個蘇府說不准就毀在個丫頭手裏了,這哪是孫女?簡直是滅門的災星。
  
  聽大楊氏讓人去叫宛如,蘇老太爺一揮手道:
  
  “如今已經清楚明白,還喚她來作甚,李福,你去多尋幾個強壯有力氣的婆子,給我守在你家大姑娘院子外頭,每日裏茶飯專人送進去,不許她出院門半步,若有閃失,守著的婆子連帶你的一家老小,今後就不用在府裏當差了,蘇府即便寬泛,也不養這等沒用的奴才。”
  
  李福忙應了,瞥了地上跪的翠柳和封二一眼,匆匆出去了,心裏話說,這可真是什麽娘什麽閨女,隨了個實打實。
  
  老太爺見李福出去,瞧了眼地上跪著的兩人,厭憎之情更勝:“這兩個各打一頓板子,尋了人牙子來,遠遠的賣了去。”
  
  蘇老太爺處理了這檔子烏糟事,心裏有些煩不勝煩,也不樂意再多呆,站起來走了,老太爺走了,老太太也揮揮手,讓蘇澈跟王氏下去。
  
  蘇澈跟著王氏沒去前頭,卻直接進了王氏的屋裏,一進來,蘇澈便道:“怎的好端端,太子就想起宛如來?說起來,常進宮走動的是宛若啊!”
  
  王氏一聽,心都冷了半截:“爺這話的意思,太子該把宛若擡起進去才是真,可惜我的宛若生的太過平常,不若大姑娘豔名遠播,若我是太子爺,也不會舍宛如而選宛若的”
  
  說著,歎口氣:“都這麽多年了,爺的心還這樣偏,我就不明白,宛若到底哪兒不得爺的意,竟處處恨不得她落個不好的下場去,不知道的,還當是我外頭帶來了,不是爺親生的閨女呢!”
  
  王氏這話說的灰心非常,蘇澈一愣,忙道:“這可越發胡說了,宛若自是我親閨女,我這不是心理疑惑,來詢太太說個閑話罷了,怎的太太就如此多心了”
  
  “多心?”
  
  王氏哼了一聲:“哪是妾身多心,爺這話問出來,可不就是說,宛如這事兒是疑著我私下裏使得壞嗎?爺可是高看妾身了,別說我,便是宮裏的賢妃娘娘,貴爲皇上妃嫔,那太子宮裏的事兒,也是插不上半句話的,說起來,還是宛如行爲言談不檢點,不知怎的,就傳了出去,咱們這位太子爺,又都知道有這個偏好,瞧上宛如有甚奇怪……”
  
  待蘇澈走了,王氏才歎了口氣道:
  
  “嬷嬷,你去知會宛若一聲,明日裏雨一停,仍就回老太太跟前去吧!這府裏上下哪有真心實意待承的,我這會兒一想起爺剛才的話,心裏都一陣陣發涼,這麽些年了,他到底還是偏著周映雪母女的,”
  
  王嬷嬷見她有些郁郁,忙勸道:“太太想開些吧!如今就是再難,比那時在冀州也強遠了呢,再說,如今太太肚子裏還懷著孩子,自當寬心保重爲上,橫豎大姑娘這件醜事做出來,老爺即便心再偏,也護不住她了,進了太子宮,就憑她的性子,哪有她的好去,只是咱們二姑娘的一場姻緣,卻被她生生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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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事在人

  宛若和柳彥宏的親事退了,卻因爲這檔子事,兩邊府裏生分了不少,柳彥玲和宛若也不像過去那樣親近。
  
  彥玲的心機,著實有點驚到了宛若,細細想來,自己這麽大的時候,哪裏有如此複雜的心思呢,如意說的在理兒,即便她壓根不想嫁,可經此一事,對彥玲真需防備著些,畢竟人心難測。
  
  宛若回了王家府裏,倒是深居簡出起來,除了承安隔三差五過來,姐弟兩個說會兒子體己話,平常就在屋子裏貓著,看書,寫字,畫畫,彈琴,倒也別樣悠閑。
  
  只可惜悠閑的時日不長,這日,宮裏賢妃身邊的崔嬷嬷便來接,說是娘娘那裏惦記了幾日,今兒瞅著天氣正好,便讓來接宛若進宮去住上一兩日。
  
  老太太心裏著實不想讓宛若去趟這攤子渾水,雖說都是自己親生的兒女,孫子孫女也都是親的己的,可就宛若一個是她心尖子上的丫頭,許是對老閨女那點兒未盡的憐愛,全部傾注到了宛若身上,是丁點兒委屈都不舍得她受的。
  
  也因此,柳府這檔子事,把老太太恨壞了,雖不至于斷了來往,可也不如那時親近了,更別提宮裏。
  
  老太太是個明白人,深知道興衰成敗除了人爲,還在天意,天意不讓你順當,你也順當不起來,就如同四皇子。
  
  前些年皇上可不瞧著哪哪都是好的,這幾年不知怎了,隔幾日尋個由頭便申斥一頓,宮裏的賢妃,寵眷也薄了很多,王家的恩典,也漸漸稀疏,一來二去,竟是露出了些許後力不濟的光景來。
  
  不然,柳家也不至于在宛若還沒進門的時候,就明目張膽往柳彥宏屋子裏放人,這便也罷了,親事不成倒更好,若是嫁了這麽個丈夫,以後宛若這委屈可是一輩子,倒不如及早看清斷了幹淨。
  
  老太太那邊早就想好了,別管如何,在自己有生之年,給宛若尋一門靠譜的親事,至少,若真有禍事了,能護她周全,柳家絕不是上上之選,最不濟,二閨女家,宛若的二表兄和宛若一般年紀,明年,後年的親上加親,也不至于委屈了宛若。
  
  因此退了親事,老太太心裏倒不著急,可宮裏賢妃和宛若舅舅的主意,老太太是不怎麽樂意的,十一皇子是好,可瞧這勢頭,說不准將來是什麽光景,再說,皇家的規矩大,當初大閨女進去了,實在是無奈之舉,這些年,明面上風光,那底下的苦處,別人不知,老太太又怎會不知。
  
  再加上王家這樣的家族,前頭還有個四皇子呢,今後從哪兒說,也不能幫著,說不准,還能壞事,因此,老太太心裏著實不樂意十一,雖十一對宛若實心實意,可如今才多大,誰又能保的住一輩子去,倒不如親戚更好些。
  
  老太太真是爲宛若操碎了心,事事都恨不得周全,可真是應了那句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宛若的命運如何,誰又知道呢?有人惦記著總是好事,可惦記的人多了,說不准就成了壞事。
  
  宛若跟著崔嬷嬷剛下了車,就看見前面不遠處立在宮門口的趙睎,一身紫色蟒袍,腰束玉帶,頭上金冠在陽光下燦燦發光,金冠下一張臉妖孽的可以,真是比女人都好看,可惜白瞎了,裂開嘴,笑的傻不拉幾的樣兒。
  
  見著宛若,幾步就迎過來,伸手就要來拉她的手,卻被崔嬷嬷一下子擋在前面,蹲身施禮:“請十一爺安。”
  
  宛若也只能跟著意思意思的福了福,趙睎不怎麽耐煩的揮揮手:“罷了,你閃開,讓我跟宛若說句話兒,老擋在我跟前礙事。”
  
  崔嬷嬷忙道:“不是老奴要討嫌,只是娘娘特意吩咐了,如今姑娘和十一爺都大了,姑娘明明年都該及笄了,縱是從小一處長大,情分不同,可這男女大了,還要守著些規矩的好,省的傳出去,十一爺倒沒什麽,姑娘趕明兒的婆家可不耽擱了”
  
  “婆家?什麽婆家?不都退了柳府的親事嗎?那還有什麽婆家?”
  
  趙睎眉頭一豎,眸中利光閃了閃,崔嬷嬷腳都有點軟,這位十一爺可惹不起,勉強笑道:“娘娘說了,雖說柳府的親事退了,好在姑娘還小不妨事,以後自然還要尋門當戶對的人家,難不成姑娘大了,養在府裏一輩子不成?”
  
  趙睎忽然笑了:“這個娘娘便不用再費事了,我跟父皇說了,將來必然娶了宛若,我兩人便能日夜都在一處了,也省的這樣,成日裏見個面都難。”
  
  他這話說的異常順暢,仿佛理所當然,即便宛若兩世爲人,臉皮都厚到了一定程度,也不禁紅了起來:“誰要嫁你,胡說八道,崔嬷嬷,咱們快進去,省的娘娘惦記。”
  
  說完,瞪了趙睎一眼,跟著崔嬷嬷進了宮門,趙睎吃了她一瞪,不禁不惱,反而愣了好大一會兒神,宛若都走遠了,他還直眉瞪眼的望著那邊。
  
  身邊的小春子叫了他兩聲,都沒聽見一樣,小春子大著膽子,在他眼前揮了揮手:“爺,爺,您看什麽呢?”
  
  趙睎回神,眨眨眼,臉上有絲可疑的暗紅,輕輕嘟囔了一句,雖說聲音兒不大,可小春子還是聽了真真的,他說:“宛若臉紅的模樣真好看。”
  
  小春子心裏更是愁的不行了,這樣的光景,將來若如了心意,自是千好萬好,若一個不順心,可不要鬧到怎樣呢。
  
  崔嬷嬷引著宛若卻沒進藏月宮,而是直接向禦花園行去,正是好時節,又兼一場春雨過後,仿佛甘霖灑下,催發的那水邊的柳葉湛綠如裁,桃李落了,一陣風過,卻有悠遠的花香飄來,沁人心脾。
  
  宛若一擡頭,那邊牆邊搭著一架酴醾,如今開得正好,隔著曲折回廊,前面臨水的水榭裏,花團錦簇的熱鬧,間或幾聲熟悉的聲音傳來,宛若腳步一滯:“崔嬷嬷,娘娘有客?”
  
  崔嬷嬷目光一閃:“算起來不算客,也是姑娘的熟人,柳府的小姐,今兒一早進宮來,如今正在水榭裏頭,就等著姑娘來了,陪著娘娘一起逛逛園子,人多也熱鬧些。”
  
  宛若微微點頭,這個水榭,舊年宛若在宮裏住的時候,被十一拉著來過這裏,曾蕩舟湖裏采過菱角,因爲水下植的菱角而得名菱荇榭,如今春日,菱角自然沒有,卻有不少菱花,映著碧色葦杆,白色蘆花,別有一番景致。
  
  賢妃娘娘坐在水榭臨水一側的鵝頸椅上,笑眯眯瞧著柳彥玲探著身子去夠那水上的蘆花,顯然彥玲來了一會兒了,左手已經一大把蘆花握在手中,另一只手還去夠那稍遠一些的,夠到了,回頭笑著嚷嚷:
  
  “賢妃娘娘您瞧,我夠到了……”
  
  藍天,碧水,蘆花,紅顔,這一刻,宛若不禁驚豔了,論五官,彥玲自然不比宛如,卻也有股子少見的明麗,加上性子活潑愛笑,若是跟宛如站在一起,一時之間,還真難分上下,相比之下,自己在她身邊就失色多了。
  
  柳彥玲顯然瞄見了宛若,手裏的蘆花一擡手塞到邊上一個宮女手裏,幾步跑過來:“宛若,你真來了,我還說娘娘是騙我的呢,這些日子,我去你們府裏找你,不是說你身上不好,就是精神不濟,倒有十來天沒見著面了”
  
  說著,圍著宛若轉了兩圈,上下左右端詳一遍道:“我瞧著挺好的啊!怎麽就不好了?”
  
  宛若先給賢妃娘娘見過禮,才道:“前些日子是不大好的,昨個才好些了。”
  
  賢妃笑著對彥玲道:“宛若這話不假,前幾日我悶了,想讓她進宮陪陪我,去接了,也沒接來的,今兒瞧著氣色倒好了很多,宛若胎裏帶的身子弱,比不得你這丫頭,身子壯實,倒是你娘有福了。”
  
  彥玲笑道:“才不是呢,娘娘這可是偏心了,可見是宛若的親姨母,宛如哪裏身子弱了,騎馬射箭,從小到大,我就贏過她幾次而已”
  
  “切,那是你耍賴,才贏了宛若,不耍賴,你哪次贏過宛若了,還好意思說嘴,我都替你臊得慌。”
  
  趙睎一腳邁進來,毫不留情的吐槽,柳彥玲待要張嘴回過去幾句,忽然想起這是宮裏,趙睎是皇子,還有賢妃娘娘在一邊,遂不敢頂撞,心裏著實憋得難過,臉都氣的通紅通紅的,就用眼睛死死瞪著趙睎,像個青蛙一樣。
  
  “哈哈,這丫頭有趣,兩腮鼓鼓的,瞧著倒分外喜人,可是誰家的丫頭?朕怎的瞧著甚爲眼生?”
  
  皇上笑著走了進來,宛若急忙過去扶著賢妃站起來,挨個行禮過後,趙玑才看著柳彥玲道:
  
  “我說是誰,原來是柳家的小丫頭,別瞧你祖父是科舉出仕的翰林,你這丫頭卻是真正的將門虎女,倒是聽說過,你和宛若丫頭的騎射都好,正好,過幾日朕要去南苑涉獵,南夏的太子隨行,倒是該讓南夏的人也瞧瞧,我們北辰,即便女子,也是上得馬,拉的開弓……”
  
《桃花宛后》上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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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宛后(下)作者 :桃妖

命運總是捉弄人,小時候玩宅鬥、長大了玩宮鬥,
但宮鬥可比宅鬥險,弄得不好,一人得罪、全家通賠,
偏偏那得罪不起的十一皇子就愛纏著她,不僅壞了她的娃娃親,
還傻得跟皇上賭氣,不想娶皇上屬意的人選便罷,硬是指著說要她,
讓皇上找了個因由,要她全家入獄,這下她想嫁都沒得嫁,
無所謂,反正自數月前她的承安弟弟上戰場以身殉國後,
她便什麼都不上心,嫁誰都一樣,死了也沒差……
怎知因敵國皇帝指定她和親,她頓時從階下囚變為最金貴的公主,
更沒想到這敵國皇帝還是認識十數載的熟人──承安!
原來當年一齣貍貓換太子,讓她和他當了一輩子的家人;
如今戰場上一招金蟬脫殼,讓他返國當帝王,解救她於危難中,
可好日子沒過上幾日,家人病危,她焦急返家才知是陷阱,
十一皇子已即位,對她的執著卻不變,故意搶她引起兩國交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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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事在天

  到了晚上,柳彥玲即便依依不舍,也被崔嬷嬷送出了宮,宛若卻被賢妃留在了沐雪齋裏,說這兩日精神好些,姨甥兒兩個也能說說話兒解悶,別人還罷了,只趙睎歡喜的就差手舞足蹈了。
  
  跟前伺候的宮女出去了,如意才小聲道:“皇上跟娘娘可是怎麽個意思,奴婢怎麽越瞧著越不對勁兒呢,不是皇上看上了柳府,要給十一爺配姻緣吧!”
  
  宛若抿抿嘴笑了:“他倆倒正合適”
  
  “什麽合適?”如意撇撇嘴:“明明白白就是一對冤家罷了。”宛若撲哧笑了:“你怎的忘了那句老話,有道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怎麽個不是冤家不聚頭?”
  
  趙睎轉過葡萄紋纏枝的隔扇門,笑眯眯走了進來,如意倒唬了一跳,急忙蹲身行禮,宛若白了他一眼,臉色微沈揚聲道:“怎的十一爺來了,也沒人知會一聲,越發沒規矩?”
  
  趙睎卻嬉皮笑臉的湊上來,一屁股坐在宛若身邊:“咱們之間,哪還用得著知會,是我不讓外頭的宮女們嚷嚷的”
  
  說著,歪頭看著宛若笑了笑:“難不成你和如意正說我什麽壞話?怕被我進來聽著,因此防著我。”
  
  宛如推了他一把:“你若不走,去對面坐著,你沒聽白日裏崔嬷嬷說,咱們如今都大了,男女之間的規矩,還是守著點的好。”
  
  趙睎自然是不大樂意,可見宛若的小臉有些繃著,也知道惹不起她,便站起來坐到對面去了。
  
  宮女剛端了茶進來,趙睎掀開蓋碗瞧了瞧,遂放在炕幾上,把宛如手裏的也搶過來:“這個不好,我哪兒收著更好的,小春子,去把咱們的茶捧兩盞過來,別用宮裏的水,用前些日子送來的珍珠泉的泉水。”
  
  小春子應了一聲,不大會兒功夫,從外面進來一個宮女,雖說也是宮女的綠色衣裳,穿著在她身上,卻有一種明豔秀麗之感,袅袅娜娜款款而來。
  
  手裏執著烏木托盤,蹲身行禮,略擡頭,即便她仍垂著眼睫,也不禁令宛若狠狠驚豔了一下,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朱,瑩白的小臉就如他手中托盤裏的兩只茶盞一樣,潤如堆脂,手指拖住托盤的邊緣,十指芊芊如舒展的蘭花,分外養眼。
  
  宛若略楞了一下,這麽大個美人,趙睎卻連看都沒看一眼,伸手拿起上面一盞,塞到宛若手中,有幾分討好的道:“你嘗嘗這茶可好?”
  
  宛若接過來倒是沒吃茶,就著桌上的犀角燈,端詳手裏的茶盞,半響兒笑了笑,指了指那個宮女,語帶雙關的調侃:
  
  “面白如玉,寥若晨星,真正美人美器,不愧是十一爺,真難爲你尋出如此好的家夥什來。”
  
  十一順著她的目光。瞧了瞧地上站的美人,皺皺眉:“怎麽是你?誰讓你上茶的,我不是吩咐過,讓你後殿去灑掃嗎?”
  
  美女一雙明眸立時暈起點點淚光,晶晶瑩瑩閃閃爍爍,就如那一汪清泉,楚楚可憐,就是宛若在一邊瞧著,心都軟了,放下茶盞道:“你若是管教你的宮女,還是回你霜雲殿的好,在我這裏,便要給我留幾分面子才是。”
  
  趙睎皺著的眉頭頃刻散開,嘿嘿一笑:“管教什麽?不過就是個粗使的宮女罷了,下去,下去,今兒爺高興,暫且饒過你。”
  
  那美女泫然欲泣的施禮退下,到了隔扇門邊上倚門回首,掃過趙睎頗爲幽怨,卻不失風情,宛若道:“你倒挺有造化,身邊粗使的宮女都是如此美人。”
  
  趙睎卻道:“她是父皇硬塞給我的宮女,自打進了我的霜雲殿就成天病怏怏,走路搖三搖,我瞅著膩煩,打發去後殿灑掃,不知怎的又跑前面來了。”
  
  如意掩著嘴笑了:“十一爺這話兒奴婢可聽著新鮮,所謂美女可不都是要袅娜風姿的才好,難不成十一爺偏稀罕那膀大腰圓,坐如鍾,站如松,行如風的……”
  
  “噗……”
  
  宛若一口茶噴出來,不偏不倚直直噴在了趙睎身上,急忙站起來道:“對不住,對不住,如意,可胡說些什麽呢……”
  
  如意忙蹲身賠罪,上前服侍著趙睎脫了外面的袍服,拿到裏面去熨燙熏香,趙睎偷摸著衝小春子使了個眼色,小春子略遲疑半響,還是磨磨蹭蹭退了出去,卻沒走太遠,就立在隔扇門外頭,聽著裏面的動靜。
  
  宛若無事,也不想搭理趙睎,他的衣裳濕了,也不好就攆著他走,便拿了一卷書,靠坐在燈下看書,宮裏的犀角燈自然比外頭的明亮許多,夜間看書倒也不費眼睛。
  
  宛若斜斜側著看書,趙睎卻定定看著她出神,她搶過彈弓瞄准射落樹杈上鳥巢的光景,仿佛還是昨日,不知不覺卻過了這些年。
  
  她的變化不很大,或許在自己心裏,她的變化不大,記憶中,她總還是那個宛若,那個不屑一顧望著他的宛若,那個冰天雪地裏抱著他哇哇大哭的宛若,就像生了個根兒一樣,種在他心裏,這輩子,下輩子,都不可能抹的去,所以她是他的,必須是他的。
  
  “宛若,你嫁我好不好?當我的王妃,我們就能長長久久在一處,再也不分開了。”
  
  宛若愕然擡頭:“你胡說什麽?”
  
  “不是胡說,我知道這些話說給你,你勢必又要惱我,可我不知道你心裏如何想的,所以我總想問問你的意思,可我一問,你就要惱我的不是,倒讓我不敢輕易問了?”
  
  這還不敢問,宛若心裏哼了兩聲,就差嚷嚷的滿世界都是了,退了親,加上趙睎的攪合,就連宛若自己都覺得,哪個男的要是還敢上門提親,自己都佩服他勇氣可嘉。
  
  可嫁給趙睎也絕不是什麽好事?宛若還想活著平安到老,宅鬥什麽的,她都應付不來了,何況宮鬥,她自認沒那份心機,因此,她甯可孤獨終老,嫁給趙睎也不予考慮。
  
  而且,宛若對趙睎沒有男女之情,這點她很清楚,至多,跟承安一樣,像他的弟弟,這個弟弟還遠沒有承安親近,且皇子的地位在哪兒擺著,她也不可能把他當弟弟。
  
  可趙睎好就好在聽她的話,別看平常對別人都跟霸王一樣,她的話他還是肯聽的,這又令宛若在心底,對他有了一份少見的親近,只是這份親近,她很少表現出來就是了。
  
  這樣關系到嫁娶的話,別說兩人如今正是適齡男女,就是真的兄妹之間,談論這些,也不妥當,裏間的如意聽了,執著熨鬥的手都一滯,放在一邊的架子上,豎著耳朵,聽著外頭的動靜……
  
  宛若卻靜靜瞧了趙睎很久,沒惱卻也沒搭理他的話,只是揚聲叫了聲:
  
  “如意,十一爺的衣裳可熨燙好了?”
  
  如意忙應了一聲,捧著趙睎的袍服進來,伺候趙睎穿上,宛若道:“時辰不早,我也該歇著了,十一爺回去吧,有話兒咱們明日再說。”
  
  趙睎還想說什麽,小春子卻一步邁進來:“十一爺,可真該回去了,明兒不是還要陪著南夏那位太子去京郊騎馬嗎?”
  
  趙睎目光閃了閃,行了幾步,卻站在隔扇門邊上,低低說了句,仿佛發誓的話:“宛若,無論如何,我都要娶你的。”
  
  說完,才走了,趙睎的身影沒在窗外,如意才低聲道:“十一爺倒是真心實意……”
  
  卻被宛若掃過來的目光盯住,下面的話沒敢接下去,自家姑娘雖說平日好性,可這脾氣若上來,也是大的。
  
  宛若歎口氣小道:“我幹嘛非的嫁人,不是柳彥宏就得是十一,我就誰也不嫁才好,何況,今兒賢妃娘娘把我接進宮來,卻又巴巴的讓彥玲也進來,皇上那話裏話外的意思,你不也聽出來了嗎,彥玲的親事,說不得就落在了十一身上,我不過是個添頭罷了,真真這皇家人的心思,都是拐了八道彎才知會你的。”
  
  如意一愣道:“不能吧,我剛頭不過隨意那麽一說,即便正妃,柳府也算不上尊貴啊!”
  
  “尊貴與否有什麽打緊,最要緊是正得用,如今咱們北辰和南夏如此境況,說不准,哪天就真打起仗來,若打起仗來,彥玲的祖父自然沒大用,可她父親如今正駐守在清江,登台拜將,可不也就順勢而爲了,柳家的顯達,便在情理之中,所謂水長船高,彥玲這位柳家嫡出的小姐,身份貴重也是順理成章了。”
  
  宛若這話說的分外清楚明白,說的如意真如醍醐灌頂一般。她們這位姑娘,平日裏讀書,習字,畫畫,彈琴,瞧著不理世事的閨秀模樣,可這胸中卻有丘壑,通透明達,最難得,這份通透明達,在她自己的終身大事上亦然。
  
  就仿佛一個局外人,瞧著自己一樣,一點不糊塗,雖有些太過淡定,與她的年紀不符,可這樣的姑娘,不得不令如意信服,這樣聰明有計量有主意的主子,如意情願跟一輩子,斷斷不會吃了虧去。
                          
作者有話要說:有錯字親們一定提出來,寫的頭昏腦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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