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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破風月

  蘇澈得了兩個絕色合意的丫頭,怎會忍得住,沒過幾日,便成了他的人,這蓮香凝玉的妙處,真是一言難盡。
  
  顔色出挑容易,難得是性子柔順,且詩詞歌賦樣樣拿得起來,放在房裏紅袖添香,溫香暖玉,真乃人間至樂。
  
  這邊得了趣,便絕少去周映雪那裏了,周映雪先開頭還納悶來著,雖說表哥不如前些年熱絡,可一月裏來自己房裏也有大半時日,怎的這一月,竟是連個影子都沒見,心裏嘀咕著,忙遣了身邊的底細人去探聽。
  
  回來卻說,老爺近日收了大太太房裏的兩個丫頭在書房伺候,每日裏回府邊去書房,後院絕少涉足了。
  
  周映雪暗暗咬牙,那日裏她瞧見那兩個女子,就知道是個禍根,而且王冰玉那賤人打得什麽主意,她恍惚也明白一二。
  
  只是心裏覺得,表哥對自己的情份,不是兩個姿色出挑的丫頭,就能分了去的,爲了自己還不是冷落王冰玉那賤人十多年嗎,怎會有了新人,就真忘了舊情,說到底,她還生了承安和宛如。
  
  可哪想到這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蘇澈得了新人,真就把她扔到脖子後頭去了。周映雪也不傻,知道在蘇府能站穩腳跟,憑的就是蘇澈的恩寵回護,如果沒了這個,王冰玉拿捏住她的錯,發落了她,也不是太難的事。
  
  待要隱忍,忽而想到以前和表哥的恩愛,不禁氣上來,站起身,含著滿腔的怨,出了自己的院子,穿廊過庑,向前面書房行去。
  
  後面她的奶娘周媽媽,急切追著她勸:
  
  “主子這是做什麽?便是尋上去,你能怎麽著?白白惹了老爺的厭煩,不若裝個糊塗,再尋機會吧”
  
  周映雪略停了一下回身:
  
  “尋機會,什麽機會?這是王冰玉那賤人定下的計,打量我真瞧不出來呢,就是爲了分我的寵,此時我若忍了,以後說不准,這府裏都沒我說話的地兒了,我就是想問問表哥,還記不記得,他曾經對我說過的話,還是,如今有了別的女人,就都忘的一幹二淨了”
  
  周媽媽不禁暗暗歎氣,要說自家主子,熬到如今這成色,她先頭都沒想過,也虧了這些年都在冀州,若是在京城,就是去年,大姑娘把二姑娘推進荷花池那檔子事,決不能就這樣輕易了結了去。
  
  即便蘇府上頭不說話,那顯赫的王家,能巴巴這麽瞧著,說到底,二姑娘可是那府裏頭的嫡親外孫女。大太太出門子前,聽說是那府裏老太太的心尖子,能白白讓人這麽欺負了去。
  
  若說那王氏別瞧著平常和顔悅色的,也不是個軟柿子,這些年,自家主子之所以得勢,是王氏心裏不想爭,她若是想爭,十個自己主子也不是對手。
  
  所謂人情留一線,日後後好相見,當時奶娘就勸過自家主子,莫要太和王氏過不去,畢竟她是主母,可主子總是不聽,變著法的和王氏爭,甚至,去年還指使大姑娘把二姑娘推下荷花池子,差點淹死。
  
  打那起,你瞧王氏還是以前的樣兒嗎,事事都沒讓自家主子落了好去,前些日子還巴巴的鼓動老爺,去向大太太說項大姑娘的親事。
  
  周媽媽當時就說:
  
  “這事還是不要開口的好,那巡撫大人的嫡妻,是大太太的手帕交,親事若是成了才奇怪”
  
  果不其然,後來被人家一個軟釘子碰了回來,其實自己主子是她從小看大的,什麽性情,周媽媽自是一清二楚。
  
  周媽媽忖度著大太太雖說不好惹,心裏並不是那愛拈酸吃醋容不下人的,只要自己主子能安安分分的,一輩子平順也不難,若是真惹急了大太太,可就難說了。
  
  自己主子面上精明,其實心裏並沒什麽大計量,男人家哪個不是喜新厭舊的,你若裝了糊塗,說不准過幾日他就記起了你的好,回轉過來,畢竟有多年的情分在,你非追上去,男人不厭煩了你才怪。
  
  周映雪不理奶娘的勸,進了書房院子,就微微一怔,大晌午的,這院子裏竟沒一個伺候的下人在。
  
  剛轉過遊廊,還未到書房的窗下,就聽見裏頭一陣淫聲浪語的調笑,伴著悉悉索索的聲響,周映雪心裏一堵,尖著嗓子咳嗽一聲:
  
  “表哥?”
  
  蘇澈正在屋裏摟著蓮香,想趁著午憩時候樂上一樂,與房事上,蘇澈以前還真不算太沈溺,可這兩個丫頭硬是不尋常,床底之間的功夫勾魂攝魄,伺候的他上天入地的舒服,比起來,周映雪和兩個姨娘哪裏,便有些乏味起來,一時撂不開手去。
  
  蘇澈這個人是個極爲好面子的男人,雖說稀罕蓮香凝玉,卻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荒唐之處,因此平日裏進了書房,便只留下這兩個丫頭,其余人都遣出去。
  
  跟著他的人自是知道他的性子,因此,只要見他進了書房,便也都趁機出去躲懶,也因此,周映雪能一路通暢的走到書房外頭來。
  
  蘇澈這時忽然聽到周映雪的聲音,不免有些被撞破的尴尬,臉色微沈,從榻上起來,蓮香悄悄打量他的臉色,忙著伺候他整理衣裳,誰知這個功夫,周映雪已經一腳邁了進來。
  
  周映雪一進來,看到兩人這樣子,不用想也知道,剛才在幹什麽,心裏的氣更是竄上來,蘇澈坐在榻上,肅著臉掃了她一眼,大聲道:
  
  “李福,李福,......”
  
  李福是他身邊得用的人,本是在外頭守著,不想卻瞧見了花匠老胡頭家的婆娘,從那邊花蔭處轉過來。
  
  這婆娘三十來往了,生了兩個孩子卻風韻獨具,天生的風流骨,嫁個老花匠本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加上老花匠畢竟年紀大了,自是不如那青年男子,一來二去,這婆娘便到處勾搭。
  
  府裏下面的人,有一半都和這婆娘有染,反正露水姻緣,白白解了饞誰不幹,要說李福如今也不小了,自是想那風月上的事兒,加上這兩日守在書房外頭,偶爾聽見裏頭的聲響,更是勾的心癢癢,這時候瞧見這婆娘,哪還挺得住。
  
  幾步追過去,送了自己前日新得的一個荷包與她,讓個小幺在外頭守著,摟著進了那邊一個廢棄的屋裏頭,做起了荒唐事,這邊正得趣,忽聽見外頭的小幺著急的喊叫:
  
  “李爺,瞧著剛頭一晃,像是二太太過去了”
  
  李福一聽就知道壞了,也顧不上身下的婆娘,提起褲子就竄了出去,到了書房廊下,正聽見蘇澈喚他的聲音,遂有些戰戰兢兢的挪了進去。
  
  蘇澈一打眼,就知道這小子一准躲懶去了,不然,也不至于周映雪到了窗戶外頭,他還知道,遂氣不打一處來,臉一板吩咐:
  
  “自己去下頭領二十板子,下次再犯,攆了出去”
  
  李福大大松了口氣,如今家裏可都指望著他呢,若是丟了差事,一家子喝西北風去,忙彎腰退下。
  
  周映雪一愣,蘇澈瞥了她一眼,畢竟不好太給她沒臉,便略緩聲道:
  
  “正是晌午時分,日頭正毒,你不在房裏好生歇著,來我這裏作甚?”
  
  周映雪瞄了那邊蓮香一眼,哼一聲道:
  
  “我沒表哥的自在,溫香軟玉左擁右抱的,在房裏無趣,便想著出來逛逛,正巧到了書房,便進來,哪知攪了表哥的好事,是映雪的不是了”
  
  平日裏周映雪對蘇澈都是溫聲細語,上趕著討好巴結,如此冷言冷語,還真是頭一遭,蘇澈自是心裏不受用。
  
  若是王氏給他臉色,他受了,那是沒法子,周映雪憑什麽,周映雪剛說完就看到,表哥抿著嘴角,陰沈沈的盯著她,眼睛裏有怒火隱現。
  
  畢竟是一起長大的,也清楚表哥的性子,知道自己的話,惹了她,若服個軟,哄哄他也無妨,偏巧她一擡眼瞧見蓮香那丫頭杵在哪裏,觑著眼,仿佛是要瞧她的笑話。
  
  周映雪不由的性子上來,就是不說軟話,奶娘在她後面著急的不行,眼瞅著僵住了,忙道:
  
  “主子這兩日身上不爽利,這便回去歇著的好”
  
  蘇澈盯著她看了很久,對她身後的奶娘冷聲道:
  
  “即是身上不爽利,還出來作甚,就回去歇著吧!”
  
  奶娘暗暗松了口氣,估摸姑爺還是瞧著舊日情分的,忙扶著周映雪走了出去,周映雪心裏卻仍堵著,可蘇澈的話,她也真不敢反駁,走到門邊,忽而悠悠的道:
  
  “表哥也是有新人,就忘了舊人了”
  
  蘇澈心裏不禁有了幾分真惱起來,在他心裏,對周映雪已經仁至義盡了,爲了她,和王氏周旋,去年還極力護著她和宛如,這事,她以爲過去了,等回了京,還不知道怎麽和王家交代呢。
  
  府裏已經有個王氏他須得處處退讓,別人也想轄制他,真是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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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來喜訊

  王嬷嬷把前面書房的情形說與了王氏,悄聲道:
  
  “可見二太太白白得了這些年寵,又是真真青梅竹馬的姨表親,竟是沒摸透爺的性子,上趕上去找不自在,可不是自尋煩惱嗎?”
  
  王氏歎口氣:
  
  “她若安安份份呆著,何至于我使喚這樣的手段對付她,她不打宛若的注意,我便由著她去了,橫豎都這樣了,好壞也不過如此了局”
  
  王嬷嬷忙道:
  
  “太太可又說喪氣話,就憑咱王家,以後還不知道如何風光呢?老奴說句大不敬的話,如今皇後已薨,咱們家賢妃娘娘名列四妃之一,且生了四皇子,若是將來有那一天,您這個親姨母還能不跟著沾光?”
  
  王氏目光一利,警告的掃了她一眼:
  
  “這話要分外謹慎,咱們在這屋裏說說罷了,外面切記不可多言,雖不知現今宮裏的情景,也能猜到幾分,姐姐必然也不好過。上面有皇後所出太子,淑妃所出二皇子,還有德妃生的三皇子,下面還有幾位皇子,算起來,只皇子就有十一位之多,咱們家四皇子不上不下的,姐姐雖多有聖寵,恐更遭嫉,咱們更要警醒些,莫要給她惹出事端來”
  
  王嬷嬷忙懦懦應著,忽然想起一事:
  
  “前兒我家大兄弟恰巧從冀州過,我倒是聽見了一件大喜事”
  
  王氏挑挑眉:
  
  “你大兄弟?可是在二老太爺府裏當差的那個?”
  
  嬷嬷點頭:
  
  “可不就是他,這些年多虧了二太爺的提拔,如今管著外頭莊子上的銀錢來往,有些大體面了”
  
  王氏輕輕道:
  
  “我家雖說如今看上去風光,長久的禍福卻也難料,這些年,倒不如二老太爺那邊順遂安穩了”
  
  王嬷嬷哧一聲道:
  
  “太太這話可說差了,二太爺和咱們太爺乃是一母同胞的兩兄弟,這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呢,誰家若是騰達了,還不是共榮的事,現如今,二太爺府裏頭,幾個姑娘可都在咱們老太君跟前呢,兩府雖說隔著一條巷子,不是和一家一樣,太太何來這樣的外道話”
  
  王氏點點頭:
  
  “倒是聽說二叔房頭的幾個姑娘出落的好,老太太和二姐姐常來信誇呢,我這心裏才著急的給宛若請先生,不然等回了京城,被其他姐妹比下去了,我這臉上也無光”
  
  王嬷嬷笑道:
  
  “咱們家姑娘,太太就不用愁了,小機靈的模樣,學什麽像什麽,那天不是爺還誇說二姑娘的字寫的越發周正了”
  
  王氏聽了,臉上露出些許喜色,執起炕幾上的茶盞,吃了一小口放下:
  
  “你剛頭說的什麽喜信兒?這一打岔,險些岔過去了”
  
  王嬷嬷才道:
  
  “我那大兄弟說,二太爺房頭大老爺家的清姑娘如今要大喜了”
  
  王氏一愣:
  
  “你說清丫頭,我記得還小呢?”
  
  王嬷嬷不禁掩著嘴輕笑:
  
  “太太可是在冀州呆的年頭長了,清姑娘過了年都十五了,比咱們家二姑娘正恰好大上七歲,已經是大姑娘了”
  
  王氏掐指一算:
  
  “可不是,我倒疏忽了,尋了哪家的婆家?”
  
  王嬷嬷道:
  
  “可正是這婆家了不得,我這麽聽著,仿似是太後瞧中清姑娘,心裏甚爲喜歡,打量著要給了睿親王呢”
  
  “睿親王?哪個睿親王?”
  
  王氏一時沒想通透,王嬷嬷抄起那邊的美人捶,坐在下首腳踏上,輕輕捶著王氏的腿道:
  
  “咱大周還有幾個睿親王?不就是萬歲爺一母同胞的幼弟,現如今在南邊練兵的睿親王,要說今年都過二十了,這兩年太後老佛爺隔三差五便宣各府命婦姑娘進宮去說話,如今可才知道,原是要給睿王爺選王妃呢?”
  
  王氏道:
  
  “這事可定了?”
  
  王嬷嬷道:
  
  “聽我那兄弟說,雖沒十分定,也有八九分准了,清姑娘這些時日,常進宮去觐見太後呢,那邊府裏頭也都悄悄忙乎著,就等著聖旨下來了,早著說,也得等明年行大禮,睿王爺如今還在南邊呢,估摸這一時半會回不了京”
  
  王氏臉上一喜:
  
  “這可真是件大喜事,你去尋了筆墨來,我給娘娘寫封家書,仔細問問,若是底定了,咱們便要早些備下賀禮,免得到時候著急著慌的”
  
  這信還未寫,就聽見外頭丫頭的聲音:
  
  “請老爺安”
  
  王氏微怔,忙站起來,整整衣裳迎了出去。蘇澈進了屋,坐下就問:
  
  “怎的不見承安宛若?”
  
  王氏忙吩咐下面的丫頭:
  
  “春雨,你過去二姑娘房裏瞧瞧,說不准兩人就在一處呢,若在一處,便一並喚過來,眼瞅著也該到了飯時”
  
  外屋裏的春雨應一聲,出去了。
  
  蘇澈今兒晌午的時候,本是被周映雪攪了風月事,心裏不大痛快,可不一時,便從京城蘇府送來封家書,是他爹讓人送過來的。
  
  他爹在任上時,官位就做到禮部主薄,因人有些迂腐,便沒再升遷上去,遠不如他嶽父,一路仕途平順。
  
  蘇老太爺現如今在家,養花種草倒也別樣悠閑,無事不會給冀州寫信,即有家書,便是有大事了。
  
  蘇澈遣退蓮香凝玉,拆了封蠟一瞧,不禁暗歎,如今王家可真是風光無限,若是二老太爺和睿親王府連成秦晉,王家一族豈不更加顯赫。
  
  便是他不喜王氏,也知道輕重,說到底兒,自己這個知府,若沒有嫡妻,恐也難當的如此順當,如今細細想來,他厭王氏,不過因爲從心裏矮了她一頭,她又不知情識趣的俯就與他,一來二去卻弄得越發僵了。
  
  那日和巡撫大人在一起飲宴,偏巧台上唱了一出新曲戲,引了一個前朝很知名的事,一個大官家裏,寵妾滅妻,歪帶嫡子,最終家族沒落的故事。
  
  唱完了,巡撫劉大人頗有深意的道:
  
  “前朝亡的一點不冤枉,這當官的都這樣糊塗,須知長幼有序,嫡庶有別,哪有這樣罔顧禮法胡來的呢?”
  
  現在蘇澈忽然就想起這話來,可不是在點他呢,蘇澈思想起這些年自己對嫡妻的冷落,對嫡女的漠視,不禁有些愧疚湧上心頭。
  
  自己將來還是要靠著妻族,這樣對待王氏,的確不大妥當。想通透了,便擡腳上了王氏的院子裏來。
  
  王氏哪裏知道這番九曲十八彎的故事,心裏猶自驚疑不定,悄悄和王嬷嬷交換了眼色,不著痕迹的忖度蘇澈半響。
  
  早先還說被周映雪攪了好事,本該不痛快才是,怎的這會兒倒是溫和含笑的,不似往日一進自己屋裏,就皺著眉頭一副不耐煩的光景。
  
  王氏臉上驚疑的神色,落在蘇澈眼裏,忽覺得自己這位嫡妻,也並不是自己想的那樣高高在上,怎的也要看自己的喜怒行事。
  
  這種念頭一入心,忽然給了蘇澈一些不一樣的感受,他心裏竟然有一絲新奇湧上來,說起來,成婚這些年,他還真沒正眼瞧過王氏,只說不如映雪美麗溫婉,這時候看起來,卻自有一股子別人所沒有的端莊大氣。
  
  宛若跟著承安一進來,就感覺今日爹娘之間不大對頭,爹爹臉上的笑容,從來沒見如此溫和過。宛若和承安行禮請安,蘇澈目光滑過兩人,不禁暗暗點頭。
  
  承安穿著一件藍色錦緞衣裳,生的俊眉星目,宛若卻穿著一身淺粉色襖褲,也是皮膚白皙眉目清明,透出十分的機靈氣,兩人都是總角垂髫,站在哪裏,恍如一對金童玉女。
  
  尤其兩人都甚爲聰明,方子鴻經常誇贊,相比之下,宛如雖生的好,卻有些上不得大台面。蘇澈覺得,自己以前真是糊塗了,怎的就忽視了這個嫡女呢。
  
  想到此,遂招招手道:
  
  “宛若過來爹這裏?”
  
  宛若眨眨眼,瞅了她娘一眼,走過去,蘇澈仔細端詳她半響道:
  
  “我瞧著宛若,越大越有幾分賢妃娘娘當年的模樣了,是不是?”
  
  王氏抿抿嘴道:
  
  “我瞧著也是,說起來是親姨母,有些相似,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蘇澈摸摸宛若的頭:
  
  “你那日作的荷花詩,聽方先生說甚好,那日爹爹事忙,倒沒底細聽,你這會兒念與爹爹聽聽可好?”
  
  宛若小臉微紅,悄悄瞥了那邊承安一眼,小聲道:
  
  “不過作著玩的,遠不如承安的工整”
  
  承安卻道:
  
  “平日裏或許我的好些,這首荷花詩,卻真是二姐姐的爲上”
  
  蘇澈頗有興致的道:
  
  “哦?承安,你來說與我聽”
  
  承安應了,便念道:
  
  “一片彤雲一點霞,十分荷葉五分花。 池畔不用關門睡,夜夜涼風香滿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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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初和

  “池畔不用關門睡,夜夜涼風香滿家,真當刮目相看了”
  
  蘇澈挑挑眉,目光重新落在女兒身上,聽了承安念出的荷花詩,真是大出蘇澈意料之外,雖方子鴻時常贊說宛若敏慧,蘇澈也沒真當一回事。
  
  方子鴻心裏想的什麽,蘇澈自是知道,想借王家的勢,自然會對宛若頗多照顧,如今看來卻並非如此了。
  
  且宛若這丫頭剛進學不過幾月,承安雖說也剛啓蒙,之前自己得空的時候,卻時常教導于他,因此正式進學前,也能誦讀幾冊書,又博聞強記聰明非常,因此有大進益並不稀罕。
  
  宛若,他一向不怎麽理會,全由嫡妻王氏教導,如今進學數月便有此才,可見王氏教導有方。
  
  蘇澈不禁從心裏升起一股敬意來,古人雲女子無才便是德,現在看來也不盡然,女子若是讀書知道了些許道理,至少在教導子女上大有差別。
  
  別的不說,宛如比宛若還大上三歲,別說這樣平仄規整,頗有意境的詩,便是平常寫的大字也是歪歪扭扭不成樣子,和小女兒一比,真可謂天壤之別。
  
  想到此,蘇澈對王氏更是前所未有溫和的笑了笑。王氏真有點不知所措起來,自成婚起,丈夫何時有過如此好顔色,雖不至于疾言厲色,卻也是冷聲冷語不斷,今日這是怎麽了?
  
  王氏心裏正沈吟猜度,就聽蘇澈頗有幾分與有榮焉的道:
  
  “一個七歲的孩子能作出這樣的詩,想來可著冀州城也尋不出第二個來,宛若真真聰明!”
  
  說著,從懷裏尋出個小盒子來遞在她手裏:
  
  “本是給承安的玩意,今兒就先給了你吧,即聰敏,便要更用功才是,莫荒廢了去”
  
  宛若大眼睛眨了眨,接在手裏,轉身遞給身後的春梅,心裏說,爹爹今兒不是吃錯藥了,怎的如此和顔悅色起來。
  
  不止她,便是滿屋裏伺候的丫頭婆子,也都暗暗納罕,難不成老爺這是轉了性子。吃罷飯,宛若和承安告退,兩人拐出隔扇門就聽蘇徹溫聲道:
  
  “今日便在太太屋裏歇了,去把我官服拿來,明日一早從太太屋裏直接去府衙……”
  
  宛若心裏更納悶了,聽說他爹把蓮香凝玉收在房裏伺候,有那麽兩個年輕的極品美女侍奉枕席,卻巴巴的來歇在娘親這裏不是太奇怪了嗎。
  
  宛若低著頭百思不得其解,忽然被身邊的承安一把拽住:
  
  “若若想什麽呢?你要走去哪裏?前面可要撞上廊柱子了”
  
  宛若這才發現已經到了自己屋前的廊檐下,春梅在後面低聲笑道:
  
  “一准是姑娘得了老爺的贊,心裏高興起來,就沒瞧見前面的路了”
  
  打起簾子的兩個小丫頭也撐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宛若不理她們的玩笑,邁步進了屋裏,姐弟兩個和往常一樣,一邊一個坐在炕頭說話。
  
  宛若想起剛才爹爹給的東西,便讓春梅拿過來,打開一看,不禁癟癟嘴,以爲什麽稀罕的物件兒,不過是個木頭的魯班球,比上次承安的九連環差多了,那個至少值錢,這個不就是個木頭疙瘩。
  
  承安在燈影裏打量她兩眼,問道:
  
  “怎麽若若不喜歡這個?”
  
  說著,拿過來在手裏擺弄著玩,宛若瞥了他一眼,忽然心裏得了一個主意:
  
  “承安喜歡?”
  
  承安頭也沒擡的嗯了一聲,宛若目光微閃道:
  
  “既然你喜歡,那咱們換了如何,用你的九連環?”
  
  承安嘴角蕩漾起一絲笑紋,擡頭看了她好半響:
  
  “那日我拿給你,便是給你的,你偏不要,這時候卻要巴巴的用東西換,豈不多此一舉?”
  
  宛若白了他一眼:
  
  “親兄弟明算賬,知道不?那九連環是你的,便是你大方給我玩,也不是我的東西,若是咱兩個換了便不一樣了,總之你不懂,就一句話,換是不換?”
  
  承安卻道:
  
  “若若要和我算的這樣清楚明白,平日裏你讓我幫你寫的字做的文章,可要怎麽說呢?”
  
  宛若嘿嘿一笑:
  
  “能者多勞嗎,我是爲了你好啊!你瞧,你現在寫的字也好了,做出來的文章,也大進益了,前兒方先生還很贊了你一場,將來你蟾宮折桂,記得不要忘了我這個姐姐就成了”
  
  外頭傳來幾個丫頭忍不住的輕笑,奶娘一掀簾子進來道:
  
  “等著咱們承安少爺當了狀元的時候,二姑娘早就出門子了,還指望著兄弟作甚?得了,可是時辰不早,明日還要上學,有什麽話,明兒再說吧!”
  
  說著,招呼春香進來,承安下地,走到碧紗櫥那裏揚揚手裏的魯班球:
  
  “這個我拿去了,明兒把九連環給你送來”
  
  承安的影子過了窗子,奶娘和春梅一邊一個伺候著宛若梳洗,奶娘不由歎道:
  
  “承安少爺倒是好性,由著姑娘這樣混鬧,虧了二太太不在跟前,若是在,說不得就氣死了,明明是自己肚腸子裏爬出來的,怎的和親姐姐冷淡,反倒和隔母的姐姐親近起來”
  
  春梅把宛若的頭發拆開,用牛角篦梳梳通了頭發,又攪了帕子來遞給宛若,聽了這話道:
  
  “奶娘這話說的差了,論起來,承安少爺不過庶子,咱們姑娘才是正經嫡出,雖是女孩,那也是這府裏最尊貴的小主子,二太太聰明的話就安份的瞧著,若生是非,如今在冀州難說,等回了京城,隨便尋個錯,就夠她受的”
  
  奶娘瞪了她一眼:
  
  “你這嘴如今越發輕狂,這話還是小點聲吧!不知道哪個耳報神傳出去,沒准就生出事來,沒得給咱們太太找麻煩,二太太怎麽說也是主子,便是不敢忤逆大太太,私下裏使個手段整治你這麽個小丫頭,那還不跟切菜砍瓜一樣容易”
  
  宛若撲哧一聲笑了,她倒是喜歡春梅的性子,爽利卻並不莽撞,別瞧在房裏說話沒個把門的,出去了輕易也不說什麽,倒也服氣娘親的眼光,她房裏這些人都特特穩妥。
  
  只是想到將來自己出嫁以後,若是那翰林府的公子和她爹一個摸樣,或許比她爹強些,就如巡撫劉大人一樣,也是妻妾通房一大幫子女人,她能不能接受的來,還真有些難說,畢竟她骨子裏是個不折不扣的現代人。
  
  可她要的愛情婚姻在這裏無異于一個大笑話,說出來都是驚世駭俗,別人先不說,就是她自己親生的娘親,都覺得理所應當,她反抗有用嗎。
  
  忽而又煩惱上來,春梅和奶娘瞧見主子的小臉又有些陰,便不敢再說閑話,他們這位小主子平日裏是好性,若是小臉一甭上來,那性子也是乖張非常。忙伺候她躺好,落下紗帳,留了小丫頭守夜,便都退了出去。
  
  宛若卻有些睡不著,側頭躺著,便看到碧紗窗下映著的花木影子,月光透過碧色輕紗落在地上,有些光閃閃的銀白,把屋子裏照的分外清明,窗下的翹頭案上沈香袅袅,此時此刻真如夢中一般。
  
  其實即使是夢,宛若都覺得太不真實,微微一歎,翻個身,尋了一支裝滿槐花的抱枕攬在懷裏,閉上眼不大會兒便睡了過去。
  
  外頭春梅聽了聽動靜,便知道姑娘睡沈了,便熄了小燈,躺在耳房的小涼榻上。
  
  再回頭說王氏這邊,自打去年宛若落水,王氏和蘇澈這一年多竟是沒到一處過,這時候,猛的蘇澈留夜,王氏還真有些不適應,讓人備了熱水,先伺候蘇澈沐浴收拾妥當後,自己才去沐浴。
  
  縮在水汽氤氲的木桶裏,王氏說不上心裏是喜是愁,是酸是澀,竟是百般滋味混雜在一起難以分辨。
  
  王嬷嬷卻低聲勸道:
  
  “這男人啊!多喜歡女人們柔軟順著他,太太性子就是太剛強了,這些年才弄得夫妻不睦,若是太太稍微俯就些,也不至于弄到如今這般地步,即爺有回轉的心思,太太邊索性拉些身段下來,橫豎床第內帏間,誰又能瞧了去,若能再有個嫡子,太太這後半輩子便不用愁了。”
  
  王氏心裏也知道這些,那日冰蘭臨走也勸她,凡事看開些,女人啊!都要睜只眼閉只眼的過活方可,若是事事較真,可不要累死了。
  
  蘇澈有心回轉,王氏曲意相和,這一夜床榻之間竟分外得趣,自然王氏便再好也比不上蓮香凝玉兩個,可蘇澈心裏分的很清楚,那兩個不過玩物,王氏可是自己唯一的嫡妻。
  
  說句不好聽的話,趕明百年之後,兩人都要葬在一起的,和那等尋樂子的不是一回事,以前心裏有疙瘩,如今想開了些,才猛然發現,妻子也並非無趣,只是出身所限,端莊自持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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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遇睿王

  周映雪發現,不知什麽緣故,表哥和王氏之間仿似不一樣了,雖不至于多親近,可比起之前,已是天壤之別。
  
  一月裏總有幾天是宿在王氏房裏的,且對宛若顯然也比對宛若上心了些,周映雪這才有了真正的危機,如果王氏一旦有身孕,生下男孩,就是名正言順的嫡子,即便她有承安,也于事無補,將來這蘇府理所當然該是嫡子繼承,這是祖宗的規矩。
  
  想到這些,她幾乎坐臥不甯,琢磨著怎生想個法子杜絕此事,可如今表哥雖不至于冷落與她,卻也不比以前親厚。
  
  姿色上,她比不上前頭書房裏伺候的兩個通房丫頭,娘家的勢力又遠不如王氏,唯一靠得住兒子,如今也和她日漸生分起來。
  
  她急的貓蹬心似的難過,身邊雖說跟著奶娘,是個靠得住的自己人,她也知道奶娘膽小謹慎,平日裏就勸著她對王氏要敬著些,和她討主意不是自找沒趣嗎,于是便憋悶在心裏,日子久了便成了症候。
  
  入秋的時節大病了一場,到了年根底下才見大好,表哥先頭來探的也算勤快,後面卻愈發稀疏,時常聽見下面的丫頭偷偷說:
  
  “老爺今兒又留在了大太太屋裏......老爺誇二姑娘的字寫的好呢......老爺今兒又贊二姑娘作的文章工整……大太太,二姑娘......”
  
  幾乎滿耳裏聽到的都是這些,周映雪心裏更是不快之極,想到以前表哥時常殷勤來瞧,閑暇時會摸著宛如的頭,問兩句不打緊的閑話,如今這些,竟仿佛虛幻的夢境一般不真實,可見男人涼薄如斯。
  
  “大姑娘”
  
  外面一疊聲的聲音,周映雪回神,宛如一腳邁了進來,過了年就十一了,是個大姑娘的樣了,要說女紅針線也過得去,就是讀書識字上不如宛若那死丫頭。
  
  周映雪心裏頭也奇怪,宛若那死丫頭,以前哪是個坐得住的,雖說性子還哪樣,可瞧著就分外伶俐起來,讀書識字比承安也不差什麽,琴棋書畫,如今這不到一年光景,那孩子出落的變了個人似的。
  
  雖不如宛如生的好,卻自有一股子說不出的氣韻,姐妹兩個若站到一塊兒,竟然毫不遜色,說不得還能高出一籌來,也怪不得表哥日漸有好臉色。
  
  且早有一門體面的親事落在身上,以後還愁什麽,自己女兒可還沒著落呢,周映雪心裏也知道宛如就算生的好,可畢竟是庶出,有那體面的人家,轉愛挑嫡庶的,未必樂意娶了家去,尋常的人家,她先不答應了。
  
  想著前日裏表哥說下個月就舉家回京,周映雪更是愁上來,在冀州這些年,雖也受著王氏的轄制,畢竟有表哥處處相護,勉強掙了臉面,回了京,她周家可算什麽呢。
  
  不過商賈,那顯赫的王家,不僅有賢妃娘娘,如今還和睿親王結了親,自己哪還有頂點的體面,連帶著她的宛如這親事也要耽擱了,豈不愁死人。
  
  宛如哪知道娘親的憂思,坐在一側,臉上還有幾分喜色道:
  
  “娘,我聽芬兒說,下個月咱們就要回京去了,早聽說京城裏鬧熱,尤其十五燈節那日,街上的彩燈能挂滿整個京城,到時候我必要去瞧瞧”
  
  周映雪蹬了她一眼:
  
  “多大的丫頭了,就想著混玩,你的針線可學的如何了,前些日子繡的那個小插屏可好了?你祖母的壽誕,可就是下個月中了”
  
  宛如嘟嘟嘴:
  
  “祖母難不成還稀罕我繡的東西,不過就應個景罷了”
  
  周映雪歎口氣,她如今還能指望誰,不就指望著姨母哪裏還能討點好,替她撐著點體面。摸摸女兒的手:
  
  “等回京了,娘親和你祖母說,也給你也請個教琴的師傅回來,這些本事,你學些的好,你瞧宛若那丫頭......”
  
  宛如聽了,蹭一下站起來:
  
  “娘親提那賤丫頭作甚?娘不打早就說,我比那丫頭強多了嗎?”
  
  周映雪不禁歎息,以前是強,現在卻不好說了,那丫頭聰明會說話,哄的表哥和承安都轉向她那邊,回京以後,加上那麽強大的外祖家,宛如可還往哪兒擺呢。
  
  若是前些年,她何曾愁過這些有的沒的,就是最近,她才算琢磨通透,男人是指望不上的,指望了,說不得就是一場空,她須早早替女兒謀劃。
  
  剛進了臘月,便下了一場大雪,等雪融了些,蘇家便著忙的收拾回京了,這次離開冀州,就不回來了,王氏的哥哥哥來信說,這次蘇澈十有八九能留在京裏任職。
  
  因此蘇家這回把全部家當都打包運回京城去,其實也沒什麽東西,都是些衣裳細軟,要緊的隨身物件,那些沒用的大件,便丟在這裏,反正京城盡有更好的去使喚。
  
  即便如此,也是嗚嗚泱泱十幾輛車馬,丫頭,婆子,小厮,人聲不絕,等到馬車辘辘走起來的時候,朝陽已經破雲而出,把天空渲染的一片彤光潋滟。
  
  宛若和承安坐在坐在爹娘車裏,地方寬大,也暖和,不過有蘇澈在,總有幾分拘謹,好在過了午,蘇澈就下車騎馬前行。
  
  宛若才暗暗松了口氣,王氏好笑的瞄了她兩眼道:
  
  “得了,別裝了,你爹都下去了,你也扳著這大半天光景,來我這裏松散松散吧!”
  
  承安露出一絲笑意,宛若悄悄瞪了他一眼,過去撲在娘親懷裏,就恨不得打滾了,這半天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真是能累死人。
  
  王氏不禁笑道:
  
  “你老實的靠著,我這兩日身上懶,經不得你這樣下死力的揉搓”
  
  宛若遂舒服的躺靠在娘親懷裏問:
  
  “我們要走幾天才能到京城?”
  
  王氏攏攏她的發絲:
  
  “若天氣好,三五日就能到,若是遇上大風大雪,耽擱在半路可就難說了,橫豎年底總能到的,你外祖母那邊來信問了你多少次了,上回見你才兩歲大,如今都成大姑娘了”
  
  宛若不禁滿頭黑線,這都哪兒跟哪兒啊,自己還不到八歲吧!怎麽就大姑娘了。
  
  王氏說著,輕輕唏噓,有些事真是很難想到,和蘇澈成婚這些年,竟是都不如這小半年過得順遂,王氏心裏也一清二楚,一開頭蘇澈回轉,估摸是因爲清丫頭和睿親王的親事,加上也快回京了,總是這麽著,怕她娘家人怪罪,畢竟王家現今的勢頭,蘇家拍馬都追不上。
  
  誰想一來二去,倒變了個樣,漸漸真心回轉過來,她才知奶娘的話原不差,這男人都喜歡柔順的女子,于那剛強的,則能避則避,如今夫妻雖不算多恩愛,也算相敬如賓,比過去,不知道強了多少去。
  
  王氏回過神,納悶這大半天了,怎的懷裏的淘氣丫頭沒動靜,低頭一瞧,不禁失笑,可見是個豬轉世的丫頭,怎的就這麽喜歡睡覺,這會兒眼睛閉上,鼻息勻稱,竟是睡了過去。
  
  王氏恐她著涼,卻又不想驚動她,正想小聲喚外頭的丫頭,就見承安已經尋了宛若的鬥篷,輕輕給她披在身上,嚴嚴實實蓋住,只露出她的小臉在外面,鬥篷的兔毛邊掃在宛若腮上,小丫頭哼唧兩聲,擡手撓撓,動都沒動又睡熟了。
  
  對承安,王氏的心情和態度都有些複雜,一則這孩子實在很難令人厭惡,一則又忌諱他親娘,雖說如今瞧著安分了不少,王氏也絕不會掉以輕心,既然她起過謀害宛若的歹毒心思,就難保還有第二回。
  
  承安再好,畢竟是周映雪生的,以後的事還真難說,且承安太聰明,人說三歲看老,承安將來必大有作爲,王氏掂量著,若是自己沒有嫡子,那麽承安在她身邊長大,說不准也是個依靠,前提是,得長長久久的分開他和周映雪,這就有些難了……
  
  宛若正做夢呢,忽然身下一陣顛簸,驚醒過來才發現馬車停了,王氏已經開口問外頭的人:
  
  “出了什麽事?”
  
  外面的大管家忙回道:
  
  “回太太話,前面遇上睿親王回京的車駕,咱們暫且避讓”
  
  王氏應了一聲:
  
  “知道了”
  
  宛若撇撇嘴,知道睿親王和他們家新近連了姻親,聖上賜婚,她大表姐定了睿親王妃,睿親王是誰?宛若沒什麽概念,就是略聽奶娘和春梅私下裏說過。
  
  說這位睿親王是皇上最小的弟弟,文采武功皆出色非常,常年在南邊練兵,絕少回京,這時候忽然遇上,不禁好奇起來,撥開厚重的窗簾,就要往外瞧。
  
  王氏唬了一跳,急忙拉過她,把鬥篷替她蒙在頭上:
  
  “剛睡醒了,仔細冷風撲了,回頭病了可怎麽好?”
  
  瞧她一臉急切的模樣,不禁笑道:
  
  “說起來也算親戚,以後也短不了見面的機緣,這時候這麽著急作甚?快回來坐好,仔細你爹瞧見”
  
  宛若這才坐在承安身邊,側頭在承安耳邊低聲道:
  
  “你說睿親王是不是很威武?怎麽說是帶兵的人……”
  
  承安瞥了她一眼,小聲道:
  
  “若若覺得威武的好?”
  
  宛若哼一聲,頗有幾分壞心的道:
  
  “當然,男人就得威武點,就像你樣文弱的,手不能擔,肩不能提,就是托生在好人家,不然還不早餓死了”
  
  王氏撲哧一聲笑了,伸手點點她的額頭:
  
  “你這丫頭這話特意刁鑽了,照你這麽說,天下的讀書人都該當餓死了”
  
  話音剛落,蘇澈推開車門進來:
  
  “王爺那邊說了,如今天色不早,前方正是管驿,既是遇上,便一起住進去無妨,也不用特特避嫌,橫豎都是親戚裏道的,錯過了這個宿頭,恐要連夜趕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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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阻歸程

  驿站不算小,可同時接待一個親王和一個四品知府以及家眷,也從來沒有過,正經的大院子當然要讓給王爺,宛若一家住進了偏院,中間隔了一堵牆。
  
  雖說是偏院,也是兩進的院落,旁邊還挎著小跨院,地方倒算幹淨敞亮,宛若和承安住在小跨院裏,周映雪和宛如住在東廂房,蘇澈和王氏住在正房裏頭,倒也安置的分外妥當。
  
  安置好,那邊睿親王就差人來請,說那邊備了酒宴,請蘇澈過去吃酒,蘇澈大喜,素來聽說這睿親王不喜往來官員,故此剛才遇上了,心裏還有幾分忐忑,哪想到睿親王這麽給面子。
  
  自然也知道是因爲王氏的緣故,心裏更覺王氏這個妻子娶得不差,以前倒是自己糊塗,做的事差了。
  
  這半年來,蘇澈隔三差五便宿在王氏房裏,王氏也不知道怎的,倒是放下了以前的架子,閨房之樂魚水之歡,也漸漸和諧。
  
  蘇澈就越發瞧著王氏順眼起來,雖姿色不如映雪,可端莊處映雪卻遠遠不及,那種出身名門的雍容氣派,周映雪站在她身邊,自然而然就被比了下去,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上不得大台面。
  
  論見識,兩人也差之甚遠,夫妻和順了,自然說話也不似以前那樣少,時常說些家常體己話兒,蘇澈發現嫡妻的見識真的不凡,以小見大,他這才知道古人原說的不差,娶妻當娶賢。
  
  明白過來,自然對王氏頗有好顔色,和周映雪越發遠了,先頭聽說她病了去瞧過幾次,周映雪拉著他一疊聲的埋怨,總說以前的那些事,難免引得蘇澈煩躁,久了,便更少去了。
  
  一來二去,蘇府裏的局面竟隱約扭轉了過來,府裏上上下下都暗裏嘀咕,不過經了這一番,也算徹底明白了,蘇府的真正主母是誰,不是恃寵而驕的周映雪,而是名正言順的太太王氏。
  
  王氏接過丫頭遞過來的鬥篷,親自替丈夫披在身上,攏住了前面的帶子,悄聲叮囑:
  
  “去了千萬少吃酒,也少說話,王爺雖自己說是親戚,畢竟咱們是臣子,吃多了酒,不防頭說了不妥當的話,可就不好了”
  
  蘇澈目光閃了閃,攥住她的手笑了:
  
  “我多大的人了,還值當夫人如此叮咛囑咐”
  
  王氏抽回手,見丫頭都退了出去,才白了他一眼:
  
  “即是知道,便要更小心些,王爺是體恤下情,咱們若是托大,可白惹了笑話去。”
  
  蘇澈點頭:
  
  “這些我省的,太太盡管寬心吧,你這兩日身子不爽,一會兒記得吃藥。”
  
  說著,撩開簾子走了出去,王氏不禁抿抿嘴展開一絲笑意,王嬷嬷進屋來笑道:
  
  “如今我瞅著老爺竟是變了個人似的,有時我便疑惑,可是換了一副心腸不成,怎的如今這般知冷著熱起來”
  
  王氏面上一紅,嬷嬷收拾了炕桌上的東西道:
  
  “太太別不當回事,既是老爺回轉過來,您可得想法子拉住老爺的腳,別讓周氏再得了機會去。”
  
  王氏臉色微沈:
  
  “她若是從此安分了,咱們就這麽過下去也無不可,若是再出幺蛾子,我便真容不得她了。”
  
  王嬷嬷歎口氣:
  
  “舊年在家時,老太太就說,別瞧著冰玉丫頭平常跟個霸王似的,這心啊!比誰都軟,可是說准了太太的”
  
  王氏輕輕歎口氣:
  
  “得饒人處且饒人吧!就當爲我的宛若積德了,我如今可也沒別的盼頭,就盼著我的宛若能一輩子安安穩穩的,奶娘你過去瞧瞧宛若,讓下面熬一盞熱熱的姜湯,讓她吃下去,今兒在馬車上睡了好大一覺,小人家身子弱,恐著了風涼。”
  
  奶娘應了一聲,腳步擡起,剛走到門邊,就聽王氏道:
  
  “讓承安也吃一盞。”
  
  奶娘心裏知道,別瞧著平常太太對承安少爺甚爲冷淡,其實那心裏的疙瘩早就解了大半,加上承安少爺和二姑娘親厚,便看的更重些,有時候奶娘就歎:
  
  “可惜啊!不是太太肚子裏出來的。”
  
  穿過側面的小門,就進了小跨院,剛走到窗戶跟兒底下,就聽見裏面二姑娘的聲音:
  
  “承安,你說睿親王長的怎麽樣?帶兵的人,想來一定不是文弱書生樣兒的吧!”
  
  承安抿抿嘴,擺弄著炕桌上各種樣式的木頭塊,這也是宛若想出來,特特畫了樣子,讓管家找了木匠做的,當初做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幹什麽用,宛若卻頗不屑的撇撇嘴說:
  
  “做出來就知道了”
  
  做好了,拿過來,他看著她靈巧手指擺弄著,不一會兒工夫就擺出一個高高的房子,驚愕的嘴都合不上。
  
  一直知道宛若聰明,鬼心思多,花樣百出,可一樣一樣的展現在他面前,承安每每覺得眼花缭亂,在他心裏,他的若若是全天下最聰明的人。
  
  不用怎麽學,就能和方先生擡杠,而且引經據典頗有章法,字寫的不是很好,因爲性子憊懶,不過爲了糊弄爹,她每天也會盡量抽出一個時辰來寫大字,而且臨摹他的字。
  
  一開始,承安還不明白她的企圖,後來他才知道,因爲兩人的字越來越像,他幫著她作功課,能輕易騙過爹爹和先生,這才是她的目的。
  
  她真的沒什麽耐心,彈出的曲子總會錯幾個音,可興致來的時,會彈一段陌生的曲子,他從來沒學過,沒聽過的曲子,卻異常好聽。
  
  她懂得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有時候,承安會懷疑她怎麽知道這麽多,記得她搭建起來的那個高高的房子,方方正正,有數層之高,沒有廊柱院子,就是一層層的樓閣。
  
  承安當時問她:
  
  “這是什麽?”
  
  宛若瞬間打散,含糊的說:
  
  “不知道”
  
  可是承安笃定,她肯定見過那樣的房子,因爲她的目光那麽奇怪,仿佛回憶,仿佛向往:
  
  “若若,進京後,我讓爹爹請個武師回來,教我弓馬騎射如何?”
  
  宛若心裏正YY睿親王,忽然聽見承安說了這麽句,不禁微楞,擡起頭來掃了他兩眼,就這副小身板能練武嗎?再說,他書讀的這麽好,讓宛若時常有破罐子破摔的衝動。
  
  自己一個上了那麽多年學的知識分子,有時候還不如一個七歲大的孩子,那種挫折感,常人無法想象,這樣一個天才型的兒童,卻要去學武,豈不可笑。
  
  宛若搖搖頭:
  
  “你就好好念你的書是正經,將來考個狀元光宗耀祖,學武幹嘛?”
  
  承安看著她低聲道:
  
  “那你怎麽總提睿親王?”
  
  宛若撓撓頭:
  
  “這是一種對英雄的本能崇拜和好奇,知不知道?”
  
  “本能是什麽?”
  
  承安發揮他一向不懂就問的原則,宛若這才發現,自己無意中又說出不該說的詞兒了,和這小子混的太熟,熟了,宛若有時候就會不自覺露出點馬腳來。
  
  偏這小子是個喜歡較真的,什麽不懂就非得問,每次惹得宛若絞盡腦汁去解釋,解釋不通,就非常不講理的耍賴。
  
  這時候聽他又刨根問底,不禁白了他一眼:
  
  “不知道,不許問”
  
  撲哧一聲,王嬷嬷笑了起來,走進屋道:
  
  “可是前日老爺還誇二姑娘說,眼瞅著大了,都知道照顧弟弟,讓著弟弟了,今兒我瞧著,倒像反過來一樣。”
  
  承安略笑了笑,歪頭看著宛若,宛若嘿嘿一笑,一疊聲的招呼:
  
  “春梅給媽媽倒滾滾的茶來,外頭今日極冷的”
  
  春梅掀開簾子進來,親手捧上香茶,又讓小丫頭搬了個杌凳放在下首,王嬷嬷接過茶坐下道:
  
  “太太讓我過來瞧瞧你們姐倆兒,怕你們白日在車裏著了涼,讓熬了姜湯吃下去。”
  
  春梅忙道:
  
  “奶娘也是怕主子著涼,已經吩咐下去了,等會兒睡前再吃,吃了睡下也暖和”
  
  王嬷嬷點點頭,瞅了眼窗戶外頭歎道:
  
  “今兒一早還是好晴的天,誰想晚半晌就陰了,可別落雪,落了雪,明兒可走不了了,耽擱在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怎生好,得了,既是吩咐了,我便去了,那邊我還得讓人預備下醒酒湯,也不知道爺可吃了多少酒回來。”
  
  承安和宛若送著王嬷嬷出去,才又回炕頭坐下,姐倆說了會子話,宛若便困得不行了,這管驿的炕,燒的倒是熱,索性把被褥都鋪在這邊炕上,睡在這裏,比裏面暖和的多。
  
  承安一見,便讓春香把他的鋪蓋也搬進來,說就躺在宛若身邊,不用挪動了,省的麻煩,宛若也懶得理他,反正一個七歲的小屁孩,再說還是嫡親的弟弟。
  
  奶娘和春梅略遲疑,琢磨著來的時候短,那邊的炕卻沒來得及燒,冷炕寒寢的,真怕病了,索性就應了。
  
  服侍姐倆兒吃下姜湯便睡了,一夜裏就聽見窗外北風凜冽。
  
  一早宛若還睡得呼呼的,就感覺鼻子一陣陣麻癢,撐不住打個噴嚏,睜開眼就見眼前俊秀的小臉,承安用自己的發尾,搔她的鼻尖,見她醒了才道:
  
  “若若快起來,外頭落雪了”
  
  宛若揉揉眼睛,側頭瞅了一眼外頭,映著窗戶紙透進來,白茫茫的亮光,春梅領著丫頭端了熱水進來:
  
  “可是讓王嬷嬷說中了,昨個半夜就落了雪,真是不小,晨起我出去的時候,足足有半尺厚呢,這會兒還沒停,今兒咱們可真走不了了,說不得要耽擱幾日,等官道上的雪融了,才好走動。”
  
  宛若一聽,一骨碌爬起來:
  
  “快,快,承安,咱們趕緊收拾好了,去院子裏堆雪人去。”
                          
作者有話要說:提前說一聲,楠竹就是弟弟啊弟弟!第一章的引子不是白加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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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見睿王

  剛吃了早飯,宛若就迫不及待拖著承安往外跑,剛撩開外間屋的門簾,就是一陣風雪撲進來,奶娘急忙拽住她,急聲讓小丫頭把簾子放下,春香也趕上來,手腳麻利的服侍著承安穿戴齊整。
  
  奶娘從春梅手裏接過大紅羽緞鬥篷替宛若披上,又把兜帽仔細攏好罩在頭上,看看腳下穿的是不怕雪的鹿皮暖靴,才細細叮囑了跟著的春梅春香幾句,放了他姐倆兒出去。
  
  這一出去,極目之處全是白茫茫一片通透的世界,院子裏的積雪剛剛掃過一遍,這一會兒功夫卻又落了一層,大片大片的雪花飄落下來,挂在院中兩顆長青的松柏枝頭,白綠相間煞是好看。
  
  雖有些冷,空氣中卻有雪的清新,宛若扶著廊檐,小手伸出去,接了雪花捧進來,雪花一大朵一大朵晶瑩剔透成六角的形狀:
  
  “承安,你知道雪花還有一個名字嗎?”
  
  承安想了想誠實的回答:
  
  “不知,若若知道?”
  
  宛若笑了:
  
  “叫未央花,好不好聽?”
  
  承安看著宛若手中的雪花,不過一瞬便融成了水,從她指縫裏消失,遂搖搖頭:
  
  “這個名兒不好,聽起來不吉利”
  
  宛若卻歪頭道:
  
  “未央從來不代表失落和頹廢,它代表著希望和未來,光明和坦途,你懂什麽?小榆木疙瘩腦袋”
  
  說著頗不屑的擡手敲敲他的額頭:
  
  “走啦!咱們去前面大院子裏堆雪人去,那邊地方大,也敞亮”
  
  “未央,未央,光明,未來,坦途,希望”
  
  這幾個字鑽進承安腦子裏,就仿佛小小的宛若帶給他的感覺,那麽鮮明。
  
  管驿前面是個偌大的院子,停了睿親王的車駕和蘇家十幾輛大車,依然空出半邊來,積雪還沒來得及清掃,踩上去咯吱咯吱,深一腳淺一腳的。
  
  宛若卻獨獨挑中了這裏,她人小,力氣也小,就指揮承安滾雪球,承安哪裏玩過這些,從生下來就錦衣玉食的孩子,一向聰明的腦袋,在這裏一點用都沒有,被宛若嘲笑了幾次。
  
  最後還是馬棚裏幾個看行李馬車的小厮,嘻嘻哈哈過來幫著滾了一大一小兩個雪球,堆在一起。
  
  承安歪頭左看右看,怎麽看都不像個人的模樣,卻任宛若繼續折騰,宛若找了個小木盆放在雪人腦袋上,指使春香去弄兩個圓滾滾的核桃當眼睛,撿了一顆地上的松果子當鼻子,用樹枝折了一個彎彎的形狀,按在雪人嘴的位置上,退後一步,左右端詳端詳還,覺得差點什麽?
  
  又讓春梅找來一塊紅色的長條形布料當圍巾,拍拍手,叉著腰,對承安洋洋得意的說:
  
  “怎麽樣?像不像?”
  
  承安還沒說話,後面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卻道:
  
  “像……”
  
  聲線略低,帶著股子鮮明的男兒氣,宛若不禁回頭,從那邊緩步過來一個二十上下的年輕男子,身上披著黑色大毛鬥篷,風帽裹住金冠,身上玉帶蟒袍,宛若仰著頭,目光落在他臉上,不禁有些發愣。
  
  頗爲俊美帥氣的臉,劍眉星目,站在哪裏有昭昭男兒氣,氣勢不凡。其實宛若的審美觀不可避免的停留在成年人的高度,因此在她眼裏,承安再漂亮也不過是個小孩子,而睿親王不一樣,潛意識裏宛若是個成熟世故的女人,雖然頂著一個蘿莉的皮囊。
  
  這是怎樣一雙眸子,睿親王趙琅恍然見到了一汪湖水,澄澈清明卻深不見底。
  
  趙琅被風雪阻在管驿之中,著實有幾分無奈,不是太後壽辰將至,說實話,他甯可呆在清江畔的兵營裏。
  
  隨著各位皇子漸漸長大,京城裏的派系越發分明,作爲手握兵權的親王,趙琅的地位尤其尴尬,權力的傾軋,趙琅從小看的太多,也異常厭煩,因爲太後做媒,硬生生就把趙琅劃進了四皇子的陣營。
  
  同時,皇兄的心思也大白于天下,其實皇兄的想法,趙琅幾年前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皇兄對賢妃和其母族的榮寵封賜,以及對四皇子偏愛的態度,都隱隱露出了苗頭,只是前有已故皇後所出太子,廢長立幼可是皇家大忌。
  
  尤其若是四皇子有望,二皇子,三皇子,乃至下面的衆多皇子,人人便有機會,爭儲奪嫡,在如今的北辰真可傷筋動骨。
  
  和南夏這一仗勢在必行,趙琅預測至多不過十年,肯定又起兵禍,最可怕的,那時候十幾個皇子都已羽翼豐滿,弄不好便是滅國之禍,趙琅雖不戀皇家富貴,卻也不想北辰亡國,可惜有時候覆滅和興起,往往不以人心爲念,只是未雨綢缪,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每每想到這些,趙琅就覺心情煩悶不堪,出來散散,忽而聽見這邊嘻嘻哈哈的吵嚷聲,趙琅立在院門哪裏瞧了大半天,丫頭小子圍著中間一男一女。兩個粉團而似的孩子,看上去不過七八歲大小,男孩兒穿著一件藍色錦緞披風,被那個穿著紅色披風的小丫頭指使的來回忙活,甚爲乖巧。
  
  趙琅略一想,就猜到是蘇澈的子女,看年紀,該是王氏所出嫡女和庶子,稍稍聞的王氏和嫡女並不受寵,如今瞧這隔母的姐弟倒是甚爲親厚,不與別家相同,遂添了幾分好奇,邁步走近了些,聽到小女孩神氣活現的聲音,不禁莞爾,興致一來便搭了句話。
  
  女孩兒轉過頭來,趙琅真正有幾分意外,這樣敏慧的眸子,怎會是一個才七八歲的小丫頭,蘇府這個嫡女的確很不一樣。
  
  宛若還沒反應過來,下面已經呼啦啦跪下一片,參見王爺,王爺?是啦!他就是那位聞名遐迩的睿親王,遂有些好奇的打量他。
  
  承安偷偷捏了捏宛若的手,宛若才想起來自己要見禮的,微微屈膝,像模像樣行了一個規矩的萬福禮:
  
  “臣女參見王爺”
  
  睿親王笑著擺擺手,那邊蘇澈已經聽著了信兒,急步趕了過來,略掃了宛若和承安一眼,忙著上前見禮道:
  
  “這管驿景色平常了些,想來入不得王爺眼,只我那院角的一株老梅今兒卻開了幾朵,紅豔豔,映著這漫天大雪甚爲得趣,王爺若不棄,下官相陪擁爐賞梅,倒可消磨些時辰”
  
  宛若不禁暗暗癟癟嘴,她爹這個人,一貫有些文人的酸儒,花開賞花,雪落賞雪,風花雪月,無論如何,總能讓他找到一個借口找樂子,想來也是,這古代有什麽娛樂?除了那青樓戲台,便也沒別的樂趣了。
  
  宛若原想回自己屋裏去,卻被承安拉著手,跟著蘇澈進了爹娘院子來,這麽會兒功夫,院子一角已經收拾出來,剛來那會兒並未理會,這裏還有一株老梅,這時迎著雪開了,一進院子,便有一陣若有若無的暗香飄過來,沁人心脾。
  
  撐起遮雪的傘下,擺上桌椅火盆,一應物事,桌上紅泥小爐裏銀絲碳燃著,上面置了一個镂刻著福壽字的小銅壺,酒香伴著梅香浮蕩在四周,頗有幾分詩情畫意。
  
  宛若都不禁暗歎,她這個爹實在腐敗,想來這個官兒做得也不甚清明,清明了哪能如此。而且,在他爹面前,她和承安得像兩根棍子一樣杵著,真真不自在,可她爹那邊沒發話,她也不能走,百無聊賴之極,側頭去看那枝頭的梅花。
  
  心裏琢磨著一會兒等他爹走了,讓丫頭折一支回去放在案頭,她想的甚是如意,卻不妨手上被承安攥的越來越緊,緊到指甲都快嵌進她肉裏,有些疼。
  
  宛若微微皺眉,掙了兩下,承安都沒反應,宛若訝異的目光落在承安臉上,他根本注意她,而是小臉分外凝重的聽他爹和睿親王說話。
  
  宛若遂仔細聽了聽,只聽她爹說:
  
  “聞得南夏國那位小太子,頗是不凡,雖說年紀不過十歲上下,難得文武皆通,又有母族相助,想必將來更不得了”
  
  睿親王卻淡淡一笑:
  
  “將來的事兒,誰說得准去,現如今南夏國雖說皇後一族當權,兵權卻掌在護國公手裏,這位護國公,五年前一戰平定滋擾南夏百年之久的蠻夷邊民,把慶州收在手裏,慶州四十八郡,說是皇帝治下,其實便如護國公的屬地一般了,偏這位護國公最恨皇後一族,不知其中是個什麽緣故,卻如那殺父仇人一般,兩權相鬥,卻堪堪平分秋色”
  
  蘇澈知道他常年在清江畔兵營,與南朝多有接觸,倒不知道還有這些逸聞,越發來了精神,也知道睿親王和他說這些,就是真把他看成了自己人,人說睿王年少得志,難免目無下塵,蘇澈初初接觸,卻覺傳言大謬,這樣侃侃而談,足以證明其胸襟磊落,心裏也好奇,便接著道:
  
  “下官也稍稍聞得一些,這位護國公仿似是那戚家後人……”
  
  話沒說完,就見王嬷嬷走了過來,王嬷嬷掃了規矩站著的宛若一眼,嘴角微微抿了抿,見禮後便道:
  
  “太太尋二姑娘呢?今日左右無事便倒蹬了一個箱籠,翻出些小玩意,說讓二姑娘過去瞧瞧,若是現用不著的便收起來,省的都堆在外頭打瞎亂。”
  
  蘇澈瞧了小兒女一眼,畢竟年紀小,身子弱,風地裏站了這會兒,小臉的顔色都不怎麽好看了,遂揮揮手:
  
  “去吧!不許淘氣,晚上我要問你二人的書。”
                          
作者有話要說:碼了幾個小時,才完成,大家有什麽意見可以提出來,好玩的情節也可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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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事閑氣

  “若若,你說南夏是個什麽地方?也和冀州一樣有山有水,春日風和,盛夏暑熱,入秋則落紅滿地,隆冬卻大雪漫天嗎?”
  
  屋子裏的燈已經熄了,卻並不黒,亮晃晃的雪光從窗紙透進來,映著炕上兩個攏被高臥的小兒女,當屋燃著炭盆,噼啪一聲,發生一聲輕微的響聲,在窗外凜冽呼嘯的北風中,連同承安幽幽的聲音,迅速隱沒。
  
  承安見半天宛若不應他,遂轉過身來,只見宛若一只小手托在腮下,睡的正熟,哪會搭理他,承安不禁輕輕歎了口氣,自己的枕頭挪了挪,把宛若的小手輕輕拿起放回錦被中,挨著她的腦袋緩緩閉上眼。
  
  外屋裏值夜的春梅聽聽屋裏再沒動靜,才又重新躺下,心裏不禁奇怪,這大晚上,承安少爺怎的想起提什麽南夏,忽而想起白日的事,便明白了,想是聽老爺和王爺說起南邊的逸聞了。橫豎是南邊,便是王公貴族與她們有何相幹,遂丟開睡了過去。
  
  這場雪雖大,晚上北風一起便住了,只這北風呼呼刮了一夜,次日卻又冷了不少,宛若一起來就覺得有點兒寒侵侵的,春梅撥了撥炭火,燒的更旺些,依舊不管什麽大用。
  
  剛伺候小主子們梳洗停當,便見太太屋裏的王嬷嬷一腳邁進來,懷裏面抱著一個簇新的包袱,便忙著迎上去接過來,又張羅讓座,又讓小丫頭捧了熱茶來,王嬷嬷吃了口滾茶,才笑道:
  
  “今兒外面可冷狠了,偏這管驿也不知道多少年沒個正經人住,缺東少西的,炭火整整燒了一夜,屋裏也不見多暖和,太太是怕二姑娘小人家的禁不住寒氣,忙著讓我把今年新作的厚衣裳送過來,說屋子裏也不多暖和,穿厚點,省的大年根底下病了。”
  
  她這話說著,春梅已然把包袱打開,畢竟女孩子都愛漂亮,宛若好奇的探頭過去,原是一身大紅暗花緞絮了棉裏子的襖褲,褲子便罷了,那襖卻做得極精致,袖邊領口都攢了一圈兔毛邊,絨絨的,映著鮮亮的大紅色分外好看。
  
  扣子也不是尋常盤的花樣,細看卻是一顆顆指肚大小的珍珠,成色雖說有些暗,這幾顆卻也值不少銀子,配搭在一起卻真不凡。
  
  宛若眼睛發亮,春梅服侍她穿上,舉了銅鏡遠一些站著讓她瞧,宛若臭美的照了又照,銅鏡中只模模糊糊映出一個不甚真切的影子,遂揮揮小手讓春梅把鏡子拿下去,扭過頭來問承安:
  
  “承安你說,好不好看?”
  
  承安抿抿唇:
  
  “嗯!好看”
  
  王嬷嬷不禁笑了:
  
  “可是,這件衣裳卻真是件好衣裳,這料子還是太太壓箱底兒的陪嫁呢,原是南邊供上的緞子,哪是尋常人家能有的,這也不是兔毛,是那正經的白狐狸毛打成的邊,這幾顆珍珠是舅老爺那年去海邊公幹捎回來的,特特送來冀州,這幾顆成色略差的,便挑了出來,正好給姑娘做這件衣裳,便巴巴的替了盤結扣,別的不說,就這幾顆珠子隨便一顆,也足夠平常人家吃飽穿暖一年的使喚呢,姑娘可得經心點,回頭掉了,可讓別人撿了大便宜去”
  
  王嬷嬷絮絮叨叨說了一大片子話才回了,春梅低頭仔細瞧了瞧宛若衣襟上的珍珠,也跟著叮囑了一句:
  
  “姑娘可聽見嬷嬷的話了,穿上這衣裳,可不能再去淘氣?”
  
  宛若不禁有些黑線,她淘氣啥了?不就昨個堆了個雪人嗎?而且就站在哪裏,手都沒怎麽動,小嘴不禁扁了扁,承安卻輕笑一聲,讓春梅春香拿過外面的大衣裳披上,牽著她的小手,出門向那邊院子裏去了。
  
  剛進了屋就見今兒真齊全,爹娘一邊一個坐在炕上,下首杌凳上坐著周映雪,旁邊立著宛如,這邊是蘇澈的兩個妾,底下近身的婆子丫頭站了一大溜,真真熱鬧。
  
  宛若和承安一進來,王氏就一疊聲吩咐:
  
  “趕緊的,把他們的大衣裳去了,這屋裏人多炭火又旺,穿的這樣多,一會兒出去,只怕著了寒”
  
  宛若外面的羽緞鬥篷卸下,給爹娘請過安,便被王氏攏在身邊,摸摸她的手,見不涼才略放了心,把她一雙小手放在自己手爐上捂了會兒子,便叫傳飯。
  
  不大會兒功夫,飯擺上來,兩個姨娘上前伺候,丫頭移過一張小桌放在周映雪身前,這還算熬成了二房的待遇,以前便是站在一邊伺候的份兒。
  
  宛若宛如和承安坐在對面八仙桌上,掃了眼明顯矮一頭的周映雪,余光瞥了眼身邊的承安,承安連眼角都沒動一下,宛若忽然覺得這小子挺古怪,怎麽說也是他親娘吧,平常見著了沒兩句話,現如今在一起吃飯,連瞄都不瞄一下,也太沒良心了。
  
  承安夾了一筷子伴的香脆的筍條幹,放在她碗裏,宛若吃下去,一擡頭才發現對面宛如正下死力的打量她,尤其一雙眼睛在自己身上來回轉,眸子裏的嫉妒是個人都瞧出來。
  
  不過宛若已經習慣了,對于宛如這樣的人只要無視,她自己就能把自己氣死。果不其然,宛若的無視,令宛如更是氣的不行,就宛若身上這身簇新的衣裳,可比她的強遠了,就是她那身,她娘都仔細收著,說等過年再上身,可這丫頭這麽好的衣裳卻當件最平常的衣裳穿了出來。
  
  那珍珠,那軟軟的毛邊,宛如恨得不行。尤其飯後,他爹兩句話就讓她和娘下去,留下宛若和承安說話兒。
  
  宛如心裏也明白,如今在蘇府和舊時不同了,她娘即便成了二夫人,爹卻走動不勤,偷偷聽下面丫頭說,她娘失了她爹的寵,連帶著她這個大姑娘也沒前些年的風光了,處處被宛若比了下去,宛如心裏難免不平。
  
  周映雪有些愁鎖眉頭的進了屋,她愁的是承安,要說小時候那幾年在自己身邊養著,娘倆個還算親近些,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漸漸變了樣兒,挪到王氏哪裏,竟連親娘都不認了,這還有什麽指望。
  
  周映雪這裏愁的不行,擡頭卻見宛如一言不發坐在炕邊上,打量那小臉兒,像是生悶氣,周映雪也知道小女孩的心思,一准是看見宛若那丫頭穿了新衣裳。
  
  周映雪擺擺手,示意丫頭去翻出那件早做好的新衣裳,接過來,放在宛如身邊哄她:
  
  “你瞧瞧,你的衣裳也不差,回頭我再挑揀一塊尚好的料子,再做一身更好的”
  
  哪知道宛如飛快搶過衣裳下狠勁的撕扯兩下,她的力氣小,那衣裳料子又厚實,哪裏撕扯的破,性子上來,舉手摔在地上,擡腳踩了好幾下子:
  
  “便是再做十件百件,哪會有她的好,哪會兒有她的好……”
  
  周映雪急忙撥開她,撿起來看看沒破,不禁動了真氣:
  
  “越大越不像樣兒,你這是做什麽,你和人家比的上嗎?這不怨別的,就怨你命不好,怎的就托生到我肚子裏了,你要是太太肚子裏鑽出來的,可不就事事如意了”
  
  周映雪本就煩,也沒耐心再哄她,幾句話含著怨氣的話甩出來,宛如聽了,趴在炕桌上嗚嗚大哭起來。
  
  這邊的動靜不小,加上周映雪有意放開聲量,王氏和蘇澈坐在東屋裏,聽了個八九不離十,王氏粗略囑咐了幾句話,就讓宛若和承安回自己屋裏去了。
  
  瞥眼瞧了眼蘇澈,只見剛才溫和的好顔色盡數散去,繃著張臉陰霾難看,正巧丫頭捧了新茶上來,王氏起身接過,親自遞到他手裏,輕笑一聲道:
  
  “這一大早的,爺琢磨什麽正經大事呢?怎的連茶都不吃了?”
  
  王氏這話說的很是俏皮,蘇澈擡頭,就見王氏抿著嘴盈盈笑著,在浮蕩的光影中,甚有幾分姿色,雖說不像別人那樣有意做小伏低,卻自有一股妩媚大氣的風情,不禁臉色略緩。
  
  邊上王嬷嬷一瞧兩人這個樣兒,偷偷擺手,遣退了丫頭婆子,自己也悄悄退到外間屋,立在門簾子邊上候著,心裏也覺不可思議,要說這男人的心思還真不好猜。
  
  自打太太嫁過來,這麽些年都加在一起,也沒這小半年過的順遂,以前瞧著太太上下裏外的不順眼,就是半年一年的過來歇一宿,那也是一千一萬個不樂意,如今倒好,正好翻了個。
  
  哪裏用請,隔不幾日便自己過來,白日得了空,兩口子也說幾句體己話,王嬷嬷一邊瞧著,倒是分外和順起來,也不知道是那柱香燒到了,可真是時來運轉熬出了頭。
  
  這話還真讓王嬷嬷猜了個差不離,蘇澈如今是怎麽瞧王氏怎麽好,尤其周映雪在一邊比對著,更覺王氏胸襟大度,溫和可親,是個大家主母的樣兒,可宛如畢竟是他親閨女。
  
  心思一轉,遂試著對王氏提議:
  
  “不如把宛如也挪到太太這邊來,你日常管教看顧著些,也懂些規矩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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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進京

  不說王氏,就連外頭立著的王嬷嬷,這時心裏都緊了一下,論說庶子庶女放在嫡母身邊養著,也是北辰一貫的規矩,只蘇府這些年那周氏頗爲受寵,生了庶長女宛如,便硬留在了身邊,老爺那邊裝傻,太太這邊正糟心,也就睜只眼閉只眼隨她去了。
  
  如今這過了年就十一的大丫頭,規矩沒立下,性子也定了,這婆家親事眼瞅著也要張羅,加上那丫頭可真和她娘一個樣兒,別瞧著年紀不大,那底下的心思歹毒著呢,不然那時候能把二姑娘推落水去。
  
  這要放在太太身邊,那可真是防不勝防,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是,可現如今老爺這麽明明白白提出來,太太若是駁了,卻也不妥,傷了老爺的面子不說,說不准又讓周氏撿了便宜去。因此王嬷嬷都替太太作難,她這裏正揪心,卻忽聽裏頭王氏輕道:
  
  “爺這話說的,都是爺的親骨頭,便不是我肚子裏出來的,也沒兩樣看待的道理,承安的例子現在哪裏擺著,我何嘗歪待過他,挪到我身邊來,也是妾身的福氣”
  
  話說到這兒,瞥了眼蘇澈的臉色,王氏話音忽的一轉:
  
  “話是這麽說,可爺怎樣也要爲映雪想想,承安不在身邊,只一個宛如,若是也挪過來,豈不太孤清了,知道底細的便不說什麽,那不知道因由愛嚼舌頭搬弄是非的,說不准會說爺的不是,這些便都不論,爺和映雪還是打小的情分,這中間還牽著姨表親戚呢。”
  
  其實蘇澈也是一時興起,並非真想把宛如挪過來,即便如今不喜映雪,可畢竟情分在哪裏擺著,還是他嫡親的表妹,可他尤其好臉面,話既然出口,便沒有再收回的道理,倒是沒想到王氏如此乖滑,幾句話說出來在情在理兒,即駁了事兒,又令蘇澈心裏甚是舒服。
  
  蘇澈目光愈發柔和,擡眼去瞧王氏,卻見雖端莊坐在那裏,眉眼間卻微微閃爍,有些不常見的小俏皮,衝淡了些許剛硬之氣,越發顯得溫柔可親,不禁心裏一動,伸手過去扯過她的手攥在手裏,揉了揉,低聲道:
  
  “映雪哪裏冷清,太太這邊也不鬧熱,何時再添一個小的來便好了……”
  
  王氏撐不住,臉唰的紅了起來,觑眼白了他一眼,正要說句什麽,就聽見外面仿似李福的聲氣兒,蘇澈顯然也聽真了,怕有什麽事,遂張口問道:
  
  “可是李福?前面有什麽事嗎?”
  
  李福哪裏正著急呢,進了內院,卻見一衆丫頭婆子都在廊下立著,半個也沒見在屋裏,便知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可這事兒急,也耽誤不得,心眼兒一活動,便故意弄出了點動靜,這時聽見爺問話,急忙道:
  
  “回爺的話,剛得了信兒,那邊王爺這就要啓程呢,管家已在前面支應著了,讓奴才忙著進來請爺過去呢。”
  
  蘇澈一聽蹭就站起來,王氏急忙接過王嬷嬷捧過來鬥篷,親手披在他身上,邊整理邊小聲道:
  
  “這雪才停,路上指定不好走,怎的這樣急巴巴的,不是京裏出了什麽大事吧!”
  
  蘇澈拍拍她的手:
  
  “瞎猜什麽?大年根底下的,能有什麽事兒?你好生歇著,我前頭看看去”
  
  說著,匆匆去了,剛出管驿,打眼便見跟著睿親王身邊十幾個近衛已牽著馬等在哪裏了,睿親王提著馬鞭正好從裏頭出來,急忙上前施禮道:
  
  “雪才住,路上濕滑,王爺何不耽擱幾日,再走不遲?”
  
  睿親王笑了笑:
  
  “軍營裏混了這些年,哪會懼什麽風雪,也無家眷隨行,這便去了也無妨,就此別過,等進了京再與大人煮酒賞梅才是真自在”
  
  說著,甩蹬上馬,頭先一騎絕塵而去,馬蹄揚起地上的積雪,不過片刻便消失在官道上,蘇澈不禁暗暗點頭,人說睿親王頗有幾分不羁,如今看了,其來有自啊。忽而想起昨日裏睿親王說過的話,想來南北這一戰必不可免,到時候兵荒馬亂的真難測吉凶,也當未雨綢缪才是。
  
  等回了京必要尋訪那騎射武藝均精到的人,進府來調教承安,不指望能考個武狀元回來,至少將來能自保,畢竟承安是蘇家唯一的希望,出不的半點閃失。
  
  不提這裏蘇澈的打算,轉回頭再說宛若和承安。大冷的天,也沒旁的事,便回了屋裏頭,坐在炕頭上對著頭寫大字,這是蘇澈布置下的功課,是想有個由頭拘住倆孩子,省的他們淘氣。
  
  也無甚新意,抄了幾百遍的千字文,春香在下邊支了張小桌,仔細磨著香墨,春梅在一邊伺候著鋪白宣紙,擋鎮尺,不時瞧兩人的字。
  
  春梅春香幾個大丫頭雖沒進過正經學,跟在王氏身邊有些年頭了,那時候姑娘小,太太時常摟在懷裏,指著大字一個一個教著認,她們幾個在一邊看久了,便也些許認了一些,縱是不懂這裏頭的好壞,可一樣不一樣還是能瞧出來的。
  
  春梅以前都沒怎麽理會,如今細瞧,姑娘和少爺的字粗略著看,竟是一個摸樣,只姑娘遠不如少爺認真,一會兒說渴了,要吃茶,一會兒說手疼,要歇會兒子,總之,變著法子想出千百個理由拖賴。
  
  最後索性放下筆,坐在炕頭,尋了一本不知什麽的書,懷裏抱著個小手爐看書去了,湖筆擱在一邊,寫都不寫了。
  
  春梅只得出聲提醒她:
  
  “到了晚半晌兒,老爺可是要瞧的,橫豎就這些,早早寫了就是了。”
  
  宛若放下手裏的書,歪頭瞥了承安一眼:
  
  “剩下的讓承安寫,他寫的又快又好,比我強多了。”
  
  下面的春香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得虧姑娘沒托生成男人,要不將來到了考場,難不成也讓弟弟替著考去?”
  
  底下的小丫頭聽了,都低低笑了起來,這會兒說笑的功夫兒,承安也寫完了,挪到宛若身邊,伸手把她手裏吃了一半的茶搶過去吃了半盞,隨手放在炕桌上,眼睛一閃一閃的道:
  
  “我記得,上次若若可是和我分得個清楚明白,這會兒巴巴讓我替你寫大字,卻要用什麽來換不成?”
  
  宛若哪想到一向老實的承安,竟然也學會了刁滑,不禁被他噎了一下。底下的春梅春香都笑了起來,連那邊正坐針線的奶娘也撐不住笑了一聲,歎道:
  
  “可是古人的話再不錯的,跟著木匠會拉鋸,跟著瓦匠會和泥,姑娘這可是搬石頭砸了自己腳了”
  
  宛若放下手裏的書,側過頭伸出小手去揪承安的小臉:
  
  “你倒是學得快,好的怎的不學,轉學這些沒用的刁滑”
  
  承安拉下她的小手握在手裏,一起放在她懷裏的手爐子上,笑看著她打趣:
  
  “若若說說,你有什麽大好的地方,值得我學的?”
  
  宛若白了他一眼,不理他,眼珠一轉,忽看見桌上的茶盞,不禁笑道:
  
  “你今兒可是吃了我的茶,幫我效點力,難道不應該?這才叫有來有去,公平的緊呢?”
  
  這話說的更是刁滑了十分去,引的屋裏的大小丫頭們都彎腰笑的不行。承安也是剛頭見她有些困倦上來,看著書,那眼睛眨的越發緩慢,像是要睡過去,才過來和她解解悶,省的現在睡了,晚上卻錯了盹。
  
  這時見她精神了,便笑笑的坐回去,拿過她寫了一半的白宣紙鋪在身前,執筆接著寫了下去。其實宛若的字和他的雖像,仔細瞧卻也不同,畢竟是女兒家,筆鋒拐角有幾分閨閣的娟秀,不若他的大開大放。
  
  承安捉刀次數多了,早已練就了一身好本事,刻意比著宛若的字寫出來,竟是像了十成十,慢說別人,就是方先生和蘇澈,都是瞧不出來的,也因此,宛若對承安這個作弊機器尤其滿意。
  
  邊上春梅和春香互相瞧了一眼,同時搖頭,她們這位姑娘要說如今哪兒哪兒都好,聰明伶俐,性子也好,可有時候就是有點聰明伶俐過了頭,就不想想,承安少爺終是她隔著母的弟弟,還真能跟了她一輩去,早晚還不是一娶一嫁。
  
  不過這後面的事如今可難說,橫豎還遠著呢,現在倒也不必操心這些。
  
  在管驿又耽擱了兩日,待到天氣回暖了些,便重新收拾啓程,路上積雪未融,被來回車馬踩踏結實了,愈發濕滑難行,因此走的甚爲緩慢,本來說兩三日便能到,卻足足走了七日,到了第八日,過了晌午才過了外城門。
  
  進了內城,已然有蘇府派來接應的家人,不一時馬車便停了,宛若跟著娘親下車,換了一乘軟轎,直接進了蘇府,到了二進儀門處落下轎子,娘親牽著她的小手下轎,出來便見幾個穿著還算體面的婆子帶著幾個丫頭當前站著,見她們下轎,便恭敬行禮:
  
  “太太大安,二姑娘大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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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蘇府

  王氏笑道:
  
  “楊媽媽這些年愈發硬朗了”
  
  那婆子忙過來親手攙扶著:
  
  “老胳膊老腿兒的,可比不得年輕那會兒,橫豎老太太不嫌棄,再伺候幾年,也是老奴的造化了。”
  
  宛若便猜,這位體面婆子大約是祖母跟前管事的媽媽,瞧著倒甚爲精明會說話。進了院子,便是祖母的正房,遠沒有宛若想象中的富麗奢華,看上去頗有些簡單,偌大的院子裏沒有花草,只種了兩顆長青松柏,如今上面壓著層層積雪,風一過,便飄落些許下來,撲在臉上寒森森的。
  
  王氏略回頭瞧了女兒一眼,見穿戴的甚爲整齊,大紅羽緞披風,絨絨的毛邊拱著中間一張白嫩嫩紅撲撲的小臉兒,那雙平日裏就靈動非常的眸子,此時咕噜噜轉著四處瞧,更顯出十分伶俐,不禁笑了笑。
  
  那楊媽媽其實也蠻訝異,人都說女大十八變,可這位二姑娘,這才幾年功夫啊!竟活脫脫就變了個樣兒,上回見還是兩歲多那會兒,可也是個小魔星,雖是大家的千金,顯見被太太慣壞了,是個專愛淘氣的小主子。
  
  那時節趕上過年回來,天也正冷,老太太念她人小身子弱,便挪到自己的暖閣裏去呆著,哪知,下面小丫頭瞅眼不見的功夫,博古架上老太太頗爲心愛的一個大花瓶,就被她扒拉下去,摔了個粉粉碎。
  
  那個粉彩人物珊瑚釉金龍雙耳的大瓶,可還是老太太的陪嫁呢,這些年都好好的,不想就被這小魔星給毀了,當時老太太心疼的不行,可也沒法子,好在不過一兩日,太太便讓底下的丫頭送過來一個更好的,才哄得老太太眉開眼笑。
  
  要說他們蘇府這位太太,可是個金貴伶俐人,蘇府和王府能結上這門姻親,真算高攀了,可就不知什麽緣故,老爺死活就瞧不上這位貴女,雖說前面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妹,可正經的主母還是這位啊,王府騰達貴重,蘇府不也跟著沾光。
  
  可老爺就是擰上勁兒的不喜王氏,爲此老太太私下裏沒少唠叨歎氣,有道是形勢比人強啊!蘇府比著人家王府,那就的低著點。
  
  因此每次太太回來,必是遠接高迎精心待承著。楊媽媽年前聽著點兒信兒,說這兩口子鬧了這麽多年,呼啦吧的,竟好了,您說奇不奇吧!
  
  還有這位二姑娘,聽見說,如今可出落了,好聰明個小人,念書,識字,畫畫,作詩,繡花,彈琴……竟是活脫脫一個大家閨秀的樣兒了,把她大三歲的大姑娘,都遠遠被比了下去。
  
  當時楊媽媽不過一笑,想這傳來的話兒不見得就當真,小時那麽個性子,這才幾年難不成換了心腸,今兒打頭這一瞧,倒真真信了八九分。
  
  小小的人兒粉妝玉琢,穩穩當當,和一邊的安哥兒站在那兒,簡直就像菩薩蓮台前的金童玉女,比起後面容貌拔尖的大姑娘大氣多了。
  
  這會兒順著王氏的目光也端詳了她兩眼,只見一陣風卷起樹上的積雪撲過來,幾點雪粒子落在她的長長的睫毛上,晶瑩剔透的,她飛快眨眨眼,擡起小手上捏著的帕子輕輕拂了拂。
  
  小小的丫頭,動作卻甚爲優雅,加上身上大紅羽緞的披風,在這滿院子積雪下真是分外可人。不禁贊道:
  
  “這幾年不見,咱們二姑娘都是出落的個好摸樣,過幾年,說不得就是長成那天上的仙女兒了”
  
  宛若不禁黑線,這都什麽比喻,太沒文化了,扭臉卻見承安捂著唇輕輕咳嗽兩聲,那樣子一准是笑她呢?不禁白了他一眼。
  
  後面宛如那一張小臉兒都氣白了,心裏著實委屈的不行,那日在驿站她鬧了一回兒,晚上他爹就過來,好好數落了娘親一頓,娘親氣不過略爭了兩句,爹就臉一沈,拂袖走了,娘整整哭了一夜。
  
  第二日嫡母身邊的婆子捧著一應新鮮布料送了過來,說是太太那邊現找出來的,也是好東西,大過年的,給大姑娘添置幾件像樣的衣裳。
  
  等人走了,宛如就想湊上去瞧,卻被她娘一把扯開,幾下扔在地上恨恨的道:
  
  “她倒會做人,這時候巴巴送過來,打量我不知道她那歹毒心呢……”
  
  周媽媽忙捂著她的耳朵進去了裏屋去,宛如心裏更恨上了宛若,可不都是她勾起來的。本想著進京到了祖母身邊便好了,哪想到這才進蘇府,她便更無一點立足之地了。
  
  從下面的小丫頭到上面的體面婆子,哪個都是一見面就奉承著嫡母和宛若,尤其這位楊媽媽,那眼色竟十分勢力。宛如心理跟堵了一塊大石頭一樣難受,扭頭瞧了眼她娘,她娘的臉色也是陰陰沈沈的。
  
  周映雪心裏打早就明白,回京遠不如在冀州自在,不說規矩大不大,有娘家撐著的王氏,回了京還不跟如魚得水一樣,如今表哥又回轉著緊于她,她周映雪的處境不用想也能猜出一二了,只是就這麽讓王氏得意下去,她也不甘心,勢必得想個要緊的法子才好。
  
  不說個人的心思,單說這邊進了屋,見了祖母,磕頭見禮畢,祖母老楊氏略問了兩句宛如,便一邊一個摟著宛若和承安,左邊瞧瞧,右邊看看,繼而笑道:
  
  “可是長大了,瞧著和那時候丁點兒都不一樣了”
  
  楊媽媽忙道:
  
  “老太太這話說的,哥兒姐兒可不止長大了,都出息了呢?以後您就等著享福吧!”
  
  老太太笑了:
  
  “哪是我的福氣,說起來還是你們太太有福。”
  
  王氏笑著道:
  
  “老太太身子骨硬朗著,精神氣兒好著,便是我們的福氣了……”
  
  這邊正說著話兒,就聽外頭丫頭傳話:
  
  “老姨太太來了”
  
  老太太一愕,迅速掃了那邊外甥女一眼,心裏不禁埋怨,自己這個妹子便是一點沒成算,這一准是聽著信兒,就急巴巴的趕了過來,她這時候來了,可不是添亂嗎?
  
  這邊正想著,那邊周映雪的娘已經一腳邁了進來,眼裏哪還瞧得見別人,就奔著她閨女去了,見這才幾年的功夫,竟然小臉兒蠟黃,憔悴不堪,那眼淚怎還忍得住。
  
  周映雪這一陣子連著受委屈,這會兒一見著親娘,可再也撐不住,那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娘兩個也不看看場合,就在這屋裏抱頭痛哭起來。
  
  滿屋的丫頭婆子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上去勸不合適,不勸更不恰當。老楊氏心裏這個恨啊!就她這個妹子,年輕那會兒就是不省事的糊塗人,心裏沒成算還罷了,每每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要說這楊氏的命也真算不濟,生得幾分姿色,偏有些水性,那時在家時,不知怎的,就和外院的一個小厮勾連上了,這小姐奴才的,她都不怕丟了整個楊家的臉兒。
  
  楊家老爺當時也沒別的轍,急巴巴尋了個遠遠的人家,就把她嫁了,誰想不過幾年便守了寡,帶著女兒回娘家來住著,楊家二老去後,索性直接搬到蘇府來,靠著姐姐姐夫過日子。
  
  老楊氏把這個妹子真是煩的不行,年輕時不守規矩,守了寡後女兒也教的不好,一來二去竟然和澈兒勾上了,等這邊都定了王家的親,那邊才知道大了肚子,這件事把老楊氏膈應的夠嗆,可怎麽說是親妹子,也要看顧著點。
  
  只這娘不省心,閨女也一樣,就連她這個當正經婆婆的,見了王氏這個兒媳婦兒,那也得遠接高迎著,可就她這個外甥女,一個沒撐腰子的妾室,折騰個什麽勁兒,老實安分的過你的日子不就齊了,非得要三天兩頭與王氏爲難,就不想想,真要鬧起來,你周映雪可是個什麽下處。
  
  這時候跑這兒來,娘倆兒抱頭痛哭算怎麽回事。老楊氏略瞄了王氏一眼,見王氏穩穩坐在那兒吃茶,眼風都沒掃那邊一下,老楊氏偷偷衝楊媽媽使了個眼色,楊媽媽急忙過去,拉開那母女倆:
  
  “大年根底下的,這是怎麽了?知道你們是親娘倆兒,且經年不見,一會兒回屋去,盡著你娘倆兒說私房話,就是說上三天三宿,也沒人管的著,這會兒還是歇會兒,留著點眼淚一會兒哭吧!”
  
  她這話說的有趣,滿屋的丫頭婆子都跟著笑了,也提醒了周映雪娘倆兒,周映雪的娘抹抹眼淚,走過來一屁股坐在老楊氏一邊,眼睛若有若無瞥過王氏道:
  
  “姐姐,我可就這麽一個丫頭,您可得替我心疼著些……”
  
  她這話沒說完,老楊氏臉兒就一掉:
  
  “妹妹這話說的沒頭沒尾,誰何嘗歪帶過映雪了,莫再胡說八道”
  
  也怕她再說些不著四六的話,忙著轉頭對王氏道:
  
  “這一路大風大雪,顛簸累啃的不善,快回去好生歇會兒子是正經,橫豎這日子長了,明兒說話兒也是一樣。”
  
  王氏聽了,便起身告退,帶著承安宛若回自己院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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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見外家

  待到王氏出了院子,老楊氏才沒什麽好氣的瞥了眼她妹子:
  
  “得了,你們娘倆還在這兒立什麽規矩,回屋好好抱著頭哭是正經”
  
  映雪娘自來是有些怵這個姐姐,這時候聽話音兒,也知道姐姐心裏頭不自在了,可瞧著那邊自己可憐的閨女和外孫女,不禁厚著臉皮道:
  
  “怎麽說映雪可是姐姐的親外外甥女兒,又親上做親,成了姐姐的兒媳婦兒,這說到哪兒也比外人近吧,姐姐怎的一門心思,向著那外三路的。”
  
  “外三路?”
  
  老楊氏險些被她氣笑了:
  
  “在我這兒沒什麽內外之分,今兒我撂個實底子給你娘倆兒,如今咱們蘇府看上去風光,可底下的事兒哪個不知,不是指望著人王家的面子沾的光,誰還拿蘇府當回事兒,你糊塗,我可不糊塗,映雪在冀州做下的那些事兒,打量我真不知呢,若她不是我親外甥女兒,你看我容是不容,早早打發出去了,還等到澈兒擡她的二房,要我說,別得了便宜賣乖,消停的過日子吧,將來兒子閨女大了,自然就熬出了頭,若再折騰,別說我沒知會你娘倆兒,這裏可不是冀州,是京城,除了那邊府裏,上頭還有娘娘呢。”
  
  老楊氏這好一頓夾槍帶棒的數落,倒令映雪娘倆閉上了嘴。打發了出去,身邊的楊媽媽低聲勸道:
  
  “老太太何必生這沒邊的閑氣,犯不著。”
  
  老楊氏歎口氣,向後倚靠著,把手爐抱在懷裏磨了磨:
  
  “我何嘗想如此,不過映雪這娘倆兒實在糊塗的很了,竟是分不清那頭炕熱,一味的就知道與王氏爲難,就不想想以後,別說以後,就是現下,王家可是咱們惹得起的,不過,我瞧著宛若那丫頭倒是大出息了,竟真有幾分賢妃娘娘的大氣勁兒”
  
  “可不是”
  
  楊媽媽也不禁附和:
  
  “比起王家族裏那些姑娘,我這麽瞅著都強些呢,機靈的小模樣站在那兒,卻又十分穩重,小大人一樣,還不知那邊府裏頭的老封君怎麽心肝肉死似的疼呢。”
  
  這話說的可真不差,翌日,剛起來收拾妥當,王府那邊就派了管家婆子來接,說是老太太那邊嘀咕了一宿,今兒要不見著閨女外孫女兒,就再也睡不踏實的。
  
  老楊氏哪裏會討嫌著攔,忙著就讓王氏去了。王氏這一去仍帶著宛若和承安,承安雖是庶子,可養在嫡母身邊,跟去過去也應當。再說王氏有意隔開他和映雪,心裏打了個主意,從此就讓他母子生分,以免以後起不必要的事端。
  
  軟嬌過了兩條街,便見遠遠有個體面莊嚴的大宅門,門前大紅燈籠上寫著個王字,宛若便知定是外祖家的府邸了。
  
  下了轎,沿著回廊往裏走,過了抱廈間,才是外租母的正房院子,這王府不與蘇府一樣,看得出正值鼎盛,層層屋脊院落,這一路望過去,竟是看不到邊沿兒。
  
  雖是隆冬時節,院子裏卻有寒梅飄香,進了屋,便見一應擺設精美稀罕,不與常日見得相同。宛若的外祖母是個頗慈祥的老人,比之老楊氏,更有一份貼心貼骨的親熱勁兒。
  
  剛一進來,還沒等見禮,王氏已經去了往日的穩重,直接撲到親娘懷裏,那眼淚就跟水一樣唰唰的落下來,老太太的伸手重重捶了幾下王氏的後背,哽咽埋怨著:
  
  “可是嫁了人就成了人家的人,連自己老子娘都扔到脖子後頭去了,這些年也不見回來一趟,就不知道成了人家的媳婦兒,可也是親娘身上掉下來的肉,沒良心個丫頭,沒良心的丫頭……”
  
  嘴裏說著,那眼淚也是啪啪的往下掉,屋裏的主子丫頭婆子都跟著抹眼淚。常日裏娘親時常和她說,在家時的種種,每說起時,娘親的臉上總挂著不自覺淡淡的笑,還有思念,宛若也聽奶娘說過多次。
  
  說娘親未出嫁時,可是老太太最著緊心疼的孩子,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寵著溺著長大的金貴女孩兒,哪兒遇上過什麽爲難事兒,不想唉……
  
  奶娘每每說到這時候,便歎氣道:
  
  “要我說,這女孩兒家的,最要緊便是找個好婆家,夫妻和順的過日子,比什麽榮華富貴都強。”
  
  宛若當時還沒什麽切身感觸,如今瞧見這光景便知道,娘親真正是外祖母的心疼的,娘倆兒個抱頭痛哭了一陣,邊上一個雍容的婦人過來勸開兩人:
  
  “可見是老太太瞧見了親閨女,這大水都要衝進府門檻了,大年根底下的好日子,好容易姑奶奶來了,再哭壞了,反而不美,老太太說是不是,橫豎以後日子長了,您也不必每日每夜的惦記念叨著了,便是不體諒我們,您可瞧瞧,那邊把小孩子都嚇著了”
  
  這一句話倒是提醒了王氏,王氏站起來急忙把宛若拉過來:
  
  “來,來,宛兒快給你外祖母好好磕幾個頭,替娘親陪個不是,省的你外祖母這邊怪罪娘親這些年不回家來”
  
  早有丫頭放下了團花如意的軟墊,宛若跪下剛磕了一個頭,便被摟緊一個溫暖的懷裏,只聽一疊聲道:
  
  “這麽小個人兒,回頭磕壞了可怎麽好,你不心疼親閨女,我還心疼我外孫女兒呢。”
  
  旁邊的婆子笑道:
  
  “可是那句老話說的對,有了孫子就忘了兒子,老太太這瞧見了外孫女,親閨女就撂一邊了”
  
  屋裏的丫頭婆子都笑了,丫頭重新打了溫水來伺候著淨了面,又捧了滾滾的熱茶來,娘倆兒才正經說話。
  
  那個頭先勸是宛若的大舅母,宛若聽娘親略說過,是直隸總督嶽家的嫡女,生了大表哥和二表哥,如今大表哥是四皇子身邊的伴讀,二表哥年紀小些,便跟了九皇子,都在太學裏和其他幾個大臣之子,伴著幾位皇子讀書騎射。
  
  宛若見過了大舅母便被老太太摟在懷裏,就著窗戶外頭透進來的光亮,細細端詳她半響,見眉眼間竟活脫一個她娘舊時的影子,倒是又勾起了些許難過,抹了抹眼淚道:
  
  “倒和你娘小時一個模樣”
  
  邊上嶽氏道:
  
  “我這麽瞧著倒更像咱們家娘娘的臉盤兒。”
  
  老太太笑了:
  
  “嫡親的姨娘來著,怎會不像,說起來我生的這倆閨女,眉眼原也是像的,只這二丫頭的命不濟了一些,早知如此,當初我倒甯願她不出門子,就在家裏頭養著,也好過受別人的氣”
  
  邊上的婆子撲哧一聲笑了:
  
  “這話老太太說的可不在理兒了,哪有閨女大了不出門子嫁人的,漫說咱們這樣的大家,便是我們那樣的小門小戶,丫頭小子到了年紀,也的忙著操持嫁娶事宜,這是正理兒,哪有在家裏養一輩子道理”
  
  那邊嶽氏打趣道:
  
  “福潤家這說的在理兒,再說姑奶奶若不出門子,如今老太太可哪有這樣體面的外孫女兒,跟前磕頭呢”
  
  老太太倒是笑了起來,摟著宛若心肝肉的很疼了一會兒,宛若忽而觑眼那邊遠遠立著的承安,遂擡手指了指他:
  
  “外祖母,那是我弟弟承安,也等著給您磕頭請安呢”
  
  她一句話出來,把屋裏人的目光都引到承安身上,承安倒也大方,幾步過來跪下,規規矩矩磕了一個頭:
  
  “外孫承安給外祖母請安”
  
  聲音清脆不卑不亢,老太太自是知道,這是那二房周氏所出庶子,養在嫡母身邊的,先頭一開始,老太太念著他娘和他親姐姐的不是,故意冷著他,這時候到了近處,仔細一瞅心裏也不禁暗贊了一聲。
  
  眉清目秀,好個幹淨的孩子,最難得是小小年紀進退有度,一行一動都頗有章法,略耳聞說聰明處常人難及,與一奶同胞的親姐姐反而遠著,卻與宛若親近非常。
  
  老太太悄悄掃了眼女兒,頓時明白了些許,想是慮著以後,想把這孩子捐在身邊教養,指望著養恩比生恩大,將來若無嫡子,這也是個法子。
  
  想明白其中關節,老太太讓丫頭扶著他起來,招招手:
  
  “這是承安?才幾年功夫,都長這麽大了,來,近些,我仔細瞧瞧”
  
  宛若抿著嘴衝承安使眼色,承安眼裏閃過一絲笑意,上前,老太太拉著他的手,從上到下打量一遭,不禁笑道:
  
  “我這麽瞧著,倒是跟宮裏娘娘身邊的十一爺不相上下呢,倒是個俊秀明白的孩子。”
  
  忽而想起一事道:
  
  “也是趕的巧了,宮裏十一爺的生辰只比咱們宛若大一個月,和承安也算般般大,那日娘娘說也要進學,可就是少了個可心的伴讀,挑來選去沒個中意的,我瞧著承安到恰好合適,回頭我跟娘娘知會一聲,過過眼,若是成了,也不用再令請先生教學問,跟著一起進太學念書,倒也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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