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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都市言情] 子紋 -【霸王妃(下)】《全文完》

子紋 - 霸王妃(下)

什麼?要拿她的欺君之罪采連坐法除掉她最愛的男人?
哼,打從她男裝入仕到他身邊輔佐開始,
就已經做好有天東窗事發,她自己人頭落地的準備,
只要能讓他這無心王位的懦弱王子立下一次功勳,
便算報了他的往日恩情,從此兩人再不相欠,
哪知後來他彷佛變了個人似的,成了驍勇上進的王子,
會在她習慣性擋在他身前時,伸手抓過她往身後擺,
也會在她手足無措時告訴她,一切有他,
使她因此受他吸引,心甘情願把心交上,
但那群奸險之輩竟想利用她來謀害他?
他們大概不知道,身為一個忠臣與愛人,
她究竟能為所選犧牲到什麼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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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甩繩馬騮: 很棒的小說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第十一章】

  他又夢到了他!

  雖然罕伯澤不再像以前一般蒼白虛弱,但臉上的無助依舊。

  段頌宇心急的對他伸出手,想要拉起他,但是他卻驚恐的放聲尖叫推開,他的手撲了空,驀然驚醒坐起身。

  雖然天氣寒冷,但是此刻的段頌宇額頭卻覆著薄汗,急促喘氣。

  他轉頭看四周,一片黑暗,唯一的光亮是角落的燭光。自己則睡在溫暖的炕上,處在這個……古代西域的時空。

  深吸了口氣緩和自己的情緒,段頌宇大手一抹臉,往後躺回床上,試圖再入睡,只不過才閉上眼,一片黑暗中,他彷佛又看到了那張臉,令他輾轉難眠。

  最後,他詛咒了一聲,放棄的翻身下床,隨手拿起放在一旁的黑色披風披在肩上。

  這些日子所發生在他身上的點點滴滴,並非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有的時候他甚至懷疑自己一直處在一場夢中,偏偏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切又這麼真實,無法自欺欺人。

  一場車禍意外,在他醒來後,竟意外發現世界全改變,身處在千年前的時空,熟悉的世界消失,自己成了另一個人,而那個人還生在皇家,茴月國王子——罕伯澤。

  這個君權時代,出生在皇家,罕伯澤本該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但是卻天生膽小、懦弱又怕事!縱使手握大權也不會擅用,最後甚至因為畏懼出戰而選擇自盡。偏偏就在那個時間點,二十一世的他出了車禍,就這樣,陰錯陽差的取代了罕伯澤,靈魂住進了罕伯澤這個雖然跟他樣貌神似,但個性截然不同的男人身上。原先因絕食自盡而骨瘦如柴的身子經過調養和這段日子的訓練,變得魁梧壯碩。

  守在軍帳外頭的白克力一看到他,立刻從營帳中間的火堆旁站起身,迎了上前。「王子。」

  段頌宇定睛看著他,「今夜是你守夜?」

  「是的。」白克力點頭,一臉好奇,「王子怎麼出來了?」

  「睡不著。」他伸手拍了拍這個跟在他身邊,最忠心的勇士。

  夜晚沙漠的氣溫極低,段頌宇的目光近乎著迷的看著在月色照射下的沙海。

  曾幾何時,他在不知不覺之中已把自己當成了夢中那個人,把不該屬於他的時空當成了自己的家。

  他微斂下眼。直到剛才,他已經許久不再夢到罕伯澤了,在這個古代的西域絲路國家,他取代了懦弱的他,成為一個王子,負起對本尊來說極為沉重的責任。但現在罕伯澤再次回到他的夢中,又是為何?

  突然之間,他感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悸動。

  先前他被一股神秘力量牽引,穿梭了千年時空來此,難道又會再次莫名離去他從未想過這個可能性,甚至沒想要離開過。

  眼底閃過烏雲,至今無法弄清牽引他到此的神秘力量到底為何,讓段頌宇皺起了眉頭,陰鬱寫在臉上,厭惡無法掌握的情況。

  「王子看來似乎心情不佳?」白克力看著沉著一張臉的主子,語帶關心。他輕搖了下頭,沉默以對。有些事情,無法說,也不知該如何說。

  去與留,曾經他可以不在乎,只是現在他的心頭,已經有了放不下的人。

  「什麼時辰了?」段頌宇淡淡的問。「回王子,剛過子時。」

  子時?段頌宇想了一會兒,那就是午夜十二點了。收回自己看向遠方的視線,他的腳跟一轉,像是有自我意識似的走向離他最近的一個軍帳。「王子?!」

  他微轉身,對白克力輕挑了下眉,「怎麼,不會連你也打算約束本王子吧?」
  
  「屬下不敢!」白克力聽了,連忙停下自己的腳步,恭敬的低下頭,「只是這個時候,將軍應該早已就寢——」

  「我知道。」段頌宇的嘴角微揚,「我只是……想要看看她而已。」

  聞言,白克力不再多言,靜靜的守在不遠處。

  拉開蓋住軍帳的厚布,他刻意放輕腳步,就怕不小心驚醒了睡夢中的佳人。

  他沒想過,有一日自己會穿越千年,其至在這個陌生的地方遇見對的女人,一個絕對稱不上溫柔婉約、甜美嬌弱的女人。她很有個性,或許更像個男人,就連打扮也像,事實土,絕大部份的人也當她是個男人。

  但他就是欣賞她特殊的美麗、勇氣與倔強,心隨著她而左右。

  帳裡一片黑暗,跟他帳裡一般,只有角落的燭光發出微弱的光亮。

  他小心翼翼的接近,卻驚訝的發現床上竟空無一人,疑惑的輕觸被褥。還有溫度,但是人呢?

  正當他要起身,突然一把鋒利的短刀架上他的脖子。「我可以一刀就割破你的喉嚨。」一個輕柔的聲音在黑暗之中響起。

  段頌宇臉上的表情頓時一柔,對架在脖子上的利刃絲毫不以為忤,「女人,你實在太過強悍。」

  「關於這點,王子不是早該知道的嗎?.」木顯榕低下頭,長長的黑髮如瀑罩住了他。

  他的長手一伸,一把抓住她,「你這輩子沒有投胎當個男人,實在是可惜了!」

  她一笑,小心收起自己手中的短刀,放在枕頭下方,「王子的言下之意是——我該投胎當男人嗎?」

  自以男裝出仕那天起,她便不把自己當成一個女人,沒料到與他的一段情,使她卸下了心防。在外人面前,她是木顯青,對他盡忠的下屬,私底下,她是木顯榕,滿心懸念于他的女人。

  但不管是哪一個身份,為了保護他這個她所認可的男人,她可以犠牲生命。

  段頌宇朗聲一笑,拉她坐在自己大腿上,「關於這個問題,咱們毋需爭論,因為此生你註定是個女人,或許你很強悍,但是永遠都改變不了你是女人的事實。」她伸出手,輕輕畫過他的鼻樑。「話雖如此,但是王子可別忘了,」她的神情帶著些許得意,「我以男裝出仕,輔佐於你,在世人的眼中,我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

  他捉下她的手輕輕印上一吻。「但在我眼中,你是個女人,不折不扣的女人——我的女人。」

  聽到他佔有性的言論,木顯榕輕輕一挑眉,「我不是誰的,我屬於我自己。」
  
  「我知道!」他忍不住歎氣,「難道你連向我說些好聽話,讓我開心也不成嗎?」

  她柔柔的笑開,「王子希望榕兒是那種女人嗎?.」

  段頌宇露出笑容,認真的眼眸盯著她,「我被你問倒了!我喜歡你本來的樣子。」

  「這不就成了?」她柔順的靠進他溫暖的懷裡。她從不認為自己嬌柔,但在他懷中,她樂於卸下自己的心防偽裝,將內心深處從未表露的柔情對他釋放。

  「自古以來,男人與女人的戰爭從來沒有停止,可惜你生在一個女性都得屈服在男人權威底下的時代。」

  木顯榕藉著微弱的燭光看著他專注的眼神,「我並不喜歡你的論點,但卻明白你說的是對的。在這個父權時代,女人確實只能依言行事。」

  他吻了下她輕雛起的額頭,察覺她心中隱約的不平,她畢竟不同於一般的女子。「不過這也不儘然不好啊!」他托起她的下巴,柔聲說,「生為一個女人,也能擁有權勢。」

  她微揚了下嘴角,「像我一樣,以男裝出仕嗎?」

  「不。」他拉起她的手,邪邪勾笑。「女人可以操控男人,只要她有能力讓全天下最有權勢的男人愛上她,她就可以因此擁有這個男人所有的力量!」

  他的話令木顯榕微愣了下,「頗值得玩味的理論。」

  他一笑,「是啊,千古不變的道理,所以有了紅顏禍水、兒女情長,英雄就氣短了。」

  「藉口!」木顯榕不認同的搖著頭,「把罪過歸到女人身上。」
  
  「我不跟你爭辯這個。」他才不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雙臂一攬,他將她納入懷裡。

  「這麼晚了,怎麼會突然到我帳裡?」

  她的疑問喚醒了他心頭的煩憂,段頌宇抱著她,順勢躺了下來,「作了個夢,醒了之後,突然想看看你。」

  他需要看到她,感受她的溫度,這樣他似乎就有能力去對抗充斥在四周那股不知名的力量。

  他無法告訴她在他身上所發生的事,更無法想像離開這裡之後,沒有她存在的未來。

  抱著她的手不由得一緊。他在乎她,在乎得太厲害,所以永遠不會放她走,他可以放棄一切,因為有她就已足夠。

  對於未知的無力與恐懼,使他下意識的想尋求一些保證,段頌宇猛地吻住她的唇。

  木顯榕在他激切的壓迫下開啟唇瓣,對於他突然的熱情,她的臉上閃過不解。他的懷抱越來越緊,幾乎要令她喘不過氣。
  
  「怎麼了?」她敏感的察覺他的不安。「沒事,只是想要抱抱你。」他的吻不停,如春雨落在她臉上。

  他灼熱的目光、激越的侵略,使木顯榕因陌生的情潮而微微顫慄,下意識的她伸手撫上他結實的胸膛。

  世人眼中懦弱、膽小怕事的大王子,誰會預料到一場意外竟使他脫胎換骨,現在還擁有了這樣足以挑起一切重擔的胸膛了?!

  她不經意的碰觸令他自製力消失,他翻身將她壓在身下,火熱的唇壓在她的嘴上,大手在她身上遊移,讓兩人體內的情欲不斷向上翻騰……

  ◎     ◎

  纏綿了一夜,木顯榕縱使初經人事,覺得渾身酸痛,但還是得趕路回大都,所以她穿戴好衣物,發落大小事物。

  「身子會不會不舒服?」

  突然聽到耳際響起的聲音,她微驚了下,轉過頭,目光落進罕伯澤深邃的黑眸裡。

  「不會。」她飛快的回答,難得不自在了起來。

  「你去休息一會兒。」看她的臉染上紅潮,段頌宇忍不住伸手輕觸了下。「出發我再去叫你。」

  「不用了!」她頭一偏,躲開他的手,「別胡鬧!」

  看著她板起臉,他的臉上閃過不快。一旦不是獨處時,她就是個男人,他的臣子,與他太過接近,就是「於禮不合」。

  「哼!」突然,一記冷哼從他們身旁響起。

  段頌宇的目光移向聲音出處,是阿依——跟在自己女人身邊多年的婢女,現在臉上寫著滿滿的不快。

  「你的主子要我不准碰她,連你也要擺臉色給我看?!」

  阿依的嘴一撇,「奴婢不敢。」

  「連這個都跟你的主子一樣,」他故意瞄了不發一語的木顯榕一眼,「嘴巴說著不敢,但做法和表情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阿依的反應還是冷冷一哼。「阿依!」木顯榕忍不住輕斥一聲,「休得無禮。」

  聞言,阿依不太情願的垂下眼眸,身子一跪,然後悶悶的轉身離開。「她在為你出頭。」段頌宇忍不住一笑。

  今天清晨,端著水盆進帳裡要給木顯榕梳洗的阿依,看到他躺在床上,著實嚇了一大跳,整理被褥時又看到落紅,她很快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知道!」木顯榕嘴角揚了起來。「所以你才不怪罪她。」

  「當然!她可是你的愛婢,若我動了你在乎的人,我怕你會殺了我。」

  「屬下不敢。」她還是那句老話,「王子先上車吧。」
  
  「上車?!」段頌宇有些意外,「不是騎馬嗎?上什麼車?!」

  這時,他看到一名士兵拉著一台用兩匹牛所拉的「偏幢牛車」走了過來。

  偏幢牛車車廂的形狀有點類似太師椅一四周立著四根柱子,上有篷頂,最頂端還覆蓋一張大帷幔,帷幔上頭繡著花卉的圖案,連他以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眼光來看,都很漂亮。

  但是他為什麼要坐牛車?!「給我一個理由。」

  木顯榕不解的目光追隨著在牛車四周晃來晃去的王子一眼,「什麼理由?」

  收回打量的視線,段頌宇皺眉看她。從淨水沙洲跟著他一起返回大都的一行人,幾乎都是騎馬,不然就是駕駱駝,包括他自己在內,他喜歡在馬背上的時光。

  但現在,他竟然被安排坐在華麗高大的車子當中,就像個養尊處優的少爺似的。

  他雙手抱胸,低頭看著纖細的木顯榕,雖然一身男裝,但是依然無損她的美麗。

  「要本王子坐牛車的理由。」他微揚起下巴。

  聽他用「本王子」自稱,就知道他的脾氣冒了上來,木顯榕抬頭看著他,「今日王子便能抵達大都。」

  「所以?」他挑了挑眉。

  「請王子上車。」

  段頌宇堅持向她跨近一大步,「今日便能抵達大都,跟本王子騎馬或坐車是兩碼子事,從淨水沙洲出發至今,本王子便跟著你與士兵們一起騎馬,你也從未有異議,怎麼今日就不成了?!」

  「王子是茴月國王子。」木顯榕的目光看向四周,見有不少士兵的注意力投注在他們身上,她立刻不著痕跡的退了一步。

  「那又如何?!」看到她刻意拉開兩人的距離,他更不開心了,「昨日之前,本王子在馬背上時,也是茴月國的王子!」

  「那並不相同。」木顯榕不認同的瞄了他一眼,「既有的禮數,王子不能不遵守,王子已離鄉五年,可以想見大都有多少子民引領期盼王子的到來,王子總不想讓子民看到風塵僕僕的狼狽樣吧?還請王子上車。」

  「該死!」段頌宇又罵了一聲。這是哪門子的規定?!「就算狼狽又如何?我還是我!」

  她忍不住皺起眉頭,靜靜的看著他。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他盛氣淩人的說,「把我的馬給我!」

  木顯榕的反應只是輕喟了一聲,然後走到他身旁,附耳低語,「罕伯澤,話我只再說一次——立刻給我回去!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這女人!段頌宇沒好氣的轉頭瞪她。昨夜那個溫柔的小女子跟現在的她,根本就像兩個人!

  她無懼的回視他的眼神。「快點!」

  「牛車……」他簡直無法掩飾心頭的挫敗,「你好歹也叫個兩匹馬來拉吧?竟然叫我坐牛車……」

  一點氣勢都沒有!

  木顯榕的無奈溢於言表,「牛車行走緩慢而平穩,以往王子出遊時幾乎都是坐乘牛車,而且還頗為自得,現在是怎麼了?」

  這話使段頌宇一楞,嘴一撇。因為他根本不是她所以為的那個人,所以根本無從討價還價,加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木顯榕的性子,這個時刻絕對不是向她坦誠一切的好時機,她只會認為他是故意在找麻煩。

  「還不上去!」木顯榕沉下了臉。

  握緊拳頭,這輩子,他可真的栽在這個霸道的女人手上了!

  他的力量雖然遠在她之上,大可以強迫也強悍的逼迫她聽從,但是只要對上她清明的眼眸,他的力氣彷佛就消失了。

  因為他在乎她,所以他處處讓她,而她顯然也很懂得擅用他所給她的武器。「如果只有我們兩個的話,」他忍不住咕噥,「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木顯榕忍不住揚了下嘴角:「可惜的是,現在不是只有咱們倆。」

  段頌宇對天一翻白眼,一個大步便上了牛車。不可否認,上頭還挺舒適的,鋪席設幾,可任意坐臥,不過實在沒道理他的女人騎在馬上,而他卻舒服的像個大爺似的,坐在可遮蔽陽光的車裡。

  「你上來。」他對木顯榕勾了勾手指。

  木顯榕瞄了他一眼,又撇開頭直視前方。
  
  「上來!」段頌宇重複。「這裡夠大,我們倆一起坐。」
  
  「王子,」她輕聲說,「請恪守君臣之禮。」

  「君臣之禮?!」真是諷刺的四個字,「你我之間到底誰是君誰是臣啊?!明明我說的話你從不當一回事——」

  聞言,她眸光一斂,隨即跪了下來,「王子恕——」

  看到她的動作,段頌宇幾乎傻眼。他帥氣的從牛車上跳了下來,在她還來不及說完前,一把將她給拉了起來。

  她驚得抬頭。

  「你實在很懂得挑戰我的底限!」他的眼底寫著認真。「屬下只是恪守君臣之禮!」她的眼底閃過一絲打趣的光亮。

  握著她的手一緊,段頌宇知道這女人是存心捉弄自己,可實在又氣不起來,只好假裝惡狠狠的眯起眼質問,「好一個君臣之禮!若有一日我真被你氣死,找閻王報到了可怎麼辦?」

  「若有那麼一日,」她專注的看著他的眼眸,「就算是陰曹地府,我也跟你闖。」

  他臉上的笑容因為她簡單的一句話而擴大,「很好!」他直率的說。

  聰明的腦袋和出人意料之外的幽默感,他被這樣的女人吃定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既然說好,那就快上去吧。」

  沒有第二句話,段頌宇登上牛車,目光追隨著她的身影,看她俐落的上了馬,為擋住風沙而拿著青布覆住自己的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大眼睛。

  「王子就再忍耐一些時候,」木顯榕說,「再約半日的光景就可抵達大都。」
  
  「無所謂。」他將身上的衣服脫下,看到她不以為然的挑眉也不以為意,「太陽一出來,就熱得不像話,別連這個都管我!」

  木顯榕無奈的微搖下頭,知道他已經讓步上了車,所以也不再多言,打了手勢,一行人馬即刻起程。

  對於茴月國的大都,說不好奇是假的,段頌宇看著眼前的景色,不由得心想,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可以穿梭時空來到這古代的西域,從淨水沙洲至此約五天的路程,每日所見的景色幾乎都是沙漠一片。而今——就快到了!

  一個轉頭,他正好看到木顯榕近乎出神的看著遠方。

  「在想什麼?」

  她這才迅速回神,轉頭看他,「未知。」
  
  「未知?!」

  「是的,未知。」她對他微微一笑,想到回大都之後所要面對的爭鬥,「因為未知,所以擔憂。」

  五年,一個女人以男裝出仕,冒著欺君重罪,輔佐無能的主上五年了,縱使罕伯澤無法坐上廟堂之上,她也要他平安的渡過爭奪。她是為報恩,也為了對他的一片情。

  只不過她有預感,平靜的日子很可能已走到了盡頭。「過來。」忽地,段頌宇對她勾了勾手。

  眼底閃過一絲困惑,但木顯榕還是駕馬朝他靠近了些,「王子?.」
  
  「無論發生什麼事,」他對她伸出手,在她來不及反應之前,輕勾了下她的下巴,「我都會與你一起面對。」

  她的眼神閃過一絲溫柔,不過她回身而退,讓坐騎走快了,增加兩人的距離。

  「難不成我們回到大都之後就得一直如此?」段頌宇很受不了。明明就能好好好的擁抱她,但是現在連碰她一下都是奢望。

  「王子回宮,屬下當然是回木府。」她的聲音輕柔的透過青布傳來,「王子回宮之後,與屬下見面的機會就少了。」

  他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我不喜歡。」
  
  「現在可沒人問王子喜歡與否。」

  他斜向她,伸出了手,「你這個女人,實在——」

  「小心點!」木顯榕俐落的伸出手,要牛車停下來,然後手撐著半個身子都探出牛車外頭的男人肩膀,「王子,摔下來怎麼辦?」
  
  「本王子沒那麼差勁!」

  拿他沒轍,她微用力把他推坐回去,「王子,凡事請適可而止!」

  「現在該適可而止的人是你!」他不以為然。這女人大概終其一生都無法理解壓在他心頭上的不安,只有他最清楚,自己很有可能像來到這個時代一樣,又突然回去。所以他想要時刻都看著她。

  木顯榕靜了一下,「王子,你不明白。」
  
  「我可以給你機會,」他直率的表示,「說給我明白。」

  接著他在牛車上站起身,在她還來不及抗議之前,就把她從馬背上給抱了起來。

  木顯榕登時傻眼,不單只有她,跟在後頭的一行人也全都難掩驚訝。「王子?」

  「說明白。」他壓根不在乎他人的目光,直接把她放到自己身旁,然後比了手勢,要車隊繼續往前行。

  一個士兵立刻自動上前牽著木顯榕的坐騎,人馬再度浩浩蕩蕩的往前行。
  
  「你在使自己成為笑柄!」她忍不住壓低聲音吼他。

  「認識你之後,我哪天不是笑柄?」段頌宇也不客氣的回嘴,「一個女人,論騎戰我望塵莫及,說起運籌帷幄,我也差你一大截,甚至我連一個大字都不識得!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糟的嗎?!」

  她聽了又氣又好笑,怒火因他話中的委屈全都沒了。「又孩子氣!」
  
  「是啊,」他將雙手枕在腦後,一副自得的模樣,「我就孩子氣這點勝過了你。」

  「你——」她無言了。

  「說!」他揚了下下巴。「為何不能隨我進宮?」

  知道沒有給他一個理由,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她的聲音陡然一低,「因為我的容貌。」

  「你的容貌?!」他伸出手拉下覆住她半張臉的青布,「好極了啊!」

  她忍不住失笑,「不是指這個,王子忘了嗎?五年前,我是頂替我兄長到淨水沙洲輔佐王子的。」

  「那又如何?」

  「我的兄長年紀輕輕便平亂有功,朝廷裡許多臣子都見過他,縱使我與他是兄妹,仍會被人識破的。」

  段頌宇聞言一愣,倒是沒想到這層。只是雖然他明白了,但臉色仍是一沉。

  「我沒見過你兄長,所以不知他長得什麼模樣,但是之前尹帕見過你,不也沒懷疑?」

  想起那個刁蠻的妹妹,他的火氣就直線上升。就算有血緣關係,她還是個大美人,但他就是打心底討厭她。

  「尹帕公主是在三年前至淨水沙洲才第一次見到我。」木顯榕解釋,「她沒見過真正的木顯青。」

  「見鬼了!」段頌宇忍不住低咒。

  「這樣王子明白了嗎?」她的眼底浮現輕憂,「此行王子進宮,我無法隨侍在側,請王子的言行舉止千萬要慎思。」

  段頌宇壓根不在乎自己的言談會得罪誰,他只想著不要與她分闋而已。

  在二十一世紀的商業競爭當中,爾虞我詐在所難免,可他總能擅用手上的資源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就算換了個時空,也不會例外。

  「關於你的事,我會想到辦法的。」他信誓旦旦的保證。「好。」

  段頌宇看著她,不由得搖頭。她根本打心底不相信他!在她的心目中,他還是那個需要她時刻分神守護的懦弱王子吧。

  「我一定會想到辦法!」她不信他無所謂,他會向她證明他所言不假,這句承諾,是對他,也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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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段頌宇有些驚訝大都比他所想像的還要大,特有的生土建築在這完整呈現,遠遠的便可以看到山坡上頭的皇宮在太陽底下閃耀著光芒。

  大都的位置,正好位於天山上積雪融化形成的兩條河流交會之處,蔚藍天、赤紅沙、碧綠草、湛藍湖,在眼前形成一幅絕美的畫。

  衛兵打開城門,恭敬的讓他們一行人通過。

  一個抬頭,段頌宇就看到城牆上的士兵都在看著他。.

  他的嘴角微揚了下。看樣子自己還真是個傳奇人物,這些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都帶著好奇與試探。

  只不過,或許在他們心目中,他除了是茴月國的大王子,其他的根本什麼都不是吧?

  載著他的牛車緩緩進入城門,城裡有許多彎曲的街道和建築,他們所到之處,都惹來眾人的側目和跟隨。

  「我還真是個名人不是嗎?」輕鬆的坐在牛車上,段頌宇看向又溜回去騎馬的女人說。

  木顯榕瞄了他一眼,「聽王子的口氣,應當不是抱怨才是。」
  
  「抱怨?!」他懶懶的聳了聳肩,「能投胎當茴月國的王子——雖然個性懦弱了一點,但是錦衣玉食,實在沒啥好抱怨的。只是我很好奇在人民的眼中,我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木顯榕考慮了一下,最後聳了聳肩,選擇不回答。

  「你這個態度實在很傷人!」他沒好氣的瞪她一眼。「他們真的認為我很無能,對吧?」

  「屬下什麼都沒說。」

  「但是你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聽到他的話,木顯榕眼底寫著柔柔的笑意。

  看著她的美眸,他也裝不了狠了,只能勾唇一笑。在眾人面前,他們是君臣,縱使現在他很想一把將她捉過來,狠狠的吻住她,卻也只能壓下衝動。「王子,重要的不是以前,而是今後。」

  「我明白,若我再不知長進,豈不辜負了你的一片心意?」成為一個王者,是為自己,更是為她。

  一行人爬上斜坡,進入宮門。

  雄偉的宮殿,高高的石階直通正殿,一排士兵拿著長矛整齊的站立在階梯兩旁。

  「是王上。」

  車一停,段頌宇便聽到一旁的木顯榕低語。

  抬起頭,他因為陽光剌眼而微眯起雙眼,隱約之間,看到階梯的頂端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畢竟是父子,王上還是關心你的。」下了馬,木顯榕輕聲說,「王上親自來迎接王子了。」

  「或許。」壓下複雜的情緒,段頌宇下了車,在她的目光示意下,緩緩拾級而上。

  一路上,他對向他下跪的士兵、臣子視而不見,專注的目光直視著茴月國的國王——罕陽。

  他的身材沒有自己來得魁梧,但十分健壯,嚴峻強悍的臉頰上有一道不算短的刀疤,讓他看起來更加威嚴。

  「父王。」他緩緩在罕陽的面前跪了下來。

  罕陽低頭看他,「這一路舟車勞頓,應當累壞了吧?」

  「兒臣不累。」

  伸出手,罕陽拉起了他,欣慰之情全寫在臉上,「起來吧!你看來壯碩、成長了不少。」

  「謝父王關心。兒臣會有今日,全都是木將軍的功勞!」他把握時機替自己的女人美言。

  「木將軍?!」罕陽輕撫著下巴的鬍鬚,「木顯青……他年紀輕輕便平亂有功,這幾年更輔佐你有成,這個少年郎確實不簡單,他在外頭嗎?」

  「是,她隨兒臣返回大都,但這一路奔波勞累,不單木將軍,還有隨著兒臣從淨水沙洲返回大都的一行人都累了,兒臣懇請父王讓大夥都先下去歇息,若父王想接見木將軍,晚些時候再見。」

  罕陽想了一會兒,最後輕點了下頭,「就依你。你倒是不錯,帶兵帶心,懂得體恤下屬,實屬不易!」說著揮手下了禦令,讓守在殿外的一行人全都離去。

  「這一切也都多虧木將軍,不然兒臣依然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聽到他的話,罕陽倏地停下腳步,轉頭看著他,「伯澤,你確實是有些不一樣了。」

  「父王這番話應當是誇讚,兒臣謝過父王。」段頌宇怡然自得的說,「若是兒臣沒有半點成長,豈不負了父王將兒臣發放至淨水沙洲的用心良苦?」

  「好、好極了!」聽到他的回答,罕陽揚聲大笑,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這樣才像樣!這才是本王的好兒子,茴月國的好兒郎!」
  
  「看來王兄回都,父王龍心大悅。」

  段頌宇跟著罕陽進入正殿,這才注意到裡頭還站了一個人。原本他自認已經夠高大,但是這個男人卻還足足比他高了將近半顆頭。

  「是啊!」罕陽笑著點頭,「五年了,伯澤有所長進,我也很安慰。」
  
  「王兄。」

  王兄?!段頌宇的眼睛眯了起來。這是他的弟弟,不過是哪一個?!罕陽的雙手背在身後登上階梯,坐在自己的龍椅上頭,「凡昭,你的兄長這幾年成長、壯碩了不少。」

  凡昭?!罕凡昭?!那個在眾人眼中,對他的地位最具有威脅力的一個?他身材魁偉、健拔、相貌堂堂,不可否認,確實有股傲人的氣勢。

  看他一臉平靜,直覺告訴段頌宇,這人不簡單,但是對方是否真有野心……他無法在第一眼就斷定。

  罕凡昭不帶思緒的眼眸看向兄長,心頭確實有些訝異當年那個蒼白、瘦小的男人已不復見。

  段頌宇絲毫不畏懼的回視他,兩兄弟在沉默之間彼此觀察。

  最後他的嘴角一揚,「久違了,凡昭。」

  罕凡昭聽到他的話,眼眸微斂,也收回自己的視線。萬萬沒想到五年的時光,真能使一個人脫胎換骨到判若兩人的境界。

  「是啊!王兄,」他應對得體的開了口,「五年——咱們兄弟確實是久違了。」

  「這些年來,王兄耳聞了你許多豐功偉業,真是放眼天下,誰與爭鋒啊!」

  「王兄謬贊了。」

  「改日還真得要好好跟你把酒言歡,促膝長談,說說這幾年的事給我聽聽。」段頌宇笑得真誠,「跟你好好敘敘舊。」

  「這是當然。」看不出他笑容底下究竟藏了什麼心思,罕凡昭鎮定心神回應。「只是有一事,王兄似乎得要先給個交代。」

  他挑了挑眉,「何事?」

  「尹帕早王兄兩日回大都,」他抬頭看著坐在殿上的父王一眼,見他沒有制止,於是繼續說,「她說——王兄動手傷了她。」

  果然,這個刁蠻公主還真的早早就來告狀!段頌宇的嘴一撇。

  「回父王,」他直截了當的看著龍椅上的人,「沒錯,兒臣是傷了尹帕。」罕陽坐在大殿之上,有些驚訝他的直言。「何故?」「很簡單,因為尹帕傷了木將軍!」

  「是嗎?」

  段頌宇一點都不畏懼的表示,「尹人在先——兒臣也只不過略施薄懲罷了。」

  罕陽沉默了一會兒。「解釋清楚。」

  「木將軍在淨水沙洲為了保護兒臣,」段頌宇的腦海飛快的轉動著,「所以不慎受了傷。」

  他自認這麼說也不算說謊。木顯榕確實是因他而受傷,不過卻是因為被他發現了女兒身,為了躲避他才不慎跌落階梯,但關於這點,他壓根不想交代。

  「說下去!.」

  「兒臣體恤下屬,於是命木將軍留在將軍府靜養,豈料尹帕卻硬闖將軍府,還意圖傷害府裡的奴婢,木將軍為了勸阻尹帕,便被她錯手所傷。」段頌宇冷冷一哼,想到這個,他就真的一肚子氣。

  「尹帕傷人在先,不顧兒臣的命令在後,甚至死不認錯,還對兒臣出言不遜,

  當時若不是木將軍在一旁求情,兒臣早一刀把她的頭給砍下來。若是父王要為此事開罪兒臣,逼兒臣向尹帕賠罪,兒臣抵死不從。」

  罕陽專注的看著他,看出他壓抑的不悅,「看來尹帕她——沒向本王說實話。」

  女兒只交代了伯澤因為她出於關懷去了將軍府探視木將軍一事而震怒,將他賜給她的馬鞭給折斷,還拿刀傷了她。原本他以為這個兒子還是不懂事,不知進退、沒有分寸,看來——是他太相信尹帕了。

  「尹帕自小仗著寵愛,何時受過這種對待?所以她隱瞞自己的過錯,兒臣一點都不意外,反正她圖的,也不過就是寵愛她的眾人可以替她出一口氣罷了。」

  這一針見血的言論使罕陽忍不住勾笑,「伯澤此言可是在指責父王太寵愛她?」

  「兒臣不敢。」他直言不諱,「尹帕是茴月國公主,父王的掌上明珠,父王寵她理所當然,但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兒臣是如此,凡昭也是如此,尹帕當然也無法例外。更何況「慣子如殺子」,父王比兒臣更明白這個道理,這不也是父王在五年前將兒臣流放淨水沙洲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因為父王不想見兒臣被寵成一個無能之輩,所以兒臣相信,對尹帕父王自然不會有兩套標準才對。」

  此話說得入情入理,而罕陽也不是沒有聽出他的言下之意,頓時沉思半晌。
  
  「說得極好!」最後,罕陽點頭讚賞。「看來本王做錯了些事。」這還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由於他只有尹帕這個掌上明珠,她又長得像死去的王妃,所以他難免給她較多的關愛和較大的寬容。

  段頌宇專注看著他,看出他因為自己的一番話而自省。看來能擁有如此兵強馬壯的國家,罕陽果然不是個不明事理之人。

  一旁的罕凡昭看到父王與兄長的互動,也看出了兄長的改變。

  「父王,」他開了口,「這事聽來是尹帕有錯在先,不如明日的洗塵宴就命尹帕親自向木將軍道歉吧。」

  「木將軍的傷未痊癒,」還沒等罕陽開口,段頌宇便朗聲說,「讓她好好在木府靜養數日再說。」

  「看來,」罕凡昭試探的目光看向他,「木將軍傷得不輕?!」

  段頌宇懶懶的將目光移向他,「是輕是重,見人見智。我只知道木將軍是我的愛將,她為我而傷,雖是男子,但是容貌已毀,此後只能以青布覆面示人,對她的一片忠肝義膽,我一輩子還不完。」

  他腦筋一轉,正好來個將計就計。原本木顯榕為擋風沙與炙陽而以青布覆面,這下正好,以後她都戴著青布示人,就沒人會發現她不是真的木顯青了。

  「容貌已毀?!」罕凡昭斂下眼,「為護主……果然是個忠臣,凡昭還真是羨慕王兄有個忠心不二的臣子。」

  「屬下對主上盡忠本是理所當然,木將軍的忠心屬於我,更屬於茴月國!」這句話說進了罕陽的心坎裡,不由得龍心大悅。

  罕凡昭則是垂下眼,掩去自己奔騰的思緒。

  木顯育……沒想到他真有能耐使困龍上天的一日。

  ◎     ◎

  是夜,木顯榕獨自一人緩步走回自己的房間。

  她與爹五年未見,回到大都的第一夜,他們徹夜長談,她驚覺父親老了許多,五年前的雄心壯志已不復見,現下圖的只是一家的平安和樂,甚至他還有了返回中原家鄉的念頭。

  只不過這一路迢迢千里,說走就走,談何容易?更何況現在她也舍不下那個男人……

  歎口氣,她伸手推開房門,可幾乎在此同時,黑暗之中也猛然伸出一雙手,緊緊的將她抱住。

  她的心先是一驚,但熟悉的氣息很快便令她放鬆身軀,嘴角也不自覺的揚起。「嚇著你了嗎?」

  「是。」她微笑著說。

  「這個口氣——」段頌宇微微將她推開,仔細的看著她,接著沒好氣的瞪她一眼。「說謊!有時你強悍得令我懷疑這世上有令你害怕的東西。」

  她害怕的東西可多了,最害怕的就是有關他的一切。木顯榕轉身將房內燭火點著。

  「你怎麼來了?」她為他沏了杯茶,送到他面前。「在宮裡無聊。」

  靜了一會兒,她凝視著他,眉頭輕蹙。「王子是私自出宮?!」
  
  「是又如何?.」他漫不經心的應道,「我甚至還是翻牆進你木府的,木府的戒備實在太過鬆散。」

  「堂堂茴月國王子,竟翻牆進屋?」木顯榕的眉頭皺得更緊,不贊同的拍了拍他的臉頰,「這樣跟宵小有何兩樣?要是受了傷怎麼辦?.」

  段頌宇一點也不在乎,一手將站在他面前的她捲進懷裡,「不過就是翻個牆罷了,受傷?你未免也太瞧得起我了。」

  聽出他不以為然的反諷,她抬頭看他,不願他的行為落人口實,「若讓人撞見,有失體統。」

  「我只是想見你。」他從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在燭光的照射之下,他的五官充滿陽剛之氣。

  簡單的一句話,讓木顯榕心頭就算有千萬指責,也全都如數吞了下去。

  他的手溫暖的摟著她的腰,她抬起手,撫著他的黑髮,「今日宮中的情況如何?」

  整日,她都心懸於此,怕他那孩子性格又提了起來,毫無遮攔,得罪人也不自知。

  「好極了!」他露齒一笑,「我的父王是個能人,我敬佩他,我也見到了凡昭。」他的手微微用力,讓她安坐在他腿上,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放心吧。」看出她眼底的擔憂,他自動回答,「我只說了我該說的話。凡昭這人氣宇非凡,戰功彪炳,難怪人民愛戴。」

  「你不在乎」

  「對宮廷鬥爭我本來就不放在心上,人不犯我,我自然不犯人,我只是要保住你,保住你一家,不然我才懶得跟他們周旋。」換言之,他目前沒把王位之爭放在心上,「他是狼子野心還是狷介之士,留給時間證明吧!我來是有更重要的事告訴你。」

  她的目光顯露出好奇。

  「尹帕的事,父王未怪罪下來,你以後可以自由進出宮殿,只不過要委屈你——」他吻了下她的鼻頭,「從今而後得用青布覆面,因為我告訴父王,你為救我,容貌已毀。」

  可以自由進出宮闈當然極好,但是……

  「你欺君?!」她杏眼圓睜。

  「是。那又如何?」

  「王子——」

  「別再說教了,總之我有分寸。」他的手輕撫過她的紅唇,「毋需多心。你啊!我在你房裡等了大半夜,想你想得緊,你卻好像沒把我放在心上。」

  「胡說!」她好氣又好笑,「五年未返家,爹捉著我談了許多。」說到這個,她不免輕歎了口氣,「爹年事已高,想回歸故里。」「回歸故里?!」

  她點點頭,「長安。當年我爹護送公主從長安經渭城,過陽關來到茴月國,這些年,爹官途浮沉,不自覺也過了二十幾個年頭,現在年紀大了,想要人死入故土,落葉歸根,也是人之常情。」

  靜默了一會兒,他不喜歡她臉上的輕憂,「回長安——難嗎?」對他這個現代人來說,實在沒有概念。

  「路途遙遠,少說也要花上個把月的時間,不是說走就能走的。」她低頭,輕聲說。

  看到她臉上的神情,段頌宇很快下了決定,「過一陣子,我們陪他回去。」
  
  「你——」

  「什麼都別說,就這麼說定了!不過有件事,我可是要先把醜話說在前,是陪他回去,或許可以在長安作客一陣子,之後你爹要走要留都隨他,不過你可得跟我回來。」

  曾幾何時,他已經把茴月國當成自己的歸屬之地了?思及此,他不禁自嘲的笑了。

  「你是茴月國王子——」

  「是啊。」他笑著打斷她的話,親吻她的嫩頰,「別又說什麼千金之軀不應該如何如何,你可別忘了,我母妃是大唐的永和公主,我是半個漢人,想回母妃的故鄉探訪,合情合理。」

  看著他,她忍不住失笑,閃躲他的吻,「怎麼什麼事到你口中都成了合情合理?」

  「誰教你一直提醒我,我是茴月國的王子?既然身為王子,自然擁有自

  傲,不是嗎?」他用她的話來反將她一軍,不容她退縮的吻住她的唇。「明日,隨我進宮去,我要給你個職位——」

  「什麼?等等!」她低呼,因為他正在脫她的衣服,「我們的話還沒說完!」可他壓根不把她的掙扎當一回事,「我的旭日殿需要個夜間禁軍統領,以後你就住進旭日殿裡吧。」

  她驚得忘了動作,「什麼?!」

  「你聽到我說的了。」他咧嘴一笑,把握機會脫掉了她的衣服,吻落在她的頸子上,「不過當然禁軍統領有兩個——一個你,一個白克力。」
  
  「我不懂……」

  「白克力當然是守在殿外保護本王子,」段頌宇說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至於你——當然是在床上保護本王子。」

  「我不要!」他的意圖太過明顯,若再繼續下去,早晚會被人發現兩人的關係。

  「你不要是你的事,」他不容她反駁的用力吻住她的唇,「但是我要。」

  這個霸道的男人!木顯榕很想罵人,可他的大手邪侯的在她身上遊移,使她體內燥熱的情欲迅速翻騰。

  理智和情感在心頭交戰,但在他的碰觸下,最後她只能屈服。

  她在乎他,已經無法自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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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罕伯澤精神颯爽,神采奕奕的下了朝,看到他大步走來,木顯榕輕易看出他的大好心情。

  「上朝還挺有趣的!」

  段頌宇拉著她轉到角落,擺脫那些總是在四周晃來晃去的侍衛,又四下觀望了下,確定附近都沒有人後,直接將她臉上的青布拉下,然後將她壓在柱上,抓住這片刻的隱私,低下頭,吻住她的唇。

  她一驚,還來不及反應,他便放開了他,一臉得意。

  「王子!」她急忙拉起青布,「若再如此,屬下要生氣了!」
  
  「好啊。」他不是很在乎的說,「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生氣起來很漂亮?」
  
  「你……」她啞口無言了。

  他揚聲大笑,這才說出心情很好的原因。「今日尹帕向我下跪。」

  木顯榕聞言非常訝異,「是嗎?」

  段頌宇點頭,「父王果然是明事理之人,原本他還打算宣你入殿,讓尹帕親自賠罪,不過我說尹帕若真心悔過就免了,以此回絕父王。看來今日的事,可以大大挫挫尹帕的銳氣。」

  或許可以,但更有可能會令尹帕更加惱羞成怒,木顯榕不安的想。公主一向仗著自己神似死去的王后而備受寵愛,所以驕縱難以管教,現在算是公然跟大王子鬧僵了吧?!:

  「走,」渾然未覺她的擔憂,段頌宇朝她努了努下巴,「我要去看我母妃。」
  
  「是。」木顯榕恭敬的跟在他身後。

  母親這個字對段頌宇來說已遙遠一在二十一世紀,他七歲那年,他的母親便因為癌症過世。

  母親的影像在他心目中早已模糊,他只記得一個畫面,就是在他第一天上小學時,她在他的臉頰輕輕印上一個吻,而那一天過後,她便進了醫院,從此再沒有醒過來。

  沒想到現在陰錯陽差來到這裡,他不單有了父親,還有母親——

  他的父親氣宇軒昂,是個令人敬佩的王者,母親呢?大唐公主,應該是個溫柔婉約的大家閨秀吧?他更加期待了。

  轉進一個回廊,入目的景色令他微愣了下,只因他彷佛走進了另外一個世界。這裡不再是傳統的西域土生建築,而是用上好的梨花木為建材,建造成古色古香的南方建築,雕樑畫棟,曲橋橫跨底下的人造湖,早、台、樓、閣,無一不美。「這裡好美!」

  「是啊!」跟在他身後的木顯榕也認同,「當年國王迎娶永和公主為妻,特別從南方請來大批建築工匠,建造此一宮殿,名為永樂宮,讓公主雖身在異鄉也能看到熟悉的建築,一解思鄉之情。至於這池子,正好建在地下湧泉上頭,所以終年不涸。」

  「沒想到我父王還挺會把妹的!」.

  「把妹?!」

  他揚首一笑,「就是討好、追求一個女子的意思。」
  
  「可是這一切並不是茴月王的主意。」

  「不是?!」這倒令段頌宇意外了。

  「是死去王后的主意。」木顯榕進一步解釋,「茴月王與王后自小青梅竹馬,感情甚篤,當年大唐天子提議合親,原本茴月王打算拒絕,但王后要王上以大局為重,所以王上才點頭娶了公主,唯一的條件,就是雖然永和公主貴為大唐公主,但只能為妃。因她來自東土,於是賜封日妃。」

  「我知道——日、月、星三位妃子,我的母妃是日妃,凡昭為月妃所出,至於那個刁蠻公主則是星妃的掌上明珠。」他把之前惡補到的消息說出來,當然,說給他聽的還是白克力。

  「是啊。」兩人登上拱橋一就見盡頭的涼亭坐著一位雍容華貴的美婦,身旁兩個宮女也是唐裝打扮,拿著大大的芭蕉扇輕掮著。

  永和公主穿著一件青色絲綢做成的上衣,腰帶把長裙高高的束在胸部,裙子外加件小袖上衣,遠遠看去,更添一絲優雅柔美的姿態。

  段頌宇沒有想過她長什麼模樣,但是她的背影卻勾起了他腦海深處遙遠的回憶,當她轉頭,看到她的五官,他更是倏地失神。

  她的臉竟然神似他早逝的親生母親!就好像從他小心收藏的相片中走出來的人似的,連臉頰上因淡淡一笑而乍現的酒窩都一模一樣。

  他的眼底閃著激動,單膝跪在她前頭,「母妃!」

  重逢的喜悅寫在永和公主的臉上,她伸出手摸著他的臉,喜極而泣,「伯澤……你可回來了!」

  「是,讓母妃擔心了。」

  永和公主輕搖了下頭,眼角泛著淚光,「看你好,母妃就好了。」

  離開大唐,遠嫁西域,來到陌生的環境,唯一的依靠除了夫君之外,就只剩下唯一的兒子,她的心不大,只希望見他平安快樂。

  段頌宇伸出手摟住落淚的美婦,一點也不覺得彆扭,因她和自己的母親實在太像。

  木顯榕看著他們母子,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母妃,請你見一個人。」他伸手抹去永和公主臉上的淚,「你一定得要見見她!」

  木顯榕看到他的目光投來,不由得一楞。「過來。」他對她微微一個點頭。

  這是不對的!她現在一身男裝,在外人眼中,她的身份是禁軍統領,但是他眼神中流露的情感太過露骨。

  「讓本宮猜猜,」永和公主打量著臉覆青布的木顯榕:「是木將軍吧」?」

  「母妃真是聰明絕頂!」

  永和公主失笑搖頭,「不是母妃聰明,而是這個宮裡沒有秘密,人多自然嘴雜,木將軍因忠心護主毀了容貌的事,早就傳進母妃耳裡了。」

  看著眼前慈祥的女人,段頌宇並不想選擇欺騙,但是現在的情勢,他卻不得不瞞著她。

  「抬起頭讓本宮看看。」

  深吸了口氣一木顯榕抬頭。

  永和公主直視著她一雙靈活的大眼睛,贊道:「好一雙美麗的眼睛!本宮可以從我兒的神情中看出你對他的特別,這些年跟在他身旁,辛苦你了。」

  「這是屬下的職責所在。」她不是沒有見過這個王妃,不過那已經是孩提時候的事,這個日妃娘娘還是一如印象中的優雅柔順。

  「起來吧。」

  永和公主才開口,段頌宇便伸出手,一把將木顯榕扶起。

  看著兒子自然的舉動,永和公主眼底閃過一絲光亮,木將軍飛快的收回手的動作也落入她眼中。

  木將軍有一雙美得攝人魂魄的眼睛,雖是個男人,但是站在兒子身旁,卻有種惹人愛憐的嬌柔氣質。

  這樣的嬌柔——會招來災禍。永和公主不由得在心中歎了口氣,只不過看著兒子的模樣,若他真動心——他不會聽勸的。

  「坐下吧。」斂下心神,她若無其事對兒子說。

  段頌宇立刻依言落坐,看著圓桌上的棋盤。

  「母妃跟誰對弈啊?」

  「窮極無聊,打發時間而已。」她微笑回應。「不如和兒臣玩幾局?」

  此話一出,永和公主登時驚訝的瞠大眼,一旁的木顯榕也好不到哪裡去,因為他明明根本就不會下棋!

  看她們的表情,段頌宇很快就明白,那個原本的茴月國大王子根本不會下棋,不過既然現在他已經取代了他,當然得做他自己。「兒臣在閒暇時曾試著玩了幾次,漸漸有了興趣,請母妃驗收兒臣的棋藝吧!」

  永和公主這才欣慰的笑開,擺了棋,兩母子便你來我往的廝殺起來。

  因棋興濃厚,兩人一下起棋,時間就過得飛快,不自覺日已西下。

  就在此時,一串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木顯榕首先收起專注在棋盤上的視線,看向遠處走在一行人前頭的罕尹帕。

  「是公主。」她低聲提醒,「還有……星妃。」

  聽出她話語當中的謹慎,段頌宇微側過身,就見穿著一身藕荷色輕紗,戴著綠色蓋頭的罕尹帕走在前頭,身後還跟著一行侍女。

  看她臉上的表情,八成是因為早上在正殿受到的屈辱而來的。

  懶懶收回自己的視線,他將手中最後一顆棋子放下,「母妃這次又輸給兒臣五個子兒了。」

  永和公主見了,輕擊了下掌,「還真是……幾年不見,你不單懂事了,就連棋藝也精進不少。」

  「總不能老是長歲數不長腦子吧!」他爽朗一笑,「那豈不是枉為人了嗎?」腳步聲停在涼亭外頭,他沉穩的目光看著永和公主,就見她臉上表情依然平靜。

  「再跟母妃下一局如何?」彷佛沒有見到到訪的一行人,她逕自說道。

  段頌宇微笑,這一瞬間明白這位公主或許外表柔弱,但是內心絕對不若她外表所呈現的模樣。

  「好啊!」他立刻擺棋,「就聽母妃的意思。」

  站在亭外的星妃一行人看沒人打算理會她們,面子有些掛不住,但又不能就這麼掉頭走,不得不出聲喚道,「姊姊!」

  聽到這聲叫喚,永和公主臉上這才漾出一抹恬靜的笑,視線柔柔的落在亭外的一行人身上,「妹妹,你來了?」

  「是。」星妃儘管不悅,也只能微微一福身。

  「賜坐。」永和公主對身旁的侍女說道。

  「姊姊不用客氣。」星妃淡淡回絕。「妹妹這次來,是有一事想要姊姊給個交代。」

  「是嗎?」她臉上依然恬靜,不顯太多思緒,「妹妹請說。」

  看著四周的景色,星妃的眼光不由得一冷。這裡是茴月國宮殿中她最厭惡的一個地方。

  明明他們就身處在茴月國內,死去的王后和眼前這個大唐公主卻硬是把居所弄得像是中原一般,像什麼話?!

  雖然東方大唐勢力如日中天,但是茴月國也不遑多讓,她一向自傲於自己回族的血統,她的高祖還是協助茴月國先王平定天下的最大功臣之一,因為傲於自己的身份,所以她打心底不屑漢族文化,對於這個永和公主,更是打從心眼裡瞧不起!

  她的目光看向一旁戴著青巾的男子,就見對方跪拜在地。「這位就是木將軍?」傳聞中有勇有謀的男人,她知道自己的愛女心系于他,只不過若是他的忠心不能屬於她們,這個人就留不得。

  「將軍,」罕尹帕朝著面覆青巾的木顯榕走了過去,「聽說你受傷了?」
  
  「謝公主關愛,」她急忙把頭垂得更低,就怕尹帕會突然伸手除去自己臉上的青巾,「已經無妨。」

  「別躲!」她不悅的蹙眉,「讓我——」

  段頌宇立即起身,橫出手臂,擋住她的路。

  罕尹帕立即瞪向他,「王兄這是做什麼?」

  「怕你嚇壞我的愛將。」對她,段頌宇也很不客氣。「女人家還是矜持點的好。」

  「王子。」木顯榕輕聲喚,搖了下頭。公主都已經不好得罪了,更何況還有一個星妃在旁……

  星妃乃是死去王后的親表妹,相貌神似死去的王后,所以備受茴月國寵愛,也因為如此,星妃才氣焰高張,罕尹帕也能恃寵而驕。

  就算看出木顯榕的不認同,段頌宇還是擺明瞭不讓討厭的女人再朝木顯榕跨進一步。

  「母妃!」罕尹帕幾次想閃過他的阻擋都閃不過,氣得重重跺腳,看著母妃,要她替她出頭。

  星妃眼神一冷,正打算開口斥責,卻沒料到——

  「真是抱歉,本宮累了,」永和公主先發制人,「想回寢殿休息,妹妹若有事,就長話短說吧。」

  在這風刀霜劍的宮庭裡,她很明白就算無害人之心,也得要學會防禦,不論是在大唐,或是茴月國。

  「關於這事,」礙於多雙眼睛在看著,星妃也不好發火,「姊姊可得好好問問咱們的大王子。」

  「怎麼?!」永和公主輕挑了下眉,狀似一臉困惑的看向兒子,「大王子得罪了星妃娘娘嗎?.」

  段頌宇直截了當的與星妃面對面,「伯澤愚昧,不知何事得罪了娘娘?」

  星妃看著他,眼帶不悅,「先不論王子做錯了什麼,現在就單憑你身為茴月國王子,見到我卻不知下跪請安這點,就知也沒長進多少。」

  「是啊,」結果段頌宇一點也沒有被激怒的樣子,反而認同的點頭,「伯澤是沒啥長進,畢竟伯澤本就是個無能庸俗的王子。但尹帕可不同,敢問聰明、貌美、知所進退的茴月國公主,怎麼見了我母妃也不知要下跪請安?」

  星妃聞言,臉色立刻變得難看。

  罕尹帕也沒有料到會被反將一軍,更加生氣,「你胡說什麼!」

  「胡說?!言重了吧,若我胡說,那星妃娘娘不也是胡言亂語了?」他逕自說道,然後倏地冷下臉來低斥,「你還不跪下!」

  罕尹帕頓時進退維谷,只能再度找救兵。「母妃啊——」

  「算了。」永和公主淡淡的替她們母女解了圍,出聲緩頰,「都是自家人,那些繁文縟節就省了吧。」

  「是啊,自家人——母妃說得極是!」段頌宇與永和公主相視一笑,在母親的眼眸深處看到了欣慰之情。

  「妹妹就把來意直說了吧。」永和公主轉頭道,「到底大王子怎麼得罪了尹帕?」

  「姊姊難道沒有耳聞,在淨水沙洲他傷了我的尹帕?!」

  她眼眸微斂,「是有聽說。伯澤,你怎麼說?」

  段頌宇銳利的目光射向星妃,「娘娘現在是來向伯澤興師問罪的?」

  「興師問罪?!本宮不敢。」星妃神情一冷,「只不過尹帕是金枝玉葉,從未受過這般屈辱,身為她的王兄,你做得太過份。」

  「關於此事,父王也知情,今日早朝父王也已經做了處理,現在說到我母妃跟前,娘娘是想怎麼樣?」他不客氣的反問。

  「只是要你母妃給個交代,不是說你們東土一向以禮待人,王子的禮與規矩呢?」

  「別把我母妃扯進來,」他懶得浪費時間跟這對恃寵而驕的母女對話,「不如咱們一起到正殿去面見父王,讓他來評評理吧。」

  星妃沒料到他會出此招,還當他是以前那個怕事的小鬼頭,不禁一楞,「……你竟然拿國王來壓我?!」

  「伯澤不敢。」他的聲音平靜,不帶感情,「伯澤只不過是未做賊,心不驚,若娘娘和尹帕真如此理直氣壯,見父王又何懼之有?」

  罕尹帕的臉色不由得青白交錯。「母妃,他就是這種不遜的態度,還拿刀試圖要殺了我!」

  他冷冷的瞄了她一眼,「別提醒我,我也很後悔這件事。」
  
  「那還不向我賠罪?!」以為他終於怕了自己,她傲氣淩人的說。

  段頌宇卻冷哼,「我只是後悔那天為何要聽木將軍的求情之詞,婦人之仁的放了你一馬,我實在應該好好修理你一頓,看你還敢不敢如此放肆。」

  罕尹帕頓時倒抽了一□冷氣。

  「伯澤,」永和公主出聲輕斥,「你失言了。」

  嘴一撇,他索性站起身,「母妃,兒臣送您回寢殿吧。」

  「妹妹,」永和公主站起身,看著一臉僵硬的星妃,柔柔一笑,「若是大王子有所得罪,還請妹妹大人大量,別跟孩子計較。」

  星妃冷著臉,拉著不悅的女兒,看著他們一行人離開。

  「母妃!」罕尹帕氣得直跳腳。

  「你還看不出來嗎?」星妃看著女兒,恨恨的說,「他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伯澤了!」

  「……什麼?」

  望著遠去的一行人,她眼底閃過陰沉。

  她有一子一女,偏偏兒子並無大志,自願鎮守邊陲,早早遠離宮廷,成不了氣候,所以她把希望放在尹帕身上,還以為最大的威脅會是月妃的那四位王子,沒想到……

  罕伯澤——一個她從不看在眼裡的無用之人,竟然也有威脅她的一天!那個木將軍,還真有化朽木為柱的神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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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雖然你對星妃太不敬,但是你今日對上她的強悍,倒令我刮目相看。」送永和公主回宮之後,木顯榕對身旁的男人說道。

  「你跟我母妃一樣,也認為我失言了嗎?」停下腳步,段頌宇看著她問。「我爹說過,寧與千人好,莫與一人仇,沒想到你回大都不過短短數日,就跟公主與星妃娘娘交惡,縱使你是理直氣壯,也著實令我替你捏了把冷汗。」

  「我明白,只是對她們毋需客氣。」他自在的牽起她的手,「反正就是簡單一句——善惡不同途!」

  木顯榕試圖拉回自己的手,但段頌宇不認同的一個挑眉,用力的一捏她才如她所願的放開。

  幾乎在同時,他們看到了不遠處的罕尹帕。

  木顯榕的心一驚。方才那一幕,罕尹帕可有見著?::

  只見她陰沉著一張臉,手中的馬鞭無意識的揮動著。

  段頌宇的反應冷靜多了,他淡淡的瞄了對方一眼,「你怎麼還在這裡?」
  
  「等你。」罕尹帕直接說,「母妃雖說你已非吳下阿蒙,但在我心目中,你還是那個膽小怕事的傢伙,只不過仗著有木將軍在一旁,所以虛張聲勢。」

  「隨便你怎麼想。」俗話說得好,寧可同明白人打架,不可和糊塗人說話,所以他懶得浪費時間跟她耗,「讓開!」

  看到他眼神的轉變,罕尹帕雖然心驚,但依然倔強的站著不動。

  耐心用完,段頌宇長臂一揮,直接把她給掃到一旁。

  罕尹帕踉蹌了一下,立即揚起手上的皮鞭,正要揮下,卻被木顯榕眼明手快的拉住。

  「公主,凡事適可而止!」她沉下了臉,「若這一鞭打下去,情況可會一發不可收拾。」

  「為什麼連你也這麼幫他?!」罕尹帕實在氣不過。「卑人不可為主,他懦弱到在父王要他出戰月牙泉時自盡,這事若傳進父王耳裡,他會有什麼下場,聰明如你,難道會不知道嗎?」

  緩緩的鬆開鞭子,對陰沉著一張臉的男人輕搖了下頭,木顯榕才看著憤恨不已的罕尹帕說:「屬下不知道公主在說些什麼。」

  「還想替他隱瞞?」她一哼,「我現在就去跟父王說!」

  木顯榕還來不及反應,段頌宇便先出聲,「要說就去說,到時我見父王信你還是信我!」

  罕尹帕抬頭瞪他。

  「眼見為實,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自盡了?」

  「淨水沙洲的人——」

  「堂堂一個茴月國公主也跟著人云亦云?你去講,立刻去!這次我一定要父王好好的教訓你!總之我只有一句話,我不會懦弱到因為必須出戰而選擇自盡。」
  
  「說得跟真的一樣!」

  「當然!反正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倒是你口口聲聲要當茴月國女王這事,連木將軍都能作證。」

  罕尹帕一聽,臉色霎時變得難看。

  「還有,凡昭知道你的野心嗎?」他故意問,「以凡昭的性子,他會坐視不管嗎?」

  「你——」

  「別你啊我的,讓開!」他啐道,「我可以念在兄妹一場忍你,但一個人的忍耐不是沒有限度的。」

  說罷,他大步越過她身旁。

  「公主,屬下告退。」木顯榕也跟著主子的腳步而去。

  沒想到氣極攻心的罕尹帕忍不住沖上前去,用盡全力推了一時沒有防備的段頌宇一把。

  段頌宇腳步一個不穩,就直直掉下曲橋,落進了底下的人造池中。

  看到他落入池裡,木顯榕幾乎窒息,連忙上前想救人。

  但罕尹帕卻一把拉住了她,對於自己的所做所為沒有半點愧色,她就是存心要讓不將她放在眼裡的人吃點苦頭。

  「王兄自然會有奴才去救。」她的聲音沒有太多的情感,「將軍不必費心,在這裡看就好。」

  木顯榕的身體因為氣憤,也因為擔憂,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再也顧不得身邊人是公主,用力的推開了罕尹帕。

  罕尹帕錯愕的瞪著她,揚聲嚷道:「大膽!」
  
  「大膽的是你!」

  「你!」罕尹帕氣憤難當,在對方堅持上前時再度伸手拉人。

  至此,木顯榕再也忍受不了,揚手狠狠的打了她一耳光,「若是王子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的命!」

  撫著自己的臉頰,罕尹帕蒼白的臉上寫著難以置信。一個奴才竟然敢動手打尊貴的她。站在曲橋之上,木顯榕心焦不已,她並不諳水性,但是總比不會泅水的罕伯澤好太多。

  於是她想也不想的就躍身跳入池塘裡頭。在水中看見下沉的男人,她心頭更慌了,極力往他的方向遊過去,卻在這個時候小腿一陣抽痛……

  縱使心懸于罕伯澤,但是腿部傳來的疼痛,令她無法再向前劃動,明明已經近在咫尺,但是她越想朝他接近,卻離他越遠,整個人就往池底不停的下沉。

  她感到好痛苦,四肢逐漸僵硬,又不聽使喚。

  她不在乎她的命,只是罕伯澤——

  在她快要失去意識時,突然一雙大手扶住了她的腰,緊緊摟著她,然後抱著她一起沖出水面。

  她無法思考,只能緊緊攀著身旁的溫暖。

  「該死,給我睜開眼睛!」段頌宇托著她的身體往岸上的方向遊去,「如果敢閉上眼睛的話,我就殺了你木家上下。」

  他的話穿過她混沌的思緒,聽得木顯榕只想笑。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他在虛張聲勢,他不會傷害她所在乎的人。

  將渾身濕透的她放在地面上,看到她一臉蒼白,段頌宇的心有如刀割,「我已經跟你說過,我不須你的守護,若下次你再不要命的來護我,我就先扭斷你的脖子!」

  他的怒言聽進她的耳裡,她一點都不害怕,因為她相信,他是全天下最不可能傷害她的人。

  段頌宇的手掌拍擊著她的背部,「把水都咳出來,快點!」

  她聽從他的指示,一陣猛咳之後,整個人彷佛失去了力氣,有些昏沉的倒在他懷裡。

  「榕兒?!」他恐懼莫名的見她閉上了眼。「我沒事……」她氣若遊絲的安撫,「只是好累。」

  聽到她的聲音,他才松了口氣,又忍不住激動的在她唇上印了一個吻,然後緊摟住她,讓他的體溫溫暖她。

  雖然他們背對著罕尹帕,她仍然能從他的動作看出他與懷中人的親密互動。「你們以為……」這大大的震撼了她,「你們在做什麼?!」

  聽到罕尹帕的聲音,段頌宇胸中的怒火達到極點,要不是現在他抱著木顯榕,一定會狠狠把這女人給揍一頓!

  「你真該好好的被教訓一番!」他將木顯榕緊摟在懷中,瞪著疾步走來的罕尹帕。

  「該被教訓的人是你!」雖然表面說得理直氣壯,但是她一看到眼前人像要殺人似的目光,手心無法克制的直冒冷汗。「剛才你……在吻木將軍?!」

  「是又如何?!」他火了,猛地怒咆,「縱使你的母妃用命保你,我也要你付出代價!還不讓開!」

  罕尹帕抖了一下,雙手緩緩握拳,不太情願的退了開來。

  罕伯澤與木將軍竟然是一對?!這對王室來說,不知是多諷剌的醜聞……

  ◎     ◎

  不知是受了驚嚇,還是因為溺水而染了風寒,木顯榕在落水當晚突然發了高燒,只能虛弱的躺在床上,手腳發冷,額頭卻好燙。

  她可以感到自己的身子不停出汗,有時像是火在燒,有時卻又寒冷得如置身蒼涼的大漠,如此反反覆覆,令她難受至極。「榕兒、榕兒!」

  黑暗之中,隱約聽到一聲聲憂心的呼喚,她困難的轉向聲音來源,想要睜開眼,卻是力不從心。

  「醒來!你睡得已經夠久了!」段頌宇將唇輕貼在她的額頭上,低低輕喃。她就這麼昏睡了兩夜,這兩天,他寸步不離的守著她,焦急和怒氣都已經在爆發邊緣,就算外頭已經把他與木顯榕的事情傳得風風雨雨,父王也不斷急召他,但是他都不予理會。

  這樣不顧一切的舉動,使得他與「木顯青」之間的關係更加曖昧。

  木顯榕聽出他的擔心,奮力一開眼,沒有焦距的目光與他對上,然後又閉了下。

  「別再睡了!」看到她轉醒,他滿心歡喜,輕拍了下她的臉頰,「不許你再這麼嚇唬我,不然我真要揍你了。」

  要不是她太虛弱,她真的想要笑出聲。轉動眼珠,木顯榕注意到他佈滿血絲的雙眸。

  他的樣子看起來好狼狽、好憔悴。

  「我……」她的喉嚨好疼,發出來的聲音也十分沙啞。「怎麼了?」

  「你病了。」他緊緊的握住她的手。

  他的柔情全都落在她眼底,她輕扯出笑,「辛苦你了。」

  段頌宇伸出手,撫過她散在枕頭上的淩散烏絲,「你真是嚇壞我了!」他銳利的眼盯著她,要她的承諾,「以後不准你再這麼做!」

  「原本我想救你,沒想到最後卻是你救了我,只是——你會泅水?!」
  
  「是。」他點頭。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小時候,他因為她一腳將他踢進池裡,差點淹死之後,就視水為畏途,她從不知道他會泅水。

  「我小時候就會了。」他隨口說,凝神檢視她的情況,不太滿意她臉上的蒼白,但是看見她眼底已經有了精神,應該不礙事了。

  「小姐!」拿湯藥進來的阿依一看到自家小姐醒了,立刻激動的上前,「你可醒了!」

  「阿依?!」木顯榕有些驚訝的看著自己的婢女,「你怎麼會在這裡?」
  
  「是王子派人接奴婢進宮的。」因為激動,阿依手裡的湯藥還差點灑了,她連忙停下腳步,動作也變得小心翼翼。「小姐,你別說話,先喝藥吧!你都不知道這幾日你可嚇壞奴婢了,明明你就不諳水性,怎麼會投身入——」她的話因為手中的藥碗被拿走而一頓,「王子?」

  「你話太多了。」段頌宇對她使了個眼色,要她讓開。「王子——」阿依嘟著嘴,看得出不太情願,但還是退「下去,「小姐一向都是由奴婢照料的。」她小聲咕噥。

  段頌宇彷佛沒有聽到她的話,逕自喂著木顯榕。「雖然苦,但忍著點。」

  半臥著的木顯榕眉頭微雛的點點頭,又喝了一口。「王子,雖然您一向認為奴婢的話太多,但是——」
  
  「你若知道自己的話多,就閉嘴!」他看都不看她一眼,馬上打斷她的話。

  阿依嘴一嘟,「可是王子,您讓奴婢講完,奴婢自然就閉嘴了!」

  頓時,段頌宇冷冷的目光掃向她。

  「王子,阿依有免死金牌!」一看到他的眼神,她立刻說。

  真是善用他所給她的資源,動不動就拿來威脅他!

  「小姐轉醒,王子就該讓小姐回府去了——」阿依把握機會立刻說,「不然外頭那些蜚短流長,可是會越來越難聽的。」

  「蜚短流長?」木顯榕困惑的問,「什麼蜚短流長?」

  「就是——」

  看到又一道銳利的眸光射來,阿依縮了下脖子,閉上嘴。「王子,」木顯榕的手輕覆上他的手臂,「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段頌宇將碗移至她嘴邊,「再喝一口。」

  她卻倔強的閉上嘴,臉色蒼白的搖頭,「你打算瞞我什麼?」「我不會瞞你什麼,就如同阿依所言,不過就是一些流言蜚語。」他淡淡的說,「你毋需放在心上。」

  「既然可以不必放在心上,那說給我聽又何妨?你若不說——」她柔聲要求,「就讓阿依說。」

  「榕兒——」他的語氣很是無奈,「你現在該做的是好好靜養,而非理會那些莫名其妙的是非。」

  聞言,她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心中有不好的預感,「到底是什麼?阿依——」

  阿依接收到自家小姐的無聲命令,精神立刻一振。

  「還不就是小姐留宿旭日殿的事傳了開來!這兩日,王子可以說是寸步不離守著你,外頭那些話傳得可精采了,說什麼堂堂茴月國王子,要哪個美人不成,偏偏對個男人情有獨鍾!而且為了一個臣子目不交睫,衣不解帶的守在床榻前,就連國王召見也不予理會,大夥都說王子戀上了男人,而那個男人當然就是小姐你啊!」大王子和小姐,瞎子都會知道要選哪一邊,雖然大王子位高權重,但是一遇到她家小姐就成了繞指柔,這幾日他緊張小姐的模樣,她都看在眼裡,所以只要小姐站在她這一邊,王子也絕不敢對她怎麼樣的。

  木顯榕心一驚。這便是她自始至終最擔心的事,這事會毀了罕伯澤的聲譽!

  「立刻回府!」她火速拉開身上的被子,明快的下了決定。

  只是才一動作,男人的手掌也馬上壓住她。「王子!」木顯榕的目光對上他。

  段頌宇沉下臉,「你才剛醒,躺下來。」
  
  「可是外頭的傳言——」
  
  「我只在乎你,至於其他——隨便人去說!」
  
  「你不能如此任意妄為!」

  「任意妄為?!」他灼灼的目光鎖著她,「若我真任意妄為,在你昏迷這幾日,我早就去找罕尹帕算帳了!」

  迎視他的黑眸,木顯榕的心不覺一陣輕悸,他的態度擺明沒有任何轉圜餘地。

  「躺下來。」他的語調一柔,「算我求你,成嗎?」

  若是他用強硬的手段,她一定會不留情的抗爭,但是柔情……她輕喟了一聲,「我聽你的,但是情況會變得複雜。」

  「為了你,就算複雜,我也不在乎。」他讓她躺了下來,拉上被子。「要去見你父王嗎?不是說這幾日他召見你?」
  
  「可是你——」

  「我聽你的了,」她打斷他的話,「你也聽我一次,好嗎?」

  「……好吧。」段頌宇側頭吻了下她的唇,「我會儘快處理,然後回來。」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沒有辦法隨心所欲,尤其是生在這個有眾多試探目光的皇家。

  ◎     ◎

  正殿內,侍者、侍女全被斥退,大大的殿堂之內,只剩罕陽、罕凡昭,和神色不快的段頌宇。

  罕陽與二兒子相視了一眼,最後目光定在大兒子身上。「本王召你無數次,你竟然都不予理會!」

  「兒臣知罪。」他恭敬的立在殿前,淡淡的說。

  「本王要個理由!」罕陽皺起了眉頭,「你與木將軍……」那些流言傳進了他的耳裡,而且已經到了不堪入耳的境地,他怎麼也沒料到自己的兒子竟然愛上一個男人。

  「木將軍是兒臣此生最在乎的一個人。」

  此話一出,,罕陽用力一擊椅子,「你說什麼?!」

  「父王,如果您能免去木家上下數十口人的死罪,兒臣可以向父王坦誠一切。」

  罕陽眼底閃過複雜的神色,「你在跟本王談條件?!」

  「是。」他直言。

  「大膽!」罕陽的臉色沉了下來,「你的所做所為讓皇族蒙羞,還敢跟我談條件!」

  看著他不豫的神色,段頌宇很清楚,若再硬碰硬下去,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尤其是對木顯榕。

  於是他深吸了口氣,「總之——兒臣不喜歡男人。」

  「什麼?!」罕陽一愕,接著蹙起眉,「可是你方才說木將軍是你——」
  
  「這些年來,要不是有他在一旁,兒臣實在不敢想像會成為什麼模樣。」他索性先發制人,「父王之前不也是因為看兒臣的懦弱不順眼,所以才把兒臣趕到淨水沙洲嗎?父王放棄了兒臣,但是木將軍沒有,自始至終,不論兒臣是勇敢、是膽怯,是勇士、是懦夫,她都敬兒臣為主,姑且不論其他,就以她的忠心不二來看,兒臣連著兩日衣不解帶照料她,何錯之有?」

  被這麼一搶白,罕陽倒愣住了。

  「父王身為一國之君,要看、要管的是天下事,而不是小小旭日殿裡發生的點滴,跟著人云亦云,說兒臣喜歡男人、有斷袖之癖,如果真如此,兒臣也敢大方承認,但兒臣真的不是。」

  這樣不敬的語氣令罕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沒料到他竟有勇氣以下犯上。

  不過看著他激昂的模樣,罕陽眼底閃過了光亮,頗為欣賞大兒子直來直往的性子,只是現在兩人正杠上,他倒沒有臺階下了。

  「王兄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始終不發一語的罕凡昭終於開口,「有這麼一個忠心的臣子,王兄如此做為也是合情合理。」

  段頌宇可沒想到他會替自己緩頰。

  「凡昭的意思是——」罕陽的目光掃向他,「父王錯了嗎?」

  「兒臣不敢。只是王兄都否認了,那就證明事情是子虛烏有,要怪就怪那些愛嚼舌根的人!」

  段頌宇以全新的目光看向罕凡昭。

  縱使有野心,但顯然他也不是個不明事理之人,不然此刻他大可對他落井下石,畢竟這是除掉他、除掉「木顯青」的大好機會。

  看著他,段頌宇竟然想起了在二十一世紀的弟弟——段思恒。

  一直以來,他總認為他太過婦人之仁,成不了大事,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上一定會吃虧,卻不能否認思恒從沒有傷害過任何人,深知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道理,要得到想要的一切,未必只能用「掠奪」這種方式。

  「關於這件事,父王和王兄就不用放在心上。」罕凡昭繼續說,「下個月王室便要到天山狩獵,這是每三年的一大盛事,別為了這些是非亂了心情才好。」

  罕陽輕挑了下眉,抿了抿嘴。「這次秋狩伯澤隨行嗎?」

  罕凡昭都說是三年一次的盛事了,他能不去嗎?「回父王,這是當然!」段頌宇只能點頭。

  「三年前,父王曾在天山看到一頭通體雪白的玉狐狸,這次兒臣一定會捉到,獻給父王!」

  聽到這個,罕陽的心情好轉,哈哈一笑,「好,父王等著你獻上的玉狐狸!伯澤,這次你可也得好好表現,讓我看看這五年,你從木將軍身上學到了什麼驚人的技藝。」

  「……是。」天知道他連箭都射不好,跟人家狩什麼獵?不過到時只要木顯榕在一旁就好,這種事,交代給她准沒錯。

  想到那個小女人,他立刻歸心似箭。「父王若沒事,請容兒臣先告退。」

  罕陽對他揮了揮手,但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交代,「再怎麼說,你都是茴月國的王子,凡事要有分寸,明白嗎?」

  「兒臣明白。」他立刻跪拜離去,罕凡昭也跟在他身後退了出來。

  走沒幾步,段頌宇又停了下來。「喂,小子!」

  聽到這聲叫喚,罕凡昭著實楞了一下,「王兄……是在叫凡昭?!」

  看他正經八百的模樣,段頌宇輕笑,「是一就是叫你,小子。」

  「王兄有何事?」

  打量了他一會兒,段頌宇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的舉動使罕凡昭更是驚訝,畢竟他們雖是兄弟,卻從不親近。「我該謝謝你,你替我解了圍。」

  罕凡昭的眼神一斂,「凡昭只是陳述事實,凡事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王兄與木將軍之間,凡昭沒見過異狀,所以沒什麼好說的。」

  「若就一個有野心的人來說,你似乎有些愚昧。」
  
  「……王兄?!」

  段頌宇歎了口氣,「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你難道不明白嗎?」
  
  「王兄是凡昭的兄長,不是敵人。」

  「哎呀,這麼高來高去的言論,好累。」搖了搖頭,段頌宇抬頭沖他一笑,「你讓我想起了我弟弟。」

  這話讓罕凡昭一臉莫名其妙。他本來就是他的弟弟啊!「你比我適合當個王。」他突地丟出這句話。在二十一世紀,思恒也比他更適合成為主事者,真沒料到自己竟然會在這個時空意會到這麼一件事。

  不是強悍、霸道便能服人得天下,而是要有仁德。

  罕凡昭難得感到無措,他不解的看著眼前人,「王兄——」

  「什麼話都不要多說,」段頌宇揚首大笑,「你比尹帕好多了!我喜歡你!」看著他率性的走遠,罕凡昭越顯困惑。

  「二王子!」看著出神的主子,不知何時來到他身旁的托泰輕喚了一聲。「出了什麼事嗎?」

  「沒什麼。」回過神的罕凡昭搖了搖頭,「只是王兄……變了很多。」
  
  「這是因為木將軍。」托泰曾經前往淨水沙洲,所以對大王子的轉變皆看在眼裡。「若要登上王位,就要先除掉他。」

  他不認同的看向托泰,「我王兄原本懦弱,沒有肩膀承擔重責,但若是他有所轉變,為了天下百姓,我可以敬他為王。」

  「二王子?」

  罕凡昭沒有留下來聽托泰多言,逕自往自己的水月宮走去。這幾日,他的王妃將要臨盆,他心系於她,至於王兄的事,他暫時將之拋到了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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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木顯榕坐在椅子上,平靜的臉上只有那雙大眼睛看得出未說出口的焦急。從心上人去面聖之後,她便堅持從床上起來,等待他回來。

  她不知道他這一去是好是壞,只求他不要因為自己而出言頂撞國王就好。

  忽然,一隻溫暖的大手包住了她的手。她嚇了一跳,立刻抬起頭,就對上一雙溫柔的眼眸。

  「怎麼起來了?」

  「等你。」她的手輕觸他的臉頰,視線飄到他的身後,「只有你一人?」

  「不然呢?」段頌宇好笑的看著她。「還該有誰?」
  
  「壓我入牢的侍衛!」

  聽到她的話,他的表情沉下,一把將她抱了起來一放回床上。「沒人會壓你入牢。」
  
  「王上——不降罪嗎?」

  「我們又沒有做什麼,憑什麼降罪?」他說得很理所當然。

  木顯榕不解的看著他,「難道你沒告訴王上我是女兒身?!」
  
  「沒。」他搖頭,「他又沒問!我本來想說,但是他不願意給承諾可以饒了木家上下,所以我索性什麼都不說。」

  如此隨興,國王如果沒有發怒,還真是他的幸運!「然後呢?這事怎麼處理?」

  他將她摟入懷中,木顯榕掙扎著想要離開,急著知道內情,他卻只知道要抱著她。

  撫了撫她的頭髮,段頌宇安撫著,「我只告訴父王我不好男色,要信不信隨他。」

  她愣住了。

  「不過最後是凡昭幫了我一把。」他很快將情況說了一次,甚至將他認為罕凡昭比他更適合為王的事都說了。

  反正跟木顯榕,他本來就不打算存有任何的秘密。

  聽完之後,木顯榕沉默了一會兒,「不可否認,」她輕歎了口氣,「二王子確實是個能人,不過你可以不要王位,但他會相信嗎?.」

  他親吻了下她的臉頰,「會。」

  「為什麼你能如此肯定?」

  「因為今天他放棄一個殺了你、毀了我的好機會。」他語出驚人,「他跟我弟弟一樣有顆善良的心,只不過為了大局會隱藏,但是到了緊要關頭都藏不住。」
  
  「……二王子就是你的弟弟啊!」

  「我說的不是他,是——」他陡地沉默。

  木顯榕困惑的看著他。

  滑坐到床下,他的雙手緊緊握住她,下定決心坦白,「我叫做段頌宇,出生在一九八一年,正在阿拉伯處理一件海盜事件,卻出了車禍,等我醒過來,你們所有人都叫我罕伯澤。」

  聽到他突兀的話,木顯榕一臉茫然。

  「我是罕伯澤,但又好像不是他,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在二十一世紀時我一直夢到他,他向我求救,而來到這裡之後,我只夢到他一次——就是在回到大都前一天,我到你帳裡找你那次。」

  「……我不喜歡這個玩笑。」她感到呼吸困難了起來,因為看出他的認真。「我從不知道你有如此豐富的想像力!」

  「這不是想像,也不是玩笑。」他堅定的握住她的,「我真的來自未來。」木顯榕不想接受他的話是真實的,但是內心卻知道他說的很可能是真的,畢竟他與原本的罕伯澤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若真如他所說……她心煩意亂的搖頭,下意識的不願接受,因為她怕自己接受了之後,他很有可能像來到這時代一樣,又突然回去。

  思及此,熱淚不由自主的湧上眼眶,她從不認為哭泣可以改變任何事情,所以不將時間浪費在哭泣上頭,但現在不管她怎麼努力,淚就是止不住。

  「該死!」段頌宇從來沒有見強焊的她哭過,這一哭可讓他慌了,「你怎麼哭了?!」

  他連忙四處尋找手絹,笨拙的擦去她的淚,但是才擦掉,淚水又掉了下來。「不要哭,榕兒,你別哭……」他試圖想要止住她的淚,「好!就當我方才都是胡言亂語,成了嗎?」

  她沒有回答,眼淚依舊不停的落下。

  段頌宇從沒感到這麼無助過,就連醒來發現自己穿越了時空也沒那麼慌亂。「從此之後,我再也不提了!」他將她摟入懷中,迭聲保證。「你只要知道,你在哪裡,我就一定會在你身邊。」

  她相信他,但是內心深處卻有股揮之不去的憂愁,因為他來到這裡並非出於自願,那離去——又豈是他所能決定?!

  抬起頭,她不顧一切的吻住他的唇,想藉此驅走一些不安。

  段頌宇疼惜的看著她,用指尖輕輕抹去她頰上的淚珠,然後輕吻她的額頭、臉頰和嘴角。

  他的溫柔,幾乎令她止不住的淚又要滑落。

  「相信我。」她抱在懷裡,輕聲說,「只要相信我,我就會有力量對抗一切,這輩子都不會與你分開。」

  他柔情的眼神令木顯榕感覺自己幾乎被吞沒,忍不住用力回擁。

  她相信他,因為她也相信自己,只要他們在一起,就有把未知的世界擋在門外的能力。

  ◎     ◎

  幾日後,半夜,原本寧靜的宮殿突然喧囂了起來。
  
  「王子!」白克力的身影出現在殿門口。

  段頌宇微眯起眼,坐起身。該不會又是罕尹帕吧?!

  因為她意圖傷害他,於是被罕陽下令禁足在大佛殿裡,沒想到才出來,她就到旭日殿前吵著要見木顯榕。

  最後還是出動了罕陽的力量,因為她不想再被關進大佛殿裡,才不得已的安靜了幾天。,

  「怎麼了?」

  「宮裡出事了!」

  察覺身旁的女人幽幽轉醒,他轉頭看她,小聲說:「你再睡會兒吧,我去看看。」

  「不,我跟你一起。」她堅持一起下床。

  宮中突然燈火通明了起來,這個現象並不尋常,隱約之間,似乎是有大事發生了。

  兩人俐落的將衣物穿戴好。

  「記得這個!」拿起一旁的青布,他輕柔的替她覆面,「真不知道這種日子還要過多久?」

  「別再抱怨了。」她微微一笑,「至少我們能在一起。走吧,去看看出了什麼事?」

  來到宮殿之中,雖然燈火通明,卻是一副山雨欲來的模樣。

  「前王后的墓被盜了!」才要進正殿,先得到消息的白克力便壓低嗓音說。
  
  「前王后的墓被盜?!」木顯榕很是驚愕。
  
  「是啊,」白克力點頭,「竟然有人膽敢犯下這種滔天大罪!」

  雖然從沒聽過罕陽談及死去的前王后,但從旁人耳裡,段頌宇也知道罕陽對前王后用情極深。

  「我父王呢?」

  「國王已經帶了人馬去墓陵。」

  停下腳步,段頌宇與木顯榕對視一眼,沒等她開口,他立刻下令備馬,預備直接前往墓陵。

  原本陰沉的漠地,在夜晚顯得寧靜,可一路上看見許多侍衛層層鎮守。

  罕陽當年不顧大臣的反對,硬是不顧回族體制,將愛妻用中原的方式留得全屍,土葬在東城門外的小坡上頭。

  縱使王后已死,他還是要她時刻陪在一旁,記住她須命那時的絕美容顏,單就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他也是個性情中人。

  多年過去,王后之位始終空懸,罕陽雖有三位各具風情的妃子,但他在意的始終是早已遠去的那一個。

  段頌宇和木顯榕遠遠的便見罕陽獨自一人站在一個墓穴之前,久久不動。

  「王子?!」士兵一看到段頌宇,立刻恭敬的跪了下來。

  他微點頭,「人呢?可有捉到?」

  「是!」士兵點頭,「守陵的士兵發現得早,當下便捉了起來,只不過……墓地已遭破壞。」

  真是糟糕!若是真用情極深,看到這個景象肯定心如刀割。歎了口氣,他直接走到罕陽的身旁。「父王。」

  罕陽掃了他一眼,便又看向棺木,看來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來了?!」
  
  「是!」看著被挖開的墓穴,棺木已被打開,裡頭的屍骨暴露在皎潔的月光之下,透露出一絲詭譎的氣氛。

  「父王,」他聲音一柔,「別看了,將棺木蓋上吧。」

  沉默了許久,罕陽最後用力將眼一閉,「天一亮,要陰陽師進宮!」

  段頌宇並不知道什麼是陰陽師,不過聽起來大概跟處理墓穴的差不多意思,於是他恭敬的說:「兒臣明白。」

  這時士兵正打算將棺木闔上,注視著棺木的段頌宇卻眉頭一皺,幾個大步向前。

  「伯澤?!」罕陽有些驚訝。

  「父王,兒臣想幫個忙。」他幫著士兵闔上棺木,更接近的打量著裡頭的屍骨,眉頭也蹙得更緊。

  待闔上棺木後,他才回復平靜無波的表情,一個抬頭,就看到罕凡昭大步走了過來。

  「父王,」罕凡昭先是喚了一聲,然後才轉向他,「王兄。」

  「父王累了,」段頌宇下令,「你陪父王先回宮吧。」

  罕凡昭微驚的看著自己的兄長。他一接到消息便立刻趕到,沒想到竟然還是比他晚了一步。

  「是。」沒有第二句,他趕緊陪著受到打擊的父親離開。

  「出了什麼事嗎?」原本與士兵站在遠處的木顯榕,看到他動也不動的看著墓穴發呆,等國王一走,便走近問。

  「沒什麼,只是——」他頭一低,看到在月色下她有些蒼白的臉色,立即放下心中的疑問。
  
  「瞧我!怎麼也讓你跟著來?」他對她一笑,「回宮吧,你大病初愈,可別又染了風寒來嚇我。」

  「遵命。」她抬頭也回他一笑,但是他眼底的陰影卻刻在她的心頭,決定回宮之後再好好問他。

  ◎     ◎

  「告訴我,王后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看著枕在她大腿上的男人,木顯榕有些驚訝他會突然問起。發現她的沉默,段頌宇睜開眼看著她,「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為什麼問起?」

  坐起身,他盤腿坐在她面前,盯著她絕美的容顏。在旭日殿內,她可以隨心所欲的穿著女裝,在房裡,她只是他的女人。

  「好奇。擁有我父王全數寵愛,就連死後多年,我父王對她也眷戀依舊,到底是怎樣的女子可以令我父王難忘至今?」

  「我只聽我爹談過一,兩次。」木顯榕想了一會兒,「那時護送永和公主來茴月國和親,親自接見的人就是王后。據說她美得驚人,一行從長安來的人馬無一不被她的美貌給震懾,王后不若南方佳人柔弱,擁有北方佳麗獨特的爽朗大方,舉手投足之間盡是,風情萬種。

  「她與茴月王青梅竹馬,要不是為了茴月國的將來,不得不接受大唐皇帝的要求與大唐和親,我爹說國王絕不可能迎娶永和公主。王后雖是一介女流,卻可以為大局著想,允許夫君迎娶第二個女子,甚至還親手打造永樂宮,讓遠道而來的永和公主能夠在此找到歸屬的感受,在在都證明她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女人。

  「據說她熱愛漢族文化,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因此跟永和公主成了很好的姊妹淘,她對公主照顧有加,只可惜紅顏薄命,芳華年少就香消玉殯。」

  聞言,段頌宇微斂下眼眸。如果是這麼好的女人,會有仇家嗎?
  
  「月妃呢?」他又問,「若我父王對王后用情如此深,在不得已之下娶了我母妃,為什麼又納了月妃?」

  「月妃?!」木顯榕一頓,「國王與月妃之間,與其說是愛,不如說是恩吧。月妃乃是蒙古部落的郡主,與國王的一段患難情是在兩國聯手平亂之中產生的,當年月妃為救國王,左手被賊人砍了下來,好不容易救回了一條命,為了還這份恩情,國王娶了她,而他臉上的疤也是那次戰亂留下來的。

  「他們之間的情誼,不是我們能想像。但是月妃打小在馬背上長大,過慣了遊牧生活,是天地的兒女,名利她從不看在心頭,這一陣子她不在宮裡,回到蒙古去了,不過秋狩時會回來,是個爽朗的性情中人。」

  「原來就是這種母親,才能生出像凡昭這樣有勇有謀的兒子!」他不由得對月妃多了分好奇。

  「二王子確實是個優秀的人才。」關於這點,就連她都無法否認。「至於星妃——」

  「我又沒問她。」他狀似無聊的倒進她懷裡。

  她好笑的看著他,「都問了王后和月妃,會不問她?!」

  他埋怨的從她懷中抬起頭,「那麼聰明做什麼?女人太聰明,不討人喜歡。」

  .「是嗎?」她故意將他推開,「那我走了。」

  他立刻捉住她,莫可奈何的低咆,「算我怕了你!你明知道我的死穴是你。」她忍不住失笑,「你到底要不要聽星妃的事?」

  「聽。」他麅她進懷裡,「說吧。」

  「在王后死後,星妃才進宮,因為她神似死去的王后,或許是移情作用,所以國王娶了她為妃。」

  段頌宇撫著下巴,沉思起來。

  「在想什麼?」

  「盜墓。」

  「盜墓者不是捉到了嗎?」

  他偏頭吻了下她的紅唇,「沒什麼,可能沒遇過這種事,所以有點心神不寧。」

  她的手輕撫他的頭髮,接受了這個理由。

  閉上眼,段頌宇掩去自己奔騰的思緒。

  盜墓者是該死,但是他的腦海裡浮現棺木裡頭的那具屍骨,心不由得直直下沉。

  那屍骨反黑,雖說是病死,但是看那樣子更像是被毒死的!

  一個仁慈敦厚的王后,誰會對她如此心狠手辣?

  難道是……他母妃絕不可能,她淡泊名利,長年茹素,若有野心,早跟星妃為了寵愛而爭鬥,所以不會是她。

  月妃?!她似乎是最有可能的一個,畢竟在她產下凡昭的那一年,王后便病死了,為了自己的兒子,一個蒙古郡主真的會如此狠心嗎?!

    「你睡了嗎?」

  他搖搖頭,將她緊抱在懷裡。她大病初愈,他並不想讓她煩心。

  以前是她守護著他,現在責任將回到他身上,由他來照顧她。

  這件事該查不該查,他得好好想一想,畢竟查出來的結果,可能會使他的父王再受一次打擊,甚至使整個皇族蒙羞也說不一定。

  這裡已經是他的歸屬,他可不想要弄得腥風血雨。

  ◎     ◎

  情人的溫柔與寵愛,幾乎使木顯榕忘了他說他來自于未來的話語。

  但只是幾乎。

  因為不想見著她的淚,於是他絕口不再提,而她當然也不會主動問起,這個話題成了他們之間的禁忌。

  深夜,她再次從夜裡驚醒。她又作惡夢了,這已經不知是這些日子以來的第幾次。

  她歎了口氣,轉頭望向躺在身旁的男人。

  她最近常作同一個夢,夢裡,她被困在陰暗濕冷的地牢,他為救她,渾身是血,她想伸手碰觸,但在觸及前,他卻倏地憑空消失——

  木顯榕感到心在發顫,她輕輕的從溫暖的床上起身,顫抖著手替,斟了杯茶。

  輕啜一口,強力說服自己這不過是一場夢,她的擔憂根本來得毫無道理,突然一雙溫暖的大手從她身後抱住她,將她捲進懷裡。

  「怎麼了?」段頌宇的聲音有些沙啞。「沒事。」她低頭,搖了搖。

  從她僵硬的身軀,他可以察覺她內心深處的不安,有些話不提,不代表不會存在,看得見的敵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未知的力量。

  他愛她,所以想留在她身旁,但是也很明白這未必是他能左右的。

  讓她在自己懷中轉過身,他眼中傳達了與她相同的不安,開口想說些什麼,但最後只是輕吻了下她的額頭。

  木顯榕輕歎了口氣,頭緊靠在他的頸項,只是靜靜的與他抱在一起,什麼都不說,卻有令她平靜的效果。

  她真的無法想像沒有他的生活,但是一定會有辦法的,她在腦中思索著。

  她從不服輸,雖然是個女人,但是既有勇氣女扮男裝出仕,一定也會有辦法與天一搏,將他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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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可惡!」當射出的箭還是從箭靶邊緣擦過,段頌宇忍不住詛咒出聲。

  這幾日為了秋狩的到來,他決定好好惡補一番,所以一大清早他就帶著木顯榕來到宮裡的校場,準備練習射箭。

  槍、劍,甚至近距離的肉搏都難不倒他,不過對於射箭這事,他得承認自己不是天才,世上也不是一直都有奇跡發生,在射箭的表現,他連「差強人意」的邊都還稱不上。

  「王子做得極好。」

  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他更加火大,猛然轉身看向木顯榕。

  「這種鬼話還真只有你說得出來!」他諷剌的聳起眉毛,「偏偏每次還說得如此誠懇。」

  木顯榕雙手背在身後,經過數日休養,她臉上的蒼白已不復見,臉頰多了些許紅潤,但是或許心中懷著淡淡的憂懼,所以食欲始終不佳,不過短短幾日,整個人就瘦了一大圈。

  她穩穩的迎向他羞惱的目光,「正如之前告訴王子的,很多事情不是一蹴可幾,尤其是訓練這事。」

  她說他表現得極好,肯定的是他因求好心切,鍥而不捨下功夫的那份心。「這個道理我當然明白。」段頌宇把玩著手中的弓,「只是秋狩即將到來,我大概只會是別人的笑柄了。」

  木顯榕打量著他的表情,只見雖然嘴巴上是這麼說,但是臉上已是不在乎的神色。

  她不禁一笑,「反正王子不是一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在乎外人怎麼說嗎?」

  「是啊!」他臉上也跟著浮現笑意,「我本來就不在乎,反正只是去玩玩罷了,聽說秋狩所獵到的獵物會列入成績,若是獵到珍稀野獸更是有大賞,是嗎?」她點點頭,「是,這些年來,二王子在秋狩的表現極受人矚目,所以幾乎是他出盡鋒頭的時刻。」

  「可以想見,他那身肌肉——」他俏皮的做了一個健美先生的動作,「令人讚歎!肯定下了不少功夫。」

  「要得驚人箭藝,本來就需下苦功夫。」從箭袋拿出一枝箭交到他手上,她輕聲問,「還要再試嗎?」

  「試!怎麼不試?」他接過了手,「我說過,總有一天,我會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我絕對相信。」木顯榕看著他堅定的神情,微笑。「不過今年秋狩你可以放心。」

  「怎麼說?」

  「你忘了你有我嗎?」她有些得意的微揚起下巴,「我在一旁,你的成績絕不會太差,我不會讓你成為笑柄。」

  「我絕對相信,不過免了。」正要拉弓的段頌宇停下動作,側身看她,對她輕搖了下頭。「我情願當笑柄。」

  她不解。「為什麼?」

  「因為現在這個時候……」他靜了一會兒才繼續說,「不是出鋒頭的好時機。」

  這話令木顯榕不解。

  「老實告訴我,」她的手輕覆在他的手臂上,「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事情不對勁?」

  他只是輕聳了下肩,低頭看她,「沒什麼,只是鋒芒太露,對我不是好事,這是你教我的。」

  聽他竟然拿她以前的話來堵她,她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

  看到她的神情,段頌宇忍不住一笑,「你真是可愛!」他空出一隻手輕摟了她一下。

  「王子!」被捲進寬大的懷裡,木顯榕給了他不認同的一個眼神。

  「放心吧,我的勇士們在外頭守著。」他早就安排白克力帶人守在校場外,不讓任何人接近了,所以現在校場內只有他們倆,壓根不用擔心他們親密的舉動落入他人眼中。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枝箭俐落的從他們左後方射出,直中約二十尺外的靶」。

  木顯榕一楞,立刻將抱著自己的男人推開,抽出腰間佩劍,動作一氣呵成,無懼的擋在他面前。

  「你又來了!」看到她的舉動,段頌宇雛起了眉頭,「不要每次都不顧自己的安危擋在我前面!難道你真的要我動手修理你才會聽話嗎?」

  「王子!」聽到他的話,木顯榕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在這種時候,他還有空找她的麻煩?!

  「也不要每次叫我王子,但都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他的手一撥,把她拉到身後,看著遠遠走來的罕凡昭。「好箭法!」

  「謝王兄。」罕凡昭臉上的神情平靜,不顯思緒,「希望沒嚇著你。」

  「你是沒嚇到我,倒是嚇著了木將軍,她死心眼得很,不想看我有任何閃失。」

  礙於罕凡昭在場,木顯榕縱使對這話感到不滿,也只能不發一言。「只是這校場外頭,明明有我的人守著,你怎麼進來的?」段頌宇好奇的問。「凡昭翻牆進來的。」

  他一聽,英俊容顏上露出一抹玩味微笑,「翻牆?」接著立刻轉向木顯榕,曖昧的眨眨眼。「聽到了嗎?將軍,他也翻牆啊!二王子都翻牆了,身為大哥的我翻牆也只是剛好而已嘛!」

  「王子?」木顯榕難以置信的看向罕凡昭。一向沉著穩重的二王子,怎麼……「做人難免會好奇。」他臉上依然沒有太多的表情,「王兄的勇士守在場外,不准任何人進入,所以凡昭想來看看,這麼謹慎是為了什麼。」

  「其實很簡單,因為——」看到身邊女人的眼神,段頌宇乖乖的將肩一聳,「你也知道我的箭術拙劣,為免貽笑大方,所以只好獨自苦練了。你看,」他也不怕丟臉,轉身吸了口氣,逕自拉弓,將箭給射出去,擦到箭靶的邊,忍不住朗聲大笑,「見著了嗎?」

  見他誠實的將自己的拙劣攤開,原本一臉不顯思緒的罕凡昭也忍不住揚起嘴角,就算他方才看到兄長伸手抱住木將軍,也選擇不提及了。

  「王兄有上進之心,實屬難得。」

  「是啊,難得、難得!」段頌宇看著他說,「輪到你了,眾人皆說你智勇雙全,武功出眾,讓王兄瞧瞧你是否真那麼有本事!」

  看著他臉上的笑痕,罕凡昭微垂下眼,「是,凡昭獻醜了。」

  說罷向前一步。他臉上寫著專注,從箭袋中拿出三枝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弓上箭,帥氣的連射,而且還每射必中。

  「哇!」段頌宇見了,忍不住擊掌,「精采!」

  看他自得其樂的樣子,木顯榕有些驚訝。雖說是兩兄弟,但是他們從來都不親近,她的目光流轉在兩個男人之間。雖然二王子臉上依然掛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但是眼裡似乎多了一絲不一樣的東西——

  「不可否認,我弟弟確實是人才!」段頌宇溫柔的看了她一眼,柔聲說,「我實在應該慶倖你的死心眼,讓你當年選擇我,而不是他。」

  木顯榕無奈的輕搖下頭,「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別玩了!他是二王子啊!」
  
  「我知道他是二王子,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段頌宇的目光移到走回來的罕凡昭身上,「凡昭果然名不虛傳,我看今年秋狩又是你獨佔鱉頭了。」

  「那倒未必,凡昭耳聞木將軍騎射近乎神技,」他看了木顯榕一眼,「所以最後誰勝誰負,還是未定之天。」

  「這一陣子她身子骨不好,所以她不下場。」

  罕凡昭聞言有些意外。木顯榕的表情看來也好似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

  「王子——」她忍不住想要出聲反擊。

  「在我弟弟面前,要聽我的話!」段頌宇卻打斷了她的話。

  木顯榕忍不住對天一翻白眼。他這不是擺明瞭告訴二王子,私底下,他都是任她左右的嗎?

  「那王兄呢?」罕凡昭問。若是兄長不下場,父王可能會大怒的。

  「我一定會下場,雖然很清楚會有許多雙眼睛等著看我的表現,但是與其偽巧,不如拙誠,就算成了笑柄也無所謂。」

  聽到他率性的話語,罕凡昭發現自己這個看似軟弱的兄長有令人讚歎的一面,

  他身上散發著一種優雅神韻,渾然天成,就如同他那個從不爭名奪利的母妃——水和公主。

  「對了!凡昭。」段頌宇伸手勾住他的肩膀,這樣突如其來的舉動,使罕凡昭整個人都僵硬了起來。

  「放輕鬆。」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你借一步說話。」

  罕凡昭被動的讓他拉著走,直到走離木顯榕一段距離,段頌宇才開口,「若有一天你真得到大權,答應王兄一件事。」

  沒料到他會如此開門見山,罕凡昭的臉色不由得沉了下來,懷疑他是否想要試探些什麼,所以他以不變應萬變,沒有答腔。

  「只要一件!」側過頭,段頌宇臉上的戲譫神情已不復見,「就一件!這輩子,我沒求過什麼人,但我現在求你。」

  他臉上的嚴肅傳到了罕凡昭身上,「王兄此言嚴重了。」
  
  「現在別跟我咬文嚼字說些場面話,我不吃這套。」段頌宇率真的說,「日後不管發生何事,我要你絕不危害木將軍和木家上下十餘口人的性命。」
  
  「王兄——」

  「聽我說完,」他打斷罕凡昭的話,清明的目光直視著他,「有許多事王兄無法明說,但是我很清楚人有千算,但不如老天一算的道理。縱使我有千萬種想法,但是我一點都不知道老天會不會再玩我一次,所以思來想去,只好拜託你了。」

  罕凡昭皺起眉頭,看著背對著陽光,沐浴在金色光線下的兄長。他的話令他聽不明白,但是口氣中卻明顯有股惆悵。

  他的目光移到不遠處的人身上,思緒益發清晰。

  「王兄......木將軍是女人?」

  段頌宇一楞,接著對他輕挑了下眉,「你這句話是肯定還是疑問?」
  
  「既是肯定也是疑問。」他直言,「王兄不愛男人,但是愛著木將軍,所以木將軍——是女人?!」

  「你真的很聰明!」段頌宇一笑,「不過你就當你什麼都不知道,以免惹禍上身。」

  真是女人!罕凡昭臉上難得露出意外的神情,不由得再度看向那個男裝打扮的人。這麼一個驍將竟是女兒身?!這天下的男子,實在該自慚形穢了!

  「但是王兄,若木將軍真是女人,她就不該出仕,這麼做只會為她自己和木家惹來禍端。」

  「這個道理我比任何人都明白,所以才要你保住她。」

  「王兄?!」這令罕凡昭為難了。正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若每個人都可以通融,這法制不就亂了嗎?

  「一句話,幫不幫?!」

  看著他清澈的黑眸,罕凡昭陷入沉思,久久才開口,「王兄,天下未必是我的。」

  「是你的!要不是為了榕兒,我根本不想回大都,大可與她在淨水沙洲自在過日子。我對王位本來就沒有興趣,但是若要成為茴月王才能保住她,那麼我就會是茴月王。」

  「為了一個女人……王兄,你怎麼會……」

  「或許終其一生你都不會懂,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幸可以遇到命中註定的那一個。」

  他臉上的氣勢令罕凡昭再次沉默,最後不由自主的折服了。「好吧!凡昭雖未必是未來的王,但是我可以以性命向你擔保,不論發生何事,我都會保木將軍周全。」

  聽到這句話,段頌宇終於安心了。

  他轉頭望向不遠處的木顯榕,雖然她什麼都不說,但是他知道她心中的擔憂。她擔心他有一日會像來時一樣突然離開,而他也怕,但是他更擔心留下她之後,她將要面對的危機。

  現在至少有了罕凡昭——他知道自己可以相信他,他是條漢子,不輕易承諾,但一旦承諾,就會用性命去守護。

  罕凡昭心情複雜的看著他,又看了木顯榕一眼,最後默默的轉身離去。

  看到他走遠,木顯榕立刻上前。
  
  「你跟二王子說了什麼?」她對罕凡昭離去時的眼神耿耿於懷。「只是討教罷了。」段頌宇四兩撥千斤的回答。
  
  「說謊!」她立即駁斥,「若只是討教,根本毋需借一步說話!」

  「女人,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咄咄逼人?」

  「好。」她的聲音隨即一柔,手擱在他的胸前,「請你告訴我,你跟二王子說了什麼?」

  她的轉變令他忍不住失笑。

  伸出手抱緊她,他低聲坦白,「我求他,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他要幫助你。」

  她的身軀因為這話而立刻僵硬,心揪緊,因他的口氣就像是要道別,她下意識的伸手推開他。

  段頌宇急忙拉住掉頭要走的人兒。

  「榕兒——」

  「不要!」她怒斥,「我不想聽!」

  「不聽不代表事情不會發生,」他看著她,要她面對現實。「逃避絕對不是辦法,我只是要一切有關你的事都能萬無一失。」

  她知道他是為了她好,清楚他來自另一個時空,但是這一刻她更沮喪的發現,自己未必有能力留住他,因為連他也無能為力。

  明明是豔陽高照的天氣,她卻驀地覺得寒冷,下一瞬,一陣暈眩襲來。

  注意到她的臉色突然轉白,段頌宇眼明手快的伸出手扶住了她。

  「你怎麼了?」

  她勉強的搖了搖頭,忍著不適,「頭暈……」

  他立刻打橫將她抱起,「我立刻宣太醫!」
  
  「不用了。」她出聲制止,「我好多了。」

  他低下頭,慌亂的凝視她的眼睛,「你確定?」

  她點點頭。她不喜歡看病,因為她討厭吃苦藥,從小便是如此,要她騎馬打仗她不怕,但是藥,她視如畏途,非到不得已,絕對不碰。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最近都不吃東西!」他輕吻了下她的額頭,小心翼翼的模樣好像她是易碎的娃娃。「這怎麼可以?你想吃什麼?只要你開口,我都可以想辦法弄給你。」

  他的溫柔令她喉嚨發緊,淚水在眼眶中堆積,她摟住他的頸子,把臉埋進他的懷裡。

  摟著她,段頌宇輕歎了口氣,「雖然很清楚你不想聽,但是就一次——我就說一次,」他沙啞的懇求,「如果我不在了,去找凡昭。」

  淚水無預警的滑落她的臉頰。

  「拜託!別掉眼淚……」他勾起她的下巴,心疼的看著她,「你的眼淚是很珍貴的。」

  木顯榕看著他,忍不住吻住他的唇。

  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她想要天長也想要地久,但若是求之不可得,至少他與她還有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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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聽到窸窣的穿衣聲,木顯榕半張開眼。

  見她轉醒,段頌宇微微一笑,俯身溫柔的吻了下她。「什麼時辰了?」

  「還早,」他柔聲說道,「你再睡一下。」

  她半坐起身,覆在身上的絲被往下滑,半露出她白皙的身子。

  段頌宇近乎著迷的看著她。

  察覺他目光的焦點,她臉微紅,趕緊將被子拉上,輕聲問:「要出發了嗎?」

  「嗯。」

  替她拉好絲被,他忍不住又摟了她一下。

  今日是宮裡大批人馬出發到天山秋狩的日子,所以就算他再怎麼想要回到床上與她纏綿,也得強迫自己起來。

  「我希望可以跟著你去。」木顯榕柔聲的提出要求,「其實我已經好了,所以讓我隨行吧!」

  「你是可以跟著去,」他順著她的話說,「但是你能承諾若你跟著去,會乖乖和母妃坐在牛車裡嗎?」

  她一楞,「這是不可能的事!在外人眼中我是個大將軍,怎麼可以坐——」
  
  「這不就得了!」他不客氣的打斷了她的話,「這幾日你身體不適,若堅持騎馬,一路到天山,半途暈了怎麼辦?」

  「我沒那麼虛弱!」木顯榕皺起了眉頭。自從受了風寒之後,一向自詡有副健壯身體的她,不知何故常覺得疲累,暈眩,尤其這幾日症狀更是明顯,令她就算想要跟著去秋狩,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我知道你不虛弱,你可是我最愛的大將軍。」輕輕撥開她臉頰旁的青絲,段頌宇識趣的沒在這個節骨眼跟她爭辯,「但是你這幾日身體不適是事實,所以下次吧。」

  微斂下眼,木顯榕只好妥協,「這次秋狩,我無法隨行,你可得凡事小心。」

  「好。」他輕捏了下她的鼻頭,「雖然箭射不好,但你知道我刀耍得還不錯,若真有人對我不利,自衛的本事我還有。」

  他的話,讓她忍不住笑開。

  看著她,他忍不住歎了口氣,頭枕在她頸邊,像個孩子似的撒嬌,「真不想去!我想留下來陪你。」

  「別鬧了!」她抬起手輕拍他的頭,「這是茴月王的命令,王族上下都得去,連永和公主都要隨行,你又怎麼能例外?」

  「我明白。」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要把你留在宮裡,總覺得不妥。」

  「別忘了這是皇宮大院,誰敢對我怎麼樣?」她柔聲安撫,「就連可能會惹事的尹帕公主和星妃娘娘都跟著你們去了,所以你別煩惱我,還是擔心你自己吧。」這倒也是。段頌宇想想也有道理,兩個麻煩人物跟著去秋狩,她在大都反而落了個清靜,便放下了心。

  「對了!榕兒,」他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說,,「秋狩的結果,我肯定會輸給凡昭,對吧?」

  她挑了挑下眉,這是早就預料到的結果,他為何會突然提及?
  
  「但是尹帕呢?!」坐直身軀,段頌宇盤腿坐在床上,「如果連尹帕都強過我,我的尊嚴要往哪擺啊!以她那性子,肯定會把我狠狠的踩在腳底下,大大嘲笑一番。」

  對他來說,輸給罕凡昭無所謂,但他就是打心底不想輸給那個刁蠻公主!
  
  「那也是莫可奈何的事啊!」木顯榕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弓本來就不是你所擅長的,偏偏你又不讓我跟著去,若我在一旁還可以幫你,不如——你就讓我去吧?我絕對不會讓你輸給尹帕!」

  「免了。」話題又回到原點,他立刻搖頭,「你可別試圖想要眶我,我絕對不會答應讓你跟著去的!」

  聽到他的話,她氣悶的鼓起雙頰。

  「聽話,」這樣小女兒嬌態的她,讓段頌宇差點又把持不住,幸好理智最後還是控制了他。他點了點她的鼻子,「等我回來,可別讓我發覺你又瘦了,知道嗎?」
  
  「知道。」

  「對了,我會將白克力留下。」
  
  「不需要,他該隨侍——」

  「別在這個時候跟我爭辯。」他的食指輕點了下她的唇,「有他守在你身旁,我才會比較安心。」

  「但你怎麼辦?我沒跟在你身旁,就連白克力也留下?.」

  「別忘了,我還有除了白克力以外的十九名勇士。」段頌宇安撫著她,「他們都是你所訓練出來的,個個驍勇善戰,雖不敢說以一敵百,但至少敵二十沒問題吧?所以我帶他們去就成了,我把白克力留下來,有什麼事可以照應,反正他跟阿依也不想分開。」

  木顯榕一愣。白克力跟阿依?!

  「你沒看出來嗎?」看到她驚訝的神情,他忍不住笑了,「若不是愛上了,這個第一勇士,哪容得了阿依那丫頭隨意對他斥來喝去?」

  木顯榕靜靜回想,這陣子真是病糊塗了,怎麼會沒有發覺呢?白克力明明總跟在阿依的身旁打轉啊!

  想到他們,她忍不住失笑,這一對也算得上是絕配吧!「記得叫阿依說話不要再這麼口沒遮攔,不然管她是不是白克力的心上人,我都會把她趕出去!」

  「她不受威脅的。」木顯榕笑著回答,以前她也被她的話給煩得頭痛,但終究拿她沒轍。「而且如果我管得住她,她現在還會這麼放肆嗎?偏偏你又不智的給了她一塊免死金牌,若你找她麻煩,她就會天天拿出來說一次,煩都煩死你!」

  「看來我跟你聯手創造出一個怪物。」他狀似懊惱的搖了下頭,「等秋狩回來,我就把她許給白克力,讓白克力傷腦筋去!」

  「好啊!」她立刻贊成。阿依跟在她身邊多年,她也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若阿依肯的話,我樂觀其成。」

  「不過他們的事等我回來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你,你別像個孩子一樣!」段頌宇忍不住又叨念了起來,從沒想過自己原來有這麼婆媽的一面。「若真不舒服,記得傳太醫。」

  縱使她總堅強得像個男人,卻怕吃藥,因為不想吃藥,所以就算身體不適也不傳太醫,讓人很難放心。

  「怎麼不說話?」他低頭看著她問。

  靜默了一會兒,最後木顯榕才點了點頭,「知道了。」

  曾幾何時,她已習慣在他的羽翼之下,受他疼惜與寵愛了?

  「王子。」白克力的聲音從殿外傳來。「時候不早了。」
  
  「嗯。」隨意的應了一聲,段頌宇對半臥在床上的情人說,「我該出發了。」

  「我知道,」在他起身離去前,木顯榕不放心的囑咐。「凡事小心。」

  「我會的。」站在床邊,他彎腰在她的唇上印上一吻後才轉身離開。

  雖然她的心想要跟著他去,但是她知道他是對的,在她的身體還沒有恢復跟以前一樣健朗前,若堅持跟去,不但幫不上任何忙,反而還只會拖累他而已。

  緩緩躺回床上,床的另一邊還留著他的味道,好似他沒走,還在陪著她似的。

  ◎     ◎

  于情於理,在大王子和宮裡一行人離宮前往天山之後,木顯榕就該回木府。想起她爹,她不由得嘴角一揚。

  自從她告訴他,大王子打算在秋狩之後找機會陪同他回長安省親,他便開心不已,要不是因為已有年歲,體力大不如前,他還打算跟著那男人去秋狩呢!看到爹終於回復了些許精神,木顯榕一顆高懸的心才稍稍放下。

  從床上坐起身,正打算喚來阿依,準備回府,但是才站起來,就感到暈眩襲來。

  她緊閉了下眼,怕自己會不支倒地,連忙坐了下來。

  幸好那男人不在宮裡,不然看到她的模樣,肯定又要叨念不停了。想到他,她不禁輕歎了口氣,才走了一天,她便開始想念他了。

  或許她不該再嘴硬,該召大夫來看看才對。
  
  「小姐——」突然,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小姐!」

  一個抬頭,就見阿依匆匆忙忙的跑進門,而跟在她身後的白克力也是一臉凝重。

  他們的神情使木顯榕的心不自覺的揪緊。是罕伯澤出事了嗎?

  「怎麼了是王子出了什麼事嗎?」

  「不是!」阿依慌張的走到床前,在她面前跪了下來,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不是王子,是老爺——」

  「爹?!」她的心一驚,「爹怎麼了?」「公主派人去了木府,將老爺給捉了起來!」

  「尹帕?!」她著實一愣,「公主不是跟著國王、王子一行人去狩獵嗎?怎麼會把我爹捉起來?!」

  「是啊!」阿依急得快要跳腳,眼眶都紅了,「聽說,星妃娘娘和公主才到天山下,就以身體不適為由說要返宮,剛剛才進了城門,就直接派人將老爺捉進大牢裡了!」

  「凡事都有個理由。」木顯榕抬頭看著白克力,尋找答案,「娘娘和公主為什麼捉了我爹?」

  「回將軍,屬下也還不清楚。」白克力老實回答,「不過聽派去捉拿木家老爺的侍衛們傳回來的話是說,星妃娘娘手上握有木家老爺通敵賣國的證據。」

  通敵賣國?!
  
  「荒謬!根本就是含血噴人!」她大怒,不顧身體的不適,硬是起身,「更衣!」

  看著她僵硬的神色,阿依不安的問:「小姐現在是要去找星妃娘娘和公主嗎?」

  「不去成嗎?」她皺著眉頭,忍耐著眩暈感。

  「將軍,不如等王子回宮再做打算吧?」白克力在一旁勸道。「趁現下星妃的人馬還沒來,屬下派人先將將軍送到安全之處……」

  「我不能一走了之。」她打斷了他的話,「若等到王子回宮,我爹都不知道要被折磨成什麼模樣了!」

  白克力看她一臉堅持,縱使心中焦急也莫可奈何。

  大王子離去之前還千交代萬交代要他好好看顧木將軍,這下可好,人才走一天,一切就亂成一團!

  若是木將軍有個什麼萬一,他的腦袋也不用想要留在自個兒的頸子上了……他的目光戀戀不捨的看向心上人。

  「別看了!還不出去?!」在這個節骨眼上,阿依實在沒空跟這只大笨牛來那套深情對看的戲碼,忍不住啐道,「我要替小姐更衣!」

  白克力聽了,這才連忙退了出去。

  要不是現在的情況緊急,看到這個情形,木顯榕肯定會大笑出聲。

  她的思緒忍不住飛遠,心中不安的揣測著,星妃和罕尹帕在這個時候對木家羅織罪名的用意何在?

  ◎     ◎

  原本木顯榕打算直接去見星妃和罕尹帕問個究竟,卻怎麼也沒料到才踏出旭日殿,就被等在外頭的士兵押了起來。

  「大膽!」白克力見了,立刻上前制止。「竟敢放肆!」

  「白大人,屬下職責所在。」帶頭的侍衛雖被斥得一楞,但隨即回過神來,

  「木將軍通敵賣國,星妃娘娘有令,即刻將之壓進大牢,若有人膽敢阻擋,一律同罪論處。」

  白克力頓時沉下了臉,拔出腰間的刀。

  「少跟我說那麼多廢話!」他帶著肅殺的口氣說,「全部給我讓開!誰敢讓木將軍少根寒毛,我就要他的命!」

  十幾名侍衛頓時都呆愣在原地。

  這茴月國上下誰不知道白克力力大無窮,說是第一勇士也不為過,現在他拿著刀,一臉殺氣騰騰的站在他們面前,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他們確實不敢妄為。

  「木將軍,」侍衛苦著一張臉看著不發一語的木顯榕,「別為難屬下,若是沒照著星妃娘娘的禦令做,回去我們也是死路一條啊!」

  看著眼前的陣仗,木顯榕眼睫微垂。看來宮裡現下的情況,比她想像中還要棘手。
  
  放眼望去都是星妃的人馬,旭日殿的勇士們幾乎全被罕伯澤帶走,只留下白克力還有幾名宮中侍衛。現在的情況若是要硬碰硬,對她不會有利,縱使白克力再勇猛,畢竟也只是一個人,若真刀戈相向,可能最後連白克力都會出事。
  
  「白克力。」她開了口。

  「將軍!」他轉頭看了她一眼。「你放心!有屬下在,絕對不會讓他們傷到你分毫!」

  「退下。」

  他登時一愕,「將軍?!」

  「退下。」木顯榕重申了一次,「這些侍衛們也是聽令行事,職責所在,別為難他們。讓開。」

  愣了好一會兒,白克力最後才心有不甘的放下手中的刀。「走吧。」木顯榕抬起下巴,不卑不亢的對侍衛說。

  侍衛連忙讓開。雖然按星妃娘娘的意思,木將軍可以說是罪臣,理應帶上伽鎖,但是他們沒有這麼做。

  他們打心裡不相信這個忠心輔佐大王子的將軍會想造反,畢竟如果他真有野心的話,根本就不會選擇跟在無能的大王子身邊。

  只是木顯榕滿心以為自己會直接被帶去見星妃,卻沒料到她竟然被帶進地牢裡。

  想起了她爹,她心中生起一股不好的預感,這深宮內院,似乎有個天大的陰謀正悄悄的展開。

  ◎     ◎

  木顯榕被關在牢房裡,與世隔絕的環境之中看不見陽光,更不知道外頭的一切,她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壓下不安,待在不見天日的空間裡頭等待。

  這個地牢是由地面往下挖掘出的狹小空間,陰暗寒冷,只有頭上的一小格窗子可以看到些微光線。

  突然,上方傳來腳步聲,她立刻抬起頭,看著小窗子。
  
  「將軍!」

  聽聲音,她認出來人是白克力,便立刻站起身靠近小窗,「現在外頭情況如何?」

  白克力也顧不得自己什麼勇士的身份了,整個人趴上地面,一雙眼睛透過小窗看著仰頭的木顯榕,擔憂的看見她一臉蒼白。「回將軍,現下的情況屬下還在查。木家老爺被押在另一頭的牢房裡,就連木府上下的奴婢,包括阿依在內,也都無一倖免。可是將軍別擔心,屬下已經派人快馬給王子捎了口信,只要王子回宮,一切都沒事了。,」

  不是她不相信他,只是這一來一往至少也要兩天,以她對星妃和罕尹帕的瞭解,若她們真的想要對她不利,不會等到那個時候。

  「她們是不是傷了我爹?::」她擔憂的問。她不是不知道那些嚴酷的刑罰,就怕星妃為了屈打成招,無所不用其極。

  「……沒有。」白克力斟酌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要把木家老爺子被打得渾身是血的情況說出來,畢竟木將軍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隨時會厥過去。

  「我爹——你得要多費心,他年事已高,受不得折騰。」
  
  「關於這點,屬下明白。」白克力無奈的說著違心之論,「將軍,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要多休息,多少吃點東西。」

  「我知道。」

  看著擱在地上那些少得可憐的食物和水,白克力皺起眉頭,「若是王子回來看到你這副模樣,肯定會把我給宰了……」

  提起了心愛的人,她的心一暖。但一想起現在的處境,又忍不住黯然。

  「將軍?!」

  白克力的聲音拉回她神游的思緒,她強打起精神,仰著頭說?.「你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這並不關你的事。」

  或許是仰頭太久,木顯榕只覺又一陣暈眩,不自覺的踉蹌一下。

  「將軍?!」看到她的樣子,白克力驚慌了起來,「你怎麼了?沒事吧?」木顯榕低下頭,等著暈眩感過去,努力保持知覺。

  「將軍?!」見她沒有回應,白克力急了,連忙喚來牢吏。

  想要開口讓他放心,但是木顯榕嘴巴才張開,還來不及搞清楚怎麼回事,整個人便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將軍!」

  陷入黑暗前,她只聽到白克力驚慌的叫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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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木顯榕一有知覺,立即感到全身虛弱無力,她努力想逃脫黑暗,好不容易張開眼,竟是一室明亮,令她下意識的又將眼給閉了起來。

  「把眼睛睜開,本宮知道你醒了!」

  隱約之間,她似乎聽到了星妃的聲音,但是她頭暈目眩,就算想應答都找不到力量,下一刻,她感到自己的肩膀傳來劇痛。
  
  「別裝死了!」罕尹帕毫不留情的踢向她。

  木顯榕痛得皺了下眉頭,用盡一切力量強打起精神,張開眼。

  罕尹帕的腳仍舊用力的踩在她肩上,居高臨下,盛氣淩人的低頭看著她。
  
  「公主?!」她臉上的表情,彷佛想要將她五馬分屍。

  木顯榕不解的看著她,縱使刁蠻,但是因為她心懸於她,所以倒也從沒真正想要傷害她,但現在她臉上的表情為什麼如此兇惡?

  「該死的傢伙,你竟敢把我騙得團團轉!」看著眼前人的臉,罕尹帕忍不住激動的揚起了手中的鞭子。

  木顯榕一聽,立即摸上臉,發現青巾早已不翼而飛。「尹帕!」沒想到星妃竟出聲制止,「住手。」

  「母妃!」她不悅的跺腳。一想到自己竟然被愚弄了那麼多年,她就不由得怒火中燒。

  「母妃知道你委屈了,但是你先忍忍。」星妃說道,「在母妃還沒問出個所以然前,別把人給打壞了。」

  聞言,罕尹帕的雙手緊握,久久才老大不快的將手中鞭子一甩。

  不過在退開前,她還是忍不住氣的又踢了木顯榕一腳,才憤怒的走上階梯,坐到星妃旁的椅子上。

  木顯榕忍著痛,從地上坐起來,打量了下四周。這是玉星殿,看來她在昏迷之中被拖到星妃娘娘的殿所了。

  她想站起身,卻發現自己的雙腳沒有足夠的力量。

  這時星妃的聲音冷冷揚起,「你木家上下膽子倒挺大,父親通敵賣國,而你——木將軍,」聲音中多了嘲諷,「更是膽大妄為,竟然罔顧王法,欺君罔上!」
  
  「娘娘,」木顯榕沉下了臉,縱使心中有些不安,但是她沒有讓它顯露在臉上,「您說家父通敵賣國,證據呢?屬下與家父對茴月國忠心耿耿,您硬要安個罪名在我們父子頭上,這是欲加之罪。」

  「欲加之罪?!這張嘴還真是伶俐啊!父子……」星妃的眼神一冷,「木將軍說錯了吧,你該說的是父女才對啊,木、顯、榕!」

  這話使木顯榕大大一震。

  她立刻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現在只著單衣,隱約看得出微妙的女性曲線。

  原本蒼白的臉,在發現自己的處境之後,更是毫無血色。「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嗎?」

  垂下了眼,木顯榕全身輕顫著,但還是咬牙搖頭,「屬下不懂娘娘所言。」
  
  「不懂?!好一句不懂!」星妃不留情的說,「你是男是女,很快就可以見分曉!」她一個擊掌,「來人!脫掉她的衣裳!」

  原本守在殿外的侍衛走了進來。

  看到兩個大男人走過來,她立刻往後退,想要反擊,但是身上的利器早就已經被收走。

  「別過來!」她瞪大了眼,「不然我不客氣了!」

  看到她冷冽的神情,侍衛不由得停下腳步,遲疑的對看一眼。
  
  「該死,你們還杵著做什麼?」星妃斥道,「不要腦袋了嗎?!

  「……得罪了,將軍。」侍衛沒辦法,只能伸手抓人。

  木顯榕強撐一口氣險險躲過,但是立在星妃身旁的兩個侍女也跟著上前,很快就把她壓在地上,七手八腳的用力扯開她身上的衣物。

  即使木顯榕拚命掙扎,滿臉的屈辱,卻是難敵眾手,莫可奈何之下,也只能任人宰割。

  一陣拉扯過後,她的衣服被如數除去,女性化的白皙胴體在眾人面前展露無遺。

  看到她的樣子,全殿倏地一靜。

  「好一個美人兒!竟然有這麼一具漂亮的身體藏在那男裝之下,愚弄了所有人!」

  忍著屈辱,木顯榕整個人蜷縮著,憎恨的目光直直瞪著星妃。「大膽的丫頭,竟然還敢這麼看本宮!」星妃立即上前,當眾給了她一巴掌,

  「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她可以嘗到口中的血味,將頭一撇,她憤憤的不發一言。

  「好一個倔丫頭!單單憑你男裝入仕,我就可以要了你的腦袋,現在本宮手邊還掌握了你爹通敵的罪狀,你們木家上下,沒有一個逃得掉!」星妃將手上的卷軸丟到她身上,「你自己看吧!」

  伸出顫抖的手,木顯榕緩緩打開,裡頭的字跡雖然她已多年未見,但是卻再熟悉不過——這是她兄長的字!

  當年兄長抗旨帶著一名女奴遠走高飛,多年來音訊全無,而今有著他筆跡的書信卻在此,後頭的落款是——李青?!不是哥哥的名字,但是這字……

  「李青是大唐戍守渭城的將軍,這半年來,他與你爹魚雁往返多次,你還敢說你們沒有二心!」

  難道哥哥回了中土?

  斂下眼眸,木顯榕想起父親突然生起回歸故里的念頭,或許是其來有自。

  「縱使有所往來,但也不能證明我爹通敵賣國!」將手中的卷軸丟到一旁,她凜目駁斥,「這裡頭的字字句句,不過就只是一般的平凡問候!」

  星妃冷冷一哼,「誰知道這是否是你們之間的密語?不然李青是何許人,與木家有何關係,為何與木家如此熱絡?你倒給個交代!」

  「屬下不識李青,」她不卑不亢的說,「或許是家父的故友。」
  
  「故友?!」星妃陰沉一笑,「跟你那固執的爹還真是有默契!」

  提到父親,她的心一緊,抬頭看著星妃,「你把我爹怎麼了?」

  她不再以娘娘尊稱,這種人,根本不配她的尊重!「怎麼了?!不過是去了他半條命罷了。」

  聽到她的話,木顯榕的心直直往下沉,「你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勾起她的下巴,星妃陰狠的笑開,「你犯下滔天大罪,還敢對本宮如此不敬,真不知該說你勇敢還是說你笨!」木顯榕氣憤難當,冷不防朝她吐了一口口水。

  星妃被吐得措手不及,急忙一抹臉,然後憤怒的又給她一巴掌。「該死的死丫頭!」

  「母妃,」罕尹帕立刻站起身沖上來,「不要同她廢話,不如一刀殺了她!」
  
  「這可不成,她還有用。」她冷冷一哼,低頭看著木顯榕,「本來本宮是打算在王上回宮前做個明快的處理,但現下,咱們就等罕伯澤回宮再議,我倒想看看他怎麼說。」

  這一刻,木顯榕終於明白對方不單想要除掉她,還要順勢要了罕伯澤的命。突然,殿外一陣喧鬧。

  「怎麼回事?」星妃皺起了眉頭。

  「是白克力大人!」門外的侍衛匆忙跑進來,「他獨自一人想要闖進來!」

  這個沒腦子的大塊頭!木顯榕忍不住在心中斥道。她不是不明白他的忠心,但是現在根本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時候。

  「別攔他!」星妃得意的一揚嘴角,坐回自己的椅上,「讓他進來。」

  這真是老天給的大好機會!

  這個茼月國的第一勇士若敢有一絲不敬,她就能順理成章的立刻殺了他,如此一來,她便能一舉斷了罕伯澤的手足,到時,看他還能如何囂張。

  ◎     ◎

  「將軍!」一進到玉星殿,看到木顯榕狼狽的模樣,白克力立刻脫下自己的上衣,覆住她的裸體。

  「星妃娘娘,」他目露凶光,「這未免欺人太甚丨.」

  「好大的膽子,敢這麼跟我說話!」星妃高傲的揚起下巴,懶懶的看向他,「看你的樣子,你也知道木將軍是女兒身?」

  「屬下當——」

  「白克力!」木顯榕立刻脫口斥道。

  白克力一聽,咬緊牙根。他是個大粗人,只知道打架、保護主子,他知道木將軍的意思是要他打死不認,但是……

  「王子還需要你!」木顯榕以兩人能聽得見的聲音低語。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欺君便是欺君,從她以男裝出仕之後,便深知這個道理,只是這個罪責要禍及何處,還可以由她決定。她可以讓這個傷口儘快止血,只要她一個人攬下所有罪責。

  白克力是難得的忠臣,會用性命保護罕伯澤。有他在他身邊,她就算是死,也死得心安。

  聽到她的話,白克力只能雙拳緊握,最後眼一閉,心一橫,「回星妃娘娘,屬下什麼都不知道。」

  星妃皺起了眉頭,「大膽奴才!想騙我?本宮知道你們在打什麼主意!想打死不認,好說那個罕伯澤也不知是嗎?」

  「王子本來就不知道!」白克力脫口說。

  「別耍我們!」罕尹帕忍不住怒吼,口中泛著酸意,「傳言我王兄有斷袖之癖一原來根本就是因為,木將軍是個女人,這幾年,他們在淨水沙洲應該好不快活吧?!:」

  「王子不知道。」白克力還是堅持重複同一句話。

  罕尹帕氣不過,手中的鞭子立刻不留情的揮了過去。她滿腔的怒火沒處發,母妃不准她動木顯榕,所以她正好把火氣轉嫁到白克力身上!

  鞭子重重落下,但是白克力眉頭只是一皺,連哼都不哼一聲。

  這一幕全都落入木顯榕眼裡,但是她無力出手相救,只能壓下心頭的憤怒,理性思考。

  「娘娘,」事情走到這個地步,若再替自己辯解已是多餘,於是她開口說道,「自始至終,王子確實全然不知,一切都是罪臣擅自妄為,當年冒著兄長木顯青之名,遠赴淨水沙洲,若娘娘要以此治罪臣欺君之罪,罪臣無話可說,也絕無半句怨言,請娘娘不要刁難王子和白大人。」

  星妃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冷冷一哼,「果然忠心!你想保住罕伯澤,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她沒有答腔,若是死可以解決這個難題,這也沒什麼好懼怕的,只是想起那個帶給她愛情的男人,她便心痛得無法言語。

  「你可以繼續嘴硬,」星妃不帶情感的睨著她,「也大可不要你自個兒的命,但有個消息,可能連你自己都不知道,或許你會有興趣!」

  木顯榕直覺不喜歡星妃臉上的表情,那樣子彷佛她已經勝券在握,而自己已經一敗塗地。

  「你已經有了個把月的身孕了。」

  木顯榕一時怔住。「將軍?!」白克力也被駭住。

  這下完了!他心想,若是王子回宮,鬧得風風雨雨是一定,只不過——他強迫自己思考。他要怎麼在王子回宮前,保住將軍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呢?他搔著頭,慌了起來。

  「那個男人是誰?」星妃追問,「罕伯澤?!」

  若點頭,等於承認了他跟她一起欺君,這是她想要的答案,也是她除掉罕伯澤的手段。

  怔愕過後,木顯榕的心卻出現了從未有過的平靜與坦然。

  人活在世上,有太多事都是身不由己。

  當年她有勇氣以男裝出仕,就把最壞的下場都想過了,現在肚子裡的孩子無緣出世,是她的錯,但她會陪著他。

  眸光一冷,她平穩的抬起頭看著星妃,淡漠的道:「不是。」
  
  「除了他以外,還能有誰?!」

  星妃的樣子是沒有得到答案,不會善罷甘休了。「整個淨水沙洲和大都,又不是只有大王子一個男人。」

  「你——」星妃的雙手因為氣憤而握拳,「好!好極了!我看你能嘴硬到何時!來人!」

  派人把木顯榕給綁了起來。

  白克力原想要阻止,卻被木顯榕制止了。

  她很清楚現在自己是星妃手中的一顆棋,她不會殺她,至少暫時不會,但白克力不同,她若要殺他,可以不用有任何理由。

  「一有機會就快走吧。」她低聲對白克力吩咐。

  「可是——」

  「這是命令!」

  白克力只好不情願的點點頭,迅速退下。

  「我倒要看看罕伯澤回宮之後知道你的情況,是否也會跟你一樣否認到底!」木顯榕即使面無表情,心卻在胸中翻騰,她不願也不能讓他為了自己而喪命,她得想個辦法……

  罕尹帕一臉陰沉的看著雙手被吊縛在繩索上的木顯榕,「母妃,為免夜長夢多,你不該留她。」

  「我知道,但是她現在有孕在身,還有利用的價值。」意外查出這人是女兒身,又有了身孕,這下可不怕罕伯澤不認帳了,除非他真的不在乎她和孩子的命。

  「放心吧。」星妃不帶感情的說,「不論是木顯榕還是罕伯澤,母妃都不會讓他們阻擋你的路!」

  雖然虛弱,但是她們之間的對話,木顯榕一字一句都清楚的聽進耳裡,眼眶立即紅了,但是她倔強的沒讓眼中的淚流下。

  她已經夠狼狽,一點都不想讓她們看到她的淚而更加得意。

  她不會輸,因為一旦她認輸,就等於認定她們已經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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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夜幕低垂,整個玉星殿裡外一片寂靜。

  被綁在玉星殿的木顯榕整個人陷入渾噩之中,渾然不知時間經過多久。

  突然,外頭傳來吵雜聲,然後猛然燈火通明。

  被吵醒的星妃在侍女的攙扶下走了出來,罕尹帕也困惑的隨後出現。「母妃,」她問,「是王兄嗎?」

  「不可能。」星妃皺起了眉,「他就算快馬加鞭也得等到天亮才能回得來。」
  
  「那外頭怎麼——」罕尹帕的聲音倏地止住,因為她看到那個本該趕不及回來的男人正全身散發著肅殺之氣,站在她們眼前。

  而他身後的勇士們,也已將守在玉星殿內外的侍衛全都制伏住,殿外一片哀嚎之聲。

  見到他的表情,罕尹帕心一凜,不由得往母親的方向靠了幾步。

  星妃同樣也沒料到罕伯澤會來得那麼快,還敢在皇宮大院裡動用武力,大鬧玉星殿。

  「別怕!」儘管如此,她仍舊穩住自己的心緒,對罕尹帕說,「別忘了咱們有顆好棋在手上。」

  一沖進玉星殿,段頌宇便看到雙手被吊縛的木顯榕,她的虛弱和狼狽緊緊的揪著他的心,幾乎令他無法呼吸。

  抽出短刀,他沖上前去割開了縛住她的繩索,在她虛軟無力倒地前,抱住了她。

  他激切的黑眼凝視著她,心疼的看著她紅腫的手腕,「榕兒?!

  熟悉的男性氣息包圍著自己,溫暖的體溫讓木顯榕逐漸回過神,這個懷抱她再熟悉不過,是她想停留一輩子的地方——

  她睜開了眼,看到他,氣若遊絲的說:「你回來了……」
  
  「對。」她臉上的蒼白剌痛了他的心。

  她揚起嘴角,依偎在他懷裡,強忍許久的淚終於流下,沾濕了他的前襟。

  感覺到熱淚,段頌宇緊摟住她,咽下喉中的硬塊,憤怒的眼光射向星妃,咬牙切齒的吼,「我會殺了你?!

  他嗜血的目光使星妃一震,但是她立刻高傲的揚起下巴,「真是反了!現在該死的人是你!她欺君,你還替她瞞著,你與她同罪!」

  「那又如何?!」他抱起心愛的女人,「榕兒忠心不而二當年是為了報我不殺之恩所以才冒死出仕,她赤膽忠心,從不害人,比你這個貴為茴月國王妃,卻心若蛇蠍的老妖婆好太多了?!」

  「大膽!竟然對我母妃如此不敬!」

  「若你們再欺人太甚,我還能更不敬!」段頌宇粗暴的怒喝,「你敢要榕兒的命,我就敢將你們母女倆五馬分屍!」

  「大膽……」星妃的聲音因為發現玉星殿裡外的侍衛都被他的人制伏而有些氣弱,「等王上回來,你就完了。」

  他冷冷一哼,「完了?我倒想看看完的人會是誰。」

  星妃的臉色微變。明明就是她握有可以使他致命的利器,怎麼在轉眼之間,全都變了調?

  她原本以為他身邊只有木顯榕和白克力兩個可用之人,但現在才驚覺,原來他身邊高手如雲,根本不只有白克力這個猛壯的勇士。

  「星妃娘娘,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當年王后是怎麼死的吧。」

  簡單一句話,讓高傲的星妃像是被打了一巴掌,臉上一片錯愕。「什麼?!」
  
  「娘娘應該聽得很清楚,」段頌宇抱著木顯榕,轉身就要走,「王后是怎麼死的?」

  「姊姊……她是病死的,對!病死的!」她精神一振,這才回過神。「這是眾所皆知的事,你別想把話題扯開。」

  眼神一冷,他停下腳步,「病死?!」
  
  「沒錯!」這次星妃的聲音多了肯定。

  段頌宇對白克力使了個眼色。「我帶個人來見娘娘,就當是我報答你把木將軍吊縛起來的『謝禮』。」

  白克力領令,腳步沒有遲疑的走出去,不一會兒就把一個害怕得不停發抖的男子揪了進來。

  「這是——」認出來人,星妃臉色微白。
  
  「母妃?」罕尹帕不解的看著母親不自在的神色。

  堂下的人,她並不陌生,是她的舅舅無相,他原是宮中的太醫,前途一片大好,後來不知何故卻辭了太醫的職務,更在六、七年前染上酒與賭,母妃為了怕他在外的行為玷污皇家,於是給了他一大筆財富,把他趕離大都,還要他承諾終生不得回返。

  段頌宇的聲音一沉,「他什麼都說了,當年你利用他的太醫身份,深受王后的信賴,於是要他在給王后的補藥中一點一點的下毒,最後讓她日益虛弱死去,讓人不致懷疑她的死因。」

  「荒謬!」她的語氣尖銳了起來。

  「是否荒謬,咱們就等父王回宮之後再行定奪。」他冷冷的笑道:「王后是病死還是遭受毒手,等父王回來,開棺驗屍便知。」

  聞言,星妃只覺得全身發冷。這些年來她雖然備受恩寵,但她深知那是因為自己有一張長得酷似死去王后的臉,而國王自始至終最懸心的,就是死去的王后。若讓他知道她的所做所為,她知道國王絕對不會原諒她。

  「你想怎麼樣?」她的語氣有著強忍的不悅。「很簡單,傷害我最在乎的人,我要你拿命來賠。」

  丟下這一句話,他就抱著懷中人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等等,本宮可以跟你交換條件!」星妃急促的說。

  段頌宇沒有任何反應。

  「本宮會對木將軍的欺君之罪當不知情,」她趕到他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只要你不要將王后的死因抖出來——」

  「你把我想成什麼樣的人?你以為我怕死嗎?;:我不怕!我從來就不是貪生怕死之人。若是榕兒有罪,罪當處死,我會陪著她,至於你——你心狠手辣,留你不得!在我對你不客氣之前,給我讓開!」

  星妃一愣,失神的退了一步。

  「娘娘就跟你的兄長好好敘敘舊,別想逃!如今玉星殿裡外都是我的人,若是敢逃,別怪我不客氣。」

  說完,他沒有再多留片刻,逕自離去,只留下臉色慘白的星妃和驚疑不定的罕尹帕。

  「母妃……」罕尹帕被方才他們的對話嚇住了,「剛才王兄說的話……是真的嗎?王后是被……毒死的?!而這事和母妃有關?」

  「……是,母妃是毒死了她,」星妃心一橫,眸子一冷,「但是這一切全都是她自找的!」

  罕尹帕震驚的呆坐在椅子上。

  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母親竟然會毒害王后,王后是母妃的親表姊啊!星妃想起過往,氣憤難平。

  當年的王后不過只是個掃把星,一出世就克死爹娘,她爹是一時心軟才收留她,讓她與她一起成長。

  原本罕陽與自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在兩人還在繈褓時,就訂下了親事,誰知道王后的出現改變了一切,她用狐魅的手段令罕陽愛她愛到無可自拔,最後甚至不顧一切的娶她為妻,立她為後——

  她恨她!恨那個女人搶走了屬於她的位置!加上王后雖然是個回人,但卻熱愛中原文化,這更是不可原諒,朝中大臣本來就有人對此有微詞,認為她不配掌管後宮,但是這一切卻在罕陽的恩寵之下被壓了下來。

  之後他們是幸福了幾年沒錯,但由於王后多年來都未能生下子嗣,所以在大唐向罕陽提議和親之時,王后便力促此事,自始至終都沒有想到她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妹,情願讓外人,還是個異族女子入後宮,也不讓她與罕陽有更進一步的關係!

  憤恨難平的她慫恿了當太醫的兄長,在王后為了求子所服用的補藥中下藥,一天一點、一天一點,王后變得越來越虛弱,最後終於如她所願的死了,而且沒人發現她的死因。

  在王后死後,她再藉機到傷心的罕陽身旁打轉,終於讓他注意到她,成為他的妻。

  她曾經痛恨有張酷似王后的臉,但最後卻善用了這張臉。只不過這麼多年過去,後位依然空懸,這使她明白,她爭了一輩子,也爭不過一個鬼魂。

  於是她想開了,得不到罕陽最終的愛,她還可以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她想要得到茴月國,於是她將所有希望放在女兒身上,要自己的女兒成為茴月國女王,就算耍盡一切害人的手段都不在乎……

  「母妃?!」罕尹帕擔憂的看著她一臉陰晴不定。

  星妃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在堂下的兄長怒斥,「你這個沒有用的傢伙!」

  無相縮了縮脖子,這些年來因為酗酒的緣故,他變得面黃骨瘦,寒酸醜陋。「你為什麼回來?」

  「我……」無相看到妹妹的神色,不由得結巴了起來,「我……現在已經是一貧如洗,連吃飯都成了——」

  「該死!」聽到這話,星妃更是憤怒,根本不想再聽下去了,「你想害死本宮嗎?!」

  「不敢……」無相悶悶的說,「不如娘娘再給我一筆銀兩,我會立刻走,走得遠遠的。」

  「你以為你還走得掉嗎?!」她語氣尖銳的咆哮,「現在這玉星殿裡裡外外都是罕伯澤的人馬,你以為他會讓你有機會脫逃?等國王回來,你我都是死罪一條!」聞言,無相雙腳一軟。

  「怕了嗎?」她瞪他,「現在太遲了!」

  「可是這事自始至終都是你的主意,」無相忙不迭的推諉,「當年要不是因為你的嫉妒,我也毋需毒害王后,弄得我每次只要一進宮就良心不安,夜夜都夢到王后來向我索命,讓我只能藉酒度日,最後不得不辭官。」

  「閉嘴!」星妃怒吼,「當年她為後,但是卻從不為你的官途著想,所以你自己不也希望我取代她為後,讓你也能靠著關係擁有權勢嗎?現在又都怪到我頭上來了?!」

  「是沒錯!但是事實證明,是我錯估了情勢,因為你不是她,永遠取代不了她。」

  這話狠狠剌進星妃的心,這是她心中一輩子的痛,不容人碰觸一她猛地抽出女兒腰間的劍。

  罕尹帕見了,倒抽一口冷氣,「母妃?!

  星妃置若罔聞,直接將劍剌進無相的肚子,用力劃了開來。

  來不及逃的無相一臉震驚的看著妹妹,睜大了眼,緩緩倒在地上抽搐。「如果兩個人一定要有個你死我活,那當然是拿你的命來救我的命。」不留情的將劍抽起,星妃又狠狠插進無相的心窩。

  一旁的罕尹帕頓時嚇白了一張臉,看著慘劇在自己眼前發生。

  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母親是個可怕的陌生人,見她轉頭看向自己,她驚駭的向後退了一步。

  「現在人死了,死無對證。尹帕。」不顧自己手中的劍還留著自己兄長的血,星妃說,「以後,母妃全都得靠你了!你是女王——只要你當女王,就能救母妃。」

  罕尹帕只能強迫自己點頭。

  情況已經超乎她所想像,看著母妃瘋狂的眸子和死狀淒慘的舅舅,她恐懼的發不出半點聲音。

  ◎     ◎

  在旭日殿裡,段頌宇小心翼翼的把木顯榕放在床上。

  看到她嘴角有乾涸的血跡,他的心一揪,轉身打算拿一旁的濕帕替她擦拭,但是她卻拉住了他。「別走……」

  「我只是要替你擦把臉。」他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臉頰,拿起一旁的濕帕輕柔的擦著。一看著她略顯紅腫的臉頰,才消的怒氣又直速往上升。「你回來得比我想像中快。」

  「我一得知原本駐營在天山下的星妃她們一行人折返的消息,便立刻趕了回來。」

  她微驚的看著他,「你放下了秋狩?」

  「嗯,反正不過只是打獵罷了。」就如同在二十一世紀那些有錢人沒事想打獵一樣,對他來說,不過就是場遊戲。

  看她因為身上單薄的衣物冷得渾身發抖,段頌宇又覺得自己只下令把星妃她們軟禁在玉星殿實在太便宜她們了。

  「我已經派人從地牢中接出你爹,明日天亮你再去看他。」

  木顯榕點了點頭,想到造成這一切的星妃,忍不住瑟縮了下。

  察覺她未出□的恐懼,他立即摟緊她。

  他抱得很緊,幾乎使她難以呼吸,但是她不在乎,現在她只想要與他更接近一點。

  「記得我曾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嗎?」汲取完溫暖,她幽幽開了口。

  他的身軀一僵,張口欲言。

  木顯榕搶先伸手覆住他的嘴,「死都不能認欺君之罪,我可以一人承擔。」她輕聲說。

  他的眸子沉沉的鎖住她,「等我父王回來再說吧。」

  當他堅持從天山趕回大都,國王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但是他依然故我。

  這一路,他馬不停蹄,一顆心惶恐不安,就怕遲了一步便發生他難以承受的災厄。

  抱著她,兩人面對面的側躺在床上,他的唇輕柔的貼靠在她的額頭上,「一切有我,沒事的。」

  靜靜窩在他懷裡,聽著他的心跳,木顯榕好半晌才再度開口,「王后真是星妃殺的?」

  雖然遲疑,但最後他還是點了點頭。

  原本這件事可以不被拆穿,不拆穿不是為了星妃,而是他不想見茴月國國王為了這件事而心力交瘁。

  但偏偏星妃的野心之大,難以想像,若不明快做處理,只怕會對整個茴月國引來後患,帶來災禍。

  「現在先別談這個,」他揉了揉她的頭,「睡吧,有我在,我會守著你。」雖然不認為自己能夠睡得著,但為了讓他安心,木顯榕依言閉上了眼。至少她回到了他懷裡,而不是在那冰冷、暗無天日的牢房中。

  ◎     ◎

  翌日,當段頌宇看到玉星殿上無相的淒慘死狀,不由得皺起眉頭。他怎麼也沒料到星妃竟然可以心狠到手刃自己的兄長。

  站在他身旁的木顯榕看到眼前這一幕,一臉蒼白,身軀不自覺的晃了一下。

  段頌宇立刻伸手扶住她,看著她的眼底浮上擔憂,「回旭日殿去,別看了。」忍住胃中不停翻攪的噁心感,她搖了搖頭。

  一大清早接到消息,她便堅持跟著他來到玉星殿,沒想到消息竟是真的。

  抬頭看著星妃睜著一雙布著血絲的眼,看來是一直坐在這殿裡,一夜無眠。

  「你殺了人!」她輕聲說。

  星妃先是一怔,最後有些恍惚的開口,「又如何?無相想要傷我,我殺他只不過是出於自衛。」

  「謊言!」那人的死狀淒慘,她壓根不相信她真是出於自衛而殺人。

  星妃倏地仰頭大笑,「誰能證明我說謊?」

  見她的模樣瘋狂,木顯榕蹙眉抬起頭看著不發一語的身邊人,就見他一臉平靜,不顯思緒。

  「總之現在死無對證了。」笑聲突然一停,星妃站起身,雙手大大的往空中一揮,「你們奈我何?!」她的眸光直直射向段頌宇,「你說王后被毒死要開棺,去啊!誰能證明是本宮下的毒?!無相死了,誰能證明,就算王上信你們,沒證據,他也不能拿本宮治罪!但你們不同!」

  看著木顯榕,她絕情的話說得有力,「這丫頭欺君,而你——罕伯澤,貴為王子知情後竟不捉她治罪,還替她隱瞞,你們才有罪!你會死,你也會死,全都該死!但我不同,頂多被打入冷宮。」

  說到此,她吃吃的笑了,「冷宮我才不怕,反正這些年我得到他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跟在冷宮沒兩樣,。他會看我,只是因為我這張臉,他不愛我,從來都不愛!可是無所謂,我的尹帕——只要我的尹帕成為女王,我就是一國之母,我還是可以擁有一切。」

  木顯榕的手緊拉著身邊人的手臂。「她瘋了!」看出對方眼底的瘋狂,她低喃。

  段頌宇伸出手,安撫的拍了拍她,眼底閃過複雜的神色。原本他真的打算以星妃的事與國王交換條件,但現在……看著倒在血泊中的無相,還真是最毒婦人心。

  他抬頭,看著面如死灰坐在星妃身旁的罕尹帕,他想,這個刁蠻公主也被嚇壞了吧。

  「守著星妃娘娘。」他淡淡的下了命令,「別讓她傷了自己,也別讓她逃了。」

  說完,他摟著木顯榕,帶她離去。

  到這個時候已經多說無益,一切就等秋狩結束,國王回來之後,再將這燙手山芋丟還給他吧。

  畢竟他才算是這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因為當年他與王后的一段情,而導致了今日的風雨。

  離去前,木顯榕憂慮的轉頭再看星妃一眼,接著目光又轉向倒在血泊中的無相。

  死無對證……現在真的死無對證了!

  ◎     ◎

  秋狩破天荒的提早結束,茴月國國王一行人發回大都。

  一聽守門的侍衛來報,段頌宇便直接在內殿等候。

  原本堅持要跟他一起去請罪的木顯榕最後打消了念頭,獨自坐在旭日殿裡等待著。

  她一臉平靜,深知該來的總是會來,躲也躲不掉。

  若是沒有她,一切就不同了。

  星妃親手殺了無相的事震撼了她,腦海中盤旋的全是星妃瘋狂的那句「死無對證」……

  是啊!只要死無對證,事情就落幕了。

  反正出仕那日,她早就已經做好隨時喪命的準備。

  她緊握著手中白綾,知道選擇自我了斷的方式很傻,卻是她唯一能為心愛的男人做的。

  他為了她,會把宮裡鬧得天翻地覆,這一點她絕對相信,而茴月國國王一旦動了怒,事情只會惡化,變得更不可收拾。

  她深吸了口氣,不再猶豫。

  只要速速解決就好。站到桌子上,她將手中的白綾繞過梁。

  罕伯澤,腦海中閃過他的臉,她的念頭有瞬間動搖,終究還是放心不下他,還有她肚裡的孩子……

  但若她的存在會危害他……她不可能讓這種事發生。流著淚,她將使自己心軟的身影撇下,強迫腦袋一片空白,只留下不斷回繞的一句話——

  只要將頸子繞上白綾,就能解決這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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