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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言情] 葆琳 -【甜姐兒花嫁(美食俱樂部之二)】《全文完》

甜姐兒花嫁(美食俱樂部之二) 作者:葆琳

這個世界如果沒有了巧克力、蛋糕、咖啡歐蕾、布丁──
她田莘園一定會活不下去的!從小生長在嚴謹的守舊書香門第,
她唯一的夢想,就是要締造一個沒有惱人的生活規矩、沒有煩人的催婚老爸、可以自由自在吃蛋糕吃到飽的天堂!
想不到就在她實現自己夢想的第一階段,可怕的晴天霹靂卻悄悄降臨,
頓時將她打入地獄!她、她、她居然不能接觸她最愛的甜食?
田莘園心想這個長得一表人材的冷面變態醫生,絕對是地獄派來的惡魔黨!
否則怎麼會用那張漂亮得不像樣的天使面孔,對她做出這麼殘酷又不人道的宣判?
不管、不管,總而言之,要她不吃甜食等於要她的命!
除非這世上有比甜食更令她垂涎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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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甩繩馬騮: 很棒的小說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楔子   

  一九八X年某月某日天ㄑ?:午後有ㄒ?ㄚ人的雷陣雨,但出現彩虹。

  今天又被爸爸打了。

  考試沒有一百分又怎ㄇ樣?我就是不ㄉ?ㄥ,那一ㄊ?"上學最重要的事"是做什麼,我寫了"找同學一起玩",卻被ㄏ?ㄚ了個大大的叉叉。老師說答案是:學習知ㄕ與做人做事的道理。

  我跟爸爸說,這一ㄊ?我沒有寫錯,是老師的答案不對,結果爸爸說我狡ㄅ?ㄢ,還是打了我手心兩下。我的手好痛,都ㄓ?ㄥ起來了。可是我沒有哭,因為哭出來的話,媽媽會被爸爸罵。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哭,爸爸卻老是ㄇㄚ媽媽"不會教小孩",可是我討?ㄢ爸爸ㄇㄚ媽媽的樣子,我就不哭了。

  媽媽偷偷拿萬金油給我ㄘㄑㄚ手上的傷口。要我以後不要再惹爸爸生氣了。明明是爸爸自己胡ㄌ?ㄢ生氣的,我又沒有故意做什ㄇ事,大人真是奇怪,自己想說話的時候,就不管我們小孩子說什ㄇㄛ,一直說下去,可是我們小孩子說什ㄇㄛ,大人根本就不ㄊ?ㄑㄥ。

  好討?ㄢ爸爸,一直要我考一百分,沒有考一百分就要打。我想我一定不是爸爸的小孩,所以爸爸才會這麼用力打我。

  隔壁班的花花,ㄊㄑㄚ爸爸就從來都不打ㄊㄑㄚ,花花考試考得比我還要不好,都沒有ㄍ?ㄢㄑㄒ?ㄑ。ㄊㄑㄚ不但沒有ㄇㄚ花花,還說花花考試ㄐ?ㄣ步,要買東西送給花花。

  我今天去花花家,還吃到一ㄓ?ㄙ叫作ㄉ?ㄢ心的東西。我說我從來沒有吃過ㄉ?ㄢ心,花花不相信,花花說ㄊㄑㄚ爸爸每天都會作ㄉ?ㄢ心給ㄊㄑㄚ吃,花花的爸爸是ㄖ?師,會作很多很多很多好吃的東西,花花的爸爸真好。

  我的爸爸為什ㄇㄜ不作ㄖ?師呢?

  我不喜歡爸爸是老師。

  以後我也要跟花花爸爸一樣,作很多很多很好吃的東西,作很多ㄉ?ㄢ心,ㄉ?ㄢ心好好吃,我想要吃很多很多的ㄉ?ㄢ心,一定會很快ㄌ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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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五光十色的台北天母街頭,越到夜晚夜深人靜,PUB的霓虹燈閃爍得更加耀眼,也許是接近夏天的關係,許多人都為了貪圖涼風,而在外面聊天說笑、散步,順便逛逛夜市。

  田莘園也不例外,她一手拿著自己最愛的抹茶冰淇淋甜筒,一邊等著好友們會合。約得這麼晚,主要是為了配合某位有"門禁"的"已婚婦人"。

  哈哈,要是讓岳冶恬知道自己拿這四個字套在她身上,恐怕她會氣得直跳腳。但這也是事實,冶恬上個月風光的結婚典禮,不知讓多少女人掐著手帕不甘心的暗自垂淚,誰叫冶恬搶走了一名前途似錦又英俊滯灑的黃金單身漢呢!

  不過,田莘園倒是很看得開,雖然冶恬的老公的確是一表人才,但是她猜想要不是像冶恬這樣惠質蘭心又兼具獨特思路的女孩子,恐怕也無法讓柴鳴臣甘心的跳進所謂"婚姻"的枷鎖當中。那兩人天生一對的架勢,以及無人能介入的鶼鰾情深,就算有人自不量力地想半途攔截這段婚姻,相信在看過他們之間相處的情況後,也會知難而退吧!

  在這種離婚是稀鬆平常的年代,田莘園也希望好友能夠就此幸福、美滿下去。

  說到這裡,她們兩人還真慢啊!

  有老公的岳冶恬遲到也是師出有名,可是和自己一樣孤家寡人的花瞿賢,怎麼到現在連人影都不見呢?真無聊!

  幸好她有親愛的甜筒為伴。

  田莘園以舌頭挖起一陀冰冰涼涼又甘中帶甜的冰淇淋,吞進喉嚨中,享受那股甜蜜的味道在口中滑過、散開……在這一刻,她是"只有冰淇淋,朋友皆可拋"了。

  話雖如此,她還是不忘張望著四周,想在人群中找出朋友的身影。

  就在此刻……

  哇塞!那傢伙也太囂張了,半夜三更開這麼炫的跑車出來壓馬路?

  田莘園不覺瞪著那輛從道路轉角現身的銀白色流線車體--在台灣很少被青睞的"敞篷"藍寶基尼,坦白說,她只在雜誌上看過這種車的照片,親眼看到這款車的震撼感,幾乎讓她忘了口中冰淇淋的滋味。

  不傀是被稱之為"車中之王"的跑車,光是開在路上就有股"讓開"、"讓開"、少在"關公面前要大刀"的架勢,當場把眾車都給比下去了。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會開這種跑車啊?

  八成是個有錢沒地方花的"田嬌仔",要不然就是哪來的"股市暴發戶"。不對喔,最近股市猛跌,哪還有靠股市賺錢的人?

  為著一點好奇。田莘園目光追隨著那輛跑車從街角繞過了圓環,喔……開、開過來了?!

  隨著無聲的緩慢動作,車子漸漸滑到路邊。

  田莘園相信這時候在路上的人都和她一樣,都在看著車主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傢伙……搞不好是個腦滿腸肥,穿著脫鞋,吐著棋榔汁的流氓大哥呢!

  可是,期待往往會與事實相反,當車主推開車門的剎那,田莘園聽到身邊不遠處,一小群高中生模樣的女孩子們發出的驚歎。"哇,快看,那邊那個帥哥!酷呆了。"

  的確。

  就連相當習慣於觀賞"英俊男人"的她也必須承認,那位車主的確很有格調。不僅一點都不胖,更沒有踩著一雙爛爛的拖鞋,光是他身上那套要價不菲的名牌休閒夾克,就已經夠搶眼了,而裡面薄紗狀隱約能看到平坦結實胸肌的短衫,瘦腰繫著亮皮腰帶。底下一條西裝褲襯托出長得叫人吃醋的修長雙腿,無一不使他成為眾人艷羨目光的焦點。

  從這個角度與距離,田莘園都能聞到那車主散發出來的性感氣息,將半徑十公尺內的男人硬生生地擊倒在地。

  普通人要是穿成這樣一身全白,怕不早被人當成什麼男公關、牛郎之流了。

  可是偏偏從那位車主身上散發出來的,一舉手、一投足,就是一種高雅、寧靜,再合適不過的味道。果然,衣服也是會挑人的。

  可惜那位車主臉上戴著一副深色墨鏡,根本看不清他的長相,讓人扼腕不已。只知道他的臉好小,七等身?不,恐怕是九等身!田莘園吐吐舌頭,真要是九等身,哈,那豈不成了少女漫畫中的妖怪男主角?

  在眾人注目下,男子以優雅得有如大貓般的動作,朝田莘園站立的方向走過來。

  "哇,他走到這邊了耶!"

  "你們猜,他是不是哪一個明星啊!他像不像是那個張XX!還是那個王XX?不對、不對,他們沒有這麼高才對。"

  一旁的女孩團,已經興奮得無與倫比。

  不知是否被她們的這種心情所感染,田莘園自己也有點小小的心跳加速。

  "今晚真是太LUCKY了!能看到這麼帥的帥哥。"

  "啊,要是能坐在他身邊,和他開著那輛好炫的跑車兜風一圈,我死也甘願了。"

  真是太誇張了。田莘園默默地想,這些小女生的活力與口無遮攔,已經不是自己這種過了二十歲的老女人能敵得過的。自己頂多覺得"看了好東西"而已。

  就在她為年紀而歎息不已,那位萬眾矚目的帥哥,已經從田莘園身邊擦過,進入剛剛她才買了冰淇淋的那家知名冰淇淋專賣店。

  柑橘系清爽的古龍水味,從彼端的空氣中淡淡飄過來。

  好一種撩人的誘惑氣味,要是沒有打過預防針的女人,肯定會酥倒在地。

  田莘園舔舔手上有點融化的冰淇淋,不管如何,這種男人和自己距離太遙遠了,好比是月亮到地球?根本是活在不同的世界吧!她和那些小女孩不同,根本不會去奢望接近這種男人。

  越是美好的東西,往往只要欣賞就夠了,真的到手說不定會夢幻破滅。

  舉例來說,她工作的美食俱樂部老闆,也是這類典型男人的翹楚。外貌是一流的,腦袋與手腕也是一流的,可是非常不幸的,卻有著與外貌恰成反比的"狐狸性格"。因此栽在老闆手中的男女老少,不計其數,拜此之賜,田莘園對於少女漫畫男主角型的帥哥,已經有了敬遠之心。

  但,偶爾欣賞也不算什麼罪過。

  對田莘園來說,唯一的例外,只有美得罪大惡極、好吃得叫人酥魂化骨的甜點,她才會死心塌地的追求它,為它而死。

  砰!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田莘園下意識的回頭。恰巧看到剛剛的帥哥與一位打扮時髦入流的女子,站在冰淇淋店的門邊,女子激動地大叫著。"你真是我見過最差勁的男人!"

  接著,宛如那些流行偶像劇的畫面,在眼前上映。

  女子揮手賞給那男子一巴掌,"啪"地清脆掌聲與同時被打飛出去的墨鏡。在半空中停滯了千分之一秒才墜地。

  "活該!"女子拋下這句話,掩面而泣地踩著三寸細高跟鞋離開。

  當眾挨了打,還被女人丟下。在場旁觀的男士們不知有多少人在喝采。但女人們都秉著好奇與同情的目光,注視著男子接下來的舉動。

  只見男子摸摸臉頰,露出無所謂的一笑,慢條斯理地彎腰撿起墨鏡,就在他起身的瞬間,與站在對角直線的田莘園眼光,不偏不情的對峙上。

  簡直像是正在偷東西的瞬間,卻被人家逮個正著,她"唰"地紅了臉,心臟也猛受撞擊的一跳。

  喔……自認已經看過不少帥哥的田莘園,不禁發出讚歎,他真可算得上是她僅見最標緻的美男子,就算身處如此尷尬的情況,臉上帶著巴掌留下的紅痕也絲毫無損付的高雅容貌。

  相對著男子細長的單眼皮黑眸,黝黑深暗得不帶半點情緒,彷彿完全沒有人性般、更接近無機質的黑煜石。

  也許有女人喜歡這類看似神秘又冷酷的帥哥。可是田莘園只是悄悄地移開了目光。坦白說這是她最不會應付的那一類人,像這種光看外表根本不知道腦中裝些什麼的人,要不就是極端聰明的傢伙。要不就是極端危險的瘋子。而這兩種她都不想靠近。

  就在田莘園假裝若無其事地要往對街走去,男子卻搶先越過她半步,高兆削瘦的肩膀在她眼前一晃,然後他轉回頭對她挑起一眉說;"小姐,你的冰淇淋已經掉在地上了。"

  "啊?"田莘園愣愣地往下看。

  地上一攤融化的綠色半固體,不是她的抹茶冰淇淋嗎?呀!

  她哀悼著自己可愛的冰淇淋殘屍之際,那男子早已經橫過馬路,跳上自己的藍寶基尼離開了。他是故意的!那挑起的眉頭,好像在笑她:瞧吧,就是因為你愛看熱鬧,才會沒了口福。

  不出所料,外表好看卻性格惡劣的傢伙,果然比比皆是。

  "田田,你在幹什麼?幹麼蹲在地上對著冰淇淋哭啊?"

  終於現身的朋友,詫異地望著她。

  嘟起了嘴,瞇起了眼,田莘園仰望著也算罪魁禍首的好友說:"賠我一份冰淇淋來,臭冶恬!"

  "啊?為什麼找我賠?!"

  田莘園霍地站起身,指著她其尖說:"要不是你遲到,我才不會因為看熱鬧而忘了吃我的冰淇淋,也不會讓它掉到地上暴殄天物了。所以,你一定要賠我。"

  "又不只我一個人遲到!"冶恬指著另一頭正朝這兒走來的另一名女子說。

  "花花也遲到啊!"

  "不管、不管,總之,你們兩個都要賠我!"

  為了能再吃一份抹茶冰淇淋,她可以扭曲正義,才不管什麼道理不道理的。

  順便再敲詐花花,再多點一份巧克力香蕉船好了,不這樣做,她被那個開著藍寶基尼傢伙嘲笑刺激的悶氣,哪能抒發呢。

  決定了,今晚要放手大吃特吃一番。

  "發生什麼事了?"  最後趕到的花瞿賢,看著好友背後燒起的熊熊烈火,偷偷地問著一臉無奈又無辜的岳冶恬。"她中了什麼邪?幹麼像要上場殺敵似的?我們不是出來逛街而已嗎?

  岳冶恬搖著頭說:"別問我,我什麼也不知道。"

  "還在那兒囉嗦什麼!今晚要吃遍天下,你們什麼都別問,跟我來吧!"

  一邊一手拉著一個好友,田莘園嬌巧可愛的臉蛋有著亢奮的嫣紅,閃爍著異樣光芒的雙眸,盯著黑夜裡的冰品店,在心中高吼著:我來了!可愛的冰淇淋、蛋糕、巧克力……

  讓我把你們都吃到肚子裡去吧!


  寬敞的廚房中,大部分的工作人員都還沒有現身,田莘園身為美食俱樂部甜點的主廚,總是早人一步到廚房來做事前的準備工作。

  畢竟,甜點和一般的菜餚不同,繁複瑣碎的程序,冷凍、烘焙的過程,以及麵團發酵、各類美化裝飾的時間,都不是能在用餐的一小時前,就能打發了事的。

  她忙碌地動手攪著奶油塊,將它融化成乳狀。

  就在此時,某個著名的卡通配樂鈴聲響起。田莘國從圍裙口袋中掏出手機。"喂?我田莘園。"

  "莘兒,是我。媽。"

  "媽?你怎麼會打來?我現在在工作呢!"

  "當然是有事要告訴你。你說什麼工作?不就是做點心那種事。那不算什麼工作。"

  "這當然是工作。媽。"

  "媽媽不是說了,你爸爸最討厭你做那種什麼甜點。只是些不中用的東西,根本就是墮落的象徵。所謂的食物就是米飯、青莢、肉類這種吃進肚子裡能給人營養的東西。像這種對身體一點好處都沒有、只是浪費金錢、吃來玩兒的東西。哪裡值得你賭上前途呢?你就偏要跟你爸爸唱反調,讓他不高興。"電話的彼端,母親喋喋不休的台詞。她早已聽得滾瓜爛熟。都能倒背如流了。

  田莘園大大地歎口氣。"媽,你要我說幾次。我不管爸如何反對。就只有這件事我是絕對不會讓步的。我喜歡做甜點,做甜點也是我的生命。我這輩子的目標就是要當最厲害的甜點師父。我不想為這種事再跟你吵了。"

  "你這孩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聽話了。真不知諒解天下父母心,我們是為了什麼辛辛苦苦讓你念到大學,居然中輟跑去上什麼廚師學校,最後還去那個什麼俱樂部上班,我都不敢告訴人家你在哪兒工作。光聽美食俱樂部這種名稱,就讓人覺得純粹是些有錢人的不正經玩意兒。"

  一邊攪動著手邊大碗內的奶油,她乾脆用脖子夾著手機說:"媽,你要是沒別的事,我要掛電話了,我手邊正忙著俱樂部晚上的準備工作呢!以後不要在我上班時間打電話來。"

  "不這時候打,你肯乖乖地聽我說嗎?"彼端,母親也無奈地說。"莘兒,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再讓家人為你這麼擔心了。這個禮拜天回家一趟吧?"'

  "不要。每次回去就和爸爸吵架,我不想回去。"她歎氣說。

  "別說這種孩子氣的話,爸爸可是一直很擔心你的婚事。這回,你爸爸請了一位校內的晚輩到家裡來,你就回來盡點孝心,順便看看對方。這位晚輩人品不錯,是從師範大學畢業的碩士,還在學校中有著不錯的名聲,人老實又誠懇,作為結婚的對象更是無可挑剔……"

  "媽!""咚"地放下手中的大碗,田莘園高聲叫道。"我說了幾次,我不想嫁給任何爸爸看上眼的傢伙,更不想和'老師'結婚!就這樣,我掛電話了。"

  "莘園--"

  按下結束通話鍵,田莘園長長地歎了第三口氣。

  一旁,正好在喝下午茶休息的花瞿賢,咬著田莘園前幾天烤好密封在點心罐內的巧克力蛋奶酥說:"一直歎氣,小心把幸福都給歎光了。"

  田莘園也放棄了那鍋因為被自己用力一摔,結果泡湯的奶油,一屁股坐到好友身邊說:"我真的那麼老了嗎?"

  奇怪地輕瞄她一眼,花瞿賢淡淡地聳肩說:"我不認為二十出頭算是老。況且,你的模樣說是十八歲,也會有人相信的。誰叫你天生娃娃臉,性子又愛撒嬌。"

  "人家哪有愛撒嬌!"嘟起不滿的兩瓣菱唇,田莘園也動手拿起一塊奶酥咬下說。

  "你現在不正在撒嬌?"

  "花花,你好無情喔!普通人在這種時候,都會安慰好友說:'你一點都不老,相反的,年輕又有活力,貌美如花!'"以嗲嗲的語氣模擬著,田莘園愛嬌地歪著頭說。

  "你不是挺能自我安慰的,似乎不需要我登場。"

  "就算不需要,還是會希望有人說啊!"嚼著嚼著,田莘園微微蹩起了眉。"花花,這個巧克力蛋奶酥的味道,你覺得怎麼樣?"

  突然換了話題,花瞿賢也不覺吃驚,和田莘園相處久了,要是沒有跟得上她心思的能力,早晚會被她講話的邏輯給搞得頭昏眼花了。

  "不就是你做的味道嗎?沒有什麼不一樣的。"

  "你不覺得味道太淡?"

  "巧克力?不會啊!苦苦甜甜之中,還有蛋白的酥脆,奶油的香氣。"

  "那……就奇怪了……"田莘園難得垮下一張活力四射的小臉,抬起絕望的眸子說:"怎麼辦?我吃了之後什麼味道都沒有!我以為是錯覺,可是既然你覺得味道沒有變,那就是我有問題嘍?"

  花瞿賢二話不說,拿起另一塊巧克力蛋奶酥就往她口中塞進去。

  苦著臉,她嚼了嚼。"呃……還是沒有味道,怎麼會這樣?真的是我有問題了嗎?完了,萬一我的味覺出問題,今天晚上的甜點該怎麼辦才好!要是老闆知道這件事,不把我殺了才怪!花花!"

  "冷靜點。"向來是三人組裡面的智囊角色,花瞿賢以雙手握住她的肩膀,吩咐她說:"這可能只是一時的,誰叫你昨天吃那麼多的甜食,也許短暫影響到你的味覺而已。不要緊,放輕鬆一點,很快就會好的。"

  是啊!花花說的沒錯,也許真是這樣,自己千萬不能緊張過度。

  她知道有些廚師因為長時間依賴舌頭工作,隨著年紀會有味覺褪化的困擾,可是她還這麼年輕,照理說還不會出現這種情況才是。把一切都歸咎於自己昨天那場發洩。壞了自己舌蕾的味覺系統。

  "該不該把這件事向老闆報告?"田莘園苦惱地問著好友。"可是我怕萬一老闆叫我別再來上班了,我該怎麼辦才好?我可不想失去這份工作。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能一展所長的地方,我絕對不要丟掉美食俱樂部的工作。"

  "假如這只是短暫的現象。也許不必急著跟老闆報告。今天,總而言之,先由助手幫你試味道,要不,由我來也可以。"

  "花花,"不安地捉緊好友的手。"你一定要幫我喔!"

  "傻瓜,不要想太多了,太緊張反而會造成反效果的。"揉揉她的發,花瞿賢一眨她充滿知性的眼眸,微笑地說:"相信自己,給自己一點時間吧!"

  "嗯!"

  忐忑地,她早把母親帶來的煩憂置於腦後。更大的危機迫在眼前。

  她、花瞿賢與岳冶恬進入這間夢寐以求的美食俱樂部工作,已經有三個月了。這三個月的生活,是她多年來夢想的實現。

  能夠不再被自己那嚴謹古派的家族拘束,也不再被限制於種種生活規約裡,住在美食俱樂部所提供的宿舍,白天可以盡情研究自己喜歡的新奇甜點,夜晚則有為了尋求美食而上門的饕客,一邊盡心的提供最完美的中西式甜點,搭配上主廚所端出的頂級料理,在看到挑舌的客人們露出無話可說的讚賞時,她有著過去被父母支配的生活下,無法獲得的巨大滿足感。

  一流的工作夥伴、最棒的老闆、最完美的工作環境,她不想失去這一切,無論如何,她絕對不能讓老闆知道,她的味蕾發生問題了。


  秘密被揭穿了。

  而且還是在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狀況下。

  "這個,你覺得怎麼樣?"、"啊,還有這一個",當田莘園捧著今晚甜點材料的草莓慕思、薑糖椰球,悄悄地尋求花瞿賢的意見時。被法式料理部門的主廚撞見,由於她們倆躲躲藏藏的樣子非常怪異,主廚便向老闆端木揚打了小報告。一等當晚的營業時間結束,她們一起被老闆召見。

  三言兩語間,不多久的工夫就被精明幹練的老闆套出了實話。

  "想不到你們竟會……說,這是誰的主意,竟不讓我知道。"坐在寬敞的桃心木書桌後方。面容俊秀的端木揚倒吊著眉宇,毫不遮掩他深感不愉快的心情。

  平時為人風趣幽默,然而只要牽扯到與工作有關的事物,他也可以是冷面無情的白羅剎。

  "是我的。"花瞿賢率先說。

  "不,這不關花花的事,都是我的錯,她只是想幫忙我而已。"田莘園當然趕緊補上說明。

  "相互掩飾也沒有用。你們知道身為廚師的榮耀,就是自己的手藝與味覺創造出來的獨特世界。現在田莘園的味蕾失效,就仰賴他人的舌尖來幫你品嚐,這對於期待著吃到'你'田主廚端出來的甜品的客人,不顯得失禮嗎?一個連自己做出什麼味道都不知道的廚師,還能夠保持自信地為客人呈現最棒的頂尖料理嗎?回答我。"嚴厲的話語,在在將莘園的自尊打得遍體鱗傷。

  "非常抱歉,老闆。是我沒有經過深思熟慮,我應該辭去這份工作……"  莘園垂頭喪氣地說。

  "你……"花瞿賢吃驚地瞪著她。

  "的確,這種情況,確實不能容許你再繼續擔任我們美食俱樂部的主廚了。我們俱樂部的唯一原則,就是提供給客人們最頂尖的美食饗宴。"端木揚冷聲地說。

  "我今晚就搬出宿舍。"田莘國硬嚥著,她不是想以淚水來打動老闆,老闆也不是那種會被淚水打動的人。可是她一想到要離開這個夢想中的工作園地,悲從中來也是人之常情。

  "老闆!"花瞿賢拍著桌子,氣沖沖地叫道。"田田的舌頭不一定是完全沒有救了,憑她做點心甜食的手腕,難道就不值得你再考慮一下…

  "花花別這樣。"扯著好友的手腕,一邊擦著紅紅的眼眶,莘園勉強地苦笑說。"原本就是我不對。我不要自暴自棄地暴飲暴食弄壞了自己的味覺,就不會有這些事發生,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錯,哪有資格向老闆抗議。"

  "可是……"花瞿賢壤眉,搖頭說。"我沒見過比你更喜歡做甜點和享受甜點的人了,要你離開這份工作,豈不等於……"

  "是啊,等於要我的命。"老實地點頭,田莘園轉身面對端木揚說:"老闆,我只有一個請求,假使我的舌頭恢復了味覺,可不可以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有重回美食俱樂部的機會?"

  "我不能保證。"端木揚撂下話說。"我只能說,我這兒永遠只請手腕最棒的人。要是你能證明你的手腕是最好的,那麼我的俱樂部永遠都會有你的一席之地。萬一你這段日子讓手藝掉下來,那我就無法保證了。"

  "我會努力更求進步的。"

  端木揚點頭微笑,從抽屜中抽出了一張名片,同時還有支票簿,迅速地開出了一張票後,說:"這個就當作是你的資遣費,名片上是我家老交情的綜合診所,我保證這兒的醫生的醫術絕對是一流的。我與負責人也很熟,有任何問題,隨時都可以告訴我。你先去那兒檢查清楚,知道自己的味覺是哪裡發生障礙,能在越短時間內治療完成越好。"

  "是。謝謝。"

  沒有時間好沮喪了,現在只有盡速把自己給醫好。明天就去這間"東方綜合診所"檢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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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隱藏在高級住宅區巷弄中的東方綜合診所,從外觀上看幾乎難以相信這是間醫院。

  新穎美麗的紅磚牆外觀,從二、三樓垂下的攀籐系綠色植物,從大片大片的落地窗望進去。可以看見接待櫃檯與分散幾處擺放著的高雅古典沙發椅,等待中的病患就坐在寬敞明亮的大廳內喝茶、聊天,要不是有塊小小的金字招船掛在門牆邊,清楚地寫著"東方綜合診所",田莘園真以為這是哪間飯店的大廳。而自己找錯地方了。

  而接待處的白衣天使,也不是穿著白色護士服.柔軟的紗質粉藍色系改良制服,和她們臉上和藹可親的笑臉,一掃田莘園過去對於"護士小姐"等於"晚娘面孔"的印象。

  自己真的沒走錯地方吧?

  "昨天預約掛號的田小姐是嗎?來,這邊請。我們要為您進行事先的檢查。"護士笑容可掬地說。

  還在為這間醫院的裝潢感到不可思議的莘園,呆呆地跟著護士小姐進了二樓的檢查中心,這才瞭解這間診所絕非光靠"裝潢"來招攬口碑。最先進的儀器設備,一應俱全的擺設開來。抽血、驗尿等等基本檢驗不用說,就連更精密的分析也都可以在這個檢查中心一併做完篩檢的動作。

  歷經了一小時左右,她再度回到大廳,等候醫師的看診。

  既然老闆對這兒的醫生讚譽有佳,她味覺產生的毛病,一定能在這兒醫好吧?坦白說,昨天搬出了宿舍後,莘園還真是感到一股前途茫茫的失落與沮喪,要不是有好友的安慰,她也鼓不起勇氣,立刻來看病。

  畢竟,要是從醫生口中聽到什麼不妙的消息,比方說:很遺憾,田小姐,你的味覺機能已經損壞了,你這輩子都無法再吃出甜食的味道……搞不好她會跳進淡水河,讓淤泥臭死她。

  逃避現實也不是辦法。田莘園喝著診所提供的天然礦泉水,祈禱著等會兒與醫生會面時,能聽到好消息。

  "田小姐,田莘園小姐,請到三號診療室。"

  "咚"地心臟怦怦跳起,她放下紙杯,聆聽宣判的時間到了。


  診療室外,貼著"東方院長"的名牌,進去初見到的醫生是名年約五十出頭,耳邊有幾縷白鬢,卻還是相當雅俊、氣質溫和的中年紳士,他微笑地要莘園坐下後,看著她的病歷表開門見山地說:"哦,你是小揚介紹的患者。"

  "是的,端木先生是我原本的老闆,我在他手下的美食俱樂部工作。"田莘園乍聽到"小揚"兩字,實在無法把他和老闆的樣子聯想在一起。

  "美食俱樂部我知道,我也去用過兩次餐,但那兒較合乎年輕人的口味,我便不常去,倒是我兒子和小揚是幼年至交,兩人到現在也還有聯絡,他比較常去捧場,年輕人總喜歡和年輕人湊在一起。"

  東方院長柔和的語氣有著撫慰人心的效果,言談中不知不覺地讓緊張的田莘園放鬆了神經,也擠出一抹笑容。

  "那麼,你是廚師嘍?嗯……吃不出甜的味道,這對廚師來說的確是很困擾的情況。能不能再詳細地說明一下,你分辨得出食物的軟硬嗎?多久以前開始失去了味覺……"

  院長巧妙地引導詢問著,田莘園也-一照實地把自己的情況都敘述了一遍,然後根據事前檢查的項目,再做了一點身體方面的檢查後,院長終於放下病歷表。

  "醫生,我到底哪兒不對勁了?請告訴我,我的味覺還有沒有恢復的機會。"已經完全信賴這位親切有如自家長者的醫生,莘園紅著眼眶問道。"真的是我把自己的舌頭吃壞了?"

  "孩子,別這麼傷心,不要緊,根據我的檢查,你的舌頭神經沒有問題,並沒有受到什麼損傷,實際上只有失去甜覺這一點也很奇怪。"他在病歷表上迅速地填寫著潦草的外文,回頭對她笑說:"所以這一回,我要將你轉診給心理科系專門的醫生,檢查是不是精神狀況上的壓力造成你這次的病因。"

  "咦!這麼說,我是精神出了毛病?"

  杏眼圓睜,莘園難以置信的張大嘴,她最引以為豪的就是粗大的神經,向來經得起各種磨難,就連爸媽那種緊迫盯人的疲勞轟炸,都不能讓她屈服。這樣的"她"會因為什麼心理因素,導致味覺失常?

  "這個要經過專門醫生的診療才能確定。來,密斯林,麻煩你,把病歷轉給下一位醫生。"東方院長轉身,拍拍田莘園的肩膀說:"不要想太多了,孩子,現代人生活緊張,壓力又大,往往在不知道的情況下,累積了許多的負面精神壓力,稍微診斷一下也好,會幫助你更瞭解自己的。萬一不是那方面的問題,也可以回來,我們再一起找出問題的癥結。"

  "嗯"

  雖然還有些無法接受東方院長診斷的結果,可是一如院長所說,診療一下又不會有何損失,總之先找出毛病癥結最要緊。


  離開了院長的診療室,又在外而大廳內等待了將近二十分鐘後,終於再一次聽到自己的名字,這回是"請到三樓的五號特別診療室"。

  一到三樓的氣氛,與大廳的診療室有著相當大的差別,下面光亮寬敞的空間,一到樓頂卻塑造得相當的穩重、寧靜。並帶有幽密的氣氛。

  穿越過吸音厚重地毯的走廊,經過擺設著半人高的美麗洋式插花的小轉角,莘園在掛著"特別診療室"的門牌前停下腳步,伸手敲敲門。

  "請進,田小姐是嗎?"微笑應門的護士小姐,招呼她進來說。"請在這兒稍候一下。醫生手邊還在忙。"

  "好。"

  好特別的一間診療室,以一道咖啡色半透明的隔音玻璃做成的門扉,將這間屋子分隔成為一大一小兩個空間,護士小姐就在靠外門較小的這一邊,而裡面較大的那一半,應該就是屬於醫生的個人空間了。

  現在可以看到一名醫生背對著她們在診療桌前不知在填寫些什麼,而且裡面還有一張長形的皮躺椅與單人式的小沙發,兩面牆上都有內鑲式的書架,角落上一幅印象派的畫,處處給人一種回家的輕鬆氣氛,一點都不像在看病了。

  "可以進去了。"

  "好。"懷著些許緊張,莘園打開那道玻璃門。

  坐在桌前的醫師也轉過頭來,淡漠地說:"那邊請坐,哪一邊都可以。"

  "啊!"田莘園一見到醫生的臉,吃了一驚。

  對方則露出困感的表情微笑著。"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你是那天在冰淇淋店……"

  天底下竟有如此湊巧的事,怎能讓人不吃驚。莘園對這張獨特出眾的容貌有著鮮明的記憶,沒錯,他就是自己那天在天母看到的那個超炫的討人厭帥哥。

  醫生蹙起眉頭,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地說:"喔,弄掉冰淇淋的小姐。"

  莘園嘟起嘴。"我才不是弄掉了,要不是你--"算了,講也沒用,索性放棄解釋,她懷疑地上下打量著他說:"原來你是醫生啊!"

  "東方淳,請多指教。"他取出名片,以那天在天母現身時,判若兩人的溫柔笑臉,平穩地說著。

  接過名片,看了一下名片上印製的頭銜,明明白白寫著"東方綜合診所"心理咨商部門專任精神分析醫師--東方淳,後面還有他畢業自台灣某著名醫學院,於美國哪間醫院深造實習研究等等的完整經歷,在在證明他貨真價實的醫生身份。

  莘園開始懷疑那天自己看到的,真是他嗎?因為那一天的他和現在的他,兩者之間顯現的氣質實在差異太大了。

  臉,的確是同一張俊秀清雅到讓人吃驚的臉。可是那天所看見的冰冷黑眸,今天倒是被樸實的黑框眼鏡遮掩起來,大大的降低了那種威脅的氣魄,反而多了點柔和。原本有些浪蕩不羈的外貌,也因為將劉海一絲不苟的梳貼在耳後,變得端整正經。

  全身是白的名牌套裝,也換成中規中矩的三件式西裝打領帶。無疑地,看到此刻的他,要聯想到開著藍寶基尼的跑車,還和女人當街吵鬧的那個囂張痞子,得花點時間。

  "你該不會有雙生弟弟或哥哥吧?"明知這問題很蠢,可是莘園還是忍不住這麼說。

  輕輕一眨眼,他笑著說:"我是公私分明的人,田小姐,請不要把私底下的我與現在的我混淆了。我們來看看你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吧!"

  "別說得好像我真的哪裡有毛病似的。"鼓起雙頰,泛著紅暈的她,困窘地說。"我可是正常得很,沒有什麼幻覺、幻聽的。"

  他呵呵地笑著。"你所說的是一般精神疾病的外在徵狀,但也不是沒有特例,以你的例子而言。正是因為身體檢查一切都沒有問題,卻在味覺上產生障礙,所以才需要尋找心理層次的因素,人們的心理層面是相當複雜而且難解的,憂鬱或躁鬱只是其中最普遍的病症,不見得每個人都會一樣。''

  "說……的……是沒錯。"囁嚅的話語越縮越小。莘園大歎一口氣。"可是想到自己得了精神病。這可是個想都想不到的打擊。"

  "每個人的精神狀況或多或少都會有些起伏  不見得到這兒來咨詢就是'病'、不要太介意這些細枝未節。先做些檢查吧!"他取出一套卡片。開始在她面前羅列開來。說:"現在開始,我發問,你回答。"

  乖乖地點頭,草園遵循著他的指示,按部就班地回答著。

  做著這些不知道目的何在的測驗同時,她也漸漸地對眼前的男人感到佩服。

  姑且不論那惡劣的第一印象,此刻的他,確確實實是專業醫師,不帶任何私人情感因素,只是專注地聆聽她的回答,適當卻不至於給人冒犯感的提出疑問,似乎是完全--就像他自己所說的,將自我與"工作"完全抽離了。

  工作時候的他。與私底下的他,是兩個不一樣的人?

  "田小姐,請你專心地回答問題好嗎?"微笑地提醒她,鏡片後的雙眸閃爍著調侃的意味。

  莘園臉一紅,結巴地說:"我……我是很專心啊!"

  "那麼,算一算我有幾根睫毛?"

  "這是什麼見鬼的問題?"

  "很好。有著正常的情感反應。"他低頭在病歷上書寫。

  "喂!這也是你的治療嗎?"

  微微一笑,彷彿老師在面對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般,他疏遠客氣地說:"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因為你似乎對我的睫毛比對我發出的疑問,有著更高的興趣,我只好改變自己所提的問題,屈就於你的不專心。"

  簡直是把她當成猴子要。莘園不悅地嚼起嘴說:"我什麼時候對你的睫毛有興趣了。"

  "不然,你就是對我的容貌有興趣嘍?因為你出神地盯著我的方式,我只好合理的認定你是在數我眼瞼上有多少根睫毛。"他一貫迷人的磁性嗓音既不高亢也不低沉,搭配徐緩的說話方式,照理是會讓人不知不覺地放鬆精神,可是使用在她身上卻有著反效果。

  莘園雙眸一張,大聲反駁說:"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才沒有看你。"

  "我為我不當的發言道歉。"他迅速地降低口吻,持續微笑地說:"讓我們繼續進行吧!"

  悔恨地咬著下唇,莘園雖然爭得了一口氣,卻有種輸了的懊惱。

  活了大半輩子,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是這麼拗又個性醜陋的笨女人。潑猴?嗯,的確是。剛剛擺明是自己不對,卻像個孩子一樣的抵賴不肯承認。最糟糕的,是她已經發現自己在嘴硬,偏偏無法低頭。

  接下來回答完所有東方淳提出的問題後,趁他低頭猛做著手邊的"功課"之際,莘園終於開口說:"我……剛才太孩子氣了,對不起。"'

  "嗯?"他抬起頭。"你在指什麼?"

  嚥下一口口水,莘園拚命提醒自己要成熟一點,該道歉時就該道歉,說:'"我的確是瞪著你發呆,而沒有專心回答你的問題,對不起。"

  "喔。"他嘴角一揚。"沒關係,你後面回答得很專心,我原諒你。"

  "說'原諒',好像我真的犯了什麼錯。"  莘園忍不住埋怨地嘟嚷。

  "難以伺候的小姐,你到底希望我說什麼呢?"他含笑地望著她。

  "沒有。"沮喪地垂下頭,莘園玩著自己的手指說。"當我什麼都沒有說。"

  "那好。那就耐心一點地等,給我幾分鐘的時間,我要歸結一下,給你一個結論。"結果他又重回診療桌前埋首於病歷內,把她丟在一旁。

  什麼嘛,這傢伙真的是精神科醫生嗎?根本不懂得人的心理嘛。她跟他低頭,當然是希望多少能扳回一點先前的頹勢,想不到他卻阿莎力的接受道歉,讓她更加下不了台。普通的體貼男性,早就說出'"不要緊,這種事不用道歉的",好讓她也維持一點面子啊!

  說起來,她會如此反常,也該怪罪他的長相!醫生就該長得像醫生一點,別太顯眼突出,平凡一點、安全一點、機車一點,那種不會讓病人胡思亂想、左看右看、牽腸掛肚的長相。沒事長這麼好看,與其在醫院暴殄天物,乾脆去當偶像或是演藝人員靠臉吃飯好了。

  嗯……哈哈,不對,做那種到處都有的偶像,不如去做什麼心靈催眠大師,不但可以在螢光幕上曝光,還會有大批的死忠追隨者,那種眾人把他當成神一樣崇拜的瘋狂景象,更吻合東方淳給人的感覺。

  "雖然大致上知道你不是什麼憂鬱或躁鬱症的患者,但你的情緒起伏經常如此劇烈嗎?一會兒生氣、一會兒沮喪,最後還笑得這麼詭異。"一手枕在下巴上,蹺起了二郎腿,不知在一旁觀賞她多久的東方淳,淡淡地說。

  "唔!"回過神來,莘園紅著臉說:"我只是想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而已。反而是你這種偷偷摸摸觀察別人,最後還說話嚇人的習慣,才該早一點改進。"

  "觀察是我身為醫生的職責。就像你們廚師在煮菜的過程當中,不可避免要試味道一樣。這是光明正大的觀察。"順便附加上述死人不償命的天使級笑容。"還是你心裡藏有什麼不想讓我知道的秘密?這可不行喔,你不跟我配合,我們怎麼能共同聯手打擊可惡的病魔呢?"

  "病……那我果真在哪裡有毛病了?"

  "這個嘛……"他蹩起優雅的兩道黑眉,狀甚苦惱。

  "很嚴重嗎?到底是哪一點……不對?"撲通撲通的,心臟急速的跳動著,怎麼辦?萬一他宣告自己永遠無法找回她的味覺,那她--該怎麼辦才好?

  "別這麼緊張,瞧你一臉隨時會昏倒的模樣。"他突然伸出一手到她面前說"來,做一個深呼吸。吸氣……吐氣……很好。"

  真是不可思議,就這樣簡單的幾個動作,自己肩膀上的壓力就被帶走了。

  "好,覺得輕鬆多了嗎?"

  他以眼眸詢問著她,看到莘園點頭後,他繼續往下說:"其實,你的症狀是很典型的因壓力造成的心理障礙,大部分的人都會把這種壓力轉嫁到情緒上表現出來,輕則是不容易掌控脾氣,嚴重則會有憂鬱等傾向,少部分則會由生理來排出,像是一緊張就會胃痛所導致的神經性胃炎等等。而你又是少數中的少數,反映在你的味覺上,或許這和你本身職業有相當大的關係。"

  "也就是說我壓力太大?可是我從不覺得工作有什麼壓力,我很快樂啊!"

  "有些人對壓力有自覺,有些人則沒有。顯然你是後者。"東方淳迅速地說。"有情緒就會有壓力,這是誰都避免不了的。我看除了得道高僧與世外桃源的大溪地人外,大概全世界的人每個人肩上都少不了壓力兩字。"

  "那,解決的方法呢?我要怎麼樣才能找回味覺?"雖然對他的話半信半疑,草園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說:"該吃藥還是……"

  "癥結就在於解除、釋放壓力,降低心裡的負擔,這不是吃藥就能解決的問題。往後這一個月內,你要過著遠離以前的生活方式,尤其避免會帶給你壓力的東西,盡量不去思考與工作相關的問題,只要專心放鬆地去玩。大致上,我還是會開給你一些藥,在你覺得情緒低潮或不穩的時候吃,但你要是不覺得有必要,不吃也沒有關係。對了,這段期間內禁止甜食。"

  最後他投下有如廣島炸彈威力強大的一句話。"要是你不能克制自己接觸甜食的慾望,那也許你會永遠都無法再重回自己的工作崗位了。"

  晴天霹靂!

  莘園眼前一片黑暗,她內心吶喊著:要她一個月不能碰甜點?不只是不吃,連碰都不能碰?這豈不是……豈不是乾脆要她別出門好了!因為她只要一出門,體內的甜點雷達就會自動搜索甜點的方位,朝有甜點所在的地方走去!

  還有,萬一接觸了,自己永遠不能回工作崗位,這也是真的嗎?該不會只是他說來嚇唬她的?

  "假如你認為我是在嚇唬你--"輕易地就看出莘園的表情在說什麼,東方淳笑笑地說。"到最後結果如何,可別怪我。"

  砰!天上掉下來的巨石,狠狠地將她擊敗在地。

  這傢伙,這個叫什麼東方淳的傢伙,一定是背後長了一雙黑翅膀,還有一條黑不溜丟的尾巴,外加隱藏式的青面獠牙,來自地獄的可惡生物。

  魔鬼!你這個惡魔!

  為什麼要把我心愛的甜點從我身邊搶走,你好狠的心啊!

  "每週要來看診咨詢兩次,就訂在每週二與週四,我會交代護士小姐,你要記得預約掛號。還有什麼問題嗎?"

  有,你乾脆殺了我。

  "怎麼,對我有疑問,還是對我開的處方有疑問?"

  莘園從乾澀的喉嚨中擠出。"你幹麼不乾脆宣判我死刑好了。不讓我接近甜點,這根本是和死刑無異的判決。你不瞭解甜點在我生命中的重要性,要是今天我要你馬上停止執業,不准你再繼續醫生的工作,你會怎麼樣?"

  他挑著眉,交疊起雙手往椅背上一靠。"嗯……買張機票。

  凶狠地瞪他一眼。"你是建議我在飛機上放炸彈?"

  "哈哈,你還真有趣。當然不是要你放炸彈,為什麼不能到國外去散散心呢?其實這也是不錯的主意。去放鬆心情,度個假吧?"

  "在你生死攸關的時候,你會有心情度假嗎?"暴躁地跳起來,莘園大吼著。"我知道在你眼中這可能不是什麼大問題,也許你看過更多絕望無助的病人,但我鄭重地告訴你,對我而言,甜點就是我的生命、我的希望、我的一切。現在你將它從我的生活中拿開,我--我辦不到!"

  他以靜靜的眼眸,鎖住她。

  "幹麼那樣看我!"翹起嘴,莘園反瞪回去。

  "我正在考慮要不要修改一下我的處方,改為兩個月不能接近甜食。因為很顯然你把工作看得太重,也太認真了。認真並不是你的錯,從小到大在學校中只教人如何'努力',卻從不教人如何應付'努力付出後'接踵而來的也許是失敗的壓力。你就是很典型的迷信'努力就是一切'的人,所以才會因為努力過度忘了紓解壓力,如今你的身體以拒絕接受甜食來發出警訊,正是要你面對自己內心的壓力。"

  東方淳收斂起笑容,嚴肅地說:"再這樣下去,不是你的身體先吃不消而倒下,就是你的神經會受不了而先斷裂喔。"

  什……麼!

  神經斷裂?我還血管斷裂咧!

  "夠了,這是什麼診療,我看你根本是個庸醫,我才不要聽你的話。我去找別的更好的醫生,他們會給我更好的建議。"霍地轉身,莘園咬牙切齒地說。"真是浪費時間。"

  "結論,你在逃避現實。"他在她身後悠哉地說。"你要找哪位醫生診治,的確不在我的管轄範圍,但依照你此刻的心態,只會拖延原本有機會復原的味覺,到最後或許會真正失去所有的味覺。"

  身子一僵,莘園回頭睇睨著他,考慮著到底該不該相信這傢伙的話。

  "你可以不聽我的。"翩然起身,他靠近地說。"反正我只是一個恰巧比別人更瞭解該如何拯救你的心靈的'庸醫'。你當然有權利從這道門走出去嘍,只要你有把握能醫好自己。"

  趁虛而入的混帳。莘園眼眶一熱,他竟看出了她的無助與恐懼。

  "不需要如此緊張,只是一個月而已,一下子就過去了,既然你如此喜歡甜點,就相信甜點絕對不會背棄你而去,等你重拾回過去的味覺,不就可以繼續工作了!機會隨時都在,沒必要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

  說著說著,他的雙手攀住她的肩膀,有一下沒一下的揉著說:"回去之後,好好地吃一點味道清淡的食物也不錯,一個晚上忘掉工作、忘掉一切,泡個澡,拿本書,不是很愜意?"

  宛如具有催眠般魔力的語音,跟著他力道拿捏恰到好處的按摩,逐漸地掌控住莘園原本氣憤不已的情緒。

  "我還有另一個好法子。"他抬起了莘園的下巴,凝視著她失去活力的眼睛說:"像這樣……"

  有什麼東西像羽毛般輕拂而過她的雙唇,莘園愕然地瞪著。他、他吻她?

  可是這並不是結束,在莘園的腦袋還反應不過來的同時,另一個吻已扎扎實實地降臨在她的雙唇上,驚訝終於佔領了她的意志,反射地想推開,卻反而被扣住手腕,封鎖得密不透風。

  相對於他蠻橫的手腕,他的吻卻是在溫柔中帶著巧妙的高超技術,引誘著她開啟雙唇,容許他的舌尖鑽進她的口中。

  "嗯……"被他舌頭一吸,她全身的力氣都快被抽光了。

  糾纏的舌,徹底的嘗遍了她唇內的每一處之後,帶著一絲水光地抽出。和被他吻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莘園相比,他不僅是一臉游刃有餘,唇角還掛著一抹自信的微笑。

  "如何,這一招不錯吧?你應該連一丁點甜點的影子都想不起來。通常工作過度的女人,都會忘了自己身為女人的身份,偶爾也得照顧一下自己的身體,好好地愛一下自己。找個男人,瘋狂地做愛,保證你不會有空去想到任何有關工作的事。這就算我看在好友端木的分上,免費提供給你的另一個好法子。"

  轟!一聲,羞恥與憤怒的怒濤襲上全身,莘園奮力地推開他。"你、你這是性騷擾!無恥、下流!"

  "你也沒有不情願的樣子啊?"

  啪!這一次,她忍不住給了他一巴掌。

  "你,的確是這世上最差勁、惡劣的男人了!笨蛋!"

  奪門而出的同時,田莘園在心中發誓,她絕對、絕對,不會再上這間爛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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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診療工作告一段落,桌上的電話也適時的響起,東方淳一手抄起電話,一邊將今日的診療報告分類歸檔。

  "東方綜合診所,您好。"

  "喲,阿淳。"

  彼端輕快地打著招呼。

  "是你啊!"輕哼一聲,這個從流鼻涕上幼稚園小班時代就認識的惡友聲音,光聽一句招呼也能輕易辨識出來。

  "好久不見,打通電話問候一下。"

  "幾個禮拜不見,算得上很久不見嗎?幹麼打電話給我,有事?"

  "你說呢?"對方狡猾的反問。

  "你們那位小辣椒甜點師傅已經來過,也回去了。"

  "小辣椒?田莘園嗎?你說錯了吧?我們俱樂部的廚師當中,就她脾氣最好,人可愛又親切。私底下我都稱她為'維尼小熊'呢!"

  "親切?"反諷的提高音調,東方淳不自覺地摸摸臉頰,雖然已經不再紅腫,但那一巴掌打得可用力了。

  "假設你有被虐待狂的話,沒錯,她是很'親切'。"

  話筒彼端傳來一陣狂笑。"這一點都不像是你會說的話,虐待狂先生。我要是記得沒錯的話,從小你就是虐待人的高手,什麼時候風水輪流轉,輪到你被虐待?哈哈哈!"

  "阿揚,你不想下次見面時,帶個黑眼圈當紀念品的話,現在最好別笑了。"朝著話筒,他瞇起眼睛瞪著。

  "那也要看我們誰打贏打輸啊,了不起是兩敗俱傷,我怕你?"端木揚哼著小曲地,心情極佳地回道……

  "喂喂,小淳淳,我是開玩笑的,你可別真的動什麼歪腦筋想整我。我對你的催眠可是敬而遠之。"

  "算你聰明。"

  "唉。我可還記憶猶新啊!以前那位惹惱你的老兄,被你暗中施了催眠術。結果在街上大跳裸舞,還被帶回警局偵訊,下場淒慘。我可不想重蹈覆轍。再怎麼說我都不想惹怒你,你那惡劣的魔鬼性格,本人甘拜下風。"

  想起那愚蠢的男人,到現在東方淳還是心中有火。竟然把他誤認為女人。跟他搭訕不說,還企圖對他動手動腳,真是他一生的恥辱。他當然會好好教訓這種不長眼睛的笨蛋。

  不管當年十五、六歲的自己,外貌多麼地"中性",他也從沒有過任何娘娘腔的舉動啊!

  結果,違反了當初教導他催眠術的老師訓誡,不當使用催眠術,差點被逐出師門。從此,他除非是醫療上的需要,也不曾再擅自使用催眠術了。

  "不提這個。東方伯伯告訴我田主廚的毛病歸你管,怎麼樣,有沒有找出問題的癥結點?"

  "你這麼關心她,莫非在追求她?'東方淳不自覺地皺起眉。語氣有絲不快。

  "哈哈,你說到哪兒去了?我的戒律和你一樣,好馬不吃旁邊草,所以我絕對不會對自己的員工出手。況且,面試的時候她也很可愛地告訴我,說我真是個好男人,只是不屬於她喜歡的那種類型,很可惜。"

  "嘩,你不是她的類型,那什麼才是她的類型?"

  "她本人是說,只要長得比她還好看的男人都不行。她不喜歡結婚典禮上,新娘子的光芒被新郎給搶走。也不想要走在路上被人家指指點點說:瞧,那個帥哥身邊有個醜女。"

  "這是什麼見鬼的話。"東方淳扯起唇角,不甚高興地說。"

  男人的價值怎麼可以用外表來評斷。用這種條件挑選男人,也太蠢了點。"

  "……很難得喔,向來秉持'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你,竟然會批評他人的想法。"

  朋友精闢的指責戳中了他意外沒有防備的一面,他狼狽地咳嗽兩聲說:"你不是要問田莘園的狀況嗎?她的情況有些特殊,可以說是有點棘手,所以我已經下令一個月不許她靠近甜點,你也一樣,別讓她有機會接觸到甜點。

  "這沒問題,我已經辭退她了。"

  東方淳一驚。"你這傢伙動作也太快了吧?"

  "不要誤會,我是在她去看病之前就要她先回家休養的。"

  聽出好友聲音中的責難,端木楊進一步解釋說:"長年累月在你身邊,我也多少懂~點,我猜她可能是壓力過大吧!美食俱樂部的主意已經步上軌道.坦白說。少了她這個受客人歡迎的甜點主廚,對我而言也是一大損失,有許多客人都是為了品嚐她親手做的甜點而上門的。但沒有注意到員工工作過度,是我這個老闆的疏忽.我也要負擔點責任。偏偏一談到甜點,脾氣軟的她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不叫她離開,她一定不願意休假的。"

  "真是善良的好老闆啊!"深諳好友人格的東方淳冷笑地說。"還不是賣個人情給她,等到她好了,你就會慷慨地提供'甜點主廚空缺'給她,順便賣個人情,教她死心塌地為你賣命?黑心老闆。"

  "哎呀呀,你這麼說,我哪兒承擔得起。既然你明白對我而言,田主廚是多麼地重要,那一切就多多擔待,請好好地把她治療好,送回我的身邊啊!"

  "和你不同,我這麼有醫德的善心人,一旦接下這個CASE,不讓她復原是不會收手的。"

  又微笑地加上一句:"這一次咨商費用的請款單,您這麼善良地要代田小姐支付,自然不能婉拒您這番好意,我會寄到府上,請勿擔心  。"

  "喂喂!這也算是好朋--"

  不等端木揚講完,東方淳迅速地掛上電話。

  呵呵呵  ,這可是他頭一次從端木揚手上扳倒一城吧?想必此刻某人一定在他的辦公室中氣得跳腳。不要緊,氣瘋了,他會好好地治療這位好朋友,然後再加計上三倍的咨詢費用。


  經過了一個週末,週二這天早上,東方淳一進辦公室便率先察看了預約門診的患者名單。過去很少會主動關心哪位患者有無預約的他,這個舉動讓助理護士吃了一驚。

  "東方醫生,你要我哪位患者?我來幫你找好了。"

  "沒關係,我看到了。"沒錯,的的確確看到了"田莘園"三個字,預約的時間是昨天深夜十一點,以電腦預約的。

  笑了笑。他跨著愉快的腳步走進辦公室。他幾乎可以看到想像的畫面中,昨天深夜田莘園鼓脹著那足可媲美花栗鼠的雙頰,坐在連線的電腦前方,不停地猶豫著,到最後還是認命的預約了這個時間的模樣。

  "和我鬥氣歸鬥氣,畢竟還是認為治療最重要吧!"脫下深色西裝外套,吊在一旁的衣架上,東方淳自言自語地笑著。"不認輸的小鬥士。"

  坦白說,第一次與田莘園見面的印象,已經非常薄弱了。

  那天深夜臨時被人以威脅的方式叫了出去,心情已經不是很好。結果到了現場,才知道那位"患者",也就是被田莘園看到甩了他一巴掌的女人,只不過是因為再度陷入情緒的低潮,將他當成前任男友的替身般,硬是對他無理要求,纏著要他陪她上賓館……東方淳基於這類情感會影響治療的判斷,故意點破她的心態,承受她惱羞成怒的一巴掌。

  在那樣的狀況下,再不願意也會成為四周人觀賞的猴戲主角,他也理所當然地盡速從那種留著不愉快回憶的地方離開,想不到……有如一雙好奇的免寶寶大眼,好死不死地躍入他的視線。

  起初,不快的回瞪對方。那"兔寶寶"羞怯的移開了雙眸,他反而興起惡作劇的心,在擦身而過的瞬間,知道她沒有注意,以指頭戳掉了她的甜簡,還故意嘲諷她一句,劃下整樁"邂逅"的句點。

  拜這小小插曲之賜,他胸臆的悶氣倒是抒解不少。論理,他還欠田莘園一句道謝呢!(不好意思,拿你當出氣筒。)

  可惜他的性格修養在私底下就如同端木揚說的--"惡劣"至極。他還沒有善良到會真的把心中這句話對田莘園告解。

  平常在工作中,他為了職業的關係,遮掩起自己的本性,扮演恰當的傾聽者,但一旦離開了工作崗位,他就非常誠實地"做自己"。

  身為心理咨詢醫師,往往背負著許多他人的情緒,要是公私不能分明,為此弄得自己也身心俱疲的同行,他看得再多不過。

  "不勉強自己"這句話看似簡單,但真要做到,去掉後天的訓練,還要靠天生的性格配合。東方淳感謝老爸給他生了副夠我行我素的脾氣,往往他人不必要的負擔,他是懶得往自己身上扛。

  基本上這種"冷漠"的性格,只要遮掩得夠好,對患者而言也是好事,醫生本質是救助他人,要是自己先掉入泥沼,那就完了。

  或許他天生就是吃這行飯的吧!

  "醫生,第一位患者到了。"

  "好,請他進來吧!"

  切換成專業醫師的微笑,東方淳期待著與田莘園的二度交手。撇開那短暫的初次邂逅不談,上一次見面她就完全勾起他的興趣。

  圓圓的小臉蛋、圓圓的大眼睛、嬌小玲戲的身材,簡直就像是小時候自己喜歡玩的塑膠邱比特娃娃一樣,人見人愛的模樣,教人不禁想要逗弄、欺負一下的粉嫩臉頰,最好玩的方式是掐得娃娃吱吱尖叫。

  明明二十出頭了,卻還給人一種天真的氣質,當然啦……加上那一點就燃的脾氣,也很有趣。

  今天不知道她還會有什麼新鮮的反應呢?

  想到這兒,他的唇角不由得上揚……

  "嗚哇哇哇!"第一位罹患輕微自閉症的小男孩,瞪著他的臉,突然就放聲大哭起來了。

  糟糕,東方淳慌張地收拾起原形畢露的馬腳,倉促地回頭安撫著小男孩,開始今天的診療。


  呼!今天的診療比過往要忙碌,連午休也是忙得只能咬塊三明治,搭配著熱茶衝下果腹。幸好,接下來再看一位……

  "醫生,最後一位患者,麻煩您了。"

  "好。請她進來吧!"東方淳微笑地等待著今天最後一位患者,也是他從早上就期待著的患者……田莘園穿著一身粉紅色連身洋裙,有如春天般晃過來,可惜一張小臉緊繃著,骨碌的黑眼也洋溢著警戒心。

  "請坐。"

  她挑了離他最遠的位子。八成是上次臨別前最後的一吻,還令她記恨在心吧!東方淳在心中咋舌,那的確是他失敗之舉。沒辦法。看到她為了甜點拚死拚活的樣子,禁不住想要提醒她,這世上除了甜點外,還是有其他的"樂趣"。

  吻本身是沒有什麼大礙啦,錯就錯在自己最後的那句話。事後回想,那真是畫蛇添足的一句台詞。若非如此,今天她給自己的臉色應該會好一點。

  "如果我保證不會再有上次那種舉動的活,你能坐到這邊來嗎?今天的診療方式是希望你能盡量放鬆心情,假使你~直那麼緊張害怕靠近我,我想今天的診療不會有什麼進展的。"率先打破敵人密不透風的防衛線,他以輕柔無比的語氣示好說。

  "你拿什麼保證?"她口氣中有著抗拒。

  嗯,稍微讓步一下。"你想要什麼保證?"

  "假如你把自己的腳用瞬間三秒膠固定在原地不動,我就相信你不會毛手毛腳。"她抬高傲慢的小下巴,說道。

  "真狠心啊,我的這雙皮鞋可是手工訂製打造的。你要毀了它嗎?"苦笑著,東方淳將自己的領帶取下來。"改一個條件,我把自己的左手綁在桌腳,這樣總可以了吧?"

  猶豫、考慮等等情緒在小臉上竄過,最後她終於起身移到他身旁的躺椅上,坐下來說;"關於上次的事,我還是很生氣,但是我想要盡快恢復自己的味覺,所以才來的,你別以為我是原諒你了。"

  "我明白。"最後給予定心丸的一擊,東方淳展開自己最具魅力的笑容說:"那,我們就開始吧?"

  她小臉微紅地扭開頭,躺在皮椅上,他也啟動了錄音機。

  "首先……請你先在腦海中勾勒出'喜悅',你會想起什麼圖案?或是畫面?盡量具體地形容給我聽。"以催眠時常用的專業口吻,他緩慢地述說。

  自然而然地,她閉上了雙眼。"呃……生日的時候,生日蛋糕,許願,吹蠟燭,笑容……我,還有爸爸、媽媽,都很高興,這應該就是喜悅吧!"

  "那麼,你看得到當時的自己大約幾歲嗎?"

  "嗯……大概有……小學生大小吧?"她不甚肯定地回答。

  點點頭,他繼續往下問。"那塊生日蛋糕,如果由你來決定,你認為會是什麼形狀?什麼口味?吃到口中是什麼感覺?"

  她沉默了許久,小臉皺成一團後,好不容易才說:"不行,我無法想像,我想不出來。"

  "好,不要焦急,深呼吸。這個問題先別管了。那麼我問你,悲傷呢?你聯想到什麼?"

  "鞭子。考試卷。沒有滿分。爸爸罵人的臉,媽媽哭的模樣。"

  東方淳詫異地該起眉頭,默默地記下這些回答後,揣測著問下一個問題說:"對你而言,緊張是什麼顏色?什麼味道?"

  "顏色?"她努力思索著,尋找出答案說:"紅。"

  "那麼味道呢?"

  "緊張的味道?"她重複一次問題後,歪著頭急了想。"嗯……午餐飯盒蒸過所激發出來的味道吧?"

  這又是個令他吃驚的答案。他小心翼翼地說:"假使現在你聞到這個味道,你會想--"

  蹙起眉,她突然猛力搖著頭。"不要,我不想聞這個,拿開!"

  "好、好,你冷靜一點。便當已經拿開了。"隱約中,似乎摸出一條道路,但前方還很遙遠。

  其實打從診療之初,東方淳就一直對她異於常人執著於"甜食"的心態感到好奇。並非嗜吃甜食,而是依賴著、將全部的生命都寄托在甜食之上,彷彿拿甜食與生命中的"什麼"對抗的態度。

  或許這才是她會唯獨失去了"甜"的味覺,背後的理由所在。

  但不能焦急,要是在這兒一任追問下去,會打草驚蛇的掀起她自我保護意識,所以,他緩慢地把問題再拉回到安全的地帶說:"從上次診療到現在之後,你都沒有接觸過甜食嗎?"

  她咕噥了什麼。

  "再說清楚一點?"

  "你不是說不能碰,只要我碰了甜食,也許就會再也找不回我的味覺,我哪裡敢碰啊!"

  "那麼你已經有一百二十個小時沒有接觸過甜食了。"

  "有……那麼久了?"她躊躇一下。

  "在沒有接觸甜食的這段期間,你做了些什麼?還記得嗎?"

  突然,她臉上泛起陣陣紅暈。

  "想到什麼?都可以講。"東方淳瞇起一眼,該不會上次打了他一巴掌,結果她卻真按照自己的建議,去找"男人"了吧?意識到自己脫離了"精神分析"的專業態度,他迅速壓下心頭的不悅說:"告訴我,你做了些什麼呢?

  "什麼……也沒有作。因為大無聊了,又不敢出門,怕會不自覺地走到西點麵包店的門前流口水。就租了一堆'地球饗宴'的錄影帶,專門看些野生動物互相殘殺的畫面,想像怎麼砍了你。這樣可以了吧?"

  噗嗤,他忍俊不禁地笑起來。

  "是你要我說的。"嘟著嘴,睜開眼睛,田莘園白他一眼。

  "那麼,在你觀賞大自然淘汰物種的過程當中,愉快嗎?"他含笑,肩膀上的壓力也跟著減輕。

  "還好啦,談不上愉不愉快,只是打發時間而且。有一種不覺得自己是活著的感覺。行屍走肉?腦袋空空?差不多就是這樣。"

  "嗯……"

  看樣子她並未意識到自己是如何地被甜食所支配、侵蝕。

  接下來東方淳又將話題深入到她的觀察力、情緒方面的穩定度,再次注意到了每次一提到家族方面相關的話題,她就會出現一種內縮、排斥的情緒反應。擁有一位嚴格的父親,與標準家庭主婦的母親,表面上看來很普通,沒有問題,但內在已經給予她不少壓力了。

  把話題告一段落後,時間也差不多到了。

  "好,今天的診療到此為止。"按下錄音機的停止鍵後,將兩份拷貝中的一份遞給她說:"回去之後,你也可以自己聽聽看。"

  "這會有什麼幫助嗎?"皺起眉頭,她小臉緊繃的說。"這樣亂七八糟的談些有的沒的,就能把我的味覺找回來?真是騙人的把戲。"

  微笑一下,對於這種反應,東方淳也不陌生。他聳聳肩說:"想像一團打了死結的線頭,每個人的心中都糾葛著許多的情緒,我們要聯手將它找出來,才能將它打開或剪掉。耐心點,別急著一步登天。"

  "說得容易,你又不是那個需要忍耐著不去碰觸自己最喜歡的東西,數著自己有幾根毛過日子的人。我頭一次知道,無聊也是會教人發狂的。

  她從躺椅上站起來,以濕潤的大眼睛,求情地看著東方淳說。"假使我不吃甜食,只是讓我摸摸那些道具,玩玩麵粉、糖霜,都不行嗎?"

  東方淳相信要是田莘園身後有長尾巴,此刻肯定是死命地搖著,盡全力的討好他。

  他微微一笑。"不行。"

  田莘園一咬牙。"你好惡劣,你是故意的,根本就沒有必要讓我忍耐,你只是故意要欺負我!"

  東方淳哈哈大笑。"就算作罵我惡劣、變態,我還是不會答應你。"

  見風轉舵,她又小聲地說:"我可以收買你喔,比方說,你不想吃大餐嗎?我有兩個好友的廚藝技術是一流的三顆星評價,各國料理,任君挑選。甚至,到府上服務?"

  "嗯……這還是我當醫生以來,頭一次受到賄賂呢!"東方淳刻意摸著下巴,裝出深思的樣子。

  "很誘人吧?想想看,不用走出大門一步有美食俱樂部的主廚們,輪流為你料理一流大餐?"以為見到希望之火,她雙手合十,眼睛雪亮地望著他。

  解開手上的領帶,他長歎一口氣。"但這麼做有違我的醫德,你知道的,醫生為了病人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我怎麼可以接受你的賄賂呢?不行、不行。"

  "別這樣嘛!"

  戳戳他的胸肌,她翹著嘴說。"反正是病人我自願的,你只要假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看到就可以了。"

  "是這樣嗎?"他放長了約線,意味深長地一笑。

  不斷地點頭稱是,田莘園高聲叫道:"當然是這樣。"

  "那我寧可換一種賄賂呢!"他眨眨眼。

  "行,你要什麼我都答應。"

  他假裝考慮了片刻說:

  "你這麼說,我就不好意思了,這樣聽起來不成了我在勒索你?套句你的話,我正在'趁虛而入'。"

  "不不不,沒這回事。"全然不覺自己已經咬住了餌的魚兒,一口氣被約住。"誰敢說這種話,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拍著胸脯,田莘園繼續說:"說,你想要我做什麼,不必客氣。"

  "不行。"搖著頭,他指著身上的醫生服說,"我是公私分明的人.只要穿著這件白袍。不能說出口的。"

  "那,你幾點下班?"田莘園太過專注於自己的渴望上,渾然忘記一個重大問題。

  "現在就下班了。"他看著腕表說。"等我把衣服脫下……"

  "我來幫你!"她自告奮勇地跳上前,慇勤地為他脫下白袍說。"現在你不是醫生了,所以你想做什麼要求,盡量說吧!我絕對會盡力達成的。"

  東方淳的眼裡閃過一絲詭譎的惡作劇色彩。

  等到田莘園將白袍丟到衣架上,充滿期待地轉過身來時,他已經收斂起惡作劇的神色,以天使般的微笑說:

  "我真的可以說?"

  "請說、請說!"

  "其實我一直有個想進去卻不好意思進去的地方,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一個最合適帶田莘園去好好地"逗弄"一下的場所,東方淳光是想像她在那個地方會有什麼反應,抽搐的唇角就不禁抖動。

  "好啊!沒問題!"

  "那就這麼說定了,擇日不如撞日,你就先到樓下大廳等著,我開車過來。"  

  "好。"

  小紅帽絲毫沒有察覺大野狼的壞心腸,正乖乖地跳入他準備好的陷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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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不出所料,從車庫裡開出來的還是那輛藍寶基尼,田莘園不禁想著,難道他不怕開這種車出門,過度招搖,導致他人的妒忌,狠狠地刮傷他的車嗎?

  "上車吧!"坐在方向盤後面,他朝她揚起手說。

  "唔!"

  他是哪時候換了這套衣服的?黑色的外套底下是火紅的襯衫,敞開的領際繫著一條應繩,繩端垂下一根金雕的羽毛,底下是緊身皮褲、長靴,即使是見識過一次東方淳私底下時的裝扮,莘園還是看得傻眼。

  他的確是懂得自身魅力何在的男人,而且也明白該怎麼樣將這種性感魅力擴張到最極限。穿成這模樣,他以為自己是出征的"紅孔雀"?

  暗自吐舌,莘園再次高興自己對他的裝扮已經有點免疫力,不然此刻早已被迷得暈頭轉向,連動都不會動了。

  坐上車子,他發動引擎,順便戴上一副深灰色調流線型的墨鏡。"繫好安全帶,要出發了。"

  片刻後,莘園馬上瞭解他為何要特別吩咐這一聲。

  東方淳眼中八成沒有什麼"交通規則"這四個字吧?無視塞車的車潮,以靈活的技巧操控著方向盤,穿梭在大、小車陣中,宛如一條游魚,同時也把坐在身旁的莘園嚇出一身冷汗。

  等她下車時,小命絕對只剩一半,想到回程還要坐他的車,莘園認真地思索著該不該拜託誰來拯救她?她寧可坐救護車或留車,也勝過坐他開的車。

  "那個……車速,不會太快嗎?"上了高速公路,就直往北奔。

  "這哪裡算快?"他聳肩說。"這輛車的最高時速是超過三百公里的,要不是台灣的高速公路有設速限,我可以在兩個小時內從台北飄到高雄。"

  "我從沒這麼感謝過政府的仁德施政。"小臉慘白的莘園喃喃地說道。

  他大笑著,又踩下油門。

  惡魔。田莘園忍住尖叫,揪住了安全帶,閉上眼睛。強逼自己忍耐、忍耐,只要暫時配合他,自己就可以從禁令中解脫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下了高速公路的交流道,進人寧靜安詳的住宅區,即使目無"速限"的東方淳,也在此刻減緩了車速,讓田莘園從超緊張的狀態中松下口氣,有心情四處張望,只見他們在複雜的巷弄中鑽進鑽出。

  "我們到底要去哪兒?"懷著一點不安。幸好可以確定的是:東方淳不會賣了她。一來她也沒有多少"賣"價,而且像他有醫生職業的高收入,不必當人口販子也可以過日子吧?

  "馬上就到了。"他簡單地說,車子開始進入山區,兩側都是些高級的住宅別墅,獨棟洋房。"現在開始擔心我要帶你去哪兒,也太遲了點吧?"

  "我……我可是相信你的喔!"倔強地抬起臉,莘園抖著聲音說。"我是你的患者,而且老闆也是你的知交,我還有東方院長的電話號碼……反正,你要是對我不利,我有一堆人可以投訴。"

  "哈哈哈,第一,現在已經下班了,我就不是東方醫院的那位'東方淳'醫生。第二,我握有許多阿揚的不利物證,投訴他是沒用的。第三,搬出我老爸來確實是具有一點威脅性,但我真要對你不利,我自然會做得乾淨漂亮,不留痕跡。"他舉起手來,-一駁回她說。"結論,你還是只能乖乖聽我的。"

  "你在嚇唬我。"她瞇起眼,小吠著。"我知道你不會對我做什麼的,才不怕你。"

  "嘖嘖,今天走進診療室內,我不把手綁起來,就不敢靠過來的人,有資格說大話嗎?"他愉快地微笑說。"一個小小的吻就可以記恨那麼久,還說不怕我。"

  "那是、那是……"莘園結巴半天。

  可惡,幹麼沒事又提起來。她本以為可以忘了說,現在他一講,自己豈不是又回想起他的唇是什麼滋味嗎?他碾壓過自己的觸感、舌尖的扭動,噴在臉上的氣息-一啊!討厭,又起雞皮疙瘩了。更糟的是:這不是厭惡的雞皮疙瘩,相反的是興奮的表徵。

  好嘛,就算他是接吻高手,但在那種情況下被吻,居然能讓她昏得不知天南地北、渾身乏力,可那天的事對她而言是恥辱,她絕不允許自己被那樣惡作劇的一吻給迷得忘我。東方淳這種男人碰不得,碰上之後絕對會戒不了的。

  已經徹底把東方淳劃入"禁止接觸區"的莘園,握起小拳頭發誓,她喜歡的是更安全的男人,絕非眼前這個笑得有如天使,心腸卻可媲美蛇蠍的毒夫。

  "別再那啊、這兒的,我們到了。"吱地。車子停在一棟看似平凡無奇的兩層樓房邊,停車場內也有幾輛各式轎、跑車。

  張望一下,莘國懷疑地轉頭說:"這是……你家?"

  不會吧?想像中東方淳的家應該更大、更豪華,要不就是在什麼摩天大樓的頂樓、高級住宅大樓的閣樓之類的。

  "嘩,猜錯,這是地下俱樂部。"他俐落地跳下車,繞過車門帶她下車說。"一個人進入的話,會有些危險,所以找你一起來。"

  "地下俱樂部?那不就是'非法'的?"大吃一驚,莘園聽過卻從沒有見識過這種地方。

  "呵呵,噓,小聲點。"他一眨眼,拎起她的手,朝門口走去。


  "歡迎光臨。"守在門口的是兩名戴著墨鏡的黑衣保鏢,見到東方淳出示的卡片,立刻放他們通行。

  進入普通往家般的玄關後,一名同樣黑衣黑褲的貌美女子拿著兩隻別針,分別別在東方淳的領子和田莘園的衣服上。

  奇特的金徽章上雕著英文字母"S"與"M",不知這代表什麼?

  "希望您能玩得愉快,裡面請進。"女子深深地朝東方淳一鞠躬。

  "謝謝。"揚起唇角一笑,他朝莘園勾勾小指說:"走吧。"

  "喂,剛剛那個女人為什麼理都不理我?通常不是該說希望'你們'玩得愉快嗎?真是歧視人,我也是客人啊!還有,到底這是什麼俱樂部啊?超詭異的!"踩著小步跟上前去莘園還在忿忿不平地說。

  "噓,在這兒你不須要多話,只要聽我的就對了。"東方淳突然伸手搭上她的小肩膀,親密地挽著她。

  莘園臉紅地撥開他的手,聲音拔尖地說:"這是幹麼?動手動腳的!"

  "呵呵。"他俊俏的臉在水晶燈的映照下生輝,墨鏡後方的細長眼眸深幽地盯著她的側臉。"不必這麼緊張,我不會吃了你的。"

  "廢話,人肉很難吃。"故意扭曲了他的話意,裝傻。

  莘園心慌意亂地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離她發誓絕不接近他才不到十分鐘,她又快要陷落在他的手裡。危險、真危險!

  你一言我一語的,等到莘園注意到時,他們已經進入另一間房內,裡面的景象令人目瞪口呆。這些人都瘋了嗎?不,更重要的問題是:居然沒有警察來把這兒的瘋子全都捉去關!

  打扮成莘園只曾在外國雜誌上看到過的"女王"與"奴隸"模樣的瘋子,正在房間中心的小舞台上。只見女王揮舞著皮鞭,呼嘯在空中,而手上戴著手銬、腳上掛著腳鐐的壯碩巨漢則是奴隸,匍匐在地上,任憑女主鞭打,還發出高興的叫聲。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身上都規矩地穿著衣物,不會造成太多視覺污染。

  "這是變態俱樂部嗎?"一滴冷汗滑過,莘園轉頭問東方淳。

  "呵呵,算是一點惡趣味。不必擔心,在這兒的都是成年人,大家也都知道這邊的遊戲規則,而且多半都是業餘的人,只是來這兒發洩日常生活中的壓力,不會有什麼過火的行為。簡單來說,這只是遊戲的方式,不是正格的SM。"這一次他再攬著兩腳生根無法動彈的莘園,往角落的小包廂座走去。

  "我要跟你道歉,東方淳。"坐到位子上,臉色發白的莘園從震驚中稍稍恢復後說。

  "又怎麼了?"他含笑地跟服務生要了一杯冰水和一杯酒。

  "雖然我一直罵你惡劣、變態,但我不知道你真的是'變態'。你放心,即使你有這種奇特的'興趣',我不會歧視你的。我知道在這社會上,有許多人躲在社會的陰影底下,沒有辦法見到陽光。我會盡量包容你,也不會把你的秘密告訴老闆和你父親,可是你要多保重,千萬別玩得大傷身。"她同情地拍拍他的手說。"我再也不會用'變態'來罵你了,抱歉。"

  "……"他舉起杯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失控地笑著。"真是敗給你……哈哈哈……普通人會這麼老實地把自己想什麼說給對方聽嗎?哈哈哈……你是不是誤解了什麼,我、我是變態?"

  "咦?不對嗎?你不是像那個舞台上的男人一樣,喜歡被穿著高跟鞋的女王踩,然後被鞭打的被虐待狂?"到底她哪一句話讓他笑成這樣?

  "我像嗎?"哇哈哈地笑著,東方淳那張完美的面孔扭曲得一點形象都沒有,眼角也冒個狂笑後的淚水。

  "莫非你是想男扮女裝作女王'!"

  "夠了、夠了,你再說下去,我肚子快笑痛死了。"舉起一手,哈哈地喘氣,東方淳擺出"受不了"的臉色,緩慢仔細地說。"聽好了,我既沒有S也沒有M的傾向,我不否認自己的性格有點小惡劣。但還不至於到拿鞭子到處鬧晃的程度。"

  莘園這就不懂了,她歪著頭。"你沒有這種興趣,那為什麼要到這種地方來?而且,還說什麼你一直想來,可是不敢一個人來?"

  "因為好玩。"

  "好玩?"'狐疑的莘園望著週遭,其他包廂內也坐著一對對,有些看似普通情侶、但仔細一瞧卻看到了首環、鐵鏈;有些則像是剛剛那對女主與奴隸一樣的打扮非常明顯,反而是他們在這些人裡面顯得有些不大正常。

  "我一點都不覺得這種地方哪裡好玩."她小聲地評論道。

  "怎麼會呢?"斜勾起一邊的唇角,他壞壞地蹺起二郎腿,笑著說。"來這兒的人都是想脫下自己虛假的外衣,誠實地面對自己、也許方法有些怪異,但很好玩啊!看,有些人白天是雄赳赳的長官,到了晚上卻是任人辱罵的小奴隸,這種落差不是很有趣嗎?"

  "怪不得有人說,醫生多半都是腦筋聰明過人的怪人。"莘園感歎地說。"我眼前就有活生生的例子。"

  "喝,我是奇怪的人嗎?'他無所謂的喝著酒說。

  "奇怪,當然奇怪。開著一輛那麼炫的跑車,一般人才沒有勇氣將它開在馬路上,光是擔心它被刮傷就來不及了。還有穿衣服的品味也是,好像非要人家把眼睛放在你身上才行,該不會是'炫耀狂''!再者,以觀賞別人的糗態當做趣事,也不是什麼好興趣。每個人都有不想讓人發現的一面,隱藏起來有什麼不對?抱著興趣盎然的眼神研究,未免大失禮了。"莘園仗義執言的說完,才發現東方淳以"怪怪"的眼神盯著她。

  "……這樣子一直隱藏下去,要隱藏到什麼時候呢?"沒頭沒尾的他突然丟出一句話說。

  "什、什麼--"

  他扣住她的手臂,眼睛也鎖定她,俊美的臉龐飄蕩著邪惡的意圖,就像是揪著老鼠的貓咪,逼近她。

  "在這兒不需要虛偽,你還不懂嗎?這裡的人都丟下了那個被社會規範綁得死死的自我,來這兒尋求發洩、解脫。你也不需要偽裝自己了。"

  莘園被他的眼睛蠱惑,掙不開他的手,當他以另一隻手撫摸過她的臉頰時,傳來陣陣冰冷。

  "你,真正的你,真正的田莘園在哪裡?"他優美的唇在夢幻中開合,催眠般地說著。"讓我看著真正的你。"

  好惡,這算什麼?這麼蠢的句子,他怎麼有臉說得出來?太丟臉了吧!她就是她,才沒有真的、假的咧!

  再說,這隻手在幹什麼?別到處亂摸……哇!雙峰遭受襲擊,體內警鈴大作,還擊!"你在摸哪裡啊!"

  被她推開的東方淳,吃驚地望著她。

  乘機從他手下鑽出來,莘園雙手插腰,氣嘟嘟地站起身說:"拜託你好不好,那種像小說一樣的台詞,我可會噁心得受不了。沒有錯,我也覺得偶爾來這種地方不錯,只要這有助於抒解壓力的話,但這和你吃我豆腐可是兩回事。什麼叫我偽裝,我田莘園從不偽裝自己的,就算有些時候我會說點逞強的假話,但我盡全力對自己誠實。你才是,把人家找到這種地方來,存什麼居心啊!"

  指向他鼻尖,她瞪圓眼睛說:"把人當成傻瓜,也該有個限度。我沒你聰明,但也不笨。被人家戲弄時,我可是知道的,笨蛋!"

  一甩頭,她轉過身。"失陪,我內急!"

  東方淳望著用力踱腳離開的她的背影,唇角微微地抽搐著,受到感染的面部神經抖動,到最後轉為脫疆野馬型的狂笑。

  真是太棒了。一點都不違背他的期望。不這根本是超出他的期望。

  從頭到尾的反應都是那麼新奇,真是教人百看不厭,怎麼欺負都嫌不夠。以為她會被自己灌的迷湯弄得服服貼貼,她卻逆轉情勢,適時給予自己反擊,碰上這麼有趣的女人,害他根本想不起來過去交往的那些女人是什麼模樣,如今他已經對"田莘園"這個人上了癮,真想一路欺負她到底。

  不過想瓦解她的心防,似乎比自己想像中更具挑戰性,困難度不小。

  但,那又如何呢?東方淳拿起酒杯,悠哉地呷一口,對他而言沒有不可能的挑戰,字典裡也沒有"退縮"這兩個字。

  等著瞧,不管田莘園的蚌殼閉得有多緊,將自己藏得多完美,他一定能找到縫隙,鑽進去的。


  莘園沒走到廁所前面,一找到東方淳看不見的角落,就渾身乏力先蹲再說。

  呼,好險!差一點就在他的面前投降了。真不得了,那種一百萬瓦特的"電眼"!要不是她心中早有防備,恐怕此刻她已經成為電眼下的犧牲品。

  用膝蓋想也知道,像東方淳條件這麼好的男人,一定玩遍天下無敵手。要是隨隨便便就讓他逾越雷池,後果……可不是付出一夜就能打發的。在東方淳來看也許不過是一夜的遊戲,怕就怕自己會真的陷下去,她無法想像被那種人拋棄之後,會是什麼感覺?要不就是地獄降臨,總不會是如升天堂吧?

  虧得自己早已經有覺悟,絕不要被比自己"好看"的男人騙,打一開始就不把"東方淳"當男人看,才能夠抗拒得了他的誘惑。不然,那條規劃得好好的人生之路,她將會漸行漸遠、誤入歧途了。

  猛然拍拍自己紅通通的雙頗,嘿然地起身,決定去洗把臉拖延時間,莘園說內急只是個借口,她要不這樣蘑菇一下,這個借口一定會被眼尖的東方淳給拆穿。她可不想讓那囂張的男人增加更多囂張的題材。

  走到洗手間前,她不小心撞到一具龐大的身軀。"哇,對不起!"

  "嗯?哪來的小女生,喂,這兒禁止十八歲以下的兒童參加聚會喔。"被她撞到的男人有著巨塔般的高壯身材,胖胖的啤酒肚,從上半截的皮衣和下半截快滑落的皮褲中突出。

  十八歲?這未免大瞧不起人了吧!莘園心想:你的修養還不如小學生呢,聽到人道歉,多少也該說句"沒關係"吧!

  "不勞你費心,我早已經滿十八歲了。"反嘴回去,順便瞪他一眼。

  "喲,脾氣還不小。還是個'M',看樣子你的主人不大會教育你?可愛娃娃臉的小妞,要不要讓我來調教一下啊?"

  M?低頭一看自己衣服上的徽章。莘園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M是指奴隸一方的M?可惡!被東方淳擺了一道,什麼時候他成了自己的"主人"?哼!動手想解開金徽章,那個啤酒肚男又說話了。

  "喲喲,真積極,馬上就要換上我的徽章了?"男人伸出毛茸茸的手,摸了她的臉一把。

  想也不想地,莘園揮手就是一巴掌。"你幹什麼!"

  摀住被掌摑的臉頰,啤酒肚裡面目猙獰地爆發怒火。"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一個身上有'S'徽章的人動手。活得不耐煩了?"

  "拜託,這種玩具一樣的徽章有什麼價值,像你這樣不徵詢他人意見,就隨意模人家的傢伙成還想告你性騷擾呢!"無視手對方超出自己的身高與體型,莘園挺起胸脯,像在教訓不聽話孩子的口吻說:"分不清楚現實與虛構的話,就別再玩這種無聊的俱樂部了,去找醫生看病吧!"

  "臭女人,看我怎麼整治你!"

  不妙,自己惹上一頭瘋狗?莘園為時已晚的察覺,迅速地退後,可惜還是被對方揪住了衣領,正當啤酒勝男將莘國提起來,雙腳離地的時候--

  "你想對我的'人'做什麼?"

  有如天籟之音的,救星出現了。莘園扭過驚嚇的小臉,衝著正義的化身直喊:"救我!東方淳!"

  "幹麼?這不知好歹的馬子是你的?"啤酒肚男不肯地看了東方淳一眼,然後吐口口水說:

  "我就說,原來你的主子是這種不中用的娘娘腔,怪不得沒有把你調教好,嘿,叫也沒有用,你那種主子三兩下就會被我解決得清潔溜溜地,哭著叫媽了。"

  "東方淳才不是娘娘腔,像你這種只知靠暴力的男人才是沒種,四肢發達的蠢蛋,欺負女人算什麼東西!"被揪住的脖子痛死了,但莘園不甘示弱地繼續開罵。

  "你這不知死活的……"男人轉回頭,乾脆用兩手掐住她脖子。

  東方淳一步上前,他動手攀住啤酒肚男的手臂說:"你,最好把她放下來。"

  "嘿嘿,不然你想怎麼樣?跪下來求大爺我放過她?"'

  聳聳肩,東方淳冰凍著臉,唇角卻泛著微微笑地說:"這只是勸告而且,你要是不聽,我也沒有辦法。"

  "哼,果然是個沒膽的雜--"男人話說到一半,聲音陡地拔尖三度,嚎叫著:"痛、痛死我啦!"

  及時抱住了被他甩下的莘園,東方淳冷冷地向著在地上痛得打滾的男人說:"放心,你只是手骨關節脫臼而且,去國術館就能接回去。在罵別人不知死活之前,先衡量、衡量自己的份量,愛惜自己的生命吧!"

  四周的人看到這一幕會都噤若寒蟬,沒有人同情這個自己給自己找麻煩的男人。

  "我們走吧!"

  失去興致的東方淳,攬著深受一場虛驚的莘園,離開了無名的地下俱樂部。

  "那個……"窺看一下他線條嚴峻的側臉,莘園小心翼翼地開口。

  走出俱樂部大門後,東方淳就面無表情、不發一語,似乎在生很大的氣,可是莘園不解他生氣的理由何在;他是氣自己破壞了他享樂的時間嗎?還是原本想來這兒放鬆心情,卻因為她差一點就和人打起來?如果是這樣,他可以說一聲,自己會識相地消失。

  "你這笨蛋!"沒頭沒腦地,他一下子當頭棒喝地怒道。"萬一我不在場,你打算怎麼和那種人鬥下去!長這麼大了,難道不懂得賭氣也要看時間、場地與狀況?對方可是足足有你的兩倍,萬一他傷了你……"

  莘園捂起耳朵,飽受驚嚇地縮成一小團。

  "你真是……"他無奈至極地長歎一氣,不忍再罵地,伸長手臂,將她擁入自己的胸膛內說:"你知不知道,剛剛我真是被你嚇出一身冷汗了。小笨蛋!"

  "我才被你嚇到。"嘀咕著,莘園抖抖肩耪,抖落一身冷汗說:"以為你在生氣,原來只是在關心我?你是不是不大會表達自己的情感啊?幸好我沒有被你嚇死,不然你辛辛苦苦救我回來,我卻嚇破膽送進醫院,豈不是很難看。"

  "你還有心說笑,那就代表你沒事了。"

  "那種暴力才不會把我嚇到呢!我當然知道現在社會越來越亂,也說不准哪天被瘋子給砍了一刀。你放心,我沒有做女英雄的解好,該躲的危險還是會躲的。偷偷告訴你好了,因為我知道你一定不會丟下我不管,有你在身後,我才敢說話那麼大聲啊!"她格格笑著說。"話說回來。你那一招真厲害,這是什麼絕招?在一瞬間把他那麼大個兒的人,弄倒在地?"

  "沒什麼,從小學的防身術派上用場而已。'他低頭在她的腦袋瓜上磨蹭了一下說。

  "咚"地,心臟莫名的跳了一下。這時莘園才察覺到她一直乖乖地讓他抱在懷中,而且還窩得如此自在?!推開那段具有強大吸引力的'安心"懷抱,莘園猛力地搖頭說:"呃,總之,謝謝你剛才幫的忙。今天玩得很愉快。"

  他的俊臉竄過一絲陰鷙,任由她離開自己的身邊,默默不語。

  "唉,又要再坐一次你的亡命飛車,我還真會怕呢!"吐著舌,莘園故意裝作假傻地笑說。"能不能考慮一下我心臟的強度,放慢速度啊?但,問也是白問,你大概是不會為我犧牲這種飆速的樂趣吧。"

  東方淳逕自走到車邊,打開車門說:"上來吧,我會盡量放慢速度的。"

  "喔!"莘園嘻笑著。"你還真是個好人嘛,對不起咯。"

  一等她坐穩,車子出發後,莘園的心跳始終都沒有平穩下來。飄蕩在兩人之間的氣氛也由於東方淳那張繃緊的臉,始終沒有改善的情況。莘園光是整理自己的心情就自顧不暇了,也無心再說什麼笑話,來打破這僵硬的氣氛。

  好不容易,車子開進了熟悉的台北街道。

  "送我到這邊就行了,時間還早,我可以找到交通工具回家。"一秒鐘也不想多待在他身邊,莘園急於離開他,離開這個越來越讓她難以抗拒的男人身邊。

  東方淳將車子停靠在路邊,熄火。

  "謝了。"打開車門,莘園強展笑顏地說。"禮拜四再見,東方'醫生'!"

  他瞇起眼,取下臉上的墨鏡說:"我現在的身份不是'醫生',離開醫院後,我就不是'醫生'了,田'小姐'。'

  "有什麼關係,幹麼分得這麼清楚。"嘟著嘴,莘園嗔道。

  "因為那位'東方醫生'沒有答應你解禁,就算'我'答應你解禁也是沒有用的,田小姐,你的賄賂是白費工夫了。所以,東方醫生要我轉告你,你還是不能接觸任何與甜點有關的事物,拜拜。"壞心眼地丟下這句話,以及一抹"嘲笑"的眼神,他戴回墨鏡,重新啟動車子,拋棄杏眼四張的莘園揚長而去。

  這個騙人的世紀大魔王!

  可惡的變態醫生!

  踹著路邊的鐵罐,莘園忍不住握住雙拳,以全身的力氣,對著汽車揚起的陣陣塵埃大吼著。"臭東方淳,我希望你撞車!混帳!居然敢欺騙我!"

  什麼好人!根本就是天生的惡魔!

  "把我這一天晚上的時間全都還給我,還有剛才的感動!"

  老天爺長長眼,這種傢伙早該捉回去地獄當門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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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過來。"他朝她伸出一手。

  過去?怎麼過去?他沒穿衣服耶!雖然那胸肌看來很可口,很好摸,但是非禮勿近!不能過去!

  "過來!"再一次地,他以強調的口吻,催動她。

  不能過去,可是好想過去,啊……腳不聽使喚了。沒辦法,被他那雙細長又漂亮的狐狸眼一瞄,她已經昏了頭,真不公平,長得這麼好看,比她最喜歡的薄荷巧克力還要酷的誘惑香氣,頻頻傳來。

  好想舔一小口,只要一小口就好。她嘗過一次,所以知道他那兩片薄唇有多麼甜美,他強硬的舌尖有多麼蠱惑人心。她生平最大的夢想,就是一次也好,讓她把心愛的糖漿淋在頂級的男人身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掉。

  呃,抱歉,很不衛生的畫面。

  管他的,這反正是她偷偷作的夢想,她不用對誰負責。

  一步、兩步,他的懷抱近在咫尺,他閃閃發亮的小麥色肌膚好似上等麥芽糖勾引著她,她克制不住地投入他的懷抱。

  "你終於認命了?"使壞地笑著,貝齒是奶蛋酥的色彩,純粹的象牙白毫無瑕疵,寸寸逼近她的臉。

  渾身竄起一小撮一小撮的熱情火焰,跟著他颯爽男性氣息襲來,融化她的四肢,結實隆起的雙臂將她抱住,她羞澀地抬起臉,迎上他降下來的雙唇。

  "淳……淳……"平日無法叫喚的名字,現在卻非常自然的脫口而出,一遍又一遍的,她頻頻呼喚著他的名字,嬌甜嗓音帶著不自覺的嫵媚。

  修長的手指,寬厚的掌心,撫摸著她的裸背、腰身,點燃起她急切的渴望,吞噬著她女性的拎持。但他遲遲不肯佔領她的雙唇,那折騰人而壞心眼的唇,就在她眼前勾引著她的主動。

  不行了,一小口就好,讓我咬吧!心中吶喊著。她撲上前,飢渴地將他推倒。

  唔……四唇膠和,她沉醉在他的唇齒香津裡。好甜、好甜,這個味道是任何甜點都比不上的,最高級完美的甜度,只要有他的吻,哪怕不能再品嚐到任何的甜點也沒有關係!

  "淳!"高興地想把這念頭與他分享,她抬起頭。

  從他唇角開始滴落白巧克力色的糖水,眼睛的部分也漸漸模糊變得不清不楚,而他還咧開嘴說:"你吻得太熱情了,我被你融化了……"

  說著說著,猶如一具崩壞的巧克力人偶娃娃,黏答答的沾滿了她的手、她的腳,更驚的是,他已經不成人型了--

  "哇啊!"  夜半時分,一陣高亢的驚聲尖叫。

  田莘園被自己的夢境嚇醒,她流出一身冷汗.帶著恐懼的眼睛慌張地看著自己的四周。沒有?沒有。太好了!原來是一場夢。

  竟會夢到東方淳和自己親熱,而且還因為吻而融化?她夢到他是巧克力做成的,這代表什麼?除了自己快因為甜點禁食令而瘋狂外,她還是個x飢渴的枯萎女人,已經到了不作這種帶有色彩的夢、就不能滿足的程度?

  捶著自己的腦袋,莘園簡直不敢相信,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慾求不滿?白天的壓力在夜晚的夢中發洩?夢到任何東西都無所謂,偏偏夢到的是"東方淳"那可惡的傢伙!為什麼連在夢中,都不放過她,還要捉弄人?竟敢化身為她最愛的巧克力,一回想起夢中"他"  融化的模樣,莘園決定短時間內,她絕不碰巧克力。

  從遇到他開始,就沒一件好事發生,那傢伙肯定是她命中的剋星。

  頹然倒回床上。莘園瞪著天花板,昨天氣得連飯都吃不下,一整天腦袋裡都裝滿那可惡傢伙的身影,拜此之賜,今夜才會作這種"噩"  夢。想到明天又是診療的時間,她就興趣缺缺。

  那種診療真會有什麼效果嗎?她只是被當成玩具吧?

  不去了,那種醫生的診療沒有去的必要,去了也是自去。天底下醫生那麼多,她幹麼非要讓東方淳當成笨蛋耍。

  那欺負人、把人家當成小傻瓜看待的笑容,她不想再看到了。那雙細長邪惡的黑眸也不想再見了。

  還有、還有,那永遠藏在笑容背後,看似溫柔體貼的話語,其實不知什麼時候又會被他玩耍的腦袋,這些她都不想再聽、不想再被騙了。

  到此為止,她田莘園不再和東方淳有任何瓜葛了。

  明天就去找新的醫院!


  "喔,這麼說你不去老闆介紹的醫院看打算換一個地方啊?"

  恰巧輪到公休的好友,約好再度相聚,為了避免刺激到莘園,岳冶恬與花裡賢好心地選擇一個沒有甜點菜單,還可以輕鬆地坐一下午的露天咖啡座,擺開龍門陣。

  "嗯。"漫不經心地回答著冶恬的問題,莘園的注意力全被櫃檯那邊給吸引去。

  沒有甜點菜單,但還是看得見玻璃櫃裡的餅乾,莘園可憐兮兮地盯著那烤得微焦的金黃色外皮,上面還撒著騷動人們食慾胃口的碎乾果仁。以前飢腸轆轆的她就算吃了再多的正餐,還是想吃甜點,現在的她卻沒這福分。

  "唉,我多麼地不幸。就算是灰姑娘都沒有我淒慘。"紅了眼眶,莘園向兩位朋友哭訴說。"我到底是做錯什麼?為什麼要遭受這種不人道的待遇?吃不出甜的味道,我的人生是黑白的。"

  "不哭、不哭。"摸摸她的頭,冶恬歎氣地說。"我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想當初我差點失去俱樂部的工作時,也是一樣的心境啊!"

  "可是我們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你起碼還有一點希望,但我現在根本不知道何時自己才能恢復正常。"揉著哭紅的雙眼,莘園抽抽噎噎地說。"撇開這點不提,再說你因禍得福遇到那麼好的老公,柴先生愛你愛到骨子裡去,小倆口甜蜜蜜恩愛愛,哪像我慘遭變態醫生欺負不說,人家根本就把我當成玩具,不把我當女人…… 不,他是不把我當人看。"

  "那個叫什麼東方淳的傢伙,真那麼過分啊?"冶恬問道。

  "不相信,等你見過他就知道。外表是大好人,超紳士的優等大帥哥,整間醫院的護士都捧他捧得像神仙似的!可是私底下根本就是最惡劣的變態,以捉弄人為樂。我已經在他手上慘遭兩次、不,一,天滑鐵盧了。"越說越氣憤,莘園揪住餐巾紙,我揉我揉我揉揉揉,想像中她已經把東方淳給揉成千片萬片了。

  "田田啊,這真不像你會說的話,我從沒看過你這麼嚴格地批評過一個人。"冶恬好奇地看著她說。

  "那是因為你們沒見識過壞人。我現在才曉得世界上真有這種頂著天使面孔,其實內心是惡魔的傢伙。"  啊!不說還好,說了更生氣。莘園捧起咖啡猛地喝之大口。"呃,好難喝喔!"

  "當然難喝了,因為你的咖啡沒有加糖。"'冶恬點醒她說。

  垮下臉來,莘園皺眉說:"真奇怪,少了甜覺。我的舌頭只嘗到苦澀走味的東西,難道我這輩子真的都要忍耐這種生活?唉,現在不管吃什麼、喝什麼都沒有享受的感覺,活像被虐待。"

  "料理也是需要糖的,只使用鹽的料理畢竟有限。舉例而言,飯本身的香甜,不也是一種味道?"冷然的花瞿賢啟開金口說。"你這種怪病,還是快點醫好吧,時間拖欠,我怕你整個味覺系統真會被破壞掉。"

  "別、別嚇我。"莘園想起今天本該去看醫生的,卻因為氣東方淳的惡作劇,所以翹了"醫院"。

  "我這不是恐嚇,而是講實話。"花瞿賢點著她的腦袋說。"平常你就是這樣,動腦筋想點子難不倒你,可是談到重點總是變得很遲鈍。

  "對啊!"一旁的岳冶恬跟著點頭如搗蒜說。"莘園的遲鈍是與眾不同的類型,該說是神經大條,還是神經纖細呢?讓人摸不著頭緒。明明知道危險在哪裡想要躲過,可是往往躲錯了地方,越躲越危險。"

  她不服氣地嘟起嘴說:"我哪有!"

  "怎麼沒有?我看這一回也差不多是這樣吧?"冶恬神秘兮兮地與花瞿賢咬耳朵說。"像她這樣傻愣愣的,會被醫生捉弄也是在意料中事,對吧?"

  "冶恬!"拍著好友的手臂,她委屈地癟著嘴說。"你這也算好朋友,拿我的事情尋開心。"

  "就因為是朋友,才能尋你開心啊!"冶恬嘻嘻一笑說。

  "我都不知道自己交了兩個惡友。"

  "您言重嘍,親愛的好友,這種恭維我不敢收呢!"

  "哼,給你三把火,你想燒森林啊!瞧我怎麼修理你!"

  田莘園掄起小拳頭和她打鬧起來,唯獨花瞿賢置身事外,自顧自地喝她的種茶。等到兩人打夠本、歇手暫停,她才說:"田田,你喜歡上那個醫生了。"

  既不是問號,也不是驚歎號,單純地陳述著一項"事實"般的,花瞿賢扔下一枚原子彈說:"真正苦惱你的,是這件事吧?"

  "胡、胡說八道,誰會喜歡東方淳那種人!"

  "你臉上的紅暈正是謊話不攻自破的最佳明證。"花瞿賢雙手撐著下巴,口吻平和地說。"認識多年,也看你談過不少次戀愛,雖然成功的沒幾回,可是……從你談論他的口吻,多少看得出一點端倪。依我看,像醫生這種人,而且還是專攻人類心理的醫生,你還是少接近為妙,和他在一起不會有好下場的。因此我贊成你轉換醫院,要換就早點換,別再拖拖拉拉,明天就去找新的醫院吧!"

  "慢著,花花。要是田田真喜歡那個醫生,不試試看怎麼知道結果,他們說不定會是一對天生的佳侶呢!"  沉醉在新婚幸福中的岳冶恬,此刻看世界都是一片美麗繽紛的小櫻花飛舞。

  "你們兩個在說什麼,我和東方淳?哈,這真是最大的笑話。"企圖遮掩的田莘園,閃躲著好友們的視線,匆匆地站起來說:"好好加油工作吧,我也會盡快恢復,回去美食俱樂部的。拜拜。"

  落荒而逃般的好友背影,看得岳冶恬搖頭晃腦地直說:"還是你厲害,花花,我居然沒有聯想到……原來田田是因為喜歡上醫生,又不願意承認,所以才會拚命在我們面前說他的壞話。可是,喜歡上誰,這是好事,你幹麼要惡意拆散?"

  花瞿賢語重心長地說:"深諳人類心理的醫生,從另一個角度來說,要讓任何人喜歡上他都是件易如反掌的事。你認為田田能應付得了那種人嗎?我是為她好才說的。而且田田自己也還不能接受現實,我這樣一說,她或許會認真開始思考也不一定。這是推她一把或是拉她一把,只能交給命運來決定了。"

  身為好友,能做的就這麼多。

  冶恬啜口冰紅茶說:"我賭田田最終會被醫生的魅力打敗。誰叫她嘴巴上說不喜歡比自己長得好看的男人,其實長得帥的傢伙就是她的致命傷,就像是一塊黑森林與華麗的蒙布朗粟子蛋糕,會選哪一邊問都不用問。"

  "那就不用賭了。"花路賢聳肩說。

  "什麼啊!原來花花也和我有同樣的想法啊?"

  "就因為看出來田田已經掉下去,所以才會勸她的。可是她聽不聽勸,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呵,田田一旦喜歡上什麼東西,就是一直線的衝到底,天生性子缺少煞車。萬一她真被甩了,怎辦?"

  "到時候,就招待她到滿是帥哥的義大利去玩吧,天涯何處沒帥哥?"

  "不愧是咱們的男人殺手,花花講的話。"吹聲口哨,冶恬興致高昂地說。"好吧,接下來就等答案揭曉嘍。"


  她的心意真那麼明顯地寫在臉上嗎?找朋友出來聊天散心,結果反而聊出了更可怕的結論。花花那一針見血式的口吻,聽得她膽戰又心驚。

  不、不、不,她沒空去想東方淳的問題,那只是花花沒憑沒據的臆測而已,與其苦惱這些,不如先想想怎麼解決味覺的障礙!走到自家門口,田莘園腳步沉重地望著大門,人家是近鄉情怯,她則已經是接近家中大門就頭痛。

  這樣的生活要維持到什麼時候?

  被美食俱樂部趕出來後,再不情願,還是只能回家住。結果成天都得聽從學校教務裡退休的父親,嘮叨著有關自己的婚事。對了,那天意識到自己失去味覺時,也正好是母親打電話來催她相親的時候。

  原本就不贊成自己從事甜點製作的爸、媽,知道女兒的病情後,直嚷著說:"趁這機會恢復普通人的生活,別再妄想著回什麼俱樂部去工作了。女人最終的天職還是相夫教子,就算想工作,也等你成家立業有了家庭再說。這種病不用去管它,反正也不會影響身體健康。"

  一天二十四小時輪流被這種話語轟炸,不頭痛才怪。

  所以她近來不是窩在房間盡量不出門,就是早早離開家在外面逗留,也不想面對爸媽那滿是不悅的表情,無言的"逼婚"壓力。

  但,再怎麼痛苦,該來的逃不了,該回家的門躲不掉。

  "我回來了。"

  推開大門,田莘園小聲的打了聲招呼,想要一溜煙地上樓回自己房間,卻被探頭出來的母親大人給逮個正著。

  "莘園,你過來一下,有位醫生說是你的主治大夫,特別來家裡拜訪。"母親泛著櫻紅的臉頰上,洋溢著近日少有的歡欣。

  主治大夫?莘園愣了一下,不會吧?啪答、啪答的匆匆跑到客廳一看,她差點沒有摔倒在地。東方淳本人如假包換地坐在她家客廳裡,西裝筆挺、容貌端整,一副怎麼看都是位優秀好青年的模樣,與她老爸交換著西洋棋的棋經。

  "你來我家做什麼!"在醫院玩不夠她,連她家都不放過?

  "莘兒!沒家教,對客人那是什麼態度!"她老爸劈頭就是嚴厲的怒罵,接著對東方淳說:"非常抱歉,東方醫生,小女如此沒有教養,一定讓您很辛苦吧?都是我這父親教養無方,非常抱歉。"

  "哪裡,田伯父請勿責怪令嬡,上次在醫院時也許是我的診療方式不恰當,讓令嬡心中有所不快,我今天就是特別登門向令嬡道歉。"東方淳藏在透明鏡片後方的"誠懇"眼神,與唇角的"老實"笑意,輕而易舉地就收服了田爸爸。

  "唉,我並不贊同她的職業,也覺得她沒有必要去看什麼醫生的,早一點拋棄那種無用的夢想,嫁為人妻,生養孩子,讓我們作父母的人能早一點安心,這才是我對她的唯一要求。但小女不肖,不聽話,我也是拿她沒有辦法。"田爸爸再三搖頭地說。"結果還給醫生添麻煩,真是不好意思。"

  "不,您快別這麼說。"東方淳微微苦笑。"我相信憑借令嬡的才華,未來還有許多可以發揮的空間,就這樣斷送了她的前途,我於心不忍也良心不安,請務必讓我助令嬡復原吧?"

  "唉,只要那傻孩子不給您添麻煩的話……"

  "爸爸,你不要擅自就幫我決定這種事好不好?"

  看不下去,累積在心頭的壓力也瀕臨頂峰,壓得她喘不過氣的莘園,火山終於爆發。"這算什麼嘛!平常口口聲聲,要我不准去醫院,現在醫生親自到家裡,就唯唯諾諾對著醫生點頭稱是,前揖後躬的。醫生就了不起啊!原來我這做女兒的想些什麼、在乎些什麼都不重要,只要找醫生來講一講,爸爸就什麼都聽人家的了。這麼喜歡醫生,那你們去找他看病好了!

  換口氣轉頭,再衝著成天在自己腦海中整得她不得安寧的罪魁禍首,不留情面、歇斯底里地叫:"還有你,東方淳,我不知道你幹麼跑到人家家裡來,我希望你現在就離開,我不需要你的'幫助'也會復原的,多謝你的'雞婆',我自己會去尋求別的醫生幫忙,天底下多得是能醫好我的人!大門你知道在哪兒,恕我不送……"

  "莘兒!"田母輕甩了女兒一巴掌說。"不准你對客人這麼沒禮貌。"

  摀住臉頰,莘園所有委屈全湧上了心頭。"好,都是我不對,都是我不好,我讓你們心煩,我是不聽話的女兒,我走總行吧!我不會再回這個家,不會再讓你們看見我!"

  扭頭,她不顧一切地衝出大門。

  她不要父母、不要醫生、不要甜食了,她什麼都不要,乾脆連自己也不要好了!



  淚眼模糊的田莘圓滿腦子都是自暴自棄的想法,跌跌撞撞地衝出家門後,不知方向,只是一味的往前衝,路上行人見狀紛紛閃躲,她也無所謂了,被人家當成瘋子又怎麼樣!反正她……反正她已經不想活在這世上了!

  壓抑了許久的委屈在此刻全部爆發!

  踢到了石子,跌倒,流血的傷口也不痛,爬起來她再往前衝,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裡,看到交通路口也不多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無視於紅綠燈的號志,聽不見汽車的喇叭聲,以及駕駛的咆哮。

  "你這不要命的瘋女人!"

  對,她就是不要命,撞死她好了!

  越過了一條街,眼前突然出現一條高高的圍牆。水門?是啊!只要爬過這道水門,牆外就是河流,像她這樣一無所有又沒有所長的文人,再合適不過的自殺地點!

  "莘園!"

  背後傳來的焦急呼喚,她也不想聽!她再度狂奔起來,這一次她衝進了水門入口閘道,穿越過大片停車場,追來的腳步聲就像是催命符般的響起,她盲目地跑著、跑著,跑到心臟都快破裂了也不願停下腳步,衝下河岸的步道。只要再兩步就可以跳進河裡了。只要再一步就能解脫了!

  啪唰的,她才跳進污濁的河水,馬上就被一雙強而有力的手給拉住。

  "你瘋了!"蒼白而毫無血色、失去平日冷靜的面孔,迫在眼前。東方淳扣著她的雙肩,咆哮著。

  "放手,不要管我!你有什麼權利管我的死活,放手!"捶打著男人的肩膀,莘園哭鬧不休。

  "狗屁權利,誰准你尋死!"他不由分說,用力拉她上岸。

  "你混蛋!你惡劣!為什麼不讓我死!我只是你的患者,又不是你的什麼人,把人當成玩具,還跑到我家來鬧,你存什麼心,天知道。都是你不好,都是你的錯,不要碰我!"

  "存什麼心?問得好,我要不是對你有心,誰管你要死要活!"架住野貓撒潑般的她,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將她拉回安全的岸邊,兩人都早已渾身濕透了。這時東方淳才回頭給了她狠狠的一眼說:"你要是再不閉上嘴,乖乖地跟我走,不必等你跳河,我現在就讓你知道什麼叫做無法呼吸。"

  "你、你威脅我?"她控訴的看著他。

  "沒錯,要是這還不夠,放心,我會讓你嘗到比'死'還難過的滋味,你就會知道該怎麼活著才是幸福!"

  受驚得打起嗝來,莘園硬咽中帶著委屈,婆娑淚眼掉下斗大水珠。"就連人家要尋死,你都要嚇我……咯……咯……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咯咯……對我這麼壞……嗚嗚……咯……咯……"

  "要哭還是要打嗝,弄清楚點。"他對著哭得一臉淒慘鼻水、淚水分不清的她說。"哭得難看死了,你是三歲小孩子啊?"

  "咯……又不是……人家願意的……"

  "真是受不了你。"扭著自己泡湯的西裝,他粗魯地揪過她的頸子,低下頭喃喃地說:"我一定是瘋了,被你搞瘋了。"

  "這……咯……又是我的錯……嗎?"癟著嘴,莘園相信此刻自己一定難看死了,但他看起來除了濕了一點、髒了一點,還是那麼好看,上蒼真不公平。

  "沒錯,都是你的錯!"'他說完,不給她抗議的時間,突然就吻住了她頻頻打嗝的小嘴。

  "唔!"驚嚇令她一個嗝打到喉嚨口就停下了。

  這肯定是騙人的,她、她這麼髒的模樣,他居然還有吻她的意願?普通男人早已倒退三尺,敬謝不敏了吧?

  "唔……"

  彷彿要掃除她心中的疑慮,他的吻逐步加深。

  "啊……"

  不知何時淚水也停了,莘園感到他的唇稍微移開,發出歎息。但不到須臾,他轉換了另一個角度,再度封鎖住她。

  這一回綿長悠然的挑逗著她、勾引著她,莘園也在無意識中伸出粉舌探到他的口中,模仿著他的舉動,與他的舌緊緊交纏。呼吸困難的痛苦,也敵不過想再多汲取他滋味的貪婪,以及不住湧現的快感。

  "糟糕、似乎有人已經去報警了。"氣息不穩的他,抱住了渾身乏力的她,東方淳低語說。"等會兒要是被叫去做筆錄就麻煩了,還是先離開這兒再說,你能跑嗎?"

  "嗯。"

  腦中昏沉沉的,莘園已經忘記自己剛剛生氣到要自殺的理由何在,任憑東方淳拉著她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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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東方淳判斷,在現在他們兩人渾身濕透、滿身狼狽不堪的狀況下,走在街上只會徒增他人指指點點。不如就近在河岸邊不遠處,有一間商務賓館--也就是俗稱的"幽會賓館"裡頭--暫且一避。

  他開口跟櫃檯後方的老闆娘要了一間房時,老闆娘還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們說:"客人,假如你們在我們賓館內……想不開的話……,我們會很困擾的。"

  "你放心,一個小時後,我們會用'目己的腳'走出來,而不是被抬出來的。"嘲諷地拿起那把鑰匙,東方淳扯著田莘園的手,遁入電梯。

  "你跟那老闆娘說的話是什麼意思?"還有點發呆的她,傻愣愣地問。

  "她以為我們兩個想自殺。"東方淳不悅地皺眉說。"也怪不得她會這麼想,看到我們這一身河水污泥的模樣,活像是殉情不成的情侶,加上這間旅館又開在這種地帶,她不起疑心反而是不正常了。都是你這小笨蛋,糊里糊塗就要尋短,害得我沒事被誤會為想自殺的懦夫,要是下次再搞這種花招,我就先把你丟進太平洋餵魚。"

  "誰叫你出現得不湊巧。"嘟著嘴,莘園瞪著電梯門說。"人家今天有夠憂鬱的,一下子是巧克力娃娃的夢,一下子是好朋友的--總之,我已經有夠煩的,你還跑來。"

  "我不來找行嗎?是誰今天沒有到醫院報到的。"

  "唔!"無話可說的,莘園垂下頭。

  幸好"叮"的鈴聲開啟電梯門,將她從東方淳責難的眼光下救出來。

  他跨著大步率先打開那間客房門,莘園一見到裡面那張超誇張的圓形巨大水床,馬上嚇得倒退三尺。

  "這……這是……"

  "幹麼,長這麼大沒見過床啊?"他冷嘲熱諷地把她拉進來,關上門說。"不必抖成這祥,我不會強暴你的。即使性格惡劣如我,長到這麼大,我還沒有對女人動粗的經驗,也不打算拿你開刀。"'

  他的"譏諷"令莘園張著大口一開一合。想講點話反駁,又擠不出聲音,活像只凸眼金魚。

  "你先去沖個澡,換上浴袍,我拿你的衣服去乾洗。"

  他紳士的提議讓莘園不甘願的放棄抱怨,點頭接受,而後又想起什麼似的抬頭問說:"那你呢?"

  "我會叫人開車來接我,順便送來換洗的衣物。"一副麻煩透頂的臉色,東方淳也不管莘園還在一旁,就動手脫下那皺巴巴、吸飽髒水的西裝外套。

  "……對……對不起。"冷靜下來,反省自己,莘園低頭說。"害你的西裝為我泡湯了。"

  "別在這邊囉囉嗦嗦的,快去洗個澡吧!你的臭味和我的臭味,足以把我們都熏昏了。"他揚揚手,不再討論地說。"你要是再不去洗,我就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兒,先回去嘍。"

  "我馬上就去洗!"

  火燒屁股的衝進浴室,莘園馬上脫下身上沾滿河水臭味的衣物,剛剛忙亂中沒有感覺,一旦開始意識到自己渾身有多麼骯髒,她就對於衝動的跳下河水一事,感到無比後悔。拜託,那條可是被稱之為台北大水溝的河,誰知道這些污水中帶有什麼污染物,還是快點把它刷洗乾淨吧!



  仔細地從頭到腳,連腳趾間的細縫都不放過的刷個痛快,渾身上下洗得乾乾淨淨、舒舒爽爽,肌膚閃閃發亮、光可鑒人之後。莘園才心滿意足地穿著旅館提供的簡單浴袍跨出浴室。

  只見東方淳已經脫得只剩下半身一條西裝褲,赤裸著上身,叼著煙坐在破舊的沙發上,望著窗外。

  天色漸漸暗下來,沒有開燈的室內,獨有窗外俗艷的霓虹燈光提供些許照明,可是那些紅黃交錯的橘影,灑在他的裸影上。造就的是邪魅動人、夢幻炫麗的氣氛,為他精緻筆挺的五官點綴上性感的色彩。

  一瞬間,莘園看得目不轉睛.連氣都不敢喘一聲,深怕驚擾到他。

  "洗好了?你愣在那兒做什麼。"感應到她的視線,他回頭,暗影下深沉的黑眸駐留在她身上。

  吞下一口口水,莘園點頭又搖頭,腦中混亂。"我……洗好了。

  "看得出來。"他勾起一抹笑。"至少你身上不再發出臭味了。"

  臉一紅,莘園惱羞地說:"現在身上有臭味的人是你吧!"

  "我可是先把洗澡的權利讓給你;你沒資格嫌我臭。"把手邊的煙熄滅,他歎口氣,起身。

  望著他朝自己走來,莘園胸口一陣小鹿亂撞,這一幕活像是那場夢境再現。他在夢中也是性感大放送的擺出誘惑姿態,然後對她……

  哇!別過來!她揪住自己的衣襟。護住胸前說;"你要幹什麼?"

  "當然是進去洗掉這一身臭味啊!"他好氣有好笑地看著她。"你以為我要幹什麼?非禮你?"

  好,算她往自己臉上貼金。莘園嘟起嘴,嘟囔一句:"沒事,當我神經過敏。"

  "那可否麻煩你讓讓?你擋在門前,我沒有辦法進浴室。"

  莘園跳起來,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擋住了他的去路,也不知是否緊張過度,她讓開路的時候沒有注意到一旁的檯燈,撞了上去,整個人跌到床上,誇張地倒下,發出難堪的慘叫。

  東方淳抖動著肩膀悶笑,指著她大洩春光的浴泡說:"你這是在勾引我嗎?"

  "不許看!"手忙腳亂地掩住自己雙腿,她底下可是什麼都沒穿。

  "假如想要勾引我,還得再多學點門路。"東方淳聳聳肩說。"我可看多了各類的伎倆,光是小露一下走光的裙底不算什麼的。趁我在洗澡的時候,你就慢慢想吧,記得要新奇一點、嫵媚有看頭的花樣,我才一不會睡著。"

  拿起枕頭,莘園朝他扔過去。"你臭美!"

  "哈哈哈。"

  砰!枕頭打到了門板,沒有擊中他,他已經帶著他囂張惡劣的狂笑聲,消失在門後。

  果然還是個惡劣差勁的傢伙。

  可是他救了你!

  那算他有點良心吧?

  人家可是不顧生命,陪你一起跳海耶!

  說不定他只是不希望自己的醫療名單上,出現失敗的記錄;自己的患者跳海自殺,他也不見得光彩啊!

  就算真是如此,那他會對每一個患者都奉獻上熱情的一吻嗎?

  反正對東方淳來說,那一吻的意義和人工呼吸差不多。

  你又知道了?

  對,她是不知道,所以才會想不懂,大問WHY(為什麼)?

  莘園在水床上抱著頭苦惱地滾動著。從左邊滾到右邊,又從右邊滾回左邊,怎麼滾東方淳的影子就是揮之不去。她是不是又被他戲弄了?那一吻到底是什麼意思?她相信憑自己當時淒慘的模樣,世界上的男人都會唾棄她,為什麼他卻吻了她?還是東方淳在做慈善事業,日行一善?

  當事人悠哉地在隔壁浴室內洗澡的時候,她在這邊揣測他到底想些什麼,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啊!

  想知道……就直截了當地問他!

  不行。她沒有那種勇氣,她承認自己是烏龜。莘園將臉埋入枕頭堆中.企圖先將自己悶昏了,這樣她就不會為東方淳東想西想,還想不出個所以然。

  沙啞而戲謔的聲音悄悄響起。"剛剛是大跳走光艷舞,現在則打算裝成木乃伊嗎?拿被單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也算是挺新鮮的誘拐法。"

  莘園咻地抬起頭。"你、你怎麼洗得那麼快!"

  "你以為我會學揚貴妃,在裡面泡到四肢發軟無力不成?"一抹諷刺的微笑,他雙手抱胸斜靠在浴室的門柱上,懶洋洋地說。

  唔……好刺眼、好耀眼。

  不行,千萬不能看。莘園默默地將眼神從他那沾著水滴的髮梢與濕漉漉的胸前移開,看不出來那溫文儒雅的外表下,包裹著這麼強健的身軀,比她的夢裡還要勁爆,自己真是小看他了。不說那鼓脹的胸肌美麗而平滑,只要瞧那毫無贅肉的手臂也可以知道,東方淳是怎麼樣惦惦吃三碗公,一出手就可以將巨漢摔倒。

  他八成練過功夫,而且還是上段有帶的那種。

  光是臉蛋就很危險的男人.脫下衣服,危險度直逼百分之兩百!

  神啊,希望您千萬別讓我在他面前流起口水!莘園在心中祈禱,她不想再在東方淳面前出任何洋相了。

  "要喝水嗎?"他彎腰從小冰箱中拿出一瓶礦泉水,問著。

  "好。謝謝。"不管莘園怎麼告誡自己"非禮勿視",眼睛就是會自動溜到他那低腰上叫人垂涎三尺的小浴巾。

  光是遮那麼一小條布,擋不住她的遐思不說,反而更叫人想入非非。

  會不會掉下來啊?那麼瘦的腰身,奇怪,通常瘦的男人不都一身排骨,哪會有這麼標準的好身材?他是怎麼吃的?要吃什麼才能擁有這種身材啊?

  掉下來的話,自己會看到……

  "你該不會是發燒了吧,整個臉都是紅的。"他邊把水拿給她,邊探手摸著她的額頭說。"都是你,沒事愛跳水。還好,不至於到燙的程度;"

  投降!莘園心中吶喊著,她投降了。

  "求你,離我遠一點,行嗎?"可憐兮兮的捉住冰涼礦泉水的瓶身,貼到燒紅的臉頰上,她求饒地說。"我受不了你碰我。"

  他移開手,瞇起一眼,不悅寫在臉上。"噢,我忘了,的確有個人嫌我雞婆,不要我多管閒事呢!"

  沒錯、沒錯,只要他不多管閒事,她就可以天下太平。

  東方淳瞪著她。"你的'高興'也表現得太露骨了,讓我很不爽。"

  "我不能高興嗎?"從魔掌下苟延殘喘可是件值得大聲歡呼的事,她不過是小小地笑了笑,這樣也不成?

  "不能。"他湊近她的臉,一手一邊的揪住她的粉頰,突然往兩側拉開說:"連累我一整個下午,耗費在沒有意義的等待上,好不容易等到你回家了,居然要把我攆出家門,不提還好,一提我全記起來了。小小的田莘園,你好大膽子,竟敢讓我東方淳這麼為你犧牲,你不知感激,還敢挑剔?絕對不能原諒你,更不許你高興!"

  唔……她的臉被他當成黏土一樣又拉又扯,莘園勉強地發出聲音抗議說:"幼唔素偶消替(又不是我挑剔),迷迷素泥貳咧(明明是你惡劣)--"

  他登時揚起一眉,放開她的臉。作勢捲起隱形的袖子說:"還回嘴,你這不知反省的壞東西。"

  "哇!救命啊!"

  他壓到她身上,開始在她全身搔癢說:"快點說,謝謝你,東方淳大爺,謝謝你救了我的命,快一點!"

  "好、好,我說就是了,手下留人,高抬貴手。"

  "快說!"故作凶神惡煞的,他咆哮道。

  莘園一癟嘴,以蟲鳴的聲音叫道:"謝謝東方淳大爺,您真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永遠都在欺負我,前一腳踹了我,不忘後一手拍拍我,謝謝東方淳大爺,對我田莘園這麼'關照'。"

  他揚眉一笑。"這還差不多。雖然中間有些多餘的字句,但你總知道天底下可找不到第二個比我還要'善良'的好醫生了吧?碰到罹患'拒絕看病症'的患者,還親自服務到家,送上門來。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有。"她以最後的一滴勇氣說。

  東方淳的細眸射向她。

  莘園縮縮脖子,往後退說:"我先問一句,現在的你,是哪一個你?惡劣的那個,還是可以商量的醫生?"

  "問這幹麼?"

  她清清喉嚨說:"因為這很重要。就醫生而言,你確實是無可挑剔,呃,雖然我不大懂什麼心理分析不分析的,也才去過一次,但我重新聽過好幾次錄音帶,你很懂得怎麼問問題,外行的我也聽得出來。我相信把自己交給你,我一定會痊癒的。"

  "那不就沒有問題了。"他傲慢地說。

  莘園歎口氣。"問題可大了。另一個惡劣的你,就是有問題的那一邊。"

  "嘿,你的小老鼠膽子到哪裡去了?竟敢說我有問題?"他俊秀的臉逼到她眼前,威脅意味十足的笑道。"你倒是說說看,這個天上地下唯我獨尊,集所有完美優秀於一身,頭腦、身材、臉蛋都無可挑剔的'我',哪裡有問題了?"

  "問題可多了。"嘟著嘴,田莘園開始扳起手指數落著。"性格差勁、惡劣、嘴巴壞、得理不饒人、知道自己聰明就把別人當傻瓜看,還有明知道自己有魅力、性感,卻拿來當成武器炫耀,這些都是要命的問題。最要命的是,你那玩世不恭的態度……我不知道自己被你當成了什麼,可是我實在沒辦法陪你玩遊戲。"

  說完,她怯怯地瞅他一眼,才又補充說:"吻一次也就算了,吻兩次、三次,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被你給騙走。這不是很悲慘嗎?明知道你是玩玩的,我也玩不起,還是陷下去的話……,傻病沒藥醫,我可不想自尋死路。"

  舉起雙手合掌,她朝他拜一拜說:"就當我沒出現在你面前過,我會去找別人看病的,你不用擔心我,好嗎?"

  聞言,東方淳直起身子,由上往下俯瞰著端坐在床上的她,幽深的黑眸不知在想些什麼,表情也透露不出半點情緒,抿著唇悶不吭聲。

  窺看一下他,莘園自認她能講的都講完了,再來……除了消失以外,她還能做什麼?可是衣服送去乾洗還沒送回來,她總不能穿著浴袍就到大街上閒逛吧。

  待在這種只有床和電視,其他什麼都沒有的房間裡,氣氛也很尷尬。

  莘園想起手中的礦泉水瓶,仰頭喝口水。

  突然,他動手搶走她的水瓶,不由分說地放到一旁的小桌上。

  "干……幹麼?"

  他表情不大對勁,那個向來皮笑肉不笑、總是冷酷而旁觀的眼眸,懷著一絲情火的凝視著她。

  "既然你這麼不喜歡遊戲,那我就讓你見識一下我的真心,只不過,見識過後要後悔也不能了。挑起我的真心的代價,可是要以同樣認真的態度付出,否則我是不會原諒你的。"他淡漠地說著,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

  莘園驚懼地望著他。"你的……真心?'"

  "是的,我的真心。我這人拙於言詞,只好委屈你'親身體驗'了,田莘。"

  "我的'園'到哪裡去了?"呵呵裝傻笑著,不妙的預感竄過背脊,害她一陣顫抖。

  "你、說、呢?"他抬起她的下巴,微笑。

  "好像冷氣有點不夠。我去找人來……"她極欲起身。

  東方淳抱住她的腰往後一倒,在她耳邊沙嘎地呢喃說:"隨它去,反正你很快就不會去在乎冷氣強不強的問題,你會熱得無法思考。"

  他、他該不是想……

  "首先從吻開始。我真心的吻--一"

  這到底是作夢還是真實?

  "……嗯……啊……"

  緊張的身軀被溫柔的吻慢慢化解開來,一點一滴的,羽毛般的細吻,不疾不徐地落在她的唇上、臉頰上、額際、鼻尖,凡是可以吻的地方。都毫無遺漏的被他美麗的雙唇愛撫。

  當莘園打算說話時,他就以吻封鎖住她無用的言語,踢開她心中殘存的理智,只留下一把又一把陌生的情焰在體內燃燒著、融化著她。

  腦中閃過五光十色的炫彩,許多的星光在眼前爆發開來。

  "你真是敏感的小東西,從第一次吻你的時候。你的反應就告訴我了。我相信你做的任何甜點。都甜不過你自己。"

  "啊啊!"

  不該這樣的,可是她卻不能不這樣。

  好吧,她承認她想要他,打從第一次見通開始就想要他,可是她真的能要嗎?這一步會不會害她掉進萬丈深淵呢?

  "噓,不許你想。"他抬起汗濕劉海的臉,深刻專注的黑眸有著前所未有的霸道與柔情。"望著我、感覺我,只要看著我就夠了,其他什麼都不准想了。"

  "……淳……"初次,他的名字真正從她口中喊出。

  回應她這句呼喚的,是更多、更多的吻。

  同一時間,旅館大廳內。

  "還說一個小時?"老闆娘盯著時鐘,不安地嚷著。"那少年仔青菜講講,都已經過了兩、三個鐘頭了,根本沒下來嘛!真是騙肖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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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惡魔、沒人性、黑心鬼。"

  莘園有氣無力地趴在床上,瞪著已經著裝完畢,看來高雅又颯爽,英氣凜凜的東方淳。真是不公平,同樣是"一場混戰"過後,為什麼他好像一點影響也沒有,自己卻連腰都挺不直,這還有天理嗎?

  "你打算在這兒過夜的話,我已經跟櫃檯結帳了。"他露齒一笑,打上領帶。

  "我才不要在這兒過夜。"嘟著嘴,莘園鼓起雙頰。

  "那還不起來,賴在床上。"

  "廢話,就是起不來才趴在這邊。你以為我喜歡做趴趴熊啊!"

  "趴趴熊有什麼不好,比起小熊維尼可愛多了。"東方淳想起好友對她的形容,不禁暗暗一笑。能看得到田莘園"趴趴熊"狀態的,只有他。

  "什麼小熊維尼,什麼趴趴熊,我都不管啦,總之,你要負責!你這吸血鬼!"她忿忿地拍打著床墊說。

  "我怎麼不記得吸了你的血?倒是吸了不少你的口水。"

  "你!"莘園臉兒火紅的,進入結巴狀態。

  東方淳踱回床邊,伸出手將她抱起來說:"好,不氣、不氣,我幫你換衣服。再帶你回家,這樣總行了吧?雖然沒有服侍過別人,但我想為你開戒也不賴。乖,做個聽話的好女孩,我們換衣服喔。"

  "你又把我當成玩具了。"斜瞥他一眼,莘園嘴巴抱怨,還是配合他。讓他替自己更衣。

  研究著女性的內衣,他很快就捉到訣竅地幫她穿上,然後笑著說:"你不提,我還沒有想到。原來這就是女孩子喜歡玩芭比娃娃的理由,因為可以享受幫人家穿衣服的樂趣。嗯,以後我可能會上癮也不一定。以前只知道怎麼幫人家脫,想不到幫人家穿也挺有趣的。"

  "你、你不要臉。"

  "我又怎麼不要臉了?"他歪頭不解。

  "你幫多少女人脫過衣服,你說!"氣得雙頰排紅,目露凶光。

  東方淳眨眨眼,閃躲過自己一不小心洩漏的歷史,唉,這種情況還是少說為妙。他彎下腰說:"來,套上襪子。"

  "休想扯開話題,東、方、淳。"'

  看看手上的表,他吻一下她的小嘴說:"要是我說沒有,你一定不相信。所以我不回答你,答案你自己去找,只要你找得到,我就承認。"

  "狡猾的蚯蚓,惡劣的泥鰍。"

  "不錯、不錯,你有進步,罵人的台詞花樣增多了點。果真是近朱者赤,多和我接近,有助於你聰明才智的增長。"他拍拍手說。"好,穿好農服了。準備好回家了嗎?今天晚上,有件重要的事做。"

  "都這種時間了,你該不會還要我做診療吧?"  一聽到"重要"  兩字,莘園腦海就很主動的浮現這檔事。說起來,自己因為過度煩惱東方淳帶來的問題,竟然已經很久沒有想到"甜點"?

  "這是秘密。"他伸出一手,紳士地彎腰說:"請吧,田莘園小姐。"

  "什麼事啊,神秘兮兮。"嘟嚷著,莘園知道一旦他決定不說,自己是問不出個所以然,只好由著他去。

  只希望他不要再想些什麼鬼點子,她真的累壞了,一整天下來,她有多少精力都不夠用。反觀他,到底是哪來那麼多充沛的體力,莫非他血液裡流著異於常人的血?

  總覺得自己就像孫悟空一樣,不論怎麼翻轉,就是脫離不了他掌心的五指山。

  與他在這樣混沌不安、暖昧不清,說有情似無意,甚至還有一層病人與醫生的關係之中,發展到親密的這一步,莘園不能說自己心中沒有疑惑,但做都已經做了,想後悔也太遲了些。

  唉!她終究是無法逃避自己的心意,不如放棄掙扎,乖乖坦然面對現實。自己早已經被他吸引,一顆心都盲目的飛到他身上去,還談什麼理智的抉擇。無法逆流而上的心,只能順水推舟、隨波逐流了。



  前來迎接他們兩人的是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擔任司機的男子一見到東方淳,即恭敬行禮地說:"孫少爺。"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張秘書。平日跟著爺爺也夠你忙的,還為我的事讓你跑這一趟。"

  "哪裡,老爺已經回家休息了,我正好下班順路,請您不要介意,能幫得上孫少爺忙,我很榮幸。"

  "那麼不好意思,可以請你載我們到前面不遠處嗎?我的車就停放在那兒,等我拿回車,你就可以先回去了。"

  "好的。

  莘園從沒有見過這等陣仗,本以為東方淳只是個醫生,當然家中環境優渥這一點是猜得到的,畢竟那間設備先進豪華舒適的醫院是他父親名下的產業,他也是理所當然的有錢少爺,但是他身上卻從沒有給人"富豪"  的感覺。

  "你爺爺是做什麼的?"坐進轎車的後座,莘園忍不住咬耳朵問他。

  他笑笑。"做點小生意。"

  "'小生意'?你不要騙我,有私人秘書和轎車,算得上小生意嗎?"  莘園嘀嘀咕咕地說著。

  "爺爺是爺爺,我是我。之所以請他來接我,是不想麻煩朋友,何況爺爺家離這邊也最近而已。"  他拍拍她的頭說:"不要擔心,我家不是你所想的什麼豪門,你根本不必感覺到壓力。"

  "我哪裡擔心了,你有錢沒錢都與我無關。"  不甘心他又說中了,莘園逞強的扭頭,不看他。

  "那就好。"他以指尖扣住她的下巴,懷著明顯意圖的降下臉。

  "喂,旁邊還有人在……"她慌張地閃躲。

  "沒關係,他會裝作不知道的。"東方淳霸道的吻上她的櫻唇,一下又一下。

  癢癢、麻麻,甜甜蜜蜜的碎吻,招架不住、難以抗拒,莘園不覺軟下身子,接納他需索的舌,恣意放肆糾纏,直到兩人都氣息不穩,她才依戀不捨地移開頭說:"夠了,淳,再這樣下去我怎麼回家……"

  "說的也是,讓你滿面羞紅得像個小新娘進家門,恐怕會被你嚴肅的父親責難,當場把我掃出家門,那就糟糕了。"他最後咬了一下她耳朵說:"那接下來的……就暫且記在帳上吧!"

  莘園心中小小哀嚎一聲,真按照這男人的胃口放任下去,哪天她真要倒下、掛點滴看急診。

  "孫少爺,是這邊嗎?"前方的司機,語氣平穩,一點也不受方纔那幕影響。

  "沒錯,就在前面不遠處,到這兒就行了。'"

  偕著(還是該說架著?)莘園下車,東方淳一點都沒有直接道別的模樣,還跟著她進了大門,按下電鈴。

  "莘兒,你跑哪裡去了!都這麼晚……哎啊,東方醫生,原來您和小女在一起啊?謝謝您把她送回來。"憤怒的母親在看清護衛著莘園的男子面容時,立刻換上溫和的笑臉說。

  "非常抱歉,因為我們被某些突發狀況困住,所以沒有馬上將令嬡送回來。"先是深深地一鞠躬,東方淳以最具說服力的誠懇笑臉與一流的禮儀說。"另外,我也有件非得請求田伯父、田伯母諒解的事,想跟您們談談,不知可否讓我打擾府上片刻?"

  "不要這麼客氣,東方醫生,快請進。儘管把這兒當成是自己家就行了。"田母笑呵呵地招呼他,一邊要莘園跟她去泡茶招待客人。

  莘園納悶東方淳口中的"重要的事",莫非和自己的爸媽有關?

  十分鐘後,深夜的田家燈火通明,飄蕩著不尋常的氣氛。

  客廳裡,東方淳與她的雙親面對面而坐。在莘園送上三杯茶給他們之前,東方淳一句話都沒說,一直等到莘園也坐下後才開口說:"時間也晚了,我就不多說客套話,請你們見諒。

  他面容嚴肅正經,和不久前還與莘園嬉笑怒罵的那個東方淳判若兩人,向著他們一家人說:"其實,我是想請求田伯父、田伯母,能不能將你們寶貝的女兒交給我。"

  "啊?"莘園慌忙拯救堪堪從桌上掉落的茶盤。

  田父、田母的吃驚也是不在話下。

  他所說的"重要的事"……竟然是……他是在向自己求婚嗎?這麼重要的事,怎麼不先跟她說一聲!

  等等,嫁給東方淳?她想都沒想過!

  "咳,東方醫生,我不大清楚您這句話是指……突然之間就要我們將女兒交給你?我想不管是誰都會被你的話給嚇到吧!"還是田父先恢復正常,勉強笑著說。"請不要嚇我們這把年紀的人了。"

  "是的,我明白自己實在太莽撞了,請原諒。"東方淳謙卑地低頭。"不過我這請求絕非一時戲言或玩笑,我是認真的思索過,認為唯有這樣才能給予令嬡最大的幫助,所以才這麼說的。"

  "幫助?東方醫生,你能不能把話講得更明白些?你要我們把莘兒交給你的目的是為了……"

  "治療。"東方淳簡潔有力地說。"我希望借此能在最短時間內,幫助令嬡復原。"

  田父與田母面面相覷,最後田父猶豫地說:"我與孩子的媽都十分感謝醫生對我家莘兒的關心,不過……"

  "我知道兩位長輩認為味覺對於生活的影響並不大,所以不覺得有必要急於一時。可是味覺障礙只是表面,若是對令嬡內心真正的問題癥結就此放任不管,對於她在生活處事上,以及與您兩位之間的互動關係上,會漸漸產生更不良的影響。"他話鋒一轉為溫和說:"當然,本來就這樣通勤醫院看病也是一個選擇,只是我個人希望令嬡能短期集中治療,在問題還小之前,先將它解決而已。"

  "莘兒的情況很糟糕嗎?"田父略顯憂心。

  "不,沒這回事。"東方淳以令人安心的微笑應對,他又強調道:"正因為情況並不糟糕,才有希望能短期痊癒。請兩位務必答應我這無理的請求,我會好好照料莘園,絕不會讓她有任何閃失,我會對她負起責任的。"

  田父看看他,再看看莘園,長歎一口氣說:"既然醫生都這麼說了--"

  "孩子的爸,"田母搖頭插嘴說。"這件事還是再商量一下吧?為了女兒,就算是醫生,也不能去打擾對方的家……"

  "請放心,我會安排她住院診療的。"東方淳向田母一低頭說。"是我說明得不夠周到,讓兩位擔心了。"

  "可是,好好的一個孩子,也沒什麼大毛病,讓人家知道她為了醫治心理毛病跑去住院,萬一被人誤解為瘋子的話,莘兒這輩子就……"

  "你說那什麼傻話,醫生會保護咱們莘園的隱私,別人又怎麼會知道這件事。"田父下定決心道:"好吧,就麻煩醫生好好照顧她了。莘兒,你也是,早點把那個什麼問題解決,早點回到家裡。真是的,現在的孩子動不動就說要獨立,結果連自己的精神狀態都無法控制好,那還談什麼獨立呢!"

  "爸……"莘園心情複雜地住了口。

  她從小就是讓父親失望的女兒,可是她也竭盡所能地想表現出最好的一面了,偏偏這份心意就是無法傳達到父母的心中。

  "多謝您的諒解。"東方淳彎身行禮說。"那麼,今天我先告辭,明天我會過來接令嬡入院的。"

  "小女的一切請多多擔待。"

  說些場面話結束了會談,莘園在送他到門邊時,忍不住抱怨兩句。"突然間要我入院,為什麼不跟我商量。害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還在爸媽面前說那種差點讓我心臟跳出來的話,我以為你要把今晚的事抖出來呢!"

  微微一笑,他拉過她,在她額上印下一吻,說:"明天我會來接你,好好睡一覺,診療也許會很辛苦。"

  "唔。"

  這點不經意溫柔的小動作,比起親密行為更讓人心慌意亂、手足無措。莘園就像初戀的小女生一樣,脹紅臉,連句"拜拜"都說不出口,目送他走出大門。

  也許自己錯了。

  他並不是什麼壞人,只是她一直想把他當成壞人,好告誡自己不能接近他。要是他真的是不在乎她、玩弄她,也不會為她特地上門對爸媽求情。自己是不是對他有太多偏見了呢?

  愛情令人雙眼盲目,狹窄的視線中,她似乎終於看到了一點點他的真心。


  "很好,慢慢地放鬆心情,放慢呼吸,聽著我的聲音就好。"

  躺在診療椅上,莘園毫無抗拒地就在他輕柔和緩的口吻,以及熟悉的磁性嗓音中,進入了冥想狀態。

  "那麼,我要問問題了,可以嗎?"

  她輕輕地一頷首。

  "回想起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甜點的?第一次還記得嗎?"

  模糊的影像在腦海中漸漸清晰,遙遠的記憶重回眼前,她帶著笑意開口說:"記得,那是到朋友的家中,她爸爸請我吃的,好好吃喔!那塊海綿蛋糕,又柔又香。我的朋友笑得很幸福,她的爸爸也很開心地看她吃蛋糕,甜甜的滋味在唇齒間融化,到處都是開心的笑聲……從沒有吃過比蛋糕更好吃的東西了。"

  令人憧憬的美好過去。

  "你在家中不曾吃過嗎?"

  "沒有。爸爸不准小孩子吃點心,他說小孩子要按照時間規矩地吃三餐就夠了,就連零用錢也不給。所以其他同學在吃零嘴時,只有我不敢吃,因為回家後媽媽會檢查,萬一看到我吃過零嘴,當天晚上就不許我吃飯了。"

  又餓又難過。對不起,下次不敢了。

  "你對於爸爸與媽媽是什麼感覺呢?覺得他們很壞?不讓你吃飯很生氣?"

  "……我是不聽話的孩子,惹爸爸生氣、媽媽難過。可是我真的努力過了,非常、非常地努力,我忍耐著不吃糖果、餅乾。我什麼都可以忍耐,只要爸爸不要生氣,媽媽不要哭……不對的是我,所以爸爸媽媽不愛我……"

  好寂寞、好寂寞,四周是這麼地黑暗,孤零零的好寂寞。

  "你真的不生爸媽的氣嗎?說出來也沒有關係,把內心裡的實話都說出來,你可以不必再做個乖孩子了,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可以嗎?可以說嗎?真的可以說嗎?

  "沒有關係,說出來,我會在你身邊。"東方淳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我、我--我好難過,為什麼爸爸不愛我,為什麼成績單比我還要重要,只要成績單不好,我就要挨打受罵,我不會就是不會,不懂就是不懂。我討厭痛,我討厭被打,我不是爸爸媽媽的孩子嗎?為什麼不能像花花的爸爸一樣,花花的爸爸常常會給她抱抱,還做那樣好吃的點心給她……她的爸爸好愛她,我的爸爸為什麼不愛我!"

  "乖,別哭。"溫柔的手,頻頻撫摸著她的背。"你沒有什麼不好,你是好孩子,聽話。"

  哭泣的聲音漸漸和緩。

  "那麼,你害怕爸爸嗎?"

  她點點頭。"因為我壞,爸爸會不要我。因為我壞,爸爸會打我。因為我不聽話偷吃糖,所以……我會被丟出家裡,沒有人要我。"

  "即使這樣,你還是喜歡吃糖果和點心?"

  "喜歡。我喜歡巧克力的香甜,擁抱著我,吃的時候不論什麼不愉快都可以忘掉。也喜歡做甜點的時候,看到吃的人高興的模樣。幸福。我想要幸福。"

  "可是你爸爸不喜歡你做甜點,不是嗎?"

  "……"

  "不想說也可以不必說。"

  "爸爸……不喜歡我做任何事。他要我聽話,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是聽話。我只是想做一點讓人家高興的事,能讓大家開心的事,我做的事是不好的事嗎?我除了做點心之外,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是嗎?"他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說。"你做得已經很好了。不要想太多,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你想睡的話,可以休息一下,什麼都不要去想了。"

  緊皺的眉間,力量一點一滴地被抽出,緩和的緊張與壓力慢慢地消失。

  好安心。這個黑暗溫柔地擁抱著她、撫慰著她。就像尚未出生前母親的羊水將她包容,將她密密地保護。


  再度睜開雙眼,莘園還錯愕了下,一時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你醒了?"坐在桌前的東方淳摘下眼鏡,唇角微揚的說。"感覺如何?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莘園鬆口氣,失笑地說:"我竟在你診療的途中睡著了?看樣子我真的比自己想像的要累呢!"

  "偶爾藉著睡眠來放鬆自己是好事。"

  摸摸溫濕的臉頰,莘園驚訝地說:"我哭了?我怎麼不記得了?哇!真丟臉。"

  "這說明你非常進入狀況,無須害羞,淚水也是一種正常情緒的抒發。"他取出錄音帶交給她說。"今天的診療過後,大概可以確定導致你味覺失常的壓力來自於何處了。但要怎麼去克服,或能不能克服。全視你的努力了。"

  "這麼說……"他的診療已經告一段落了嗎?

  "接下來的主角是你了。"東方淳凝視著她說。"此後我能協助你的地方,只是導引,我無法代替你去破除心中的魔障。"

  莘園深深地呼吸一口氣說:"能告訴我,那是什麼樣的壓力嗎?"

  "你從小就在相當有權威的父親管教下長大,甜點是你唯一忤逆過父親的事。雖然你選擇了自己的人生,但是你心裡還是無法擺脫父親巨大的陰影。最近你是否為了什麼事與父親再起爭執,我不知道,但很顯然短期驟增的對立情勢,再度喚醒你潛意識裡自我否定的一面,造成你內心龐大的壓力,因此反映在象徵你背叛權威的甜點上……味覺,就成了你懲罰自己的替代物。簡而言之,你承受來自家庭的壓力下衍生的不安,撼動了你對自我選擇的自信。"

  平鋪直述的口吻,-一點明了深藏在她內心最底層的秘密。即使莘園已經有所覺悟,要將自己的全部攤開在他的面前,但當她真正聽到他的分析時,她卻有種赤身露體曬在太陽下的羞恥感。

  由裡至外,她的每一寸都被他看透了。

  "想要恢復味覺,你必須停止這種否定自己的認知,停止給予自己責難,以讚美自己、疼愛自己來恢復過去的你;好好和父親談一談也能獲得改善。你缺乏被雙親所愛的自信,也是理由之一。"

  莘園不懂他怎麼能如此淡漠地說著她的事,就像是"真正"的醫生一樣,難道他就不能再溫柔一點、體貼一點,就像……就像什麼?自己
  想從他口中聽到戀人般鼓勵的話?

  "你可以回病房休息了。同時,禁令也解除了。"他快速地在病歷表上填寫
  著,以公式化的口吻說道。

  "既然已經知道問題在哪裡,你接觸甜食也無大礙,雖然不保證何時才能恢復你的味覺,但至少你可以藉著撫觸熟悉的道具,再次的思考你想借由甜點給父母什麼訊息、給自己什麼訊息。會對你有幫助的。"他交代完,給她一笑。"還有問題嗎?沒有問題的話,你可以回房了。"

  莘園握緊手裡的錄音帶。是她多想嗎?總覺得有面牆阻隔著他們。

  她故意生疏客氣地說道:"謝謝你。"

  "傻瓜,這是我分內的工作。"他堅定的黑眸和藹地閃爍著,不帶任何私情,只是純粹以醫生的立場關懷說:"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辦到的。"

  她想聽的不是這種話。

  莘園離開診療室後,從護士小姐的手中接過藥單,像遊魂一樣信步走到醫院內設的小咖啡廳裡,要了杯咖啡。

  心裡頭有個空洞,呼呼吹著冷冷的風。

  她知道自己該為了甜食限制令被解除而高興,可是她看著咖啡廳內提供的多樣可口蛋糕,竟一點食慾也沒有。

  壓力的來源也知道了--簡單說,就是爸媽近來的逼婚,讓她失了常。照這麼說,只要自己能鼓起勇氣面對爸媽、面對自己,就可以恢復正常了。這也是好事一樁,該值得慶幸的好事,她卻無心歡呼。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

  那天過後,東方淳對待她的態度突然變得既疏遠又客氣,恢復單純的患者與醫生的關係不說,溫柔的口氣與謙謙有禮的態度,正是以前莘園所說的"完美的好醫生",沒得挑剔。

  雖然沒得挑剔,她心中不知怎地,就是感到不滿……那個嘴巴壞、性格又惡劣的東方淳到哪裡去了?她寧可他偶爾作弄她、嘲笑她,想鬼點子整她,也勝過目前現在這種明明人就在眼前,彼此之間硬隔著一條淡水河的感覺。

  難道他已經忘了那天……

  或許他後悔了?不該和她……

  不像啊!如果這樣,那他又何必特別把自己接到醫院來住?花那麼長的時間為她診療?害他工作量也因此而大增,沒有理由原因,他何必為一名"令他後悔"的女人作這種犧牲。

  她實在好想念另一個東方淳。丟下一塊糖,攪拌攪拌,正打算舉杯喝下咖啡的莘園,耳邊響起了--

  "你,就是田莘園嗎?"

  一名打扮入時、嫵媚動人的女子,站在她的桌邊,冷冷地瞪著她說。

  "我是。請問您是?"

  莘園正覺得這名女子很眼熟,對方突然冷冷地笑著說:"你就是那個繼我之後被東方淳玩弄的小可憐啊?我真同情你,站在過來人的身份,我告訴你一句話,那傢伙是個惡魔,你還是快快放棄他,回家去吧!"

  啊!莘園張大嘴,她想起來了,她是那名在冰淇淋店前,打了東方淳一巴掌的女子。她不會記錯的,因為整件事她的印象都還十分鮮明。

  可是,為什麼她要衝著自己講這堆莫名其妙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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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你要是不相信我所說的話,到最後像我一樣被玩弄過後丟掉,可是非常悲慘的。女人突然從手提包中取出一方手帕,揩著眼角的淚水說:"看我現在過得多麼痛苦的日子,我可是出於好心才跟你作這番勸告的。

  莘園啞然地望著她,兩、三秒。"你……和東方淳是?"

  "和你一樣,都是他的患者。"女人抽泣著。"我有點小小憂鬱症的傾向,人家介紹我認識了東方淳。起初他對我是那麼的親切,不論我有任何痛苦、煩惱都可以向他傾訴,你應該再明白不過,他也是用一樣的手腕,將你釣上手的吧?"

  莘園低垂視線,掩飾著動搖的心。

  東方淳也對這個女人……動手了?

  那些給子她的擁抱、親吻、不經意的撫觸,都同樣的……對眼前的這名女子做過了?甚至--他們也曾經在某間旅館的床上,如同戀人般親熱的擁抱?

  不,她不願去想像那種畫面!

  女人哼地自嘲笑了一下。"我正是被他那如天使般的外表給欺騙了。在我最痛苦無助的時候,他就像是拯救我的白馬王子一樣那麼溫柔,可是在他眼中,這些都是作戲!他是怎麼對待我,你聽了一定會心寒的。"

  "你該不是誤會了?我和他之間只是單純的醫生與患者……"莘園企圖阻止她再說下去,她一點也不想聽這些話。

  "唉呀,你不需要遮掩,我都看得出來。你喜歡他不是嗎?他也一定有對你下手吧?"

  女人揚著手,赭紅的唇輕佻地說:"他,技術很棒吧?不光是接吻,就連那方面也很厲害。凡是女人都會吃他那套的,當然啦,光講外貌就能將那些庸俗粗劣的一般男人比下去,而談到身世背景更是無懈可擊。他爺爺是東方建設與東方船運的老闆,他父親是這間東方綜合診所的院長,又只有他一個獨生孫子,想想這未來一切都是他的,哪個女人不把他當成金龜婿來看呢?你又何必假裝。"

  東方建設與船運?天啊!她從沒有把這兩間聲名顯赫的公司與姓氏聯想在一起,那天東方淳還很無所謂的說他不是什麼豪門子弟。假如家產上億不是豪門,那什麼才算是豪門?

  他們之間的差距竟如雲泥之差,她……她卻一點都不知道。

  醫院的繼承人還不夠驚悚,他居然是一大財團的繼承人?那種人應該生活在與她不一樣的世界中,為什麼卻出現在她面前!

  以後她還怎麼平心靜氣地和他在一起,普通人光是看到他身上的頭銜,就會暈頭轉向了,她沒有自信與身份背景這麼懸殊的他作朋友,更別說是戀人了。

  她終於知道自己那天被他擁入懷中,心中擇之不去的陰影是什麼了。

  她忘了,她連最基本的問題都忘得一乾二淨……關於東方淳這個人的一切,除了他是名精神科醫生外,其餘的她一概不知。她怎會如此愚笨,被愛沖昏頭,忘了如此重要的事?

  連這些事都不知道,那他還有多少她不瞭解的秘密?

  "喔,你是真的不知道啊?"見到莘園發白的臉色,女人掩嘴笑說。"真可憐,你一定很吃驚吧?我也是啊,可是更讓我吃驚的事還在後頭。有一天我在診所內,他突然約我私底下出來見面,我們吃飯聊天玩得很愉快。當晚,我們就上床了。"

  轟的,莘園腦子一片空白。

  這是謊話,不可能的!東方淳應該不是那種會和患者上床的……

  可是……他不是也和自己……

  "他不停的告訴我,他有多麼地愛我,整晚要我要個不停,我身上到處都是他留下的痕跡。"女子語氣暖昧、炫耀地說著,無視於莘園的臉色死白。

  "但是,"語氣轉為尖酸刻薄,女子繼續說。"隔天他就變了個樣,對我不理不睬,因為他的目的只是我的身體,玩過以後他就沒有胃口,失了興趣,滿口就是診療、診療、診療,要我把他當醫生看,還說什麼我這樣胡思亂想,他沒有辦法繼續為我診療下去!"

  莘園不由得想起東方淳最近對待自己的態度,雖然溫柔,卻也有絲……冷淡?莫非如同這女子所說的:因為得手了,所以可以捨棄?

  現在自己在東方淳眼中,回復單純的患者身份,只是許許多多依賴他治療的人之一。

  這不就可以解釋,何以他方纔的口吻是那麼的冷靜、專業,沒有半點私人情感,公式化說明著一切。

  東方淳是想借此告訴她,那一夜已經結束,他們再沒有瓜葛?

  "後來我終於明白,他是多麼可恨的惡魔。"她口氣一轉,咬牙切齒地說:"他甩掉我就像甩掉一條抹布一樣,我約他私下出來見面,努力想要挽回他的心,他竟然告訴我'我們只是醫生與患者',不可能會有什麼進展。勸我不要編些虛假的話來欺騙自己,他說我只是把他當成了以前男友的替身,笑話!以前的男人我早就忘了。"

  原來如此。所以那天莘園撞見的,就是東方淳與她的攤牌場面?

  要不是"湊巧"讓莘園看到那一幕,已先跟"惡劣"的東方淳有過一面之緣,她就不會知道東方淳有著兩副面孔,醫生的他與真正的他,而他對待她的方式也會有所不同吧。

  東方淳之所以從不在莘園面前遮掩他的原形,也是因為打一開始他就已經在她面前顯露過最惡劣的一面了。

  可是這名女子的話,還是有一些無法自圓其說的可疑之處。

  莘園不相信東方淳會說什麼"我愛你"之類的話。那一點都不像是東方淳的話,像他那樣性格惡劣又深諳自身魅力的男人,十分清楚不需憑借俗氣的言語,女人也會自動上門。

  在那些和他一樣只為尋求一夜夢幻的女人眼裡,東方淳是再理想不過的對象。他又何必費心思說這種言不由衷的話?

  "現在你該明白他是什麼樣的人,也該感謝我這樣好心的勸告你吧!"女子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怎麼樣,不甘心被騙吧?你要不要和我聯手一起修理東方淳呢?我想要報復他,想要找個幫手。"

  莘園瞇起一眼,她放下咖啡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報復?"

  "我要讓他知道那樣對待我,他會有什麼下場。我要讓他身敗名裂,我打算去投訴一本八卦雜誌,揭露他玩弄女人的過程,控訴他對我性騷擾,始亂終棄。"女子揚起唇角說。  "反正現在到處都有這種雜誌,我只要隨便講一下,人人都會同情我的遭遇,他也休想繼續做什麼心理分析師了。可是我怕我一個人的說服力不夠強,你要不要也插一手、描述一下他是怎麼對待你的,我可以把那些雜誌社給的錢,分你一點。"

  莘園打個冷顫,因為女子的眼神實在太瘋狂了。

  她搖搖頭,拒絕了女子的提議。"我和東方醫生真的只是病人與醫生的關係,我很感謝他為我做的一切。至於你……我雖然不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但至少你所要投訴的那些性騷擾或始亂終棄,這些似乎都不大接近實情,我沒有辦法贊同你這種作法。為了報復,而對一個人做這種事情,你又能獲得什麼呢?"

  "哼,好吧,你喜歡裝清高。"女子自討沒趣地睨她一眼說。"我和你不一樣,我要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報復他讓我如此丟臉。"

  踩著高跟鞋,女子憤然轉身離去。

  莘園默默地鬆口氣,怎麼辦呢?該去警告一下東方淳嗎?想不到他身邊有這樣一個危險人物。怕只怕她說這些話聽在東方淳耳中會成為嫉妒的是非,甚至他要是矢口否認,自己又要怎麼判斷誰是誰非,誰真誰假?

  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話,到最後像我一樣被玩弄過後丟掉,可是非常悲慘的。

  女子的話會是真的嗎?淳玩弄了她,然後也玩弄了自己?

  他的目的只是我的身體,玩過以後他就沒有胃口,失了興趣。

  那一夜對他而言是什麼--什麼都不是?

  對自己而言又是什麼--愛情還是迷戀?短暫激情或是更強更烈的深情?

  他是尋求新鮮刺激?而她只是一時的樂子?

  他竟然告訴我"我們只是醫生與患者",不可能會有什麼進展!

  自己在東方淳的眼中也是單純的患者嘍?

  仔細想想,東方淳從未說過一個字"喜歡"或"愛",他只說要讓她知道他的"真心",然後便……

  可是莘園無法欺騙自己,假使他是詐欺師,自己也是心甘情願的受害者。他們是兩廂情願的狀況下,她對他付出了一切。她沒有資格要求東方淳什麼,也不想要他負責什麼,自己已經成年了,可以掌控自己的意志,不該把自己做的事,推卸責任到東方淳單方面上。

  若是東方淳選擇了"醫生與患者"的關係,那麼自己不接受又能如何?情感本來就不是能強求的。她喜歡東方淳,不一定代表人家也必須回報相同的愛。

  莘園端起冷掉的咖啡,啪答的一滴水掉入黑濁的液體內,哈--真奇怪,她不覺得悲傷啊?相反的,她終於知道東方淳最近奇怪的態度代表什麼,而感到大鬆口氣。能夠不再揣測他複雜難明的心思,她整個肩膀上的重壓都消失了,為什麼會掉下眼淚來呢?

  喝一口咖啡,刺刺的、麻麻的,舌尖上竄過如小電流般的感觸。這是苦的咖啡?還是甜的糖?不,這是自己淚水的味道吧!

  "哈哈……沒喝過……這麼難喝的咖啡……  "哭著、笑著,莘園一邊擦著臉頰上的淚水,一邊將那冷掉的咖啡往喉嚨裡灌。

  早有覺悟,東方淳是自己的致命傷,還是不顧一切地愛了。

  道別的時機已來臨,莘園嘗到隱藏在咖啡當中一絲絲甜甜甘甘的味道。


  "這是怎麼一回事!"

  砰地打開私人專用病房的門,東方淳跨著大步走近正在整理行囊的莘園身邊,扣住她的手冒說:"看著我,誰准你出院的?"

  "院長先生。"莘園祈禱自己紅腫的眼睛,已經不再那麼明顯了。

  "你哭過了?"他降低一層音量,收斂狂暴的脾氣,以手背撫過她的眼瞼。

  "不是,我幹麼要哭,又沒有什麼好哭的。哈哈!"神經質的笑著,她挺起肩膀說。"這是剛剛有沙子跑進去,弄不出來,拚命揉,揉紅的。"

  他蹙起英氣的黑眉,怪哉地看著她不自然的笑容,重提前面的問句說:"你別騙我,院長怎麼會准你出院,而不徵詢主治大夫我的意見。"

  "因為你太忙了。一直在看病人,我的味覺恢復了,謝謝你。我現在要馬上回美食俱樂部去報到,沒有空等你看完病,所以就先請院長幫我的忙。他也很好心的准許我出院。"轉回頭,莘園繼續把衣物塞回行囊裡,一邊說。"你沒有患者了嗎?還在這種地方混水摸魚不大好吧?

  東方淳搶過她的行李說:"你恢復味覺是真的假的?"

  "討厭,我有理由說謊騙你嗎?我才是那個拚命想要恢復正常的人吧!既然恢復了,你這醫生不替我高興,還懷疑我說的話,太失禮了點。"莘園抬起頭,強自鎮定地笑著說。"請把我的行李還給我吧!"

  她句句有理,東方淳的第六感卻告訴他這當中有什麼不大對勁,無言的先把行李還給她後,他雙手抱胸往後靠在門上,故意冷言冷語地說:"那真是太好了,順利找回自己的味蕾,你一定高興得快飛起來了吧?恨不得馬上飛出這間醫院。"

  "是啊!這都要多謝你了。不愧是端木老闆介紹的人,有兩把刷子。"

  又聽到好友的名字,東方淳更加不爽地挑高一屆說:"阿揚是個好老闆嗎?"

  "最棒的。"看也不看他,莘國彎身套上鞋子說。"找不到比他更好的老闆了,關於美食樣樣精通,經營的手腕也有一套,員工們都很欽佩他。"

  "員工們……也包括你嗎?"恨恨地,他不懂她怎會忽然間說走就走,還滿不在乎地在他面前提別的男人的名字。

  "當然。"她拍拍牛仔褲,提起行李,彎腰鞠躬說:"多日來承蒙您的照顧,托您的福能如此順利的恢復,也請您多保重,以後有機會還請來美食俱樂部品嚐我親手做的甜點,我會使出渾身解數來招待您的。"

  這是什麼口氣,好像以後除了到美食俱樂部去,就再也不必見面了?況且,她分明把端木揚放在自己之上,這是對待"男友"該有的態度嗎?

  東方淳橫出一手,將她擋在門前說:"除了這些,你沒有別的話想說了?"

  好比:我愛死你了,淳,謝謝你幫我找回味覺。(附加動作:親吻。)

  要不就:淳……什麼時候,我們可以見面?(連帶動作:擁抱。)

  最少也該:打電話給我,我等你!(基本動作:整個人跳到他懷中。)

  可是莘園完全違背他的預期,她只是歪頭,可愛的一笑說:"啊,你放心,看在你這麼幫我的分上,你來美食俱樂部吃飯,都算我的帳。但不要天天來啊,也不要帶一堆人來,我的薪水沒你那麼多。"

  這算什麼回答!就在東方淳難以置信地瞪著她時,她已經一溜煙的鑽過他腋下,揮著手說:"拜拜。"

  田、莘、園!

  可惡,他要掐住她的小脖子,將她扭回來!

  東方淳才要起身追上去,不爽地又停下腳。可惡,他什麼時候追過女人的屁股了!這麼蠢的事,他……

  "喲,逃得真快啊!"後面,涼涼的尖刻女高音說著。

  他回過頭。"又是你?你是怎麼混進來的?你已經不是我的患者了,轉診的醫師允許你這樣到處亂跑嗎?"

  "這兒可是醫院,東方淳醫生,你不怕自己完美的形象,毀於一時嗎?竟對患者的我說這麼狠心的話?"

  無奈地搖著頭,東方淳對眼前的女子已經束手無策了。坦白說她過度陷入自己的想像當中,並且一廂情願地將他當成是自己的戀人,原本為了治療的目的,他勉強配合她的幻想,可是情況不但沒有改善,她的妄想甚至已經到了變本加厲的威脅他,要他和她上床,不然她就要自殺等等的。

  基於病狀的考量,他將她轉介給一名女醫生,想不到她還是這般糾纏不休。

  "請回去吧!我和你沒有什麼話好談的。"沒空在這兒浪費時間,他還要去追莘園呢!

  到底那小笨蛋又怎麼了?既然病好了,就要將他一腳踢開,哼!想得美,他可不會坐視不管。

  開什麼玩笑,他是為了什麼加速診療的療程,為什麼忍耐著這些日子不敢靠近她,還不是因為想盡早把她醫好,他就可以不必再顧忌什麼醫生、病人的身份,大大方方地愛她、疼她,甚至於……他都考慮要怎麼去向田家雙親求婚了!

  他早就警告過她,挑起他真心的代價可不小,他豈會輕易讓她溜走。

  "你這麼急著去找她也沒用,我把你的真面目都告訴她了。"女子猖狂地尖笑起來。"結果人家看穿你的狼心狗肺,乖乖地捲起尾巴就跑。不只是她,以後我要告訴每一個來這兒求診的患者,你到底是怎麼對待患者的,我要讓你這間醫院門可羅雀,關門倒閉。"

  東方淳緩慢地轉過身。他細長的黑眸森冷地鎖住她。"你對莘園胡說八道了什麼?"

  "胡說?我說的句句是實話,沒有一句虛假。我告訴她,你是怎麼欺騙我的人、我的身,最後還怎麼拋棄我,她聽了之後嚇得渾身發抖呢!呵呵,真是個沒膽的蠢女人。"

  混帳!東方淳從未如此憤怒過,要不是他還有理智,他真會棄守自己不打女人的原則,好好地教訓這個瘋子。

  腳跟一旋,他無意與她再糾葛下去。眼前,還是先捉到莘園,再跟她解釋也不遲。

  "你別想走!你要是走了,我就真的去八卦雜誌,控訴你寡情薄倖,對我性騷擾。"她攔下他,狂態畢露地說。"你是我的,我不許任何女人佔據你,你要是去找她,我、我就跟你同歸於盡!"

  女子掏出一把峰利的小刀說:"我先殺了你,然後再自殺!"

  瞬間,東方淳的腦海裡只竄過:可惡,這下子莘園真的跑掉了,來不及在她離開醫院前逮住她!


  莘園長長地歎口氣。

  "幹麼?好不容易可以順利回來工作,卻一臉疲累的樣子,以前那個只要談到甜點,就精力充沛、活力十足的田莘園,跑到哪兒去了?"岳冶恬戳戳她嘟嘟的臉頰說。

  自從回到工作崗位已經整整三天了,她還是覺得渾身乏力,提不起勁。

  "吶,人的一生要失戀幾次,才學得乖,不再談戀愛啊?"莘園從自製冰淇淋盒裡挖起一小陀巧克力冰,放進嘴中。

  本來是她最佳提神興奮劑的冰淇淋,現在也救不了她。以前失戀,不管受到什麼樣的打擊,只要吃這個,包管"藥"到病除。可看來這回是不管用了,而且舔著冰淇淋,她又想起自己還是沒有實現那個夢。

  一次也好,在真正的東方淳身上,抹上巧克力、糖漿,撒上乾果,從頭到腳把他吃掉。

  "你的話,比普通人要多上N加三次吧?"冶恬說。

  "為什麼是N加三次?"莘園狐疑的墮眉。

  一旁正在看報紙的花瞿賢招疊起頭版,翻過另一頁看著社會新聞,順便回答說:"NO,THANKS(夠了,多謝),念起來很像N,三次吧?所以說,你失戀到再也受不了,對愛情說NO,THANKS的時候,就會停了。"

  "好哇!你們兩個聯合起來欺負我!"莘國拿起雕花的小模型,朝她們丟去。

  "可是這樣也不錯啊!"冶恬一邊躲一邊說。"你不覺得很像王子版的'羅馬假期'嗎?偷偷出來度假的王子,愛上你這平民女,還幫你治好了病,雖然最後王子還是回到了他所住的月世界去,你還是還原成了普普通通的你。但現在你已經跟父母和解,也建立了新的情感,圓滿落幕,可喜可賀,不是嗎?"

  "'羅馬假期'哪有月世界?"莘園嚷道。

  "不要計較這種小細節,那就當成是"羅馬假期'、'竹取物語'以及'新灰姑娘'的綜合版好了。你瞧,多麼豪華,普通人可遇不可求。"

  咚地趴到桌上,莘園悶悶地說:"我要改行,去煮麻辣鍋,現在的心情比較想利用辣椒殺人。"

  "這點子也不錯。"冶恬嘻笑著說。

  並非她不同情或心疼田田的遭遇,但冶恬知道依照田田的個性,要是大家都哭喪著一張臉,她反而會不自在,以這樣說說笑笑的方式,讓她自然的忘記那可恨的男人比較好。

  "說到殺人……這兒有條頗為特別的新聞,和我們認識的某人有關。"花瞿賢莫名的冒出一句。

  冶恬湊過去說:"什麼?什麼?哪個名人又搞緋聞了?這是什麼標題啊!'精神科名醫慘遭瘋女糾纏,求愛不成反被刺?!'"

  豎起耳朵的田莘園馬上抬起頭,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她們。"喂,你們是在開我玩笑吧?"

  可是冶恬沒有理睬,繼續往下念著新聞說:"本報訊,昨天下午在某家知名私人診所內,發生一件離奇的案子。某精神科醫師,也是著名東方船運與建設之第三代接班人,在自家診所內,被一名自稱遭該名醫師始亂終棄的女病患所刺傷。但據瞭解該名患者罹患精神方面的疾病,患有幻覺,她始終以該醫師的女友自居。但醫師不堪其擾將其轉診,因此引發該病患之不滿,暗藏凶器找上醫師,將他刺傷……"

  "咻"地奪過花花手上的新聞,莘園以為自己心臟快要爆裂了。

  她勉強自己逐字看下去,終於看到了報導的盡頭寫著:"該名醫師目前正入院觀察中,擄悉並無大礙,數日後即可復原。"

  好險,幸好他平安無事。

  雙腿一軟,莘園半失神的坐到地上。

  "這麼關心他的安危,要不要去看看他?"冶恬提議說。"就算不當戀人,也可以以朋友的身份看他。要不,身為受他救治過的病患,送盆花去聊表心意也好。總之,這樣你也比較安心吧?"

  莘園搖搖頭。"我怎麼有臉去?我竟然不相信他。我以為那個女人說的是真的。可是報紙上都寫了,那些都是那個女人自己胡扯的。我竟然把東方淳當成那種無賴,真以為他流連花叢,連患者都不放過。"

  "哇"地大哭,她把臉埋在手心中說:"我要是早點警告他就好了!"

  "別傻了,你又不是神仙,哪有'早知道'!"冶恬摟著她安慰地說道。"況且會引起你這樣的誤會,他也有不對,誰叫他過去品行記錄不良呢!"

  "但是……"

  "去找老闆吧!"花瞿賢果決地起身說。"去找端木老闆,問清楚,要怎麼樣才能見到他!哭哭啼啼的,都幾歲了,還這麼小家子氣,小心你的王子被別人搶走了。"

  "花花……冶恬……"左邊看看,右邊瞧瞧,莘園小聲地說。"我真的可以去找他嗎?萬一他不想看到我的臉……"

  "那就到時候再說嘍,起碼求得心安吧!"

  莘園紅著眼眶點頭。

  就算會挨罵,會遭受到白眼,也是她活該的。她不能逃避,一旦在這兒逃避了,說不定她會後悔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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