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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恭喜三少爺,三少夫人有喜了

  藺家嫡女出嫁,自是十里紅妝,看熱鬧的百姓可比廟會,藺巧龍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上花轎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錦陽距離錦州有段距離,花轎繞城一周後便換了馬車,馬車寬敞舒適,還備了許多零嘴甜點,藺巧龍取下了沉重的鳳冠,沒多久便和小蝶睡得人仰馬翻,直到隨行的丁嬤嬤來喚她們,她倆才知曉到了第一晚落腳的客棧。

  在洞房之前,新娘與新郎不能見面是習俗,因此雖然明明住在同一處客棧,卻是不能去看對方一眼,直叫譚音想得撓心撓肺,每晩都派四平去採買精緻的點心給藺巧龍送去,小蝶只要聽到叩門聲,便知道又是她家姑爺派四平送吃食來了,經過七日的車程,抵達錦陽城時,恰恰好是算好的吉時,片刻都沒耽擱。

  藺巧龍一早洗漱後便由岳氏派來的兩個喜娘為她做了新娘子的裝扮,又是淨面又是梳髮的,整整忙活了大半天。

  「小姐太美了……」小蝶看得目不轉睛。

  藺巧龍看著穿桃紅色繡海棠花褙子的小蝶,模樣兒也是清新可人,可以嫁人了。

  她笑著刮了刮小蝶的臉頰。「改日你出嫁,我也會把你打扮得一樣美,還要給你十里紅妝,讓你風風光光的嫁人。」

  小蝶臉一紅。「奴婢才不要嫁人,奴婢要在小姐身邊,伺候小姐一輩子。」

  藺巧龍一徑地笑。「話可不要說太滿啊。」

  這一路上,譚音不能靠近馬車為她打點,另外有人對她們照顧得很,怕走了急會顛,怕她們要解手不好意思說,時時留意她們的情況,她都看在眼裡,若是將小蝶許配給那人,她倒是能信任。

  須臾,藺巧龍蓋上了紅蓋頭,在客棧前換乘花轎,耳裡聽著敲打鑼鼓的樂聲,繞了好大一圈,過了一炷香的工夫,花轎停了下來,旋即鞭炮聲劈哩啪啦響了起來,轎子晃動了一下,有人在踢轎門,她知道是譚音來了。

        喜娘將藺巧龍扶出花轎,跨火盆,跨馬鞍,拜天地,入洞房。

  藺巧龍坐在喜床上,周邊你推我擠、嘻嘻哈哈的笑聲不絕於耳,譚家的親戚肯定很多,大家都來看新娘子了。

  「你這小子,就快點掀蓋頭吧!不是整日開口閉口你媳婦兒有多美,可要讓我們這幫兄弟鑒定鑒定!」

  藺巧龍心裡有數,原來是譚音的拜把兄弟來了,正起哄要鬧洞房。

  「這就讓你們這些沒媳婦兒的羨慕羨慕。」譚音得意的說道。

  喜秤緩緩將藺巧龍的蓋頭掀了起來,她低垂著眼眸坐在那兒,像朵蓮花似的,藺巧龍決定裝文靜,男人都喜歡文靜的女人,她裝文靜準沒錯。

  果然,抽氣聲紛紛響起,適才吵鬧的,忽然不吵了,每個人都看得目不轉睛,連看慣了她的譚音也感到驚艷。

  他的媳婦兒果然美極了,他心口一熱,恨不得對她撲上去,將她吃乾抹淨。

  當然,眼下可由不得他如此胡來,喜娘撒帳,就見那象徵早生貴子的桂圓、花生、紅棗、蓮子紛紛砸在兩人身上,最後是合髻,兩人剪下一縷髮絲結成同心結,再喝合巹酒。

  藺巧龍眼角餘光瞥見一身大紅喜袍的譚音顯得格外豐神俊朗,本就有些挪不開眼,偏生喝合巹酒兩人的頭要靠在一塊兒,彼此氣息相近,她更是快要不能呼吸了。

  兩人的模樣落入眾人眼裡,便有人發出了吃吃笑聲。

  「走吧走吧!別看了,咱們的新郎官還要敬酒哩,今天你完了,一定要讓你喝到醉倒,不醉不歸!」

  「誰要跟你們不醉不歸了?」譚音喊道:「你們這些沒媳婦兒的還是早點回去洗洗睡吧,不要太羨慕我有媳婦兒抱啊!」

  「嘿嘿,要不要不醉不歸可不是你說了算,看你要如何擋酒。」

  一幫人嘻嘻哈哈的推著譚音岀了新房,宴席要開了,其他來看熱鬧的親友也紛紛去吃酒了,小蝶給了紅包,打發走喜娘,連忙伺候藺巧龍卸妝梳洗。

  「四平說姑爺交代的,他去敬酒後,讓奴婢先伺候小姐洗漱用膳,若累了可先歇一會兒。」

  藺巧龍乾笑兩聲,臉色不大自然,「想不到他還挺細心的。」

  想到譚音適才掀起蓋頭時看她的灼熱眼神,彷彿連氣息也屏住了,她不由得跟著躁熱起來,再想到那小冊子上的畫,她越發緊張,索性在卸妝洗漱後將一壺酒都喝光了壯膽,很快的,酒量不太行的她就倒了下去。

  小蝶見主子倒頭睡,便也退下去守。

  房裡,飲了酒的藺巧龍半夢半醒,紅燭將新房裡映照得如夢似幻,她感覺到熱,翻了個身,有些作夢似的恍惚。

  「娘說的,都聽夫君的準沒錯……」

  囈語之中微睜開眼,卻望進了一對炙熱的眼眸裡,譚音何時上床的?她的心頓時怦怦亂跳,竟是有些不敢抬眼。

  譚音莫名的喜歡她這難得嬌羞的樣子,他兩眼亮晶晶的,輕輕將她的髮絲攏到耳後,親了她臉頰一下,熱呼呼的在她耳邊說道:「媳婦兒,我來了。」

  藺巧龍瞬間想到那小冊子上的圖畫,譚音的話便成了雙關語,她臉紅得沒處藏,索性拉起被子將自己蒙起來。

  ……
 
  譚音的放縱總算饜足地告一段落,藺巧龍直覺身子都要散了,她這樣再過一個時辰能去敬茶嗎?而且,床上這凌亂的殘局怎麼辦才好,下人來收拾時,肯定要笑話的。

  看著身上的青青紫紫,她有些懊惱,便槌了譚音一下。「下手怎麼沒個輕重?怕是連頸子邊都有痕跡了。」

  譚音緊緊摟著她,健壯的腿將她夾住了,嘻嘻一笑。「你那麼誘人,我怎麼顧得及輕重?巴不得將你吃乾抹淨揉進身子裡,這已經很客氣了,等你習慣了,我還要給你弄別的。」

  藺巧龍想到冊子上那些比較特別的姿勢,不由得有些心驚膽顫,還有點期待,不無嬌嗔道:「弄什麼別的?你可別耍花樣,我不會依你的。」

  譚音雙手不安份的在她胸前游移,一會又撥弄揉搓她腿間那一方小花蕊,賴皮地說道:「依不依,我說了算。」

  藺巧龍假意掙扎了會兒便隨他摸了,他這樣喜歡她的身子,她該高興吧?她這樣算是得寵吧?

  可是,他這般來勁又讓她心裡有些介意,不由得問道:「你沒碰過別的女人嗎?可為何對這檔子事那麼熟練?」

  譚音好笑,又有些自得。「我的表現好得讓你懷疑我身經百戰是嗎?哈哈,這是男人的本能,碰到喜歡得要命的女人,自然便爆發了。」

  說完,他盯著她看,似慾念未退,藺巧龍被他看得有些發毛,不會待會兒還要吧?

  她由著譚音在她身上這裡親親那裡捏捏,啃咬個不停,也不知他幾時才要住手,忍不住提醒道:「咱們天亮後還要去敬茶,這番凌亂可如何是好?長輩都要瞧出來了。」

  譚音嘻嘻一笑。「我媳婦兒真愛操心,這有何難?我抱你去沐浴,泡一會兒便可以恢復精神。」

  譚音揚聲讓人抬熱水進來,兩人未著寸縷在床帳裡等著,等下人退下,帶上了門,譚音便下了床,將臉色燙紅的藺巧龍抱了起來,同樣一絲不掛的走到了淨房。

  淨房連著新房,七分寬敞,能容納兩人坐下的浴桶裡蓄著滿滿溫熱的水,上面還撒著花瓣,譚音抱著藺巧龍緩緩坐下,還能有轉身的空間,藺巧龍頓時感覺十分熟悉,這樣的浴桶,她在哪裡用過?不是在藺家,藺家的浴桶和岳家的一樣,都是僅容一人,更別說轉身了。

  「爺爺真是有先見之明,說這浴桶要大點好,最好兩個人坐下還能轉身,那才有意思。」譚音興衝衝地說道:「來,你轉過去,我給你揉揉肩膀。」

  藺巧龍依言轉身,他揉捏了好久,直到藺巧龍自個兒喊停,說道:「換你轉去,我也給你捏捏。」

        譚音求之不得,他身上一點兒也不酸疼,只是貪圖她小手在他身上使勁,那滋味肯定銷魂。

  他轉身,藺巧龍便微微一怔。「你背上有個胎記。」

  那胎記十分奇怪,好像什麼鳥獸展翅,占了背部的一半,有些悚人。

  「我知道。」譚音不以為意地笑道:「小時候脫了衣裳在河裡玩,其他孩子都說那是怪鳥,只有爺爺一咬定是龍,還說什麼飛龍在天,他注定要來做我的爺爺,說得玄乎,沒人聽得明白。」

  藺巧龍小手一頓。

  飛龍在天?

  丫頭啊,這故事叫「飛龍在天」,發生在一個叫清朝的大國,那時已是大清朝末年了,是十分動亂的時代,一個名叫「忠義堂」的武館,因平時濟弱扶傾,又擁有深厚的武打實力,在地方上頗具聲望……題外話,因為喜歡這個有情有義的故事,爺爺的拜把兄弟開的武館便叫忠義堂。

  藺巧龍突然一陣眩暈,是爺爺在給她講故事!是爺爺在給她講故事!

  感覺到她呼吸驀地急促,手也停了下來,譚音不由得轉頭,聽見她在喃喃自語。

  「忠義堂……」

  譚音笑。「是表妹告訴你的嗎?」

  藺巧龍一臉茫然,「告訴什麼?」

  譚音的眼裡閃動著淺淺笑意。「爺爺開設的武館叫忠義堂啊!」

  「什麼?!」藺巧龍直接起身,春光乍現,她卻是不管不顧的拉著譚音起來。「快點起來,咱們快去敬茶!」

  怎麼回事?難道冥冥之中注定,她會與譚音相遇有其原因?她要當面問譚音的爺爺,為何也知道忠義堂?

*             *             *

  譚家三代均無庶房,人口相對簡單許多,譚百利的妻子已經過世,兩人膝下只有一子譚敬鋒,是個不苟言笑的真爺兒們,他和妻子岳氏育有三子,譚樂、譚譜、譚音,譚樂、譚譜已成親,譚樂妻子張氏,譚譜妻子丁氏,都是錦陽裡大戶商家的嫡女,也是有教養的閨秀,只不過美中不足的是,雖然成親多年,但兩對都還沒有一兒半女。

  「我爹和兩個兄長都沒側室,爺爺常說,最笨的男人就是給自己找好幾個女人的蠢材,弄得家裡鎮日雞犬不寧,一夫一妻才能和和美美,安生度日。」譚音笑道:「所以啊,就算你不逼我發毒誓,我也不會納妾。」

  藺巧龍心裡更急了,譚音爺爺這番論調明顯與她耳邊的那位爺爺不謀而合,她更加確定能從譚音爺爺身上知道些什麼了。

  廳裡,譚家全到齊了,等著新媳婦兒敬茶,藺巧龍醫術高明一事,先前已讓譚百利和岳氏誇讚過了,雖然譚家不缺請大夫的銀子,可家裡有個大夫也是不錯,因此眾人都對她和顏悅色,難得露岀笑容的譚敬鋒也不再板著臉,喝下了老三媳婦兒敬的茶,給了大紅包當見面禮。

  藺巧龍一一見禮,喊了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心裡想著這其中不知誰知道譚音不是岳氏親生的,看譚樂和譚譜明顯年長譚音五、六歲上。

  岳氏沒大肚子,家裡憑空冒出個孩子,他們不會不知道譚音不是親弟弟吧?腦子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接受眾人給的見面禮,他們出手均很大方,給的禮數都不小,可眼下她卻沒心思財迷,忖著先前在錦州已和譚百利、岳氏混得頗熟,這會兒也顧不上這是新人進門敬茶的場合,敬完了茶便迫不及待的問道:「爺爺,我聽說您的武館叫忠義堂,那您是否聽過飛龍在天的故事?那是一個發生在大清朝的故事。」

  岳氏笑道:「你這孩子真是有趣,怎麼這時間起爺爺故事來?」

  譚百利卻是斂了笑意,變得一本正經。「你知道飛龍在天的故事?你打哪兒聽來的?」

  這丫頭不會與他一樣,是由現代穿來的吧?

  藺巧龍時語塞了,若說是聲音時常出現在她耳邊的那位爺爺跟她說的,準被當瘋子。

  她不語,譚百利心裡的懷疑越發重了,難道真是穿越人士,不好當眾說出來,才突然打住了。

  場面有點僵,岳氏連忙笑著提點道:「爺爺問你呢,你這孩子怎麼不說呢?」

  譚音打圓場,代替藺巧龍解釋道:「龍兒和我一樣,失了記憶,許多事都記不得了。」

  失了記憶這答案或許在別處行不通,可在譚家卻是再理所當然的事,譚音都不記得七歲之前的記憶,他們對失去記憶這事也習以為常,譚百利當自行下了注解,藺巧龍是失了記憶的穿越人士,想知道什麼也得等她想起來才行,若她一輩子都想不起來也不是壞事,沒有前世的記憶會比較開心,不像他,時常懷念前世方便的衛浴設備和空調。

  當下這事便揭過,中午一家人和和樂樂的用了午飯,藺巧龍正式成為譚家的三少夫人。

  三日後,本是回門的日子,可回去錦州又是一番舟車勞頓,先前提親時兩家便說好省去回門,藺巧龍原本得閒想趁空製些藥丸子,可她會醫的名聲不曉得怎麼傳了出去,有人上門請她到府看診。

  「哎呀,都怪我,把你會針灸的事說了出去,你不會怪娘吧?」岳氏笑得討好,小心翼翼的,模樣有幾分不安。

  光是對譚音視如己岀這一點,便足以讓藺巧龍打心裡誠心的尊敬岳氏這個婆婆了,她嫣然一笑,「怎麼會呢,娘替我宣傳,我有診金賺,高興都來不及。」

  小蝶在旁邊聽得快崩潰了,小姐這什麼話?怕人家不知道她是藺家放養的嫡女嗎?哪有大戶人家的媳婦兒這麼財迷的?而且還是對自個兒婆婆如此說話?

  小蝶雖然想阻止巧龍,不讓她再去外頭行醫,可一傳十,十傳百,錦陽城裡的貴婦、小姐如今有恙都不找大夫了,全指名要找藺巧龍上門密診。

  這些貴婦、小姐都成了她的人脈,她再把美容膏、養顏丸賣給她們,她也因此賺得盆滿缽滿,每晚作夢都會笑,讓譚音看得好笑,他名下的那些鋪子莊子都給她管了,加上她自己那一庫房的嫁妝,她是個十足小富婆,不知曉為何還對賺錢那麼有興趣。不過,既然她滿足開心他也由著她,加上他如今也進入商行做事了,要學得很多,他爹又是出了名的嚴厲,他沒那麼多時間陪她,她能自己找樂趣也挺不錯。

*             *             *

  錦陽城下第一場雪時,藺巧龍莫名其妙的開始嗜睡,情況嚴重得譚音擔心不已,都說醫者不自醫,雖然她再三說自個兒沒事,只是冬日犯懶,譚音還是堅持請了大去來。

  那大夫診脈了一會兒便笑容滿面地道:「恭喜三少爺,三少夫人有喜了。」

  譚音一時猶在夢中,因兩個兄長都成親多年未曾有子,他也以為自己要幾年後才可能做爹。

  「我的媳婦兒好爭氣啊!」大夫一走,譚音便把耳朵貼在藺巧龍肚皮上。「咱們的孩兒在做什麼?」

  藺巧龍一時也沒有真實感,好一會兒才接受了她要做娘的事實,「沒做什麼,就是在想,我爹好傻啊,我都還沒成形呢,能做什麼?」

        譚音摟著她坐在自己大腿上,興衝衝地道:「你這麼快便懷上,顯見是個能生養的,起碼要給我生六個才行。」

  「太少了吧?」藺巧龍假意蹙眉,「要生十二個才夠,湊成一打。」

  喜訊很快傳遍府裡上下,譚百利樂不可支,岳氏歡喜得不可言喻,將下人召集起來,再三叮囑要格外注意三少夫人的飲食,每日的雪也都要掃淨,出入景軒院動靜不要太大,以免驚動了胎神,張氏、丁氏隨岳氏過來探望藺巧龍,分別送了禮,也說了些好話表達祝賀。

  她們一走,藺巧龍便說出了心中感覺,「小蝶,我覺得大嫂子、二嫂子好像不怎麼替我開心。」

  小蝶不以為意地道:「那是自然的啊,兩位夫人過門多年,肚皮都沒動靜,小姐還不到一年便懷上了,她們是羨慕極了吧!」

  藺巧龍也不敢輕言要給她們治宮寒不孕,興許她們只是沒對上時機,並非不孕,她覺得自己還是少出點主意好。

  三個月過去,藺巧龍的胎象已穩,她又開始出門給人看診了,只不過她的跟班除了小蝶,又多了一個岳氏。

  岳氏不放心她出門,又不能攔著她出門,怕她悶出病來,因此如今只要她出診,她便一同跟著照料,感情親如母女的婆媳成了城裡的佳話,藺巧龍是真心將岳氏當自個兒娘親,可她卻感覺張氏、丁氏和她越發疏遠了,在府裡碰見了,也只是冷淡的點點頭,她不能要求太多,是不?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她總不能希望張氏、丁氏像岳晨琇那樣……說到岳晨琇,她真是想她了,雖然兩人書信往來密集,可錦陽又不是天一樣遠,她不方便出遠門,岳晨琇怎麼也不來看看她呢?

  岳晨琇不來,這一日,卻來個意外的貴客。

  藺巧龍去孟府給孟家二姑娘看診回來,和岳氏、小蝶踏進廳裡便感覺氣氛很熱絡,與以往不同,定睛一瞧,那座上賓好生眼熟。

  瞧了一會兒,她終於認了出來。「沈老爺子!」

  來人正是沈其名,因譚百利不屑與做官的打交道,因此沒在場,招呼客人的是譚敬鋒和譚樂、譚譜。

  沈其名樂呵呵地道:「你可總算回來了,藺姑娘……不不,現在該稱呼你譚三少夫人了,沒想到一段時日未見,你們成親了。」

  他這趟尋人之行可謂是一波三折,原先向皇上告了假,計劃要離開京城之前,他卻在府裡不慎摔了一跤,這一跤摔得甚為嚴重,先前連話都說不清,休息了數月,總算慢慢康復,康復了之後又傳來祖墳遭盜的消息,他連忙跑了一趟芳州,導致他如今才來尋人。

  他原先是去了錦州城,打聽到藺巧龍嫁到錦陽,又風塵僕僕的過來,幸好藺巧龍名聲大,不難找,他便直接上門了。

  到了錦州之後,左河光問他身子不適,怎麼不派人代替他過來尋人呢?

  難道他會沒想到嗎?可有人指著皇后娘娘不會好哩,他又怎麼大張旗鼓的尋人,只要有人就會有風聲,尤其華貴妃和華仲春在京裡耳目眾多,怕消息走漏,他本來就不打算假他人之手,還是他自己來尋人最妥貼。

  「老爺子是特地來找我的?」藺巧龍見到故人挺開心的,也是拜沈其名引薦了她去醫治州牧夫人所賜,她在錦州的知名度才大開。

  「那啥——」沈其名雲淡風輕地說道:「老夫想請你上京看個病人,病得特別重,因此沒法過來,這才要請你過去。」

  岳氏聽不樂意了。「上京?那可多遠?不行不行,龍兒現在有孕在身,不能出遠門,你明年再來吧,等孩子生下來,興許能上京……」

  譚敬鋒板著臉,低聲斥道:「夫人不許胡說,快快住口!」

  岳氏當場愣住。

  譚敬鋒雖然為人刻板,可對她是極好的,嫁他之後,從未對她如此大聲過,何況還是在外人面前,如此不給她顏面,這實在叫她難以接受啊!

  譚樂見狀忙解釋道:「娘,這位乃是當朝太子太傅沈大人,沈大人長途跋涉,要請弟妹進京為貴人診治,此乃弟妹榮幸,不管任何理由都不能推諉,不能辜負沈大人的看重。」

  岳氏登時嚇了一跳,太子太傅,那是多大的官啊?是能經常在宮裡走動,見著皇帝的大人物吧?

  他們譚家幾時有這般大人物來走動了,譚家雖是鹽商,畢竟還是商家,連要與巡撫打交道都很難,如今太子太傅親自上門自然令人惶恐,也難怪譚敬鋒小心翼翼了。

  「瞧您,把我娘嚇的。」藺巧龍笑道,她原來便知沈其名的身分,之前對他並無特別阿諛逢迎,如令自然也不會刻意討好,只以一個醫者的身分問道:「您說的重病患者,身染何疾,可是急症,抑或經年了?」

  沈其名一嘆。「是經年累月的宿疾,宮中太醫均束手無策。」

  能夠讓宮中太醫全診治過,那真是貴人了,包括藺巧龍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由得猜想,難道是哪位嬪妃生了重病嗎?才會特意來請藺巧龍這個醫娘?

  涉及到宮中貴人,廳裡頓時無聲,這時有個人神采飛飛揚、腳步生風地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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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那重重一摔,讓我恢復了記憶

  「爹!大哥!二哥!」譚音興衝衝進來,語氣高昂,「我談成麥家商鋪那筆買賣了!我說了,保證咱們的鹽裡面不摻一粒沙子,麥掌櫃一口氣便要三百石!」

  見到廳裡有客人後,譚音的邀功驀地打住,看著沈其名,很是意外。

  「沈老爺子?」他一臉的奇怪。「什麼風把你吹來了?是哪兒不適,特地來找我家媳婦兒嗎?」

  沈其名不避諱地說道:「老夫是專程來找三少夫人的不錯,不過,不是老頭子身子有毛病,而是想請三少夫人隨老夫進京醫治病人。」

  「那可真不巧了,」譚音挑了挑眉。「您也瞧見了,我媳婦兒有孕在身,怕是無法去京城那麼遠的地方。」

  譚樂一聽,立即斥道:「三弟!莫要胡說,這是多大的面子,弟妹自然要隨沈大人進京。」

  譚音捏著下巴皺眉。「沈老爺子,即便您是太傅大人,也不能强人所難是不?」

  眾人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民不與官鬥,他竟然如此說話?

  豈料,沈其名卻是點了點頭,手裡慢慢撥動茶杯的蓋子,毫不動怒。「說的不錯,老夫自然不能强人所難,此事也非一時之間能決定,不如老夫暫住貴府,將那病人的病情與三少夫人細說,由三少夫人自個兒決定要不要隨老夫進京,可行?」

  他這有商有量的語氣令譚家眾人受寵若驚,他要住下來,焉有不肯之理,這是天上掉餡餅了,是天大的榮幸啊!

        不等譚音回答,譚樂、譚譜便一迭連聲地道,「照您說的做!照您說的做!」

  他們兩人對此事很熱衷,連忙差人去收拾府裡最大、最清幽的院子出來,務求要清靜雅致,伺侯的人也要格外挑選,要挑些手腳伶俐的,絕不可派笨手笨腳的去。

  既然兩個兄長都應承了,譚音便將到口的反對吞了回去,他大哥、二哥的面子總是要給的,總不能他們說了要讓老頭子住下來,他打臉堅持反對吧?

  他嘻嘻一笑。「老爺子遠道而來,肯定是累極了,這累極之時,睡不著是常有的事,要不要與我喝兩杯助眠啊?」

  打從他第一回見沈其名便不覺得陌生,這回再見沈其名,那股他也說不清的熟悉感仍還在,所以,雖然他反對藺巧龍隨他去京城,但他要住下來,他還是挺歡迎的。

  「三少爺真是有什麼說什麼。」沈其名哈哈笑了起來,「那老夫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譚樂、譚譜見沒他們的事,便藉口要去打點沈太傅的住處告退了。

  兩人走出廳堂瞬間收起了笑意,陰著臉,一直到進了府裡的祠堂之前都沒說一句話。

  除了年節,祠堂向來極少有人會來,是個可以說話的隱密之地。

  兩人確定沒人跟來之後,閃身進了祠堂,掩上了門,還落了鎖。

  老二譚譜較沉不住氣,首先發難。「想不到那丫頭本事忒大,連太子太傅都引來了。」

  譚樂蹙著眉。「確實是咱們輕忽了。」

  譚譜恨恨地道:「若是讓那丫頭進京醫好了貴人,若那貴人又是貴中之貴,那小子還不知道在爹娘面前要如何得意哩,若讓那丫頭生下的雜種繼承咱們譚家的生意,我說什麼都不甘心!偏生嫂子和心荷肚皮全不爭氣,爺爺那老古板又明文規定不得納妾,根本是刻意給譚音那小子鋪路嘛!」

  譚樂冷笑一聲。「你我不甘心又能如何?爺爺和爹娘向來都特別疼寵譚音,若他生了兒子,咱們又膝下無子,只能將原本屬於咱們的江山拱手讓給一個外人。」

  譚譜眼裡頓時掠過一抹陰狠。「讓那丫頭生不了不就成了?順道讓譚音那小子摔斷雙手雙腿什麼的,最好順便將腦子給摔壞,讓他再也無法進商行做事,免得他發現什麼。」

  譚樂眸光閃動。「那麼,動手便要快,若是沈太傅說服了那丫頭,保不定明後天就啟程去京城,到時咱們想動手也沒機會了。」

  「我省得。」譚譜語氣決絕。「大哥放心,我一定將這事辦得妥帖帖,斬草除根!」

  各有心思,靜默了一會兒,譚樂又道:「譚音跟麥掌櫃談成了生意,你有什麼看法?」

  「那小子居然跟麥掌櫃說咱們的鹽裡不摻沙?大哥,若是讓麥掌櫃查出咱們的鹽裡有摻沙,你說會如何?爹會什麼反應?」譚譜乾笑了一聲。

  「會把咱們兩個親生兒子打死吧?爺爺他老人家肯定會過來補兩棍。」他自嘲的說道:「有時候我都懷疑咱們兄弟才是撿來的。」

  譚樂眼皮輕抬,「娘執意將譚音當成死去三弟的替身,久了也成真的,對娘而言,或許是彌補了三弟的空缺,但對我們而言,多個人分家產便是蒙受了損失,再者,譚音的腦子和爺跟爹一樣,轉不過來,他進商行,是咱們的絆腳石。」

  譚家握有鹽引,商鋪遍及全國,設立二十六個總號,再把商業觸角延伸到蠶絲、棉花、棉布、藥材、茶葉等方面,富甲天下,而賺錢的主要門路就是在官鹽中夾帶私鹽,在私鹽中摻沙來做買賣,他們的爺爺和爹風骨峭峻,還遵循著誠實守信、千金一諾,自然不會這麼做。可風骨是什麼?那是傻子才遵守的規範,若不趁這太平盛世聚斂財富,又如何能享千年萬年的富貴?

  何況他們如今又跟對了主子,將來天下是主子的,他們想怎麼賣鹽,還不是他們說了算,主子甚至答應他們,將來天災人禍需籌糧籌款時,他們不必上捐,要知道,五年前的江都水患,譚家便捐了一千萬兩之巨,每年在捐賦上花的銀子也總有百萬兩,這些主子全給免了。

  所以了,墨守成規之人,實在愚蠢。

*             *             *

  一早,譚府的大門便被拍得震天價響,家丁開了門後,來人指名要找三少夫人。

  「我們是張員外家的,夫人腹痛如絞,請了幾個大夫都無效,林家商行的夫人說三少夫人醫術不凡,老爺特命我等來請三少夫人去救命!」

  藺巧龍並不知那張員外是何人,但林家商行的夫人她是診治過的,當下便應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那張夫人肯定是痛極了,張員外才會聽從林夫人之言派人來請她。

  「哎呀,今日你二嫂子約我去清安寺上香,我已應了她。」岳氏有些懊惱。

  如今她陪藺巧龍出診已不是擔心她的肚子了,而是著迷於藺巧龍一展針灸神技,針到病除,全部人都看直了眼的感覺,一同接受患者家屬的千謝萬謝,她對那種與有榮焉「是我家媳婦兒」的感覺上了癮,一次沒跟到都覺得可惜。

  「娘就隨二嫂子去上香吧。」藺巧龍對岳氏的神情感覺莞爾,她這婆母真是可愛啊。「又不是很遠,就在城裡邊罷了,我自個兒去也行。」

  譚音高興地說:「那正好,為夫陪你去。」

  他昨日在商行門口莫名其妙被個醉漢攻擊,劃傷了上胳膊,傷口頗深,長達了三寸,不能出力,故此今日在家中休養。

  藺巧龍反對。「你是傷者,要好好休養,我自個兒去,有小蝶跟著就夠了。」

  譚音不以為然。「我是傷到了胳膊,又沒傷到腿,怎麼就不能去了?」

  丁氏噗哧一笑。「三弟和弟妹真是鶼鰈情深,羨煞人也,弟妹就不要再推辭了,讓三弟陪你去吧,再爭執下去,可要叫張員外家的人久等了。」

  當下兩人不再爭執,連同小蝶,三人一起上了張員外家派來的馬車。

  譚音知道張員外家,就在鳳仙大街的南角邊,從譚家坐馬車過去不用一刻鐘,應是屁股還沒坐熱便要起來了。

  興許是著急自家夫人,車夫將馬車駕得有些急,譚音覺得顛,怕媳婦兒動了胎氣,正要喊車夫慢點,藺巧龍卻拉住了他的手。「不打緊,這點速度還可以,咱們的孩子强壯得很,受得住。」

  提到孩子,譚音興致來了,輕撫她的肚皮。「這麼看來,是個哥兒嘍?」

  藺巧龍不置可否。「你想要兒子?」

  「不是我想要兒子,是爺爺想要曾孫,爹想要孫子。」譚音誇張的一嘆。「你也知道,咱們家裡還沒有可以繼承衣缽的男丁,他們心裡可是急得很。」

        藺巧龍哼了哼。「我盡量,不過可不保證能生出個兒子來。」

  譚音摟著她親了一下臉頰,笑嘻嘻地道:「你也別太大壓力,不管你生什麼,我都喜歡。」

  藺巧龍嘴角翹了起來。「那我生隻小豬出來。」

  譚音滿臉笑意。「那有什麼問題?只要是你生的,小豬賽貂蟬,肯定也是一隻跟你一樣美的小豬。」

  藺巧龍啐了一口。「你現在是拐著彎罵我是豬?」

  小蝶生無可戀的翻了翻白眼,兩根手指堵住了耳朵,告訴自己,她沒聽到,她沒聽到,她沒聽到……

  小姐和姑爺耍花槍是沒有極限的,好些內容都讓她想撞牆,像剛才說的什麼小豬,小姐怎麼可以說她要生隻豬?這傳出去能聽嗎?

  驀地,馬車外傳來高聲喝斥。「讓開!快讓開!」

  車裡的三人對望,均感覺到馬車似失速了一般往前狂奔。

  「小姐!」小蝶害怕的想抓住車窗,卻是抓不穩,從椅子上滾落,這恐怖的感覺好熟悉啊,上回被綁到山頂便是如此開始的。

  「小蝶!」巧龍本能想去拉小蝶起來,外頭的馬突然嘶叫了一聲,她還沒反應過來,頃刻間已被譚音環抱著護在身,一時間天旋地轉,胃裡翻江倒海,也不知馬車究竟翻滾了幾下,她身上沉沉的,最後砰的一聲巨響,車底塌了,她掉了出去,就地滾了圈撞上泥牆,霎時失去了意識。

*             *             *

  「殿下說說,「禍固多藏於隱微」是何意啊?」

  「經久不癒的禍患常常隱藏在隱蔽而細微的地方,常在人們忽視的地方猛然爆發。」

  「那麼殿下再說說,「民貧,則奸邪生」是何意啊?」

  「百姓貧困的時候,就容易產生出奸邪的念頭。」

  「很好,那殿下說說……」

  「太傅!」

  夢裡的聲音越來越遠,譚音猛地睜開了雙眼,他氣息不穩,胸口劇烈起伏,夢中的宮殿歷歷在目,那並不是夢,那是他曾生活過的地方。他天資過人,過目不忘,自兩歲起便在東宮跟著太傅學習,他乃是大滿朝嫡長皇子,名叫李必玨,一歲便被他父皇冊封為太子,他的母親是大滿朝的皇后!

  他想起來了,他終於想起來了,七歲之前遺失的記憶全部回來了!

  他轉動著眼眸,看著眼前那張熟悉的焦急臉龐,那是藺巧龍,他的媳婦兒,他們已經成親了,她懷著他的孩子……

  「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藺巧龍激動不已。「你昏迷了十天,怎麼施針你都不醒,快把我嚇死了。」

  譚音這才想起他們是搭馬車出了意外,他的心瞬間一提。「你沒事吧?孩子……孩子沒事吧?」

  藺巧龍笑笑。「我沒事,孩子也沒事,我是怎麼說的,咱們的孩子特別強壯,何況出事時還有你不顧自身安危的護著我們母子倆,自然要平安無事了。」

  譚音鬆了口氣。「那就好。」

  「那個……」藺巧龍有些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道:「爹都查清楚了,是二哥使人下的手,對咱們下手的理由,二哥怎麼也不肯說。爹大發雷霆,人已經讓爹關了十天了,不給飯、只給水,還有……大哥似是與這事也有關聯,還在查。」

  「我知道他們為什麼對我下手。」譚音閉了閉眼,聲音有些沙啞。「因為,我並不是他們的親兄弟,我們沒有血緣關係。」

  他在這一瞬間也明白了,之前他被醉漢刺傷肯定是安排好的,為了讓他留在家中,而他二嫂邀他娘去上香也是安排好的,不讓他娘卷入翻車事件之中,他們算準了他會開口要陪巧龍去看診,那所謂張員外家派來的人,自然不是真正的張員外家,這一切都是為了同車致他與巧龍於死地。

  他的心緊緊一抽。

  縱然不是親兄弟,他也是自小親親熱熱喊他們大哥、二哥長大的,他們有這麼恨他嗎?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他從來就沒想過要與他們爭什麼,為什麼要如此對他?

  「呃……」藺巧龍怔了怔。「原來你知道。」

  譚音瞬間定睛看著她。「你為何知道?」

  「在錦州時,我無意間聽到你舅母和晨琇的對話,當時知道的。」藺巧龍垂著眸。「你呢,你又是何時知道的?」

  「我嗎?」譚音諷刺一笑。「在夢裡知道的,那重重一摔,讓我恢復了記憶,我想起七歲之前的事了,巨細靡遺的都想起來了。」

  藺巧龍頓時振奮了。「那你想起你的親生爹娘了嗎?」

  譚音點了點頭。「想起來了。」

  不等藺巧龍開口問,他又道:「太傅還在嗎?你去請他過來。」

  藺巧龍微微一愣。「你是說沈老爺子嗎?他是還在,不過請他過來做什麼?」

  譚音並不回答,只道:「你先將人請來。」

  聽他語氣玄乎,藺巧龍只好讓守在外間的小蝶去請人。

  沒多久,沈其名跟著小蝶來了,興高采烈的嚷道:「哎呀,小子,你總算醒了,不然丫頭的眼淚可要裝滿好幾個缸啦!」

  譚音深深的看了沈其名一眼,讓小蝶去門外守著,「記住,不得讓任何人進來,連門都不許靠近。」

        「奴婢省得。」

  小蝶出去後,譚音費力的坐了起來,他轉過身去,「巧龍,幫我把衣裳推高。」

  藺巧龍也不知他要做什麼,怎麼突然要在外人面前叫她把衣裳推高,她照做,露出了他背上的飛龍胎記。

  沈其名頓時大驚失色,身子搖搖欲墜。「這、這是……您、您是——太子殿下?」

  譚音讓藺巧龍給他放下衣裳,轉過身來看著吃驚的沈其名,點了點頭沉聲道:「正是本宮。」

  「殿下!」沈其名跪了下來,驀然老淚縱橫。「臣就知道殿下沒死,你一定還活著!」

  藺巧龍受到的衝擊甚大。

  這什麼情況?所以譚音是失蹤的太子?那麼她呢?她豈不是成了太子妃?

  慢著——

  譚音是太子,將來登基後便是皇帝,而她是太子妃,將來譚音登基後她便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

  這、這會不會太扯了?她何德何能,怎麼能母儀天下,怎麼能當皇后娘娘?

  她內心翻江倒海,譚音和沈其名已經議起了當年之事。

  「太傅,我失去記憶之前,是在東宮和易弟一塊兒讀書,休憩時,御膳房送來養身湯,我和易弟都喝了,後面便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就知道!」沈其名頓時跳腳,怒不可遏地說道:「肯定是華仲春那家伙搞的鬼!是他下了藥,鐵了心要讓殿下消失,當時殿下在東宮失蹤遍尋不著蹤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皇上不知派了多少暗衛明查暗訪都沒有一絲線索,若不是有大批人裡應外合,怎可能會有這種荒唐之事!」

  譚音眼眸一深。

  華仲春,華貴妃的兄長,易弟的舅父,也常對他以舅父自稱,對他和藹有加,時常叮囑他和易弟要勤於學習,尤其時常勉勵他將來做個和他父皇一樣的明君。

  華貴妃對他母后十分恭敬,時常噓寒問暖,兩人情如姊妺,易弟對他這個兄長十分依賴,因此他從沒想過要防他們,也無人叮囑過要防他們,而七歲的他,又懂什麼呢?

  他心神斂下,問道:「如今宮中的情況如何?父皇和母后可好?」

  沈其名搖了搖頭,「不好,皇后娘娘病得很重,朝中要冊封二皇子的聲浪不斷,怕是再過一段時日,皇上也抵擋不住朝中大臣的壓力……」

  「母后病了?」譚音卻只聽到這一點,焦急道:「什麼時候的事?病得多嚴重?」

  沈其名嘆息道:「已經病了好幾年了,一直未見起色,這兩年病得更重,幾乎無法下床,就因為太醫都束手無策,我這才來請三少夫人……不不,現在該稱一聲太子妃娘娘才是。」

  譚音驀地要下床,激動的說道:「我們馬上啟程去京城,馬上啟程!」

  沈其名連忙扶住他,不讓他下床,「殿下稍安勿躁,殿下身子尚未復原,若此時勉强上路,怕是半路就要病倒了。再者,殿下要離開也需給譚老爺、譚夫人一個理由不是嗎?您這一走,是不會再回來了,譚大人對您有養育之恩,殿下該給一聲交代才是。」

  譚音冷靜了下來。「太傅所言甚是。」

  適才是聽到他母后病重,一時激動,若是他莫名執意要離開,肯定會傷了他娘的心。

  他娘……想到了岳氏,他的心底便一片柔軟,將他當作親生兒子扶養長大,甚至還最疼愛他,對他時不時莽撞闖禍,一句責難都沒有,他從沒懷疑過自己的身世,成長過程他得到了滿滿的愛。

  他眨了眨眼眸,有些哽咽,「我現在就去見他們。」

  藺巧龍嘆了一口氣。「你可能不知道你傷得多重,你的腿現在還不能走,不如我去請爹娘過來吧。」

  不等他回答,藺巧龍便像陣風似的岀去了。

  聽到譚音蘇醒,譚百利、譚敬鋒和岳氏歡天喜地的立即過來了,見他真的醒了,岳氏拉著他的手歡喜的掉淚。「老天有眼,菩薩保佑,等你傷好了,一定要去還願。」

  「兒子不孝,讓娘操心了。」譚音輕輕拍了拍岳氏的手,頓了頓。「爺爺,爹、娘,我有話對您們說。」

  三人同時看著他,鼓勵道:「你說,想說什麼就說。」

  譚音能從鬼門關前撿回一命,不管他要說什麼,他們都樂意聽。

  「我想起來自己是誰了。」看到他們震驚的反應,他跟著說道:「我的記憶回來了,我知道自己不是爹娘親生的,我想知道,我是怎麼變成譚家的孩子的?」

  岳氏一時慌了。「你別難過,你聽娘解釋……」

  譚音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娘,我不難過,我很高興能做兩位的孩子,我只是想知道,我是怎麼來到譚家的。」

  岳氏瞬間淚如雨下,泣不成聲,無法好好說話。

  譚敬鋒嘆了口氣,說道:「當年,我到靜州做生意,當時下著大雷雨,發現你在路邊奄奄一息便救了你。你一直昏迷不醒,請了大夫看,大夫說你中了百日毒,要百日之後才會醒來,若要讓你活命,得每日強灌你湯藥,我因此把你帶回錦陽,回到家才得知噩耗,家裡老三貪玩在河裡淹死了,你娘不接受事實,瘋了似的不肯讓孩子下葬,她見到你,將你當成是老三,重新打起了精神悉心照顧。直到百日後你醒來,可你什麼都不記得,連名字也不知道,你娘便順勢說她是你娘,讓你當了她的孩子,不許任何人提起老三已死之事,也不許任何人說你不是老三。」

  藺巧龍一聽百日毒,心裡一驚,那可不是普通的毒,是毒中之劇,撐不過百日必死無疑,下毒之人是存心要他死。

  所以,宮裡真的有人要害他?就是他和沈其名口中的華仲春、華貴妃?

        華仲春……這名字像在哪兒聽過,竟是一點兒也不陌生。

  等她回過神來之際,譚音他們也不知談到哪兒了,就聽得岳氏小心翼翼地問道:「所以你的親生爹娘是京城人士?你要去找他們?」

  譚音點了點頭。「嗯,我打算和巧龍一起進京,一方面去給沈老爺子口中那位貴人治病,一方面尋親,我也想知道當年我為何會流落到靜州。」

  為免他們受到太大驚嚇,他和沈其名事先說好了,只說他的親生父母是京城人士。

  岳氏頓時手足無措起來。「可是、可是……」

  見岳氏眨巴著眼睛,不能自已,似乎又要哭了,譚百利咳了聲道:「你要去找你的親人,我們當然不能阻止,可如今已事隔十多年,你的親人有可能不在了,你的記憶也可能出了錯。若是如此,那你們便趕快回來,譚家的大門永遠為你們而開,你們永遠是這個家的一份子。」

  岳氏只抓住一個重點,她殷切的看著譚音說道:「你爺爺說的不錯!若是找不到人就快回來,娘……娘永遠在這兒等你們。」

*             *             *

  臨別那日,譚百利抿著唇不發一語,岳氏淚如泉湧,直囑咐藺巧龍要小心身子,生了一定要給他們來信,而譚樂、譚譜未來送行。

  此番遠行,譚音帶走的東西也很簡單,就是幾身換洗衣物和一柄他十五歲那年,他爹送給他的寶劍,另外便是四平和鉉淵了。

  分別在即,站在譚家那兩扇鉚釘的氣派朱漆大門前,譚音心緒翻湧,裡頭流水拱橋、滿園花卉,處處雕粱畫棟,碧瓦朱檐,是他長大的地方,而他知道,他不會再回來了,難免情緒多了一些。

  他感慨地說道:「爹,放了二哥吧,我並不恨二哥,他會這麼做,是因為我得到爹娘多的關愛,等我走了,二哥心裡平衡了,便不會再存有邪念了。」

  譚敬鋒的心緒也十分複雜,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譚音。「你要知道一件事,為父不曾不把你當作親生骨肉。」

  譚音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堅定。「兩位是我譚音的爹娘,即便天地不存在了,這件事也永遠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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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和你過日子,肯定是不會閒著

  沈其名安排藺巧龍進宮這日,譚音也跟在她身邊,扮成了她的藥僕,重新回到他熟悉的宮中,每一步他都走得小心翼翼。

  鳳儀宮,那是他自幼最常待的地方,是他母后的寢宮。他經常違反宮規,夜裡溜到鳳儀宮纏著他母后,要母后給他講故事,在母后的懷裡入睡。

  這一別,竟長達了十多年,無預警的骨肉分離,他母后的椎心之痛該有多深,她肯定是日日夜夜責怪自己沒把他看好,她肯定是焦心的不只一次想隨他而去。

  藺巧龍走在他身前,都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加重了,他的情緒正在劇烈起伏,誰說不是呢?他好不容易才能回來,若不是譚譜下了重手,他興許一輩子都想不起,一輩子都以譚音的名字過,不知道自己是尊貴的皇子、皇家的血脈,不知道這江山、這天下將來是他的,就那樣在錦陽懵懵懂懂的過完一生,甘於平淡。

  不過,她現在是想這個的時候嗎?她即將要見的可是大滿朝的皇后,她的婆母,她可要表現得好一點,將來才有籌碼要求譚音不得三宮六院,想來他是不敢有了皇子身分便忘了對她的誓言的,不能人道那可是很嚴重的,若是食言違誓,哼哼,他自個兒看著辦,到時她可救不了他。

  「微臣參見皇后娘娘,藺娘子已到,要為娘娘診脈。」

  鳳儀宮裡落針可聞,宮女們走動都十分小心,只有沈其名稟告的聲音。

  鳳帳裡的皇后氣息微弱,緩緩將雪白皓腕伸到了帳外的脈枕上。「聽沈大人說,藺娘子遠從錦陽而來,而且還懷著身子,辛苦你了。」

  聽到那久違的聲線,譚音的呼吸沉重了起來,他緊緊攥著拳頭,咬著牙,不許自己流露情感。

  巧龍說,根據沈太傅的形容,他母后的身子已像是風中殘燭,極度孱弱,受不得半點刺激,若他突然出現,他母后極可能會因為太過歡喜而頃刻間暴斃身亡,不可不慎,眼下最好先將他母后的病治了大半才相認最為妥當,一番話說得鞭辟入裡,他也只能先按捺住心中的激動。

  「娘娘言重了。」藺巧龍在鳳床邊的繡墩上坐了下來。「那麼,民女先為娘娘診脈。」

  她輕輕搭著皇后的手,這毒………也太多了。

  她壓住心中的驚訝,凝神一會兒說道:「娘娘體內積累了數十種慢性毒,其中一些會消弱彼此的毒性,一些交錯則會加快毒性,因此才會時好時壞,加上長年的心緒難以排解導致積思成疾,民女要為您施針。」

  皇后輕輕一嘆。「藺娘子直言無妨,本宮想聽實話,本宮還有救嗎?若是無救,便不需再做無謂的嘗試了。」

  藺巧龍恭敬道:「娘娘有救,民女會治好您。」

  皇后十分訝異。「太醫們都不敢說實話,本宮每次詢問,他們總是模棱兩可,只說假以時日會漸有起色,沒人敢向本宮說一句本宮還有救。」

  藺巧龍動著慧黠的眼珠子一笑。「不是民女誇口,民女至今沒有救不活的人。」

  皇后笑了,微微掀開鳳帳看了眼藺巧龍。「藺娘子還真是有趣,生得也是討人喜歡,夫君肯定很疼愛你吧?」

  一旁伺候的宮女白秋很是驚訝,主子已經很久沒有說話的興致了,今日卻主動和這小醫娘搭話,太不可思議了。

  「他被我吃得死死的。」藺巧龍對皇后眨了眨眼。「他還答應我不會納妾,否則就會像這宮裡的太監一樣,不能那啥的。」

  皇后又笑了。「和你過日子,肯定是不會閒著。」

  見到那面容,譚音的胸口重重一擊,他記憶中的母后如今老了許多啊,想到他母后受的苦,他的心就一陣陣抽疼。

  藺巧龍咳了一聲。「皇后娘娘要施針的地方很多,請沈大人迴避,和我的藥僕先出去吧。」

  沈其名和譚音出去後,藺巧龍請宮女褪去皇后的衣裳讓皇后趴著,她快速進針,銀針游走在皇后周身,不時捻轉運針,每個穴道留針兩刻鐘。

  半個時辰後,她一邊收針一邊說道:「民女對手相極有鑽研,適才斗膽替娘娘看了手相,發現娘娘心中有個思念的人,而且很快便會與那人相見。所以了,娘娘請打起精神來,民女每日都會進宮來給娘娘施針,開的藥方、每日的湯藥,請娘娘都要按時服用,藥浴也一日都不能少,這才能等到與那人相見之日。」

  皇后心裡猛地一跳。

  連欽天監都只說太子沒死,不敢保證他們還能相見,這藺娘子卻語氣堅定,說得果斷,難道,她有生之日真能盼到太子歸來?

        「承你吉言了,藺娘子。」皇后顯然是太歡喜了,聲音顫抖。「本宮會照你的話做,本宮一定會照你的話做……」

  藺巧龍告退之後,皇后依然亢奮著,她望著窗子外頭若有所思。

  白秋護主心切,勸道:「娘娘不要太相信那位藺娘子的話了,免得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皇后眼裡一片柔和。「白秋,不知怎麼回事,本宮總覺得那藺娘子不像外人。」

  「娘娘是挺喜歡她的意思嗎?」白秋精神來了,「要不,奴婢跟沈大人說,讓藺娘子時常進宮來陪娘娘說話?」

  主子這十多年來對什麼都提不起精神,如今好不容易對一個醫娘有興致,縱然只是身分卑微的醫娘,但總比主子死氣沉沉的好啊。

  「不必了。」皇后臉上逐漸露了笑意。「她不是說每日都會進宮來給本宮施針嗎?那本宮就每日都能看到她了。」

*             *             *

  這是藺巧龍第十五日進宮,皇后是個很配合的病人,因此病症減輕了許多,體內的毒也少了大半,再照這樣施針與湯藥並進,不出兩個月便能痊癒。

  皇上對皇后的病很看重,除了第二次施針時不在,往後藺巧龍在為皇后施針時,皇上都到鳳儀宮來關切,而且他每次都看著她為皇后施針,似乎百看不厭,又對她的來歷十分感興趣,得知她因失憶,不知師承何處,也甚覺可惜,其實,今日是藺巧龍盤算好要讓皇上皇后與譚音相認的日子,因為沈其名告訴她,在他們抵達京城之時,華仲春適巧向太醫院告假一個月,人不在京城,若是讓他回來了,肯定會從中阻撓相認之事,為免夜長夢多,待皇后身子能承受得住時,便要趕緊讓他們相認。

  後頭要做的事還很多。

  雖然她不知道要做的事是什麼,但想來太子歸位是一件極大的事,譚音又離開得太久,有沒有人反對他是未知數,宮裡詭譎多變,加上朝中風起雲湧,還有華仲春、華貴妃那華氏一族的勢力,在在都是要鏟平的荊棘道路。

  沈其名說,她來為皇后施針一事是秘密進行,每次進宮的路線都不同且十分隱密,儀宮上下也讓皇后的貼身宮人,也是皇后的奶娘韓嬤嬤打點過了,不會有人走漏風聲,所以宮裡沒幾個人知道有個民間來的醫娘在為皇后施針。

  他甚至還請皇上下旨,皇后需要靜養,一月之內不許有人到鳳儀宮探望皇后,免得打擾了皇后的清靜,因此華貴妃也不知道皇后在進行針療。

  他還沒有對皇上說他懷疑華仲春和華貴妃對皇后下毒手,他只說華仲春自恃醫術了得,若讓他知道有個醫娘會他所不會的針灸之術,怕他心裡不好過,因此才請皇上幫忙保密。

  「這麼些年來,華仲春和華貴妃的表面功夫都做足了,深得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信任,他們從未將太子失蹤一事與華仲春,華貴妃聯想在一塊兒,之前我雖然懷疑卻苦無證據,只能自已乾著急,眼下太子找到了,確切的知道了太子當年失蹤的源頭,而謝丞相這半年來在暗中調查一個大案子,案子恐怕和華仲春脫不了干係,直白地說,他們想謀反,已漸漸露出了馬腳,而皇城裡卻天下太平,如今太子回來了,一定要盡快讓他回到自己位置,怎麼做,太子妃您得拿捏好時間……」

  沈其名的叮囑在她耳邊回蕩,藺巧龍看著面色漸漸紅潤的皇后,忽然揚聲,「小譚子,把我的藥箱拿來。」

  譚音也不知曉藺巧龍為何忽然喊他過去,他提著藥箱,步履如常地靠近床帷,皇后的鳳眸睜大了,她指著譚音,顫聲道:「你……你是玨兒?是玨兒嗎?」

  藺巧龍嚇了一跳,嘴唇微張。

  她都還沒開口,皇后怎麼就知道了?她原來是打算讓譚音站在旁邊,她再慢慢說個故事給皇后聽的,故事內容是譚家如何收養了譚音,然後再一步一步的往身世之謎上頭去揭曉,哪知道,皇后一句話便終結了她的計劃。

  「皇后在說什麼?」皇上蹙了蹙眉。「玨兒怎麼會在這裡?這幾日不是好了許多,怎麼又犯糊塗了?」

  「是玨兒沒錯。」皇后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情急的拉住了譚音不放。她坐了起來,差點跌下床,白秋和韓嬤糖近身伺候,連忙扶住了她,而譚音此時也無法再假裝鎮定,他也眼疾手快的扶住了皇后,眼裡流露的情感不言而喻。

  眼見場面與自已設想的不同,這下,藺巧龍沒轍了,連忙找救兵,「沈大人!您快進來!」

  候在外頭的沈其名幾乎是衝進了寢殿裡,看到皇后眼裡含淚,拉著譚音的手不放,他直覺他們相認了。

  「微臣該死!」他激動地跪了下去,拱手道:「微臣找到了殿下卻沒在第一時間說明,只因擔心皇后娘娘的身子承受不住這喜訊,眼前這位確是太子無誤,微臣已看過殿下背上的展龍胎記,殿下也因一個意外想起了自己是誰,不會有錯,絕不會有錯。」

  皇上身形一搖,忙扶住桌子。「你真是玨兒?」

  譚音千言萬語凝在了喉間。「父皇……」

  藺巧龍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在場比較好,他們或許還要說什麼朝中秘密,她這個「醫娘」在場不太妥當。

  她悄然退開,出了寢殿,將場子留給那分別十多載的一家人,走到拐角長廊那兒透風。眼前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宮牆,朱紅色的琉璃瓦在冬陽下發出金光,這裡便是人人向往的天家富貴。

  她能在這裡好好生活嗎?可若不能她又待如何?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都已經嫁龍,自然要隨龍了。

  事到如今也沒退路,不必先杞人憂天,她相信自個兒的本事,她能在這深深的宮裡混得風生水起,她也相信譚音,即便現在做了太子,將來做了皇帝,他都不會變,而她也不會變,她可不會因為他是太子或皇帝就變成小媳婦兒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秋親自出來,朝她屈膝道:「太子妃,皇后娘娘請您進去。」

  她適才在裡面都聽清楚了,失蹤的太子終於回來,而眼前這位相處了半個月的藺娘子可是貨真價實的太子妃哪!

  藺巧龍隨白秋再度進入寢殿,立即感受到一陣熱烈的視線,皇后對她笑得熱切,眼底滿滿都是對她的喜愛。

  「名字叫巧龍是吧?快來,快過來,讓本宮好好看看你!」皇后迫不及待的說道:「皇上和本宮都聽玨兒說了,他的性命是你所救,他能恢復記憶也是你的功勞,你還保住了本宮的性命,若是沒有你,我們和玨兒不可能再相見,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你功不可沒!」

  藺巧龍覺得有哪兒怪怪的。

  譚音能恢復記憶靠的是因禍得福,說是她的功勞就太過了,讓譚譜看不順眼,對他們下手,這也不能說是功勞吧,不過,若硬是要把功勞記在她頭上,她也是不會反對啦。

  「孩子幾個月了?可有哪兒不適?第一胎,要顧好身子,你們眼下住在哪裡?伺候的人可足夠?玨兒說的事,件件聽來都太磣人,實在叫本宮無法相信又心疼不已。」皇后拉著她的手殷殷垂詢,似乎有問不完的問題,藺巧龍知道這是做娘的人的心,她很有耐心的一一回答。

  相較於皇后關心他們的日常,皇上卻是沉默了許久。

  終於,他開了口,「多年來一直對皇后用毒的人,真是華仲春?」

  沈其名一臉的公正不阿。「皇上,能夠熟知各種藥方,又能用藥於無形,能出入鳳儀宮,還能絲毫不被懷疑的人,除了華太醫還能有誰?最重要的,若將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害死,誰是既得利益者,誰便是凶手。」

  皇上沉著臉,眼底溢滿怒意。「華太醫這陣子離開了京城,謝丞相私下向朕提及有人在招兵買馬囤糧,走私兵器及鹽鐵,那人善於用財,辦事更有許多官員在幫著,販賣私鹽,從中得到的巨大利益。養私兵,並且和鹽商勾結,將鹽賣給大金,這已形同通敵賣國。」

        譚音心裡一驚。

  勾結鹽商?大滿朝的鹽商還有誰?只有他譚家不是嗎?

  他不相信他爹會做出通敵賣國之事,不信他爹會明知道大金是敵國,卻和人連手將鹽賣到大金。

  「父皇!這其中一定有詭,請父皇明察!」

  皇上意味不明的看著他。「何出此言,難道你對此事也略知一二?」

  他才回到京城不久,沈其名若與他商討此事,那也未免太奇怪了。

  譚音搖了搖頭。「兒臣什麼都不知道,但兒臣可以肯定的是,兒臣的養父,鹽商譚敬鋒,絕不是個會通敵賣國之人。」

*             *             *

  華仲春日夜兼程趕回京城,回來便進宮直奔謹華宮。

  「怎麼回事?找回太子?這是什麼混話?」

  華貴妃惱怒道:「這全都要怪哥哥,若不是哥哥辦事不周嚴,會到如今的地步嗎?」

  華仲春擰眉。「所以,真的找到太子了?」

  華貴妃更加窩火,「皇上都設過宮宴了,文武百官一同慶賀太子歸位,擇吉日向天下人公布這個好消息,而且太子也已住到了東宮,連太子妃和未來的皇孫都有了!」

  華仲春聽罷,眉頭一皺。「是怎麼找到的?」

  當年,他將太子扔到了靜州,當時小太子身上還有百日毒,無論如何都活不了,況且他還失了記憶,他是為了讓太子痛苦的慢慢死去,才沒有當即要了他的命。向來錦衣玉食的太子殿下,沒得吃、沒得住,流落山野吃樹根啃樹皮,那是一件多麼有趣的事啊,是以他才沒有立刻殺了他。

  退一萬步想,即便太子活下來又如何,他根本不知道自個兒是誰,皇家的血脈流落民間,這又是一件多麼痛快的事!

  李氏一族自詡尊貴,他就要他們的血脈淪為街邊乞兒,永遠沒機會回到京城找到自己的位置,可是,他萬萬沒想到,李必玨沒有死,還活得好端端的,如今甚至回到了宮中,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找到的,現在這重要嗎?」華貴妃沒好氣地道:「不只找到了太子,皇后也好了起來,不覺得這一切太過玄乎嗎?偏生又在哥哥人不在京裡的時候,本宮即便有通天本領也扭轉不了局面,虧本宮十多年來在皇后面前伏低做小取得信任,如今成了泡影一場空。」

  華仲春處變不驚,沉著地道:「你先別發火,我這就去見皇后,探探虛實,看看皇后的身子是真有起色還是故弄玄虛。」

  華貴妃眸色微冷,「本宮親眼所見,皇后絕不是做做樣子,她是真的好了,能在宮宴一坐一個時辰,能飲能食,還能與皇上、太子說說笑笑,過去的皇后可能嗎?」

  華仲春搖頭。「我不相信。」

  華貴妃冷哼。「哥哥儘管不信好了,哥哥做事向來就是太過自信,以為下了百種毒,沒人能識破,沒人能醫得好皇后,哪知道跑來一個小醫娘,竟然用了一個月便讓皇后痊癒了。」

  華仲春愣了一下。「小醫娘?」醫好皇后的是個醫娘?

  華貴妃嘴角翹了起來。「不就是那個太子妃嗎,皇后好了之後,宮裡嬪妃人人稱奇,都爭著要請太子妃給她們診脈針灸,那丫頭不知有多吃得開!」

  華仲春一驚。「針灸?你說針灸?」

  「是啊,針灸。」華貴妃皮笑肉不笑。「哥哥不是說,姓海的丫頭死了,如今天下沒有會針灸的人,可眼前就來了一個,還成了宮裡的大紅人,人人讚揚、人人吹捧。」

  「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華仲春連連搖頭,神情百思不解。

  華貴妃冷笑。「事實擺在眼前,不是哥哥否認就會消失的事,皇上不知對那丫頭的針灸術多著迷,直說要讓太醫院所有的太醫都跟著太子妃學針灸,將針灸之術發揚光大,讓大滿朝的醫術獨步天下。」

  華仲春越聽越是狐疑。

  是什麼人進宮來招搖撞騙?他一定要拆穿她的假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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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如今也不遲,一起給海家報仇

  鳳儀宮的正殿後,藺巧龍在陪皇后說話,譚音也陪在身旁,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也無怪乎他身在心不在了,是皇后叫他過來喝茶的,因為他太急於將過去十多年的空白補上,整日都埋首書卷之中,不然就是跟皇上在御書房裡待數個時辰,皇后怕他將身子弄壞,才會時不時召他過來喝茶,只是現在他哪有喝茶的工夫?雖然皇后是一片好意,他卻認為將他缺失的儲君根基打穩比較重要,若他是個半吊子太子,又何以服眾?

  過去他不曾認真於商行之事,只因隱隱約約察覺到大哥、二哥對他的防備,所以即便他天資聰穎,對賬目也一目了然,可他卻不曾表露分毫,寧可他們認為他是浪蕩子,是只會花家裡銀子的二世祖,可如今,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朝中大臣知道他過去流落民間,有人等著看他笑話,那些多半是支持宣王李必易的,他偏不讓他們如願。

  給他一點時間,他會用最快的速度,以最好的姿態成為儲君。

  「娘娘,華太醫回宮了,此時在殿外求見。」

  聽聞華仲春求見,三個人頓時都警戒了起來,皇后已知她心愛的太子是被何人所害,自已身上的重病又是從何而來,這一切都是華仲春和華貴妃使的計謀,只是皇上讓她暫時忍著,等派出去調查的人收了網,彈劾的奏章上來,一定會嚴辦華仲春,目前先不要打草驚蛇,免得謝雨佈好的局前功盡棄。

  「讓他進來。」皇后調整了下表情,露出最自然的笑容。

  「微臣見過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華仲春進來殿中,腳步穩健,淡定施禮,未見半分亂。

  三人心裡有數,華仲春會過來又一一見禮,自然已經知道他不在時,宮裡發生的事了。

  「免禮。」皇后同樣神情不變。

  由現在開始,她不會再被暗算了,她要保護好她的兒子、她的兒媳,和她未出世的孫兒,她不會再像過去一樣由著人爬到她的頭頂上。

        華仲春抬起頭來,臉上帶著笑容。「想不到微臣離開京城不過月餘,竟然就有天大的喜事,太子殿下否極泰來,甚是可喜可賀。」

  譚音笑得耐人尋味。「好久不見了,華太醫一點兒都沒有老,可見日常保養有道,醫術肯定是出神入化,更上層樓了吧?」

  華仲春一愣,他對如此油腔滑調的太子還不習慣,與他印象中冷靜聰慧的太子出入太大,但他立即想到他得知的訊息,太子在一處商人家裡過了十多年,是被慣大的,那麼變得如此吊兒郎當也是情有可願。

  他定了定神說道:「太子殿下說笑了,微臣的醫術一般般,聽聞治好皇后娘娘的高人乃是太子妃娘娘,實在叫微臣欽佩。」

  許久,不見回答,三個人都奇怪的看著藺巧龍,她卻彷彿失了魂一般,整個人的臉色異常蒼白。

  譚音輕咳了一聲。「太子妃,華太醫在同你說話呢!」

  然而,藺巧龍仍是置若罔聞,只是定定的瞪視著華仲春。

  是的,她從適才到現在全然沒聽見他們三人在說什麼,打從華仲春走進來,身影映入她的眼簾時,她整個人就像突然轟地一聲炸開了似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像泥塑木雕般不會動了。

  是他!

  是他殺了爺爺——和她!

  彷彿有一柄無形的劍刺入了她的胸口,她身形一顫,昏了過去。

*             *             *

  東宮的寢殿裡,譚音緊緊握著藺巧龍的手,太醫來過,診脈後說她是一時之間心緒太過激動才會昏過去,幸而未動到胎氣,無須用藥,只要睡一覺便會醒來。

  一時之間心緒太過激動?

  她為何會在鳳儀宮裡突然激動,是因為見了華仲春嗎?華仲春雖然可惡,但卻是與她毫無關係之人,她不可能見了華仲春激動,那麼是什麼理由?是什麼理由令她激動?

  她昏倒的當下,華仲春便要為她診治,是他拒絕了,見華仲春有一瞬的愕然,他不理會,當下抱起她匆匆回到東宮,另召了太醫院院使徐敬善過來。

  他幼時徐敬善便在太醫院裡了,為人剛正不阿,是可以信任的人,他也相信徐院使診治的結果,便守在床邊等,等她醒來。

  藺巧龍果真在睡了兩個時辰之後醒來,但是她一醒來,淚水便從她面頰滑落,像是怎麼哭也哭不夠,她不停壓抑的啜泣,渾身顫抖個不停。

  譚音慌張的將她擁入懷裡。「你想哭就放聲哭,不須忍著,有我在,這裡沒人能說你。」

  藺巧龍哇的一聲了出來,她把臉埋在譚音懷裡,哽咽道:「我想起來我是誰了,我不是藺巧龍,我叫……海天冬,桐城海家醫館長庚堂海萬選的孫女兒,我死了,我讓人殺死了,醒來後成了藺巧龍……」

  譚音雖然聽不明白,但他耐心的等她平靜下來,他輕拍著她的背,不時揉著,直到哭聲越來越小為止。

  藺巧龍吸了吸鼻子,平靜了下來,喝了杯水,這才娓娓道來。

  她的爺爺海萬選,脾氣硬又視財如命,非常摳門,人不好相處,但擁有一手過人的針灸神技,上門求診的病人不斷,要學針灸之術的也很多,但他爺爺的針灸神技並不外傳,只傳給了她,華仲春幾次上門要拜師學藝,都讓她爺爺堅決地拒絕了。

  一夜,海家發生了大火,她在睡夢中驚醒,就見她爺爺匆匆進來,似乎是要帶她離開火場,她驚魂未定,才剛下了床要套鞋,這時華仲春進來了。

  當時,她爺爺看了她一眼,匆匆說道:「丫頭,黃泉路上有爺爺護你,爺爺就在你身邊,你別怕!」

  她爺爺似乎預料到他們祖孫皆會喪命,她正害怕時,華仲春一劍指在她爺爺的咽喉上,逼問針灸秘笈的藏處,她爺爺不肯說,華仲春一劍刺進了她爺爺的喉嚨,她爺爺當場斃命。

  華仲春並沒有放過她,在她的恐懼之中,他一樣一劍刺入了她的心臟,取了她的性命。

  譚音聽明白了,他神色冰寒得猶如腊月冰霜。「這麼說來,華仲春不只是我的仇人,也是你的仇人,我險險被他害死,而你海家全數死在他的手裡,包括你在內。」

  「有個人沒死。」藺巧龍凝重說道:「瓦松,便是在安然寺的那個善安小師父,他是我爺爺的徒弟,想來是他逃過了死劫之後去投靠了爺爺的摯友智遠大師,我自幼便經常跟著爺爺去安然寺玩耍,對那裡的一切再熟悉不過,怎麼那時卻沒喚起我的回憶,卻在見到華仲春之時,回憶全回來了……」

  她懊惱,痛心疾首的說道:「若是我提早知道,便能早一日為爺爺報仇,為海家報仇,也能回去安葬爺爺……」

  譚音安慰道:「如今也不遲,一起給海家報仇,有我在,我一定為你報這深仇!」

  聽他這麼說,她的心忽然鎮定了下來。「華仲春肯定是拿走了爺爺的針灸秘笈,卻找不到破解的方法,現在肯定也在千方百計打聽我的來歷與師承何處,不過,是他再怎麼卑鄙狡猾,也猜不到我是魂魄附體而來。我要讓他付出代價,為我海家上下五十餘口人命付出代價。」

  窗外,一輪圓月正冉冉升起,這一夜,有許多人都難以入眠,但藺巧龍的心踏實了,她總算找到她的根了。

  大滿朝找回了失蹤十多年的太子,友邦燁國特派使臣來道賀,來人及是燁國攝政王,位高權重,大滿朝的皇帝特別設了國宴接待,不料,那位尊貴的攝政王卻突然身子不適,應聲倒下,現場一片嘩然。

  藺巧龍見機不可失,對身旁的譚音使了個眼色,便立即下了席位過去,讓兩名太監將人平躺,搭脈診治之後,要太監解開攝政王的衣衫,迅速取出隨身的針灸包,這自然不是過去的那個,譚音已給她換了個上好的針灸包,裡頭的銀針是宮中匠人所打造。

  「是阻塞性肺氣腫。」藺巧龍對焦急的攝政王妃說道:「王妃別擔心,待施過針後便會無恙。」

  她攤開針灸包,一排似有光芒的銀針頓時讓四周靜了下來,尤其是華仲春,他屏氣凝神,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藺巧龍施針。

  藺巧龍取穴肺俞、脾俞、腎俞、氣海、關元,其中肺俞、脾俞、腎俞針刺後採用提插、捻轉相結合的手法,氣海、關元則用溫針灸法,得氣後往針柄上燃之,使熱力直達經脈。

  華仲春眼裡透了光,興奮異常。

  這是海老頭的針灸手法沒錯,這是海老頭的手法。

  藺巧龍專心一致的在為攝政王施針,她原來就要找個機會在華仲春面前展現針灸之術,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功夫,攝政王會在此時發病真是天助她也,她猜想此時華仲春正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須臾,攝政王醒了,一場意外消彌於無形,皇上笑得得意,放眼中原各國,可沒有哪朝的太子妃會針灸之術的,還能這麼快的救人。

        宴後,藺巧龍在回東宮的路上,「巧遇」了迎面而來的華仲春,她抬手讓身後的太監、宮女停下,臉上帶著陽光般的笑容,像是誤入深宮這座叢林,心無城府的小白兔。

  「參見太子妃。」華仲春向前施禮,眸光閃動。「微臣恰有一事要請教太子妃,不知得問否?」

  藺巧龍笑容不減。「華太醫太客氣了,華太醫想問什麼,直說無妨。」

  「太子妃的針灸之術實在叫微臣欽佩,因此,微臣斗膽,請問太子妃師承何處?」

  他費盡了心思也打聽不出她的師門,而且她的來歷還頗為奇怪,是錦州海運大商戶藺家的嫡長女,卻因痴傻被送到了一個莊子去養病,一過多年,回到藺家時便有了醫術,她的身世並不是秘密,他派去打聽消息的人問了許多人,答案都一樣,更叫他百思不得其解了。

  「本宮嗎?」藺巧龍笑了笑,笑得十分甜美。「本宮的師傅乃是長庚堂的海萬選,海老爺子。」

  華仲春瞬間變了臉色,眼中有什麼閃過,又飛快的藏斂了。「娘娘,您是在與微臣說笑吧?」

  「不是說笑。」藺巧龍一臉的嚴肅。「本宮確實師承海老爺子,而且,告訴你一個小秘密。」

  華仲春笑得很僵。「您要告訴微臣秘密,是微臣的榮幸。」

  藺巧龍神秘的壓低了聲音,「海家遭遇火劫後,本宮曾去找過師傅的針灸秘笈,可惜卻沒找到,也不知被何人捷足先登了,那秘笈上滿載了各種病症的施針方法,若是本宮能得到那本秘笈,針灸之術肯定能突飛猛進。」

  華仲春心中震驚,故作鎮定地道:「未曾找到您要的秘笈,那真是太遺憾了。」

  她居然連海萬選有本針灸秘笈都知道,難道她真的是海萬選的弟子?

  「不過,秘笈落入任何人之手都無用,你知道為什麼嗎?」藺巧龍又衝著他笑了笑。

  華仲春心臟怦怦地跳。「為什麼?」

  「因為啊,」藺巧龍甜甜一笑,還俏皮的對華仲春眨了下眼。「那秘笈對一般人來說是無字天書,天底下只有我能解。」

  華仲春狠狠一震,她知道針灸秘笈是無字天書,那麼她不是在誆他的?她真的是從海老頭那裡學到的針灸之術!

  可惡的老頭子,還口口聲聲、信誓旦旦的說不傳外人,哼,不傳外人?難道眼前這臭丫頭不是外人嗎?

  「如何解開秘笈,能否請太子妃賜教?」他卑躬屈膝地問道。

  藺巧龍卻是呵呵呵地掩嘴,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然後說道:「華太醫又沒有那針灸秘笈,本宮教你何用?你說是不是呢?再說了,即便你真得了秘笈天分不夠高,那也是無用的。」

  「您——說的極是。」華仲春自然只能稱是,暗自恨得牙癢癢。

  死丫頭不上當,他自有方法讓她說出來!

*             *             *

  綁架一個人原來就很困難了,何況還是綁架一個孕婦,還得小心翼翼的不傷了她的肚子,免得將事情鬧大,他的目的只在解開如何看懂針灸秘笈,他也不想在這節骨眼上節外生枝。

  藺巧龍很配合地在一次上香的過程讓人綁走了,在那之前,她刻意將自個兒要去朝明寺上香的消息大肆放送,這麼一來,並非只有特定幾個人知道她要去上香,知道她要去上香的人多了去,要下手的人也會相對放心,她被綁架之後,四面八方的人都有嫌疑,要查出是何人綁架她的需要費一番工夫,而綁架犯只要在那之前放了她,被繼續追查下去的風險相對也會小了許多,便能放心下手,因為這次若不下手,誰知她下回出宮會是猴年馬月。

  華仲春便是這麼想的,只要一逼問岀解開秘笈的方法便放了藺巧龍,讓她毫髮無傷的回去,那麼一來,宮裡只會當作是虛驚一場,不會追究,頂多下次太子妃再出宮時,嚴派人手戒備便是。

  漆黑的小屋裡,雖然伸手不見五指,但經過了半個時辰,藺巧龍也漸漸適應了,知道自己正在一處林中小屋,還聞得到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只有雙眼被蒙住,雙手被反綁在身後,但綁得頗鬆,雖然逃不了,卻也絲毫不會讓她的肚子不舒服。

  她早吩咐過小蝶事發當下只需盡量鬼哭神嚎,絕對不要硬是與綁匪拉扯她,更加不要捨身救她,因為她的目的就是要被人綁走,可小蝶擔心得要死,死活不肯配合,板著小臉好幾天,最終被她那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理論說服。

  華仲春是個心機深厚、小心翼翼的人,綁人的事可以派手下進行,可逼問秘笈解法他肯定要自己來,以免讓第二個人知曉。

  所以,她好整以暇的坐在椅中等待,因為預料到綁架過程會至少數個時辰,因此她早膳吃得很飽,不會餓著自己與肚子裡的孩子。

  終於,小屋的門被打開,有人進來了,像要引她回神似的輕輕一咳,開了口,「你不用害怕,我不會傷害你,只要你乖乖配合,很快就會送你回去。」

  說話的是個蒼老的聲音,但她知道變聲的藥不難配,對華仲春而言是小菜一碟,眼前這人除了華仲春,再也不會是旁人。

  「配合什麼?」她牙齒打架,假裝顫抖地問道,被綁之人若太鎮定,華仲春容易起疑。

  「我只問你一件事,海萬選的針灸秘笈要如何解開?」

  她裝作訝異萬分,「難道你便是取了家師針灸秘笈之人?」

  「不錯,我乃海老相交數十年的摯友,海老臨終之前將針灸秘笈交給我保管,卻來不及說秘笈解法便斷了氣,就此讓博大精深的針灸之術失傳,實在可惜,也應非海老所願。碰巧,日前我與幾名退隱的醫者相聚,有人提及宮中的太醫院流傳出太子妃是海老傳人,知曉秘笈解法的說法,便斗膽將太子妃請來了,我保證絕不會傷害太子妃,只要你說出秘笈的解法。」

  聞言,藺巧龍氣得心肝直顫。

  一派胡言,胡說八道!說得冠堂皇,還先將自己摘了出去,自以為如此說法便天衣無縫,無人會將綁架一事懷疑到他頭上。

  她壓住心中的怒濤,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秘笈呢?你可是帶來了?若沒帶來,也無法驗證我所言。」

  「自然帶來了。」華仲春的語氣裡有著迫不及待。

  藺巧龍淡淡地道:「燒了它。」

  「什麼?」華使春顯然是十分驚訝。

  藺巧龍張嘴緩緩道:「我說燒了它,便能看見字了。」

        華仲春半信半疑,大費周章取到的秘笈要燒了,這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事,他想過無數種方法,就是沒想過火燒這一項。

  猶豫了一會兒,他牙一咬,掏出火石、火折子燃亮,將秘笈燒了。

  神奇的是,秘笈並沒有化成灰,而是一頁頁的顯現出字體來了。

  他欣喜若狂的翻著那一頁頁有字的秘笈。「真的燒出字來了、真的燒出字來了!」

  藺巧龍冷冷的道:「可以放了我了吧?」

  華仲春匆匆道:「那是自然,你在這裡再等半個時辰,會有人將你安然的送到京城。」他迫不及待想要離開去研究那終於有字的秘笈,一開門,卻見到大理寺卿、刑部尚書、御史中丞在門外,這三司使專門會審重大案件,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公事公辦。

  他給藺巧龍蒙了眼,自己又變了聲,因此沒做任何喬裝,此時乍然被擋在門口,無路可逃。

  他退倒了幾走。「三位……為、為何在此?」

  大理寺卿往前一步,眼角微揚。「那麼華太醫又為何在此?聲線還變得如此蒼老,真是奇觀。」

  刑部尚書也進來,他快步走到藺巧龍身邊為她鬆綁。「參見太子妃娘娘,恕微臣救駕來遲,讓娘娘受罪了。」

  藺巧龍雙手獲得自由,自行取下眼罩,笑道:「你們也辛苦了,追我灑下的金粉到了這兒,挺不容易吧?」

  華仲春一愣,灑的金粉?難道……

  藺巧龍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抬眸看著他,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就是你猜測的那樣沒錯,為了引你上勾,特地演了這一齣,好在你笨,也乖乖上勾了,並沒花費我們太大力氣。」

  華仲春眼瞳一縮。「你怎知我手上有針灸秘笈?」

  藺巧龍將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瞪視著他道:「本宮和海天冬情如姊妹,她託夢跟我說的,你放火燒了海家,一劍刺進了海老爺子的咽喉,又一劍刺進了她的心臟,殺死他們之後取走了針灸秘笈,你泯滅人性,你不是人,你是魔鬼!」

  華仲春臉上失去了血色,他身子一搖。「一派胡言!你為何知道,快說!」

  「膽大狂賊敢對太子妃娘娘無禮!」立即有人壓制了他,是隨御史中丞進來的領頭官兵。

  華仲春掙扎著。「放開我!我要見華貴妃!我要見皇上!」

  「閉嘴!」一個爺兒們官兵不客氣的往他嘴裡塞了布。「有什麼話,到刑部大牢裡去說給鬼聽吧!那裡有很多鬼魂可以聽你說。」

  藺巧龍抽走華仲春手裡的針灸秘笈,看見他沒法說話,但眼睛激動得充血,她淡淡地道:「終於物歸原主了,你不是它的主人,我才是它的主人。」

  先以綁架太子妃的罪名將他送入大牢,他殺害海家案,譚音已交由刑部調查,到時兩罪合併,一定要將華仲春定罪。

*             *             *

  三個月後,謝雨和刑部共呈上了二十二道奏章和證據,道道令人咋舌又震驚。

  華貴妃、華仲春被控毒害皇后、謀害太子,勾結鹽商,走私鹽鐵兵器,囤糧、養私兵,並與大滿朝的敵國大金國私下往來頻繁,已具謀反事實,宣王李必易對一切知之甚詳,涉案極深。

  案終,華貴妃賜毒酒,謹華宮上下杖斃,華仲春及一干共犯斬首,宣王李必易流放,永世不得回京,而與之勾結,將鹽賣到大金的大鹽商譚家,通敵賣國,滿門抄斬,無一幸免。

  藺巧龍在譚音的幫助下,重修了海家的長庚堂,找回了瓦松管理,廣印針灸秘笈,開設針灸學堂,只要有心的都可以去學,而太醫院裡所有的太醫也都熱衷於學習針灸,時時到東宮走動請教藺巧龍,皇上對此事樂觀其成,滿心期盼大滿朝成為天下的針灸强國。

  桃李花開時,藺巧龍順利生下了孩子,是個漂亮的哥兒,小名元寶兒,皇上和皇后愛不釋手,皇上每月下了朝便來探望寶貝金孫,皇后則照三餐來看孫兒。

  照大滿朝的規矩,月子要坐滿兩月,禁忌又一堆,平常藺巧龍愛搗鼓藥條、藥丸子那些舉動自然也不能做,連看醫書都不行,韓嬤嬤說會傷眼,她悶得都快發霉了,每天都期待譚音閱完奏章來跟她說說話。

  這一日,她閒著無聊,想著想著便想到了一件久遠以前的事,立刻茅塞頓開,譚音一回寢宮,她立即拉著他說。

  「我爺爺曾在醉後說他來自現代,是長庚醫院的中醫師,與他一同從現代來的還有他的好哥兒們,名叫譚百利,他開了一間武館叫忠義堂,說的不就是你爺爺嗎?」

  譚音聞言十分驚訝。「你怎麼現在才說?」

  「我也是不經意間想起來的。」藺巧龍興沖沖的問道:「怎麼?你有聽你爺爺說過什麼嗎?」

  譚音皺眉。「我似是也在跟爺爺喝兩杯時聽他提起過現代,不過他總說得含糊不清,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什麼,能在天上飛的大鐵鳥,裡頭能乘載兩百人,還有不管人在多遠,只要按個號便能與那人說話的東西……說得玄乎,叫人難以理解。」

  藺巧龍揚眉。「我爺爺還說過,他們現代有個東西,一打開就有人在裡頭唱戲呢,我才不信。」

  譚音掛著淺淺的笑。「看來他們是存心糊弄咱們這些沒去過現代的小輩,你就別放在心上了。」

  藺巧龍拉著他。「那咱們何時能去山柳村看看?我想當面問你爺爺,現代到底是什麼朝代?在哪兒?還有啊,爹娘肯定也想看看元寶兒。」

  是的,譚家表面上是滿門抄斬,但有三個人讓譚音以性命擔保了出來,那便是譚百利、譚敬鋒和岳氏,他們住在已無人居住的山柳村裡,十分隱密不用擔心被人發現,譚音在那裡給他們蓋了宅子,打算等兩年兒沒人注意他們時,再將他們接到京城近郊來就近照顧,目前每個月都會派四平、鉉淵過去探望。

  「起碼等你出了月子再說。」譚音不容置喙的說道,他知道她不是個能靜下來的主,可起碼月子要做好,日後身子才會好。

  要知道,他們還有十一個孩子要生,而且她是他這輩子唯一個女人,也就是唯一能懷他骨肉的女人,身負重任,身子矜貴得很,需得小心再小心。

  「那咱們什麼時候給小蝶和鉉淵辦婚事啊?」藺巧龍換了一件事說。

  她老早看出來寡言的鉉淵對小蝶有意思,小蝶雖然死不承認她對鉉淵也有意思,卻次次看到鉉淵都會臉紅,而她呢,也早已認小蝶為義妹,小蝶在東宮裡並不是奴婢,而有主子身分,只不過那丫頭還是改不過來,總是小姐小姐的喊她。

  「也是等你出了月子再說。」譚音說完,又補了一句,「任何事都等你出了月子再說,沒得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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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閨蜜】

  岳晨琇最近覺得有些無聊,興許是因為天氣又熱了,興許是因為府裡的新廚娘手藝不太行,興許是因為她……思春了。

  城裡,與她年齡相伉的姑娘都議親了,平時她常來往的手帕交也在幾個月內陸續岀閣,就她的婚事沒著落,城裡的青年才俊,她一個都看不上眼,她娘滿口盛讚的那些書生公子,也全入不了她的眼。

  「你這丫頭到底想如何?這也不要,那也不要,不要到城裡適婚的公子都讓人訂走了你才來哭。」秦氏氣得心肝疼,媒人都上門幾次了,次次挑的人選都被女兒駁了,真不知她究竟想如何。

  「都訂走了就訂走,我沒差。」岳晨琇脾氣也大,先秦氏一步拂袖離去。

  她說不岀口,她不想嫁給讀書人,不想嫁給那些個花拳繡腿、斯斯文文,跟灺一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兒,她娘是不會理解的,因此她十分苦惱。

  母女賭氣了十來日,岳晨琇這會兒已打定主意她不嫁了,她要在家裡當老姑婆,讓人取笑就取笑吧,總比嫁了自己不滿意的人好。

  這一日,她正打開藺巧龍從京裡寄來的蜜糖,越發心裡有氣。

  那丫頭自個兒在京城裡當太子妃,吃香喝辣,每個月就用包蜜糖打發她,真是沒義氣。

  「小姐、小姐!你快出去看看,快出去!」

  看秋葉上氣不接下氣的,岳晨琇奇了,「怎麼?天下紅雨了不成?」

  秋葉拍著胸口,「沒、沒下紅雨,是、是京城來公公了——」

  岳晨琇纖眉微挑,「京城來公公?」這倒是頭一遭。

  主僕來到廳堂,就見岳景紳、秦氏、岳承恒、年氏都笑容滿面,彷彿有天大的喜事似的。

  那京裡來的公公一見到她便道:「岳姑娘,咱家是奉太子妃之命來的,太子妃已請皇后娘娘賜婚,岳姑娘將婚配本次武舉的狀元郎金風鈺大人,還請沈太傅認姑娘為義女,特派咱家來知會姑娘一聲,懿旨很快便會到了。」

  岳晨琇張著嘴,驚訝的半晌說不出話來,但她的臉慢慢地燙了起來。

  武狀元啊,倒還行,嗯哼,算那丫頭有良心。

  遠在京裡的藺巧龍抱著胖嘟嘟的小元寶笑得得意,以後她在京裡不愁沒閨蜜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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