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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都市言情] 蘭京 - 《朱雀幽蘭》《全文完》

朱雀幽蘭 作者:蘭京

在他人眼中他就像來自冥府的凡身妖魔
身上背負太多不為人知的玄奇秘密和禁忌
為了達成目標不惜用法術破除一切阻礙
不意向來精准的天賦異稟遇上她便失了准頭
完美無瑕的行動計謀竟栽在小丫頭手上
不管他做什麼都被認為動機不純手段不善
自以為是正義使者清楚襯出他的污穢墮落
甚至讓他首次嘗到朝思暮想的掛念滋味
他像個老嬤嬤保護她不讓她受到傷害
她硬是有意無意違逆他設定好的界線
等到遍體鱗傷只好選澤鎖上所有關於他的事
他捨棄一切化身她的家人只為喚醒她
放下身段以最蠢的手段做出最癡傻的事
期待她憶起他們之間的一切沖突的根源
無奈她在夢中想起的愈多在現實就愈抗拒他
罔顧兩敗俱傷的可能性他執意等待她破繭而出
就算必須做一輩子老光棍也無怨無悔......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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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甩繩馬騮: 很棒的小說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第一章

  "喂,這是你一直在找的刻本吧!"

  穆蘭楞楞地撿起弟弟沒好氣拋來的東西,定睛一瞧,差點把手中的茶碗給震翻了。宋朝的珍本書,他競然隨手就用丟的!

  "巴英,你......。"

  "不用謝我,但得記你自己的帳。"巴英也不管花廳裡還有兩位女客在,一屁般癱入大椅內,抓了桌上的糕點就整塊往嘴裡塞。"買啥子珍本書麻,三百多兩銀子能買的玩意兒多得是,就屬買書最無趣。"

  三百多兩......蘭邊翻書邊歎氣。真是,買繡譜給她做什麼?面且這珍本書只有封皮像是宋朝印的。

  "你被騙了,巴英。這根本只是......。"

  "幫你買東西你還念。"打從進門就沒聽她說聲謝。

  "為了買你這本鬼東西,害我沒時間跟春五哥逛戲園子。

  己經憋得我一肚子火了,你還跟我東挑西揀的。""對不起。"想阻止他的火氣,只有認錯一途--不管自己到底有沒有錯。

  其實巴英與穆蘭同樣十六歲,只晚她兩天出生,卻因為是郡王爺晚年終於得來的兒子,備受寵溺,沒人壓得下他越發囂張的壞脾氣。

  再者,穆蘭夾在上頭六個鮮麗活潑的姊姊與底下轎縱狂妄的弟弟巴英之間,黯淡得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如上她很容易緊張的退縮性格,讓自己更被巴英踩得死死的。

  "你們又窩在一起搞什麼鬼?"巴英傲然亂翻著桌上各色紙箋。

  "後天詩社要交作品出來,我們正在挑選哪些比較......"

  "挑什麼挑呢?直接拿白蓮的詩作交上去不就得了。"

  巴英這一哼道,讓席間名喚白蓮的南方少女羞紅了鵝蛋臉,襯著細眉鳳眼,煞是好看。

  "穆蘭,你就是愛湊熱鬧,從不秤秤自己的斤兩。人家白蓮生在漢人的書香門第,吟詩作賦的本事當然高明。你咧?明明就不是那塊料,還參加什麼詩社。"

  唉,無聊。"我看你跟福心一樣,只是去詩杜吃吃喝喝罷了,假作風雅。"

  一旁一直在吃茶食的胖妹福心僵住了勢子,難堪得無法下咽。

  "不要批評我的朋友。"穆蘭不悅地細聲嬌嚷,不自覺地緊張捏起掌中絹帕。

  "誰批評她了。是她把自己吃成那副德行,還怕人說嗎?"

  對巴英發脾氣等於是跟自己過不去,穆蘭只得挫敗地捺著性子等他興致散了,自會走人。

  "五姊、六姊前些天從夫家給你送些什麼東西來了?"

  他悠哉逛到穆蘭的套間裡,翻籍倒櫃地胡玩著。"還送什麼蘇州料子嘛。看你矮不隆咚的個頭,穿大姊那個小寶寶的衣裳就成了。"

  巴英每回踏進穆蘭的院落,就像抄家的衙役般,什麼都要翻一翻,什麼都要念一念,等數落到他覺得爽快了才肯放人自生自滅。

  "關於選集的事,我們後天再到詩社裡挑選好了......。"

  穆蘭收抬著凌亂的紙箋耳語。

  "詩稿先放著,等我這裡忙完了我再過去替你挑。"巴英遙遙叫囔,幾乎讓穆蘭洩足了氣。"對了,大阿哥不是交代你下午要去書房找他嗎?"

  頓時,穆蘭像見著天敵的貓兒,渾身寒毛豎立,背脊僵挺。

  "他一定打從中午後就在那兒等你。你是己經去過了還是還沒去?"巴英忽然興奮大叫。"喔......你在箱底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我哪有。"她難以忍受地沖過去嚶嚶抗議。"你不要亂翻我的衣箱,每次......。"

  看到巴英挖出來的東西,她也傻眼了。

  "這是什麼?!"

  "你自己衣箱裡的東西,怎麼還來問我?"巴英沒好氣地將那份像信函一樣的東西上下甩一甩。"裡頭好象裝了什麼。"

  反轉一倒,掉出了個扁扁的小紅布袋。

  "啥子玩意兒啊?"巴英越看越有趣,拚命往小紅布袋裡掏,挖出了一小撮頭發及一張小紙片。"穆蘭,你這是在玩什麼?這又是什麼鬼畫符?"

  "這......不是我的......。"

  "唔,的確不是你的。"巴英一手搓搓那把頭發,一手搓搓穆蘭的劉海。

  "你頭發細得跟小奶娃似的,這撮很硬實。"

  "穆蘭,怎麼回事?"白蓮謹守客人本分,滿心好奇又不敢貿然前進。

  等這票人全都看清了東西,白蓮才深思地低喃:"穆蘭,你是不是在玩邪術?"

  "邪術?什麼邪術?我沒有......。"

  "人證物證俱在,還說沒有?"巴英登時擺起判官嘴臉。

  穆蘭皺眉凝巴英掌中的"物證"。這些東西是哪來的?

  干麼可能會藏在她衣箱裡,而她卻完全不知情?她剛剛才從裡頭挑件衣裳送紿自蓮,並沒有發現裡頭有這東西啊?

  "穆蘭,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啊!呃......。"糟糕,把尊貴無比的英明判官給惹惱了。"巴英,這......。"

  "我就知道你一定在私下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討厭我翻你的東西。"

  "不是,我是因為......。"

  "那是不是男人的頭發?"心圓遲鈍地塑著巴英掌中的東西低嚅。、"好哇!

  你該糟了。"情勢忽然急速火爆。"你私藏男人的頭發,又夾了這張奇奇怪怪的紙符,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說!"

  "巴英,不要鬧了。我......。"

  "這種邪術很髒的。"白蓮冷靜地解釋著。"穆蘭,你怎會沾染此道。"

  "我才隨便一搜就搜出了這麼危險的秘密,你說我能不時時查她的勤嗎?"

  巴英又正辭嚴地向白蓮喝道,展現男子氣魄。

  "是啊,幸虧有你......。"白蓮順勢假作羞怯地垂下雙眸,含情脈脈。

  "說!你到底背著大伙在耍什麼把戲?"巴英倏地特矛頭轉回穆蘭身上。

  "你要是不給我說清楚,我就告訴珂嗎、額娘,看你以後怎麼出門,怎麼參加你那票蠢蛋詩杜!"

  "我沒有。"

  "還敢狡辯。"他轟然一喝,壓倒穆蘭微弱的抗議。"我就知道你沒人看管著一定會亂來,現在小辮子都給我抓到手裡了,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這是道士畫的符嗎?"福心憨問。

  "我不知道,那種下層杜會的玩意兒我也不想知道。"

  白蓮斜瞟地苦笑道。

  "你看人家白蓮,連她都知道這種東西碰不得,你咧?"

  "夠了,巴英。不要現說了......。"

  "我倒要看你怎麼跟阿瑪、額娘交代?"巴英吼著,豪氣奔騰地轉身離去,猛然撞上一堵硬累胸膛,痛得哇哇直叫。

  "哪個混蛋!我鼻子都給撞扁了啦。"

  剎那間,所有人沒了聲息,傻傻注視著門口那巨大的人影。縱使他們對那人影十分熟悉,仍免不了一次又一次地降服在那妖異的魅力。

  男人應該無法用美字來形容,但他硬是俊偉英挺得讓人不得不歎息。陽剛的美,狂悍的美,傲慢的美,即使閉上雙眸也能強烈感覺到他逼人的氣勢與俊姜。

  但他的美又滿含某種令人不安的特質。

  他的輪廓剛稜有力,有大漠男子的氣概,卻五官深邃,帶有異族的神秘色彩。

  那份魔魅的吸引力,說不上來到底是來自漢族、滿族、回族,或是野蠻的西洋國度。他的血統像謎、氣質像謎,陰森的晶透雙瞳更如迷宮中心,層層籠罩、環環圍撓,只有他能看透人,卻無人看得透他。

  "朱雀哥......。"白蓮與心躁紅地顫聲行禮,氣息微亂。

  他沒有響應,甚至根本無視這些多余的存在。

  "大阿哥,我特地跑來替你叫穆蘭過去。可是她故意跟我拗脾氣,硬是不肯去。我說好說歹了半天,她理都不理,簡直惡劣透頂。我正想去向你......。"巴英這才發現他指責的對象不見影了。"咦?穆蘭呢?"

  女客們也恍然一愣,四下張望。怎麼一下子人就......。"朱雀如鬼魅般,不知何時竟一瞬間就由老遠的廳門前站定在內房的床頭邊,霍然掀起床頭小小更衣間的藍布簾,寂靜無息地在蕩回原處的布簾後消失了影。

  布簾內,狹窄的空間幾乎被壯碩的魁梧身形擠滿,糾結的雙臂塞住了左右壁板,毫無縫隙。

  被逼人狹小角落的穆蘭差點嚇得窒息。

  "你是要自己現在就出來,還是要我動手後才出來?"

  他低吟。

  穆蘭怯怯地吞了下口水,抬起不悅的大眼瞪著他,聊表叛逆。可惜她只敢往上蹬到他下巴的高度,再上去她就不敢了。

  "我......自己出去。"她對著厚實的胸膛縮著下顎囁嚅。

  他犀利地冷眼逼視,卻文風不動。

  穆蘭不自在地瞟來瞟去。他這樣堵著,教她怎麼出去?

  "我就知道穆蘭她一定還在房裡,不是躲在更衣間就是躲在屏風後?她這人天生沒膽,一遇事就開溜,非得要我親自出馬替她善後不可。"

  巴英滔滔不絕地大放厥詞,聽得穆蘭冷汗涔涔。巴英為什麼不叫大阿哥出去?

  他這樣直閣她的閨房,又把她逼死在這裡,難道巴英一點也不覺得太逾矩了嗎?

  為什麼簾夕卜的人沒一個感到不對勁?

  "大阿哥,你這樣......我出不去。"此時此刻,只能自己救自己。

  "你躲我。"

  醇濃的磁性低嗓吐露的不是綿綿情話,倒像要給死對頭好看的恐嚇。

  "我哪有......我是在......換衣服。"

  "換在哪兒?是正要穿,還是正要脫?"

  穆蘭越發恐慌,突然很想看到外頭的明亮陽光。可是朱雀寬闊的肩頭遠超過她的個頭,將她完全囚禁在幽暗的陰影中。

  "我要......我要出去。"慘了,她抖得好厲害。

  "你不是要換衣服嗎?"

  "已經......,換好了。"

  "是嗎?"

  巨大的手掌悍然支起一直閃閃躲躲的小臉,嚇得她拚命後退,卻又毫無退賂,被夾困在璧板與他胸膛間。

  "這己經是第幾次讓我發現你在躲我了?"

  她不敢出聲,恐懼地蹬著隨時都可能捏碎她下顆的巨掌。

  "你這個不聽話的丫頭。"結實的拇指懲戒性地揉起她豐潤的下唇,逼使它泛起更誘人的紅艷。

  "我......忘記要去書房找你,我沒有在躲......。"

  "試試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忘記。"

  粗暴的唇舌頓時壓上她雙唇,肄無忌憚地吞噬其中的柔潤。穆蘭被嚇直了雙眼,什麼聲響也發不出來。

  他是她的大阿哥,的的確確出於同一血源的兄長,而今卻隔著一道單薄的布簾,在她的閨房,在她的親友前,吮嘗她的雙唇。

  他說要讓她不敢忘,就真的做到。不顧巴英錯亂無章的聒噪,不管客人可能產生的臆測,他瘋狂地加重吮噬,翻攪她的青澀與戰栗,以最下流的方式挑逗她的舌,像要探索她雙唇中最深處的密般,不斷來回摩挲,往返盤旋,似要侵入她的咽喉。

  他霍然扣住穆蘭的後頸,蠻橫地逼她更加傾近,方便他品嘗個徹底。她已經被全然嚇壞,沒有足夠的理智反抗,只能瞠著大眼任憑唇舌遭他蹂躪,腦中充斥著激切的吶喊他不是她哥哥嗎?他不是她哥哥嗎?

  "穆蘭。"

  他刻意輕嚙她的柔潤下唇,貪婪得似乎要一口吞下,又改以舌尖挑弄,讓濃郁的男性吐息淹溺她的意識,再重重地深吻下去,截斷她的氣息。

  "穆蘭。"

  近來她老覺得大阿哥不對勁,提不出任何有力證據。

  這份強烈的直覺卻披家人指控為偏見,似乎除她以外,家中沒一個人覺得大阿哥異常詭譎。是大家錯了,還是她錯了?

  "穆蘭。"

  來自同一父親血源的兄長,可以對她做這種事嗎?她平常在家裡幾乎是個沒聲音的人,說了也沒人聽,但這種事下是光用嘴巴說就可以了結的。

  先是三不五時親近她,再是強迫她到大書房伴讀,讓她飽受他灼烈眼光的逼視,再追問她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現在則是侵入她最後的屁護,侵入她的唇中,侵入她的自主。

  這樣下去嘗演變出什麼局面?

  "穆蘭,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惱怒的叫嚷終於震回她的意識,眨眼呆望已經氣到臉紅脖子粗的巴英。

  "阿?呃......。"穆蘭頓時傻眼。她怎麼會和巴英站在衣箱前?她不是正被大阿哥堵在更衣聞內嗎?"巴英,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就知道你一定在私下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密,所以才討厭我翻你的東西。"

  穆蘭愣住。這話巴英不是才剛說迸嗎?這場面剛才不是己經發生過了嗎?更不可思議的是,她竟然熟練地背出她想都沒想過、與先前局勢全然相同的響應--"不是,我是因為......。"

  "那是不是男人的頭發?"心圓鈍鈍地望著巴英掌中的東西低嚅。

  "好哇,你該糟了!"

  巴英的爆嚷凍結了穆蘭渾身血液。

  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會由更衣間被大阿哥侵襲的那一刻跳回之前的處境?

  白蓮、福心、巴英,大伙圍著她,擠在衣箱前,奇怪的信函,莫名的一撮頭發,詭異的紙符,同樣的位置,同樣的緊繃情勢,同樣的神色,同樣的話語"你私藏男人的頭發,又夾了這張奇奇怪怪的紙符,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說。"

  聲音彷佛自有生命,不受穆蘭控制地自行流洩,嬌柔地抗議,"巴英,不要鬧了。我......。"

  "這種邪術很髒的。"白蓮冷靜地解釋著。"穆蘭,你怎會沾染此道?"

  "我才隨便一搜就搜出了這麼危險的秘密,你說我能不時時查她的勤嗎?"

  巴英義正辭嚴地向白蓮喝道,展現男子氣魄。

  "是啊,幸虧有你......。"白蓮順勢假作羞怯地垂下雙眸,含情脈脈。

  "你到底背著大伙在耍什麼把戲?"巴英倏地將矛頭轉回穆蘭身上,絲毫未察覺她發青的臉龜。

  為什麼己經發生過的事會突然重演一次?抑或是......剛才的幻覺是種預知?

  照這情況演變下去,巴英勢必會更如憤恨,逼她吐出他想要的答案,之後邊罵邊轉身離去,一頭撞上大阿哥。

  繼而大阿哥會直闖她藏身的更衣間內,放肆地對她......"我倒要看你怎麼跟阿嗎、額娘交代。"巴英吼畢,豪氣弄騰地轉身離去,猛然撞上一堵硬累胸膛,痛得哇哇叫。

  "是哪個混蛋!我鼻子都給撞扁了啦。"

  剎那間,所有人沒了聲息,傻傻汪視著門口那巨大的人影。

  穆蘭早已乘隙躲入另一處陰影裡,心驚膽戰地聽著她早己預料到的話語。

  "朱雀哥......。"自蓮與福心臊紅地顫聲行禮,氣息微亂。、"大阿哥,我特地跑來替你叫穆蘭過去。可是她故意跟我拗脾氣,硬是不肯去。我說好說歹了半天,她理都不理,簡直惡劣透頂。我正想去向你。"巴英一頓。"咦?

  穆蘭呢?"一聽到這話,穆蘭恐懼得連氣也不敢喘。大阿哥不會發現她的。情況已與之前的幻覺不同,他不可能會......當魁梧的壯碩黑影籠罩在她眼前時,她差點瘋狂叫。

  "你是要自己現在就出來,還是要我動手後才出來?"

  醇濃的磁性低嗓由厚實的胸膛壓往她身上,讓嬌小的身子去感受到那低沉而有力的震動,體會那暱喃中蘊含的毀滅性力量。

  穆蘭被朱雀龐大的身軀壓貼在屏風後的壁扳上,幾乎無法站立。

  我......自己出去。"她的肺瀕臨被壓扁的危機,令她難以呼吸。

  "我就知道穆蘭她一定還在房裡,不是躲在更衣間就是躲在屏風後!她這人天生沒膽,一遇事就開溜,非得要我親自出馬替她善後不可。"

  巴英滔滔不絕地大放厥詞,穆蘭則在屏風後狹窄的陰影內艱困地苟延殘喘。

  "大阿哥,你這祥......我出不去。"

  "你躲我。"朱雀的輕吟令她諒懼至極。

  後面的情勢會如何演變,難不成......"我哪有......我是在......換衣服。"

  "換在哪兒?是正要穿,還是正要脫?"

  一樣!和剛才異象中的對話只字不差,唯一不同的只是她躲藏的地方。

  "我要......我要出去。"

  "你不是要換衣服嗎?"

  "已經......換好了。"

  "是嗎?"

  巨大的手掌並未如她預期地支起她的小臉,而是悍然揉上她豐挺的左乳,嚇得她魂飛魄散。

  "這己經是第幾次讓我發現你在躲我了?"

  她不敢出聲,惶恐地側臉瞪著屏風邊射入的光線。巴英他們就在屏風外,只要她呼救,他們就會過來,然後看見大阿哥他......,"你這個不聽話的丫頭。"

  結實的拇指懲戒性地揉著掌中豐乳的頂峰,悠然摩挲。

  "我......忘記要去書房我你,我沒有在躲......。"

  "試試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忘。"

  粗暴的力道恨然將她的衣衫朝左古兩側撕開,倏地暴露雪白赤裸的身子。穆蘭骸然抽息的剎那,就被朱雀野蠻地張口咬住整團左乳,殘酷地重重吮吻。

  她痛得抽起雙肩,想呼救,卻又不敢。她怎能讓外頭的人們目睹這種場面!

  他們又為什麼對這麼明顯的撕扯聲毫無所察,繼續空洞的瞎扯?

  他屈膝單腿跪著,狂亂地吮噬滑膩而堅挺的玉乳,以舌舔洗著柔嫩的乳頭,不住兜著挑弄,另一手則毫不憐惜地擠捏著另一側飽滿的酥胸,折磨著被夾擊在指間的脆弱蓓蕾,放浪擰揉。

  強烈的沖擊與恐懼,幾乎令她昏厥。沒有人這樣看過她,也沒有人這樣碰過她。大阿哥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做?

  他怎麼可以?

  "穆蘭?"

  這如果是惡夢就快點醒吧!

  她戰粟地死命閉著眼睛,不敢看朱雀始終盯著她不放的冷銳雙眸,但這反而令她的感覺變得更如敏銳。他狂野舔弄著她脆弱的感受,間或輕蔑的冷笑,加重了掌中的懲戒。

  穆蘭拚命推著他的頭,企圖環胸自衛,被他不耐煩地輕松捆住,單掌就特她雙腕反剪在她身後,被迫挺起赤裸的酥胸。

  不要!她寧願死也不要讓自己的親生哥哥對她做這種事!

  "穆蘭。"

  她正決定豁出去地高聲呼救,被另一陣猛烈的撕扯聲嚇破膽,啞然僵立。

  大阿哥把她下身的衣物也扯掉了!

  朱雀屈膝,眼對眼地冷嘲她瞳中泛濫的恐慌,以另一只巨掌游移在她雙乳上,倏地,急馳向下,切人她最脆弱的秘密,揭開禁忌。

  她驚駭得連抽息也沒了聲音。她不斷以畏懼的眼瞳向朱雀乞求,不要這樣待她,求他住手。可他只是冷冷地回蹬著,像在懲戒某項不可原諒的過犯。

  在他手指悍然擰住嫩弱核心的剎那,她終於失控地放聲尖叫--"穆蘭,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巴英的汪吠猛然震醒她的靈魂。她瞠大雙眼,一臉慘白,冷汗布滿輕顫不已的嬌軀。一時間,她難以判別自己身在何方,處在何時,面對何人,發生何事。

  "我就知道你一定在私下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討厭我翻你的東西。"巴英火大地跳腳。

  又回到原先的時間了?

  穆蘭僵冷地以呆滯眼凝望周遭。白蓮、福心、巴英,大伙圍著她,擠在衣箱前,奇檉的信函,莫名的一撮頭發,詭異的紙符,同樣的位置,同樣的緊繃情勢,同樣的神色,同樣的話語......大阿哥呢?

  穆蘭寒顫地雙拳蜷在心口前。她的衣服在身上,整整齊齊,完好如初,沒有被扯裂,她人也投有被逼困在屏風後面,但她知道剛才發生的事不是夢。

  沒有人會突然作兩次相同的白日夢,也沒有人會在瞬間渾身被冷汗濕透,更沒有人會在平常的狀況下心跳狂亂而急遽--除非是鎮日妄想的瘋子。

  "你私藏男人的頭發,又夾了這張奇奇怪怪的紙符,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

  巴英怒嚷。

  "這種邪術很髒的。"白蓮冷靜地解釋著。"穆蘭,你怎會沾染此道?"

  "我才隨便一搜就搜出了這麼危險的秘密,你說我能不時時查她的勤嗎?"

  巴英義正辭嚴地向白蓮喝道,展現男子氣魄。

  "是啊,幸虧有你......。"白蓮順勢假作羞怯地垂下雙眸,含情脈脈。

  "說!你到底背著大伙在耍什麼把戲?"巴英倏地將矛頭轉回穆蘭身上。然而,她已茫然失措,任由雙唇自行吐露她早就知道的響應。

  已經輪回三次的相同情境,局勢的演變她幾乎全背下來了。

  巴莫的喧鬧,白蓮的巧黠,福心的憨楞,......而後便是她怎麼躲也躲不掉的夢魔。朱雀出現。

  這次她還能躲到哪去!再躲一次,被大阿哥發現後,又會導致何樣恐怖的下場!

  "我倒要看你怎麼跟阿瑪、額娘交代!"巴英吼著,豪氣奔騰地轉身離去,猛然撞上一堵硬累胸膛,痛得哇哇叫。

  "是哪個混蛋!我鼻子都給撞扁了啦。"

  剎那間,所有人沒了聲息,傻傻注視著門口那巨大的人影。

  "朱雀哥......。"白蓮與福心臊紅地顫聲行禮,氣息微亂。

  他沒有響應,甚至根本無祝這些多余的存在。

  "大阿哥,我特地跑來替你叫穆蘭過去。可是她故意跟我拋脾氣,硬是不肯去。我說好說歹了半天,她理都不理,簡直惡劣透頂。我正想去向你......。"巴英這才發現他指責的對象不見影了。"咦?穆蘭暱?"

  女客們也恍然一愣,四下張望,駭然大驚。

  "穆蘭。"

  不等她們伸手,一雙健臂早已抱起昏厥在地的濕冷小身子,奔往床塌。

  "快把熱毛巾來,拿藥油給我。"

  渾厚而有力的輕喃給了驚惶失措的一屋子人行動方向,大伙立刻叫人端水,翻箱倒櫃,七手八腳地忙成一團。

  "真是的,怎麼會這樣?"白蓮焦急有條不紊地在抽斗裡授尋著罐罐小藥瓶。

  "我們......,剛才都還聊得好好兒的。"無事可做的福心笨拙地杵在床邊喃喃自責。

  床榻上的穆蘭青白著冷汗涔涔的小臉,嘴唇發紫,氣息薄弱,昏迷中仍不住隱隱顫斜。

  "穆蘭。"朱雀坐在她床邊,俯身柔聲安慰,輕撫她汗濕的前額,無限愛憐。

  穆蘭......醇濃的低沉呼喚非但喚不回她的意識,反使她墜入惡夢的更深處。

  穆蘭......就是這呼喚,讓她不斷地在夢魔中打轉,不斷地在夢境最恐懼之處特她喚回原點,重復永不休止的折磨。

  "穆蘭。"

  "朱雀哥,你看是不是這瓶藥油?"

  未雀甚至連頭都不曾撇向白蓮,始終凝睇著床上虛弱淺喘的小人兒,朝後伸手取過藥瓶,端詳後便將之親手敷抹在穆蘭的額角及鼻前。

  "天啊,穆蘭到底是怎麼了?"福心從沒見她發那麼多冷汗過,連鬢發都濕了。

  朱雀彷佛這屋裡只有他和穆蘭兩人,完全聽不見旁人的話,溫柔扶起穆蘭的後頸,按向她腦後穴道。

  她渾身一顫,喘息聲轉而如重,胸口開始起伏,努力吸取存活的氣息。

  "穆蘭。"白蓮及福心在朱雀魁梧的肩背後方叫。"醒了醒了,她醒過來了。"

  "大阿哥,熱毛巾--"巴英急忙奔來,喊都還沒喊完。

  就被朱雀頭也不回地抽走東西,專心照料他的寶貝去也。

  "太阿哥--"穆蘭退縮地被迫枕在他臂彎裡,這又是夢境的哪一段?

  "你方才昏倒了。"

  "我......昏倒?"

  朱雀不再響應,徑自專注地輕拭她一臉的冷汗。

  "穆蘭,你還好嗎?"一票人焦急地在朱雀背後又跳又叫,巫欲看到完全被朱雀擋住的穆蘭。

  "我......。"她正想引頸探,卻發現她的視線全然被阻斷,給他精壯的龐大身軀隔絕在另一個世界裡。

  之前被困在狹小更衣間與屏風後的恐記憶頓時籠罩她,令她陷入極度緊張中。

  "大阿哥,你......擋住我了。我想和......"

  "你躲我。"

  她差點被朱雀這句呢喃斷盡氣息。又是這句話,她又陷入相同的處境,她甚至連未雀後面會接什麼話都可一字不漏地復誦......"這已經是第幾次讓我發現你在躲我了?"

  聽到這話,她再度泛起了冷汗與戰栗。她不要再重夏這可怕的夢境了,她不要再掉入更駭人的肢體侵犯裡,她必須扭轉一再輪回的對話!

  "我......沒有在躲你,我是在......等你,等你接我去大書房。"

  "是嗎?"他咧開俊美逼人的滿意笑容。"真是任性的小東西,連叫你到書房去都還要我親自來請。"

  "你都多大年紀了,還跟小女孩擬地死纏著大阿哥,都不覺得丟臉嗎?"巴英沒好氣地環胸哼道。"也不看看場合。客人都還在屋裡,你就肆無忌憚地大發嗲功,不知情的人還當大阿哥是你丈夫咧。"

  轉出來了,她正慢慢轉出一再重復的情境!很好,就這麼繼續下去!

  "除非大阿哥陪我,否則我哪也不去。"

  "你害不害躁啊。"講這種話,巴英雞皮疙瘩都快掉滿地。

  "我不管,我就是要跟大阿哥在一起。"對,就是這樣,必須有別於先前的對話,才能跳脫困境。

  一只巨掌赫然抬起她錯愕的小臉,妖異地勾起嘴角。

  "我要的就是這一句。"

  什麼?哪......哪一句?

  她還不及反應,朱雀就起身站離床邊,打開了她被阻隔許久的視野。

  "白蓮!福心。"她激切而渴望地坐在床上伸長手臂,如同久別逢甘霖,急迫地想重回和朋友在一起尚安全感。

  但迎接穆蘭的不是她們的美懷,而是疏離。

  "白蓮?"怎麼了?為何用這麼錯愕的神色看她,連福心也一臉呆相地退離床邊?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們該回去了。"白蓮勉強一笑,手肘暗暗輕拐福心。

  "呃,對。你今天身子不舒服,我們也不好久留,那就......後天詩社裡見了。"

  穆蘭傻眼,她們為何要這樣落荒而逃!好象她剛才做了什麼很奇怪的事,令人難以接受。

  "看吧,人果然都給你嚇跑了。"巴英不爽地大步離去。

  "你還好意恩成天跟我們叨念大阿哥不對勁,我看真正不對勁的人是你。"

  "我......。"她哪裡不對勁了!"巴英?"

  "人己經走了。"朱雀醇厚的磁性低嗓如詩如吟,悠悠震蕩在靜謐的世界裡。

  "為什麼會這祥?他們是怎麼了?"為何她才跳離了詭異的幻覺輪回,就掉人莫名其妙的現實處境?

  "感情太好的兄妹,難免引人遐思。"

  "什麼遐思?"

  他淡漠地凝望她良久。"顯然你根本沒留心剛才自己說了什麼。"

  穆蘭困窘地咬著下唇,垂著視線不敢望他。

  你休息吧,我會叫侍女進來替你更衣。"她的衣衫都汗濕了。"至於你一直想用作詩杜進集參考的書冊,我挑了幾本,就放在大書房裡等著,有空你自己去看看。""喔......。"

  她怔怔望著朱雀離去的俊偉身形,久久後松了口氣。

  太好了。

  大阿哥除了跟她談正事,別無企圖。她卻作了一大串荒唐怪涎的白日夢,真是心裡有鬼了。

  鬼......方才奇思怪想中的大阿哥,的確像鬼一樣,追逼得她喘不過氣。幸好,他剛剛沒再催她到大書房去接受每日例行的書房拷問,否則她真會崩潰了。

  她虛弱地將額頭抵在曲起的雙膝。奇怪,最近好容易疲憊,累得她平日的敏銳和聰慧都枯萎。譬如說,剛才和大阿哥的交談中就有很多疑惑。

  她之前到底脫口說了些什麼?大阿哥又為何好象就是在等她吐出那些話似的,讓她感覺自己有如中了某種陷阱。

  陷阱......還有巴英在她衣箱裡搜出的怪信怪發怪紙符......"格格,奴婢們來伺候您梳洗更衣了。"

  啊,不要再想了。越想人越累,越累就越迷。一旦迷糊,腦子就開始作些不三不四的白日夢。

  好好休息,好好整頓自己,現實中多得是有待處理的同題,哪能浪費時間去作夢。

  她試圖振作地深吸一口氣,卻在褪盡衣衫准備人浴時猛然僵住,刷白了臉。

  "格格?"

  "水太燙了嗎?"

  侍女們的問候傳不到她耳裡,此時此刻,她正陷在一個人的扭曲世界中。

  "格格,怎麼了?"

  侍女們不解地面面相覷,繼而顧著她死凝的視線望向她裸程的豐乳,不禁駭然抽息,連忙掩住小口,不敢有所表示。

  穆蘭的左乳上有著鮮明粉艷的吻吮瘕跡,激狂的痕跡,放浪的痕跡--夢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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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敬謹親王府邸。

  "穆蘭,家裡是不是出什麼事了?"雍容華奠的貴婦輕搖著小團扇,驅散午後花廳內的悶熱。

  穆蘭專注地逗著懷裡的小女嬰,逃避問題。

  "大姊不是不歡迎你來,而是你近日的來訪實在太頻繁。"

  "我只是......想來多看小娃娃。"

  "五姊、六姊她們不也有小娃娃,怎麼就不見你這麼般勤地去探望。"

  穆蘭沉默地垂望懷抱中用口水吹著泡泡玩的美麗女嬰。

  她跟大姊的感情向來不怎麼親。以前在家如此,大姊嫁到此處後也如此,事她還是選擇這裡為逃避家中壓力的地方。因為,大姊向來懶得過問她的事,極少關懷,她可以不必面對任何善意的熱切詢問......"我自己的問題就一大堆,忙都忙不過來,還得費心招呼你。"

  "大姊,你忙你的,不必刻意招呼我......。"

  "你人都來了,我還能不招呼嗎?"她的火氣慚露馬腳。

  穆蘭不是聽不懂大姊暗暗下的逐客令,但除非大姊真把訴說破,否則她絕不會走。

  "不識相的東西。"大姊輕咒,將團扇拍至案上。

  穆蘭難堪地垂著頭,始終不敢與大姊對眼。

  "我只要一看到我的女兒們就頭大,你還來攪局,你以為親王府的大少晉根好當嗎?"大姊即使在最煩躁的情緒下,依舊輕聲細語,捏著手絹的柔夷卻浮著緊繃的青筋。

  "女兒女兒,我已經一連四胎生的全是女兒,妯嫂都開始私下笑傳我是不是把娘家的劣根性帶過來了,得連生七個女兒才蹦得出一個兒子來。"

  其中最沒價值的莫過於她這個老七,穆蘭感歎。她早就認了,家裡女兒己經多到不差她一個,和她同年生的巴英又深得長輩疼寵,總讓她覺得自己是家中多余的角色。

  "該拜的、該吃的、該做的,我全努力過,可是生出來的老是女兒。反倒是你姊夫的三弟,隨隨便便就生出兒子來,到處炫耀,好象親王的繼任寶座篤定由他兒子坐上了。"

  "大姊,只有你生的兒子才有資格坐上......"

  "萬一我生不出兒子來呢?"

  "可是大姊......","你不懂的事你就少開口!你除了一天到晚無所事事,混吃混玩,你還做了什麼?天塌下來上頭有一大票姊姊替你頂著,地裂開了下頭也有小弟替你撐著。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苦,只會成天跟我炫耀你的自由自在,有資格來管我的事嗎?"

  小娃娃似乎感受到細語下奔騰的氣焰,不安地咿咿唔唔皺起小臉,淚水蓄勢待發。

  "我帶寶寶出去晃晃,屋裡好象太熱了。"穆蘭淡淡地避開大姊的怒,才走到廳門口,就聽見身後爆出的委屈哽咽。

  "你們沒一個人關心我的死活、我的處境,每個人見到我就躲,根本不在乎我過得有多苦?"

  穆蘭尷尬地卡在門前,想出聲安慰,又怕被大姊指責她沒資格多嘴。

  "你都不了解,我在這裡承受多大的壓力。我身為長媳,卻一直生不出兒子,又夾在一群尊貴完美的姻親裡,生怕自己犯一點錯、出一點丑,壞了我們誠郡王府的面子或丟了你大姊夫的臉。可是不管我再怎麼小心、再怎麼盡力,還是有閃失,還是不夠完美!"

  "大姊。"看她哭成這樣,連放聲抽息都不敢,實在令人心酸。"其實你用不著把自己逼得那麼緊......。"

  "你懂什麼?在這裡鎮日飽受壓迫的人又不是你,當然可以說得輕輕松松!"

  說得也是。穆蘭懶得噦唆,省得討罵,抱著小娃娃轉身離去。才走沒一步,大姊就淒涼欲絕地出聲飲泣,哀怨至極。

  小娃娃也不安地漸漸嗚咽,轉而嚎啕大哭,搞得穆蘭左右為難,手忙腳亂。

  "小阿姨!小阿姨!"兩個活潑甜美的小女孩邊跳邊笑地奔透廳裡,興奮地環抱住穆蘭。"小阿姨,你又來了,好棒喔。"

  "小阿姨,跟我們玩?"

  "等一下,等一下。"任憑處境再怎麼棘手,看到如此可愛熱情的孩童,想不開心也難。"妹妹在哭,而且我還不能走。"

  "那我幫你抱妹妹,我很會哄她喔。"年長的女孩熟練地接過小嬰孩,吐著舌頭大作怪聲,小嬰孩一楞,馬上停止哭泣。

  "哇,好厲害。"穆蘭誇張地諒訝道。

  "我也會!"另一個小女孩立刻以小手搔抓著嬰孩肚腹,逗得娃娃樂不可支。

  "你們兩姊妹都好厲害呀。"穆蘭贊歎。

  "小妹怕癢,還比較好哄,大妹她不怕癢,就很不容易哄了。"

  "喔!真的?"

  另一個女孩認真地附和。"真的!小阿姨,每次我和姊姊都哄得好累最後干脆跟大妹一起哭,結果她反而不哭了,開始跟我們嗯嗯啊啊地唱起歌來。"

  "這招高明,連我都不得不佩服你們了。"

  "還有還有,上次大妹生病啦,我們就--"

  "鬧夠了沒有?沒規沒矩地在這兒使潑撒蠻,成何體統。"

  兩個小女孩被母親突然爆出的怒斥嚇住,登時縮在穆蘭身邊,抿著小嘴抽緊肩頭。

  穆蘭終於開始不悅,大姊這樣罵人實在過分。

  "一進門就鬼吼鬼叫,禮也不行、人也不叫。你們是小阿姨生的還是我生的?"

  "額娘......。"小女孩們趕緊怯怯地曲膝行禮。

  "現在巴結也不嫌太遲了?"

  "大姊,別對孩子......"

  "我管教我的孩子,關你什麼事?"

  每回和大姊說話都這樣,真想一走了之,可是身下暗暗緊抱著她的小孩們,令她不能這樣。

  "你們兩個都給我過來!"

  母親冷硬的低語讓小女孩們瑟縮,卻又不敢不從,只得抱著襁褓中的妹妹走近。才立定在母親眼前,一個巴掌高舉的陰影就映在小女孩們諤仰望的臉上。

  "大姊!"穆蘭諒叫。

  "怎麼回事?"一陣威嚴的男聲淡然傳入。

  "阿瑪!"小女孩們歡欣地直奔而去,抬著小小的臉蛋迎接父親溫柔的大掌。

  "姊夫。"穆蘭偷偷松了口氣,欠身行禮。

  她素來敬佩大姊夫元律。身為敬謹親王府的長子,威武沉穩,以尊貴的氣勢克服自己太過俊秀的缺點,對待女兒時,卻又不失慈愛。

  "你今兒個......回來得真早。"大姊頓時又變回柔順溫婉的貴婦,笑容可掬。

  元律犀利地瞪視著她,撫著不斷對他咭咭呱呱著方才如何被小阿姨稱贊的天真女兒。

  大姊僵硬地笑著,緊張等待著他隨時爆發的嚴厲指責。

  "穆蘭今兒個就留在這兒用晚飯吧。"

  元律淡漠的響應令一屋子人訝異。小女孩們是第一個放聲歡呼的,再來是暗自雀躍的穆蘭--只要能找到借口離開家裡,離得越久她越開心。而大姊,笑容卻極為難看。

  "元律,穆蘭留到那麼晚,恐拍不妥。我們家一向管得嚴,若是她太晚回去--"

  "我留她下來多陪陪你,有什麼地方不妥?"他冷道。

  大姊抽了一下臉皮,繃起笑容。"你真是太體貼了。"

  等元律陪同穆蘭一起前住女兒們的院落時,他才漠然吐露心事。

  "你有空多來找你大姊,多陪她,多勸她。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

  穆蘭任小女孩們欣喜地一人牽一手,皺眉沉默。

  "你大姊己經孤僻到沒一個說話的對象,連侍女都被她一個個打跑。她脾氣無處發洩,我恐怕她會拿女兒們出氣。"

  是啊,之前看見大姊竟然准備痛擊那麼小的孩子,她也嚇呆了。

  "其實......姊夫,大姊她最要的,應該是你的陪伴。"

  "我試過,也己盡力,但是待在她身邊幾乎令我窒息。"

  姊夫的過分完美,也幾乎令大姊窒息。

  "我想或許這裡仍令她感覺陌生,所以防備十足,戒慎恐懼。如果有熟人多陪著她,多少可以改善情勢。"他沉思半晌,掉頭轉向她。"穆蘭,不如你在此小住一陣吧。"

  她登時傻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你既能容忍你大姊,又和我女兒們很親近,由你來陪伴她們,再適合不過。"

  她可以名正言順地暫時避居在此,逃開越發詭異的家園!

  穆蘭當下提早返家,興奮地使喚著婢女收拾行李,等傍晚時父親退朝回府,向他知會一聲,便可即刻動身。這個家,陰森到她一刻也不敢多待下去。

  珂瑪很疼大姊,也很看重大姊夫,有這兩道免死金牌,再晚她都走得成。

  "不准去。"

  通報時,穆蘭一時聽不懂父親的話語,還呆呆地揚著期待的笑容。

  "我說,不准去。"

  "阿瑪!"她諤然望著父親清冷嚴肅的冷容。"為什麼......"

  "為什麼想搬到外頭去住?"他疏離地展讀著卷宗,不曾看她一眼。

  "我沒有要搬出去住,只是大姊在夫家到現在都住得很不適應,姊夫希望我們家能有個人過去陪她......"

  "你額娘從明天起,自會搬過去陪她。你不准去。"

  "為什麼?"她急嚷。

  "你來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急著離開家裡?"

  "我......"恐怕,也該是坦白的時候了。再者,她之前都只是向女眷提過大阿哥不對勁的事,得到盡是一面倒向他的擁護聲浪,或許阿瑪會有不同見解。

  "阿瑪,我覺得......大阿哥很奇怪。"

  "說。"他垂眼翻頁。

  "我最近一直想不通,大阿哥為什麼一天到晚都待在家裡,而且每日都有神秘的一票訪客出入。他難道在朝中沒有任何職務嗎?"

  "有或沒有,與你何干?"

  父親疏冷的態度,令她感覺自己似乎遭到父親的厭惡。"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轉變,她不記得了。但印象中父親一向很偏愛她,喜歡她的內向溫弱,疼惜她的細膩貼心,贊賞她對漢文化的傾慕與學習。曾幾何時,父親對她的態度變為一概的絕望透頂,甚至眼不見為淨。

  "大阿哥......待在府裡的時間太久了,久得有些反常,對我也......有點困擾。"

  "什麼困擾?"

  她皺眉深瞅地面,思索半晌。"我不太喜歡大阿哥,他近來......動不動就接近我,讓我......感到很不舒服。"

  "怎麼樣的不舒服?"他凝於書上字句,問得極其隨便。

  穆蘭不自在地握了握交纏的濕冷手指。"大阿哥他......雖然......沒有對我不規矩,呃,不,他或許真對我不規矩過......。"

  "到底有還是沒有?"

  "應該......算有吧。"否則她想不透前些天自己左乳上浮現的吻痕該如何解釋。

  "什麼叫應該?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不要因為你和他處得不愉快,就隨口

  誣賴。"

  "我沒有誣賴他!"奇怪,明明是她有理,但怎麼好象自己才是做錯事的那一個?"我是真的......很不喜歡大阿哥某些逾矩的舉動。"

  "例如?"

  "他......近期常叫我到大書房去,問些奇怪的問題。

  平常的時候,不是監視著我在做什麼,就是擅自插手我的事。"甚至連她每天晚上作了什麼夢他都要逼供。

  "他關心你、照料你,有何不妥?"他不耐煩地又翻了一頁。

  "可是......"若說關切,大可哥的眼神恐怕比那更灼烈。若說照科,她倒認為自己的生活都快全然淪入大阿哥的管轄之內。

  有人會要自己的妹妹時時報備行蹤嗎?有人會非得要自己的妹妹時時刻刻不離他的視線嗎?他強大的存在與威脅令她備感壓力,會妄想出一段段再三重復的異象也不足為怪。

  "阿瑪,我真的......怕了。"若非她實在走投無路,才不願如此窩囊。

  "你是因為怕,所以想躲?"

  穆蘭冷然一顫,一直垂望冰冷小手的雙眼霍地瞪得老大,不敢抬眼。

  珂瑪的聲音怎麼突然變了?

  "你又讓我發現你在躲我。"

  不可能,一定是她的耳朵有問題。阿瑪粗裂的老嗓怎會倏地化為醇酒一般濃郁、毒一般魅惑?

  "蘭蘭。"

  她渾身的血液兒乎在這聲輕喃下凍結。這是大阿哥在私下對她獨有的呼喚,聽來雖然使人心蕩神漾,但她知道,其中蘊含的懲戒意味遠勝口頭上的寵溺。

  不對,完全不對。只有她跟阿瑪同在的偏廳,為什麼會突然冒出大阿哥的聲音?她面對的明明是靠坐倚內閒閒讀卷的父親,為何一瞬間就感覺到眼前變了另一個人?

  "抬起頭來,蘭蘭。"

  不要!她也不敢。

  怎麼會這樣?她是不是又在胡思亂想了?這會不會又是一場荒謬幻象?

  "你前些天才當著別人面前說,你就是要和我在一起。

  怎麼?這會見怕起我來了?"快點醒來,趕快醒過來!她緊握雙手,使勁閉住眼睛,心跳狂亂急猛,震得她腦門嗡嗡作響。她要回到之前和父親對談的那一刻!她要回到還未前來向父親請安的那一刻!

  "這巳經是第幾次讓我發現你在躲我了?"

  不要說了,她不要聽!

  熟悉的暱喃、熟悉的字句,她不敢想象之後會出現何祥可怕的場面。她一定又發瘋了,這一定是?

  "你這個不聽話的丫頭。"

  當一只大掌觸碰到她臂膀的剎那,她埋頭狠勁一推,拼盡全力地捶倒硬實的身軀,瘋狂往外沖。

  趕快逃走!現在就趕到大姊那兒去!

  "你這是在搞什麼?"

  她完全不理會身後的怒罵,駭然狂奔,撞入前頭莫名出現的巨大胸杯。

  "蘭蘭。"

  她恐抬眼,望向輕松扣住她雙臂的魁梧阻攔。大阿哥!怎麼會是大阿哥?

  "來人,還不快來人。"廳內被推跌在地的人憤吼。

  "王爺。"兩三個趕來的僕役嚇白了臉。"王爺,您身子還好吧!"

  王爺給摔得一時也爬不起來,尾椎痛得他皺緊怒容。

  "你把阿瑪推倒做什麼?"朱雀好笑地問道。

  為什麼大阿哥會站在她眼前?他剛才不是杵在她身後老遠的偏廳裡嗎?她不是才把他推倒在那裡嗎?

  "快!快抬王爺回房,叫大夫來,恐怕跌傷骨頭了!"

  "通知晉福,王爺跌傷了!"

  穆蘭眺望廳前的亂局,全然傻眼。"阿瑪?"

  "你這下可闖大禍了,蘭蘭。"

  她剛才摧倒的人怎麼會變成阿瑪?"我......我沒有要推倒阿瑪,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棒?

  "你想阿瑪會怎麼處罰你,恩!"

  她六神無主地對上朱雀俯身貼近的容顫,眼對眼地怔望他勝利的笑容。

  "我想,可瑪大概會罰你禁足兩個月吧。"

  罰就罰,可他干麻笑得這麼詭異?

  "別擔心,我會陪著你。就像我上回答應你的,這個月,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

  她頓時明白自己落入的處境,花容失色。"我要去大姊那裡!大姊夫他說--"

  "你己經被禁足了。"

  "沒有!阿瑪根本沒這麼說過?"

  "我會讓他說的。"

  "不要!"她慌亂得全身發顫。

  "犯錯就要受罰。"

  "可是我不是故意要推倒阿瑪。"

  "但你還是推了,而且很不幸地,他摔得相當重。"

  她不要,她不要因此被禁足在家!

  "蘭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總有種被困住的感覺?

  她快不能呼吸了,她必須逃出去!

  "又想躲我了,蘭蘭?"、穆蘭的意志力幾乎被全面擊潰。她真的怕了,真的不想再聽到這句話了。她認輸,她投降,她真的......"這己經是第幾次讓我發現你在躲我?"他輕柔問道。

  不要再說了,拜托......她脆弱地掩耳低頭,無力承受地緩緩蹲下,蜷縮戰栗,淪入薄弱的自衛絕境。

  "活該,這就是丟棄我的下場。"

  朱雀的這句輕冷低語穿透她的腕門,在記憶的荒漠中閃掠強光。

  丟棄?!

  "既然你決定忘掉關於我們的一切,哪裡還有資格奢望我手下留情!"

  她跟大阿哥?他們之間的一切?

  朱雀冷眼脾睨蹲地上抬望他的小人兒。就是這份純稚無邪,這份溫厚老實,剔透如水晶,不沾絲毫紅塵污穢,不帶任何迂回狡黠,正直得幾乎愚苯,認真得幾乎固執,令他厭煩,令他無奈,令他牽腸掛肚,令他神思迷惘"大阿哥?"

  "你為什麼躲我?"

  他淒涼的冷語使她怔住。"我......不知道,就只是......直覺地這麼做。"

  "何不想想你會這麼做的理由?"

  "我......"這倒從沒想過。"可能是因為我有點怕吧......"

  "怕什麼?怕我會突然扭斷你的脖子?"

  "不,不是那種怕......"

  "那你是在怕什麼?"

  她不知道,可感覺上,大阿哥好象知道,卻要她自己去找答案。"你說呢?

  你覺得......我在怕什麼?"

  朱雀凝睇她良久,拉她起身與他對立。"蘭蘭,你昨夜作了什麼夢?"

  穆蘭不安地咽了咽喉頭。這是大阿哥每夫召她去書房時必定一再追問的問題,她也始終頑固地拒絕響應。

  為什麼要天天問、一直問、執著地硬要她回答這麼奇怪的問題?

  她簿日被問、被迫思素、被迫回答,已經被催逼得有些不敢入睡。一人睡,就會作夢;一作夢,就得道大阿哥令人窒息的反復逼供。

  "蘭蘭?"

  "我......忘記了,我怎麼可能......每天都記得自己前夜作了什麼夢。"

  "你不可能忘記,只是你不願意告訴我。"

  當朱雀的大掌撫向她頸際時,令她震顫。

  這是一只男人的手,粗獷、厚實、有力,以一種可以輕松捏斷她喉頭的從容,漫不經心地游移在她頸窩。她細嫩的膚觸,纖弱的脈搏,全都被他一手掌握。

  "大阿哥!"這己經太過分了,非得嚴厲斥責才行!"你不應該......你不可以......這樣......。"

  "怎樣?"他挑釁地對上她的慌張。"何必在我面前假道學,跟我說實話吧。"

  說......什麼?

  "你喜歡我這樣碰你。"

  "胡說!"她幾乎嚇壞似的。"我哪有......我才不會......"

  "你喜歡。"他順勢解開她頸前拘謹的盤扣,像愛撫寵貓般地摩攀她的頸窩。

  "你躲我,是因為你無法接受再一次被我吸引的事實。你害怕,是因為你意識到自己還是控制不了對我的渴望。"

  "這......你亂講!"他在說什麼鬼話。"我不可能對自己的兄長......"

  "那你為何離不開我的手?"

  她這才醒悟到自己正習慣性地依偎在他大掌的撫揉下,任由他玩弄她的雪嫩頸項。

  "別碰我!"她火速打掉朱雀的巨掌,難堪地退離好幾步。她是中什麼邪了,竟會如此無恥地任他上下其手!

  "請你放尊重點。就算你是我哥哥,我也不會......不會允許......。"

  "蘭蘭,你昨晚作了什麼夢?"

  "不要再問我這問題。"她嬌聲抗議。"也別再顧左右而言他!你既然是我哥哥,就該守你自己的本分。你怎麼可以對我做出這麼......"

  "你應該己經夢到我們在一起的事了吧。"

  頓時,穆蘭羞愧得無地自容。他怎麼會連她作了什麼夢都一清二楚?她根本沒向他提過那些羞人的片段,她也不是故意要作那麼可恥的夢,那大阿哥是怎麼猜到的!

  "你向來喜歡枕在我胸膛,卷著入眠。你喜歡我撫著你,哄你安睡。你老是要我不斷地跟你說話,直到你入夢。

  記得嗎?""那......也許......是我們小時候的事了,我當然不記得......。"

  "那不是小時候的事。"

  這一句完全堵死她藩弱的借口。的確,夢中的她和大阿哥,就是現在的這副模樣,並非孩童。

  "那又怎麼樣。這......也不過是場夢而己......"

  "不是夢。"

  朱雀的低語幽魅地穿透她的心,像蠱惑的魔咒,巍撓盤旋,揮之不去。

  "蘭蘭。"深遽的暱喃宛若來自冥府的歎息。"你作了什麼夢?"

  "不要再問我!我受夠了!"她掩耳憤吼,旋身跑走,卻被他輕易地一手攔腰攫住,卷入他懷中。

  "你若不跟我坦白說,我絕不放手。"他低吟。

  "你既然不需要我開口就己經知道我作了什麼夢,何必要我說?而且你最好離我遠點,就算是親兄妹,也該明白男女授授不親的道理?"

  "世界上的規矩對我沒有意義。"

  她慌得心跳都快蹦出口,他卻一片冷淡從容。

  "大阿哥......"她己經怕得承受不住他的任何碰觸。

  "放手吧,拜托你放手......。"

  "除非我先得到我要的。"

  穆蘭的堅持被挫殺至極,無力反擊,只得認命地癱軟在他堅實的鐵臀圍困裡。

  為什麼逃不掉?為什麼她都這麼努力了,還是逃不出大阿哥的掌心?為什麼......就隨他問吧,他想問什麼,她就答什麼。要是不順著他的意思去做,只會更加折騰她自己。好累......她每天都過得很優閒,卻載滿說不出的疲憊。她已經累得無力去反抗什麼,反正一切心血,都只是白費工夫。

  無助的小身子虛軟地任他由背後摟著,低垂的小臉絕望地等持著磨人的逼供。

  許久,她並未等到任何質問,而是漫長的沉默。悄然回首,才發覺架在她肩窩上的俊臉緊皺著眉頭,深沉地閉著雙眸。

  "大阿哥?"他怎麼了?

  朱雀抽緊手臂,將她更加貼入懷中,像在深深地祈求著什麼,無言地呼喚著什麼。

  穆蘭不敢多說,只得默默被他捆在臂彎中。大阿哥實在好高大,地上的影子只呈現出他壯碩的輪廓,看不見她淹沒在其中的存在。他的心跳貼著她的背鼓動,沉穩而厚重。他的氣息罩著她四周,讓她深深陷人濃郁的男人味中。

  很不可思議的,這感覺,競然有點熟悉......"蘭蘭。"

  魔咒一般的暱噥,吮歎在她耳際。他的吐息,他的熱氣,隨著他輕柔的雙唇傳入她耳裡,滲入心底,泛起漣漪。

  她不自覺地怯怯撫上圈在她胸脯下的鐵臂。她好象......曾有過類似的感覺,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你何必怕我?我豈會傷害你?"

  他的低喃誠懇得令人心疼。這實在不像他這般強悍男子會說的話,這些話也一字字地融進她靈魂裡。是啊,大阿哥不可能會傷害她的,她何必怕?

  她放松地合上雙眼,柔順地感受著他在她耳鬢無聲的唇語,感覺著他正以雙唇品味兼她的細膩,悄俏汲取著她的氣息。

  "蘭蘭。"

  她漸慚有些呼吸困難,仍捨不得睜開眼,怕會破壞這份微妙的悸動。她感覺到大阿哥的手臂己移至她高聳的雙乳上,揉起那份堅挺豐滿的感受,彷佛他的掌心與她的酥胸間毫無阻隔,赤裸相對。乳頭上傳來的粗率撩撥,令她抽息戰栗,微微縮起肩頭。

  不知他是不曉得女人的感官有多脆弱,還是刻意要享受那份元助的畏縮,他總是如此地懶於憐香惜玉,徑自向欲焰的極限挑戰,把所有的禮教拋在腦後。他總是如此......總是如此?

  "穆蘭!"

  這句爆喝幾乎搗毀她一閃而過的頓悟,嚇得她踉蹌卻步。

  "在園子裡發什麼呆呀,我找你找得快斷氣了!"

  "巴英?"他怎麼突然跳出來了?那大阿哥......"你東張西望個什麼勁兒,阿瑪早被扛回房去了。"巴英沒好氣地甩著折扇風。"要不是春五哥來找你,額娘准會要你立刻提頭到阿瑪面前請罪!"

  大阿哥啊?怎麼一轉眼人就不見了?

  "喂,你看什麼看呀!我在跟你說話。"居然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裡。"春五哥這會就在前廳等你,還不快去。"

  "巴英,你剛才有沒有看見......。"。

  "看你的大頭鬼!我叫你到前廳去你還跟我噦唆,欠揍啊!"

  "可是......。"

  "春五哥雖然好脾氣,我可沒他那麼好耐性。"穆蘭這家伙就是要人三催四請。"你是要自己走過去,還是要我把你踹過去?"

  "我......這就去。"是夢嗎?她又作了關於大阿哥的白日夢了?否則怎會有人忽然間就平空消失蹤影......"領子扣好!衣冠不整地跑去見人,象話嗎?"

  巴英沒好氣的抱怨怔住了穆蘭。領扣是開的?剛才的事不是夢,大阿哥確實來過?

  她是不是瘋了?世上怎會有這種超乎常理的怪事存在?是她在胡思亂想,還是有不知名的力量在作祟?

  "巴英!"她倏地警覺。"你上回在我衣箱裡搜出的怪符咒呢?"

  "你還想玩?那麼髒的東西我當然早把它給扔了。"

  啊......未知的一切仍舊不可知了。"巴英,你曾經作過一再重復的夢嗎?"

  "廢話。"血氣方剛的男子漢,成天在夢裡與妖撓美女大戰三百回合是理所當然的事。"干嘛,你也作春夢啦。"

  "我說的不是那個!"講的這是什麼話。"我是說......那種有點陌生、又似曾相識的處境,同樣的人事物,同祥的喜怒哀樂,不斷重復......。"

"那多無聊。"就跟演到爛都還不換的戲碼一樣,看了就煩。"你們女人最讓人受不了的就是這點,連作一樣的夢也大小怪,說什麼一定是明天散啦、前世姻緣啦。我看啊,根本是腦袋太貧乏才作不出什麼新鮮夢來。"

  前世?啊,前世......她的心思頓時展翅,翱翔在縹緲紛飛的瓔珞天雨,那段反復輪回的迷離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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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在不知名的幽夢,不知名的時空,他們邂逅。彼此不曾見過,不知姓名,所處的世界也不同,靈魂卻緊緊地相互吸引,命運相鎖。

  "這事得靠你幫忙不可,穆蘭。"遠房表嬸說道。

  穆蘭聽若罔聞,一徑愣愣望著表嬸身旁帶來的巨大男子。

  "你二姊入宮後,其實日子過得並不像外傳的那麼好。她雖然被封為貴妃,可是屢遭後宮欺凌,皇上冷落。如今病重,連個去探望她的人都沒有。我......實在很為她擔憂。"

  二姊有過得那麼慘嗎?她上個月入宮探望二姊時完全看不出來。二姊生性孤僻,最愛一個人獨處,還巴不得皇上早點遺棄她,還她逍遙自在的生活。

  "你知道你二姊的病況如何嗎?"

  "呃......"穆蘭勉強把注意力由那男子身上轉至表嬸。"什麼?"

  "她快死了。"

  "什麼?!"穆蘭完全嚇醒了。"二姊怎麼會......"

  "御醫說,症狀像傷寒,宮裡後妃卻一口咬定是出痘。"

  出痘!穆蘭聞言色變。先帝順治爺就是因出痘而駕崩,自此宮中格外嚴謹,一有類似微兆必定馬上隔離,甚至遣發出宮,幽閉在偏遠的病疫村落裡。

  "那二姊到底生的是什麼病?"

  "不清楚,所以才想請你親自跑一趟看看。順便,帶朱雀進去。"

  穆蘭在表嬸犀銳的笑齒冷光中一顫,猶豫地微微瞥向陌生男子。他叫朱雀?

  "我知道迸宮一趟很不容易,但只有你得到皇上的特別口諭,允許你隨時迸宮采望你二姊,所以朱雀的事只能拜托你了。"

  "可是......"帶一個陌生男子進宮?"這行不通的,而且......"

  "說你是帶未來的夫婿給二姊過目就行。看在你二姊只剩一口氣在的份上,絕對行得通。"

  二姊居然病得那麼重!"我馬上就進宮看二姊,但我還是不能帶陌生人去。"

  "朱雀不是陌生人。"表嬸咯咯笑。

  "他是誰!"

  "你二姊的舊情人。"

  穆蘭如遭五雷轟頂。二姊的舊情人......啊,當然,如此卓然絕俊的美男子,不是二姊的心上人還會是什麼人。

  不知為何,他是二姊舊情人的事讓她失落地發了好久的呆。

  "呃,那個......"穆蘭支吾著。

  "朱雀。"

  他簡潔有力的低吟震撼著她的心。一個男人有那麼出色的形貌就夠教人咋舌,沒想到連嗓音都如此深具魔性,撩人心弦。

  "關於入宮采訪我二姊的事......"

  "我只要看她一眼就好。"

  穆蘭完全敗在他靜謐卻強勢的統御力下。怎會有人......拜托別人做事還擺這麼高的姿態?而且很奇怪的,他就是存著反客為主的魅力,迫使人甘願順服,任由他主導大局。

  他一定很為二姊擔憂才會這麼做吧。否則豈會干冒著殺頭危險,就只為了看二姊一眼。

  穆蘭感動於這份真情,同意帶朱雀同行。一路上,他們卻不曾交談,他甚至不曾看她一眼。

  反倒是穆蘭,好幾次都在愕然回神的當口,才發覺自己竟恍恍惚惚地癡望著他許久。

  他實在是個很好看的男人,好看得幾乎不像世上凡身。彷佛天界不小心遺落的璀璨靈魂,在凡塵化為具體的幻夢,在瞬間即可奪人心神......驀地,他的眼瞳到她身上,她登時渾身繃住,尷尬得手足無措。好丟臉,被他發現她在看他了!

  他只是冷冷輕瞥,又不帶絲毫感情地轉窗口外,無所搭理。

  這反應比被他瞪到還令穆蘭困窘。傾慕於二姊的人,當然不會把她這小土蛋放在眼裡。她上頭的六個姊姊,一個比一個嫵媚明艷,額娘生到她的時候,真有江郎才盡的感覺--完全比不上姊姊們的姿色。

  或許長輩會覺得她很甜、很可愛、很嬌美,可是到了十五、六歲都仍是一副奶娃樣,難免給人她似乎連腦袋也有些不知長進的錯覺。

  到達紫禁城,一道道關卡,一樣樣規矩,都是由朱雀領頭,引著身後追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穆蘭。那股渾然天成的氣勢,連向來狗仗人勢的侍衛們都不禁怔忡,個個必恭必敬,好象他才是持有皇上特別口諭出人宮廷的人。

  看來也不過二十七、八歲的人,為什麼那份魄力比她見過的父執輩都還深沉威猛?

  等奔過大半紫禁城抵達二姊住的景仁宮時,穆蘭喘得幾乎癱軟在地,雙膝無力。她只能趁官女傳報的空隙趕緊調息,連咽了幾口口水,喉頭依舊干澀灼熱。

  抬望前頭的朱雀,他絲毫沒有任何改變,有如才剛下馬車般地沉穩雍容,可是,神情凝重。他一定很為二姊的病況擔憂吧......當一只小手溫柔地接近他臂側時,他早在對方還未碰觸到他的剎那便將之扭開,箝住對方關節遏止任何行動。

  "干什麼?"他森然低喃,孤冷地瞪視穆蘭皺成一團的小臉。

  "你......弄痛我的手了......"

  "別隨便碰我。"他輕蔑地甩開掌中細腕,吐息陰寒。

  穆蘭難過地垂眼搓揉右腕,礙於場合,又是在不熟的人面前,她只得忍著情緒抿嘴沉默。

  不知進去傳報的宮女在磨蹭些什麼,老半天都不見人出來響應,她和朱雀只得繼續等待,兩人間的氣氛變得分外疏離,誰也不看誰。

  "穆蘭格格,貴妃有請。"宮女終於現身。"可是您的夫婿,恐怕無法--"

  朱雀霍然伸直了右手食指及中指,直沖官女眉心,碰觸的那一瞬間,宮女猛然震顫,登時瞠大雙眼,呆若木雞地應道:"請隨我來。"

  穆蘭傻眼。他剛才在做什麼?

  一進暖閣,便見到二姊正容光煥發地逗著一群小哈巴狗玩,毫無病態。

  "二姊?"穆蘭急急上前。"你還好嗎?你不是......"

  朱雀的鐵臂霍然橫擋在穆蘭身前,阻止她再前進。他的巨掌如扇般掃過二姊眼前,倏地,二姊僵直地原地倒下,一臉青白。

  "貴妃娘娘!"周遭宮女大驚,無意間被朱雀掌風掠過,神情馬上異變,雙瞳呆滯,一目語硬板。

  "啊,娘娘病了。"

  "扶她到臥榻上去休息。"朱雀冷冷道,宮女們立刻聽命行事。

  穆蘭半晌無法回神。他在玩什麼把戲?又有什麼資格在景仁宮裡發號施令?

  "二姊?"

  "穆蘭格格請留步。"宮女們挺身阻擋。"貴妃內室不得擅闖。"

  "那朱雀呢?"他為什麼就可以跟到二姊的臥榻邊?"你們放一個男人到我二姊的內室裡,豈不更荒唐?"

  "叫她出去。"朱雀眼也不抬地淡然吩咐。

  "穆蘭格格,請回吧。"

  她不敢置信。這是怎麼回事?

  "貴妃正臥病在床,無法接見任何人,格格擇日再來吧。"

  "既然如此,你們為什麼放朱雀進去?"穆蘭不服。

  "誰是朱雀?"

  "就是現在正坐在我二姊臥榻邊的男人!"如此嚴重越矩的行動,會要了穆蘭一家的命。

  "貴妃內室哪能隨意放進男人。"宮女死板地響應。

  "那為什麼不快把他給帶出來?"

  "沒有人在貴妃房裡啊。"

  睜眼說瞎話!"他就坐在我姊姊的床邊,還說沒有人!"

  宮女們莫名其妙地彼此互望,看看臥榻,又看向穆蘭。"格格,您究竟在說什麼,奴才們全部在這兒,裡頭除了貴妃,哪有什麼人?"

  "胡說!"人明明就在那裡。"你們全都瘋了是不是?放我姊姊和宮外男子單獨共處一室,成何體統!更何況他是我帶進來的人,沒我的引領,他怎麼可以進去!既然他可以進去,又為什麼把我阻攔在外面!"

  "叫侍衛來。"宮女們懶懶說道,不一會,就來了兩名壯漢。"送格格出去吧,貴妃需要安靜休養。"

  穆蘭錯愕得說不出話來。這些人是怎麼了?

  "你們......快把貴妃臥榻邊的男子抓出來!"穆蘭朝侍衛嬌聲喝道。不管了,就算會把這事鬧大,她也必須全力守護姊姊的名聲。

  "格格!"侍衛們被她吼得一愣一愣。"哪來的什麼男子!"

  "就是剛才跟我進宮來的男人!"

  侍衛們面面相覷,最後為難地望向她的一臉急切。"剛才有男人跟您一塊兒迸宮嗎?奴才們只看見您來啊。"

  鬼扯,這些人簡直胡鬧!"叫我的隨行侍女進來,不然問我家車夫也行。明明就有個男人跟我一道來,而且現在正坐在我二姊的......"

  宮女一抬下巴示意,侍衛們不由分說,立刻架起穆蘭往外拖。穆蘭極力反抗,不斷申辯,仍被強制押往城外,硬塞回馬車裡,打道回府。

  怎麼會有這種事?他們全都著了什麼魔了?

  回府之後,更荒謬的事接踵而至。她四處探尋不到表嬸的下落,繼而才忽然頓悟:她並沒有什麼表嬸啊。老天爺,她竟然認一個來路不明的人為表嬸,還因此帶了一名陌生男子入宮。她到底在做什麼?為何會發生如此荒誕不經的事?

  "格格,您還好吧?"

  穆蘭頹喪地由雙掌的掩護中抬起頭。"什麼事?"

  "那個小乞丐又來跟您兜售破爛了,被僕役們擋在後門外。您要去見他嗎?或者我們替您把人走?..."我去見他。"她無奈地長歎。若把身分不當的人帶進府,少不了又得挨阿瑪、額娘一頓罵。她今天已經夠倒霉的,還是少惹麻煩為妙。

  當她見到後門外忤著的十一歲小少年時,赫然大驚。

  "小光!你怎麼--"

  "格格要不要買畫?這回我師父有新的花鳥喔。"小少年冷漠地背誦著,毫無生氣。

  "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為什麼--"

  "格格如果有興趣,我還帶了一些師父畫的山水圖,全放在客棧裡,您要不要跟我走一趟看看?保證不吃虧。"

  穆蘭直視著他空洞的神情良久,霍然跨出後門,將他一路拉往老遠的偏僻胡同裡。

  "小光,是不是你爹又賭輸了!"

  他倔強地撇頭避開穆蘭澄澈的眼瞳,使得眼角與嘴邊的血漬更加清晰,左眼甚至腫得只能睜開一條縫隙。

  "小光,抬頭看我。"

  他不動。"你到底要不要買畫?"

  "你若不面對我,一切免談。"

  "你憑什麼命令我?"他也只敢在沒人的地方如此當著王府格格的面耍脾氣。

  "因為你有求於我。"她柔聲撫慰。

  "我可沒求你買我的畫!"

  "我知道,但你求我的是另一件事。"

  他哪有!他可不記得自己有說出這種窩囊話。不過......他閃避著穆蘭的視線,不安地瞟來瞟去,低聲咕噥。

  "我哪有......我求你什麼了?"

  "幫你。"她在小光錯愕且難堪的憤怒中順勢響應。"否則你為什麼來找我?"

  "我只是來賣畫!"

  "你前天才賣給我三幅長卷,照理應該半個月後才會再出現。"

  "那是因為我師父又畫了新作品,關我什麼--"

  "小光,你若不肯跟我說實活,你要我怎麼幫你?"她為難地苦勸著。

  "幫?你幫個頭,你又懂什麼!你吃好的穿好的,有好出身,有好面孔,什麼苦都沒吃過,你有什麼資格來幫我?!我不屑任何人的同情,我也不相信你這種千金小姐真會幫我,我才不相信你們!我什麼人都不信!我......"

  他在憤怒中霍然爆出淚勢,掩都掩不住,尷尬至極。穆蘭也被罵得無話可說,失落地垂望地上散落的畫卷,兩人都困窘地沉默了許久。

  "你要賣的......就是這些畫嗎?"得不到任何響應,她只好繼續自言自語。"你先到我家後門等著,我去跟帳房領些銀......"

  "你就不會看一看再決定嗎?"小光含淚怒斥。

  穆蘭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能做錯事似地抿唇俯首。她想幫小光,可她好象除了把事情弄得更糟之外,根本幫不了什麼。

  "我......進去跟帳房領些銀子,一會兒就出來......"

  小光倏地抓住她離去的勢子,不准她走,緊緊揪著她的雙臂衣袖,埋首在她背後,無聲顫抖。穆蘭沒有其它動作,只是靜靜忤著,任小光的情緒浸濕了她背後。

  半晌,他倆才到雅致的茶樓一角小坐。

  穆蘭沒再多說,只是點了許多美味佳餚,小光卻反常地動也不動,對著食物發愣。她當初認識的小光,是個聰明伶俐的小乞兒,常挨父母揍的頑皮少年。他被打得遍體鱗傷已是常事,但從沒像最近這樣失魂落魄。

  小光一定出了什麼事,可她不敢間,怕一問反而更加挖爛了對方的傷疤。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無能,什麼也幫不成......"你又惹上什麼麻煩了?"小光忽而轉變心情,像小大人似地傲然開口。

  "我......沒有啊。"

  "還掰。打從之前見到你的第一眼,你就一直皺著眉。趕快老實招供,你這人是藏不了啥子心事的。"

  可是給個十一歲的小孩識破,她也太遜了吧。

  不過她的確很遜,比不上小光的老江湖,他一聽事情脈絡,馬上就知道關鍵所在。

  "你給人下咒了。"

  "啊?"她摸摸緊皺的眉心。給人下皺了!這倒是。

  "我是說你被人施法術了啦!"白癡啊。"若不是被人下了什麼咒法,怎會平白蹦出個表嬸你毫無所察?"

  "我......一直以為是自己有問題......"

  "你的確很有問題。"能傻蛋似的天真到這把年紀實屬奇跡。"但更有問題的是那個朱雀。他分明是在利用你的關系潛入宮裡,其中必有陰謀。"

  "怎麼可能!朱雀要真有那麼厲害,何不施點法術把宮裡的人全攪迷糊,自己直接闖進去就行了?"

  "不行,通常作這種法術,一定要有『帶路』的。"

  "喔,待鹿的。"雖然她只聽過守株"待兔",但聰明地佯裝了然,不敢多問為何不待兔子而待小鹿。

  "所以他得利用你來替他開道,才能一路過關斬將,殺進宮裡。我敢打賭,你二姊一定根本沒病,是被他當時下的咒法給震倒的。"

  "這......你能不能再說得清楚點!"她漸慚白了臉色。"我二姊根本沒病?"

  "就好象你明明沒有表嬸,他施法讓你覺得你有。宮裡的侍衛和婢女明明看見一名男子和你一塊兒進宮,他卻施法讓他們覺得只看見你一人前來。你二姊明明沒病,他卻施法讓她忽然覺得自己病了。"

  "不可能,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種事。"

  "這是很陰的邪術,就連我也只聽過而已。"還不曾親眼見識到。"而且這是很復雜的邪門歪道,他卻能在一瞬間輕松辦到,顯然那個朱雀不是簡單人物。"

  小光鄭重的警告令她瑟縮。

  "我還是不敢相信。這麼說來,他不就有能力掌控別人的腦子了?"

  "沒錯,而且他掌控得相當高明俐落。"

  二姊有危險了!再者,二姊目前很得皇上寵愛,倘若朱雀利用二姊為管道,做出什麼對皇上不利的事......突然爆響的碎裂聲嚇得她魂飛魄散。

  "你在搞什麼呀!"小光輕斥。大家閨秀會嬌貴到連杯子都拿不穩嗎?"你在這兒砸壞了一個杯子,小心人家要你陪一組。"

  "小光,我......"不行,小光雖然故作老練精干,他仍是個孩子,不能將他牽扯進來。"我得回府了,我不能出來太久,你也早點回家吧。"

  一道陰影閃過他稍稍開朗的明眸,整個人又淪入凝重的沉默裡。

  "小光?"她柔和地盡量細膩以待。"你有什麼事要對我說嗎?"

  他不語,空茫地凝望滿桌冷掉的美食。

  穆蘭也不便逼他,等他想說的時候再說吧。但她還是忍不住在離去前輕柔叮嚀--"你想找我的時候,盡管來找我。就算你沒有任何畫卷可以帶來向我兜售,我還是很歡迎你來找我。"

  剩下的,就是她一個人的戰斗了,一場毫無勝算的拚搏。

  "等一下。"小光陰沉的低喚止住了穆蘭的腳步。"如果你想對抗那些牛鬼蛇神的邪咒,就帶我師父的畫卷去。"

  "日光山人的畫卷?"

  "帶有落款的。"若無師父的名號簽在上面,那就只是幅普通的三流畫卷。"有我師父落款的畫,具降魔伏妖的作用,或許能替你擋開對方的法術。"

  可是該怎麼用法,小光卻沒說。

  她該怎麼辦?既不曉得那位假表嬸是誰,又完全探不到朱雀的來路,再進宮找二姊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她又完全不懂什麼咒術......怎麼辦?

  她在自個兒房裡的小書櫃前苦思,眉頭蹩得高如小山。

  朱雀這個危險人物是她引進宮裡去的。她就必須負起責任,不能任他在宮中得逞。可是......她該如何挽救局勢?她什麼線索都沒有、什麼也不會,如何阻止朱雀不知名的陰謀?

  她茫然注視一地散亂的畫卷,突然間,由日光山人龍飛鳳舞的落款字句閃出靈感,當下采取行動。先是送一幅給二姊,再托阿瑪進呈一幅給皇上。然後。.....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茫然數日,依舊一愁莫展。

  "你這幾天是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穆蘭鈍鈍地回神。"什麼?"

  "蘭格格,若不是咱們額勒春少爺脾氣好,您這心不在焉可會給自己惹禍上身喲。"一旁陪同主子作客的太監細聲笑道。

  "別胡鬧!"粉白俊秀的貴公子輕斥。"穆蘭,我看你最近魂不守捨的,是在為慈善堂的事煩心嗎?"

  "說正格兒的,你這點子實在出的好。替民間的棄兒及乞兒們開個慈善堂,妥善收容照料,比讓他們成天晃蕩作惡、乞討偷盜要好的多。只是,你一個女孩子家,實在做不來這麼大的事。"他神態優雅地把玩著精巧的蟈蟈罐。

  會嗎?她現在早就籌備的差不多啦,怎會做不來?

  "所以我想還是出手幫你比較好。"

  "不用了,我......"

  "我昨兒個就跟皇太子提了這事。他也覺得這點子不錯,決定出面包攬,也馬上奏到皇上那兒。你猜,結果如何?"

  跟皇太子提這事!還奏報給皇上?這是在搞什麼呀......"皇上歡喜得不得了,公開贊揚皇太子仁心純厚,不愧是他屬意的儲君人選。穆蘭,這回你的功勞可大了,皇太子說要好好謝謝你呢。"

  "這......"普普通通的一件事,何必搞成這麼大的局面?

  "你又要怎麼好好兒謝我呢?"

  "謝你?"

  "若非我在皇太子面前推薦你這主意,你哪會得到如此大的功勞?"

  穆蘭僵硬地回他一笑。

  她知道額勒春在開玩笑,想逗她高興。可是他對她越好,就越令她心虛。額勒春對長輩們內定好他倆婚事的事,似乎相當滿意,可她一點也不願意。他太溫柔、太貼心,斯文周到得令她窒息。

  他簡直和善到今她備感壓力。

  "穆蘭,我希望你能真心地拿我當自己人看。"他慨然輕歎道。

  "啊......有啊。"

  他搖頭,柔聲響應,"我始終感覺自己在你面前只是個客人。"

  她尷尬地保持沉默。這時再否認下去就真的太虛偽了......"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嗎?或者希望我改進什麼?"他誠懇輕問。

  "我...反倒想問你,你究竟看中我什麼?"以他的條件,不差更好的福晉人選。

  "我不會故作清高地說是看中你知書達理的性格,但我實在受夠了滿洲格格們的剽悍。你的氣質跟我比較進,都不喜歡鬧,也懶得爭什麼,平平淡淡的過日子,安安靜靜的做事。當然啦,你百看不厭的臉蛋也是原因之一"他眨了眨右眼。

  她寬心一笑。"你很會安慰人。"

  "是你不了解自己的魅力。"

  魅力?她的表情象是從沒聽說過這個詞。

  "算了。"這樣也好,勝過她拿自己的美貌去征服男人。"我跟人約了去看戲,不能久留,記得下個月初九的花糕宴,我們得一道向嬪妃們請安。"

  宮中每逢重陽都設花糕宴,總不忘點名穆蘭赴宴。或許是因她貌似早夭的小公主,或許是大家體貼皇上失去亡女的心情,也或許是她溫吞的個性很合宮中嬪妃的胃口,讓她活像皇上嬪妃們的掌心寶貝。

  但,對她而言,只覺得好累。

  "為......為什麼我們得一起赴宴?"萬一人家把他們看作一對可怎麼得了--雖然他們遲早會是。

  額勒春疲憊一歎。"算是幫我一個小忙吧。皇上近來對我誤解越來越深,好象認定了皇太子不學好是因為我帶壞了他。其實皇太子的事我哪有權干涉,我只是他堂哥,他卻是未來的皇上,向來只有我聽他的份,他豈會聽我的?"

  "你可以跟皇上說明白呀。"

  "就算尊貴如皇上,對於兒子的事他仍舊是個普通的父親,千錯萬錯,不會是他兒子的錯。所以,我只好靠你,替我撐撐場面了。"皇上對他再有意見,也捨不得在穆蘭面前弄僵局勢,傷了女娃兒嬌柔的心。

  唉,豪門貴胃間盤根錯結的復雜利害關系,她這輩子恐怕是擺脫不掉了。

  送走額勒春後,她無奈地收拾起自個兒的東西,略略瞟到屋裡他忘了帶走的兩名侍衛。

  "你們也退下吧,跟額勒春少爺回府去。"

  當她背過身去整理桌上散亂的詩稿時,一個意念霍然閃現:侍衛應該守在廳門外,怎會站在她的堂屋裡!難道是......她駭然猛地轉身,不見那兩名高大的侍衛,但見一只巨掌火速撲襲而來,凶狠地掐住她的頸項,企圖直接施勁箝斷她的頸骨。

  穆蘭眼前一片黑旋星光,脖子上殘暴的勁道截斷了氣息與聲音,使勁之猛,令她完全無法站立,幾乎被騰空箝起。

  "朱雀,她還有利用價值。"另一名侍衛淡然出聲。

  可是比起她難得的高度利用價值,朱雀更恨有人中途破壞他的行事。他不能容許絲毫差錯,更無法接收些許閃失。

  "朱雀!"那人鄭重警告。

  "你以為你在皇上和貴妃那兒玩的小把戲很了不起,是嗎?"他咬牙低吟。

  救命......她的脖子、她的呼吸......突然逼近的死亡讓她看不見任何東西,聽不見任何聲音,她雙瞳發直,渾身戰栗,生死的交界全凝結在喉頭上。

  "朱雀!"情勢頓時無法收拾,"咱們說好是來談判的!"

  "這就是我的談判!"他捏緊了掌中細弱的頸項,瞠目怒視穆蘭渙散的雙瞳。

  "你這是干嘛?"那人煩到有些火了。"事情有嚴重到這種地步嗎?"殺了穆蘭,他們要到哪裡再去找如此珍貴的一顆棋子?"

  無所謂,失掉這顆棋子也勝過任務上的敗筆!朱雀冷冽地將所有情緒箝入掌心。等他宰了這小妮於再說。

  他不在乎。已經沾上污點的完美戰績,再多添一記敗筆又何妨。

  "我拜托你,快點冷靜下來,否則事情就無法收拾了!"

  "你之前明明只說來探究事實的?"

  "你清醒一點!"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朱雀!

  忽然間,他被穆蘭死凝雙瞳中的無聲呼喚怔住,錯愕於她眼眸中投映出的猙獰面孔。她看他,彷佛初次見面那般專注,那般認真而執著地凝視著他的一切。他剛烈的濃眉,深邃的眼,他的長睫;他高挺的鼻,傲慢的薄唇,深刻的輪廓。她看他,彷佛天真的孩子仰望繁星,那般憧憬,那般傾醉。

  她是如此看待要殺她洩恨的人......倏地,穆蘭如斷線木偶般自他松開的掌中癱倒在地,雙眼瞠得老大,毫無氣息。

  那人立即越過寂然仁立的朱雀,扶起穆蘭,檢視脈搏與鼻息,趕緊在她背後的穴脈發勁,讓她咳地一聲吐出了氣。緊接而來的,是她喉頭受創的連續重咳,咳得涕泅縱橫。

  她渾身戰粟地退坐至桌腳後,淚水無法控制地隨著咳聲不斷奔流。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這裡是她的家、她的院落,為什麼她會受到如此待遇!難道沒有一扇門擋得住危險的不速之客?

  "你究竟在宮裡玩了什麼把戲?"

  朱雀陰冷的輕柔低語嚇得她更加慌亂地退到桌底下,看都不敢看他。

  猛然爆出的砰聲巨響,伴隨穆蘭驚惶的叫嚷,與被朱雀一掌就打飛出廳門的沉重紅木桌一同砸在院外地上,殘破不堪。沒了大桌掩蔽的穆蘭,無助而恐懼地坐在地上抬望他,想退到某個安全的地方,卻發覺全世界似乎都已淪入他森寒的統治之下。

  "還躲什麼呢,何不直接面對我?"

  穆蘭極度畏怯而又氣憤地含淚回視。他的優雅、他的淡漠,底下包藏的根本是凶殘的邪魔面孔。

  朱雀雍容而閒適地高高睥睨著,醉人的雙眸冷地沒有一絲溫度。"為什麼出手破壞我的好事?"

  "我沒有......"

  "皇上和貴妃那兒的日光山人畫卷,你怎麼說?"

  "那是我送的,可是,我並沒有破壞......任何好事。你在做的......是壞事。"

  "你有資格評判嗎?"

  "有,而且......我比誰都有責任干涉。因為你是在利用我......去作你的壞事。"

  他忽然犀利地冷眼瞪看她那副明明怕得要死,又頑強不肯屈服的德行,他的氣焰就更加肅殺逼人。整座廳堂宛如陷人寒冰裡,半晌凝結不出任何聲息。

  "好膽量,正義姑娘。"

  穆蘭不敢響應,怕得連喉頭都抽緊。

  "你以為你很厲害是嗎?"他僅以眼神透露出難以察覺的冷笑。"那你就來干涉吧。看是我破壞的力量夠大,還是你挽救的速度夠快。"

  穆蘭愕然瞠目。他在說什麼?

  "朱雀......"和他同來的那人快被失控的場面煩死了。"收拾一下殘局吧。"

  門外早圍著一群聞聲而來的僕役及婢女,不知所措地望著屋內亂局及兩名奇怪的陌生男人。

  "收拾?"朱雀孤冷地旋身就走,哼然輕屑。"交給青天大小姐收拾就行。"

  "慢著......你......"在別人家裡居然如此橫行霸道!可是朱雀霍然回眼冷膘時,又懾得她嘩口戰栗。

  "等你正義俠客的游戲玩夠了,我再來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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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可怕的夢。

  等你正義俠客的游戲玩夠了,我再來收拾你。

  夏日午後,詩社的格格小姐們全聚在水閣裡,婉轉的談笑聲在綠蔭後咬織成一幅優閒的風景。穆蘭獨坐一旁,貪婪享受著現實生活中的靜謐與安全感。

  夢裡的大阿哥敵意好重,一點也比不上現實中的他溫柔。可是溫柔中的那份詭至氣息,倒與夢中相同。

  她忽然警戒起來。對自己的哥哥有大多椅思妄想,實在不應該,看來她努力這麼久,還是沒徹底改掉這惡習。不過,夢中的他可以輕易地轉變身分。現實中的他,有沒有可能也不是她真正的哥哥?

  "穆蘭,又在想朱雀哥了?"

  穆蘭倉皇起身,羞紅了慌亂的臉,過分激動的反應惹來水閣裡所有女孩的矚目。

  "坐下來談。"白蓮鎮定而閒適地輕搖團扇,挽救了她的不知所措。女孩們也回到各自的話題,方纔的異狀猶如船過水無痕。

  鎮定一點,別老這麼容易大驚小怪。穆蘭神魂未定地自我警惕著。

  "今兒個又是朱雀哥送你來的嗎?"白蓮故作沉醉地翻閱腿上擱的漱玉詞。

  "大阿哥最近盯我盯得很緊,因......因為我被阿瑪禁足在家,是他替我講情我才有機會出來參加詩社,所以他必須......"

  "你這講話吞吞吐吐的毛病,怎麼仍舊一無長進?"白蓮無力地長歎。

  穆蘭不多作聲,垂眸靜默。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接納她的本性,她早已明了這點,所以適時收斂、隱藏自己,成了她的看家本領。

  "我看你還是早點和額勒春少爺完婚吧,否則你永遠無法對朱雀哥斷念。"

  穆蘭慌了。"我對大阿哥並沒有......"

  "我已經很努力地替你掩護,但我沒把握還能繼續替你遮掩下去。"白蓮鄭重地抬眼望她。"你們實在是一對很奇怪的兄妹。"

  這話如同一道猛雷劈進了穆蘭的腦門。

  "你一直很努力地隱藏,我們早看穿了也不好意思說破,只好一再地在別人面前替你擋著,但你自己多少也要警醒些。"

  我們?福心也看出來了?

  "穆蘭,你何不對我坦白你的心事呢?你真的有把我當朋友看嗎?"

  "我很想說,我......很久以前就想找個人吐露。"可是事情怪誕得讓她也不知該從何起。

  說她在大白天裡就遇見一再重復的詭橘異象?還是說大阿哥緊迫而周密的監視?或說他每日逼供她夢境為何的荒唐行徑?抑或是說她天天夢見的熟悉情境,那段看似前世,又宛若今生的鮮明記憶......"穆蘭!"白蓮有些擔憂地深瞅她。"你臉色好難看,要不要我們先回你家去!"

  "不......我不想這麼快回家。"和大阿哥待在同一處讓她簡直喘不過氣,壓迫感太重了,還有雜亂交錯的現實與幻覺......"白蓮,我懷疑......我可能有點瘋了。"

  "胡說,你只是近來有些心神不寧,一定是沒睡好的關系。"她柔聲安慰著。

  "可是我......"

  "我覺得,最大的關鍵還是在朱雀哥。"她感慨地握著穆蘭冰涼的小手。"坦白說,若我有那麼一個英武俊美的兄長在身邊,我恐怕也很難把持住自己的心思。"

  穆蘭心頭沉重的烏雲豁然開朗。白蓮也這麼想嗎?

  "再說,朱雀哥又不是個僅僅外貌出眾的男人,那麼強烈的性格和魅力......"想著想著,她都不禁酣然一歎。"雖然我看中的夫君對像是巴英,還是會忍不住被朱雀哥吸引。"

  "但你最後仍會選擇我弟弟?"

  "那當然,迷戀是一時,成親卻是一輩子。我還是會努力嫁進你家去,正如你最後還是得嫁給額勒春少爺。"

  穆蘭陡然失落。

  "你不會怪我話太直吧?"

  "不,當然不會。"她疲憊一笑。"白蓮,你作事條理好分明,一點都感覺不出我們同年紀。"

  "造化作弄人啊。"她無所謂地斜瞟水面蓮葉。"生在貧窮的書香門第,憑骨氣是活不下去的。或許有些人會很瞧不起我,但瞧得起我又怎樣,他們又不負責養我。瞧,若不是靠著你有錢有權,我們能這樣悠哉地談詩喝茶聊聊天嗎?"

  "白蓮,那個......"

  "嗯?"

  她想了想,還是毅然決定說出口。"我從沒有瞧不起你。"

  "我知道,否則我也不會跟你在一起。"

  穆蘭笑得好開心。她好喜歡白蓮,清秀又聰明,是詩社中的第一才女,卻從不以她漢人優越的文學素養傲視他人。雖然白蓮努力討好巴英只是為了嫁迸權貴門第,她還是好敬佩白蓮,好希望她快點成為自己的弟媳。

  "這樣,關於朱雀哥的事,你有沒有想開點了?"

  穆蘭的好心情一下就給僵住。

  "你要知道,你的態度會影響到他的反應。你越表現得為他著迷,他越是會強烈地吸引你,這就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道理。我這外人不該跟你說這些的,但上回看他抱起昏倒的你回榻休息時,我覺得那氣氛讓我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他不一定是我的大阿哥。"

  白蓮被她突然堅決的神態怔住。

  "若我的夢境是事實,那他就有可能不是我的大阿哥。"

  隨即,她一反常態地流利道出朱雀一直逼問不出的夢境,聽得自蓮傻眼。

  "雖然我的夢境目前仍支離破碎,片片段段的,但它越積越多,我終有一天會把所有的夢境湊成完整的事實。"

  白蓮徹底目瞪口呆,開始相信她好象是有點瘋了。一直巴在桌邊埋頭猛吃的福心則隔著老遠距離,陰鴛地冷看穆蘭的一舉一動。

  在回程的馬車裡,福心交給穆蘭一包東西。

  "養生補血的珍貴藥材?那應該是我比較需要才對吧。"被穆蘭唬得血色盡失的白蓮苦笑道。

  "你最近真的氣色好差,上回還暈倒,我很擔心......"福心怯怯囁嚅著。

  "謝謝,我回去會馬上交給侍女們處理。"福心一直都是個細心的朋友,見她有異狀,必定立即找一大堆偏方給她。

  "你一定要服用喔,一定喔。"福心下車後仍不忘再三叮嚀。等送完兩位朋友回家,穆蘭才交代車夫慢慢駕車,逛個兩圈再回府。

  "可是格格,大少爺交代一離了詩社,就得盡快--"

  "等等,快停下來!"穆蘭忽然驚叫,開了車門就跳。

  "格格!您要去哪裡!"車夫一慌,嚇得馬兒暴躁起來,頓時一片混亂。

  穆蘭追著熱鬧市街上的瘦小身影,可那身影彷佛背後長了眼睛,知道有人追著,就刻意閃躲入人群中。

  "借過一下,麻煩讓一讓!"她快丟了對方蹤影了。

  "急什麼呀!"

  "姑娘,你怎麼撞人哪!"

  周遭的抱怨阻撓不了她的決心,硬是要追上那熟悉的背影,完全沒發現自己一拐又一彎地已經逐慚轉入偏僻的胡同裡。

  "前頭的人!喂,等一下!"她開始上氣不接下氣,對方卻像溜鰻似地機靈亂竄。

  不行,她跑得肚子好痛.....她靠在幽暗的胡同壁邊急促喘息,勉強四下張望一眼,不禁懊惱。完蛋了,她不知道該怎麼繞回大街去。

  車夫一定會很焦急,回府之後免不得會挨大阿哥嚴厲處置。大阿哥雖然對她分外偏寵,對其他人依舊凌厲冷酷,毫不留情。

  她實在太莽撞了......"姑娘要買東西嗎?"

  穆蘭微徽朝稚嫩的嗓音睜眼,愕然怔住。

  "您想要什麼樣的圖,盡管看。"

  十一歲左右的小少年抱著大堆的畫卷森然仁立她面前。這就是她剛才在追的人!

  少年的目光極為銳利,陰沉地盯著她的錯愕,不為所動。那份老成世故,與他稚弱的童顏形成對比,與她象中的面目大有出入。

  "姑娘?"

  "畫......有日光山人落款的畫......"對,她記得夢中的少年與這東西有密切關聯。

  少年冷漠地直接抽出一卷,攤展在她面前。"如何?"

  她略略掃了一眼,又執著地回視到少年臉上。

  "買不買?"

  "我......"想問的話,尷尬地卡在喉頭。"好......我買。"

  "那麼,這就是第三幅你擁有日光山人落款的畫作。"

  整個世界頓時扭曲成詭異的畫面。他怎會說出這話?現實與夢境完全重合,將她的意識帶往另一個時空。

  在夢中--"你怎麼會只有兩幅畫是有日光山人落款的?你不是前前後後跟我買了三、四十幅嗎?你到底有沒有用心在找?!"小光狂吠。

  "我有,可是,真的只有兩幅有你師父提字簽名......"

  穆蘭細聲細氣地急切解釋。

  "喔。"小光不自在地暗暗一咳。看來他搾了這笨格格不少錢,這一年多來竟然只賣了她兩幅真跡。"既然你只有兩幅,干嘛不留一幅在自己身邊鎮邪?皇上再大、你二姊再尊貴,你自己的命也該先保啊!"想來又教他火大。

  "我這不就來請你再賣我一幅了嗎?"她柔聲安撫。

  "現在賣給你是可以救你一命,但會要了我的命!"

  小光為何發這麼大脾氣!

  "我若再賣一幅給你,朱雀一定馬上就追查到問題是出在我身上,那時我不被他扒層皮才怪!"

  "你這樣說,好象我已經被他盯上了。"一舉一動都在他監控之下。

  "什麼好象。"根本就是!小光沒好氣地瞟了茶樓裡行跡可疑的客人們一眼。

  "朱雀到底是什麼人?他憑什麼做出這種事?"這問題她疑惑良久,依然不解。

  "他是跟你不同世界的人。"

  "嗯,我也一真覺得朱雀陰陰森森的,像鬼一樣。"

  小光老成地蹙眉長歎,拿這金枝玉葉沒轍了。"如果這個叫朱雀的人取這名字,完全碰巧是因為他姓朱名雀倒也罷了,如果不是,那他肯定還有三個同伙的。"

  同伙的?在朱雀幾乎掐死她的那回,她是見過他有個同伴。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合稱『四靈』。如果他名叫朱雀是取自這含意,那你可惹上大麻煩。"

  "他會是什麼來歷?"穆蘭緊張了。

  "我得再去探探才曉得。不過據我所知,這票人都不簡單。他們為了得到最頂尖的高手,不借從孩童期就嚴格訓練,或引發他們某種潛在異稟,更不吝惜對遴選出的天賦優異者傳授絕世本領。"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你該不會也想過要......"

  "很多我認識的家伙們都對『四靈』他們十分敬佩呢。我們還比賽,看誰有本事先混進其中,成為『四靈』的手下!"小光興奮得雙頰火熱。

  "不過我覺得這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

  "我有才華,我一直都知道我有非常大的力量,只是還未被開發。"他的眼神變得執著而貪婪。"聽說他們在江南有位出身不高的大將,經他們指點後,成為御魂術的佼佼者,不但擁有財富、地位,還可以隨意擺布他人,讓所有人都只有傻傻聽命的份!"

  穆蘭臉色一片慘淡。"聽起來挺可怕的......"

  "可是你不覺得那很棒嗎?只要目己有一項過人的才華,就可以成為握有大權的人物。不管出身多卑微、多貧多賤,只要有本事,就可以鹹魚翻身!"

  "然後呢!"

  "然後我就不必再聽別人的,我要別人聽我的!沒有人可以踩在我頭上,全部的人都要在我面前跪下,看我臉色,景仰我、怕我、聽我的--"

  "而且在心底瞧不起你。"

  穆蘭輕柔的響應戳破了小光波瀾萬丈的壯闊美夢,令他惱羞成怒。

  "你少在我面前賣弄仁義道德,那只是有錢人吃飽喝足後閒來沒事就掛在嘴邊的玩意兒!每個人嘴上說得頭頭是道,卻沒想到當自己吃不飽穿不暖時,仁義道德四個字連屁都不如,沒一個字派得上用場!人要活在這世界上,非得要靠點手腕,否則只會一輩子被人踩在腳底!"

  "所以當你鹹魚翻身的時候,你就可以去踩別人?"

  "我又沒那麼說!"

  "有,你剛才已經說溜了口。"洩漏心底的真正想法。

  氣煞小光,他有時實在討厭透這個千金大草包!她看來蠢斃了,徒具美色,一腦子漿糊,可是又常忽而一句,輕巧地整得人無以響應。要不是看在她是個錢多沒處花的凱子份上,他早跟她翻臉。

  "算了,我不跟你計較。"他故作灑脫地擺手歎息。"你根本就不懂狀況。我勸你還是常保持沉默得好,省得一開口就教人不愉快--"

  "你不愉快,是圇為我說中了你的要害。"她溫弱說道。

  小光卯得差點掀桌子,穆蘭卻早他一步毅然起身。

  "我想我大概知道朱雀是什麼樣的人了。"

  他微愕。怎麼突然變得那麼嚴肅!

  穆蘭正想告誡時,發覺周遭的四名壯碩客人竟然將他倆圍困在其中,兩名迅速而無聲地架走被摀住口鼻的小光,另兩名以客氣卻強硬的態勢將她逼向茶樓外的馬車。

  "你們想把小光帶到哪去!"她被這兩堵肥滿人牆逼退往他倆預設好的方向。

  "格格請上車,有事容後再稟,"

  "這不是我家的馬車,我--"

  "為了那男孩的安危著急、您還是請上車吧。"兩人口氣和緩,逼近的步伐卻毫不留情,讓她無助地一再退卻。

  "你們想對小光做什麼?他只是做點便宜買賣的孩子,你們有事可以沖著我來......"連她都覺得自己打顫的嬌語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格格,請。"

  不要!可是她也正一步步地被逼著退上了馬車,說什麼話都無用,做任何反抗也是徒勞無功。車門嘩啦一聲帶上,將她封入狹小的幽暗冥府。

  她不用問,就知道黑暗的馬車內是因什麼人的存在而如此充滿壓迫感。微弱的陽光隱隱穿透馬車縫隙,還來不及照清馬車內的輪廓,就已被濃重的黑暗吞沒。

  一片死寂,連她咽口水的聲音都清晰可辨。

  "原來那兩卷畫是出自那小男孩。"

  "不准你傷害小光!"

  他悠然的低吟與她急切的高喝霍然激爆,隨即,歸於寧靜。

  "他只是......替他師父買賣畫卷、什麼也不知道,不要......隨便把他給卷進來。"如果她的氣勢能再悍一點該有多好......"他知道的可比你還多。"

  不能再讓他談小光,否則一定會被他套出全盤底細。

  "倘若再讓我發現你有任何無聊的舉動--"一只巨大厚實的手掌輕輕握上她纖弱的頸項。"我就不會像上次那樣停手了。"

  穆蘭緊繃得連口水都不敢咽下去。不只是整個局勢,就連她的命,全都淪入他悠然的強勢主導之下,沒有轉圓的余地。

  "你可以滾了。"

  她幾乎可以感覺到隨著輕喃拂掠過她臉龐的陽剛氣息。黑暗中的敵人竟離她那麼近......"你為什麼這麼......想把我踢......踢出去?"恐怕,她的顫抖都逃不過頸上那只怪手的驚人敏銳力。

  "你有資格跟我羅唆嗎?"溫柔的低語猶如情人輕絮。

  "那你就......有資格隨便利用我家的權勢與管道,用......用完就把人丟出去嗎?"

  頸上微微收緊的巨掌使她駭然抽息,但她絕不打退堂鼓。她手邊擁有的籌碼實在太少,對於朱雀,她一點頭緒也沒有。倘若就此被他踢出局外.別說是下咒事件的這團謎,她恐怕連小光都再也見不著。

  "你不怕嗎?"

  他明知故問,連她都感覺到自己的冷汗滲人他掌心裡。"我......只是不大喜歡這種被人利用卻還不明就裡的處境。你若想利用我,就......該讓我了解狀況。"

  "我何必?"

  "因為我能讓你利用的地方......不只這一項。"

  不只朱雀,她也被自己的大膽宣言嚇到。她在說什麼?就算再怎麼口不擇言,也不該做這種殺頭的建議,可她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好想?

  "說說看,你還有什麼值得我利用的?"

  "像是......皇上允許我可以隨時探望二姊的特別口諭,宮中筵席我也常被受邀在內。"他的手指為什麼開始撫摩起她的頸際?"另外......我未來的丈夫是皇太子的堂哥,他們走得很近......"

  "還有呢?"

  "我的姊姊們都嫁人豪門權貴中,有很多人脈可用......"

  "再說。"

  她想不出來了。難道這些條件他還覺得不夠好?"你......你說呢?"

  "我以為你開的條件是指你自己。"

  她自己?唇上傳來的奇異觸感分散了她的思緒。什麼東西?

  她正想開口詢問,就遭不知名的熾烈唇舌凶猛襲擊,侵入她雙唇、吞滅她的氣息。

  這是怎麼回事?黑暗中,她什麼也看不見,卻清楚地意識到自己被卷人某種硬系堅實的圍困中,絞得她毫無喘息余地,動彈不得。這到底是怎麼了?

  她後腦遭人緊緊揪著,迫使她抬頭迎接神秘的粗野進犯。直到她感受到朱雀胸膛深處傳來的輕吟,辨別出籠罩在她臉前的正是他濃烈的吐息,她才頓悟到發生了什麼事。

  放手!

  察覺到她的掙扎,他立刻還以一記狠咬,讓狂野的吻噬中充滿血腥氣息。他不管她的恐慌、她的疼痛,盡情品嘗著自動送上門的鮮美獵物。

  既然她這麼有膽,他也用不著客氣了。再說,他從不吃憐香惜玉那一套,也沒應付過這種從小生長在豪門權貴的金枝玉葉,一切就照他的規矩來。

  不管她有多尊貴,在他懷裡就只是個女人--有些奇特的小女人。

  她知道她在跟什麼人挑釁嗎?她知道她把自己推入什麼樣的危機裡嗎?

  他緩緩撤離她遭到徹底蹂躪的雙唇,卻仍緊擁著虛軟昏眩的小身子。"我不跟小孩子玩游戲,你最好搞清了狀況再作決定。"

  她急遽而微弱地喘息著,神智渙散,一時聽不懂他的話語。他剛剛對她做的那是什麼?好可怕,又好奇怪......"蘭蘭。"

  霎時,她渾身一顫。從沒有人這樣叫過她,她也從不知道這句輕喃會對她產生如此大的沖擊。朱雀好象......光用聲音就可以鑽入別人的靈魂裡,與每條經脈、每項知覺糾結在一起。

  車門在此時被霍然拉開,突入的光線刺得她一時睜不開眼。馬車仍靜靜停在茶摟前,秋日殘陽,人來人往,同她被押上車之前一樣。

  "要留要走,自己決定。"

  她慘白地望向松開她的朱雀,慶幸剛才和他的談判是在全然的黑暗中,否則她可能只有從頭到尾被他懾到啞然失聲的份一一跟現在一樣。

  她此刻才明白,俊美有時是具有毒性的。

  "這是你最後的反悔機會。"

  她緊張地直直瞪視膝上雙拳,小拳頭上繃出了細弱的青絲,襯得她雙手益發蒼冷。

  最後的反悔機會......還是下車去吧,當這一切都沒發主過。被他利用為進宮管道的事,反正已經告一段落,又無人傷亡,她就認了算了。否則,她有種感覺,自己的人生會就此走上另一條完全不同的岔路。

  有必要冒這個險嗎!下車去吧,別蹚這詭異的混水了。

  小光怎麼辦?

  她在跨出車門的前一刻怔住。身後坐著巨大迫人的朱雀,身前面對的是車門外燦爛熱鬧的市街,她猶豫了。

  碰到這事,她可以無奈地認了。那麼在她之前有多少人也是這麼認了,在她之後又會有多少人?就算朱雀做的不是壞事,他的手法就是不對。對於不對的事,她為什麼要認了?

  但是身後傳來的強烈存在感,壓迫得她連回頭都不敢。她斗不過朱雀的,就算她有理,兩人的能耐還是太懸殊。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她又何必自討沒趣地拿頭去撞山?

  至於小光,朱雀應該......不會傷害他吧......千頭萬緒,被霍然摔上的車門截斷。

  "那麼,從現在起,你就算是我朱雀手底下的人。"

  穆蘭絕望地將額頭靠至她自己關上的車門,努力阻止自己再深思下去,失了勇氣。

  "坐回我身邊。"

  "我不是任你使喚的下女。"她也只有膽子對著門板喃喃自語。"我只是個願意提供人脈給你利用的人。"

  "那是你自己提的條件。"

  她倏地睜眼,心底隱隱浮現很不好的感覺。"你的......你的條件又是什麼?"

  "坐回來。"

  她才不要。可是情勢很明顯地,除非他先得到他要的,否則一切免談。

  "在我手底下有一件事你必須知道,就是服從。"

  "如果......有沒有出過不服從你的手下?"

  "沒有,不是乖乖的服從,就是被懲戒後的服從。"

  老天爺,她到底給自己選了一條什麼樣的路?

  黑暗中,有大手牽引著她,溫柔卻有力地將她拉回原座,令她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在黑晴中照樣能看得見東西。

  "你要帶我去哪裡!"馬車為什麼突然起程了!"我家的馬車還在等我,你不能就這樣......"

  響應她慌亂惶恐的,是張看不見的笑容。她看不到,但她感覺到了,毛骨悚然。

  "你應該可以告訴我你是誰了吧?我們要去哪裡?你又打算要如何處置小光?......"

  "急什麼。"

  若她不趕快急急吐出成串的問題,恐怕她會哭出來。

  "朱雀是你的名字,還是某種稱號?現在我既然願意與你合作了,你就該告......告訴我你對我二姊下咒的事情,你原本打算對皇上做什麼......"

  她猛然被拉入壯碩的肉牆裡,陷入熾熱的全面籠罩。

  "除了多話,你可以用你這張小嘴做些別的事。"

  隨即,她便被沉重的吻吮奪走聲息。漫漫長路上,不曾分離,將她載往群魔亂舞、幽遠詭魅的冥途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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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奇怪的夢。

  穆蘭仰躺在床上,望著頂上細致娟麗的刺繡。

  "格格,該是您到書房讀書的時候了,大少爺已經在等著呢。"

  她一時還回不到現實中,她也不想太快回到她和大阿哥同為兄妹的世界裡。

  除了多話,你可以用你這張小嘴做些別的事。

  她閉起雙眸,陷入令人燥熱虛喘的迷夢。幻想和自己的哥哥做這種事實在很不道德,幸好,這份不道德只存在於夢中。

  大阿哥的懷抱好寬闊、好有力,她甚至可以感覺到那衣衫底下糾結鮮猛的肌肉,硬實而熾熱,和她的身子完全不同。在夢裡,他吻得好野,好象......都快把她整個人吃了下去。

  "格格,快到書房去吧。"

  "我馬上去......"

  啊......好討厭現實的世界,玷污了她旖旎的夢想。

  "說馬上去卻還死賴在床上。"侍女們咯咯笑看拉起穆蘭。"快,把福心格格送的補品吃下去,然後去讀書。"

  她有點搞述糊了,夢境的一切是那麼地切真切實,現實世界為何反而恍恍惚惚?

  "格格,別這麼懶洋洋、傻呼呼的,快回魂哪。"侍女們輕柔的笑語飄蕩著、飄蕩著,像海面波光,悠悠蕩漾。

  就算她不想去,她也不敢不去。越是企圖躲避大阿哥,越會出現一再重復的可怕幻覺,逼到她乖乖聽話為止。

  "又賴床了?"

  一踏入書房,就對上朱雀淡淡的調侃,有點真拿她沒辦法的無奈,也有點溺愛,但......她只覺得反感,畢竟他是她親生哥哥,她還寧願他們是夢中的陌主人......"剛才吃了什麼?"他閒適地以拇指抹過她唇邊,嚇得心不在焉的她慌張卻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他深瞅著她撇頭閃避的退縮,恢復冷漠的情緒。

  "坐下。"

  "我不想......再被你逼供了。"

  "你想或不想都無所謂。坐下,告訴我你昨天作了什麼夢。"

  "我不想告訴你......"她多希望自己悍烈地吼出這句話。

  "坐下。"

  不要。

  朱雀回瞪她盯著地面的倔強小臉,識破了她拙劣遮掩下的真實情緒。她對他反感,她抗拒他的一切,他還要容忍這些到幾時?

  "蘭蘭,你聽到我跟你說的話了嗎?"

  聽到又怎樣。她討厭大阿哥,他越溫柔就越惹她心煩,她夢境越鮮明,就越排斥他在現實世界中的存在。

  "你是不是又夢到了什麼?"

  她沉默地握緊了交纏的十指,努力裝作若無其事。

  "你每次夢到了新的片段,在我面前的態度就分外惡劣。你是要自己招供夢到了些什麼,還是要我動手後才說!"

  "你這樣......算是什麼兄長。"

  朱雀驟然瞇起雙眸,狠視她的公然反抗。"你說什麼?"

  "別人......都說我們是......是一對很奇怪的兄妹。"

  "誰是別人。"

  她才不會說,省得他跑去扭下多話者的腦袋。"我已經......私下跟阿瑪商量過,阿瑪也同意了......"

  "同意什麼?"

  "讓我早點和額勒春完婚。"

  頓時書房內寂靜無聲,只聞有如冰層碎裂的細微聲響,發自他蜷起的巨大鐵拳裡。

  "你什麼時候背著我進行這事的?"

  穆蘭努力忍下快令她起顫的寒意。通常大阿哥突來的溫柔與輕言細語,都是不祥的兆頭,"阿瑪響應的態度雖然很......很不好,但同意就是同意。"甚至同意得有些決絕,彷佛巴不得把她這污點由家中抹去。

  "你喜歡額勒春那種貨色?"

  "是,我喜歡。"就算是謊話,她說了也痛快,她受夠了大阿哥主導一切的強勢作風。

  "可是你無法嫁給死人。"

  她赫然抬臉。"你想對他做什麼?"

  "我什麼都還沒做,只是告訴你莽撞行事的可能後果。"

  她又氣又惱,卻又無力反擊,窩翼的處境將她逼到容忍極限。"你有本事就讓他沒法子娶我這個死人。"

  朱雀倏地狠勁抓回旋身跑走的憤怒小人兒,她頑劣地拚命掙扎,像是難以忍受他的絲毫碰觸。

  "放開我!你這算是什麼哥哥,你憑什麼對我這麼做?"

  對於她的嬌聲哭鬧,他毫不憐惜,容忍度被逼到極限的不只她一個。

  "你以為我會被你以同樣的手法再丟棄一次嗎?"

  "住手!"揪著她後發的巨掌幾乎要拔下她整把柔細青絲。"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胡說什麼?"她的頭發好痛。

  "那就換一個方式讓你懂吧,"

  他的右掌赫然凶狠地扣在她頭頂,像巨鷹籍住脆弱的蛋殼,他五指爪前施展的內勁來得如此暴橫,有如要活生生地掐進她頭骨裡。

  穆蘭驚恐的淚眼中映照的是張極其邪煞的怒容。她不認識這樣的大阿哥,也不曾被人如此待過。她做錯了什麼?

  "住手!朱雀!"

  突然介人的第三者重喝完全無效,朱雀有如鐵了心就是要抽走她的魂魄。

  他受夠了這一切亂局,他要的只是穆蘭,為什麼連這麼一點小小渴望也得困離重重?他放下身段、忍氣吞聲地苦苦守候在她身旁,期待她憶起他們之間的一切,找出他們沖突的根源。結果呢!她在夢中記起的越多,在現實中就越抗拒他;甚至不惜隨便嫁人其它男人懷裡。

  成天面對穆蘭的閃躲,這種折磨,他還要再忍多久?

  "朱雀,你今天是要我來幫她還是來看你親手宰了她?你毀了她就等於毀了一切!"

  無所謂,就算他最後得到的只是個報廢的穆蘭也無所謂。他只要得到她就行,不管是怎樣的她都行!

  "她費盡多少苦心希望你收斂能力,這就是你回報她的方式嗎?!"

  爆發的怒潮倏地急流勇退,收束在狂猛的鷹爪指尖。

  你不應該濫用你的能力!

  她曾一再地、誠懇地、勇敢地,以她微弱的力量與嬌柔細嗓向他告誡,他也曾厭惡地、鄙棄地、輕賤地予以響應。而後卻又深深感動。

  你是人,就要用人的方式活下去!

  沒有人對他這麼說過,也沒人像她那樣地看重他。她曾給了他生命的價值,付出了所有,換回了什麼?

  "朱雀......"那人仍緊張地監控著他的一舉一動,生怕他情緒又忽然翻轉,一掌捏破穆蘭的頭顱。

  他沒有,他只是深深地、心痛地將暈過去的小人兒擁進懷中,幾乎揉碎她的四肢百骸,卻又疼惜萬分,無比依戀。

  感覺到廳堂內終於穩下的狂亂氣流,那人才敢略略松口氣。

  不趕快幫穆蘭抓回記憶不行,只有她制得往朱雀。沒有了她的朱雀,活像狂暴的猛獸,連自己人他都會嘶咬下去。

  "好了,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吧。你悶不吭聲地就跑到穆蘭家當起了根本不存在的大阿哥,丟著所有事不管,淨在這兒作法哄騙她一家子人干嘛?"

  "穆蘭忘了我的一切。"

  "什麼?"

  "她印象中凡是有關我的事,全被上了鎖。"

  顯然有人在其中耍了什麼把戲。"那也不可能完全忘得一乾二淨。"

  "有可能。"朱雀的眼神轉而森冷。"如果她恨我恨到什麼都不願想起的話。"

  "她不是個懂得恨的人,頂多是心靈受到嚴重創傷。但你也犯不著以這種手法接近她,你明知她家教嚴謹,又向來中規中矩,只要你還是她大阿哥一天,她就會無止無休地抗拒你到底。折磨你,也折磨她自己。"

  "我已經沒有別的辦法潛入她身邊。"朱雀牢牢擁著柔弱的身子,緊緊地以臉頰貼在她淚濕的容顏邊。"她阿瑪不知發了什麼瘋,突然嚴禁她和任何男人有所接觸;成天把她封閉在小小的圈子裡。"

  除了借用法術成為她的家人,他完全沒有辦法接近穆蘭。

  他是如此渴望見到她,如此想要親近她,想到不惜以最蠢的手段做出最癡傻的事。

  那人不敢置評。朱雀的性子向來捉摸不定,涉及感情後,更加難以駕御,充滿毀滅性。

  "你要我怎麼幫你?"

  "替我設結界,我要招魂。"

  那人突然脊背抽涼。"你怎麼知道你會招回哪個孤魂野鬼來附她的身?"這可是咒術中的大忌。

  "我會親自去招她。"

  原來他想借離魂術出去抓人!"這太危險,要是你靈魂出竅去抓她的時候空殼被別的妖孽占走可怎麼辦?"

  "所以要你來做結界。"

  "我沒你那麼大本領!"下了結界也不見得擋得了危險。

  "到時就用這個解決。"

  那人赫然接過朱雀拋來的東西,立即變了臉色,朱雀卻只淡漠地交代一句--"倘若有了什麼閃失,砍下我和穆蘭的頭即可。"

  那人手中的長劍,頓時重如地獄的鎖煉。

  此時此刻,在彼岸彼方,引起了恐慌。

  "曼陀羅大人,朱雀大人行動了,怎麼辦?!"福心的圓臉上滲滿冷汗。

  陰冷的少女自顧自地削刻著掌中小木頭,懶得搭理。

  "大人,我雖然已經加重了穆蘭的藥量,也重新把符咒藏回她臥房衣箱裡,可是這些仍擋不住朱雀大人的!"

  "閉嘴好嗎?死胖子。"曼陀羅依舊慵懶地雕琢著,木屑像羽毛似地隨刀光飛舞。

  縱使曼陀羅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福心仍忍不住發寒顫。朱雀大人的能耐何其可怕,搞不好現在就已經探出她的底細,正前來奪她的命。

  "瞧你,跟只待宰的豬似的。"曼陀羅秀美的臉上漾起陰邪的笑。

  福心緊張地隨主子踐踏她的感覺與尊嚴,命在旦夕的壓迫感讓她無心理會那麼多。

  "放心吧,朱雀絕對探不到我們對穆蘭做了什麼。"

  為什麼主子敢這麼篤定?"因為有江南慕容公子的咒術助陣嗎?..."那只是原因之一。"慕容公子本事再高明,也高不過朱雀的二根手指。"因為我掌握的,是朱雀的要害呀。"

  福心看著主子手中的小木偶,那漸漸成形的嬌艷輪廓,令她畏縮。"曼陀羅大人,您......用這麼重的招式對付穆蘭,不怕她半途有個萬一嗎?"

  "我還巴不得有咧。"可以省下她不少功夫。

  "但是我發覺,穆蘭人並不壞,用這麼殘忍的手段待她,不會太狠了嗎?"

  "這就是她毀了朱雀的下場。"她哼笑著狠狠下刀,雕出她極度憎惡的相貌。

  "大人......"主子對朱雀大人的崇拜著實瘋狂,絕不讓人破壞她認為朱雀應有的形象。"可是那也不完全是穆蘭的......"

  "你不要吃了她兩三塊肥肉就開始替她說話。"曼陀羅斜眼冷斥。"欣賞她的為人是一回事,欣賞完了任務照樣要執行,少在那裡販賣賤價的同情。"

  福心不敢回嘴。

  "滾回你的崗位去做好監視工作!"笨頭笨腦的肥豬!"我派你潛入她身邊,不是讓你去跟她做朋友。要是給我發現你有了什麼閃失,我就剁了你的蹄膀喂狗吃!"

  想到自己過去因為出錯而被剁掉的兩根手指,福心打死也不敢再替穆蘭說話。

  "我一定要朱雀變回原來的模樣。"她慍怒地喃喃自語,一臉怨毒。"他是我永遠的朱雀,誰都不准碰!"鋒利的小刀狠然直直捅人小木偶的頸項,頓時,木偶頸上血花四射。

  隨著朱雀魔幻的牽引,穆蘭的意識回溯到神秘的幽境,那段沒有大阿哥這個人存在的過去。在黑暗深處,在寧靜深處,在宇宙深處,有隱約微光,有渺茫細語,有遙遠人影,微弱地呼喚她前行。

  可是,再走下去會有危險......"蘭蘭,來。"

  她不想去,因為這聲音太危險。她已經重重地被傷害過,不能再犯同樣的錯。但......她是這麼這麼地被他吸引,雖然害怕他詭異的氣質、神秘的來歷、難以捉摸的幽幻個性,她還是......"蘭蘭,到我身邊來。"

  不要,她不能再受一次同樣的傷害。

  "蘭蘭。"

  空靈的遙聲低喚,像千年幽魂的輕歎,一聲聲穿透她捂緊的雙耳,繚繞著、纏綿著,籠蓋她的靈魂。

  曾經,她在拜訪大姊和姊夫時,與姊夫的家人一同玩著漢人時興的測字游戲,他略通此道的四弟就給了她令人不舒服的響應--"穆蘭格格寫的這個『幽』字,有單獨囚禁的意思。你近日行事要多加小心,否則有遭人困住的危險。"

  胡說,她寫那個"幽"字,完全是取自"幽蘭白雪"的曲牌名。那麼風雅的意境,為什麼要解釋得如此晦澀?

  不過,現在她倒覺得他說對了,她似乎真被什麼給困住了,動彈不得。

  打從她認識朱雀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扭曲成荒腔走板的旋律。

  那天,她真不該被朱雀的人馬架上馬車,也不該跟他談條件。她真是瘋了,明明有機會可以跳下馬車,逃離這些是非,她為什麼要魯莽地關上他為她開的唯一退路?

  她真不該草率決定成為朱雀麾下的一員,也不該被他拖去面見"四靈"。那是一個太復雜的世界,而她所要做的事卻極其單純:探出朱雀到底使這些奇怪咒術做什麼。還有,小光被他帶到哪裡去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這股正義感有些蠢,可她心裡還是放不下。究竟她面對的是什麼樣的詭異角色?

  ......傷腦筋。每次一思及這些問題,就會連帶想起朱雀那日綿長無盡的擁吻。她已經嚴厲反省、鄭重警告過自己了,還是控制不了隨時浮上的邪念。

  她實在不喜歡那種被人碰觸的感覺。不知是朱雀的碰觸有問題還是她有問題,好象......有某些連她都不了解的自我漸漸蘇醒。那是很奇怪的感黨、很陌生的自己......"連我都快認不得你了,穆蘭。"

  "是嗎?"她淬然抬頭。有人也跟她有相同感受?

  "你總算回魂了。"額勒春俯身對著石椅上的她苦笑。"心不在焉的穆蘭,溫溫吞吞的穆蘭,一肚於心事的穆蘭,你在想什麼?"

  她傻呼呼地眨著眼,望一望身處的涼亭秋景,發現詩社的朋友們早散在庭院遠方詠詩賞菊,而她擱在膝上的詞集,正被額勒春由地上揀起。

  "發什麼呆呀你!"和她同來湊熱鬧的弟弟巴英沒好氣地叫道。

  啊,對了,這是她詩社朋友的王府,她們約好要一起寫本應景的仲秋詩集。雖然她在詩社裡向來是個沉默而模糊的存在,向來只有在一旁聽別人熱絡激辯的份,缺乏主動參與的熱情,但心不在焉到這種地步,就太失禮了。

  "如果不想待在詩社裡的話,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

  "不!不要!"她忽然緊張萬分地拒絕額勒春。"我想......待在這裡,就待在這裡。"免得在家中又忽而碰見要掐死她的陌生侍衛......額勒春的溫柔中漸露擔憂。"穆蘭,最近是不是有人在騷擾你?"

  她渾身僵住。他知道?

  "我看哪,不是那個小光又來強迫她買那些破爛畫卷,就是慈善堂的人又來跟她討錢。"

  "沒有!巴英,你別亂說......他們沒有......"

  "你不能一味地任人予取予求。況且,慈善堂已經由皇太子接手,他們豈會缺錢經營?至於那個乞丐小光,你還想買多少垃圾堆在書房裡?"他婉言相勸。

  "小光他很認真,做的也是正經生意......"

  "那是你的看法,那小子一點也不正經。除了向你賣畫,他還向某些變態大爺賣他自己。"

  "什麼呀,那小子怎麼那麼髒!"巴英惡得都皺起俊臉。

  穆蘭一時也傻住。賣自己?小光是男孩呀,他賣自己什麼?

  "那種人所處的世界和我們完全不同,你別太一相情願。穆蘭,不是婚姻大事才講求門當戶對,交朋友也得講求門當戶對。"額勒春柔聲說道。

  "對啊。像我,就從來都不跟比我差的人交往。"巴英傲然昂首。

  "你從小生長的環境和那些人不一樣,就不該和他們走太近。你連怎麼提防別人都不清楚,又該如何保護自己?"

  "就是嘛。"巴英早就這麼認為了。

  穆蘭委婉地保持沉默,不敢出聲觸及額勒春一再被巴英插話的隱隱不悅,所幸他修養尚佳,無奈地笑笑就到遠處賞菊的女孩們中對詩比詞去也,省得攪壞情緒。

  "春五哥真不愧是宗室出身的,不管怎麼看都很有氣質,連平平淡淡的長相都變得十分耐看了。"至於巴英自己嘛,憑著家族卓越的俊美血統,本來就已天生麗質,所以只要再補補氣質就更完美啦。"我現在缺的,就是春五哥的那種感覺。"

  "可我覺得他老把人當傻子看......"每回見到她都不忘挑點事來耳提面命一番。

  "因為你本來就是個傻子,欠人罵。"他坐沒坐相地癱在涼亭石椅上,翻著詩集冊頁辟哩啪啦響,反正手癢,閒著也是閒著,"我倒覺得他說得對,人與人交往,一定得門當戶對,絕不可跟比自己差的人接近。"

  "你覺得很高尚的那些人,他們也可能基於同樣理由拒絕接近比他們差的你。"

  "你講什麼屁話!"他一被人說中要害就會出口成髒。"你根本什麼都不懂就閉緊你的嘴巴!"

  是他自己一直要跟她講話的......"干嘛,你賣什麼可憐相?"看她這副德行他就忍不往產生欺壓良民的快感。"我交代你寫的文章寫好沒?"

  "還沒......"

  "搞什麼呀,我前天不是就把題目給你了嗎?"

  "可是......那是阿瑪開給你的功課,實在不應該......"

  "一直都是你在幫我寫,現在突然要我自己寫,豈不馬上給阿瑪識破咱們的秘密?"

  "但阿瑪好象已經在起疑了,我覺得......"

  "不要咿咿啊啊跟我羅唆啦。"蚊子叫似的,煩死人了。

  "你要是不寫,我就不幫你擋那些天天上門找你的信差!"

  穆蘭登時嚇白了臉色。"我......我沒有說我不幫你寫啊。"

  "那就快快寫好,早早交卷,不要拖拖位拉地耗時間!"瞧,他兩三下就把穆蘭搞定了。雖然其它姊姊們向來不買他的帳,但他對付穆蘭,用根小指頭就綽綽有余。"喂,那些奇怪的信差到底找你干嘛的?"

  "你問他們啊......"她退縮地囁嚅著。"我怎麼知道?"

  "問個頭呀,那些家伙嘴巴一個比一個硬。什麼朱雀大人的信差。"哼,他最不爽有人敢比他強!

  "巴英,他們......昨天有上門來傳話嗎?"

  呃,這一想他才注意到,"對喔,那幫人一直都天天來求見,昨天怎麼沒來煩我?"

  顯然她避不見面的伎倆開始奏效。老實說,她自願成為朱雀麾下一員的那一刻,就後悔了。越接近朱雀,她越覺得莫名地心慌意亂。

  他實在是個很奇怪的男人。打從認識朱雀,無論是他利用她進宮那次,他的法術被她送給二姊和皇上那兩幅畫給破壞的那次,他分別擄走她和小光的那次......每次的他,都對她顯示出極度的不友善。

  那他上回為何在馬車裡吻她?

  一個男人親近他喜愛的女人,是浪漫的事。但朱雀對她,則沒什麼喜愛可言。他的親近,也因此充滿威脅的壓力。

  她沒有朱雀那麼厲害,能夠一面親近女人還能同時厭惡對方,她明知朱雀很排斥她,也毫不隱藏對她的敵意,可她還是常會忍不住幻想朱雀對她多少存有點好感。

  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舉動,每一個吐息,每一句話語,老讓她妄想著那背後彷佛對她有著某種奇特的關注......搞不好是想鏟除眼中釘的那種關注。

  哎,還是盡量避著他比較妥當......"你躲我。"

  突然介人她思緒的低喃,嚇得她猛然抬起沉思的腦袋。

  誰?

  "所以當家裡唯一寶貝的兒子,一點都不像別人想的那麼幸福。"巴英仍在哇啦哇啦地大吐苦水給他唯一的忠實聽眾聽。"雖然額娘嬸娘姨娘姑娘都疼我,可是阿瑪不疼我呀!他跟我有仇似的,又要我習武,又要我讀書,滿文已經學去了我半條命,還要我學漢人的四書五經,要我練出一手好字,要我精通詩詞。他到底要整我整到幾時?"

  "呃......是、是啊......"她心不在焉地虛應著,警戒萬分。

  她剛才是不是聽錯了?

  "他連我房裡的丫頭都要管,好象我成天都在跟她們亂來。"可他哪有?他只在有需要的時候才亂來,已經夠節制的。"這個獨生子的位置,我坐得快煩死了。"

  真是......穆蘭神魂未定地絞著手絹僵硬一笑。她沒事在胡思亂想什麼,淨會自己嚇自己......驀地,她在垂眼端起桌上瓷杯的瞬間,發現自己映在桌前的影子被另一個更巨大魁梧的黑影完全籠罩住。

  "巴英!"她沒命地狂叫,驚恐地彈離石椅,駭然瞪向座位後方。

  朱雀!果然是他,剛才的聲音確實是他!

  他無所動靜,只是疏離而幽冷地仁立原地,瞅著她。

  "巴英、巴英!"她慌亂地抓著滔滔不絕的弟弟狂搖晃,卻詭異地喚不回他絲毫注意力。

  他怎麼會在這裡?他怎麼會突然就出現?

  "巴英!"

  朱雀冷冷注視穆蘭驚惶失措的淚眼,像在嘲笑她的求助無門。

  她什麼也不顧地趕快奔往庭園遠方人多之處,沖進正在吟詩取樂的朋友中。

  "來人......有外人進來!有不明分子闖進來了!"

  沒人理睬她的哭喊與求援,談笑自若,有如她是縷幽魂,不存在這個世界。

  "桂容!有人闖進你家來了,快叫人來啊!書艷、京玉,有人跑進來了,你們快看哪!"為什麼沒人理她,沒人看她?"春五哥、春五哥!"

  她沒了主張,急著找尋任何熟悉的面孔,忽然發現朋友群中有一座巨大背影回眼斜睨著她。

  朱雀!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不是在後方的涼亭裡嗎?

  她旋身再逃,卻猛然撞入硬累的胸懷裡,厚實的鐵掌穩穩撐住她踉蹌的勢子。這人看得見她,感覺得到她!

  "救命?有奇怪的分子出現!他--"

  "他怎麼樣?"森幽的低吟如詩般回蕩。

  為什麼又是朱雀?她完全僵住,陷入不可解的震驚裡。

  不對......這不可能。她才正背著他逃跑,為何會一頭又撞入他胸懷?

  "你躲我,蘭蘭。"

  她是不是在作噩夢?或者,這是他另一種妖異的魔咒?

  "我要回家......"她沒有辦法承受這種恐怖的捉弄。

  朱雀陰沉地冷睇她直直瞠視的大眼,她沒有表情,恐懼卻由眼眶溢下臉龐,無聲吶喊著她所受到的驚嚇。

  她要回家,她現在就要回家。本來出門是為要逃避朱雀不斷派來的信差,結果,家中竟然才是最安全的處所。她要回去,回到十六年來將她保護得穩穩妥妥的家園。

  剎那間,攙住她雙臂的人由朱雀變為一臉焦慮的額勒春,朋友們也頓時被她青白的怔忡淚顏嚇壞了,巴英急忙自遠處涼亭奔來,僕役們備車的備車、倒水的倒水、絞手巾的絞手巾......一切恢復了正常。

  她要回家。

  她和巴英才踏進家門,就被氣壞的父親叫去偏廳痛罵一頓--穆蘭代筆做功課的事,已然東窗事發。偷懶不做功課的巴英被罵得狗血淋頭,外加家法伺候,代做功課的穆蘭也被父親罵得縮成一團,不敢抬首。但她覺得好窩心、好安全,她終於回到永恆的避難所。

  "從今天起,就由我聘到府中任西席的先生負責管教你們。不管他是打是罵,都是我同意,不准你們反抗!"王爺漲紅著怒容重斥。

  看到新任西席跨人廳門時,穆蘭和巴英都呆住了。

  "還不快向朱雀先主請安?"王爺怒喝。

  怎麼會這樣?他怎麼......會是阿瑪重金禮聘的新任先生?

  "穆蘭!"王爺重聲警告還未向朱雀行禮的她。"你連我的話也不聽了嗎?"

  "王爺請放心,對於他們,我自有管教之道。"他笑得極其從容、極其淡漠。轉眼對上穆蘭時,卻又極其凌厲逼人。

  "管教之首,重在服從。我會讓他們徹底了解,何謂服從。"

  尤其是你,蘭蘭。

  這句聽不見的詛咒,深深烙進她腦門裡。此刻她才完全明白,她根本逃不了這無形的天羅地網。

  他已全然將她幽禁至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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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誠郡王府因著朱雀的進駐,引發了陣陣漣漪。

  別說是府裡女眷,就連已經嫁出門的格格們,也-一找了各色借口回府小坐,或者小住一番,只為爭睹傳聞中絕世美男子的風采。他的冷淡、他的不屑、他的傲慢、他的不解風情,驅不數眾人對他的癡迷,反倒更加傾心。

  "真有人天生就是處處受人愛慕的命哪。"巴英酣然撐肘感歎。

  書房桌前的穆蘭,沉默地垂頭抄著詩經國風。

  "喂,你覺得我有沒有可能變成像朱雀先生那樣的男人?"巴英打從第一眼見到他起,就已拜倒在他英武俊偉的氣勢下。"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她只想早點做完功課,早點走人。

  "你最近變得很奇怪也。"巴英開始不爽了。"老是皺著眉頭不搭理人,看了就教人討厭。"

  她何必搭理。她一直不斷向巴英、向父親、向女眷們告誡朱雀入府的事不對勁,可是沒一個人聽她的,反而害她落了個造謠生事的惡名。

  她不知朱雀去哪弄來家道中落之世家子弟的來歷,加上一手好字、談吐不俗,不僅成了府中西席,還成為父親極為看重的幕友,參與諸多要事的商談。

  如此地位,使他在府中的存在漸趨獨特,甚至連他的人馬踏進誠郡王府裡,都沒一個人覺得怪異。

  他就是有種魔性,或說是魅力,無論走到哪,都會成為主宰大局的人物。

  "難怪朱雀先生討厭你。"

  這話震了穆蘭一下,停住了筆。"你也覺得......他討厭我?"

  "看他一直打退你的功課、要你重做就明白啦。"論程度,巴英承認穆蘭在他之上,可是在朱雀面前,他的功課總是一交就順利了事,穆蘭就坎坷多了。"你一定是哪裡惹到他,或是他天生就看你這種人不順眼。"

  "我很......讓人看不順眼嗎?"

  "是啊。雖然長得嬌柔嫵媚,卻有個犯結巴的毛病。像我就很受不了你這種嗲聲嗲氣的人,嬌得令人發膩,說話又拖拖拉拉,一點都不干脆。或許有人會覺得你這調調很楚楚可憐,但有的人最受不了的也正是這副德性,一點都不灑脫。"

  她又何嘗不想變成那種英氣十足的干練女子,好讓別人把她的話當回事。

  "我抄完了。"她擱下筆,馬上起身。"我身體不舒服,先回房休息去了。"

  "可是先生說他會親自來檢查作業也!"他沒好氣地大嚷。

  "我不舒......"

  "回座位去,蘭蘭。"門口出現的身影完全堵住了她的生路。

  "朱雀先生!"巴英興奮得只差沒搖尾巴。

  穆蘭挫敗至極,她離大門就只差一步而己。"我已經......把你交代的功課都做完了......"

  "坐回去。"他看也沒看她一眼地步入正位。

  她不要。她特地提早來把國風寫完,怎知他竟也提早前來,像料准她會開溜似的。

  "巴英,功課。"

  "呃......"在朱雀冷漠的蔑視下,他不禁退縮。"是背書的功課還是習字的......"

  朱雀只是微掀長睫,就令巴英大感被他識破的恐慌。朱雀沒正眼瞧他,而是拿過穆蘭才抄好的國風審視。

  "重寫。"他連再瞄一眼都懶地隨手一散,飛洩一地紙箋。

  "為什麼?"她細聲抗議。"我這已經被罰抄十幾遍了......"

  "老毛病,你沒用心寫。"

  她哪有?她一抄再抄,抄到都快懷疑他是不是在故意整人。

  "現在就坐下重寫,我會親自盯著。"他不給穆蘭任何反駁機會,立刻轉瞥礙眼的東西。"巴英,你回房去,做五言八韻詩十二首來,我馬上驗收。"

  三言兩語的工夫,他就成功地單獨困住穆蘭。

  "蘭蘭。"他交疊著長腿,慵懶深坐在椅內,悠然且傲慢地睨著杵在原地硬是不肯服從的小身子。『你是要自己乖乖坐下,還是等我動手後你才坐下?"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縱使她太小聲小力量小,並不代表她就毫無尊嚴,沒有脾氣。

  "你在朱雀手下做事,當然就得聽朱雀的。"

  "但是......我感覺不到我是你麾下的一員,只覺得自己像隨你差遣的奴才。你......既不肯透露成天和一群陌生訪客鬼鬼祟祟地在籌劃什麼,又一直不肯告訴我小光的下落......"

  "小光不是你能碰的人。"

  穆蘭傻眼,甜甜的呆相令朱雀不禁冷笑。

  "你能幫他什麼?買他幾幅畫,順便安慰鼓勵一下,講些什麼要人上進的屁話,是嗎?你的婦人之仁,只會把他寵成庸俗的蠢蛋。"

  他怎能這麼說?太過分了。

  "你沒有能力應付小光,就別一相情願地拚命在他面前扮好人,只為了享受樂善好施的快感。你這種人,我看多了。"

  "我沒有在享受什麼......"

  "嘴上滿口仁愛慈悲,外表一副和藹真誠,實則行善也不過是在滿足自己做好人的欲望,用幫助別人的方式來肯定你自己的價值。看起來像是一切都為別人好而做,骨子裡卻完全由自己的利益與感覺出發。"

  他這是干什麼?她做事從沒有這個意思,為何要把她詮釋得如此不堪?

  "怎麼,覺得我嘴巴惡毒嗎?"他仰首慵懶睨著她的困窘,輕蔑的勾起一邊嘴角。"這就印證了我說的話一點也沒錯。你這種大善人,看似寬厚大方,事實上卻容不得別人冒犯你一丁點。你永遠把自己的感覺擺第一,做善事,一定要人看到才爽,當比你慘、比你爛的人向你伸手求援,你更可以享受那份被人需要的優越感。"

  漸漸地,她穩下備受曲解與羞辱的不平,堅定且清晰地對視著他。

  "小光是個奇才,不能糟蹋在你這種人手上。"

  "你很討厭我,是不是?"

  "非關你個人,純粹針對你的身分和愚蠢。"

  "我無權選擇我的身分,你也......無權批判我的行為。就算我行善的動機不純,我婦人之仁,也勝過你任意耍弄的妖邪手段。"

  朱雀冷然調起雙眸時,她捏緊了雙拳硬是不讓自己退卻。

  "小光跟我說過......你那個神秘兮兮的『四靈』一伙人,有本事開散潛藏在人心的某種超凡力量,讓有異能的分子成為人上人。這種顛倒常理的作法......才最可惡!"

  他隱隱抽動的面部肌理看得她心驚膽戰,但最駭人的,恐怕是他咧開的閒散笑容。

  "我若是不可惡一點,怎能襯出你的尊貴無瑕?"

  "沒......沒有人天生卑劣,也沒有人天生聖潔,每個人都有能力去追求良善,發揮自己人性裡好的一面。你可惡,並不是因為你天生就這麼歹毒,而是你自己選擇這條路!"

  "否則我也只能走上死路。"他冷哼。

  "可是天地這麼大,多得是存活的方法......"

  "那是因為你站在優渥的環境與保護中,你才會這麼想,你面臨過非生即死的選擇嗎?"

  她支吾,開始退縮。

  "嘗過那種被迫選擇生死滋味的人就知道,想要活命的渴望會勝過一切,至於你那套狗屁道義,形同站在旁邊看戲的風涼話。"

  沒辦法,她真的沒辦法對抗他。他敵意太強,生存之道太強,觀念太強,氣勢太強。既然他們分屬兩個世界,他又拒絕友善地接納,那何必來惹她?

  "被說中要害,就開始裝可憐了?"他仰首透過長睫嗤笑她挫敗的模樣。

  "如果......你冒名混進這裡,就只是為了謾罵取樂,我想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請你......盡快離開我家,別在這裡耍弄那些奇奇怪怪的邪術妖道。想利用我家的權勢為你效勞,可以用些光明正大的方式......"

  "請你解釋一下冒名混入的那一句。"

  "什......什麼?"他的異常和藹使得偌大的書房變得詭譎窒悶。"就是你......。假借沒落世家子的身分,又施咒讓我父親拜倒在你某種莫名的文采下,讓你成功地潛進來任教西席......"

  "看來我的把戲你全都很清楚了?"

  "我已經不只一次......被你的咒術要得團團轉。我不希望你連我的家人也愚弄進去......"

  "總而言之,就是我根本沒資格任西席?"

  是!她沉默地瞪著他的疏冷挑釁。她向來尊崇漢人尊師重道的傳統,但她拒絕認一個靠旁門左道取勝的人為師。

  "所以你是不打算聽我任何命令了?"

  "那要看......你是以什麼樣的身分對我下命令。"她不接受冒牌師長的吩咐。

  他陰寒地凝睇著她的渺小固執,持續了好一陣令人難以喘息的死寂。

  驀地,他低聲咯咯笑起,好象發覺到了什麼有趣的事。

  "顯然壞人就該有副壞樣子,專門干壞事,否則就辜負了大家對壞家伙的期望。"他忽然調起侵入的陰森笑眼。"好啊,那就如你所願,露點壞人該使的手段讓你滿足一下吧。"

  穆蘭還來不及咽下口水,眼前就突然襲來如巨鷹展翅般的大掌黑影,由朱雀老遠的座位上正面撲殺至她面前。這一瞬間的勁風與迫人壓力,嚇得她踉蹌數步,差點一屁股跌到地上去。

  但,什麼也沒發生。

  她疑惑地眨眨眼,確實什麼都沒有嗎?朱雀仍穩穩地坐在大椅內,她仍隔著紅木大桌站在離他最遠的另一側。仍是門窗閉合,仍是獨處兩人,隱約有秋風掃卷落葉的聲響,斜映殘陽。

  沒事,一切安好,無所異常。

  穆蘭急促的氣息漸趨緩和,雙手卻仍牢牢蜷在心口上。真是......和他在一起總是提心吊膽的,一刻也不敢松懈。也許是每次都被他詭異法術嚇到的關系吧,她竟然緊張到開始自己嚇自己。

  還是早點逃離得好。

  "我......得先走了。朱雀......先生。"

  "沒把課上完之前,你哪兒也不去。"

  她才不要上什麼妖裡妖氣的邪門課。"可是......我和春五哥......就是額勒春約好了,要商議慈善堂的事......"為了躲開朱雀,她什麼方法、什麼人脈都用上了。

  "額勒春。"他交疊著長腿,以手支顎,垂眼沉吟,似在玩味。"和皇太子走得滿近的一個人。"而且還是個極高明的爛人。

  "你不要想利用他!"她細聲急嚷。"我答應......拿我家做為你利用的管道,可沒答應你連......連我的朋友也利用上。額勒春他是個沒碰過什麼世面的好人......他就只想......平平淡淡地過日子而已,你別去打擾他!"

  若不是她一臉氣急敗壞的模樣,聽那快哭出來似的嬌吟,還以為她是受了什麼大大的委屈。

  "我還沒打擾他,你就開始心疼了?"他勾起一邊嘴角。

  他的表情好可怕。"你在打什麼主意?"

  "你呢,你又在打什麼主意?"他雖是一張淡漠的笑臉,眼中卻毫無笑意。"慈善堂的事已全權由皇太子和額勒春接管,哪有你商議的余地?你究竟想約他去做什麼?"

  怎麼會......這麼快就被識破了?但她確實約了春五哥,這事不盡然是在扯謊。"我......跟他做什麼,不勞你費心,你也不過是個暫時受聘的西席。"別以為人高馬大,身懷絕技,就可以隨便把人踩在腳下。

  他斂起笑容,幽幽瞅著她,看似心不在焉,卻有某種無形的狂潮在奔騰翻湧,與他悠然的神態互為對比。

  "朱雀先生,格格有客來訪,正在大廳裡候著。"門外的僕役傳報,令穆蘭精神大振。

  額勒春來得正好,一切都照她的計劃進行著!

  "你看,我是真的......和春五哥有約。"勝利的喜悅盈滿她粉艷的臉龐。"這事我並沒有騙你。"

  "瞧你樂得那副浪蕩相,你就這麼渴望那男人廝混在一塊兒?"

  穆蘭像被重重甩了個耳刮子。"你在說什麼?"

  "我不太明白你們這些豪門貴冑玩的迂回名目,不過同樣是干下流事,你們遮掩的手段確實挺上流的。"

  她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想痛聲反擊,卻找不到可罵的字眼。

  "原來這就是王府千金的真面目,有意思。"他瞇起饒富興味的雙眼審視著。

  "我的真面目如何......與你何干?"他有什麼資格詆毀她到這種地步?"你也不過是個教書的,而且......還是個假的教書先生。我不揭穿你,是因為我想與你合作的緣故,但......請你也懂點分寸,別忘了自己的身分!"

  他無所動靜,晶透的雙瞳閃過異常凶狠的冷光。

  "朱雀先生。"書房外的僕役略感焦急,隔著門板再喚:"額勒春少爺已在大廳等著見格格了。"

  "站住。"朱雀輕吟,止住穆蘭打算開門而去的勢於。"課還沒上完。"

  "我不想上。"尤其是個根本不配的冒牌先生授課。

  "回這裡來。"

  "我說我不......"她愕然無聲。她干嘛順著朱雀意思真的走回紅木大桌前?

  他霍然起身,魁梧昂藏地矗立她眼前。巨大的身形,如山一般籠蓋住她嬌小的存在。

  "你顯然沒把服從二字學好。"

  奇怪,她為什麼不能動?她想一頭沖出書房去,可是......手腳好象都不聽使喚。

  "不管你認為我夠不夠資格,既然我受聘為此處西席,我就是你的老師。"

  "我才不要你教我!"她嬌聲抗議,一臉叛逆。"你又在耍什麼奇怪咒術了,對不對?"否則她怎會獎名其妙地動彈不得。

  "格格,您要不要見額勒春少爺呢?"門外僕役快急慌了,貴客可是怠慢不得的。"您好歹給奴才個指示,奴才好向額勒春少爺回復呀。"

  "我馬上......"

  "叫他再等半個時辰,穆蘭上完這堂課後,馬上就去見他。"朱雀的響應截斷了她的生機,也俐落打發掉僕役。

  她又氣又惱地直視他高高在上的滿不在乎。

  "好了,動手吧。距離你會見姘頭的時間不多了,咱們得趕快把該教的事給了結掉。"

  "不要在我面前說那種......"

  "把上衣解開。"

  "住口!別再說任何惡心的字眼來......"她駭然抽息,瞪著自己正-一剝著盤扣的雙手。她的手在干什麼?

  卸下精細華美的馬甲,她敞開上身繡袍,秀麗的肚兜霍然展現,勉強包裹著呼之欲出的兩團豐艷。

  "用不著脫下繡袍、解下肚兜就好。雖然才入秋,天還是挺涼的,受寒可就不好了。"他友善地環胸頷首。

  住手、住手!她在做什麼?穆蘭滿臉驚恐地依令解著頸後系帶。她的手是怎麼回事?為何不聽自己指揮,卻無意識地任朱雀使喚?

  肚兜掉落地面的聲響,聽來像是她墜入噩夢的吶喊。

  他面無表情地審視著。"把下身也脫干淨。"

  無恥,說的這是什麼下流話!

  她氣、她恨、而且她怕,因為她真的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只能聽他擺布。

  最後,她嚇呆地僵立原地,平視著他的胸膛,無法面對他瞳中可能反射出的事實。她並非一絲不掛地站在他眼前,但也幾乎無所遮掩。光裸的身子只著一件開敞著所有衣扣的短袍,渾圓的玉乳在衣襟的垂洩間若隱若現,女性的私密則無處可躲地袒露在衣擺邊緣。

  這是噩夢,這絕不可能是真的......"怎麼了,你不是一直很期待為師的使些下三濫手段嗎?"展現光明正大的一面反倒被認為別有盡心。

  之前他果然是在施咒!她那一瞬間的驚駭並非錯覺!

  "你那麼使勁兒地認定我是惡徒,害我都不好意思表現得太君子了。"

  "下流!"她雙眼溢滿羞恥,卻瞠得老大,堅決不肯眨落一滴軟弱。"你果然卑劣!"

  "否則怎能符合你對我的期望?"他挑眉冷笑。"坐到桌上去,咱們得上課了。"

  穆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舉動。她真的努力撐手跳坐到腰際高度的桌面,垂著兩只細白的小腿在桌緣,與他傲然仁立的身軀面對面。

  不行......衣襟實在敞得太離譜。她急著想把幾乎完全裸露的雙乳卷進衣裳裡,雙手卻不聽命令,若無朱雀吩咐,就不肯有所動靜。

  "腿張開。"

  不要,她死也不要!

  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做出她想都不敢想的舉動,雙手撐在身側,在他面前大大開敞少女最稚弱的秘密。

  霎時,朱雀的神色轉沉,不再有先前的嘲諷與輕忽,也不再優閒、不再從容,有如陷入某種迷障中。

  他不知道自己忘了呼吸,也忘了心髒的搏動。穆蘭羞慚而不肯示弱的倔強淚顏,雪艷柔膩的嬌軀,隱隱約約的豐美豪乳,全然開放的誘人態勢,被徹底摧毀的矜持......,他讓最尊寵嬌貴的少女,展現出最淫冶浪蕩的模樣。

  朱雀以指節溫柔撫掠著她冰涼的粉頰,思索著何以他一點懲戒成功的快感也沒有。極力挫殺她的一切抗拒及尊嚴,結果竟讓他心中泛起某種陌生的感受。

  "好了。"他沙啞低吟。"把你的衣裳穿--"

  "你還有什麼把戲要耍就快耍,別耽誤我去見春五哥的時辰。"

  朱雀面容一緊,彷佛忽而由夢中清醒。

  原來她的羞愧與難堪全是針對別的男人!

  他瞬間恢復冷冽,瞇起危險的性感雙眸。"急什麼,課都還沒開始上呢。"

  穆蘭驚恐地抬望著走進她腿間的龐大身軀,無法分辨全身隱隱的顫抖是出自她內心的真實感受,還是遭他咒術左右。

  "你知道額勒春是怎麼樣的男人嗎?"他以食指支起穆蘭蒼白的小臉迎視他。

  "他是......長輩們早已選好的......"

  "除了婚約,你對他還了解多少?"

  這一問,可把她問倒了,但眼前可怕的處境讓她無暇深思。"我只要......了解他是我未來的夫君就夠了。"

  "那是未來,我要教的,是現在的事。"隨即,他拉開穆蘭衣袍的阻攔,任衣衫自袖管滑至桌面,癱落她撐在身側的手邊,弧成一小圈。

  他想做什麼?

  "你不能把每個男人都當好人看,尤其是額勒春那種人。縱使他已被指名為你未來的夫君,在成親前,你們仍然得遵守規矩。好比說,你不能讓他這樣碰你。"

  穆蘭驚聲抽息,無法承受地橫起左掌擰揉住她雙乳的蠻勁。他巨大的鐵掌粗暴地擠捏著,拇指與中指同時搓弄著兩團嫩弱的蓓蕾。

  "當然,你更不可以在他面前赤身露體,甚至是這種下流的姿態。"他一手玩弄注她豐潤飽滿的酥胸,另一手則撫在她雪膩的大腿上,將之更加往外扳動。

  穆蘭嚇得魂不附體。雙眼承不住恐慌的水珠,紛紛墜落,喉頭驚懼地緊繃著,發不出任何呼喊。

  "唔......"他似乎逐漸產生濃厚興味,專注地箝揉著她不可思議的細嫩與撩人的宏偉。"原來你在衣衫底下藏了這麼驚人的秘密,難怪額勒春三不五時就借故和你混在一起。"想必早已覬覦她的胴體良久。

  春五哥才沒有他那麼齷齪!

  "是嗎?"他冷嘲穆蘭無法苟同的神情。"對你說實話,竟然看來像誹謗。你知道他在人後是怎麼說你嗎?"

  她才不聽他挑撥離間!

  "真是忠誠的丫頭。你的忠誠是對每個人都如此,還是對你瞧得起的人才如此?"

  至少她真心以待的對象永遠不包括朱雀!

  "那還真教人遺憾。"他狀若毫不在乎地哼笑,眼神深幽得教人摸不透,手上的挑逗卻越發大膽,似要印證自己確實如她認定的那般惡劣。

  穆蘭咬牙悶哼,拒絕隨雙乳上高明的捏弄嬌吟。他好整以暇地挑戰她的感官,測試地易感而脆弱的極限何在。

  "你不可以讓他這樣碰你,也不可以讓他聞到你身上的氣息。"他一面粗率滾動著她堅挺的乳頭,一面埋首在她馨香的柔細頸窩,邊吮邊說。"你不可以讓他這樣吻你,不可以在他身前呻吟,不可以在他眼前擺出可憐兮兮的德行,好象在邀請男人蹂躪--就像現在這樣。"

  他猛然吻上她震駭的紅唇,緊抓著她後發要她仰首迎接他的侵襲。他悍然吮嘗,深深地翻攪著欲望,沒有無謂的溫柔或可笑的疼惜。易碎的珍品倘若那麼需要細致呵護,不如干脆摔個徹底,碎個痛快。

  穆蘭在他唇中驚恐呻吟,企圖驅走開始搜尋地女性秘密的大掌。但他對女性的了解如此透徹,立刻就攫住了她稚嫩的花蕾,蠻橫捏揉,毫不留情。

  她駭然瑟縮,完全無法應付,也從不知自己身下藏著何樣秘密,竟如此迫切威脅著她的生命。

  他狂亂地揉轉著,滿意地吞噬著她的聲聲泣吟與哆嗦。明知她年幼嬌弱,明知她對男女懵懵懂懂,他仍以最老練粗暴的方式相待,盡情夾擊那份微小的抽搐,展開指間精巧的折磨。

  "你不可以讓人這樣子對你。明白嗎,蘭蘭?"他在她唇上沙啞道,手指卻魯莽地撥弄搜尋著,猝不及防地,長指完全長侵入她之內,掀起另一波狂瀾。

  穆蘭無法接受這陌生的沖擊,卻被迫敞開自己。任他捉弄。她操縱不了自己定住的雙手,也控制不了自己起伏不斷的擺動。他每多一項動作,她就更加地不認識自己。

  朱雀的狂吻逐漸灼烈,火熱的唇舌律動一如他手指在她之中的進擊。

  她不要了,她真的怕了,她認輸,她認錯。可是朱雀的唇舌封住了她的呼求,執著地要在她的靈魂烙下永不磨滅的印記。

  他長指在她柔嫩中暴虐時,他的拇指不曾離開她的花蕾片刻,煩躁地彈撥著。在她之內、在她之外,交相折騰。他像是永遠嘗不膩她的甜蜜,貪婪地吸取著她細弱的嬌嗔與飲泣、她說不出口的話語、她無法實踐的抗拒。

  緊繃的壓力令穆蘭難以喘息,動彈不得的小手握成小拳,他逐漸急速的犯進與挑釁,悍然將她推往不知名的高峰。她怕,她會掉進某種可怕的陌生領域,她會掉入無垠的深淵裡。

  朱雀眼對眼地凶狠瞪視她瞳中泛濫的恐懼,更加激烈地加重探索的力道,瘋狂撥弄著她陰柔的嫩蕊,將她逼到極限之外。

  突來的痙攣掃遍她全身,她失控地哭喊著朱雀,釋放出她自己都從未聽過的嬌吟,挺身迎向他手指的蹂躪。

  他一反常態,推開了她的傾近,將她一路推躺至桌面上,大大分掛在桌緣的雙膝間,是他仍在邪惡進擊的大掌。他俯身接近自己手指的攻勢,他的視線越過穆蘭平滑的小腹,高聳的雙乳,狂野地盯向她不安的驚駭淚眼。

  她從未以如此羞恥的姿態示人,她也不要朱雀這樣看著她最隱私的秘密。但她怎麼也沒想到,他不只觀賞,甚至以唇舌取代了他拇指在她嫩蕊上的撩撥,放浪的欲焰波濤頓時鋪天蓋地而來,將整個書房卷入官能風暴中。

  他饑渴地狂吮舔噬,如猛虎出神,凶暴而火熱,配合著他加添進犯的長指,將她的意識徹底粉碎,化為嬌艷的花朵,炫麗綻放。

  她無法自己地嬌吟,無助地挺起了腰際。她亟欲隱藏的顫動與秘密,全都毫無阻攔地被他唇舌所覆。他低聲咆哮著欲望的怒吼,透過他唇齒間的花蕾,貫穿她的靈魂。

  至此,她對他而言再也沒有什麼秘密,再也沒有什麼可以保留。

  毀滅性的烈焰在那一瞬間爆炸粉碎,閃閃爍爍,悠悠蕩蕩,緩緩墜落。一陣又一陣的余波仍震懾著她的肉體和心靈,彌漫著痙攣的漣漪,久久不散。

  她在飄浮......飄浮在空白的夢境裡。在那裡,她只感覺得到自己狂躁的心跳,短促的喘息。鬢邊的涼意,已不知是汗是淚。

  她發覺,自己從未以這樣的角度看這間她自小成長的書房。寂然仰躺桌上,望著屋梁,發覺她也不曾有過這種一絲不掛,接觸天地的感覺。

  熟悉的環境,熟悉的軀體,感觸卻如此地陌生,好象進入了另一個與此處相似、卻又不同的世界。

  她被朱雀抱下桌時,虛弱得幾乎無法站立,只得牢牢攀住他俯低的頸際。

  "把衣服穿上。"

  她已無力分辨這是他的法術作祟,還是出於她己願,顫巍巍地自朱雀手上接過衣物後,她靜靜地層層穿上。幾次手科得根本扣不了盤扣,他也不插手,只是杵在一旁冷眼以待。

  她空洞地深瞅地面,斷絕自己腦中所有的意念。不要想,什麼都不要想,也不要去感覺。

  "把你的頭發整理一下。"

  對了,其實聽命行事就是不必思考的最好方法,她早該這麼做的。

  朱雀沉寂地凝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專注而冷漠,神秘的心思,誰也看不透。

  "朱雀先生。"門外傳來僕役的輕喚。"額勒春少爺要奴才來問,格格還要多久才會上完今日的課?"

  "進來吧。"朱雀無視僕役開門後的游移不安,一徑盯著穆蘭對外人介入產生的極度防備。

  她瞠著大眼緊瞪地面,眉心蹙成了小結,雙手牢牢揪著襟口,似在護衛什麼。

  "格格?"怎麼回事?看來像是才剛哭過,又像受了什麼驚嚇。

  "記得把詩經國風重抄一次,若是不用心,我還會叫你再重來一次,直到我點頭為止。"朱雀看著她的退縮。

  僕役了然於心地松了口氣。格格顯然是在功課上受了先生處罰,但這先生也太不懂得憐香惜玉,從小嬌生慣養的格格哪禁得起罵。

  "那麼,朱雀先生,我就領格格見額勒春少爺去了。"僕役躬身以待。"格格,請--"

  "我不要見他!"她突然痛聲泣喊,仍舊抓著襟口膛視地面。

  "格格?"僕役給嚇住了。

  "我不要見他!我什麼人都不見,叫他走!"

  這還是僕役入府十多年來首次看見她發這麼大脾氣,嬌柔的淚顏愣得他不知該如何是好,手腳都快跟著心頭一塊兒打結。

  "朱雀先生,這--"他是怎麼把格格氣成這樣的?

  "沒聽到你家格格的吩咐嗎?"朱雀寒眸一瞟,僕役不自覺地立刻縮了縮肩頭。

  "可是......額勒春少爺都等了半個多時辰,現在叫他走人......奴才沒那麼大的面子啊。"

  "穆蘭,人是你邀來的,自己去收拾。"

  不要,她什麼人都不想見。大家統統都別管她!

  "穆蘭。"

  住口!她不要聽到朱雀的聲音,她永遠都不想再見到這個人!

  當朱雀大掌拉向她手臂時,她瘋了似地拚命反擊,呆住了一旁的僕役。

  "不要碰我!你不要碰我!"

  "額勒春可是你自己請來的。"

  "我不要見他!你走開!"

  像是有意讓她逃脫似的,穆蘭竟使勁一甩.就掙離了朱雀的輕松箝制,哭著奔回自個兒院落方向。

  僕役尷尬地杵在書房裡,不知該如何收拾殘局。偷瞄朱雀,他竟沒事兒似地彎身揀拾格格發上掉落的一朵絹花。

  "朱雀先生,額勒春少爺的事......"

  "把剛才穆蘭的話一五一十地傳給他就行。"

  "喳......"

  他張腿安坐在扶手大椅內,一個人癡然凝望門外扶疏的綠意與薄陽。彷佛沉思,彷佛失魂,怔怔望著早已看不見的小小蹤影。

  沒有人看見他迷離的神情,沒有人看見他執著的凝睇,沒有人著見他沉醉地侵在指間絹花的嬌柔香氣,也沒有人聽見他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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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都十多天了,我看格格還真能挨的。倒是便宜了我們,既有錢領又沒事干。"

  "真搞不懂,為什麼不准我們任何人伺候格格!格格連熱水都不知道要去哪兒拿,更別是泡茶了。"

  "管她的,反正我們樂得輕松。"

  她這些天都不上書房讀書,害人家也見不到朱雀先生啦。"

  "我發覺格格只要旁人一提到朱雀先生.就特別緊張。"

  "八成是被他教訓怕了。不過他真敢教訓格格和少爺嗎?"

  "上回巴英少爺挨板子的事你不曉得啊?福晉心疼得半死,王爺卻說朱雀先生打得好。我看哪,整座王府早變成朱雀先生的天下,任他擺布了。"

  "不過巴莫少爺在太學府裡的表現的確越來越出色,連國子監祭酒都開始對他刮目相看。"

  "啊,朱雀先生真是太棒了......"

  "瞧你那副饞相!"

  一群沒事干的侍女坐在廊外階前嗤嗤笑鬧著,嗑著瓜子串門子。十多天前,格格不知在書房裡眼朱雀先生起了什麼沖突,她哭著一頭沖回房裡.什麼也不肯說,朱雀先生則一派漠然,既不解釋,也不追究,冷淡得有些反常,整座府邸的氣氛也怪怪的。

  "哎喲,你干嘛粉搽得那麼多,臉都笑繃了。"

  "人家怕朱雀先生突然跑來這兒嘛。"小侍女慌忙地撫理妝容。

  "他才不會來呢。朱雀先生是什麼樣的人物,向來只有人找他的份,沒有他找人的事?"

  "你倒挺清楚的嘛。怎麼,看你一副清高樣兒,暗地裡倒盯他盯得滿緊的。"

  侍女們打鬧成一片,笑聲大作。

  霍然一個小身影忍無可忍地奔出房外,滿臉委屈地沖過來。

  "蘭......蘭格格吉祥!"大伙連忙掙扎起身,散了一地瓜果殘骸。

  "你們究竟什麼時候才肯聽我吩咐?"難過的情緒在嬌嗓裡隱隱顫動。"既然有空閒在這裡聊天,為什麼不肯替我做點小事?"

  十多天沒人服侍的日子過得穆蘭苦不堪言。不會梳洗,不知身旁常用的東西都收在何處,不知這座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府邸的廚房在哪裡,不知飯後的餐具該如何處理,不知該找什麼人替她在偌大的府中傳報消息......這種折騰她還得忍多久?

  "可是格格,奴才們沒得到允許,是不能為您做任何事的......"

  "誰的允許!誰不准你們聽我命令的?"原來如此,她還以為這只是下人們無聊的惡作劇。"是阿瑪下的禁令嗎?"

  侍女們暗暗吃驚。糟糕,不小心說溜口了。

  "是王爺下的沒錯,不過......"侍女們怯聲。

  "喂!在喳呼什麼!"矮壯的護院粗魯地自遠方殺來。"不可以和格格交談的命令,全忘了嗎?!"

  侍女們頓時惶恐,紛紛掩口四散逃逸,省得受罰,留下錯愕的穆蘭。

  "為什麼她們不可以和我交談?"

  護院為難地轉身離去。面對如此楚楚可人的嬌柔艷容,難保自己不會一時心軟而闖下大禍,還是走為上策。

  "等一等,你說話啊!"她苦苦追著落荒而逃的身影。"是誰下令不准人跟我交談的?喂!"

  穆蘭挫敗地枯立庭中,連掉淚的時間都懶得浪費,直奔父親的院落去。可惜,狀況一如前幾次一樣,侍衛看到來人是她,連傳報都不肯了,遑論見著父親一面。

  為什麼要這樣待她?為什麼?

  她像困獸似的,拚命到各房女眷那兒求援,卻處處吃閉門羹,沒人敢開門。

  都已經十多天了,大家還要聯手折騰她到幾時!行經池畔,看到自己披頭散發的模樣,她終於忍不住蹲下來伏膝痛哭。

  她討厭這種無能的慘況,她不要大家這樣莫名其妙地排斥她、孤立她。她做錯了什麼事嗎?為什麼要如此欺負人?這種惡劣的游戲還要玩到見時?

  "格格。"花叢後一個身影怯怯低喚著。

  她不理會,徑自哭泣。她哪裡對不起大家了,為什麼要用這種手段報復她?如果她做錯了什麼,她很討人厭,為什麼不直說?為什麼一聲不吭地統統拒絕跟她講話?

  "格格,奴才們......也是逼不得已的呀。"那身影小心地躲著,生怕被人瞧見這洩密行徑似的。

  穆蘭只顧著傷心,根本聽不進去。

  她雖然不是家中最受寵的孩子,可也是從小被伺候得周周到到的金技玉葉,從設遭到如此被全面摒棄的事,從不知被孤立是多麼可怕又可恨的事。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格格,別再哭了嘛。"聽得教人心都揪成一團。"奴才們絕不是有意與您作對,而是不敢不從朱雀先生的吩咐啊。"

  朱雀?

  "而且有王爺給他撐腰,放手讓他為所欲為,奴才們哪敢不聽他的。"

  穆蘭中斷了哭勢,瞪眼呆住。不是阿瑪,而是朱雀下的命令?是他不准大家接近她,是他慫恿下人聯手欺負她,是他害她平由過了十來天混亂不堪的悲慘生活?

  一股她從未體會過的怒氣倏地湧上,站起了身子就直奔遠處的書房。

  她早知道是他搞的鬼,卻不明白自己為何鈍到此刻才肯面對事實。

  得跟他把話說清楚了,一再躲避根本不是辦法。當初確實是她答應讓他利用,但他完全沒把她當真正的手下看待,只像對待玩具般地耍她。她依舊摸不透他的底細,搞不懂他的任務,連小光的下落都不知道。

  這是她的家,不是任來路不明者放肆的地方。

  才剛轉入書房前院,她就看見朱雀像早在等她似地佇立廳門裡。幽暗的屋內雖照不清他的面容,他雙眸卻像兩叢火焰般地閃動熾熱光芒,異常晶亮。

  "我有話......要跟你談。"

  穆蘭強作鎮定地喘著大氣,站在院中,與廳門內的他遙遙對峙。應該是她跑太急的關系吧,覺得似乎喘得有些難受,渾身硬直,連口水都無法咽入緊繃的喉頭。

  她不想靠地太近。

  "你憑什麼......你為什麼要下令眾人孤立我!"

  朱雀無所動靜,只是站在門中央,寂然凝睇。那眼光,瞪得她彷佛通體透明,直想找個地方檢查衣裝是否有異。加上之前兩人在書房內羞至極的回憶......她好想逃走,逃到一個永遠看不到也感覺不到朱雀的地方,可是整個世界似乎全在他的掌握之中,她的努力逃亡,也不過是在他手心裡徒勞地奔波。

  "你......說話啊......"她吼得還不夠凶悍嗎?或是他被她的火氣怔住了?

  被朱雀這樣灼烈地盯著,她有些後海前來找他談判的舉動。

  他看起來沒有任何表情,可她就是感覺到他在笑,那種非常滿意、如願以償的笑。他就這麼巴不得逮到譏誚她的機會嗎?

  "等一下!我......我在跟你說話!"居然轉身就步回書房裡。

  她再也忍不下如此公然的蔑視,孩子氣地跺跺腳就沖了過去。

  "你一定要給我個答復,我也......不允許你在我家擺出這種態度!"她邊問邊柔聲斥責。"這事或許你根本......不放在眼裡,可對我卻是極重要的事......"

  激烈的抗議,在她跨入堂屋的剎那愕然中斷,僵為難以收拾的尷尬。

  書房裡不是只有朱雀一人。兩側的大椅上坐著四名氣勢非凡的人物,各個身旁皆候立著眼神精銳的悍將,男男女女,形形色色,其中不乏她認識的豪門權貴。但他們肅殺的氣焰,與她過往觸到的印象截然不同。

  屋外秋陽暖暖,屋內一片陰沉黑暗。她活像闖進了獅群的洞穴,淪入整圈晶亮犀冷的眼眸包圍中。

  "有什麼極重要的事,說吧。"

  座上的朱雀依舊冷淡,話語中似有某種不耐煩,讓穆蘭的處境更加難堪。

  她好想逃走......她干嘛要來?

  "這些人......是來做什麼的?"

  "商談我們『四靈』的大事。"

  "可這是誠郡王府邸,不......不是你家,你不......不可以擅自招待你的客人。"

  周圍的人群中產生了隱隱詫異,座上的大人物們雖然無所表示,卻也挑起了眉。

  "朱雀,你的法術似乎有漏洞喔。"居然有人會當著他們的面下逐客令。

  法術?又有什麼怪招在運作了!穆蘭警戒。

  "我這回沒有施任何法術使這裡成為朱雀府。"他之所以能坐在這西席的位置上,全憑真本事。

  朱雀府?她不安地在心口絞著雙手。

  "只要是我定居下來的地方,就會定名為朱雀府,直到我離去為止。"

  "用......法術使自己駐進別人府裡嗎?"

  "也順便用法術控制他們的腦袋。所以無論我駐進哪裡,都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那......"呃......,還是......不太敢問。可是,他為什麼沒在她身上施展這種怪法術,讓她安分接納他詭異的存在?

  "還有什麼問題?"他冷道。

  "你是真的......靠真材實學來這裡教書了!"

  "你說呢?"

  她不敢抬眼,羞愧地望著地面,不想憶起之前自己曾如何認定他必然是作法混入的冒牌先生。

  "雖然,你確實是......靠真本事成為這裡的教書先生,但是把自己的客人帶進府裡來就未免......"

  "有問題干嘛不去外頭問朱雀手下的人馬!在這裡浪費所有人的時間,就只為了聽你婆婆媽媽!"座上一人沒好氣地皺眉大嚷。

  穆蘭張口結舌地呆望那人,她從沒在自己家裡被外人如此無禮地罵過。

  所有的人都森然盯著她,像在審判。、她一臉蒼白,難掩驚惶,卻硬著脾氣站定在原地。

  "我不管你們......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還......還是在談什麼秘密的軍國大計。在別人府上做客......就該有做客的樣子,懂點......做客的規矩。這與身分、地位、或是你們探討內容的嚴、嚴肅性無關,而是最基本的......禮貌問題。"

  "你對自己的父親說這話,不也很無禮嗎?"另一人懶懶訕笑。

  "阿瑪?"穆蘭呼,愕然瞪著站立的人群後頭隱約存在的熟悉面容。阿瑪為什麼會在這裡?朱雀這票神秘朋友商議自個兒的密謀,為何阿瑪也會出現在他們的手下之中?

  "縱使王爺位高權重,又是這府邸的主人,可在我們這票人之中,是只論資歷、能力,不論你在外界有多大權力的。"一人答道。

  可是阿瑪為什麼會想加入他們之中?她戒備十足地望向一直沉默盯視的朱雀。他不響應,眼神中悍烈的威猛氣勢懾得她只敢存疑,不敢發問。

  她相信朱雀不需借助任何法術就能降服父親。他太強,真的真的太強,強到足以讓人臣服在他的意志之下。他的話就是真理。他的吩咐就靠天命,整個世界如同以他為中心而存在的。

  若他開口要阿瑪去死,阿瑪恐怕會毫不猶豫地立刻從命。

  天哪......她現在才漸漸意識到朱雀的能耐有多大,他又打算怎麼對付她?

  "我們目前要談的事很簡單。"朱雀終於開口,淡淡的,卻滿含奇特的權威性,瞬間就抓回所有人的注意力。"其一,就是阻止皇上親征准噶爾。其二,阻止東宮太子登基。"

  "太子登基?"穆蘭傻眼。"皇上正值壯年......身強體健的,太子他......短期內哪有可能繼任皇位?"

  "他短期之內不會,但他遲早會。我們要做的,就是使他永遠沒機會!"

  朱雀雙眸閃出的犀利冷光,掃寒了廳堂,也凍住一切氣息。

  "你是基於......什麼立場這麼做?"她從未面臨過這麼大的問題,但她不想逃避。"你跟皇太子有......有什麼私人恩怨嗎?"

  他抬眼冷瞪。"沒有。"

  "那為什麼......"

  "為了大清。"他沉寂半晌,沒一個人有所動靜、有所響應。"我們阻止皇上親征准噶爾也是為了大清著想。"

  為什麼?大一統天下不是比較好嗎?讓皇上最偏寵的太子順利登上帝位不是比較好嗎?

  "表面上看,你所想的確實比較好。但若著眼遠處,要延長大清氣數,就非得再等七十年才能吞滅准部。要持續大清盛勢,就非得廢掉當今的東宮太子。"

  眾人激怔,朱雀突兀的說明不知是為何而說、為誰而說,穆蘭則暗暗大起警戒。

  她之前的感覺並沒有錯,朱雀好象......不需她開口,也知道她在想什麼。

  "你到現在才發覺?"

  穆蘭大驚,嚇得向後踉蹌數步,差點跌倒,緊張逼視著他那雙似乎隱藏著笑意的俊美雙瞳。

  "穆蘭格格,你滿意朱雀給你的答復嗎?"席上一人輕吟。"如果你沒有其它問題了;能否讓我們私下和朱雀商議重要細節?"

  她難堪地環視四周,承受著一片不友善的氣氛,進而發覺到自己正一身髒污的衣裝,無人幫忙梳理的披散長發......她竟在人前展示著前所未有的狼狽。

  瞥望朱雀,他遙坐在正前方,觀賞著她的窘境。他為什麼要這樣整她。這麼努力地使她下不了台?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惹他看不順眼,哪裡冒犯了他的不可一世。

  她不懂朱雀,他也不屑讓她懂。他的故意太重,重到她的一切友善都會淪為自取其辱。

  "穆蘭,你真是了不起。"

  才落寞地離開書房沒多遠,她就遇著一名陌生女子對她和善笑道。

  "通常除非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的左右護法,是不准進入剛才那般的重要場合。"

  這女子是誰?也是他們的人馬?

  "當然了,你是這裡的主人,有權進這府邸任何一個角落,但通常朱雀都會施法占領他人府邸,沒人會對他的行為有意見。這回他卻什麼手腳也沒動地駐進此地,可嚇倒屋裡那票傲慢家伙了。"她咯咯連笑不已。

  穆蘭沉默以對,實在不想再去思索這圈子裡誰敵誰友的問題,她誰都不想認識。

  "我想,朱雀近來反常的舉止,多少和你脫不了關系吧。"女子深瞅著她。

  "我沒有......"他們這些人,為何老把責任往別人頭上推?"我並沒有慫恿他做任何......"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女子又笑。"不過這或許也是朱雀被你吸引的原因吧。"

  被她吸引前來討伐她的觀點、破壞她的生活嗎?

  "別一臉委屈嘛。不過......"女子審視她好一會兒。"你實在生得很出色。"

  "我姊姊們......比你老實多了。"從不拍這種虛浮的馬屁。

  "她們當然不會欣賞你的出色。"這格格蠢得真有意思。"我若有個妹妹生成你這副燦艷模樣,我不把她貶成母豬才怪。"

  生在別的女人身上的優點,都是可笑可鄙的缺陷。

  這個人......和她素不相識,跟她說這些做什麼?

  "你要善用你的長才,占取朱雀身邊最有利的位置才對。"女子支著下顎,認真地好心建議著。"你也不用強逞面子,不去面對自己早被朱雀吸引的事實。"

  穆蘭登時漲紅了臉,不知該怒斥女子一頓還是不以為然地掉頭離去。

  "我......我從沒有......"

  "而且我看朱雀對你也滿有心的。他拐彎抹角地施展了這麼些手段,又是策動你父親,又是下令眾人孤立你,就為了讓你走投無路地回他那裡去。我可以跟你打包票,朱雀從沒在女人身上花這麼多心思過。"

  她才不信!可是......"他看起來......明明很討厭我的樣子......"

  "看吧,你果然很在乎他。"女子燦然一笑。

  穆蘭難堪得有些不悅,不想再談下去。"我......還有其它事,無法多談,你就......"

  "我以朱雀的妹妹身分請求你,多花一些心思去了解他吧。"

  妹妹?她瞪直了雙眼,怔望女子誠懇的神色。

  "我雖算不上他親生妹妹,可打從我襁褓期被丟棄的那一刻,就被他扶養至今。若非他照顧我、教導我、提攜我,我恐怕不知現在是否還活在世上,甚至墮入某個齷齪的角落。他為我做了許多,我卻一直無力為他做些什麼。我終於看到他有些不同於以往的改變,我很想幫他,所以才冒險前來和你搭訕的。"

  朱雀收養過棄兒?她腦袋一時被各種矛盾印象攪得一片混亂。"呃,你說......冒險前來?我不曾阻止過任何來找我的......"

  "是朱雀不准我們任何人接近你。"

  "為什麼?"

  女子無奈地聳肩。"也許是怕我們的江湖味玷污了你的高潔吧。"

  "我沒有什麼高潔,我跟世上的人一樣,都是......"

  "在他眼中看來卻是不同的。"她悠哉打斷穆蘭的極力澄清。"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想,只是坦誠告訴你我這個做妹妹的觀察結果。"

  那朱雀對她究竟是什麼樣的看法?

  "你如果對我的提議有興趣,可以盡管問我你想知道的事情。"

  穆蘭思索著,猶豫著。"這位姑娘......我雖然確實很想知道朱雀的底細,但......你似乎並沒有把你真正的目的說出來,讓我很難......"

  女子挑眉,"你倒挺敏銳的。"還以為她的美色之上頂的是個漿糊腦袋。"你剛才在書房內有看到朱雀兩旁的人嗎?"

  穆蘭尷尬地支吾著。她根本沒注意朱雀以外的眾多面目......"男的那位是左護法,女的那個是右護法。照規矩,朱雀不能和手下的人胡搞在一塊兒,但那個右護法卻專愛干些忌諱的事,禁什麼她就偏去犯什麼,貪得無厭又縱欲無度。她一直妄想嫁給朱雀,我不能眼睜睜地看朱雀被這種女人利用。我寧可幫朱雀和他屬意的女子牽線,省得讓右護法的陰謀得逞。"

  穆蘭完全沒聽見女子的憤慨,意識全凝結在令她失神的字句上。朱雀和什麼右護法的......胡搞在一起?右護法......是什麼出身?多大年紀?她漂亮嗎?她和朱雀在一起多久了,兩人的關系究竟怎樣?她和右法比起來呢......"所以我決定全力幫你,把右護法從朱雀身邊踹下來!"

  朱雀喜歡右護法吧。他不是那種會笨到任人利用而毫無所覺的男人,況且這事......犯忌諱的是兩個人,胡搞的是兩個人......"朱雀早該了結終身大事,卻都卡在右護法那賤人的手段裡。我若再不出手,她不知還會囂張到什麼地步。"女子堅決地瞪穆蘭。"我留意很久了,確定朱雀對你很有特別的感情才來找你商量這事。你呢,你對他的感情又如何?"

  "我......對他......"有感情也沒用,他對她一直是那麼的不友善。卻樂意犯忌諱和手下廝混在一起。他上回在書房對她做的那些越矩行為,是不是也發生在其它手下身上過?

  女子輕歎。"我看你這德行呀,根本還搞不清狀況。"

  穆蘭早被自己的混亂思緒擊潰,絕望地沉默仁立。

  "朱雀他什麼法術也沒施展地憑真本事駐進此地,可是前所未有的事。他這麼做是為了誰?你還不明白他的心嗎?"

  不明白,她甚至想也不想地就指責他必定在中施了什麼怪招......"他想見你啊。"女子改采哀兵姿態。"你剛才沒看見,他有多高興你找他嗎?"

  "我是......我只是被逼得沒辦法......"奇異的燥熱忽然澆上她雙頰。失雀想見她?很高興看到她?"況且,是他暗中設計大伙孤立我,我受不了了才會去找他。我並不是......真的有意去見他......"

  "那你告訴我,你眼中除了他還看見誰了?"

  難以忍受的熾熱由她熟透的臉迅速蔓延。

  "格格,奴才有事傳報。"一名傳衛倏地躬身前進。

  "等......等會兒再說,你先退下。"她實在不想讓人見著她這蠢樣。

  "我也希望你再仔細考慮一下,你是否真的願意接納朱雀。畢竟他身上背負眾多我們都不知道的秘密,以及太多禁忌。"

  女子悲涼神情果真成功地揪往穆蘭易感的心。

  "什麼禁忌?"

  "朱雀是死人生的孩子,從墳裡被挖出的嬰兒。"

  一道冷顫閃電似地猛然竄過穆蘭的背脊。死人生的孩子?

  "這事太震駭了,所以老一輩的人始終念念不忘。朱雀的母親出身望族,卻未婚懷孕,被逐出家門,死於難產。可是下葬時竟有嬰兒哭聲響起,而後挖出了和母屍臍帶相連的男嬰,就是朱雀。"

  嬰兒淒厲的哭聲霎時穿透穆蘭的雙耳,在她腦中回蕩。

  "他的出身太不尋常,又天賦異稟,形貌太出眾卻又血統迷離,也難怪會被人視做冥府來的凡身妖魔。"

  "別這樣說他。"

  穆蘭淡淡的駁斥引來女子不悅的輕瞥,但她不怒反笑。"那麼你是願意多親近他、了解他了?"

  穆蘭不回話,人還陷溺在他詭譎的身世中。

  "好,從今天起,我會傾力幫你,你也要向朱雀要求,允許我和你接近。"

  "我只是他的手下之一,他不會......"

  "只要是你的要求,他就會聽。你想知道他和青龍、白虎等人究竟在搞什麼,他就甘犯眾怒地讓你知道你想要的。你想見小光,他就違逆規矩地把小光帶回北京,就為了滿足你的要求。你要什麼,他都會辦到,這可是破天荒的反常。"

  "我......我沒有見到小光啊......"

  "格格,奴才真的有要事傳報。"之前的侍衛遠遠躬立在花叢後。"若是遲了,恐怕朱雀先生會責罰奴才的。"

  她不知道朱雀在她家對下人們做了什麼,但個個變得盡職且謹慎,嚴守本分,只是,也戒懼萬分,連巴英都被他整治得服服帖帖。

  "有什麼事嗎?"她歎道。

  "以前常來跟您兜售字畫的小乞丐,現正在大廳裡等著見您。"

  小光?!穆蘭愕然轉望那女子.只見她悠哉地勾著一邊嘴角,懶散說道;"記得跟朱雀要求,你想認識他身旁的人,好讓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近你,告訴你朱雀的秘密。"

  她不等穆蘭響應,直接主導大局。

  "在朱雀手下,除了他的左右護法外,就屬我最大。盡管你的血統比我尊貴,也和我一樣才十六歲,我的地位仍比你高。但是你放心,我不會用我的地位來壓你,你不用伏拜我,也毋需稱我為大人,直接喚我名諱即可。"

  這就是朱雀手下的規矩!一層又一層的階級?

  "當務之急,就是我得盡快幫你奪取朱雀的心。"

  "這......可我從沒這念頭!"而且感情的事,她不想要別人插手,也不想這麼功利。

  "別故作清高了。難道你不喜歡朱雀,不想要他?"

  穆蘭頓時舌頭打結。

  女子咯咯笑。"我知道,女孩子家總喜歡含蓄一點,纏綿一點,但這招對朱雀是不管用的。不過沒關系,你繼續扭扭捏捏吧,黑臉由我來扮就成。"

  "格格,客人在等著。"侍衛急聲提醒。

  "去吧,別再耽擱了,否則你會害那奴才被朱雀抽爛一層喔。"

  "可是......"

  "從現在起,我們就算是好朋友囉。"女子笑著將她推往侍衛的方向。"別忘了跟朱雀要求我交代你的事,否則我就沒法幫你了。"

  "我連你的名字都......"

  "曼陀羅。"女子清秀的笑容有著年少的天真與專斷。"你是蘭花,我是曼陀蘿花。咱們真是有緣,不是嗎?"

  穆蘭冷然一顫,隨侍衛遠去,不敢回頭。

  佛說法時,天上降下的正是曼陀羅花雨,也是道家北斗陀羅星使者手持的花朵。但如此脫俗的花草,卻有著陰狠的美麗--曼陀羅,毒性奇劇,可置人發狂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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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你和穆蘭,不配。"

  朱雀佇立府邸高亭內,迎著冬日冷冽的寒風,他衣衫輕簡,卻毫無畏縮,猶如冰雪風籍的主宰,不受任何外力統御。

  "門當戶對這四字,自有它的道理在。"佝僂的矮小身影蜷坐桌邊,雙手捧著滾燙姜茶。"你跟她成長的圈子不同,接觸的人不同,想法不同,價值不同,性格不同,厲練也不同。你再勉強接近她下去,只會兩敗俱傷。"

  朱雀冷笑。"你什麼時候開始當起和事佬了。"

  那身影聳聳肩。"她很照顧徒兒小光,我當然得替她說話。"

  一聽到小光,朱雀就不悅地皺起眉頭。

  "噯;別這般看輕我的徒兒嘛。他雖然在下層社會裡打滾,可也很懂規矩的,什麼事該說或不該說,他清楚得很,從沒玷污你潔白尊貴的蘭蘭一丁點兒。"

  "我想的不是那件事。"

  "那就是你把小光調回北京的事哦?"那人賊賊地微瞇左眸,滿臉粗鄙的江湖味。"也真難為你了,一方面得罪了負責調教小光的青龍,一方面又討不到美人歡心,真不知你何苦受盡這些委屈喲。"

  "我這麼做不是為了討她歡心。"

  "喔?"那人刻意暖昧地側耳傾聽。

  "我只是想著看她到底打算做什麼。"

  那人一本正經地點點頭。"這倒是,你也難得碰上這麼個完全捉摸不透的對手。"

  "我實在搞不懂這種千金小姐的豆腐腦袋。"她說的話、做的事,乃至想法,全然在他理解之外。他對人性的掌握如此精確,洞徹人心的本能如此犀利,這一切在她身上,盡都失了准頭。

  "尤其她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厲害角色,卻處處讓你栽跟頭,難怪你一想到她就恨得牙癢癢。"

  朱雀淡淡一瞥,那人馬上賊頭賊腦地縮成"下次再也不敢"的一團小球。

  "你知道青龍、白虎和玄武他們是如何看你的嗎?"趕快轉移話題,以保老命。

  "我只管辦事,不管雜事。"

  "這點穆蘭就比你強多了。你眼光只放在事情上,她則是放在人情上。所以嘛,她周圍必然圍著一票不怎麼瞧得起她溫吞性格的人,卻每個都不由自主地想親近她。"

  朱雀倏地狠眼掃去,那人不懼反笑。

  "沒錯兒,想親近她的不是只有你一個,她可是很有吸引人的天分喲。"

  不知為何,朱雀開始煩躁,眉頭蹙得老高。

  "哎,怎麼說呢?"那人故意不勝感慨地拖拖拉拉。"穆蘭不像你,渾身充滿攻擊性,光靜靜柞在那兒就能懾得旁人心驚膽怯。像我就從來沒被她拒絕過,她呀,總覺得人性本善,老天造人時必定在其中都賦予了良善的本質,只是造化常來捉弄人,所以沒有人是本性邪惡。你瞧,我在她眼中變得多聖潔、多有價值。"

  朱雀不悅地咕噥一句,繼續調望蕭瑟雪景。

  "怎麼,不高興有人和你有一樣的感覺?"

  "正好相反,不管我做什麼,她都認定必然動機不純,手段不善。"

  "好委屈喔。"那人趕緊在朱雀還沒發火前補上一句。

  "一定是你拒絕過她的好意,爪牙相向,她才會給嚇得如此處處防備。"

  "我從未刻意嚇她。"

  "那就是你無意中嚇到的嘛。"吼這麼大聲作啥,殘害忠良。

  朱雀惱得氣息越發混亂。每次都這樣,只要是關於穆蘭的事,他就越想越茫無頭緒,失了方寸。

  只不過是個蠢苯的丫頭片子罷了,為什麼.....,那人直笑,笑到後頭轉為無奈。"朱雀啊,聽我一句老人言。你和她,真的不配。你就算不為她著想,也要為你自己著想。青龍、白虎和玄武對你本來就有所保留,他們對你近來的反常,更是特別警戒,自己要小心了。"

  "我沒有什麼反常。"

  "你的心思成天追著穆蘭跑,還不反常?"

  他冷哼,輕瞥那人。"你倒說說看,我有因此而辦砸哪件事嗎?"

  哎。"話不是這麼說,而是你在他們之中向來飄忽不定,若即若離。現在為了穆蘭,變得更如難以捉摸,誰都猜不出你下一步又會變出什麼花招。你們之間的信任,已瀕臨崩潰。"

  "我的質疑仍是那一句:我可曾因此辦砸了哪件任務?"只要他正事處置妥當,私人問題,與外人何干!

  "若是穆蘭′這事她應對得絕沒你這麼難看。"

  "別穆蘭穆蘭地隨便叫。"聽了就煩。

  "我明白你為什麼對她如此渴望,但是無論你再怎麼努力親近她也是白費工夫。你根本跨越不了你們之間的鴻溝。"

  那人神色凌厲,不復嘻笑。

  "在黑暗之中,黑的就是黑的,白的也是黑的,大家一樣污穢,沒有差別。可是在光明之中,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無所遮掩。你越跟穆蘭在一起,她越是會照射出你的污穢和墮落。這是你再怎麼嫉恨她、作踐她、掌控她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我生在黑暗,不代表我就不渴望光明。"

  "但你終究還是得回到黑暗中,你也只有在黑暗中才活得下去!所以我說你們不配,你們根本就是活在兩種不同的世界。"

  "我還沒苯到需要你鑼唆才明了這--"驀地,朱雀瞠大雙瞳,凝滯了好一會兒,漸漸擰起肅殺的眉峰。

  那人深知朱雀的能力,立即明白必定出了大事。"怎麼了?"

  "我在穆蘭身旁下的結界被破解了。"他轉瞪那人的眼神比寒風更刺骨犀冷。"你是不是又圃了什麼爛圖給她?"

  "怎麼不問問她是不是到了有日光山人畫作的地方?"

  那人扮著無辜的鬼臉。

  朱雀一咬牙根,旋即火速駕馬趕在穆蘭今日前赴的詩社朋友府上。

  "朱雀?"候在遠處的左護法愕然緊追在後。

  無論朱雀在穆蘭身邊布下多嚴密的防衛結界,只要碰到有日光山人畫作的場合,一切咒術均會煙消雲轍,遭到畫卷的徹底摧毀。

  那個小笨娃根本不明白自己一直身處在何樣危險中,不管他如何警告、知何圍堵,她便是會有意無意違逆他定好的界線。

  他干嘛要像個老嬤嬤似地死守著她!誰領過他的情!

  他何必擔任這麼窩囊的角色!

  "等一等。"沿路駕馬急迫的左護法在漫長的跟隨後,赫然覺悟到朱雀可能有的意圖。"朱雀!你冷靜一點,別輕舉妥--"

  這警告吼得太遲,朱雀的坐騎早已一馬當先,突破門前侍衛的攔阻,沖進某座高官王府內院。

  "朱雀。"左護法嚇得血色盡失。慘了,這下可闖大禍了!

  侍衛們的吼叫、提刀趕來助陣、奮力阻擋,形成一場混戰。

  朱雀毫不借助法術,坐在巨馬上力抗群敵。過分的心急與先前累積的煩躁,全展現在他剛烈的攻勢上,打得府內人馬落花流水。

  "通報衙門!快把校場的諳達們叫來。"

  一批又一枇趕來的打手,弄得朱雀煩亂萬分。他必須盡快找到穆蘭,為何會受阻於這郡黏人的蒼蠅!

  他猛一提氣,橫掃掌勁,眾恃衛被攣風刮跌至老遠,有的傷及內髒,嘔出鮮血,有的摔至石上,哀叫連連。

  "朱雀。"這時才駕馬到大門的左護法見狀,血液幾乎凍結。抬望府邸上方的磺匾,心更涼了半截。

  親王府....完蛋了,這下真的沒法子收場。

  左護法不多猶豫,立刻掉轉方向,直奔其它頭頭的地盤。這事若不趕緊利用青龍、白虎等人的手腕將之壓下來,鐵定會掀起軒然大波。

  此刻朱雀已筆直殺人深院內的偏廳,翻身下馬,沖入廳內,嚇得正在觀賞畫卷的格格少爺們驚聲尖叫,一片慌亂。

  "來人,快來人哪?"

  "你....你是什麼人,你想干嘛。"

  他龐大的魁梧身形,冷煞的威猛俊容,懾得人人卻步,自動為他讓出一條路--一條逼往穆蘭眼前的道路。

  她也嚇呆了,這又是幻覺,還是極其荒謬的現實景象?

  朱雀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但.....這也是她第一次看見朱雀如此氣急敗壞。由旁人的錯諤與呆懦來看,他並沒有施展任何妖異手段,他是光明正大,坦蕩蕩地以正常人的態勢接近她。

  和周遭的幾人相較,他的正常反倒顯得更加非凡,一如她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感覺,意亂情迷......"欣賞夠了嗎?"

  冷冽的低語霎時戳破了她的神思迷離,墜入窘境。他為什麼總是如此給她難堪?"我......我只是.....。"

  "如果還沒欣賞夠,你大可回家欣賞你手邊有的日光山人畫卷,有必要再留在此浪費時間嗎?"

  她尷尬地瞥了下大家正在評賞的牆上畫卷。原來他說的是這個...."我想......我應該看夠了。"

  "那麼,打道回府。"他抓著穆蘭的右臂就大步踱往廳外,懾得廳內人目瞪口呆。

  "等.....等一下,你....。"她艱困地半拖半跑著,活像被丈夫逮著的出牆紅杏,丟臉至極。"我的朋友們都還......"

  邁向坐騎時,他狠一抬眼,就瞪得拔刀包圍的侍衛們更加戒備。

  "滾!"

  各方好漢登時滿臉英勇地邊舉刀相向、邊往後退,恭送他的自動離去。

  "別這樣!我的手......。"

  他完全不顧嬌柔的細聲抗議,直接將她卷上馬背,以鐵臂捆在身前。穆蘭簡直沒臉見人,密實地被困在他懷中,看不到屋內諸友的神情。

  天啊......她完了、她毀了,以後她該如何面對這些詩社朋友?

  巨馬揚蹄之際,她完全跌入他懷裡,看不見他傾頭冷睇廳內額勒春的狠勁。

  一回誠郡王府邸,朱雀不顧周遭詫異的眼光,直接將穆蘭拖在庫房,在擱置卷軸的大架前憤然甩開箝制,差點讓嬌小的身子摔跌到地上去。

  "你不是很喜歡欣賞日光山人的畫作嗎?現在你可以盡情欣賞個夠。"他淡漠說道,睥睨的雙瞳充滿恐嚇。

  "你無權.....在我朋友面前對我那麼......。"

  "你要面子,還是要性命?"

  "我只是,和平常一樣,到詩杜的朋友府上聊聊詩詞,看看收藏,這哪......哪有什麼性命問題?"

  "你能夠自由自在,安全無虞,不是因為你福大命大,而是有人在旁邊替你擋掉危機。"他一手撐在她身後的架上,將她追退至狹小世界。"先是你阿瑪,再是小光,現在連我的警告你都不當回事。如此糟蹋別人的苦心,徑自冒險犯難,很有趣是不是?"

  "我不知道..。"

  "少在我面前賣弄無辜。"突然爆發的怒焰,不只是穆蘭,連他都微感訝異。"和詩社的朋友碰面,為什麼額勒春也會在其中?"

  "他.....本來就常跟我在詩社中碰頭,而且太子接手慈善堂的事....。"

  "既然此事已由太子接手,你還鑼唆什麼?"

  "可是.....。"她被嚇得神魂未定,仍搞不清這場亂局是怎麼回事。"事情好象有些問題,太子和春五哥希望我能出面......。"

  "你聽不懂人話嗎?"他惡狠狠地箝起她的小臉,咬牙低吼。"我叫你遠離慈善堂的事,就是叫你碰都別碰,想都別想的意思。"

  "但堂裡的孩子好象.....有困難呀。要辦個慈善堂收容他們是我最先出的主意,現在......雖然改由太子接手,變成在他名下的善行,我做事。.....還是得有始有終。"

  "到最後你收回來的只會是個別人搞砸的爛攤子!你到時要怎麼收?你有沒有那個能耐收?"

  他為什麼老要破壞她的每一項努力?從來也沒有人對她說過這麼粗暴的重話。心有不甘的水光在她眼瞳中內耀流轉,但在駁倒他之前,她絕不掉淚!

  "你不要盡把別人當壞人看。有時候......你的譴責是很正確,我也......都聽進去了,但是,做事的人都有他辛苦的一面,也沒人做事的目的是為了把它辦砸掉。所以,就算經營慈善堂的事。....最後會變成艱難收拾的爛攤子,我仍有責任幫它......"

  "你有沒有這麼大的能耐,你自己明白。"

  簡簡單單一句話,挫得她無言以對。

  "凡事最好量力而為。"他冷斥。她天生就不是沖鋒陷陣、大包大攬的料,滿腦子天馬行空的想法卻從不秤秤自個兒斤兩。

  "我......或許不是很有能力,但我很有人脈。"她努力挽回劣勢。"我有很多有才干的朋友可以幫我....."

  "誰?"

  "像春五哥、巴英,還......還有元律姊夫,我詩社裡的朋友,宮裡的太貴妃,敏妃,福貴人..."

  "你連敵友都分不清,還談什麼幫手?"

  她哪有敵人?

  "你父親努力避開你和你姊夫接觸的機會,你卻硬要犯戒。你向來以踐踏他人好意來調劑生活嗎?"

  他怎麼這樣說話?"我沒有必要避開我姊夫。我很尊敬他,他也是正人君子.....?C"

  "再怎麼正人君子,他仍是一個男人。"他雙眸轉狠。

  "而且還是一個從未放棄娶你進門這念頭的男人。"

  "你亂講。"姊夫他哪有....."別跟我說你從不知道他原本想娶的人是你。"

  他怎麼曉得?"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她越是心急,越是結巴。"我那時才......十三歲,上面多得是和他年齡更匹配的姊姊,我哪有可能。.."

  "我們現在不是在談可能不可能的事,而是他確實有過娶你的企圖,至今仍不曾改變過。"

  "姊夫他......他大概......想借我的運勢替他生個兒子。"她不懂,在她之後緊接著就有一個弟弟出世,就能代表她很會招來兒子嗎?"他對我。.....沒別的意思。"

  "那是你自己以為的。"

  穆蘭愕然抬望朱雀充滿敵意的面容。不會吧,大姊夫他...."你以為你父親為何不喜歡你上大姊夫家探望她?"

  阿瑪也這麼覺得?"我......我從來不知道......"

  "不知道,你向來什麼都不知道,卻要知道的人處處為你遮掩、極力守護!你的天真無邪,全是建立在別人的心血和警覺上面。你活得光明燦爛,正直良善,所以有權指責為你擋掉一切世俗污染的人?你就有權炫耀你的高風亮節,襯出旁人的污穢?"

  她傻眼了,沒想到朱雀會發這麼大脾氣。

  "你前幾次到處破壞我的任務,跑去警告別人我在施咒的事,甚至是早先把日光山人畫作送到宮裡毀了我法術的事,我己經懶得跟你計較。但是這次我是用我的嘴巴一字一字地事先講明,少接近日光山人的畫,也別跟額勒春在一起,這還不夠光明正大、不夠清楚、不夠坦誠嗎?"

  "我沒有這麼說....。"

  "那你話聽到哪裡去了?"

  猛爆的震耳怒吼,導致好一段更長的死寂。穆蘭皺著眉頭,努力張著大眼瞪視地面,生怕會眨落自己苦撐的堅持。

  "我跑去警告別人......你會對他們作法的事,是希望阻止你再濫用這種不屬於常人的力量。你是人,又不是怪物;你有才華,又不是一無是處。....."不要哭,這是何其重要的事,絕不能敗在情緒上。"你一直都是施咒的人,從來....都不知道被施咒的人心雖有什麼感覺,就......就算你是出於好意,對別人的心裡來說,還是會......很不舒服。"

  "你何不直接說厭惡、鄙槐、或憤怒。"他狠笑。

  "那些惑覺只會是針對那種妖裡妖氣的法術,並不是針對你......。"

  "那我警告你別靠近額勒春的事,你聽到哪裡去?!"他重喝。

  穆蘭縮著雙肩,極力忍下捂耳朵的沖動。可他再這樣吼下去,她真會被他嚇得掉淚。

  "回話!"

  "你又不是只有.....口頭告誠,你還是有在我身上作法啊!"她嬌聲馭斥,"否則......否則你為什麼會突然跑到朋友家把我抓回來?我就是。.....不喜歡你搞那些怪招。"

  "即使是為了保護你不受別人傷害?"

  "你不要把我身邊的人都想得那麼壞。我相信他們都有好的一......"

  "你寧可相信他們是出於好心,卻不覺得我做的這一切也有可能是出於善意?"

  不是的,她沒有這樣想過。她只是怕他的善意,會完全攻陷她的心......猶豫之際,朱雀惱怒的狂吻席卷而至,將她壓至壁架與他胸膛之間。

  他的煩躁,他的不甘心,全重重吮摩在她柔潤的紅唇上,刻意讓她痛,讓她體會一下他的難受。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扭轉她對他的偏見?如何才能向她證明他巳經盡其所能地展現他好的一面?

  狗屎,他所有的努力全像一團狗屎!即使搾干了他身上每一滴良善的可能性,全都敵不過她一根頭發正直。他浪費心力做什麼,他中邪了是不是?這種一無是處的小笨娃什麼!她那幾兩廉價的仁義道德又有個屁峞H

  他洩憤似地吻噬著,一面詆毀著自己的努力,一面又依戀著她的細膩與甜蜜。他毫不在乎他唇中微弱的抗議,大掌摩挲著她纖細的背脊,讓他的亢奮貼近她的嬌軀,讓她的酥胸揉入他懷裡。

  蘭蘭......她的一切都是這麼地美好。沒有攻擊性,沒有狡詐,沒有心機。她的缺點,在溫良的性格下變得如此可愛又可伶--你是人,又不是怪物;你有才華,又不是一無是處。你這麼做,就算是出於好意,別人心裡還是會覺得不舒服。

  沒有人這樣告誡過他,也沒有人為他著想這些。她是只對他這般關切,還是對每個人都如此?他要如何才能成為她心中獨特的那一個?他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取悅她,符合她的期望?

  笨,簡直蠢笨至極!他竟拿寶貴的心思和精力去取悅一個他煩透了的女人。她所擁有的一切,既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是他這輩子能得到的。

  但究競要怎麼做,才能讓她明白他的努力、他的心意?

  而他自己的心意,到底又是什麼?世上的一切,他都掌握得住,卻掌握不住眼前過麼小的一顆心。只有這短暫的纏綿,柔軟的芳香,可以讓他感受到一份確實的擁有。.....

  一陣隱約的笑聲由庫房開敞的門外傳來,帶點小小得意、小小滿意似的,藏匿在屋外。

  朱雀慨然離開穆蘭甜潤的紅唇,仍忍不住再盤旋吮啄一陣。她的恍惚失神、虛喘不休、酡紅的容顫,一再撩拔他的意志--他多想走進她的人生。

  穆蘭上氣不接下氣了好一陣,口干舌燥,柔順地任朱雀以額頭靠著她前額,蹙眉沉思。

  他在想什麼?神色好凝重......朱雀對她而言,好象另一個世界的人,無法參透他在想什麼、管什麼、做什麼。曼陀羅說,他有超凡的異能,可透見大清千百年後的景象。那不是很捧的事嗎?為何地眼中反倒常流露凡人鮮有的落寞!

  他看見了什麼?

  穆蘭漸漸穩下狂亂的心跳,靜靜打量起靠在她額前的容顏。他實在......好看得不像真的,深邃的五官,俊美的輪廊,充滿力與美。他的睫毛好長,連投射在眼下的長睫陰影都那般深具魔性,逮論那雙令人失魂的眼瞳。

  他有一種......好好聞的氣息,說不上來是什麼味兒,每次靠他很近時,那氣息就會由他整個人的存在散發出來,迷惑著她的意識。

  她老感覺朱雀離她好遠,可是當他生氣、當他爭執、當他這樣.....親近她的時侯,她又覺得他離她好近,比她心髒和靈魂之間的距離還近。

  曼陀羅說,朱雀簡直快為她瘋狂了。真的嗎?

  她實在不了解朱雀,尤其是他剛剛說的話。不管他到底把別人當做多惡劣的壞蛋提防,他都是為了保護她,真的嗎?

  他貿然直闖別人府邸,沖得那麼急,生那麼大的氣,就只是擔心她的安危?在他心中,她很重要嗎?他喜歡她嗎?是不是終於有些在乎她了?

  驀地,他睜開了眼,嚇壞了她的一臉期盼。

  她這傻子,在他面前胡思亂想些什麼?他可是有看透他人心思魔力的鬼才!

  不過,恐懼的背面卻也帶出了無比的希望。倘若......他看透了她的心意,會做何感想,會給她什麼樣的響應?

  如果讓他知道其實在他方才駕馬沖進朋友家中找她時,她有多為他的男子氣概心動,他會怎麼說?在那一瞬間,其實她好意外、好驚喜。在驚喜什麼,她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他認真駭人的守護,也許只是因為見到了他而已。..

  朱雀,你感覺到我的心嗎?

  四目深深相系的當口,她忽然什麼也聽不見,不復少女的羞怯與矜持,寂靜地,與他相望。她連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也不知道,只是等待著,他的下一個響應,期待他會如何響應她的感情。.....

  "以後沒我允許。少到外頭野去。"

  他疏冷地丟下這句,撇開她便徑自離去,毫不回顧。

  她怔怔呆立願地,像被潑了捅冷水般濕漉而狼狽,一時之間,回不了神。

  "怎麼回事,他怎麼這樣就走了?"躲在門外的曼陀羅莫名其妙地沖進來嚷嚷。"他剛才跟你說了?喂,你回答我呀。"

  穆蘭被她粗蠻地晃了兒下,才慚漸尷尬淺笑。"沒什麼......。"

  "那他干嘛一臉臭臭的離開?之前不是才跟你打得火熱嗎?"她到底懂不懂怎麼挑逗男人?

  穆蘭低垂著羞慚的小臉,不想跟人分享太過親密的事,也不喜歡有人這樣赤裸裸地開口大談。

  "你是怎麼搞的,說話呀。"虧她努力在一旁掮風點火,這蠢格鉻竟奢侈地糟蹋掉大好良機。"朱雀方才不是和你處得好好兒的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

  想著想著,她突然止不住挫敗和困窘的交迫,紛紛自眼眶墜落。

  "你別哭呀。"哭又不能解決問題!"好了好了,我不問你就是,我只是很受不了你這磨磨蹭蹭的遲鈍。我都已經告訴你朱雀的心意了,親近他還有什麼難的!"她都撮合到這地步了,兩人競還暖昧不明。

  穆蘭搖頭,垂眸落淚。"朱雀並不喜歡我。"

  或許,她剛才不該那麼輕易地迷眩在他的吻吮中,她不該那麼草草地臣服在他的臂彎裡。他的冷然離去,像一記強猛的巴掌,打碎了她可恥的一相情願和妄想。

  她不該過分依賴曼陀蘿的洩密,真以為他對她諸般特別行徑全是因為對她有意,結果全是她在自作多情。

  她不該輕易信別人,應該相信自己平日的感覺。縱使蔓陀羅全是出自一番好意,但......沒有用的,朱雀根本對她沒這意思。

  她只是個他暫時利用的棋子。當初這主意還是她自己提的,而朱雀,從不曾承諾過她什麼......"我想朱雀大概是被皇上西征的事攪得心煩意亂才會這般。"曼陀羅支頤深思。"因為目前他正施展著極復雜的法術,要制住大清黑龍江將軍太躁進的攻勢,又要同時咒殺准部的噶爾丹,免得他的頑強應戰會耗盡我方的元氣。偏偏不知哪跳出了個陰陽眼的格格來礙事,搞得朱雀三方受敵,還得同時對付留守宮中的皇太子。.."

  穆蘭完全聽不進這些,她己經不敢再妄想她跟朱雀之間會有什麼情愫。夠了,撤開這一切繁瑣雜念,單純地就事論事吧。

  "所以我還是認為朱雀對你一定--"

  "別再......談他了,我不想聽......"

  曼陀羅可不受她使喚。"為什麼不談!你們兩個郎有情、妹有意的,多得是可以談的東西。"

  "我沒....。"

  "你要是對他沒意思,為什麼面對別人時都溫溫吞吞、包容退讓的,面對朱雀時寧死也硬要用結結巴巴的軟腔軟調跟他辯到底?"

  "我......我哪有?"她難堪得整個臉都燒透到耳根和脖子去。

  "朱雀要是對你沒意思,他又干嘛像母難護小雞般地堅決不准額勒春再靠近你半步?"

  穆蘭心頭忽而燃起一絲希望。"朱雀......是在嫉、嫉妒春五哥嗎?"

  "嫉妒。"她也未免把自己想得太美了。"我倒覺得他是不允許自己手裡的東西遭到外界的任何玷污。"

  她好不容易復蘇的希望再度跌落谷底。

  "春五哥不是那種人..。"啊,她究競還要傻到什麼地步才會徹底死心?。

  "只有你才覺得他不是那種人。"草包!"你難道還看不出額勒春的不對勁嗎?就算你看不出來,多少也該從皇上遲遲不肯指婚的事看出蛛絲馬跡吧。"

  穆蘭怔住。什麼蛛絲馬跡?

  "那個額勒春根本不是什麼好東西。敏妃是為了提拔她這寶貝外甥,才拚命慫恿你們倆的婚事,好讓他借著皇上對你的疼寵平步青雲。皇上可不苯,早看透了額勒春的底,否則這?親講了一年多,皇上為何還不下詔指婚?"

  原來如此,可是.....春五哥究竟有什麼不好?

  "皇上疼你,用這種方法保護你,也算用心良苦了。可朱雀下的工夫也不少啊,你怎麼都無動於衷呢?"

  這一次她不再輕易地照單全收了。曼陀羅的話,有待查證,而且春五哥若真有什麼歹念,她怎會看不出來?

  該好好跟他談談,給他澄清的機會。、"因此我覺得,朱雀對額勒春的嚴密提防是正確的。

  因為這場西征之戰,不會打太久,朱雀定會想辦法使之速戰速決,保留大清軍力。皇上這一提早班師回朝,看到宮中政務給太子和額勒春搞得如此亂七八糟,鐵定會重懲額勒春。而你呢,則是額勒春唯一能保命的擋箭牌,難怪朱雀防他防得要死。"

  她未免把春五哥講得太小人......"所以,你還是乖乖躲在朱雀的羽翼下吧,只有他能把你保護得妥妥帖帖、周周到到的。"

  曼陀羅越是這麼說,她越是不想依靠朱雀。

  夠了,朱雀老視她為窩囊廢,她何苦沒志氣地向他證明的確如此?他剛才己在感情上給她難堪,她不想在自尊上再次難堪。還有慈善堂的事,她也想再跟春五哥問清他上回的困境到底為何。....

  "這樣吧,我們改采另一個計謀,來攻陷朱雀的心。"曼陀羅搓掌叫道,兩眼閃閃發光。

  "我不想再談......"

  "我不管你想不想,反正你得盡快得到他的心,成為他的人就對了。"她悍烈的眼瞳格外執著。"朱雀可是個曠古絕今的奇才,也必定會成為史上的大人物,因此有兩件事我必須盡早替他打點好:一是女人,一是幫手。閨閣之事,就由你負責,我則全權輔佐他的重大任務,非得把妄想身兼兩職的右護法給踢出去不可。"

  穆蘭寂然沉默,形容蕭素。

  她對朱雀,全然沒有如此野心,也沒有這般周密的盤算。她要的,其實很簡單......一個簡單,卻遙不可及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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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事情已經太過走火人魔。大伙的意思是,用正常一點的方法來處置。"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以及各個左右護法合集一堂,肅殺萬分的沉聲叫談者了,惟有朱雀,不曾開口。

  "敵人也開始走火入魔時,我們倒打算改邪歸正了,有意思。"朱雀右側女子咯咯笑。

  "我受夠了符啊咒啊什麼五花八門的的玩意兒,難道我們赤手空拳就打不了天下嗎?"其它人的護法不耐煩的道。

  "要借用法術之便辦事時,怎麼就沒聽你抱怨了!"女子挑眉輕吟。

  "我這是在替主於說的!"

  "好了。"座上一人低喃,"現在的狀況是,我們已掌握大局,身居要職,既然如此,處事的手法自然和以往不同。妖異之術,是我們早期擴張版圖的手段之一,而今,則可以回歸正道,以常理處置國家天下大事。"

  "用人話來說的意思就是:『朱雀,謝謝你這些年來用了這麼多邪門賤招幫我們攻城掠地,現在我們已經在朝堂上取得了優勢,也布好了人脈,你可以滾了,我們決定改當坦蕩蕩的正人君子了。』是嗎?"女子吊兒郎當的胡唱著。

  "雖然說得很難聽,不過非常貼切。"座上一人低笑著。

  女子誇張地挑眉膛眼。"喲,玩真的?"

  "雖為宮中傳言,有邪術作祟,皇太子正喜歡這些不三不四的新鮮事,也找江湖術上來傳授此道。皇上向來不信怪力亂神,回京後發現此事,必會嚴厲徹查,屆時我們難逃瓜田李下之嫌--"

  "所以得跟朱雀撇清關系,免得惹上身。"

  女子非常諒解地閉著眼睛猛點頭。

  "只是建議朱雀收斂一點。"

  "因為朱雀已經成功布下太子咒,確定皇位不會由現今那個豬頭太子得手,你們才有膽放話,我倒想請教各位大老爺,你們料得出皇位接下來會掉到哪個狗頭太子手上呢?誰才是大清下一任的真命天子呢。她環胸傾頭,雙臂將衣衫底下的豪乳襯得異常高聳,沉重得令人蠢蠢欲動。

  "繼任皇儲的人選,我們已大致有底--"

  "不是他。"朱雀突然逸出了的淡語愣住全場。"下任皇上,不是你們以為的那個人。"

  他們心中擁戴的對象尚未說出口,他如何得知?

  "你們的算盤打錯了。他垂眸沉吟,似在夢吃。"敵方的人也和你們有同樣錯誤的推測,若你們不及早擦亮眼睛,敵我雙方下場就會一樣:家破人亡。"頓時廳內一片死寂,凝住了彼此的氣息。

  朱雀確實有凡人不可解的能力,但這能力太陰邪、太特異,專人毛骨悚然。

  "你何不直接說穿將來究竟是誰當皇帝!"一人怨道。

  "太早。"他冷然起身。"等他飛上了龍座,你們自然會看見他一直隱藏的龍爪。"

  "你要去哪裡。怎麼突然走人?"

  女子跟著朱雀,回眼媚笑。"就像你們剛才說的,朱雀他呀,邵異能實在太過走火入魔了,所以我們這就改邪歸正去也,有空再跟你們慢慢串,各位正人君子,告辭囉。"

  在離去的馬車中,女子狂笑不已。

  "過癮過癮!我最愛看那些大少爺們被你整得灰頭土臉的德行。"

  她邊笑邊跨坐至朱雀大腿上,雙腕勾著他的頸項。

  "我沒在整人。"

  "是啊,你當然沒有。"她又忍不住竊笑,但另一種渴望取取代了這余興瑣事。"朱雀,還在發什麼呆啊?"

  他有空茫的冥思中回望她的妖嗲,她盤扣盡開的前襟,袒露著成熟豐碩的雙乳,等待著他的蹂躪,她跨攤在他腿上的裙裡,正毫無遮掩地貼著他的男性。

  "怎麼啦,清心寡欲的朱雀大人!"她慵懶地揉起他雄健的肉體,往下探索。"一點也不像往常的你。"

  雖然他明顯的無此興致,仍然在她的撫弄下起了反應。

  唔......她實在喜歡這種欲火狂妄的男人,挑逗起來太有成就感了。他沒那心情沒關系,她照樣可以自得其樂,享受他充滿官能美感與歡愉的身軀。

  "我看起來像在整人嗎?"

  "什麼......"她悶聲戰栗,深深坐進他壯碩的亢奮,感受在她之中強大的生命力。

  "剛才和他們討論皇子之事的時候。"

  她痛苦地正面跨坐在他之上不住扭動,逐漸加大動作,陶醉在迅速蔓延的迷眩中,根本聽不進他再說什麼。

  "我已經在試著尊重他們的任何意見,順從大伙的意思,那看起來像在整人嗎?"

  沒有人發現他的努力嗎?

  "拜托你用點心......"她咬牙急喘,越發激烈。"讓我瘋狂吧,未雀。"

  以往他的詭魅異能,被伙伴們視若珍寶,如今卻去給他太走火入魔的一句,棄若敝履,而又隱含恐懼。有人利用他的能力,以達成計謀;有人貪圖他的能力,以獲取歡勢;有人驚奇於他的能力,驚奇得像在看他耍猴戲。只有一個人對他說--別再濫用這種不屬於常人的力量了。

  你是人,又不是怪物。

  蘭蘭......倏地,女於暴怒地自他身上躍起,站在他眼前,火氣十足地猛力揮甩幾縷垂披而下的長發,撐著一側車板與他對視,一臉激切未消的酡紅,氣息凌亂。

  "朱雀,我想你最好把話跟我說清楚。你雖然不是我唯一的男人但我從沒惡劣到跟你做愛時還在我們之間夾進第三個人。

  他依舊一派疏離,心不在焉。

  "你在想誰?"她力持冷靜,卻還是除不掉窩囊氣,"你可以想之前大家爭論的皇子之事,可以想待會回府後要吃什麼,可以想要如何對付一直礙事的敵手,但你不應該、也不可以想著你是在和別的女人做愛!"

  如果真這麼想,何不直接去找對方做?拿她當替代品,這算什麼?!

  "你說話啊!"

  "扣好你的衣扣,滾吧。"淡淡地,他又空茫地望著車窗上隔去風雪的沉重厚簾。

  "朱雀。"她這才真的完全清醒過來,先前怒氣,一掃而空。

  他已然進入一個人的恍惚世界。

  她呆看朱雀良久,才遲緩地重重坐回他身側,認命一歎。

  "原來你真的跟那穆姑娘在一起。"

  朱雀蹙眉瞥,她還以苦笑。

  "曼陀羅又在玩她自以為高明的詭計,想讓那個女人專司服侍你的身子,而她來做你任務上的得力伙伴,讓我完全無用武之地。"

  "搞什麼?"

  "小孩子嘛,難免天真,無傷大雅。"她的嗓音滿是疲憊。"如果曼陀羅知道我之所以一直占著這右護法的位置,只是為了和你享受男歡女愛,不氣瘋才怪。"

  "這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曼陀羅以為我企圖跟你成親,永遠把你拴往。"哎,想她也不過大曼陀羅五、六歲而已,心境倒蒼老得活像大她五、六十歲。"我看她八成拿你當父親來崇拜了。

  那種非關情欲,英雄式的景仰與強烈的獨占欲。

  "真是可愛的丫頭。"玩這種天真的小把戲。"可惜她這回是裁定了。"

  "打算教訓她?"

  "我?何必。"她無奈地仰頭一笑,仍然大刺刺地敞著赤裸的胸脯,爽颯無比。"她已經在替自己搬石頭砸腳趾,用不著我出手。"

  她才懶得跟小孩子攪和。她只捨得把精力花在兩件事上:做愛和挖錢。若不是她對男人挑剔得緊,早就下海為娼,有得玩有得賺,天天過著幸快樂的日子,含笑九泉了。

  "曼陀羅太過崇拜你,有著跟你雷同的身世卻老忘了自己並沒有你的本領,非常地自抬身價,狗眼看人低,她其實很瞧不起你周圍的人,尤其是女人,像我啦,還有你那個寶貝的穆姑娘。"

  "是嗎?"

  "她當然不會在你面前表現出來,可她這回瞧錯人啦。"

  "錯估你了?"

  "不,是大小看你的穆姑娘。"

  "她是滿人,不姓穆。"

  "我管她姓墳姓墓,她叫亂葬崗我也不在乎,我只想問清一件事。"

  她嚴肅地與他對。"你到底還要不要我?!"

  他漠然回望著她的眼眸,並未如她預期地留連至她豪放的雙峰。

  "你指哪方面的要?"

  "廢活!若不是為了跟你做愛,我干嘛替你干那麼多無聊差事。"

  "你是個相當有能力的女人。"

  "我只想把能力用在能讓自己快活的事上。"

  可惡,他居然真的對她的胴體無動於衷。"別再跟我拐彎抹角!你到底還要不要我?"她火了。

  他擰眉深思。

  嚴格說來,他不曾要過任何女人,女人們就會自動送上門。他想要過誰嗎?這疑惑轉至穆蘭時,又化為矛盾,因為面對她、想到她,總讓他產主某種陌生而遙遠的渴望。

  那天,面對她內心坦誠的期待,他為什麼不予響應,傷了她細致的感情?以往他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傷了別人,如今深陷別人也有感情的迷思中,他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你真的變了。她瞪著納望的怒眼。"我一直在刻意惹你,為什麼不生氣?為什麼不像以前那樣狠狠懲處我的冒犯,再瘋狂地跟我做愛?我們不是向來都這樣解決問題嗎?"他沉浸在迷蒙的恩緒裡,飄蕩著。

  這方面穆蘭就比你強多了,她處理事情絕沒你這麼難看。

  那她會怎麼做?她會怎麼處置方才和大伙爭論的皇子之事?她又會如何解決右護法的問題?老實回答嗎?

  "朱雀!"

  "我認不得你。"

  "什麼?"莫名其妙地,怎麼冒出這句?

  他一臉肅殺地斜睨右護法,無言半晌。他從不知道,說實話會如此耗費元氣,也從沒這般赤裸裸地面對自己的。"我在回答你先前的問題。"他認真的逼視,凝重的氣勢,令她怔然,連眨眼也不敢。"我們雖然合作多年,但我認不得你,你的容貌、你的聲音、你的一舉一動......你若站在人群裡,我會根本不知道哪個是你。"在他的意念裡,她只是個模糊的影像,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一個沒有面孔的角色。

  這就是她在他心裡的份量?

  她完全僵住,久久之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只有我......在你看來是如此的嗎?"

  "只有一個人在我看來不是如此。"讓他首次嘗到尋尋覓覓、朝思暮想的掛念滋味,那份見不著的空虛、焦心、煩躁,以及那份見著了的滿足、愉悅與渴望。

  右護法硬直地僵坐著,終而,俐落地扣回所有衣扣,綰起散亂的發絲,恢復平整的面貌,平整的呼吸,平整的思緒。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她直視前方,看都不著朱雀一眼。她沒有笑意,沒有怒容,冷得沒有絲毫情緒。

  "你對其他人也這麼說過了。

  "不,你是唯一一個。

  剎那間,她的冰雪防備差點崩解,洩漏在欣慰與心痛中的掙扎與軟弱,但她畢竟是從小在江湖險惡中混大的。

  咧了整排牙齒,她便歹毒奸笑。

  "那可真是小女子的榮幸。可是呀,傷了女人自尊是會招來大災禍的。"

  "隨你出招。"

  "不,我不出招。"

  她滑頭地笑著勾他的手臂,故作無心地壓往自己的豐乳。"我不出招,對你就是最好的報復。"

  他依然疏離。"邪惡的女人。"

  "錯,真正正邪惡的是女孩。"

  她吊著眼睛嘿嘿道。"我是聰明的女人,不做徒勞無功的蠢事,小女孩可就不同了,不懂分寸,不管他人感覺,不顧後果,不計代價,就只為了自己高興而已,那種愚莽,才真的邪惡而可怕。"

  "曼陀羅沒那心思。"

  "那是因為你不明白少女邪惡的潛力。"

  馬車返抵成郡王府,迎向朱雀的,正是曼陀羅滿臉期盼的欣喜。

  "你怎麼這麼早回來?"

  與朱雀同時下車的右護法若有似無地挑眉邪笑。

  "穆蘭和巴英被額勒春請去聽戲,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喔。"

  他微微皺眉,無所表示,徑自回他的跨院裡。

  "你不是在地四周布有結界嗎?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麼異狀?"曼陀羅輕快地踏著薄雲,跟在他之後,無視右護法的存在。

  "我沒再對她下結界了。"

  不知為何,他情緒異常惡劣。

  打從他撤掉對穆蘭下的一切法術,就一直被沉重的不安全感包圍,似乎再也掌握不了什麼,像個普通人一樣,對她充滿飄忽不定的焦慮。

  他何必為她吃這種苦頭?干嘛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取悅她,滿足她的要求?

  "你沒有下結界?!"曼陀羅登時刷自臉色,僵立屋前。

  "回你的廂房去。這兒不是你家,別忘了作客的規矩。"他淡漠地卸下披風,擱至桌面。

  "是啊,成天頤指氣使地四處亂晃,好象你才是這府裡的格格。"右護法懶懶地撥去肩上雪花。

  "你閃開!"

  曼陀羅用力推開右護法,直沖至朱雀身前。!"你為什麼要撤掉結界?你不在乎穆蘭會出什麼事嗎?你不是一直都牢牢地圈著她嗎?"

  "皇帝都不急了,你這太監吆喝個什麼勁兒啊。"右護法癱坐在炕上陶醉地挖著耳朵。

  "可是穆蘭會有危險啊!"曼陀羅抓著他急嚷。"你趕快施點什麼法術,否則一切都完了!"

  "我不是萬靈丹,什麼狀況都救得了;我也不是奴才,可以隨人使喚。倒是你,"朱雀森寒地冷視著。"你怎麼知道穆蘭有危險?!"

  "我......我感覺到了啊。我這幾年來跟你多少也學了點本事,當然感覺會比較敏銳。"她不自在地松開朱雀的手臂,開始逃避他的雙眼。

  他不說話,也不揭穿什麼,就靜靜地犀利瞪視,瞪得曼陀羅冷汗如雨,直想奪門而出。

  詭異地,曼陀羅覺得四周的空氣似乎漸慚變得稀薄,難以呼吸。她開始用力喘著,心跳也逐慚急遽,周身湧上了難受的燥熱。怪了,她......怎麼會感覺這麼不舒服?

  瞥至炕上坐沒坐相的右護法,沒事兒地好端端在那兒悠哉剪著下咒用的小紙人,而朱雀......她不敢看。

  "我......我想先回房去......我......"好喘,可是喘了半天,她好象什麼氣也沒吸進去,整張臉漲得通紅,雙眼布滿血絲。

  為什麼她會吸不到氣?她犯什麼病了?

  "朱雀,手下留情喔。要她不小心就這樣斃掉,您啥子都問不到呀。右護法的吟唱震住曼陀羅。

  她猛抬起驚恐大眼,朱雀毫無表情,沒有一絲悲憫。

  陰沉而寒煞,像冥府來的奪命使看,靜候她的死亡。

  他從沒這樣待她過!為什麼?為什麼......曼陀羅口裡開始發出干啞的燥喘聲,顫然癱撐在桌邊,瞠著雙瞳,鼻孔與小口也撐得老大,急切地尋求氣息。

  有如離了水的金魚。

  "你對穆蘭作了什麼?"他低喃。

  她不是故意要設計穆蘭,只是以為朱雀會因為感覺到穆蘭身處險境,而像上次那樣前去抓穆蘭。她只是為了撮合兩人而制造一些小危險而已,根本沒有惡意!

  曼陀羅窒息地抓著桌面,折斷秀麗的箔甲,涕淚糊亂了妝,竭力發出無聲的求援與掙扎。

  "朱雀!"右護法喝道。懲戒也該有個限度,他是怎麼了,真想出人命嗎?

  額勒春府裡戲班......沒有人在戲台上,可見觀戲之事盡是幌子。那人在何處?

  "朱雀!"

  他聽不見右護法凌厲的喝阻,看不見曼陀羅幾近斃命的腫脹面容,他的神思超乎肉體,襲往遙遠的彼方,瘋狂搜索穆蘭的蹤影。

  額勒春的臥房,無人。會客的廳堂,無人,雪花紛飛的庭園,無人。女眷的住處,府裡其它院的每個角落,沒有,都沒有穆蘭的氣息,她人不在那裡。

  "朱雀,曼陀羅沒氣了!你還不先住手再說?!"

  人在哪裡?

  他的靈體沖上高室,頓時整座額勒春府邸盡在眼底。

  他不斷往上翱翔,視野由府邸迅速擴張至府外大街、曲折胡同、市井廟口、酒肆茶樓,乃至整座八旗內城,全在他的視野裡。

  莫非人到外城去了?

  突然一把勁道抓過他的衣檬,同時抓回他的神智。

  "我不管你到底在想什麼、發啥於呆,但是曼陀羅要是死在這兒,你要如何處理這爛攤子?"右護法切齒低咒。

  他茫然蹙眉,不歷地瞥向地上昏厥過去的曼陀羅。

  "我沒要她死。"

  "你斷了她的氣息,她能不死嗎?!"

  "我沒這麼做。"

  "你已經這麼做了!"老天,他難道連自己無意間干了什麼都不曉得?"快把她先救起來,之後再來解決其它事!"

  他煩躁歸煩躁,還是伸出了掌心,任奇異的風勁在他手中漩集,猛然間,迅速擴大地席卷整座跨院,打亂整片典雅的布置,門窗聲爆響,狂亂地隨風翻打著。

  曼陀羅猛地一聲,血脈全通了氣,開始粗重地急喘,急到岔氣,又咳又嘔。

  右護法松了口氣,卻依然隱隱戰栗,一身濕冷。情況不妙,朱雀似乎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有些失控。這會可不好玩了。

  "丫頭,快招出穆姑娘的下落吧。再皮下去形同自找死路。"

  她狼狽地俯在地上,心中有著前所未有的怨毒。她從沒這樣出過丑,從沒這樣淒慘,甚至淪人讓右護法那賤人挺身相救的下場。

  "額勒春把人帶到哪去了。"

  他巍然佇立曼陀羅頭前。

  "穆蘭的......大姊夫家......"

  "敬謹親王府?"右護法啼笑皆非地怪叫。

  朱雀瞇起殺氣四射的雙眸,怪不得,他會完全追測不到穆蘭的蹤影。那座府哪裡盡是層層法陣,嚴密地阻絕一切不受歡迎的外來干擾。

  "穆蘭的大姊前些天......生了第四個女兒,她姊夫叫戲班表演慶賀......"曼陀羅倔強地自個兒由地上奮力爬起,上氣不接下氣。"穆蘭和巴英去送禮,額勒春也跟著去。"

  "是你通知他的?"他冷問。

  曼陀羅垂著腦袋,擦拭著糊亂的妝容,沉默以對。

  "滾出去。"

  她一時不確定這句輕喃是否是她緊張過度的錯覺,直L一J到望見朱雀看也不看她一眼的剛冷側顏,才大起警戒。

  不會吧!朱雀養她十六年,雖說不上親密,卻也無微不至地照料、教養她這麼多個日子,他對她多少也有點感情的。

  "要我動手,還是喜我再說一次?"

  "我這麼做全是為了撮合你跟穆蘭啊!"若因此被攆離他身邊,未免不公平。"我以為她在你的結界守護中一定安全,我也以為你會像上次那樣醋勁大發地把她抓回來,我--"

  "不是每件事都像你以為的那樣進行。"他轉身面對她時、她被他陰冷的面容嚇得連忙卻步。"出去,滾出這座王府。

  "不!我不要回到你那些低賤的手下裡,我要跟你一起待在這裡!"

  "丫頭,咱們這些手下雖然低賤,可每個都奉你為大小姐般地伺侯喲。"右護法環胸吟道。

  "你滾一邊去!我--"她話還沒說完,便被突來的掌風給整個人掃飛到屋外雪地上。瞪見眼前被摔上的門扉。

  她才明白發生什麼事。

  朱雀真的把她丟出來了!

  "不要!讓我進去。她瘋了似地起身捶門。"你不可以這樣對我,我這麼做全是為了你啊!朱雀,放我進去!"她放聲哭著、喊著、捶打著、申冤著,卻傳不進朱雀耳裡。他只想著一件事--若逼急了額勒春這條狗,他會做出比跳牆更狠的事。

  朱雀的顧慮,此刻完全印證在額勒春陰沉的眼瞳中。

  無論是在之前熱鬧諠嘩的敬謹親王府廳堂裡,或在現在的府裡觀戲樓中,額勒春都比往常沉默。他的身分,在這座親玉府裡算不上什麼;他的才華,在這精英輩出的豪門裡更算不上什麼。

  看著穆蘭與她俊美姊夫相處融洽的景象,他極感壓力。同為男人,他知道大姊夫雍容正派的氣度之下,對穆蘭存有何樣的悸動。

  雖然他很有俗守禮教的定力,仍抹殺不了那份確已產生的感情。

  "春五哥,你不喜歡這場合嗎?"穆蘭擔憂地低問。

  戲台上鑼鼓暄天,觀戲樓上的人又是笑談著美麗的女嬰,又是戲子熱鬧的叱喝,襯得他的寂然益發反常。

  "春五哥?"

  "我們是不是早點離開比較好?"他溫文地勉強一笑。

  "我擔心,傍晚這雪會下得越來越大,到時就不方便趕車回府了。"

  "姊夫會打點好......"

  "我不想受他太多招待。

  "啊。"

  也對,春五哥個性向來拘謹,留他下來,未免強人所難。"那......你等我一下,我去叫巴英......"

  "巴英今兒個不回去。"

  他斯文淡道。"他剛剛才跟我說,要在這兒玩通宵。可你是女孩兒,就算是親戚家,隨便留宿不太妥當。"

  這她倒從沒想過。看看天色,雪勢確實有些濃,便依了額勒春的意思,提早回府。

  上馬車前,額勒春向隨行太監使了個眼色,太監立即頷首坐到馬車夫身旁。

  穆蘭把自家馬車留給巴英用,搭了額勒春的馬車,由他親自送回誠郡王府。可在路上,她一直不敢與他交談,因為今天的他......看來心事重重,還是別太煩擾他的好。

  途中,車身一震,停下行進,前方太監來報,車輪陷迸泥雪裡,請格格、少爺至附近客棧小坐一會兒,整頓好了馬車自會立即通報他倆,趕回王府。

  額勒春以客棧裡人多嘈雜為由,叫掌櫃的空個上房出來,以圖清靜。掌櫃的像招呼熟客似地,竟笑看回了一句:"小的知道,一切照老規矩。"

  穆蘭不解,什麼老規矩?到二樓上房歇息......似乎不妥,額勒春則以下人們隨時會前來叫他們上路為由,以慈善堂的危機為餌,破除了她的猶豫不決。

  "有人去衙門告慈善堂?"

  "是啊。"他無奈地帶上房門,悄然落鎖。"我們想濟助弱小,別人則拚命阻撓,好象行善是什麼要不得的事。"

  穆蘭認真地沉思著。"我想,太子把慈善堂辦得太過招搖也是原因之一吧。我當初辦堂是為了方便孩子們有收容之所,想收養孩子的父母們也有門路可尋。但......太子把它辦得像個慶典似的,極力營造自己功德無量的聲勢,卻沒好好兒地踏實辦事......"

  "那咱們就踏踏實實地來辦點事兒吧。"

  坐在圓凳上的穆蘭被他由身後按住肩頭,不住揉弄。頓時彈身而起。

  "對......對不起,我不太喜歡別人碰我......"

  "我不是別人,是你的夫君啊。"他溫柔勸道。

  但額勒春的碰觸,只會讓她一再想到朱雀在書房曾對她施以的淫浪警告。

  "成親之前,還......還是別......"

  "我正是要確定我們真的成得了親。"他笑著將她狠勁拉回懷裡,粗野的勁道令她心慌。

  "春......春五哥?"

  "你實在是個令人垂涎的嬌娃,可惜身旁總是圍著出色的男子,教我放不下心。給我些證明,好讓我肯走你確實是我的人吧。"

  否則他就失去了逃開皇上嚴厲查辦的護身符。

  以皇上對穆蘭的疼惜,就算查出了他的爛帳,也不好重下懲處而牽連到穆蘭。可指婚的諭令遲遲不下來,恐怕皇上早識破他的企圖。而今之道,只有先下手為強。

  "春五哥?"她力持鎮定的笑容,拚命掙扎。"我想......馬車大概快被拖出泥沼了,干脆直接下去......""沒有我的命令,它永遠都會處在泥沼裡。"

  她驚瞪他的和煦笑容。馬車的受困......根本是陷阱!

  "春五哥,你......還是放開我得好,店小二隨時會......"

  "沒人會來壞事,你盡管放心享受吧。"

  "春五哥......你放尊重點......"不對不對,這句該重聲喝斥,為什麼不用力點吼?為什麼不放聲大罵?"我要是在外頭耽擱太久,我家人定會......"

  "我已經差人回你家交代,你和巴英今兒個住在大姊夫那兒了。"

  他怎麼可以這樣?這和他往日行徑截然不同!

  "穆蘭,我會好好待你的。"

  "不要:你......走開!"她竭力在他的圈抱下撇頭閃躲他的唇舌。

  她這才切實體會到,再斯文的男人,擁有的力量仍是男性的力量,她根本打不過。

  蘭蘭,你不能把每個男人都當好人看。

  這警告來得太早,她明白得太遲,就在額勤春吻上她時,她狠勁一咬,嘗到血味的剎那,她競發覺自己重重地摔跌至地上,額頭留下了擦撞到桌緣的大塊青紫。

  她怎麼跌倒了?她頭昏眼花地迷糊想著。鮑左頰好痛,左半邊臉燒起來似地灼烈而腫痛,耳鳴陣陣。她唇中的血好象不是額勒春的,而是自她破裂的口腔泛濫至下顎。

  她怎麼了?

  "賤人。"額勒春傲然佇立,高高脾睨看幾乎被他一掌打昏的小身子。"原本想好好疼你的,既然你這麼喜歡跟我來硬的,何不早說呢?"

  他猛地拖起穆蘭,摔到床榻上,伸手至床角一搜,就抓出了一把布條及短鞭。

  "我跟你的嗜好合得不得了呢。"

  他一邊冷笑,一邊迅速縛住她雙腕,高高吊在床柱邊的木欞間,逼使她艱困地跪在床榻上。"你喜歡討打,我剛好喜歡揍人。你說,我們是不是很配呢?"

  她已經嚇得六神無主,先前慘遭直擊的昏眩又未退,完全聽不懂他的話,無法理解他的作為。她是不是在作夢?

  "別擔心,我在這家客棧是老主顧,這房也偏僻得很,你可以盡管放聲叫的。他笑著撕扯起她的層層衣袍,興致高昂。"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太久。咱們倆終於可以以真面目相對了。"他猙獰的笑容在剝出秀麗的肚兜時,立刻被單薄布片繃出的渾圓弧度燒得口干舌燥,一臉敬虔、贊歎,而又淫邪。

  真是太完美了。她所擁有的,遠超過他平日的想象,更勝過他嘗盡的庸脂俗粉。這是在錦繡叢中養大的玉人兒,絕純的心思,絕柔的性格,絕艷的身段,絕倫的姿色。

  就算不是為了她的利用價值,擁有這樣的極品尤物也是值得。

  正當他伸手揉向肚兜的高聳之處時,喀喇一聲,他駭然狂叫,嘶聲大吼地抱著被扭碎的右腕又哭又跳,瘋也似地尖嚎。

  穆蘭隔著惶駭的淚水,什麼也看不清,只隱約見著一身素白的兩三個人影,解下她的雙腕,以披風包裹住她急遽戰栗的身軀,靜靜地,抱著她消失了蹤影。

  客棧房內,只剩一個斷腕男子的淒厲哭吼。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府裡,回到她的院落裡,回到朱雀懷裡。彷佛她被白衣人抱起的剎那,就已同時回到家中此刻的光景。

  這是另一場夢嗎?

  她越是顫抖,越是被摟得死緊。她可以感受到這份胸懷的每一處糾結肌理,可以感受到強烈的體溫,熟悉的氣息。

  這是安全的,這是一直守護著她的,這是疼惜她的,這是可以信賴的。他不會以正人君子的面貌來掩飾真實的本性,他也不曾吝於給予吃力不討好的警訊。他什麼好話都不曾說給她聽,刻意作對似地處處打擊她的信心。但,她此刻才明了,那些毫不是基於惡意......她脆弱地在他懷裡伸長手臂,高高圈住他的頸項,終而放心地痛聲哭泣。

  他什麼安慰的溫盲柔語都沒有,只有強勁有力的鐵臂,緊緊的、緊緊的,將她揉入胸膛裡。

  他以臉頰摩挲著她的淚顏,吻著顆顆珠玉,繼而覆上她的雙唇,開始與她激切深吮。此時此刻,不再有少女的矜持,傲慢的自尊與閃避。

  "事情已經太過走火人魔。大伙的意思是,用正常一點的方法來處置。"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以及各個左右護法合集一堂,肅殺萬分的沉聲叫談者了,惟有朱雀,不曾開口。

  "敵人也開始走火入魔時,我們倒打算改邪歸正了,有意思。"朱雀右側女子咯咯笑。

  "我受夠了符啊咒啊什麼五花八門的的玩意兒,難道我們赤手空拳就打不了天下嗎?"其它人的護法不耐煩的道。

  "要借用法術之便辦事時,怎麼就沒聽你抱怨了!"女子挑眉輕吟。

  "我這是在替主於說的!"

  "好了。"座上一人低喃,"現在的狀況是,我們已掌握大局,身居要職,既然如此,處事的手法自然和以往不同。妖異之術,是我們早期擴張版圖的手段之一,而今,則可以回歸正道,以常理處置國家天下大事。"

  "用人話來說的意思就是:『朱雀,謝謝你這些年來用了這麼多邪門賤招幫我們攻城掠地,現在我們已經在朝堂上取得了優勢,也布好了人脈,你可以滾了,我們決定改當坦蕩蕩的正人君子了。』是嗎?"女子吊兒郎當的胡唱著。

  "雖然說得很難聽,不過非常貼切。"座上一人低笑著。

  女子誇張地挑眉膛眼。"喲,玩真的?"

  "雖為宮中傳言,有邪術作祟,皇太子正喜歡這些不三不四的新鮮事,也找江湖術上來傳授此道。皇上向來不信怪力亂神,回京後發現此事,必會嚴厲徹查,屆時我們難逃瓜田李下之嫌--"

  "所以得跟朱雀撇清關系,免得惹上身。"

  女子非常諒解地閉著眼睛猛點頭。

  "只是建議朱雀收斂一點。"

  "因為朱雀已經成功布下太子咒,確定皇位不會由現今那個豬頭太子得手,你們才有膽放話,我倒想請教各位大老爺,你們料得出皇位接下來會掉到哪個狗頭太子手上呢?誰才是大清下一任的真命天子呢。她環胸傾頭,雙臂將衣衫底下的豪乳襯得異常高聳,沉重得令人蠢蠢欲動。

  "繼任皇儲的人選,我們已大致有底--"

  "不是他。"朱雀突然逸出了的淡語愣住全場。"下任皇上,不是你們以為的那個人。"

  他們心中擁戴的對象尚未說出口,他如何得知?

  "你們的算盤打錯了。他垂眸沉吟,似在夢吃。"敵方的人也和你們有同樣錯誤的推測,若你們不及早擦亮眼睛,敵我雙方下場就會一樣:家破人亡。"頓時廳內一片死寂,凝住了彼此的氣息。

  朱雀確實有凡人不可解的能力,但這能力太陰邪、太特異,專人毛骨悚然。

  "你何不直接說穿將來究竟是誰當皇帝!"一人怨道。

  "太早。"他冷然起身。"等他飛上了龍座,你們自然會看見他一直隱藏的龍爪。"

  "你要去哪裡。怎麼突然走人?"

  女子跟著朱雀,回眼媚笑。"就像你們剛才說的,朱雀他呀,邵異能實在太過走火入魔了,所以我們這就改邪歸正去也,有空再跟你們慢慢串,各位正人君子,告辭囉。"

  在離去的馬車中,女子狂笑不已。

  "過癮過癮!我最愛看那些大少爺們被你整得灰頭土臉的德行。"

  她邊笑邊跨坐至朱雀大腿上,雙腕勾著他的頸項。

  "我沒在整人。"

  "是啊,你當然沒有。"她又忍不住竊笑,但另一種渴望取取代了這余興瑣事。"朱雀,還在發什麼呆啊?"

  他有空茫的冥思中回望她的妖嗲,她盤扣盡開的前襟,袒露著成熟豐碩的雙乳,等待著他的蹂躪,她跨攤在他腿上的裙裡,正毫無遮掩地貼著他的男性。

  "怎麼啦,清心寡欲的朱雀大人!"她慵懶地揉起他雄健的肉體,往下探索。"一點也不像往常的你。"

  雖然他明顯的無此興致,仍然在她的撫弄下起了反應。

  唔......她實在喜歡這種欲火狂妄的男人,挑逗起來太有成就感了。他沒那心情沒關系,她照樣可以自得其樂,享受他充滿官能美感與歡愉的身軀。

  "我看起來像在整人嗎?"

  "什麼......"她悶聲戰栗,深深坐進他壯碩的亢奮,感受在她之中強大的生命力。

  "剛才和他們討論皇子之事的時候。"

  她痛苦地正面跨坐在他之上不住扭動,逐漸加大動作,陶醉在迅速蔓延的迷眩中,根本聽不進他再說什麼。

  "我已經在試著尊重他們的任何意見,順從大伙的意思,那看起來像在整人嗎?"

  沒有人發現他的努力嗎?

  "拜托你用點心......"她咬牙急喘,越發激烈。"讓我瘋狂吧,未雀。"

  以往他的詭魅異能,被伙伴們視若珍寶,如今卻去給他太走火入魔的一句,棄若敝履,而又隱含恐懼。有人利用他的能力,以達成計謀;有人貪圖他的能力,以獲取歡勢;有人驚奇於他的能力,驚奇得像在看他耍猴戲。只有一個人對他說--別再濫用這種不屬於常人的力量了。

  你是人,又不是怪物。

  蘭蘭......倏地,女於暴怒地自他身上躍起,站在他眼前,火氣十足地猛力揮甩幾縷垂披而下的長發,撐著一側車板與他對視,一臉激切未消的酡紅,氣息凌亂。

  "朱雀,我想你最好把話跟我說清楚。你雖然不是我唯一的男人但我從沒惡劣到跟你做愛時還在我們之間夾進第三個人。

  他依舊一派疏離,心不在焉。

  "你在想誰?"她力持冷靜,卻還是除不掉窩囊氣,"你可以想之前大家爭論的皇子之事,可以想待會回府後要吃什麼,可以想要如何對付一直礙事的敵手,但你不應該、也不可以想著你是在和別的女人做愛!"

  如果真這麼想,何不直接去找對方做?拿她當替代品,這算什麼?!

  "你說話啊!"

  "扣好你的衣扣,滾吧。"淡淡地,他又空茫地望著車窗上隔去風雪的沉重厚簾。

  "朱雀。"她這才真的完全清醒過來,先前怒氣,一掃而空。

  他已然進入一個人的恍惚世界。

  她呆看朱雀良久,才遲緩地重重坐回他身側,認命一歎。

  "原來你真的跟那穆姑娘在一起。"

  朱雀蹙眉瞥,她還以苦笑。

  "曼陀羅又在玩她自以為高明的詭計,想讓那個女人專司服侍你的身子,而她來做你任務上的得力伙伴,讓我完全無用武之地。"

  "搞什麼?"

  "小孩子嘛,難免天真,無傷大雅。"她的嗓音滿是疲憊。"如果曼陀羅知道我之所以一直占著這右護法的位置,只是為了和你享受男歡女愛,不氣瘋才怪。"

  "這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曼陀羅以為我企圖跟你成親,永遠把你拴往。"哎,想她也不過大曼陀羅五、六歲而已,心境倒蒼老得活像大她五、六十歲。"我看她八成拿你當父親來崇拜了。

  那種非關情欲,英雄式的景仰與強烈的獨占欲。

  "真是可愛的丫頭。"玩這種天真的小把戲。"可惜她這回是裁定了。"

  "打算教訓她?"

  "我?何必。"她無奈地仰頭一笑,仍然大刺刺地敞著赤裸的胸脯,爽颯無比。"她已經在替自己搬石頭砸腳趾,用不著我出手。"

  她才懶得跟小孩子攪和。她只捨得把精力花在兩件事上:做愛和挖錢。若不是她對男人挑剔得緊,早就下海為娼,有得玩有得賺,天天過著幸快樂的日子,含笑九泉了。

  "曼陀羅太過崇拜你,有著跟你雷同的身世卻老忘了自己並沒有你的本領,非常地自抬身價,狗眼看人低,她其實很瞧不起你周圍的人,尤其是女人,像我啦,還有你那個寶貝的穆姑娘。"

  "是嗎?"

  "她當然不會在你面前表現出來,可她這回瞧錯人啦。"

  "錯估你了?"

  "不,是大小看你的穆姑娘。"

  "她是滿人,不姓穆。"

  "我管她姓墳姓墓,她叫亂葬崗我也不在乎,我只想問清一件事。"

  她嚴肅地與他對。"你到底還要不要我?!"

  他漠然回望著她的眼眸,並未如她預期地留連至她豪放的雙峰。

  "你指哪方面的要?"

  "廢活!若不是為了跟你做愛,我干嘛替你干那麼多無聊差事。"

  "你是個相當有能力的女人。"

  "我只想把能力用在能讓自己快活的事上。"

  可惡,他居然真的對她的胴體無動於衷。"別再跟我拐彎抹角!你到底還要不要我?"她火了。

  他擰眉深思。

  嚴格說來,他不曾要過任何女人,女人們就會自動送上門。他想要過誰嗎?這疑惑轉至穆蘭時,又化為矛盾,因為面對她、想到她,總讓他產主某種陌生而遙遠的渴望。

  那天,面對她內心坦誠的期待,他為什麼不予響應,傷了她細致的感情?以往他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傷了別人,如今深陷別人也有感情的迷思中,他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你真的變了。她瞪著納望的怒眼。"我一直在刻意惹你,為什麼不生氣?為什麼不像以前那樣狠狠懲處我的冒犯,再瘋狂地跟我做愛?我們不是向來都這樣解決問題嗎?"他沉浸在迷蒙的恩緒裡,飄蕩著。

  這方面穆蘭就比你強多了,她處理事情絕沒你這麼難看。

  那她會怎麼做?她會怎麼處置方才和大伙爭論的皇子之事?她又會如何解決右護法的問題?老實回答嗎?

  "朱雀!"

  "我認不得你。"

  "什麼?"莫名其妙地,怎麼冒出這句?

  他一臉肅殺地斜睨右護法,無言半晌。他從不知道,說實話會如此耗費元氣,也從沒這般赤裸裸地面對自己的。"我在回答你先前的問題。"他認真的逼視,凝重的氣勢,令她怔然,連眨眼也不敢。"我們雖然合作多年,但我認不得你,你的容貌、你的聲音、你的一舉一動......你若站在人群裡,我會根本不知道哪個是你。"在他的意念裡,她只是個模糊的影像,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一個沒有面孔的角色。

  這就是她在他心裡的份量?

  她完全僵住,久久之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只有我......在你看來是如此的嗎?"

  "只有一個人在我看來不是如此。"讓他首次嘗到尋尋覓覓、朝思暮想的掛念滋味,那份見不著的空虛、焦心、煩躁,以及那份見著了的滿足、愉悅與渴望。

  右護法硬直地僵坐著,終而,俐落地扣回所有衣扣,綰起散亂的發絲,恢復平整的面貌,平整的呼吸,平整的思緒。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她直視前方,看都不著朱雀一眼。她沒有笑意,沒有怒容,冷得沒有絲毫情緒。

  "你對其他人也這麼說過了。

  "不,你是唯一一個。

  剎那間,她的冰雪防備差點崩解,洩漏在欣慰與心痛中的掙扎與軟弱,但她畢竟是從小在江湖險惡中混大的。

  咧了整排牙齒,她便歹毒奸笑。

  "那可真是小女子的榮幸。可是呀,傷了女人自尊是會招來大災禍的。"

  "隨你出招。"

  "不,我不出招。"

  她滑頭地笑著勾他的手臂,故作無心地壓往自己的豐乳。"我不出招,對你就是最好的報復。"

  他依然疏離。"邪惡的女人。"

  "錯,真正正邪惡的是女孩。"

  她吊著眼睛嘿嘿道。"我是聰明的女人,不做徒勞無功的蠢事,小女孩可就不同了,不懂分寸,不管他人感覺,不顧後果,不計代價,就只為了自己高興而已,那種愚莽,才真的邪惡而可怕。"

  "曼陀羅沒那心思。"

  "那是因為你不明白少女邪惡的潛力。"

  馬車返抵成郡王府,迎向朱雀的,正是曼陀羅滿臉期盼的欣喜。

  "你怎麼這麼早回來?"

  與朱雀同時下車的右護法若有似無地挑眉邪笑。

  "穆蘭和巴英被額勒春請去聽戲,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喔。"

  他微微皺眉,無所表示,徑自回他的跨院裡。

  "你不是在地四周布有結界嗎?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麼異狀?"曼陀羅輕快地踏著薄雲,跟在他之後,無視右護法的存在。

  "我沒再對她下結界了。"

  不知為何,他情緒異常惡劣。

  打從他撤掉對穆蘭下的一切法術,就一直被沉重的不安全感包圍,似乎再也掌握不了什麼,像個普通人一樣,對她充滿飄忽不定的焦慮。

  他何必為她吃這種苦頭?干嘛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取悅她,滿足她的要求?

  "你沒有下結界?!"曼陀羅登時刷自臉色,僵立屋前。

  "回你的廂房去。這兒不是你家,別忘了作客的規矩。"他淡漠地卸下披風,擱至桌面。

  "是啊,成天頤指氣使地四處亂晃,好象你才是這府裡的格格。"右護法懶懶地撥去肩上雪花。

  "你閃開!"

  曼陀羅用力推開右護法,直沖至朱雀身前。!"你為什麼要撤掉結界?你不在乎穆蘭會出什麼事嗎?你不是一直都牢牢地圈著她嗎?"

  "皇帝都不急了,你這太監吆喝個什麼勁兒啊。"右護法癱坐在炕上陶醉地挖著耳朵。

  "可是穆蘭會有危險啊!"曼陀羅抓著他急嚷。"你趕快施點什麼法術,否則一切都完了!"

  "我不是萬靈丹,什麼狀況都救得了;我也不是奴才,可以隨人使喚。倒是你,"朱雀森寒地冷視著。"你怎麼知道穆蘭有危險?!"

  "我......我感覺到了啊。我這幾年來跟你多少也學了點本事,當然感覺會比較敏銳。"她不自在地松開朱雀的手臂,開始逃避他的雙眼。

  他不說話,也不揭穿什麼,就靜靜地犀利瞪視,瞪得曼陀羅冷汗如雨,直想奪門而出。

  詭異地,曼陀羅覺得四周的空氣似乎漸慚變得稀薄,難以呼吸。她開始用力喘著,心跳也逐慚急遽,周身湧上了難受的燥熱。怪了,她......怎麼會感覺這麼不舒服?

  瞥至炕上坐沒坐相的右護法,沒事兒地好端端在那兒悠哉剪著下咒用的小紙人,而朱雀......她不敢看。

  "我......我想先回房去......我......"好喘,可是喘了半天,她好象什麼氣也沒吸進去,整張臉漲得通紅,雙眼布滿血絲。

  為什麼她會吸不到氣?她犯什麼病了?

  "朱雀,手下留情喔。要她不小心就這樣斃掉,您啥子都問不到呀。右護法的吟唱震住曼陀羅。

  她猛抬起驚恐大眼,朱雀毫無表情,沒有一絲悲憫。

  陰沉而寒煞,像冥府來的奪命使看,靜候她的死亡。

  他從沒這樣待她過!為什麼?為什麼......曼陀羅口裡開始發出干啞的燥喘聲,顫然癱撐在桌邊,瞠著雙瞳,鼻孔與小口也撐得老大,急切地尋求氣息。

  有如離了水的金魚。

  "你對穆蘭作了什麼?"他低喃。

  她不是故意要設計穆蘭,只是以為朱雀會因為感覺到穆蘭身處險境,而像上次那樣前去抓穆蘭。她只是為了撮合兩人而制造一些小危險而已,根本沒有惡意!

  曼陀羅窒息地抓著桌面,折斷秀麗的箔甲,涕淚糊亂了妝,竭力發出無聲的求援與掙扎。

  "朱雀!"右護法喝道。懲戒也該有個限度,他是怎麼了,真想出人命嗎?

  額勒春府裡戲班......沒有人在戲台上,可見觀戲之事盡是幌子。那人在何處?

  "朱雀!"

  他聽不見右護法凌厲的喝阻,看不見曼陀羅幾近斃命的腫脹面容,他的神思超乎肉體,襲往遙遠的彼方,瘋狂搜索穆蘭的蹤影。

  額勒春的臥房,無人。會客的廳堂,無人,雪花紛飛的庭園,無人。女眷的住處,府裡其它院的每個角落,沒有,都沒有穆蘭的氣息,她人不在那裡。

  "朱雀,曼陀羅沒氣了!你還不先住手再說?!"

  人在哪裡?

  他的靈體沖上高室,頓時整座額勒春府邸盡在眼底。

  他不斷往上翱翔,視野由府邸迅速擴張至府外大街、曲折胡同、市井廟口、酒肆茶樓,乃至整座八旗內城,全在他的視野裡。

  莫非人到外城去了?

  突然一把勁道抓過他的衣檬,同時抓回他的神智。

  "我不管你到底在想什麼、發啥於呆,但是曼陀羅要是死在這兒,你要如何處理這爛攤子?"右護法切齒低咒。

  他茫然蹙眉,不歷地瞥向地上昏厥過去的曼陀羅。

  "我沒要她死。"

  "你斷了她的氣息,她能不死嗎?!"

  "我沒這麼做。"

  "你已經這麼做了!"老天,他難道連自己無意間干了什麼都不曉得?"快把她先救起來,之後再來解決其它事!"

  他煩躁歸煩躁,還是伸出了掌心,任奇異的風勁在他手中漩集,猛然間,迅速擴大地席卷整座跨院,打亂整片典雅的布置,門窗聲爆響,狂亂地隨風翻打著。

  曼陀羅猛地一聲,血脈全通了氣,開始粗重地急喘,急到岔氣,又咳又嘔。

  右護法松了口氣,卻依然隱隱戰栗,一身濕冷。情況不妙,朱雀似乎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有些失控。這會可不好玩了。

  "丫頭,快招出穆姑娘的下落吧。再皮下去形同自找死路。"

  她狼狽地俯在地上,心中有著前所未有的怨毒。她從沒這樣出過丑,從沒這樣淒慘,甚至淪人讓右護法那賤人挺身相救的下場。

  "額勒春把人帶到哪去了。"

  他巍然佇立曼陀羅頭前。

  "穆蘭的......大姊夫家......"

  "敬謹親王府?"右護法啼笑皆非地怪叫。

  朱雀瞇起殺氣四射的雙眸,怪不得,他會完全追測不到穆蘭的蹤影。那座府哪裡盡是層層法陣,嚴密地阻絕一切不受歡迎的外來干擾。

  "穆蘭的大姊前些天......生了第四個女兒,她姊夫叫戲班表演慶賀......"曼陀羅倔強地自個兒由地上奮力爬起,上氣不接下氣。"穆蘭和巴英去送禮,額勒春也跟著去。"

  "是你通知他的?"他冷問。

  曼陀羅垂著腦袋,擦拭著糊亂的妝容,沉默以對。

  "滾出去。"

  她一時不確定這句輕喃是否是她緊張過度的錯覺,直L一J到望見朱雀看也不看她一眼的剛冷側顏,才大起警戒。

  不會吧!朱雀養她十六年,雖說不上親密,卻也無微不至地照料、教養她這麼多個日子,他對她多少也有點感情的。

  "要我動手,還是喜我再說一次?"

  "我這麼做全是為了撮合你跟穆蘭啊!"若因此被攆離他身邊,未免不公平。"我以為她在你的結界守護中一定安全,我也以為你會像上次那樣醋勁大發地把她抓回來,我--"

  "不是每件事都像你以為的那樣進行。"他轉身面對她時、她被他陰冷的面容嚇得連忙卻步。"出去,滾出這座王府。

  "不!我不要回到你那些低賤的手下裡,我要跟你一起待在這裡!"

  "丫頭,咱們這些手下雖然低賤,可每個都奉你為大小姐般地伺侯喲。"右護法環胸吟道。

  "你滾一邊去!我--"她話還沒說完,便被突來的掌風給整個人掃飛到屋外雪地上。瞪見眼前被摔上的門扉。

  她才明白發生什麼事。

  朱雀真的把她丟出來了!

  "不要!讓我進去。她瘋了似地起身捶門。"你不可以這樣對我,我這麼做全是為了你啊!朱雀,放我進去!"她放聲哭著、喊著、捶打著、申冤著,卻傳不進朱雀耳裡。他只想著一件事--若逼急了額勒春這條狗,他會做出比跳牆更狠的事。

  朱雀的顧慮,此刻完全印證在額勒春陰沉的眼瞳中。

  無論是在之前熱鬧諠嘩的敬謹親王府廳堂裡,或在現在的府裡觀戲樓中,額勒春都比往常沉默。他的身分,在這座親玉府裡算不上什麼;他的才華,在這精英輩出的豪門裡更算不上什麼。

  看著穆蘭與她俊美姊夫相處融洽的景象,他極感壓力。同為男人,他知道大姊夫雍容正派的氣度之下,對穆蘭存有何樣的悸動。

  雖然他很有俗守禮教的定力,仍抹殺不了那份確已產生的感情。

  "春五哥,你不喜歡這場合嗎?"穆蘭擔憂地低問。

  戲台上鑼鼓暄天,觀戲樓上的人又是笑談著美麗的女嬰,又是戲子熱鬧的叱喝,襯得他的寂然益發反常。

  "春五哥?"

  "我們是不是早點離開比較好?"他溫文地勉強一笑。

  "我擔心,傍晚這雪會下得越來越大,到時就不方便趕車回府了。"

  "姊夫會打點好......"

  "我不想受他太多招待。

  "啊。"

  也對,春五哥個性向來拘謹,留他下來,未免強人所難。"那......你等我一下,我去叫巴英......"

  "巴英今兒個不回去。"

  他斯文淡道。"他剛剛才跟我說,要在這兒玩通宵。可你是女孩兒,就算是親戚家,隨便留宿不太妥當。"

  這她倒從沒想過。看看天色,雪勢確實有些濃,便依了額勒春的意思,提早回府。

  上馬車前,額勒春向隨行太監使了個眼色,太監立即頷首坐到馬車夫身旁。

  穆蘭把自家馬車留給巴英用,搭了額勒春的馬車,由他親自送回誠郡王府。可在路上,她一直不敢與他交談,因為今天的他......看來心事重重,還是別太煩擾他的好。

  途中,車身一震,停下行進,前方太監來報,車輪陷迸泥雪裡,請格格、少爺至附近客棧小坐一會兒,整頓好了馬車自會立即通報他倆,趕回王府。

  額勒春以客棧裡人多嘈雜為由,叫掌櫃的空個上房出來,以圖清靜。掌櫃的像招呼熟客似地,竟笑看回了一句:"小的知道,一切照老規矩。"

  穆蘭不解,什麼老規矩?到二樓上房歇息......似乎不妥,額勒春則以下人們隨時會前來叫他們上路為由,以慈善堂的危機為餌,破除了她的猶豫不決。

  "有人去衙門告慈善堂?"

  "是啊。"他無奈地帶上房門,悄然落鎖。"我們想濟助弱小,別人則拚命阻撓,好象行善是什麼要不得的事。"

  穆蘭認真地沉思著。"我想,太子把慈善堂辦得太過招搖也是原因之一吧。我當初辦堂是為了方便孩子們有收容之所,想收養孩子的父母們也有門路可尋。但......太子把它辦得像個慶典似的,極力營造自己功德無量的聲勢,卻沒好好兒地踏實辦事......"

  "那咱們就踏踏實實地來辦點事兒吧。"

  坐在圓凳上的穆蘭被他由身後按住肩頭,不住揉弄。頓時彈身而起。

  "對......對不起,我不太喜歡別人碰我......"

  "我不是別人,是你的夫君啊。"他溫柔勸道。

  但額勒春的碰觸,只會讓她一再想到朱雀在書房曾對她施以的淫浪警告。

  "成親之前,還......還是別......"

  "我正是要確定我們真的成得了親。"他笑著將她狠勁拉回懷裡,粗野的勁道令她心慌。

  "春......春五哥?"

  "你實在是個令人垂涎的嬌娃,可惜身旁總是圍著出色的男子,教我放不下心。給我些證明,好讓我肯走你確實是我的人吧。"

  否則他就失去了逃開皇上嚴厲查辦的護身符。

  以皇上對穆蘭的疼惜,就算查出了他的爛帳,也不好重下懲處而牽連到穆蘭。可指婚的諭令遲遲不下來,恐怕皇上早識破他的企圖。而今之道,只有先下手為強。

  "春五哥?"她力持鎮定的笑容,拚命掙扎。"我想......馬車大概快被拖出泥沼了,干脆直接下去......""沒有我的命令,它永遠都會處在泥沼裡。"

  她驚瞪他的和煦笑容。馬車的受困......根本是陷阱!

  "春五哥,你......還是放開我得好,店小二隨時會......"

  "沒人會來壞事,你盡管放心享受吧。"

  "春五哥......你放尊重點......"不對不對,這句該重聲喝斥,為什麼不用力點吼?為什麼不放聲大罵?"我要是在外頭耽擱太久,我家人定會......"

  "我已經差人回你家交代,你和巴英今兒個住在大姊夫那兒了。"

  他怎麼可以這樣?這和他往日行徑截然不同!

  "穆蘭,我會好好待你的。"

  "不要:你......走開!"她竭力在他的圈抱下撇頭閃躲他的唇舌。

  她這才切實體會到,再斯文的男人,擁有的力量仍是男性的力量,她根本打不過。

  蘭蘭,你不能把每個男人都當好人看。

  這警告來得太早,她明白得太遲,就在額勤春吻上她時,她狠勁一咬,嘗到血味的剎那,她競發覺自己重重地摔跌至地上,額頭留下了擦撞到桌緣的大塊青紫。

  她怎麼跌倒了?她頭昏眼花地迷糊想著。鮑左頰好痛,左半邊臉燒起來似地灼烈而腫痛,耳鳴陣陣。她唇中的血好象不是額勒春的,而是自她破裂的口腔泛濫至下顎。

  她怎麼了?

  "賤人。"額勒春傲然佇立,高高脾睨看幾乎被他一掌打昏的小身子。"原本想好好疼你的,既然你這麼喜歡跟我來硬的,何不早說呢?"

  他猛地拖起穆蘭,摔到床榻上,伸手至床角一搜,就抓出了一把布條及短鞭。

  "我跟你的嗜好合得不得了呢。"

  他一邊冷笑,一邊迅速縛住她雙腕,高高吊在床柱邊的木欞間,逼使她艱困地跪在床榻上。"你喜歡討打,我剛好喜歡揍人。你說,我們是不是很配呢?"

  她已經嚇得六神無主,先前慘遭直擊的昏眩又未退,完全聽不懂他的話,無法理解他的作為。她是不是在作夢?

  "別擔心,我在這家客棧是老主顧,這房也偏僻得很,你可以盡管放聲叫的。他笑著撕扯起她的層層衣袍,興致高昂。"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太久。咱們倆終於可以以真面目相對了。"他猙獰的笑容在剝出秀麗的肚兜時,立刻被單薄布片繃出的渾圓弧度燒得口干舌燥,一臉敬虔、贊歎,而又淫邪。

  真是太完美了。她所擁有的,遠超過他平日的想象,更勝過他嘗盡的庸脂俗粉。這是在錦繡叢中養大的玉人兒,絕純的心思,絕柔的性格,絕艷的身段,絕倫的姿色。

  就算不是為了她的利用價值,擁有這樣的極品尤物也是值得。

  正當他伸手揉向肚兜的高聳之處時,喀喇一聲,他駭然狂叫,嘶聲大吼地抱著被扭碎的右腕又哭又跳,瘋也似地尖嚎。

  穆蘭隔著惶駭的淚水,什麼也看不清,只隱約見著一身素白的兩三個人影,解下她的雙腕,以披風包裹住她急遽戰栗的身軀,靜靜地,抱著她消失了蹤影。

  客棧房內,只剩一個斷腕男子的淒厲哭吼。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府裡,回到她的院落裡,回到朱雀懷裡。彷佛她被白衣人抱起的剎那,就已同時回到家中此刻的光景。

  這是另一場夢嗎?

  她越是顫抖,越是被摟得死緊。她可以感受到這份胸懷的每一處糾結肌理,可以感受到強烈的體溫,熟悉的氣息。

  這是安全的,這是一直守護著她的,這是疼惜她的,這是可以信賴的。他不會以正人君子的面貌來掩飾真實的本性,他也不曾吝於給予吃力不討好的警訊。他什麼好話都不曾說給她聽,刻意作對似地處處打擊她的信心。但,她此刻才明了,那些毫不是基於惡意......她脆弱地在他懷裡伸長手臂,高高圈住他的頸項,終而放心地痛聲哭泣。

  他什麼安慰的溫盲柔語都沒有,只有強勁有力的鐵臂,緊緊的、緊緊的,將她揉入胸膛裡。

  他以臉頰摩挲著她的淚顏,吻著顆顆珠玉,繼而覆上她的雙唇,開始與她激切深吮。此時此刻,不再有少女的矜持,傲慢的自尊與閃避。

  在狂野的唇舌糾纏中,巨大的鐵掌粗蠻地剝著她的一身遮蔽,以烈火燎原之勢吻遍每一寸嬌柔的胴體。

  他們之間,沒有言語,只有喘息,及激越的呻吟。隨著床邊飄下的,是兩三張方才救她回府的白紙人形......在狂野的唇舌糾纏中,巨大的鐵掌粗蠻地剝著她的一身遮蔽,以烈火燎原之勢吻遍每一寸嬌柔的胴體。

  他們之間,沒有言語,只有喘息,及激越的呻吟。隨著床邊飄下的,是兩三張方才救她回府的白紙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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