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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什麼是現代,爺爺我來的朝代

  「那人當真是錦陽譚家的三少爺?」

  聽到金盞打聽回來的結果,藺巧嫣心中悸動,粉拳不由得因激動而攥緊。

  金盞潤了潤唇。「所以了,小姐,這事還是算了吧?當日那人雖然舉止失當,可也是一番好意,不要與之計較了吧。」

  藺巧嫣下巴微抬,高冷地道,「這事你不許對任何人提及,我自有主張。」

        稍晚,藺巧嫣單獨去見了沈銀鳳。

  「我要那個人,我要嫁進譚家。」藺巧嫣眼裡閃爍的光芒很堅定,充滿了企圖心。

  沈銀鳳知道她這個女兒向來心高氣傲,心也很大,唯一讓嫣兒耿耿於懷的是她的庶女身分,雖然她打從出生便過著嫡小姐的生活,但庶出始終是她心裡那根刺,她立定志向要嫁入高門,勤奮的學習了各種教養禮儀和琴棋書畫,七歲開始便和她學掌家,可她萬萬沒想到嫣兒的心志會那麼高,竟然想嫁鹽商譚家?而且還是嫡出的三少爺?

  不是她要滅自己女兒威風,基本上,對方若知道她是庶女,那是萬不可能同意的,還不如不要開始的好,省得自個兒受到傷害。

  她勸道:「我看方二公子人品不錯,也挺上進,跟在方太爺身邊做事也是有模有樣,咱們兩家聯姻,只要你爹介紹些利潤大的生意給方家,嫁妝鋪子我都備好了,誰也不敢小瞧你。」方二公子雖然也是嫡岀,可方家比藺家規模小了一半,能娶到嫣兒,他們求之不得,而她也一定會讓嫣兒以嫡女的規格風光出嫁,十里紅妝,讓城裡所有人都羨慕她。

  然而,藺巧嫣聽罷卻是冷著一張臉。「方二公子就留給然兒吧,我要嫁的人是譚音,誰都別想阻止我,姨娘也是。」

  沈銀鳳自認狠毒,唯獨對這個女兒沒有辦法。「哎,嫣兒,你那麼聰明,不會不知道吧?譚家若知道你是庶女……」

  藺巧嫣恨恨地道:「所以,姨娘早點將自己扶正不是什麼事都沒有了?那時我就是嫡女了!」

  按照大滿朝律法,姨娘若是扶正,所出子女皆是嫡子女。

  「你這孩子,難道我沒有努力嗎?」沈銀鳳蹙眉。「你也瞧見了,白詠琴成了那鬼樣子,你爹卻還是不肯休了她……」

  「不要說了。」藺巧嫣厭煩的皺著秀眉。「總之,我有法子讓譚音非娶我不可,所以,我一定要去岳二姑娘的及笄禮,姨娘不要攔著我。」

  只要她能在岳家更衣時讓譚音剛巧撞見,他就非得要對她負責不可。

  「這怎麼成?」沈銀鳳一個頭兩個大。「府裡在治喪,即便我不攔著,讓岳家知道了也不好,然兒要去我都給阻了。」

  藺巧嫣寒著臉。「又沒發喪,又辦得如此塞酸,誰會知道咱們家在辦喪事?還是辦那個誰也沒見過的大姑娘的喪事。」停了停,她又道:「姨娘這兩日便將喪事給悄悄了結,也不需再問過爹了。」

  沈銀鳳勉為其難地道:「再多三日吧,不然白詠琴若知曉喪事草草結束,到時鬧起來也會引你爹注意,那樣反而把事情弄大。」

  藺巧嫣半步不讓地道:「就兩日,不能再多了。」

  「唉……好吧。」沈銀鳳有種深沉的無力感,嫣兒心大是很好,若真能嫁入譚家,她臉上也有光,將來是她扶正當主母的助力,可若是不成,嫣兒心高氣傲,不知會受多大打擊,她實在憂心。

*             *             *

  岳晨琇及笄禮這日,是個榴花吐艷、艷陽高照的好日子。

  岳府披紅掛綠,一派喜氣洋洋。錦州城裡的名媛千金、大家閨秀都來齊了,秦氏大肆操辦,便是要讓譚音看看岳家的人脈和大秀岳晨琇的才藝。

  藺巧嫣和藺巧然早早便到了,藺巧然的手帕交,吳家的千金吳詠雪是岳晨琇的閨中密友,她也因此結識了岳晨琇,因此才會受邀。

  而藺巧嫣向來高冷,不太與其他姑娘交際應酬,此番她主動與藺巧然一塊兒結伴前來做客,還送上一份精巧的大禮——寶玉軒打造的一套銀頭面,表達了友好之意。

  對於藺巧嫣的到訪,今天的主人翁岳晨琇有些受寵若驚。藺巧嫣天生麗質,出落得端莊優雅,在城裡又素有才名,過去她也在一些場合遇見過藺巧嫣,對方都是不可一世的與她擦身而過,盡管識得,但招呼都不曾打一聲,上回在茶館有些衝突也是她先主動出聲,因此她實在想不到藺巧嫣會來參加她的及笄禮,她們倆實在沒那交情。

  不過,來者是客,人家送了那樣一份大禮,她也就笑臉相迎了。

  比起主人翁岳晨琇和其他女客,藺巧嫣有幾分不耐煩,所有女客全聚在花園裡為及笄禮而搭設的廂房裡談天喝茶吃點心,一群姑娘家嘰嘰喳喳的,聊的內容俗不可耐,聽而生厭,可她又不能獨自兒出去,只能沉住氣等待及笄禮開始。

  終於,及笄禮吉時到,藺巧嫣跟著其他女客走到外頭,依序在觀禮席上落坐,她一眼看到譚音在眾多賓客之中顯得鶴立雞群,他身量高,英挺的眉毛微微往上挑,有股隱隱的浪蕩氣息,可她竟然不討厭,反而覺得他自帶氣場,有那樣的家世,自然是不可一世的。

  藺巧嫣在見到譚音的剎那,感覺到自己適才在廂房裡那浮動的心很快靜了下來,她臉頰酡紅,心頭驀然像裝了頭在奔跑的小鹿,突突地跳著,傾心的眸光無法從他身上移開,也因此,她無法不發現他身邊有個姑娘,而他一直在和那姑娘有說有笑,這情況令她心裡咯噔了一下。

  眾目睽睽的,他怎麼可以和那個姑娘靠那麼近的說笑?那姑娘又是何人?難道不知曉男女有別嗎?

  該死!他們究竟在說什麼?為何一直不間斷?甚至,在她看來,譚音的眼裡好像只有那姑娘一人……

  四周琴樂響起,樂師彈奏著優雅樂曲,男主人岳景紳臉上堆著笑容,聲音湛亮地宣布,「開禮!」

  一眼看過去,場地中央擺著一張小桌子、上頭擺著飯和禮酒,旁邊有塊席子,香爐升起裊裊輕煙,側邊擺著一只盥盆,裡面盛著水,搭著一條新手巾,整體看起來莊嚴隆重。

  岳景紳又道:「今日是小女的及笄禮,感謝諸位來觀禮,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不一會兒,身著彩衣彩履的岳晨琇由秋葉緩緩扶了出來,臉上含羞帶喜,因為喜悅,整個人跟她的衣裳一樣顯得流光溢彩,平添了幾分動人神韻。

  秦氏透過層層人脈,請到了太守夫人為正賓,給足了女兒面子,贊者是岳晨琇的手帕交吳詠雪。

  岳晨琇在贊禮的引導下,早先已學習過及笄禮儀的她,端正地在席子上跪坐下來,太守夫人在盥盆中淨了手,解開岳晨琇的雙鬟髻,在秋葉捧著的托盤裡拿起髮笄,重新為她梳髮加笄,梳完頭後,再由吳詠雪象徵性的幫她正了正笄,秦氏捧來一套素衣襦裙,吳詠雪接過,秋葉扶著岳晨琇,三人往廂房而去。

  進入廂房,掩上房門,岳晨琇便急急問道:「我表現得如何?表哥可有在看我?」

  秋葉緊張地道:「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怕順序錯了。」

  「沒用的東西!」岳晨琇轉而問閨蜜吳詠雪,「你呢?你看到了沒有?」

  吳詠雪小聲地道:「我是沒看到你表哥有沒有在看你,倒是看到那個藺巧嫣一直在看你表哥,不知在打什麼主意。」

  岳晨琇十分訝異,「藺巧嫣在看我表哥?怎麼可能?你是不是看錯了?」

  「絕對不會看錯。」吳詠雪壓低聲音,「藺巧嫣會來,我一開始就想不透了,所以格外注意,果然讓我發現不尋常之處。」

  岳晨琇有些茫然。「可他們又不認識。」

  秋葉提醒道:「小姐,不久前在茶館裡,藺二姑娘險險摔倒,表少爺好心扶住她,她卻不領情還想打表少爺。」

  岳晨琇這才想起有這回事。

  吳詠雪哼道:「你要當心點,藺巧嫣和藺巧然不一樣。她呀,心機可沉了,又心高氣傲的,不就是個姨娘生的,有什麼可拿喬的。」

  岳晨琇心裡七上八下的,換上了素衣襦裙,由秋葉扶著回到場中,再度跪坐在席子上,她不由得朝藺巧嫣看過去,只是太守夫人又過來重新盥洗雙手了,所以她沒瞧清楚藺巧嫣在看何人。

  算了,什麼事都沒發生,不過是詠雪在捕風捉影罷了,她沒必要自己嚇自己,何況就算藺巧嫣別有企圖又如何,她和表哥的婚事是她姑母認可的,藺巧嫣又如何輕易破壞得了?想通了,她便專注在儀式上,要讓所有人看到她完美的一面,最重要的,當然是要讓她表哥看到了。

  太守夫人念完祝詞,再度取下岳晨琇髮上的笄,為她簪上一副嶄新的髮釵,吳詠雪再度為她正了正髮釵。

  至此,只不過是及笄禮的二分之一而已,一切都很完美,岳晨琇做得很好,半絲差錯也無,氣氛更是融洽,所有賓客都讚嘆著今日的排場。

  小蝶就貼在藺巧龍身邊觀禮,她不自覺的流了兩行眼淚,藺巧龍訝異極了。

  「不是吧?感動成這樣?」她歪著頭。「小蝶,你能跟我說說你感動的點在哪兒嗎?」

  譚音也看過去,他笑道:「原來小蝶是如此多愁善感的姑娘啊!」

  小蝶吸了吸鼻子,抽抽噎噎道:「奴婢是想到小姐及笄時的凄涼,忍不住心裡難受,那時根本無人聞問,小姐連一碗熱呼呼的湯都沒能喝上。」

  「唉,傻丫頭,這有什麼可哭的?」藺巧龍給小蝶抹了淚。「有及笄禮又如何?沒及笄禮又如何?我還不是活得好好的。再說了,誰規定及笄禮不能補辦的?改明兒個我就補辦一場盛大風光的及笄禮給你看。」

  譚音臉上的笑容好生熱切。「媳婦兒的及笄禮,為夫自然要出錢出力的,需要多少銀子跟我說,我全包了。」

  小蝶聽了,這才破涕為笑,「小姐和姑爺說什麼呢?及笄禮哪裡還有補辦的?」

  譚音瞬間激動了。「小蝶,你叫我什麼?你剛剛叫我姑爺沒錯吧?」

  小蝶理所當然的道:「您和小姐都訂白首盟約了,也對奴婢發了毒誓,奴婢稱呼您一聲姑爺也是應該的。」

  「不許叫他姑爺!」藺巧龍極力阻止。「要是被人聽見,準當咱們主僕是攀龍附鳳之流,要叫,也得以後真成親了再叫。」

  他們三人在後頭壓低聲音聊得熱鬧,壓根兒沒注意到儀式走到哪裡了。

  這時,大管事徐伯卻神色匆匆進來,也不管正在進行中的儀式,便向岳景紳道:「老爺!州牧大人的府上來人,說是有請藺姑娘!」

  此話一出,連太守夫人都停止了第三次盥洗雙手的動作,筆直地看向徐伯,神色不敢怠慢。

  開玩笑,州牧大人可是封疆大吏,是她家老爺的上級,品階可比她家老爺高多了。

  「州牧大人?」岳景紳同樣是大驚失色。「老徐,你有沒有聽錯?州牧大人何以知曉藺姑娘在咱們府上,還來請人?」

  徐伯斬釘截鐵地道:「老奴聽得明白,確實有請藺姑娘。」

  太守夫人忍不住開口,「藺姑娘是何人?岳老爺,既是州牧大人有請,是否該快些請那位藺姑娘過去?」

  岳景紳忙不迭地道:「是、是!岳某知曉,岳某正要如此辦。」

  及笄禮被迫中斷,藺巧龍被叫到岳景紳面前,告知了州牧大人有請一事,她也是一頭霧水,不知那位州牧大人何以派人來請她。

  原本,岳景紳打算要親自送藺巧龍過去,譚音卻在此時義不容辭地開口道:「舅父,表妹的及笄禮一生只有一次,您錯過將會多麼遺憾,不如我陪同藺姑娘前去,您在這兒繼續觀看表妹的及笄禮。」

  事實上是他不想看,覺得沉悶透頂,若不是能跟他媳婦兒在後頭說說笑笑,他早掉頭走人,而如今藺巧龍要去州牧府,他自然沒必要留下來。

  岳景紳同意了他的提議,於是乎譚音、藺巧龍以及小蝶三個人便從眾人面前離開,岳晨琇眼睜睜的看著譚音的背影,再度把藺巧龍恨上了。

  席裡,藺巧嫣的臉色亦是陰晴不定。

  那與她一樣,同樣姓藺的姑娘究竟是何人?竟得州牧大人青睞?譚音甚至自告奮勇陪她離開,他們竟是什麼關係?

  經過半個時辰的車程,馬車停了下來,領他們來的房管事一直滿臉焦急,待他們下了馬車之後便一路匆匆地領著他們進府,來到了一處乾淨的院子。

  到了這裡,藺巧龍猶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房管事有禮地彎腰道:「請姑娘進去吧,我們大人在裡面等姑娘。」

  房管事推開了門,藺巧龍和譚音、小蝶走進去,一個笑咪咪的聲音說道:「藺姑娘,你可來了。」

  藺巧龍這才看見她救過的那位太子太傅,沈其名沈老爺子。

  「原來是您啊!」她鬆了口氣,展顏一笑,「小女子還以為自個兒的名聲已大到州牧大人都知曉了。」

  當日沈其名的小廝說,他是來錦州城訪友,看來,訪的便是州牧大人了。

  「這位是藺姑娘吧?」州牧大人左河光急道:「內人肚子痛得緊,請了幾個大夫都說無法可醫,聽沈老說姑娘擁有一手神奇的針灸術,實在是太過情急,這才失禮將姑娘請來。」

  「我明白了,大人勿急,我這便去看看。」藺巧龍讓譚音留在原地,帶著小蝶繞過屏風。

  床上,一個五旬婦人正在呻吟,旁邊好幾個伺候的人皆解不了她的疼痛。

  「夫人,沈大人說的那位針灸姑娘來了。」一個丫鬟輕聲對床上的孟氏說道。

        孟氏勉强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微張著嘴想說什麼,卻是冷汗直冒,說不出話來。

  藺巧龍在床邊坐了下來,先是把脈,再按壓右腹,很快有了結論。

  「夫人,您得的是急性闌尾炎,您再忍忍,待我針灸後便會舒服許多。」

  丫頭,在現代,人的闌尾並非退化器官,它能分泌免疫活性物質,切除闌尾的人中,惡性腫瘤發病率明顯升高,從這一意義上說,針灸治療急性闌尾炎就具有更為重要的價值了。

  爺爺,什麼是現代?

  就是你爺爺我來的朝代。

  她驀地一陣眩暈,幸而很快恢復正常,像過去一樣,當那些模糊的片段冒出來的時候,她選擇不去想,冒出來就冒出來,想也無用,就與之和平共存吧,總有一日,她會拼湊齊全,全部想起來的。

  她取出針灸包,取穴闌尾穴、足三里、阿是穴,問明了孟氏還有噁心嘔吐症狀,便加上脘、內關,另有高熱現象,取穴曲池、尺澤,同時有腹脹,取穴大腸俞次。

  沒過半刻,孟氏果然不再吟,氣色好了一些。

  藺巧龍收拾針灸包,和顏道,「人好好休息,晚上肯定不會再疼了,我明日再來為夫人針灸。」

  孟氏感激到不行,「多謝姑娘了,姑娘明日一定要來,一定啊!」適才她疼得生不如死,真的怕了。

  藺巧龍笑著點了點頭,繞過屏風,看到譚音和兩位大人聊上了,還相談甚歡的樣子,他好像天生有這本事,到哪兒都吃得開。

  這一日,她得到豐厚診金,州牧大人足足封了兩百兩銀子給她,想來州牧這位子油水挺豐的呀!

  回到岳府,及笄禮自是結束了,賓客也散了,岳景紳和秦氏在廳裡翹首引領,連岳承恒也跟著在等,好不容易將他們盼回來了。

  他們三人原來就對藺巧龍禮遇有加,此時更是熱絡無比。

  「如何?」岳景紳急切相詢,「州牧大人為何請藺姑娘過府?可是有什麼要事?」

  藺巧龍雲淡風輕地將她替州牧夫人治病的事說了,引來三人驚呼連連。

  岳承恒忍不住問道:「州牧大人為何知道藺姑娘在我們府上?」

  「哦,那個啊。」藺巧龍輕描淡寫道:「我不經意救了太子太傅沈老爺子,跟他說過我住在這裡,是他向州牧大人引薦我的。」

  三個人又齊聲驚呼,「太子太傅?!」

  岳景紳喜不可抑,這、這、這是天上掉餡餅了!他們一介商家竟然能跟官家攀上關係,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咳!」譚音清了清喉嚨,「舅父、舅母,巧龍明日還要去給州牧夫人針灸,要先回去歇著了。」

  三人連忙點頭如搗蒜。「對、對!出去一趟肯定累極了,快回去歇著吧,養精蓄銳,明兒個好給州牧夫人針灸。」

  秦氏熱切地道:「待會兒我讓人送雞湯去給姑娘補補身子。」

  府裡的另一處,岳晨琇也在等他們回來,不過不同於她爹娘、兄長,她是冷著臉在等,一經下人通傳人回來了,她立即到了藺巧龍住的探月閣。

  藺巧龍像是猜到她會來,也沒多大意外,扯著唇笑了笑。「岳姑娘今日及笄了,我還未說聲恭喜,恭喜你啦。」

  「不必了!」岳晨琇冷聲道:「不要以為我爹娘禮遇你,你就得寸進尺,你離我表哥遠一點,你再黏著表哥,我不會放過你!」

  藺巧龍攏了攏身上的衣衫,斜睨了岳晨琇一眼。「不是吧,你哪隻眼睛看到我黏他了?是他黏著我才對吧?你再由著你表哥黏著我,我才不會放過你。」

  「你——」岳晨琇氣炸了肺,半晌只想出了一句,「你不要臉!」

  藺巧龍坐了來,自己倒茶喝。「我怎麼不要臉了,你具體說說看。」

  「你、你整天黏著我表哥!」想了半天,岳晨琇還是只有這一句。

  做為一個不會罵人的大家閨秀活了十五年,一時之間,還真想不出罵人的難聽字眼來,基本上她……不會吵架。

  藺巧龍坐在椅子上看著漲紅臉的岳晨琇,氣定神的說道:「岳姑娘也黏著你表哥,那你也不要臉了?」

  「你——不跟你說了!」岳晨琇氣得奪門而出。

  藺巧龍哈哈大笑,笑得趴在桌子上,去解手回來的小蝶見了,好生奇怪。「小姐,您在笑什麼?」

  「沒什麼。」藺巧龍擦掉笑岀來的眼淚。「我是想,要是永遠住下來倒也是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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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跟你一樣,咱們是同病相憐

  藺巧龍治好了州牧夫人的急症,她的名聲漸漸傳開,那日在岳晨琇的及笄禮上,許多賓客是親耳聽到州牧大人請了她去,好奇之下稍加打聽,她會針灸醫術之事便傳開了。

  一傳十、十傳百後,每日上門請她治病的就有好幾處,那些慕名來請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她也因此積攢了不少診金,如今要買一處二、三進的宅子是綽綽有餘之事,還可以再買一、兩個小丫鬟伺候她和小蝶哩。

  「小姐,咱們何時回藺家去?」小蝶心心念念的只有這個。

  後來她們還回去看過,喪事已草草了事,可她還是耿耿於懷,府裡既然會給小姐辦喪事,那大家一定認為她們死了,一想到夫人會有多傷心,她就一天都不想拖延。偏偏小姐像沒這回事般,每日忙著到處給人治病,還治得很歡,她都無語了。

  這要如何是好?以前賣草藥來謀生只是權宜之計,可小姐好像真當自己是大夫了,以後重回藺家,她幫人治病的事若是傳出去,那要怎麼找婆家?

  哎呀,不對不對,小姐不必找婆家,她又一時忘了小姐已有了匹配的如意郎君,可盡管這樣,也不能讓小姐的婆家知曉她曾為人治病的事。小姐一個姑娘家給人治病可是會有諸多想像空間的,絕不能讓小姐壞了清譽,她現在只希望早點回到藺家去,再讓小姐風光的從藺家出嫁。

  「再過些日子吧,等我多攢些銀子才有底氣,不靠任何人過日子,理直氣壯的回去。」目前她對藺家還是一片空白,但她知道回去藺家之後勢必不能像現在這般自由,而她開始對自身的針灸術感到有趣和好奇,她想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地步,有什麼是她不能醫的,她更想知道自己這一手針灸之術從何而來。

  而且,對比起對藺家的毫無記憶,每當她在下針時總能勾起一些模糊記憶,「爺爺」的聲音也總是會冒出來,出於本能她覺得她的記憶應該在針灸裡找,因此才會將回藺家的時日延了再延。

  「小姐不要忘記咱們要回藺家就好……奴婢、奴婢不行了,奴婢先去躺會兒。」小蝶慘白著臉,摀著肚子歪歪斜斜的去小裡間了。

  藺巧龍知道小蝶的小日子來了,每次小蝶都會痛不欲生,原本小蝶還堅持要服侍她,是她堅持每個月要放小蝶生理假,小蝶這才不再堅持。

  生理假?

  她蹙起了眉。

  這詞兒她又是怎麼知道的?怎麼這麼古怪?她又為何用得如此自然?

  哎,不想了,她打算去藥鋪抓幾味藥,黃芪、黨參、當歸等等,與羊肉一塊兒慢燉,做道藥膳來舒緩小蝶的經痛。

  出了岳府,她慢悠悠的逛著,沿途小販叫賣聲不斷,有賣甜脆餅的,也有賣糖葫蘆的,她便買了一兩樣小點心邊走邊吃,眼睛看著兩邊開開色色的店鋪,墨坊、書鋪、布莊、茶樓,人來人往,到處都有枝葉繁茂的老樹,映入眼簾的是小橋流水,湖中畫舫小船來來去去,還有些孩子在放水燈,很是熱鬧。

  行走間,陽光從葉間篩落下來,她正覺得有些刺眼,拿手臂去遮擋時,一個人是跟了上來,為她擋住了刺眼陽光,陰影完全將她籠罩住,來人的身形顯然比她高多了。

  藺巧龍驚訝地抬眼看著那人,一身青衣黑色箭袖勁裝的譚音笑咪咪的岀現在她身邊,還牽了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也不知道跟著她多久了,這絕不會是巧遇。

  她勾了勾嘴角,故作鎮定。「你跟蹤我?」

  要命,自己剛才是買了幾樣吃食?邊走邊吃會不會吃得太大口了?她可是還伸舌舔了舔唇?她的形象還在嗎?

  譚音可沒在意她心裡那些小九九,很自然的搭住了她的肩。「媳婦兒你這是偷偷的要上哪去?怎地也不告訴為夫一聲?」

  藺巧龍探頭看了看他身後。「四平和鉉淵呢?」

  「怎麼?想他們啦?我有事派他們去做,晚上才會回來。」譚音摟著她的肩往前走。

  「倒是你,小蝶呢?平時你們總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小蝶怎麼會讓你一個人?你一個人大白天的出門多危險啊,小蝶這是不是太失職了,有人這樣做丫鬟的嗎?」

  藺巧龍撇了撇唇。「小蝶身子不舒服,我正要去藥鋪給她抓藥,順便再四處逛逛繞繞,看能不能想起什麼,畢竟我十歲之前是住在城裡的,指不定看到什麼會想起來。」

  譚音摟住她香肩的手突然一緊。「媳婦兒,要不要為夫告訴你一個秘密?」

  藺巧龍白他一眼,「要說快說,不說拉倒,賣什麼關子。」

  譚音也不惱,調戲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哎喲,我家媳婦兒脾氣真不一般,看來我以後有的是苦頭吃了。」

  藺巧龍挑挑眉。「知道就好,現在悔婚還來得及,本姑娘不是非要嫁給你不可。」

  譚音嘻皮笑臉地道:「媳婦兒,好巧龍,你這話就不對了,你已經與我成親了,等於已經經嫁給我了,可沒有「不是非要」的選擇餘地。」

  「貧嘴的貨!」藺巧龍纖眉微抬哼道:「你呀,趁著本姑娘心情不錯,還不快把秘密呈上來,過會兒我可能就不想聽了。」

  「是,媳婦兒。」譚音眉眼又浮起笑意,他寵溺的揉了揉她的頭,這才收起了嘻笑說道:「其實,我跟你一樣,咱們是同病相憐,在十歲之前我的記憶也是一片空白。」

  兩人踩在青石小路上,藺巧龍身子微頓。「你這話當真?」

  兩個人順勢停了下來,就在九曲橋畔旁,譚音不緊不慢的說道:「我騙你幹麼?這事,四平和鉉淵都知曉,你大可以問他們。」

  藺巧龍不解了。「怎麼會?」

  「我爹娘說,我讓劫匪擄走,護衛全被打昏,那幫劫匪要求萬金的贖金,我遭囚禁十日,受到凌虐,過度驚嚇,雖然安然無恙的將我救回,可我的記憶卻消失了,連如何被擄走的也記不起來,甚至連自己名字都忘了,忘了所有親人。醒來時,只有我娘在我床邊淚流不止,靜養了一段時日,我身子恢復了,可記憶始終未曾恢復,我的事全靠身邊的人告訴我,我至今仍想不起十歲之前的事。」

  譚音一臉的淡然,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可四周卻彷彿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藺巧龍拉住了他的大手,在自己兩手之間摩挲著,像是種安慰,她帶著幾分心疼,低柔說道:「當時你才十歲,想不起來自個兒是誰,對你來說身邊又全是陌生人,你肯定很害怕。」

  「巧龍……」譚音喉嚨上下動了動,有種壓抑感,今日她穿了一身杏黃色的衫裙,更襯得她臉蛋嬌美,眉目如畫。

  此地頗為靜謐,周圍行人甚少,藺巧龍驀然之間也感覺到微妙的氣氛了,他的手還被她包在掌心裡……她像著火似的,驀地鬆了手,譚音卻是一把抱住了她。

  微風吹來,有幾綹髮絲拂到了譚音臉上,她的臉頰微微泛紅,羞惱地道:「你幹麼?還不鬆手?」

  「不鬆手。」他近乎耍賴的看著她,連生氣都這麼可愛,這是他的媳婦兒,感覺可真好。

  「要耍流氓也不能在這,你、你快點鬆手……」藺巧龍結結巴巴地道,心頭一陣跳動,她都不曉得自己的心為何跳得如此之快。

  她雖然平時嘴巴不饒人,可一點戀愛經驗都沒有,面對譚音的攻勢,她毫無招架之力。

  「說了不鬆手。」他用力將她拽近自己。「你講一百遍也無用,我還是不會鬆開手。」都怪她,好端端卻那樣柔情似水的撫模起他的手來,面對心儀的姑娘如此舉動,哪個男人能有定力?加上他又在瞬間想起了久遠之前,被她收留時他作的那個春夢,心裡躁動得難以把持,像有個人要從他身體裡衝出來似的,要是今晚沒法與她圓房,他可能會死掉。

  藺巧龍再次貼上他的胸口中,她的手臂被他困得牢牢的,語氣薄弱地問道:「那你想、你想怎麼樣?」

     譚音口乾舌燥的說道:「我想親親你。」

  自作虐啊!她柔軟豐盈的酥胸緊貼他的胸膛,掀起一陣熱流直達他的分身,她輕盈纖細的腰肢令他迷醉,他想把她壓倒,讓她成為他貨真價實的媳婦兒。

  「那你就親吧,」藺巧龍壯士斷腕般的說道:「快點親,親完放開我,要是被人看見就丟死人了……」

  譚音面紅耳熱起來,雖然能渴望著她,可他並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他是紈褲不錯,但他從來不上花街柳巷,也沒碰他娘給他安排的通房丫鬟,所以他對姑娘家是一無所知,不知該從何下手。

  覺得好像快有人來了,藺巧龍也有些急。「你親不親?你不親,我要走了……」

  她的芳唇距離他只有幾寸,譚音驀地湊上去堵住了她的唇,手臂往下摟住了她的腰。

  他的舌鑽進她的唇裡一陣胡亂攪弄勾纏時,她既眩暈又一陣慌亂,感覺臉頰發燙,忍不住顫抖,這股甜蜜的感覺太微妙了。

  藺巧龍沉醉的被他吻了好一陣子才想起來自己身在何處,她驀地推開他,不看他,臉紅心跳的說道:「夠了吧?」

  譚音靠近她,又把她拉進懷裡,低聲道:「永遠都不會夠,不過今天先這樣,來日方長,你等著,這一輩子你都只能在我身邊,這是打從你把我救回去收留就開始的緣分,咱們的姻緣是天注定的,我才會剛好在那座破山裡落難,你說是嗎?」

  藺巧龍抬眸,看見他嘴角微微的翹起,帶著滿滿笑意,怎麼看怎麼得意,像征服了她似的。她氣得一腳踩過去,恨聲道:「是你的大頭鬼!你想得忒美!到底哪裡學的這些甜言蜜語,連這樣膩人的話都說得出口,本姑娘警告你不許再用了,不然往後不許你再親我!」

  譚音被她踩了,卻是挺樂的。他笑著抱住她道:「我可沒有學,都是發自內心的,而且只對你一個人說,別的姑娘,我從來不看一眼。」

  「最好是。」藺巧龍沒好氣地道。

  想到岳晨琇三不五時的警告,她就來氣。岳晨琇自己傾慕譚音,卻只會警告她離譚音遠一點,這是落花有意,無水無情啊,她就算遠到天邊去也無用,譚音還是只把岳晨琇當表妹,偏偏這種話她都不知道說幾次了,岳晨琇卻依舊認定是她勾引了譚音,若譚音那麼好麼引,那麼岳晨琇自已何不試試?

  「媳婦兒,你這咬牙切齒的模樣是怎麼回事?」譚音捧著她氣惱的臉蛋端詳,「言歸正傳,為夫現在就以過來人的經歷告訴你,失去的那些記憶若是想不起來就沒必要去想,那只是徒勞無功。我也曾像你一樣想著看到什麼會想起什麼,最終是什麼也沒能想起。」

  藺巧龍蹙眉,臉上有些糾結,她緩緩說道:「譚音,事實上有件事一直困擾著我。」

  譚音摸著下巴,煞有介事地問道:「是我帥到沒天良這件事嗎?」

  藺巧龍撇了撇嘴。「真不好意思,你還沒地到那個境界。」

  譚音低沉著聲音笑起來。「那麼是什麼困擾著媳婦兒?說吧,讓為夫來為你解答,為夫向來博古通今、見聞廣博,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藺巧龍嘟著嘴。「我是說正經的,你別開玩笑了,再不正經我可不說了。」

  譚音馬上一迭連聲地道:「我正經、我正經,我保證正經,媳婦兒快說吧。」

  藺巧龍見他面上的嘻笑神色確實收斂了幾分,這才說道:「我在施針的時候,總是會有個老人家的聲音冒出來,有時說些針灸原理,有時說些人生道理,我似乎是那老人家的孫女,我也喊那老人家爺爺,而我並沒有祖父,只有祖母,那老人家究竟是誰,我實在想不通。」

  「我還以為困擾我媳婦兒的是什麼事哩,原來是這樣的小事啊。」譚音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我爺爺曾對我說過,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魂魄穿越、借屍還魂都並非不可能,他老人家還感嘆的說道,他曾待在比大滿好上千倍萬倍的地方,卻到了這裡,雖然當時我聽得並不很明白,可也了解他老人家要表達什麼,那便是世間無奇不有,什麼光怪陸離之事別妄下斷言,你這現象在我看來,就是真實存在可又無法解釋的。」

  藺巧龍慢慢消化完了譚音的話,這才說道:「聽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想見見你爺爺。」

  譚音捏了捏她的鼻子,挑眉一笑。「什麼我爺爺?現在也是你爺爺了,他老人家最疼我了,肯定會很高興見到你這漂亮孫媳婦兒的。」

  藺巧龍不以為然的嗤笑一聲。「難道他老人家認定的孫媳婦兒不是岳姑娘?」

  譚音一愣。「怎麼好端端的說到表妹去?」

  藺巧龍嘴角彎了鸞。「因為你少根筋,你表妹擺明了喜歡你,你還毫無知覺,真是不解風情,害我背黑鍋。」

  譚音滿臉詫異的道:「這件事絕對是你誤會了,表妹就是表妹而已,我們自小一塊兒長大,她怎麼會喜歡我?」

  藺巧龍氣笑了。「自小一塊兒長大跟喜歡你有什麼關係?誰說自小一塊兒長大就不會喜歡你?」提起岳晨琇,她又窩火了,語氣便有些尖酸刻薄。

  譚音這會兒反應倒是不慢,挑眉問道:「怎麼?她跟你說過什麼嗎?她罵你了嗎?找碴了?」

  「我懶得傳話,你自己有眼睛,自個兒好好觀察,自己的桃花自己解決,不要連累我,讓人誤會我是什麼橫刀奪愛的小蹄子,一股子的騷浪賤蹄。」

  譚音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看來真的有找你碴啊。」

  他頓了頓,毅然決然的說道:「不行,我看錦州城咱們是不能待了,不如你速速回藺家去,我再火速把你娶出來,咱們一塊兒回錦陽!到時不管什麼表妹也就一表三千里,都不必理會了,咱們過咱們的神仙日子,誰也氣你不著。」

  他這話裡話外只為她一人著想,自然讓她心裡抹了蜜般,有天大的氣也氣不起來了,何況岳晨琇找碴也不能怪在他頭上,是岳晨琇自個兒一廂情願。

  「怎麼?還氣嗎?」譚音又湊過去香了她臉頰一下,笑嘻嘻地說:「媳婦兒,不如我帶你騎一回馬?我啊,覺得騎馬在草原上奔馳是天底下最暢快的事,可以忘了一切煩惱。」

  「是嗎?」藺巧龍不置可否。「那就聽你一回。」

  譚音很高興她的柔順,他不踩馬蹬便俐落帥氣的翻身上了馬,揚著嘴角,把手伸向她,眼角生出淺淺的笑意。

  藺巧龍抬眸,見他手握韁繩,身姿挺拔,一副英氣勃勃的樣子,儼然是個會令姑娘家怦然心動的禍水。

  她在心裡一哼。

  這禍水,是她的了。他已經親了她,是要對她負責的,這輩子他就只能待在她身邊了。她也沒猶豫,將手交到他手裡,讓他拉她上馬。

  他的白馬倒是乖巧,適才他們在卿卿我我之時,譚音鬆了韁繩,馬兒卻還是乖乖在原地著,這麼看來是匹性情柔順的馬兒,她坐上去也不怕。

        譚音讓她在身前坐好,大言不慚的說道:「我的馬術和防身術都是我爺爺所教,所謂名師出高徒,我的騎術在錦陽城也是數一數二的,你儘管安心,絕不會摔著了你。」

  藺巧龍懶洋洋的仰頭看著他。「我可沒擔心過。」

  這話倒是她的真心話,他雖然老是一副不正經的樣子,可只要他在,就沒讓她受傷過。

  他,總是擋在她面前的。

  可是,這姿勢……這姿勢是怎麼回事?能夠清晣地感受到他鼻息間的溫熱氣息,他那高挺的鼻梁和劍眉星目,好看的臉龐越來越接近她,熱燙瞬間從她臉頰暈染開來。

  不妥不妥,她正察覺到不妥回頭抗議時,譚音的唇已經趁機啄住了她的唇,滿足的吮了吮後放開,放開之後又是對她笑得嘻皮笑臉。

  他一日是要偷香幾次?她渾身發熱的擺正視線,咳了一聲。「這就是你所謂的騎馬嗎?在原地待著?」

  譚音的手穿過她的腰側拉起韁繩。「我的巧龍太可愛了。」

  他的聲音從她後方耳畔傳來,氣息吹在她耳根,還帶著笑意,這樣佔有的姿勢她的心上躥下跳。

  幸好,譚音一抖韁繩,馬兒便慢慢地走了起來,岀了市集人多之處,他策馬的速度就加快了,出了城,往城郊而去,便是迎風奔馳。

  這策馬奔馳的感覺,藺巧龍頓時覺得熟悉極了,腦子裡有無數片段飛掠而過,彷彿有個少女在草原上策馬奔馳,那歡快的笑聲究竟是誰?

  她想看清楚,她努力去想,卻只感到頭疼欲裂。「啊——」

  譚音被她尖利的叫聲嚇得迅速勒停馬,連忙扶住她歪斜了一邊的軟綿綿身子,急切問道:「怎麼了?怎麼了?哪兒不舒服?是不是太快了,你害怕是嗎?」

  藺巧龍胸口劇烈起伏,她搖了搖頭,如鯁在喉,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少女……是她嗎?

  她會騎馬?

  可是照小蝶的說法,十歲之前她在藺府裡根本不可能習馬術,之後到了山柳村養病時她已痴傻,更加不可能學騎馬了。

  那麼,那熟悉得彷彿就是她在騎馬的感覺從何而來?彷彿有什麼要破土而出似的……

  「都是我不好。」譚音很是自責,劍眉一擰,「你別怕,咱們慢慢騎回城裡。」

  兩人回到城裡,藺巧龍還是堅持要去藥鋪給小蝶抓藥,買好了藥材,這才回到岳家。很不巧,冤家路窄,過了二門處,在影壁前遇到了岳晨琇和秋葉。

  岳晨琇看到他們親密的樣子,譚音似乎還扶著藺巧龍,不由得怒火中燒。「表哥這是去哪裡了?」

  譚音急著想扶藺巧龍去歇息,故而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我上哪兒還需向你說明嗎?我是來做客的,不是來做囚犯。」

  譚音從未對她如此聲色俱厲過,岳晨琇的臉色一下子蒼白了。「我只是問問,表哥何以、何以對我如此……」

  見到岳晨琇滾落的淚水,譚音猶是沒有一絲憐香惜玉之情,他撇了撇嘴。「都不要問,不就沒事了嗎?」

  岳晨琇吸了吸鼻子,無處可宣洩的情緒忽然一股腦的撒在藺巧龍身上,她下巴微微上揚,高高在上的說道:「藺姑娘也借住太久了吧?眼下我嫂嫂的身子也恢復了,藺姑娘還沒羞沒臊的住下去不好吧?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藺姑娘無處可去。」

  藺巧龍此時腦仁還疼著,懶得理岳晨琇:「我明日就走。」

  譚音二話不說,「我也一起走。」

  「表哥!」岳晨琇聲音都尖了,她死死絞著手裡的絲帕,臉上的表情早就撐不住。

  秋葉輕輕扯了扯主子的衣袖,壓低聲音說道:「小姐啊,如今老爺、夫人和少爺都對藺姑娘看重得很,小姐可別衝動。」

  不提還好,一提,岳晨琇更來氣了。

  打從藺巧龍治好了州牧夫人的病,她爹娘就將她奉為上賓,半絲不敢怠慢,連太守夫人也來了好幾回,藉口頭疼腦熱的小毛病要給藺巧龍看病再塞給她大筆診金,而藺巧龍這丫頭好不要臉,每次都笑咪咪的收下診金後回來炫耀今日又進帳了多少銀子,活像個沒看過銀子的財迷,叫人不恥。

  可,她爹娘和哥哥看中藺巧龍是不爭的事實,若是她將藺巧龍趕走的事被她爹娘知道,他們不知會怎麼惱她,尤其是她爹,肯定會大發雷霆。

  想到這裡,她只好拉下身段,低聲下氣的說道:「表哥,藺姑娘,是我一時失言了,因為我身子不適才會如此失態,並非我的本意。」

  藺巧龍突然出聲,「身子不適嗎?要不要我給你把把脈?」

  岳晨琇神色微窘,這時候說不要好像她在說謊似的,尤其表哥還盯著她看,她勉為其難的伸出了手,「有勞藺姑娘了。」

  藺巧龍就是想逗逗她罷了,也沒想過她真的有病,沒想到這一探,還真瞧出了端倪,登時也轉移注意力忘了自己的頭疼。「這個病不好在這裡說,要回岳姑娘房裡去。」

  岳晨琇又壓抑不住脾氣了,她氣惱的說道:「你故弄什麼玄虛?什麼病不能在這裡說,表哥還以為我得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怪病哩,你快說!就在這裡說!」

  藺巧龍纖眉微挑,對岳晨琇附耳過去,「是經閉,你確定要在這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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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姑娘認錯人,老衲弟子叫善安

  房裡,藺巧龍正在給岳晨琇施針。

        一般發育正常的女子十四歲便會來潮,而岳晨琇已滿十五了卻還未有初經,秦氏也暗地裡給她抓過藥,可是未有效果,這種事絕對不能傳出去,因此也不能不能請大夫來診治,故此她們母女倆只能求神拜佛,希望在岳晨琇的親事定下來之前能來初經。

  如今,這無法啟齒的毛病被藺巧龍診出來了,她真是生不如死。

  藺巧龍一邊施針一邊說道:「岳姑娘是氣滿血瘀,因受寒邪或情誌抑鬱,氣機不暢,瘀血凝結,經脈阻滯,脈象沉弱,故而經閉。」

  岳晨琇板著個臉,粉唇輕咬。「不用說那麼多我聽不懂的話來顯示你的厲害之處,總之,你能治好對吧。」

  「自然。」藺巧龍笑吟吟地道:「只要岳姑娘肯付診金,我就治得好。」

  岳晨琇躺在床上,針還留在她穴道裡,她沒好氣地說道:「一個姑娘家,為何會那麼貪財啊?表哥知道你這點還那麼喜歡你嗎?」

  藺巧龍毫不動怒,她幽幽的嘆了口氣。「要是岳姑娘試過兩個人一兩銀子過一個月,一日只有一餐米粥,病了沒錢買藥,屋子漏雨沒錢可修的日子,你就會明白我為何那麼貪財了。」

  岳晨琇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小巧的嘴巴微微張開。「兩個人一兩銀子過一個月?秋葉一個月都還有二兩月銀呢!」

  藺巧龍真心誠意地道:「那是岳姑娘心善,我真羨慕秋葉姑娘來著。」

  岳晨琇秀眉輕蹙,靜默了。

  試想,她一個月光是胭脂水粉錢就不只一兩銀子了,若是曾那麼刻苦過,成為財迷是有可能的。

  頓時,她覺得藺巧龍沒那麼討厭了,不過,她也不能放鬆警戒就是。

  取針之後,她坐了起來,神色嚴肅地說道:「我警告你,我閉經的事不許你告訴表哥……不,是不許你告訴任何人,若是有半點風聲傳了出去,我唯你是問!」

  藺巧龍一臉期待的看著她問:「那岳姑娘打算付我多少封口費?」

  「什、什麼?」岳晨琇臉色一時之間變幻不定。

  她居然跟她要封口費?她居然敢?她是什麼土匪流氓不成?

  藺巧龍眼睛裡充滿亮晶晶的光芒。「哈哈哈哈哈,我說笑的啦!」

  岳晨琇當場就崩潰了,「以後不許你跟我說笑!」

  藺巧龍笑咪咪的說道:「那又要封口費嘍。」

  藺巧龍出去後,岳晨琇失態的猛槌床。「表哥為何會喜歡這個奇怪的丫頭?為何啊?」

  「小姐……」秋葉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這是什麼情況?向來端莊的小姐為何會有這舉止?要不要緊啊?

*             *             *

  岳晨琇持續施針了十次之後,終於來了初潮,秦氏高興得不得了,包了一百兩的診金給藺巧龍,她自然是來者不拒,照單全收。

  兩人在房裡施針時,岳晨琇躺在那兒不冷不熱的說道:「我娘給了那麼豐厚的診金,你可開心了。」

  藺巧龍點點頭說道:「有銀子收怎麼會不開心呢?自然是開心的了,這都是託了岳姑娘的福,我才能有這筆進帳啊。」

  什麼話啊?岳晨琇很想翻白眼,但她是大家閨秀,可不能做出翻白眼這類沒教養的舉動。

  過了一會兒,她不置可否的說道:「我要上安然寺去還願,你一塊兒去吧,畢竟我是你醫好的,讓佛祖看看你也是應該的。」

  她在安然寺的佛祖而前許下心願,若能讓她來經,她一定齋戒沐浴,隆重還願。

  「安然寺?」藺巧龍蹙眉。

  奇怪,這寺廟的名字好生熟悉,可她一時卻是想不起來。

  岳晨琇見她不說話,撇了撇嘴說道:「要知道,安然寺可不是一般人想去就能去的,寺裡的住持德高望重,連皇上都曾紆尊降貴地去請教住持國事,供奉香火,因為我爹年年捐獻又幫忙修繕寺院,大把銀子投進去,這才得以享此殊榮……」

  不等岳晨琇說完,藺巧龍便道:「好,我陪你去。」

  適才她反復的想那安然寺,卻還是毫無頭緒,不如親自走一趟,或許到了那裡她能想起什麼。

  「是跟我去。」兵晨琇硬要糾正,她又不缺人陪,哪裡要她陪?

  「隨便啦。」藺巧龍將留針一一拔起,不在意的說道:「不就是你邀請我去,我答應了,這麼一回事嗎?」

  岳晨琇覺得這說法對她很不利,還要反駁,藺巧龍卻是火速將針灸包收好走人,讓她有種又輸了的感覺。

  秋葉將主子的轉變看在眼裡,微笑道:「小姐,您如今好像每日都挺期待姑娘來施針的,也不特別關注表少爺了。」

  「誰期待她來了?」兵晨琇撇清道:「而且我並沒有不關注表哥了,我讓藺巧龍一塊兒去是因為表哥鐵定也會跟去,這麼來我不就多了跟表哥相處的機會?而且也可以在他面前好好表現。」

  果然,譚音知曉她們要去安然寺還願上香後,立即說要陪她們一塊兒去,加上小蝶、四平、鉉淵、岳晨琇的丫鬟、婆子和保鏢,零零總總加起來有二十來人,浩浩蕩蕩的五輛馬車。

  上香這日,馬車朝城外的丹峰山奔去,藺巧龍和岳晨琇同輛黑漆平頭馬車,見馬車離城門越來越遠,忍不住產生了疑問。

  「岳姑娘,咱們這是要去哪裡?安然寺不在錦州嗎?」

  「你連安然寺在哪都不知道?」對藺巧龍的無知,岳晨琇有些高興。「安然寺在桐城,桐城的丹峰山上。」

        藺巧龍突然看著她。「岳姑娘,你可知道山柳村在哪裡?」

  岳晨琇愣了愣,本能地搖頭。

  藺巧龍刻意瞪圓了眼,故意匪夷所思的看著還不知曉自己要戲弄她的岳晨琇:「你連山柳村在哪都不知道?」

  岳晨琇氣結,別過頭去不與她搭話了,藺巧龍呵呵一笑。「我逗你呢,別生氣了,乖,這麼嬌美的臉蛋,氣出皺紋可就不好看了。小蝶,咱們不是帶了蜜糖嗎,快給岳姑娘吃一顆,也給秋葉姑娘吃一顆。」

  那蜜糖可不是外面買得到的,是藺巧龍自個兒不知用了幾味中藥和蜂蜜調配成的,入口微苦,越含越是甘甜,還有生津解渴的功效,有回岳晨琇扎針之後藺巧龍趁她無法動彈,自己吃了一顆,也塞了一顆在她嘴裡,自此岳晨便無法自拔的愛上了蜜糖。

  這會兒,小蝶把一小袋蜜糖給了秋葉,見蜜糖從秋葉手裡遞過來,岳晨琇原是很有骨氣絕不吃的,卻還是禁不住蜜糖的吸引力拿了顆含著,之後便哼了一聲,捲起了簾子拿起紈扇搧著,別過頭去看著窗子外頭山巒迭翠、山嵐層層的景色,微風由車窗裡進來,稍微驅散了些暑氣。

  藺巧龍靠在車壁上,看岳晨琇裝模作樣看得有趣,笑呵呵地道:「岳姑娘、秋葉姑娘,兩位多吃點啊,我做了很多帶來,就算一路吃上山,回程也是夠咱們吃的。」

  經過三個時辰的車程,好不容易上了丹峰山,抵達了安然寺,馬車裡四個姑娘都睡著了,還是讓外頭的譚音喊醒的。小蝶第一個跳下馬車,藺巧龍跟在小蝶身後,後面下來的是秋葉,她又扶著岳晨琇下馬車。

  藺巧龍跳下馬車,抬眼見到安然寺的剎那,她整個人便如遭電擊,不會動了。

  清幽宏偉的古剎,左右遍植高大的青松,參天的古樹,鐘鼓摟、觀雲塔,眼前一條水磨方磚砌就的甬道,她知道那裡筆直的通向大雄寶殿。

  這裡——

  她肯定來過,肯定來過沒錯。

  「小蝶、小蝶!」她激動的拽住了小蝶。「咱們還沒被丟去山柳村之前,是不是常來這座寺廟?」

  小蝶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不曾來過,夫人習慣到錦州外城的天源寺,不曾來過如此遠的地方。」

  藺巧龍瞪大了眼,堅決說道:「不可能!你再好想想,一定是你記錯了,咱們常來這裡,一兩個月總要來一次……」

  小蝶也很堅定。「奴婢不會記錯,確實未曾來過這裡。」

  「來過!」藺巧龍微微漲紅了臉,眼中露出焦急之色,粉拳都攥了起來。

  「不曾。」小蝶毫不動搖。

  「來過!」藺巧龍相當確定。

  「這有什麼好爭的?」譚音在一旁看不下去,他吊兒郎當的說道:「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若是你們跟藺家的人常來,大戶人家的香油錢肯定是不會少的,寺裡的人一定會有印象。」

  說的有理,藺巧龍心急,一馬當先進去,小沙彌也恰好出來迎接,岳晨琇正與小沙彌客套幾句道明來意,藺巧龍的身影已經進了大雄寶殿。

  大殿之中,藺巧龍打住腳步,她眩惑地眨了眨眼,衝天爐內香煙繚繞,殿中央那尊金光燦燦的大佛正慈眉善目地看著她,回憶如潮水般湧來,自小她便常在這裡與小沙彌們追著玩,閉著眼睛她都知道右手是千佛殿,左手是羅漢堂……

  譚音追上了她,見她愣在殿中,拍了拍她肩膀問道:「如何?記得起來嗎?是否真來過這兒?」

  藺巧龍胸口劇烈起伏,呼吸沉重,「來過,我來過,我真的來過!」

  岳晨琇率領眾人一邊進來一邊抱怨。「表哥,你們走那麼快做什麼?也不等等我……」

  見到藺巧龍動也不動,她奇怪了,「杵在這兒做什麼?」

  譚音輕輕點了點藺巧龍的肩,低聲道:「你一直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走吧,待會兒四處逛逛再說。」

  他也覺得不太對勁,聽她們過往描述,藺巧龍和小蝶主僕兩人自小形影不離,可是對於不太可能讓人過目就忘的安然寺,一個斬釘截鐵的說常來,一個不容置喙的說沒來過,這兩人的記憶到底是誰出了錯?

  照理,失憶的是藺巧龍,她的記憶不牢靠的機率大了些,可看她激動的模樣又不像記錯了。

  小蝶走了過來,輕聲道:「小姐,咱們真沒來過這裡。」

  藺巧龍緊緊抿著唇,思潮翻湧,岳晨琇則熟門熟路的在正殿裡焚了香、燒了紙。

  「幾位施主這裡請。」

  小沙彌領路,將岳晨琇一行人領至禪房,安排其餘丫鬟、婆子在外面的堂屋候著,進入禪房的只有今日要還願的主角岳晨琇,以及秋葉、譚音、藺巧龍和小蝶,四平和鉉淵也在禪房外守著。岳家是安然寺的熟客了,有專用的禪房,不需與其他香客共享,藺巧龍失魂落魄的跟著岳晨琇進去,禪房裡已有位高僧模樣的人在等著,旁邊還有個伺候的小沙彌。

  岳晨琇一派端莊,正要開口問候,藺巧龍便訝然失聲道:「智遠大師!」

  所有人都訝異的看著她,安然寺住持智遠大師倒是親切又隨和的一笑。「小施主見過老衲?」

  「您不認得我啦?我是——」藺巧龍驀地住了口。

  她是誰?她怎麼覺得自己好像不是要說藺巧龍三個字,那麼她是要說自己是誰?

  智遠大師雙手合十,微笑道:「恕老衲眼拙,沒認出姑娘來,姑娘是?」

  岳晨琇在心裡白了藺巧龍一眼,不知道這丫頭在自己還願的場子搶什麼風頭。她清了清喉嚨,微微屈膝,禮道:「她是小女子府裡的客人,頭一回來安然寺,讓大師見笑了。」

  「原來是貴府的客人。」智遠大師毫不介意藺巧龍的唐突,帶著笑容說道:「今日在此相見,也是與佛有緣。一會兒老衲在誦經時,施主若有宿願,可向佛祖誠心祈禱,我佛慈悲,佛祖定當用心傾聽。」

  岳晨琇見藺巧龍毫無反應,讓人家好生尷尬,連忙代藺巧龍說道:「多謝大師。」

        眾人這才依序端坐在蒲團上,而智遠大師也開始誦經了。

  藺巧龍坐在薄團上,聽著規律的誦經聲,她的心卻是無論如何都平靜不下來。

  一開始她的認知並沒有出錯,她確實來過安然寺,而且常來,所以她才會識得智遠大師。可智遠大師卻不識得她,這是怎麼回事?是因為從前她來時年紀尚小,此時臉長開了,模樣不同,所以智遠大師不認得她嗎?

  可隱隱之中她又覺得有哪裡不對,適才她要脫口的名字分明不是藺巧龍三個字,換言之,她不是以藺巧龍的身分來此,那她又是作為何人來的,為何會來?

  老天!她的頭好痛!誰能為她解開這些疑惑?

  她的手忽然被緊緊的握了,她嚇了一跳,驀地從一團混亂思緒之中回過神來,徬徨地望過去,就見譚音正在看著她。

  稍安勿躁。

  他的眼神傳遞著這個訊息,可她又怎麼冷靜得下來?

  在錦州城時,她對所到之處的一切毫無印象,即便見到了她生長的藺家也一樣,如今好不容易見到了令她熟悉的景物和人物,對方卻說不識得她,這讓她無比的心焦。

  智遠大師依然在平穩的誦經,外頭驀地下起雨來,淅瀝雨點從的敞開的窗子噴入,一旁跪坐的小沙彌連忙起身去關窗子。

  就在小沙彌關好了窗子,轉身要坐回去的剎那,藺巧龍看見他的長相,她不可思議的瞪著那小沙彌,脫口道:「瓦松!」

  被她稱作瓦松的小沙彌受到極大驚嚇,他面色慘白,像是被抓到什麼把柄似的,驀然間抖如篩糠。

  「無事,無事。」智遠大師輕聲安撫了瓦松幾句,他面色如常的朝藺巧龍雙手合十,念了聲法號,「阿彌陀佛,姑娘認錯人,老衲弟子叫善安,平素向來膽小,因此老衲帶在身邊特別關照,適才失儀,讓姑娘見笑了。」

  那叫善安的小沙彌已經躲到智遠大師的身後去了。

  「不可能,他明明就是瓦松。」藺巧龍著急的想把他抓出來一探宄竟。

  智遠大師微微蹙眉。「姑娘請住手,姑娘嚇到善安了。」

  藺巧龍焦急萬分,好不容易見到了熟人,她早失了理智。「我只是想向他問清楚……」

  智遠大師卻是文風不動的擋在善安面前,神色很嚴肅。「那麼,請姑娘告知老衲,口中的瓦松與姑娘是何關係?」

  「是……」藺巧龍一臉呆滯。

  是什麼關係?她答不上來,她和瓦松是……

  「藺巧龍,你不要鬧了好不好?」岳晨琇有些著惱,她覺得自己誠心誠意要來還願的事都被藺巧龍沒頭沒腦的舉動給破壞光了,一會兒認這個,一會兒認那個,她以為是認親大會啊?她已經氣到不行了。

        不料,藺巧龍又急急說道:「讓我跟他說說,我會想起來的,我保證一定會想起來。」

  譚音嘴唇抿成一條線。

  這個缺心眼的丫頭,沒看見那個叫瓦松還是善安的嚇成那個樣子,都快昏過去了,她還不罷休,硬要把人家拉出來說清楚講明白,人家敢出來才怪。

  他起身,不由分說的拽住了藺巧龍,打哈哈地道:「對不住啊大師,這丫頭近日精神狀態有點不妥,請大師和小師父見諒,我這就把她帶走,你們繼續啊。」

  他說著就要把藺巧龍帶走,拎小雞似的,藺巧龍怎麼掙扎也沒用,連小蝶都置身事外的用行動證明了她站在譚音那一邊,,她也認為小姐在搗蛋,她們主僕倆沒分開過,她很肯定她們從未見過眼前的大師和那位小沙彌,她也不明白小姐這是在抽什麼風,是故意想惹岳姑娘不開心嗎?

  「放開我,我要問瓦松,讓我跟他講幾句話。」

  藺巧龍還在譚音手裡掙扎,不想,智遠大師卻忽然無預兆地倒在榻上,頃刻間岳晨琇、秋葉和小蝶都尖叫了起來。

  這會兒,譚音也顧不得抓著藺巧龍了,連忙將她放下來。

  「師父!」善安焦急的扶起了智遠大師,急得快哭了。「來人啊!快來人啊,師父昏倒了!」

  藺巧龍奔過去,忙蹲下來。「我看看。」

  善安眼淚還掛著,雙手卻是緊緊捍衛著,不肯輕易將智遠大師給藺巧龍看,眼神還很防備,顯然是不知這個認出他的莽撞姑娘想做什麼。

  長庚堂原就名氣遠播,這姑娘去看過病,在長庚堂裡見到過他,又聽堂裡的人喊過他名字,因此將他的人和名字都記了起來,這也不足為奇。

  而他死不肯承認自己是瓦松是有原因的,毀了海家的那場大火來得蹊蹺,老爺子的針灸秘笈又不翼而飛,內情絕不單純,智遠大師好心收留他,他怕會連累了安然寺上下百口僧人,更怕會連累智遠大師,所以他矢口否認自己是瓦松。

  「大師都吐血了,你快放手啊,讓我看看!」藺巧龍急得要把善安的手掰開,善安卻是死不肯鬆手。

  岳晨琇見狀,只好開口道:「小師父,她是大夫,雖然看起來瘋瘋癲癲的,但她是醫術很高明的大夫,曾治好了州牧夫人的急症,也曾為我難產的嫂嫂平安接生過,這事你事後可以去打聽,她是可以信任的大夫。」

  善安聽了,這才鬆了手,藺巧龍連忙把脈,迅速取出針灸包,取穴內庭、胃俞、厲兌、豐隆……

  善安卻是越看臉色越加驚疑不定,也顧不得適才他還躲著藺巧龍,急急問道:「姑娘師承何處,能告訴小僧嗎?」

  藺巧龍正在移針,小蝶當善安是在懷疑主子的醫術,連忙出聲道:「小師父,我家小姐失憶了,甚至想不起來自個兒的醫術從何而來。不過你放心,我家小姐絕不是江湖郎中,她治好的人多了去,小姐醫術高明,就是財迷了點……」

  小蝶突然收了聲,她有點不確定,小姐不會也要向智遠大師收診金吧?

  來的路上她已經聽岳姑娘主僕說到她耳朵快長繭了,那智遠大師是得道高僧,是位連皇上也會來詢問國運的大師,能為這樣徳高望重的大人物診治應是小姐的榮幸,任何大夫都會覺得是殊榮,可她家小姐眼裡只有銀子,行醫時與其他醫者仁心的大夫不同,關注的點特別奇怪,只有銀子,所以她恐怕不會這樣想,怕是……要收診金的。

        「失憶?」善安微訝的看著藺巧龍,懷疑這是真的還是搪塞之詞。

  雖然說醫術多有相通,可天下間會針灸之術的沒幾個,而手法要與他家天冬小姐相似,機率更是微乎其微,難道這個姑娘識得天冬小姐?是從天冬小姐那裡學得的針灸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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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非不跟你走,我在這等你回來

  從安然寺回到岳家,藺巧龍在寺裡急救了智遠大師一事經由下人的嘴,已傳遍了府裡,岳景紳更是交代了下去,上下都不得對藺巧龍無禮,智遠大師那是國師般的人物啊!救了智遠大師的藺巧龍自然要奉為上賓……不,之前救了年氏和孩子已奉為上賓,救了州牧夫人又將她奉為上上賓,如今要奉為上上上賓才是。

  藺巧龍對於自個兒成了岳府的上上上賓一事渾然不覺,這幾日她腦子裡想的淨是瓦松,也就是那叫善安的小沙彌。

  興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昨夜夢裡,她夢到了瓦松,夢裡的瓦松並沒有剃度,他們也不是在寺裡,那個地方有整齊的藥櫃,有許多藥材曬在寬廣的院子裡,她想看清楚大門上的字,卻是怎麼也看不清。

  「小姐!」

  藺巧龍被小蝶的喚聲嚇醒,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睡著了,這幾日她一直渾渾噩噩失了神似的,夜裡輾轉難眠,白天才會趴著睡著。

  「怎麼,又到飯點了?」藺巧龍揉揉眼,無精打采的,每到用膳時候,小蝶總會不厭其煩把她挖起來,像是一頓沒吃會少塊肉似的。

  「還沒到飯點。」小蝶蹙著眉。「是姑爺府上來信了,好像很緊急,似是姑爺的爺爺不見了,讓姑爺回去幫忙找人,姑爺這會兒來了,有話跟小姐說,小姐要不要出去?」

  藺巧龍突如其來的感到愧疚。從安然寺回來後,她多半把自己關在房裡,悶著腦袋想自己和瓦松的關係,努力想自己是怎麼識得智遠大師的,因此對譚音不怎麼關心,他要來探望她,想和她說說話,她也不出去,想想真是對不住他。

  可是她心裡煩啊,那種找不到出口,一團迷霧的感覺令她無所適從,她又怎麼有心情面對譚音?

  「其實姑爺天天都有來,問奴婢小姐的心情怎麼樣、好點了嗎、有沒有吃東西,還天天換著花樣買點心過來,可惜小姐不想吃,都讓奴婢吃了。」

  藺巧龍上下看了小蝶幾眼。「難怪覺得你最近胖了。」

  小蝶鼓著腮子。「小姐!」

  藺巧龍伸伸懶腰一笑。「好啦,不說笑了,出去吧。」

  小蝶勸道:「好歹讓奴婢給您梳梳頭、淨淨面吧,這副蓬頭垢面的樣子給姑爺看到……」

  藺巧龍十分不以為然。「看到就看到,他最落魄的樣子我也看過,我都沒嫌他了,他敢嫌我?」

  小蝶嘆了口氣,無言的跟上去。

  小姐這思維實在叫人不敢恭維,不是嫌不嫌的問題,是女要為悅己者容啊,小姐到底是不是個姑娘啊?怎麼可以常常亂七八糟的出現在姑爺的面前,就不怕姑爺喜歡上別的姑娘嗎?

*             *             *

  譚音就在探月閣的小偏廳裡等著,奇怪的是,岳晨琇也在。

  譚音見藺巧龍總算肯踏出房門,倒是鬆了一口氣,他不惱她避不相見,他就怕她自個兒緊閉心門,什麼都不說,即便他幫不上忙,說說話也是好的,他可以傾聽,可她卻什麼都不說,自個兒悶頭想,想得太多又想不出答案來,他真怕她把腦子想壞了。別問他為啥知道,他可是失憶的前輩,十歲前的記憶,他拼了命的想也想不出來,他能夠了解她現在的感受。

  「聽說你爺爺不見了?」藺巧龍看著他,輕聲問道:「怎麼會這樣?老人家不見了,著實叫人擔心。」

  她心裡其實是關心他的,也明白他對她的好,可要她說什麼暖心的話她又實在說不出口。

  譚音點了點頭。「爺爺一向和我感情好,我約莫知道他老人家會去哪裡,所以我得回去一趟,就是過來問問你,不如你和小蝶跟我一塊兒回去?」

  在他看來,藺巧龍遲遲不回藺家去,肯定是有回不去的苦衷,將她留在這裡不放心,還是帶走為妙,放在身邊看得見摸得著,他也才能睡得踏實。

  「你是要回去找人的,我就不去添亂了,在這兒等你回來就行。」藺巧龍一屁股在椅子坐了下來,臉上是淡淡的漫不經心。

  「你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不如跟我同去錦陽……」

  譚音還要說服,岳晨琇卻是撇了撇嘴。「什麼人生地不熟,沒瞧她混得風生水起,在府裡熟人比表哥還多了,表哥就自個兒回去吧,我保證不會有人欺負她總行了吧?再說我爹都發話了,表哥還怕她在這兒吃不好穿不暖不成?」

  「說得好極了。」藺巧龍鼓起掌來,真心誠意的朝岳晨琇一笑。「知我者,琇兒也。」

  岳晨琇臉頰微微透紅,嫌棄地甩了甩衣袖。「誰准你喊我琇兒?叫我岳姑娘。」

  藺巧龍乖巧聽話得緊,嘻笑道:「是,岳姑娘。」

  譚音看著不將他的提議當回事的藺巧龍,再次詢問,「你當真不跟我走?」

  他是有些失落的,自己是真的想將她帶走。

  他曾跟她說過,一直以來,他雖有家卻總像浮萍,與大哥、二哥之間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可現在有了她,他好像可以定下來了,想到以後能與她吵吵鬧鬧過日子,再生幾個小豆丁喊他們爹娘,他就巴不得能馬上將她娶進門。

  藺巧龍笑容依舊。「非不跟你走,我在這等你回來。」藺巧龍又氣定神閒的重申了一遍。

  譚音輕輕地嘆了口氣。「那好吧,我等會兒就要走,先跟你說一聲。」

  藺巧龍這會兒沒法再裝不在乎了,她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瞪大眼睛,神色驚詫。「這麼快?怎麼不天亮再走?走夜路多危險。」

  譚音又慢悠悠的嘆了口氣。「這裡沒人在意我,留下來做啥?再說了,早點上路便可早點抵達錦陽,爺爺下落不明,我實在擔心,他老人家也有年紀了,平時脾氣一來也不是吃素的,我怕他跟人起了衝突,讓人綁了往山溝裡丟,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若是遇上什麼毒蛇猛獸……」

  「好了,不要再說了。」藺巧龍搓著自己手臂。「講著怪可怕的。」

  「你就不想陪我一塊兒去找人嗎?好吧,算了。」譚音有氣無力的說道:「總之,回去找到爺爺之後我便立刻回來,所以你得遵守承諾在這裡等我知道嗎?」

        藺巧龍挖苦道:「我又不是你,不等人家回來就走。我呢,向來是信守承諾的,自然會在這裡等你回來。」

  譚音哭笑不得。「媳婦兒得講點道理,那時我分明留了書信……」

  岳晨琇抿了抿嘴,雖然不知道他倆究竟什麼關係,但對於譚音時不時便喊藺巧龍為媳婦兒,她已經麻痹了。

  藺巧龍摀著嘴輕笑道:「總之我沒看到就不算數。」

  不告而別,還拿走她的銀子,這事呀,肯定會成為他一生的把柄,她時不時就要提上一提損損他。

  「好吧,」譚音很是無奈,退而求其次地道:「那麼,你保證你不會以牙還牙,留了書信走人。」

  藺巧龍挺江湖地拱了拱手。「謝謝你提醒我還有這個方法。」

  譚音越想越不對,要是她一走了之,他要上哪去找人?「不行不行,我看你還是跟我一塊兒走比較保險……」

  有誰想要聽他們倆打情罵俏嗎?岳晨琇覺得自己真是多餘,她擱下了杯盞,不聲不響的轉身走了出去,秋葉連忙跟上。小蝶見狀也稱自己要去解手,溜了出去,總要讓小姐、姑爺有時間講點體已話。

  小偏廳只剩譚音和藺巧龍,兩人目光對上,都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譚音再無顧忌,走過去便霸道的將藺巧龍摟進懷裡。這個小磨人精啊,這幾日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見不到她的人,將他折磨得好苦。

  「剛聽見我就要走了,你便嚇得跳起來,你老實說,是不是捨不得我啊?」譚音不客氣的緊摟著她,勾起一抹笑意問道。

  藺巧龍難得的臉上染上一層緋紅,「一點點。」

  譚音聽了面色一喜,當即咧開嘴笑了。「那你慘了,現在就有一點點想我了,等我走了,你會想死我,還會害相思病,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我回來。」

  「最好是。」藺巧龍哼道:「你這叫自戀,自我感覺良好,是種王子病啊王子病。」

  「你怎麼知道王子病這說法?」譚音稀奇的看著她。「可巧了,我爺爺說過,挑媳婦兒切記不可挑到有公主病的。所謂的公主病,並不是真正的公主,指的是把別人當奴隸來伺候自己的姑娘家。」

  藺巧龍一愣,她怎麼會說出王子病這三個字,她也不知道,而譚音口中的公主病,她也是知道的,至於她為何知道,她同樣是不明白。

  就在她怔愣時,譚音又親了親她道:「別想了,管他是王子病還是公主病,咱們已經認定了彼此是對方的人了,有什麼病都不打緊,我是你相公你是我媳婦兒,這事千年萬年不會變,你只要記住這點,等我回來風光把你娶進門就行了。」

  藺巧龍粉嫩的嘴微微上揚,冷不丁地說道:「大話不要說太滿,說不定你家裡會反對我,畢竟我是藺家「放養」的,一點兒規矩都沒有,何況這會兒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回去藺家。」

  「不能回去就不能回去,算不上什麼事,你還有我,我讓你靠著呢。」譚音驀地從衣襟裡掏出三張銀票塞進藺巧龍手裡。「這你收好,這回出門我沒多帶銀子,身上就這些了,留了五百兩做盤纏,這些你留著,以備不時之需。」

  藺巧龍攤開那三張銀票嚇了一跳,是張一千兩的銀票,另外兩張是各兩千兩的銀票。她不由分說的塞回他衣襟裡,「你給我銀子做什麼,我吃住都在岳家,又不花銀子,我替人看診也有進項,身邊還有攢了的幾百兩銀子哩,所以你拿回去吧。」

  譚音奇怪的看著她,「你不是很喜歡銀子嗎?怎麼我給你銀子你還不高興?」

  藺巧龍哼道:「我是很喜歡銀子沒錯,可你這樣無緣無故的給我這麼大數目的銀子,我不能收。」

  「誰說是無緣無故了?」譚音板著臉。「相公給媳婦兒銀子是天經地義之事,本來媳婦兒就是要相公養的,媳婦兒不要囉唆了,快把銀子收下,不然相公要生氣了。」

  藺巧龍見他堅持,直接拍板,「那我收下一千兩,其餘你帶在身上,從這裡去錦陽路途遙遠,你比我需要備著銀子吧?」

  譚音卻也是個不妥協的主。「你收下兩千兩,那我就聽你的,其他我收下。」

  最後妥協的是藺巧龍,不然可要爭到天荒地老,都沒時間講體己話了。

  分別在即,她也不知講什麼好,便胡亂玩著他衣襟說道:「你回去錦陽之後,好好地認真找你爺爺,不必記掛我,就如同岳姑娘所言,我在這裡混得很好,只有我欺負別人的份,別人是欺負不了我的,所以你盡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

  丫頭,你盡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你爺爺我可是從現代來的,這大滿朝的人,腦子要趕上我還要一百年,他們的醫術在我眼裡不過就是班門弄斧,不值一提。

  「爺爺」到底是誰啊?她真的很想知道!

  「你這小腦袋瓜子一日一變的,我怎麼能放心?」譚音嘴角揚了揚。「我不在的期間,你不要胡思亂想,要想就想想你想要多少聘禮,不然想想咱們以後的六個孩子孩子要叫啥名字,不要再去想那個瓦松還善安的,你成天想著他,我都要嫉妒了。」

  藺巧龍眼睛彎彎地瞇了起來,噗哧笑道:「嫉妒岀家人,你羞不羞啊?」

  譚音撇唇。「誰讓你要成天想著他。」

  藺巧龍眉頭輕皺了一下。「我那是在尋找記憶。」

  「不是跟你說過別找了?」譚音胡亂的揉了揉她的頭。「找到了如何?沒找到又如何?還不是一樣過日子,我沒找到記憶也開心得很,找到了未必會開心。」

  藺巧龍垂下了眼。

  譚音不會明白的,如果那些聲音沒冒出來,她或許還不會去找,可那些聲音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就是在提醒她不能忘記過去記憶的證明。

  所以,她會找到的,她一定會找到!

  譚音果真當日便啟程前往錦陽,藺巧龍塞了一大堆自製的藥丸、藥膏給他,有治風寒腦熱的,有治腹瀉積食的,有擦刀傷的,連提神醒腦的藥都有,就怕他一心趕路,神志不清會出意外。

  譚音走的第二天,藺巧龍身邊的空虛感便漸漸冒出頭來,他在身邊的時候沒怎麼覺得,可他一走,那空缺便大得嚇人。他是個話嘮,只要在她身邊一定說個不停,她真想念他在耳邊什麼事都說,說個不停的日子。

  「小姐是不是想姑爺了?」小蝶觀察了幾日,很肯定心中的想法。

        藺巧龍懶洋洋的躺在榻上,上午去了兩處看診,都是富家太太,得的也都是些婦女小毛病,她是得了豐厚診金,可甚無成就感,也不是說她希望求診的人得什麼重病,而是診治那些一般大夫都治得好的小毛病,那位「爺爺」的聲音便不會冒出來,她連找蛛絲馬跡的機會都沒有。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人都走了。」她無精打采的往一旁的大碗裡抓瓜子嗑。

  「喏。」小蝶遞過去一張字條。

  藺巧龍百無聊賴的探頭看了一眼。「什麼?」

  「姑爺府裡的住址。」

  藺巧龍迅速坐了起來,瞪大了眼睛。「什麼?」

  小蝶眨也不眨的看著藺巧龍。「姑爺走前留下的,說是小姐若想他了,或者回不了藺家,或者岳家待不下了,便按這個住址去找他。」

  藺巧龍手裡拿著那紙條,瞪著看了老半天,很是感動。「他想得還真周到。」

  「小姐,您想去嗎?」小蝶憂心忡忡地問。

  藺巧龍倒是老實道:「暫時不想,我懶,在這兒等就好。況且也不知道譚家什麼情況,貿然跑去了惹人嫌。」

  小蝶鬆了口氣,「那咱們什麼時候回藺家去?都過了那麼久,也攢了夠多的銀子,有底氣了,咱們可以回去了吧?」

  她就怕小姐要去找姑爺,未出嫁的姑娘家千里迢迢眼巴巴的跑去男人家裡,肯定會不討未來夫家歡喜的,還會被議論沒有規矩。

  「是差不多了。」藺巧龍模棱兩可的說道。

  如今她在錦州城裡有了名聲,透過那些富家太太小姐也有了人脈,如此回去便不是回去藺家蹭飯的可憐蟲、討厭鬼。

  小蝶頓時歡天喜地了起來。「要是見到小姐還活著,夫人不知會多開心,小姐,是不是要去買價禮物給夫人啊?」

  相對小蝶的興奮,藺巧龍則是對回藺家一事一點感覺都沒有,她既不會很想見小蝶口中的夫人,她的娘親,對於丟她在山柳村,讓她自生自滅的親爹、祖母和沈姨娘也沒有太大的恨意,好像那些與她都無關似的,但願她踏進藺家大門之後能有對安然寺的那種熟悉之感,如此,她才能肯定自己真是生長在藺家的。

  晩上,藺巧龍照例要去給岳晨琇施針,雖然岳晨琇已來潮了,為了確保往後也會如常地來,她每日都會為她施針。

  「小姐和夫人在房裡等姑娘呢,小姐適才說想吃紅豆羹,奴婢正要去準備,姑娘自個兒進去吧。」秋葉說完便匆匆走了。

  藺巧龍對岳晨琇的閨房早已熟門熟路,小蝶抬手正要叩門,藺巧龍隱約聽到了譚音的名字,她連忙捉住小蝶的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迅速貼耳到門上偷聽。

  小蝶很崩潰,小姐這什麼樣子啊,竟然聽壁角!大家閨秀不會這樣啊,讓人看見了怎麼辦?

  藺巧龍才不管什麼大家閨秀的規矩,她關心譚音,想聽她們在說譚音什麼,這也在情理之中,所以呢,這不叫偷聽,這叫另一種關心。

  「你對譚音那孩子死了心也好,畢竟他不是你姑母的親生骨肉,雖然你姑母疼寵他,可難保哪一日要分家產時,他會被排除在外。」

  「娘,我不愛聽這些,我當初想嫁給表哥並非為了譚家的家產,再說了,姑父和姑母都將表哥視如己出,又怎麼可能在分家之時將他排除在外?」

  「人心難測啊,我就是說說而已。」

  「娘,這種話連說都不要說,姑母向來不許任何人說表哥不是她親生的,若是讓表哥知曉了,姑母還能活嗎?」

  「娘知道,所以娘不是只在這裡跟你說而已嗎?又沒要去召告天下,你緊張什麼?話說回來,既然你對譚音已無心了,那麼娘可是要留意你的親事了,劉家的公子人品好,待人處事多受誇獎,長得也是一表人才,先前劉夫人也透過口風對你滿意得很,只是那時你心在譚音身上,娘便沒給回應。」

  「娘做主吧,女兒沒意見。倒是藺巧龍那丫頭怎麼還沒來?要不要派人去問問?」

  聽到這裡,藺巧龍連忙拽著小蝶離開,主僕倆像有鬼在追似的,一直到跑出了岳晨琇的向晚軒才停了下來,兩人都喘得說不上話。

  藺巧龍心裡無比震驚。

  譚音不是譚家的親生骨肉,而他自已還不知道這件事?

  小蝶忍不住問道:「小姐,岳夫人和岳姑娘在說的是什麼事啊?說姑爺不是親生的?不是譚家的骨肉?」

  藺巧龍臉上的表情還沒有緩過來,「把你聽到的忘了,絕不能在譚音面前說漏了嘴。」

  小蝶小嘴一噘,不以為然地道:「小姐管好自個兒的嘴才對吧,奴婢的嘴向來緊,小姐才會一時忘形,將不該說的說出去。」

  藺巧龍洩氣地嘆了一聲。「你說的不錯,我才可能在譚音面前說漏了嘴。」

  他身上竟然背負著這麼大的身世秘密,他是不是感受到自己不是譚家的人,才會特意的玩世不恭,不肯進譚家商行做事?他還說過覺得自己像無根浮萍,因為遇到她才想定下來。也不知道他平安回到錦陽了沒有?她突然非常想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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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好久不見啊,胡嬤嬤過得好嗎

  「哎喲!我快死了,你們全杵在那兒做什麼?等著看我死掉嗎?」藺老夫人沒好氣地嚷著。

  寢房裡傳來陣陣哀鳴,圍在房裡的一干人等卻是束手無策。

  藺老夫人在沐浴時扭傷腰和腳已經五日了,府裡上下都被折騰得人仰馬翻,卻是毫無改善。

  「娘,您說的是什麼話?」藺榮煥好聲好氣地道:「城裡治療扭傷的大夫都來看過了,您這是傷及了筋骨,一時之間沒那麼快好,要稍微忍些時日,只要按時服用湯藥,假以時日便會改善……」

  「假以時日是什麼時候?」藺老夫人氣呼呼地瞪著眼睛。「不是疼在你身上,你當然說風涼話!我不管,你快去請別的大夫來,再這麼折騰下去,你這不孝子就要給我送終啦,等我到了陰曹地府肯定要跟你爹告狀,說你不孝,不給我請大夫,專找些庸醫來唬弄我,存心讓我活活疼死。」

        「娘……」藺榮煥苦笑,他何時成了不孝子了?萬事他不是都聽她的嗎?才會在詠琴讓大夫宣告不能再生育之後,火速迎了沈姨娘打壞了夫妻情份,直到如今他和詠琴之間不只是形同陌路,更被當仇家看待。

  「不孝子啊,我老了,不中用了,還是一頭撞死好了!」

  藺榮煥聽得頭疼,轉而斥責沈銀鳳,「家裡的事不都是你在操持的,你還不快想想法子,娘疼成這樣,總有法子可想。」

  沈銀鳳忍著氣,低聲下氣地道:「妾身能有什麼法子?城裡的大夫都來過了,誰知道他們沒一個能斷言確診的……」

  「你就不會到城外去請?」藺榮煥沒好氣地道:「去益州城請,去孟州城請,總之,把能請的大夫都請來,診金不是問題,只要能治好娘,再多銀子都要花。」

  一旁的藺巧然腦子裡靈光一現。「爹,姨娘,女兒倒是知道一個人,近日在城裡小有名氣,是個姑娘家,跟咱們同姓。她呀,連州牧夫人都治好了,還陸續治好了許多太太、小姐的痼疾,此刻就客居在岳家,我跟岳姑娘說一聲,將她請來看看祖母可好?」

  藺榮煥神情裡寫滿了訝異。「是嗎?有這麼個人?」

  「千真萬確啊爹!」藺巧然難得受到重視,忙道:「當日州牧大人府上派人到岳家請那姑娘時,女兒正好在場,聽得一清二楚,後來問了岳姑娘,說是那姑娘確實頗有醫術,會針灸之術來著,極為玄妙。」

  藺巧嫣適才也想到了那跟譚音狀甚親密的姑娘,她打聽過那姑娘,只不過沒打聽出什麼,只知道是譚音的救命恩人,又給險些難產的岳家少夫人順利催生,因此暫住在岳家。眼下譚音有要事回錦陽城去了,而那姑娘還留在岳家,時不時便為人看診,兩人之間倒是顯得無啥瓜葛。

  只不過,她對那姑娘和譚音有說有笑有些芥蒂,因此不願在眾人面前提起,不想將那姑娘請來,想不到然兒卻主動提起那姑娘,如此一來,不將那姑娘請來也不行了。

  「有這樣的人,你怎麼不早說?」藺榮煥轉頭便揚聲吩咐:「快!快上岳家去請藺姑娘,多少銀子都無所謂,一定要將人請來!」

*             *             *

  藺家的管事上門的時候,藺巧龍正在房裡搗鼓藥丸,小蝶和秋葉給她打下手,岳晨琇在一旁瞧著,一邊狀似無意的拿著碗裡的蜜糖含在嘴裡。

  「你弄這些黑漆漆的藥丸子,當真會有人跟你買?」

  藺巧龍嘿嘿一笑。「這你就不明白了,這藥丸可值錢了。」

  丫頭,你要記住,女人的錢是最好賺的,只要跟她們說有助養顏美容,多少銀子她們都肯花。

  這聲音冒出來之時,養顏美容的方子她也自然而然的寫了下來。

  之前她做過一些,只無意提了養顏兩字,那些富家太太、小姐果然趨之若鶩,她漫天開價,一瓶十兩銀子,她們還搶著要。

  她的價錢雖然賣得貴了一些,不過她用的是真材實料,童叟無欺,也確實對養顏極有療效,她才敢大聲賣。她是有良心的醫者,不會賣騙人的藥丸子,不會做陰損的事。

  「要不要給你一罐啊?」藺巧龍笑嘻嘻地道:「還有美顏霜,睡前抹些極有效果,不信你看小蝶,水嫰得緊,便是抹了這美顏霜。美,也是要經營的,只有懶女人,沒有醜女人,咱們這麼熟了,也不好賺你太多,算你五兩就好。」

  她時常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脫口冒出某些奇怪的話,那些話每每從她口裡說出來卻又是那麼自然,彷彿她常在說也聽慣了似的。

  「才不要哩。」岳晨琇嘴硬道:「也不知是什麼做的,說不定把臉給抹爛了。」雖然這麼說,但她心裡其實是極想要的,愛美之心人人皆有,何況是她這樣青春少女的小姑娘,自然是想要美上加美,何況藺巧龍說的話又有幾分歪理,美是要經營的,越想越有道理。

  「咳!」她清了清喉嚨,改口了。「還是給我來一罐吧,不必刻意給我減價,你賣給別人多少,我便多少跟你買,不要說我佔你便宜,本姑娘還不至於出不起這點銀子。還有,先說清楚,我並沒有很想買,是看在你挺有誠意的份上才買的……」

  藺巧龍笑了笑。「那你不要買好了,反正排隊要買的人多了去,你不想變美,多的是其他姑娘想變美,到時整個錦州城的姑娘都變了,就你停在原地,那可凄慘了。」

  岳晨琇為之氣結,「藺巧龍!」

  藺巧龍抬頭朝她嫣然一笑。「在這呢!你這麼大聲喊我,你喉嚨不會破,我耳朵要破啦。」

  岳晨琇看著藺巧龍臉上那讓人氣憤的笑容,這時,小丫頭芳兒進來稟道:「藺姑娘,有人上門求診,是做海運生意的藺家的管事,說府裡的老夫人不爽利,要請姑娘過府一趟。」

  一聽到藺家,小蝶手裡的杓子直接掉在了地上,整個人不會動了。

  藺巧龍慢慢放下了藥輾,她等的就是這樣的機會,終於讓她等到了。

  藺巧龍瞇著眼睛,笑得格外親切,「芳兒姑娘,勞你去跟來人說,我馬上就去。」

  岳晨琇哼了哼。「藺家可是大戶人家,這下你又有豐厚診金收了,要笑得闔不攏嘴了。」

  藺巧龍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啊,要笑得闔不攏嘴了。」

*             *             *

  小蝶深呼吸再深深呼吸。

  終於——她們終於回來了,雖然是以如此奇怪的身分回來的,可終究還是進了藺家大門,跨過那道門坎,她心裡無比激動。

  然而,進到藺家貴氣大廳的那一刻,藺巧龍的心都涼了。

  她對這裡沒感覺,這裡是個全然陌生的地方,找不到一點熟悉感,就像她去過的每一戶人家一樣,就只是個處處皆是流光溢彩、富麗堂皇的大戶人家罷了,原本她還有些期待的,期待進到了藺家能勾起什麼回憶,現在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絕不可能會在這裡想起些什麼。

  她們被請到藺老夫人的錦繡院,那是處打理得別致的園子,回廊外有兩個小荷花池,乘涼的亭子繞滿了綠藤,石子小徑的盡頭還有座假山。

  進了寢房,地上鋪著錦織毯,一道烏檀木雕嵌瑞意雲圖的屏風,房裡有很多人,她一個都不認識,而小蝶顯然是大半都還認得出來,她激動到幾乎快昏過去了,臉上一直泛紅,整個人輕飄飄的,雖然小蝶認出了他們,但他們卻不認得小蝶,畢竟小蝶只是個下人,沒人記得清她容貌也在情理之中。而她呢,就更不用說了,這些人對她的印象肯定還停在當初她被送走時的痴醜模樣。

  「想不到姑娘年紀這麼小,那麼肯定是醫術卓絕,才會聲名遠播。」藺榮煥是有幾分驚訝的,他客套的讚揚了幾句,便迫不及待的說道:「家母不適已有多日,這就煩請姑娘速速為家母診治。」

  小蝶在藺巧龍身後顫抖地扯了扯她衣擺,聲音弱不可聞地道:「是大爺,小姐的爹啊……」

  藺巧龍點了點頭,她抬眸對藺榮煥燦然一笑,和顏悅色地道:「好的。」原來這就是她那無良的爹啊!長得還挺英俊的,這就是所謂的人面獸心了吧?

  把她扔在山柳村,一個月只給那丁點銀子,他們自己在這裡過得錦衣玉食、奴僕成群的,不想想她們兩個小姑娘要怎麼熬,還有沒有一點天良?說他是衣冠禽獸也不為過。

        「姑娘裡面請。」藺榮煥道,語氣裡還有幾分對醫者的尊重。

  藺巧龍繞過屏風,寢房極為寬敞,床沿垂掛著玉墜掛鉤,處處透著富貴。

  房裡有股濃重的藥味,她看到躺在床上呻吟的富貴老太太,不由得翹起了嘴角,冷哼一聲。

  這個老太婆就是她的無良祖母了吧?在她娘正傷心之際,做主要她爹納了側室,又讓她爹把她送到莊子上去,對待自己的孫女如此歹毒,心肝肯定是黑的。

  藺榮煥引路,裡面另外有個裝扮得宜的婦人和兩位姑娘,其餘還有幾個伺候的婆子和丫鬟。

  不等小蝶拉她衣擺,她隨便猜想也知道那婦人肯定就是沈姨娘,而那兩個相貌相似,穿的一白一黃的姑娘便是沈姨娘所岀的藺巧嫣、藺巧然了。

  「看起來小小年紀,真是大夫嗎?」沈銀鳳蹙眉嘀咕,很是懷疑這個小丫頭真會針灸之術?

  藺巧龍笑得特別真誠。「要是你有所疑慮,我可以馬上走。」

  沈銀鳳頓時生心不滿,之前來的大夫,不明就裡的都會稱她一聲夫人,知道她姨娘身分的也會稱一聲「您」,這丫頭毫不客氣的直呼「你」是什麼意思?當她是是伺候老夫人的下人嗎?

  「如何?要我現在走嗎?」藺巧龍直勾勾的看著沈銀鳳,依舊是笑咪咪的,但語氣可沒在客氣。

  床上的藺老夫人嚷了起來:「走什麼走?快給我看看,我快疼死啦!」

  「是啊,姑娘快給家母看看吧。」藺榮煥說完又責備的掃了沈銀鳳一眼,讓她不許再多話。

  藺巧龍從善如流地在床邊的繡墩坐了下來,她先為藺老夫人診脈,跟著在她扭傷的腰部和腳踝找到壓痛點按壓,立引起了藺老夫人的呼痛聲。

  聽到藺老夫人哀哀叫,藺巧龍就痛快了,她又連續按了好幾下,讓藺老夫人痛呼個不停,直到盡興了才停止,取出針灸包來攤開。

  「老夫人腰間扭傷的時日有點兒久了,因此經絡出現阻滯不通的情況,氣血閉塞得十分嚴重,好消息是,只要每日施針,七日之內必定行動自由。」

  藺老夫人一聽七日,那可比之前大夫說的假以時日牢靠多了,她連忙催促道:「那快點施針吧,我可是疼得受不了啦!」

  藺巧龍起身讓開,空出床前的位置說道:「請老夫人站起來。」

  老夫人瞪著眼,「什麼?」

  打從扭傷,那鑽心的疼痛令她無力自行起身,腰部彎曲不能挺直,都要兩個人架著她才能慢慢走動,這兩日疼痛的情況加劇,更是躺在床上動不了,除非內急了才起來,讓人架著去解手,如今這小丫頭竟要她站起來,這不是要她的命嗎?

  「雖然會痛些,但站著扎針療效最好。」藺巧龍解釋道。「老夫人是想多疼幾天還是疼一下子?您自己選吧。」

  藺老夫人自然不想再多疼幾天,她已經受夠了,情願咬牙忍一下,於是她擰著眉吩咐兩個丫鬟扶她下床。

  好不容易,在嚎聲連連之中,藺老夫人下床站了起來,藺巧龍很是滿意的看著她。「現在,彎彎身子。」

  藺老夫人又怪叫了起來。「什麼?」

  她直著身子都很疼了,更遑論彎身,那是要她的老命啊!

  藺巧龍和顏悅色的說道:「老夫人,您得要彎身,我才能準確的知道您的傷處,對穴扎針啊。」

  她也可以讓藺老夫人在床上扎針,她是故意選了一個最能折騰老太婆的方法,要讓老太婆吃吃苦。

  藺老夫人勉為其難地道:「好、好吧。」

  藺巧龍說的在理,藺老夫人也只能乖乖彎腰,她很小的彎腰,痛得冒冷汗,但無論怎麼彎也只能彎一點點,再也彎不下去了。

  幸好,藺巧龍此時說道:「好,不要動,我要扎針了。」

  她提起藺老夫人的右手,說道:「老夫人,我將會在您的右手腕上扎針,請您盡量的放鬆。」

  藺榮煥忍不住插嘴道:「姑娘,家母疼的是腰和腳,姑娘是不是看錯地方了?」

  沈銀鳳嗤笑了一聲。「我就說嘛!小丫頭哪裡來的本事,原來是個半調子來招搖撞騙。」

  藺巧龍不以為意地道:「這是遠程取穴法,有些井底之蛙還是不要開口自曝其短的好,繼續坐井觀天比較適合。」

  「你——」沈銀鳳氣得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卻又在藺榮煥的眼神制止下不能發作,肺都要氣炸了。

  藺巧龍不理會,她徑自取針在藺老夫人的右手腕扎了一針。「老夫人,您感覺到麻痹嗎?」

  藺老夫人連連點頭。「麻啊!整隻手都麻痹了。」

  藺巧龍將針提插一下,藺老夫人的面容顯得更緊繃了,藺巧龍便道:「老夫人,請您現在再試著彎腰。」

  藺老夫人顯得極不情願。「我彎不下去了,會疼啊……」

  藺巧龍提著老夫人的右手,和藹著神情道:「試著彎一下,沒事的,我在這兒,肯定能彎下去。」

  藺老夫人只好慢慢的再度試圖彎腰,說也奇怪,這回竟然很順利的彎下了腰,甚至還能彎出鞠躬禮,藺巧龍同時按壓藺老夫人原本的痛處她也沒哀叫,眾人看的均是目瞪口呆。

  藺巧龍世外高人般的微微一笑,「如何?老夫人,現在還疼嗎?」

         「不疼了!」藺老夫人驚奇地道:「真的不疼了!這會兒只剩下緊緊的感覺。」

  藺榮煥不可思議地問道:「真的嗎?娘,當真不疼了嗎?」

  藺老夫人眉開眼笑。「是啊!不疼了,真的不疼了。」

  「怎麼可能?」藺巧然驚呼連連。「直到適才祖母還叫疼呢,怎麼在手腕上扎了幾針便不疼了,甚至還可以彎腰,真是神乎其技啊!」

  藺巧龍將藺老夫人腕上的針輕輕晃,强化針感,很快地出針之後用瀉法。「老夫人,您今晚腰肌會緊緊的,也可能會有些疼痛,明日我再來給您針灸,屆時會好上許多。」

  藺老夫人急切地道:「腳呢?我這腳也是腫得不能走了,可有方法能像腰間一般,立即解除疼痛?」

  藺巧龍看了一眼藺老夫人那腫得饅頭似的大包,氣定神地道:「只要施以火針,一個時辰便能立竿見影,不但能消腫,疼痛也會減輕許多。」

  藺老夫人急切地道:「火針?那要如何做?你快給我做吧!」

  藺巧龍讓藺老夫人坐下來,讓人取來燭火,將銀針先在燭火上燒一會兒,針燒成紅色時,迅速刺入藺老夫人腫脹的腳踝後立即拔出,此時,血水順著針眼流出,眾人都忍不住驚呼出聲。

  「祖母,您不疼嗎?」藺巧然手摀著嘴巴,看起來訝異極了。

  藺老夫人搖了搖頭。「不疼。」

  藺巧龍嘴角揚起一抹笑意。「這些血水便是腳踝腫脹疼痛的病根,火針將這些血水引出,自然能夠消腫止痛了。」

  藺榮煥讚嘆道:「姑娘的醫術實在太高明了,藺某佩服。」

  「您千萬別這麼說,救死扶傷乃是醫者本分,這不過是我份內之事。」藺巧龍十分冠冕堂皇的說完,從醫箱裡取出一盒香來。

  「老夫人,此乃安神定寧的香,若是夜裡睡不踏實,點上此香,有助舒眠。」

  藺老夫人如獲至寶,示意旁邊的嬤嬤將熏香盒子收下。

  藺巧龍笑咪咪地道:「若是老夫人不介意,我給老夫人扎幾處養身針,有助延年益壽、保養精氣、强身健體。」

  聽到能延年益壽,藺老夫人哪有不要的道理,她連忙躺好讓藺巧龍扎針,像個領糖吃的小孩。

  藺巧龍除了應扎的針之外,又另外扎了幾處無關緊要但扎下去會很痛的穴道,讓她的無良祖母吃吃苦頭,心裡想著比起她和小蝶受的苦,這點苦不算什麼。

  這幾針很痛的針扎下去,藺老夫人非但沒喊痛,反而一臉的神清氣爽,只因她已對藺巧龍的醫術信服不已,認定是可以延年益壽的針,才會受得如此甘願。

  至此,再沒有人質疑藺巧龍的醫術,沈銀鳳管著自己的嘴,默不岀聲。雖然她因為藺巧龍讓藺榮煥給責罵了,可能治好藺老夫人她也是鬆了一口氣,老太婆整天叫嚷弄得府裡雞犬不寧,她也是極為頭疼。

  藺榮煥奉上了診金,一個小小的盒子,但沉甸甸的,應是不少。藺巧龍笑得淡然,但收得毫不遲疑。

  這時,一個嬤嬤匆匆進來。「姨娘,您吩咐要找的大夫——」

  驀地,看到微微淺笑正與藺老夫人交代注意事項的藺巧龍和她身後的小蝶,那嬤嬤如見到鬼魅一般的倒退數步,臉色瞬間發白。

  「鬼、鬼啊!」

  藺榮煥不快地斥道:「胡說什麼?還不快出去!」」

  胡嬤嬤吞著口水,「姨、姨娘……她是、是……」

  沈銀鳳怕被藺榮煥責罵,故而有些不耐煩。「是什麼?你倒是說啊!」

  藺巧龍彷彿此刻才看到胡嬤嬤似的,她氣定神閑的抬眸,嫣然一笑。「好久不見啊,胡嬤嬤過得好嗎?」

  藺榮煥詫異道:「怎麼,姑娘識得胡嬤嬤?」

  胡嬤嬤猛地跪下,她身子抖如篩糠,面如土色。「是、是大姑娘啊,大姑娘的魂魄回來了,饒命啊、饒命啊……」

  藺榮煥蹙眉,極是不悅。「你這老妖婆到底在說什麼?精神失常了嗎?什麼魂魄,又扯什麼大姑娘?」

  沈銀鳳此時猛地會意過來,山柳村滅村了,可一直沒找到藺巧龍的屍體,眼前這個也是姓藺的丫頭和她印象中的藺巧龍相去甚遠,何況她還會醫術,她自然不會多做聯想。

  之前胡嬤嬤是提過藺巧龍不傻了,還會說話了,要求要回來,她沒放在心上,只計劃著再找大夫開副藥後神不知鬼不覺的讓胡嬤嬤帶去山柳村讓藺巧龍服下,再把她變痴傻,便可以讓她繼續留在山柳村,后來山柳村傳來滅村的消息,她便省了這事,畢竟連喪事都辦過了,還能翻出浪來不成?

  而此刻,事實擺在眼前,顯然是藺巧龍沒死,她回來了,真翻出浪來,還成了醫娘,而且是讓他們給請來的……

  「大姑娘饒命啊!冤有頭債有主,您要找人復仇也不能找老奴,老奴只是聽命行事罷了,不關老奴的事啊……」胡嬤嬤拼命搓著手求饒。

  沈銀鳳驀地狠狠踹了胡嬤嬤一腳,眼底閃過一抹狠戾。「住口!」

  這死婆子,是要把她給供出來不成?

  「究竟是怎麼回事?」藺榮煥動怒了,房裡其他人臉色皆有變化,也是對這變故一頭霧水,看呆了。

  小蝶突然跪下來,她朝著藺榮煥和藺老夫人猛磕頭,哽咽道:「奴婢小蝶見過大爺,見過老夫人,山柳村滅村了,所以小姐和奴婢回來了!」

  她們好不容易走進藺家大門,她生怕沈姨娘再隻手遮天,讓她們沒開口就被趕走,這才咬一咬牙出聲。

  藺榮煥眼底閃著難以置信。「給我說清楚,到底怎麼一回事!」

  藺巧龍知道這會兒該輪到她演戲了,可不能給沈姨娘捷足先登,她緩緩的跪了下來,起頭看著藺榮煥,眼底蓄積著淚水,泫然欲泣地喊道:「爹!祖母!龍兒回來了……」

  藺榮煥怔怔地看著那個叫他爹的小姑娘,她眉目清秀,眼眸慧黠,臉上有幾分白詠琴的影子,他怎麼就沒認岀來呢?當初送走她時,她可不是這副模樣,當時她又呆又笨,不但不會說話,樣子也越來越醜,惹人心煩,若是當初她好端端的,他也不會把她送走。

  「你真是龍兒?」藺榮煥的聲音微顫,眼裡多了一抹愧疚。

  藺巧龍垂著頭,聲音很輕:「嗯,是女兒,求爹不要再把女兒送走了。」

  藺榮煥心裡一緊,想到她出生時他的喜悅,他的鼻頭一酸,渾然忘了自己狠心將她送至山柳村之事,他親手將她扶了起來,動容地道:「回來就回來,回來也是應該的,怎麼這時候才說?」

  藺巧龍慢悠悠地說道:「女兒擔心爹不願意認我這個女兒,所以不敢主動相認,看來是女兒錯了,爹看起來也是……極想女兒的。」

  藺榮煥心中愧意更深,他輕輕拍了拍巧龍的背,溫言道:「爹不知道你還活著,傳來山柳村滅村的消息,以為你死了,還給你辦了喪事立了碑,你娘……也是極為傷心的。」

  藺巧龍清麗的臉上掛著柔和的笑意。「都怪女兒沒有盤纏,這才沒能早些回來,幸好一路上遇到幾個人信任女兒的醫術,肯讓女兒診治,得了些診金,這才得以回來錦州。」

  她早就定好了路線,這次回來,要扮演溫順乖巧的女兒,這是她多方打聽藺榮煥的為人之後擬定的策略。簡單來說,她爹這個人吃軟不吃硬,她不能回來撒潑,不能口口聲聲討公道,要給她爹面子,這才能讓沈姨娘著急,人一著急便會露出馬腳,她等的就是沈姨娘自個兒露出馬腳。

  「對了,你怎麼會醫術了呢?適才你替你祖母施針,是在哪兒學的?」藺榮煥和藹地問道。

  藺巧龍柔柔笑。「這說來話長,也是因緣巧合,女兒這些年待在山柳村,不能回來與祖母、爹娘團聚,便自個兒看醫書學了點皮毛,興許是女兒有天分吧,後來有個高人在村裡住下,時不時便指點女兒還送了幾本不傳醫書給女兒,女兒的醫術這才突飛猛進。」

        她越說,胡嬤嬤的眼睛睜得越大,這不是睜眼說瞎話,什麼才是睜眼說瞎話?

  這些年來,她月月都跑山柳村送月例銀子,順便看看她死了沒,每回見她都是痴傻呆愣,哪裡有在看什麼醫書,說是那破落山村會有什麼高人住下她也不信,只不過現在全村幾乎都死光了,也死無對證,要不然她可以找到一大堆人證明她在胡謅。

  「你竟然有這等機遇?」藺榮煥贊嘆著。「真是難得!」

  沈銀鳳壓著心裡的震撼,猶自驚疑不定。

  這些年她派胡嬤嬤往返山柳村,對藺巧龍的情況再清楚不過,她壓根兒不信藺巧龍口裡那番鬼話,可若她此時岀來質疑反倒會讓藺巧龍說岀她苛待她的事,那就弄巧成拙了。藺榮煥只讓她將藺巧龍送到莊子上,可沒要她苛待藺巧龍,他不知道那莊子是破舊的根本不能住人,也不知道她私自克扣月銀,將一個月十兩銀子減為一兩銀子,其餘該按月送的生活物資和四季該做的衣裳通通沒有。

  眼見他們父女相談甚歡,她心中的不安就越發擴大,她不願藺巧龍繼續跟藺榮煥培養父女之情,便也一臉喜極而泣的說道:「大姑娘回來了,還不快去稟告夫人這個天大的好消息,知道大姑娘安然無恙,夫人肯定是極為歡喜的。」

  「說的不錯。」藺榮煥點了點頭。「你娘看到你活著回來,不知會有多開心!」

  藺老夫人默不作聲的聽了許久,這時才慢吞吞的溫聲道:「是啊,你快去給你娘看看,她見了你,肯定病都好了。」

  面對這個適才才給她治病,解除了她疼痛的孫女,老夫人一時也討厭不起來,何況藺巧龍如今的樣貌又跟從前的模樣大不相同,這水靈聰慧的模樣,還會醫術哩,據說相當受到州牧夫人的重視,她沒理由不喜歡。

  沈銀鳳一聽,眼眸一縮,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向來是她靠山的藺老夫人對藺巧龍說話的語氣竟然不再有過去的厭惡,反而有幾分討好的味道,頓時令她心中警戒大升。

  藺巧龍立即朝藺老夫人嫣然一笑。「多謝祖母。」

  那一聲祖母叫得藺老夫人舒坦了,忙喚一個叫秋楓的丫鬟領路讓她們去見白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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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既然回來了,我自然要住下來

  藺巧龍帶著小蝶告退,乖巧地聽長輩的話去見她娘了。

  秋楓是藺老夫人身邊頗得力的大丫鬟,年紀稍長,她將人領到白氏住的詠朝苑便要回去,藺巧龍笑咪咪地往她手裡塞了一個小瓷瓶。

  「秋楓姊姊,這是潤膚膏,洗面後抹一些,效果可好了,你用完了再跟我說。」

  秋楓頓時驚喜不已,本來白氏和藺巧龍在藺家是不受寵的,她對走這一趟有些心不甘情不願,不想藺巧龍竟這樣懂禮數,她也眉開眼笑的收下了,還順口說了句好話,「大姑娘快進去吧,夫人肯定要樂壞了。」

  秋楓一走,小蝶的眼淚便流了下來。「這院子打理得如此草率,可見夫人的日子並不好過。」

  藺巧龍環顧四周,也是,草都長到小腿肚了,花木都已枯萎,比起藺老夫人的錦繡院差太多了,錦繡院裡連個石匾都精雕細琢的。

  「有什麼關係,現在咱們回來了,再重新打理起來不就行了?我身上有你家姑爺給的幾千兩銀子,還不能修葺一座院子嗎?」藺巧龍說得大器。

  小蝶頓時破涕為笑。「小姐說的是,肯定能修得美美的。」

  藺巧龍把自個兒的帕子遞給小蝶。「現在擦擦眼淚,你先進去向我娘說明原委,我在這兒吹吹風,一塊兒進去怕會嚇著我娘。」

  小蝶立即擦掉眼淚,歡天喜地的說道:「奴婢這就進去見夫人!」

  小蝶進去之後,藺巧龍便站在院子裡遊目四顧,看看天又看看地,看看四周之後,她嘆了口氣。

  半點熟悉的感覺都沒有,她真的是在這裡出生長大的嗎?

  片刻,小蝶便滿臉興奮地衝岀來喊她進去。「小姐!夫人一眼就認出了奴婢!奴婢都跟夫人說了,小姐沒有死,夫人太開心了,身子撐不住險些暈過去。」

  藺巧龍心中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說不定見到懷胎九月生下她的娘親,能夠勾起她一點記憶。

  隨小蝶進入屋裡,畢竟白氏還是藺家的主母,屋裡的陳設不失典雅,比荒蕪的屋外好了許多,但屋裡的藥味卻濃得嗆人,或許是為了驅散藥味,因此薰著香,反而形成了一股怪味,而窗子都閉著,怪不通風的。

  藺巧龍只約略掃了一眼便淡淡地吩咐道:「把窗子都打開。」

        下人皆是一愣,旋即想到她是歸來的大姑娘,連忙應聲後去開窗子。

  藺巧龍到了寢房門,守門的婆子屈膝給她行禮,並且迅速打起簾子,急吼吼的往裡通稟,「大姑娘來了!」

  藺巧龍感覺到她娘親雖然失寵,但還是有點地位的,下人不敢肆意怠慢,興許她那個爹沒她想像的那麼無良。

  進了房,她一眼看到名婦人氣息奄奄地歪在引枕上,她的皮膚毫無光澤,目光也顯得混濁無神,她彷彿看到在山柳時的自己,她心裡頓時有數,她娘親也是給人下藥了沒錯。

  白氏雖然病懨懨的,但一見到藺巧龍,眼裡便迸射出光來,她費勁地朝她使手。

  「龍、龍兒……咳咳咳咳……」

  她雖然還能發得出聲音來,但聲音極度乾啞,每說一個字便要咳上老半天。

  藺巧龍連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坐了下來,輕輕拍她的背道:「娘,您別說話,女兒先給您診脈。」

  一旁伺候的倚翠和安嬤嬤都紅了眼眶,捏著帕子頻頻拭淚。「大姑娘可回來了,夫人幾乎快哭瞎了眼睛……」

  藺巧龍細心的給白氏診了脈,拿出針灸包說道:「娘,施針時,您要是感覺累,便閉上眼歇會兒。」

  白氏點了點頭,扯出一抹微笑,那微笑雖然虛弱卻煥發著動人的光彩。

  藺巧龍心裡酸酸的,雖然找不出對白氏的記憶,可她知道,半死不活的白氏是因為她的歸來才有了重新活下去的力量。

  她穩穩的拿著銀針,有時三根銀針同時扎,有時六根同時扎,手起針落,一氣呵成,讓人看得眼花撩亂,行針一炷香的工夫,收針。

  倚翠和安嬤嬤均是難以置信,雖然適才她們已聽小蝶說了,大姑娘是讓大爺請來給老夫人診治的,而且也把老夫人給治好了,但親眼見到她神乎其技的針灸術,還是叫她們驚詫不已。

  「娘,女兒每日給您扎針再佐以湯藥,您很快便能說話,也能走路了。所以您別心急,先將想說的話收起來,日後女兒聽您慢慢說,咱們有得是時間。」

  白氏聽她這麼說,也放心了。是啊,來日方長,她們母女倆可以慢慢說。

  安嬤嬤拭著淚,笑中帶淚的說道:「夫人和小姐許久沒一塊兒用飯了,老奴這就吩咐去,做幾樣小姐小時候喜歡的菜和點心,老奴記得小姐最喜歡吃四喜餃子和百果松糕了,老奴這便親自去做!」

  這一晚,藺巧龍陪白氏用了飯,開了藥方讓倚翠去抓藥,煎好了藥,她一口一口喂白氏喝下。

  雖然她還是找不回記憶,也找不到熟悉的感覺,可這是她娘啊,假以時日,她一定能想起來的……

  於是,那一日藺巧龍挨著白氏睡得香甜,壓根兒忘了她沒回岳家也沒派人去報信的事。

*             *             *

  夜幕低垂,冷月如霜,鳳儀宮今夜又不平靜了。一列太醫謹慎的跟隨在引路的內監身後進入宮殿,可不多時他們又跟著內監出來,個個垂頭喪氣,因自身的無能而感到挫折。

  皇后再度病危,這也是近日朝中動蕩的原因,六宮之主關乎著朝政,而懸而未決的儲君之位更是讓朝裡浮動的原因。

  沈其名與當朝丞相謝雨由御書房裡出來,兩人搖頭嘆息,均是面色凝重。

  也難怪皇上心情不好了,皇上和皇后兩人鶼鰈情深,少年結縭至今,六宮粉黛無人能越過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如今皇后來日無多,皇上自然愁眉不展。

  「前陣子我到錦州待了月餘,發現錦陽一帶的鹽、鐵來源有些古怪,左大人也深有同感,只是查不出什麼,只怕其中有貓膩。」沈其名說道。

  謝雨稍加思索。「你是說有人做得滴水不漏?背後有大靠山?」

  「肯定是有問題的。」沈其名嗓門略略大了起來。「連我都能看出端倪了,地方父母官會沒有一點兒風聲嗎?不過是睜隻眼閉隻眼從中撈些油水,而鹽販子再怎麼無法無天也有人頂天極限,若不是有人主使,跟誰借的膽子敢壟斷啊?再說了,過去我朝也有殘元舊吏與鹽匪沆瀣一氣,藉此來威脅朝廷之事,歷史重演也不是不可能。」

  謝雨微一沉吟。「明白了,我會再查查,你可不要告訴他人,免得打草驚蛇。」

  「你以為我嘴巴那麼不牢靠?」沈其名哼道:「是你我才說。」

  謝雨一笑。「那我可要多謝你的信任了。」

  「老謝,」沈其名語重心長地道:「咱們是看著皇上長大的,先帝的託咐,我可沒一日敢忘,看有人矯情做作,我心裡急啊,卻是說不得,若是這時候太子能找著該多好,要我說,太子分明就是有人迷昏了送出宮去……」

  謝雨一驚。「你老糊塗啦,在宮裡講這些不怕被人聽到掉腦袋?」

  沈其名不以為然,「你不說出去,誰會知道我在講?大不了致仕,我沒啥好怕的。」

  謝雨苦笑。「知道也不能講,死無對證不是嗎?」

  沈其名氣鼓鼓地道:「所以我氣得要死啊!明擺在眼前卻動不了,鬱悶啊!若不是朝裡還有你,還有左河光可以講講心事,我早晚會悶死。」

  謝雨若有所思地道:「皇上未必不明白,皇上也有他的難處,平衡朝中的勢力是一門學問,非必要,不能輕舉妄動。」

  沈其名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誰不知道這些呢?就是知道,我才急啊,太子下落不明,皇后又病重,這分明是一系列要……」

  他沒講出奪嫡兩字,只是兩人心中都明白。

  長廊那頭,迎面而來一個人,要往御書房去,顯然也是來見皇上的,那人便是太醫院的左院判華仲春。

  沈其名最是討厭華仲春,一見到他,便先發制人的開口挖苦道:「我說華太醫,整個太醫院的人都對皇后娘娘的病情束手無策,也太無能了,虧你們還有臉讓宮裡養著。」

  華仲春不為所動,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他咳了一聲道:「沈老,話不能這麼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也有治不好的病,並非太醫院無能。」

        這個老賊沈其名,不但是太子太傅,過去也是皇上的老師,皇上對他敬重有加,經常向他商討國事,也讓這老東西恃寵而驕不將他放在眼裡。要知道,他不僅僅是個太醫而已,他還是華貴妃的兄長,是國舅爺,老東西對他如此不敬,分明是不把他們華氏家族放在眼裡,待他們華氏掌控大滿朝之時,他再來好好收拾這老而不死的老賊。

  「無能就無能,還理由那麼多。」沈其名嗤之以鼻的說道:「你不是想破了頭也學不會那針灸之術嗎?告訴你,我這回去錦州遇見了個小娘子,她呀,小小年紀,醫術可高明了,一手針灸之術出神入化,頃刻間便治好了我的急症,說是神醫也不為過啊。」

  華仲春陰笑一聲。「是嗎?那沈老為何不將那小娘子請來給皇后娘娘治病?」

  他壓根不信沈其名的鬼話,若天下有什麼小娘子會一手針灸之術,那肯定是海家的丫頭,可那丫頭已不在在這世上了,哪裡還有會針灸術的丫頭,分明是沈老頭要說來氣他的。

  沈其名興高采烈說道:「不用你說,老夫正有此意,等請來了,你們太醫院可就臉上無光,顏面掃地了,還得尊稱那小娘子一聲師傅哩。」

  華仲春板著臉。「下官還要面聖,就不與兩位閒聊了,告辭。」

  待華仲春冷臉拂袖走遠,謝雨才神色慎重地問道:「你適才說真的還是玩笑話?真有會針灸之術的小娘子?」

  「騙你做啥?」沈其名興奮的搓著手。「我原來也沒想到要將她找來給皇后娘娘治病,是適才激那華賊時靈光一現想起來的。若是我早點想到,便能早點將她找來京城了,不過現在也不晚,我馬上派人……不不,我親自去找,務必要將人給請來!」

*             *             *

  藺巧龍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小蝶搖醒,她坐起來,這才看到陽光透過窗欞灑入了房裡,也不知什麼時辰了?她這一覺像睡得特別舒服特別久,是因為賴在她娘親身邊的緣故嗎?

  她揉著眼睛,伸了伸懶腰。「這麼一大早的,你說誰來了?」

  小蝶瞪大了眼。「岳姑娘!」

  藺巧龍這才想到她昨夜沒回去,也沒派人去岳家通知一聲。「我娘呢?」

  小蝶道:「夫人說要親手給小姐做早飯,在廚房忙一會兒了。」

  這會子換藺巧龍瞪眼睛,「就我娘那身子,做早飯?」

  小蝶笑了笑。「夫人不知多精神,早上的藥也不用安嬤嬤提醒便自個兒喝了,想來是想早點養好嗓子,好跟小姐說話。」

  藺巧龍昨天給白氏把過脈,知道她的身子極為虛弱,現在能去做飯,是因為她沒死回來這件事振奮了她,但她的體力委實不能待在廚房,何況她現在還站不了,坐在輪椅上做飯豈不麻煩透頂?

  她匆匆梳洗後說道:「小蝶,你去把岳姑娘請來這裡的偏廳,我去把我娘找回來。」

  藺巧龍找到了小廚房,果然見白氏在忙著,倚翠和安嬤嬤見到她如見救星,拼命示意她去阻止白氏。

  白氏在藺巧龍的勸說下回房來了,藺巧龍讓她躺下,給她施針,一邊說道:「娘想為我做飯的心意我明白,不過如今還不是時候,萬一娘昏倒了怎麼辦?等娘身子好了再做飯給我吃也不遲,眼下還是將身子養好來得重要。」

  白氏微笑點了點頭,由著她施針,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她適才花費了太多力氣,藺巧龍給她施的是安神針,會睡上一會兒,她交代安嬤嬤守著,自己則去偏廳見岳晨琇。

  她從來沒和岳晨琇提過自己是藺家的人,岳晨琇肯定驚訝極了。

  她一進偏廳,見到岳晨琇坐得很端莊,優雅的在喝茶,便笑嘻嘻地說道:「昨兒事多,一時忘了派人去報信,你是不是很擔心我啊?對不住了。」

  「誰擔心你了?」岳晨琇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眼里裡有幾分氣惱。「你是藺家的姑娘,怎麼也不說一聲?」

  她尋上門來要找藺巧龍,從下人口中得知她是藺家的大姑娘,是藺巧然的姊姊,當場愣住,十分失儀。

  藺巧龍四兩撥千斤地笑道:「藺巧然不是你朋友嗎?我的名字和她那麼像,你又那麼冰雪聰明,我以為你會猜得到。」

  岳晨琇沒好氣的說道:「藺家枝葉繁多,巧字輩的姑娘多了去,巧琴、巧秀,城裡就有五、六人跑不掉,我怎麼可能想得到?」

  藺巧龍一拍大腿。「原來叫藺巧什麼的姑娘那麼多啊,這名字可真俗,難怪你沒猜到了,不怪你,都是我不好,怪我。」

  岳晨琇撇了撇嘴。「那你現在打算如何?要在藺家住下來嗎?你這算是認祖歸宗了?」關於藺家大姑娘的事,她先前就從藺巧然那裡聽過,似是又痴又傻又啞又笨的,給送到鄉下莊子去養病了,只是她沒想到,她認識的那個藺巧龍就是藺巧然口中的大姑娘,而且事實看來和傳聞差距極大。藺巧龍哪裡痴傻了?她古靈精怪得很,真不明白藺家為何要將好端端的人送到莊子上去,還說養病,她看藺巧龍身子好得很,根本沒病。

  「既然回來了,我自然要住下來。」藺巧龍說罷,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雖然任誰都看得出來那口氣做戲的成分居多,岳晨琇還是忍不住問道:「回來做大小姐不高興嗎?你嘆什麼氣?」

  藺巧龍正經八百的盯著岳晨琇的眼睛,刻意將聲音壓低,「我們都那麼熟了,這陣子在你府上吃你家的住你家的,我也不好瞞你。」

  岳晨琇蹙著秀眉,「你這戲精,真不明白表哥為什麼會喜歡你。」

  藺巧龍抿著嘴笑。

  岳晨琇瞪了她一眼。「還不快說。」

  藺巧龍一臉無辜,慢慢地說道:「事實上,這府裡有人要害我和我娘。」

  「什麼?」岳晨琇驚呼出聲,不只她,秋葉也是。

  小蝶是頭一次聽主子這麼說,她直接驚跳起來,像忽然被針刺了一下。

  「誰、誰要害小姐和夫人啊?」小蝶結結巴巴的問道,都快哭了。

  她們好不容易回來了,小姐卻說府裡有人要害她們,那她們是不是又得離開?

  「我不知道。」藺巧龍嚴肅了起來。「我只知道,有人下藥,將我變得又痴又傻又啞,我娘也遭同樣毒手,變得又啞又瘸,我們的外貌同樣產生了劇烈變化,讓人望而憎惡,因此我被送到莊子上,我娘則受到冷落。」

        小蝶打了個激靈,整個人呆若木雞,原來小姐和夫人是遭人所害,她還一直想不明白,原本聰明伶俐的小姐為何漸漸傻了。

  「那你住下來豈不危險?」岳晨琇挺著胸脯站了起來。「誰知道先前那害你和你娘的人還會不會再害你們。」

  藺巧龍慢慢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我就是等著她來害我們。」

  岳晨琇急了。「你傻啦?!」

  藺巧龍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岳晨琇,「這樣我才能捉住她啊!」

  雖然她有心證,可也要有實據才行。

  岳晨琇蹙眉。「你這不是以身試險嗎?」

  「聽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吧?總之我會看著辦,你不必擔心我。」藺巧龍又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吩咐道:「還有,這件事就咱們四人知道,你們可不許告訴別人,若是一傳十十傳百,那我就別想捉住那個人了。」

  岳晨琇撇了撇嘴。「知道了,我不會說出去的,你自個兒要當心,不要反又被人害了,那可真是親痛仇快了。」

  藺巧龍暖心一笑。「我就知道你擔心我。」

  岳晨琇生生起了雞皮疙瘩。「誰擔心你啊?我走了!」

  見她真的起身走人,藺巧龍在後面喊道:「再來玩啊!隨時過來,我做好蜜糖等你。」

  岳晨琇充耳不聞,走得頭也不回,走得十分迫切。

  不行,藺巧龍留在藺家太危險了,她身邊只有小蝶一人,小蝶也不會點拳腳功夫什麼的,如何能保護巧龍?

  「小姐!您走那麼快做什麼,奴婢跟不上啊……」秋葉提著裙子小跑步,快累死了。

  岳晨琇寒著臉。「我要快點回去寫信給表哥,告訴他藺巧龍處境危險。」

  藺巧龍這邊,岳晨琇剛走,又來了個不速之客。

  藺巧嫣一向高傲,若不是藺榮煥一早便下了令,要她們許久不見的姊妹們好好相處,她也不會主動過來。

  藺巧龍一樣在小偏廳見客,繼續喝她的茶,讓小蝶撤掉岳晨琇喝過的茶,給藺巧嫣換上新的茶水。

  藺巧嫣啜了口茶,擱下,問道:「聽說岳姑娘適才來了?姊姊是怎麼識得岳姑娘的?」

  藺巧龍是怎麼住到岳家去的,她老早打聽過了,此時不過是想旁敲側擊藺巧龍與譚音的關係,她想知道藺巧龍和譚音熟到什麼地步。

  「說來話長。」藺巧龍眼裡閃過笑意。「改天你有個三天三夜的空檔再跟我說,我詳細說給你聽。」

  她也不是毫無準備就回來,先前已經打聽過了,藺巧嫣自認出眾,心高氣傲,素來以藺家大小姐自居,跟那個沈姨娘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東西,會上門來肯定不安好心,她打算讓藺巧嫣哭著出去。

  「看來姊姊是見外不肯跟我說。」藺巧嫣僵笑,嘴角勉强一牽。

  「原來你知道?」藺巧龍故作訝異,隨即又嫣然一笑道:「那就好,知道我不肯跟你說,以後就別問了,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還是說說你來做什麼吧?不會是特地來問侯我的吧?」

  藺巧嫣臉上的笑意顯得不太自然,「姊姊一番歸來,我還沒正式跟姊姊見禮,因此特地來看看姊姊有什麼短少的,可以從我屋裡先拿過來應急。」

  藺巧龍笑呵呵地道:「妹妹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暫時跟我娘一塊兒住,方便給她針灸和煎藥,這裡什麼都有,沒什麼缺的。若是將來我自個兒個院子有缺個什麼椅子、桌子、花草樹木的,我再找你要。」

  藺巧嫣精緻美的面孔都要繃不住了,藺巧龍不按牌理岀牌,她要如何與之好好相處,何況,早上金盞便向她稟告,說下人們議論紛紛,真正的大小姐回來了,她要做回她的二小姐了。這麼來,嫡庶就有了分別,直叫她氣得渾身顫抖,想把那些說閒話的下人都拔了舌頭,讓他們不能再亂嚼舌根!

  「姊姊的院子自然是周全的,又怎麼會缺少桌椅和花木。」藺巧嫣努力忍著,一張俏臉繃得生疼。

  藺巧龍慢悠悠的開口,特別真心的說道:「那衣裳首飾肯定是缺的,不如將你的華衣美服和頭面首飾分一半給我,你也知道我在山柳村住了好些年,靠那丁點兒月銀有一頓沒一頓的,加上買藥都不夠用了,哪裡能做衣裳,這會兒忽然回來,總不好穿我娘的吧?」

  藺巧嫣深吸了一口氣。「好,我回頭便派人送來。」

  她是不在意把幾件穿過的衣裳和過時的首飾施捨給藺巧龍,但這個藺巧龍如今變得如此牙尖嘴利,半句都不讓,她氣得恨不得上前甩她兩耳光。

  「妹妹真是大方。」藺巧龍笑了笑。「我不在的這些年,妹妹以藺家的大小姐自居,如今要退位了,心裡肯定很難受吧?」

  藺巧嫣愣住了,她怎麼可以這麼直白的說出來?

  她死死捏著絲帕,心臟受到了猛烈的撞擊,勉强說道:「我哪裡會難受,恐怕難受的是姊姊吧?姊姊讓段家給退了親,形同叫人休離了一般,如此有損顏面之事,肯定是叫姊姊生不如死。」

  「哦?退親了?我覺得很好啊。」藺巧龍說得隨意。

  她都不曉得自己叫人退親了,還想著有婚約在身要怎麼向譚音交代,他知道後肯定跟她沒完,如今藺巧嫣說她讓段家退親了,她都想說聲謝天謝地呢。

  「叫人退親了怎麼會好?這是極損女子閨譽之事。」藺巧嫣極力的想扳回一城。「姊姊恐怕是强顏歡笑吧?」

  「我家小姐才不是强顏歡笑。」小蝶忍不住說道:「我家小姐和錦陽城的譚家三少爺有婚約,譚三少爺很快便會上門提親了,才不希罕那個段家!」

  藺巧龍燦爛笑道:「小蝶,你怎麼把這個秘密給說出來了,我還沒跟祖母、爹娘說呢。」

  藺巧嫣面上驚疑不定,內心受到的衝擊比適才更大,藺巧龍和譚音不只是親昵而已,他們之間居然有婚約?

*             *             *

        從詠朝苑離開,她寒著臉,直接上春琴軒找沈銀鳳。

  如今這已經不是她不能嫁入譚家的問題,一旦她爹和她祖母得知藺巧龍和譚音有婚約,她在藺家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怎麼了?面色這麼難看?」沈銀鳳對這個從她肚裡出來的女兒一直有些小心翼翼,都怪自己的姨娘身分丟人,不然女兒怎麼會如此對她?

  藺巧嫣吩咐金盞和服侍沈銀鳳的紅袖岀去,關上房門後才冷冷的質問:「姨娘究竟是怎麼做事的?為何藺巧龍那個小賤人會回來?」

  「我也正在想,要怎麼再把她趕走才好。」沈銀鳳頓時咬牙切齒了起來。「如今她會醫術,又得了州牧夫人的重視,你也看到你爹和你祖母的態度了,恐怕沒那麼容易將她趕走。」

  藺巧嫣俏臉一沉。「只把她趕走,她難道不會再回來?」

  沈銀鳳臉色微變。「嫣兒……」

  藺巧嫣神情冷冰冰的。「我方才得知,那小賊人和譚家的三少爺居然有婚約,就是我提過的錦陽鹽商譚家,若是爹知道會怎麼反應?肯定是樂壞了,姨娘若知道怎麼做對咱們是最好的,便快點行動。」

  沈銀鳳無比意外。「你有沒有弄錯?那小賤人是怎麼高攀的?」

  藺巧嫣不耐煩了,「那些都不重要!姨娘只要設法除掉藺巧龍就行了,所有的問題便會迎刃而解。」

  沈銀鳳想說什麼又不敢說,將話吞回了肚子裡,女兒的前程被人攔著,她這個做娘的當然要出面了,何況她的手又不是沒髒過,當年她能有辦法令白氏失寵,將藺巧龍送走,現在也有辦法讓她們母女倆再次跌入深淵!而且這回會讓她們跌得更重,這輩子都別想再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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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爺爺別鬧了,想看娘昏過去嗎

  夜色沉沉,鳳帳裡的皇后猛地從夢中驚醒過來,瘦弱的手還伸在半空之中,有些回不過來。

  她無聲的張嘴。「玨兒……」

  夢裡,她看著在御花園裡玩耍的太子,那時太子才三歲,眉目俊朗,皇上視若珍寶,常常將他抱在膝上,告訴他大滿朝的江山在哪處,而太子總會童言童語的說他長大了要當「朕」,逗得皇上哈哈大笑,不管聽幾次也不膩。

  一隻溫暖大手握住了皇后伸在半空中的手,低柔的聲音響起,「皇后又夢見太子了?」

  「皇上?」皇后驚詫,鳳眸雖然帶著絲絲疲憊,但她掙扎的想起身,「您何時來的?」

  「不需起來。」皇上將她壓了回去,輕輕揉了揉她的手道:「來了一會兒了,見你睡得沉,便沒喚醒你。」

  「多謝皇上沒喚醒臣妾,」皇后躺回枕上,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因為,臣妾夢見太子了,太子在御花園裡放風箏,玩得好歡,那是臣妾最幸福的時候。」

  她沒說的是,她後來驚醒是因為夢裡的太子在御花園裡憑空消失了,她怎麼捉也捉不住,她怎麼喊他也不出來,從此消失得無影無蹤,像是她從沒有生下那孩子一般,叫人承受不住這悲傷。

  「也是朕最幸福的時候。」皇上的眼裡也多了一抹傷感。

  他又怎麼會不知道皇后驚醒的理由,這十幾年來,她反覆作同樣的夢,夢裡由極樂到極悲,痛徹心扉。

  「皇上,」皇后思慮了片刻,說道:「臣妾知道近日朝中關於立儲的聲浪不斷,為避免國家動蕩,皇上還是快下決定吧,不需要顧慮臣妾,臣妾真的沒有關係,皇上將太子之位保留了十多年,已經夠了。」

  皇上責備道:「你身子才好了一些,怎麼又操神起這些事來,朝中之事,朕自有決斷,皇后就不需要費神了,你只要將身子養好便成,那才是朕最盼望之事。」

  「就是因為臣妾恐怕無法將身子養好了,這才會催促立儲之事。」皇后眼底深處泛起一絲苦澀。「等臣妾離開世間之後,華貴妃能為皇上掌管六宮,易兒也需時間學習太子事務,這些都不能再拖了。」

  皇上的氣息瞬間有些沉重。「朕不許你胡說,你還要陪朕長長久久,一塊兒等太子回來!」

  皇后像是沒聽見似的,自顧自的說道:「易兒是個好孩子,各方面學習也有成果,朝中支持他的大臣甚多,想必皇上看在眼裡,不需要猶豫不決了,皇上速立易兒為太子吧。」

  皇上神色複雜糾結。「朕知道易兒是好孩子,可欽天監說了,太子並沒有死,太子既然沒有死,那又何必重立太子?」

  皇后的心緊緊一縮。「皇上,您這又是何苦?」

  皇上感傷地道:「太子是朕的第一個孩子,若連朕也忘了他,還有誰會記得他?」

  皇后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臣妾不希望皇上記得臣妾和太子,等臣妾離開世間,皇上就把臣妾和太子都忘了,大滿朝還需要皇上,皇上心裡不能裝那麼多的悲秋傷春,優柔寡斷是會壞事的,臣妾認識皇上之初,皇上可不會如此優柔寡斷。」

  皇上低聲道:「朕這一生只對你和太子優柔寡斷,你們是朕永遠放不下的……」

  皇后心中發酸,卻硬是露出了一絲笑意。「臣妾希望皇上能放下,將易兒裝進皇上的心裡吧,那孩子能當個好太子的。」

  皇上深深凝視著皇后。「不要催朕,讓朕再想想。時候到了,朕不想立太子也不行,眼下就讓朕再留戀一段時間,朕的眼前,還經常浮起太子喊朕父皇的可愛模樣……」

  皇后不再開口了,她的心中有感動,也有無奈和擔心。

  殿外的華貴妃不發一語,無聲無息的轉身悄然離去,身邊伺候的大宮女紫蘇連忙跟上。

  「娘娘……」

  華貴妃頭也不回,「不許多話。」

  回到謹華宮,華貴妃連歇息會兒都沒有便親自到小廚房裡熬要給皇后的補湯,用的是千年人蔘和許多有銀子也買不著的珍貴藥材。

  小廚房裡氣氛緊張,一干宮人勸道:「娘娘,這些讓奴婢來就成了,娘娘放心,奴婢們自會當心。」

  華貴妃斥道:「這是要給皇后娘娘的補湯,你們個個粗手笨腳的,怎麼能放心讓你們熬?」

        熬好了補湯,回到寢宮,未曾稍做歇息,華貴妃又將個宮人叫到跟前問話。「段嬤嬤,本宮要你張羅的法事辦得如何了?」

  段嬤嬤道:「老奴已著手在辦了。」

  華貴妃殷切地叮囑道:「那是要給皇后娘娘積福續命的法事,千萬要當心謹慎,以免神靈降罪。」

  段嬤嬤躬身道:「老奴知曉,一定辦得妥帖,請娘娘放心。」

  這時,外邊的內監稟道:「宣王殿下到!」

  李必易大步而入,見到兒子,華貴妃省略了噓寒問暖,開門見山地問道:「如何了?可有眉目?」

  李必易愁容滿面的搖了搖頭。「時日已久,人海茫茫,要找一個人不是易事,兒臣無能,至今找不著與太子哥哥有相同胎記之人。」

  華貴妃失望的嘆了一口氣。「本宮也知道要找到太子的希望極為渺茫,只是如今皇后娘娘病重,若是能見到太子,病定能好起來。」

  李必易誠心誠意的說道:「母妃不要太過掛心,兒臣自當盡力尋人,也會時常過去探望母后,代太子哥哥盡孝。」

  華貴妃起身。「你有這分心意甚好。走吧,時候不早了,該去給皇后娘娘抄經祈福了。」

  李必易有些遲疑。「可兒臣聽宮人說,母妃還未用膳。」

  華貴妃面現憂傷,眼裡不帶一絲雜質。「本宮少食一餐有何重要?皇后娘娘如今都沒胃口了,本宮又怎麼吃得下?還是為皇后娘娘抄經書最為重要,才能令本宮的心稍稍平靜下來。」

  母子兩人繞到後面的小佛堂去了,路上,還在細聲交談著皇后的病情,面容都憂心忡忡。

  一名在謹華宮當差的小太監神不知鬼不覺的離去,他由明英殿後殿進了御書房,裡頭的小隔間是皇帝平時臨時休憩之所,而此時皇上正在那兒。

  不多久,小太監又悄無聲息的離開,回到了謹華宮,皇上在那小隔間裡沉思良久。

  他知道次子是儲君之位最好的人選,可是,他還在等他的長子回來……

*             *             *

  「所以,爺爺壓根沒事?只是為了將我騙回來,所以謊稱爺爺失蹤了?」

  譚音沒想到他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的趕路回到錦陽家中,看到的竟是他爺爺悠閒抽著水煙袋,好端端坐著品茗的畫面,四周風和日麗得很,什麼事都沒有。

  岳氏一臉的理所當然。「不這樣寫,你這小子會火速趕回來嗎?」

  譚音頓感哭笑不得。「娘啊!我是孩子嗎?到底什麼事要用這種理由騙我回來?」

  「什麼事?」岳氏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他,那眼神看得人心底直發毛。「什麼事你心知肚明。」

  譚音吊兒郎當的一笑。「兒子不明啊,娘直說吧」

  「我問你,那個叫巧龍的醫娘是什麼人?」

  譚音瞬間便明白了,肯定有人通風報信,當然是他那個好表妹了,岳晨琇也不知向他娘通風報信了什麼,他娘居然這麼急著騙他回來。

  他大方承認道:「巧龍是兒子心尖尖上的人,要廝守終身的姑娘。」

  岳氏沒想到他會承認得那麼爽快,她板起臉道:「你要廝守終身的姑娘是琇兒,那個來路不明的醫娘,我不同意!」

  譚老爺子咕嚕嚕的吹著水煙袋,冷不丁的說道:「我同意。」

  岳氏瞪視公公譚百利,頓時有種被扯後腿的感覺,「爹,您平常慣著他也就罷了,終身大事,不可兒戲,譚音的良配是琇兒,我和琇兒的娘也有默契……」

  「胡來!」譚百利斥了一聲,「我的寶貝孫子要跟什麼人過一輩子是你和誰有默契就可以決定的事嗎?他喜歡誰最重要,愛情是婚姻的基礎,有愛才能過一輩子,不是你這個當娘的說了算,你這樣是獨裁,是占有欲!」

  岳氏緊蹙著眉。

  對於公公異於常人的思維,她嫁進譚家後沒少聽過,如今也已麻痹了,平常什麼她都可以退讓,唯獨對譚音的親事,她說什麼都不能讓步。

  「娘,巧龍不是來路不明的醫娘……」譚音試著說明。

  岳氏一口否決道:「你不必替她掩蓋,琇兒信上都寫了,那醫娘來路不明,也無家可歸,眼下還寄住在你舅舅府裡是吧?這樣的姑娘,你以為你爹會同意?」

  譚百利又插話道:「爺爺同意就好,爺爺給你們主持婚禮。」

  「爹!」岳氏終於怒不可遏。

  譚音皺起眉頭,「爺爺、娘,你們別為我的事吵了,我說了巧龍不是來路不明的姑娘,她有家,她是錦州做海運生意的藺家的大姑娘,是嫡長女,行了吧?這家世總配得過我了吧?嚴格說起來,其實我也不算根蔥,不過是會投胎罷了,我有那麼了不起嗎?要找什麼天仙般的姑娘才配得過我這個紈褲子弟?」

  岳氏聽罷為之氣結。「誰准你妄自菲薄了?你身為譚家的人,打從出生便自帶著了不起了,本來就不是什麼姑娘都配得上你,自然要個十全十美的姑娘才行!」

  譚音笑了。「娘您這護短也太可愛了,我保管您見了巧龍一定會喜歡的,她就是個和娘一樣可愛的姑娘,我這找媳婦兒的標準全是依著娘來的,所以您也別氣了,消消火,等我把人帶到您面前,您再自個兒評斷。現在您還不認識巧龍呢,就一個勁兒的排斥她,對她未免太不公平。」

  「還評斷個啥?你為了她還撒謊,這點我便不滿意。」岳氏沒好氣地道:「你以為我不知道,藺家的大姑娘早傻了,不識得人了,給送到莊子上去養病,藺家壓根沒打算認這個女兒。」

  她的娘家在錦州,她經常往返錦州與錦陽,這些年來對藺家的事也多有耳,以前在閨中時她還認識白氏哩,當年白氏是錦州城裡有名的美人,沒想到如今這般下場,叫人唏噓。

  「娘說的半點都不錯。」譚音慢條斯理的說道:「兒子就是在那養病的莊子上認識巧龍的,眼下她可能已經回到藺家認祖歸宗了。」

        岳氏一臉的我不聽我不聽,她煩躁的揮了揮手。「那是不可能的事,我不信,你別誆我了。」

  譚音又慢騰騰的說道:「事實上,巧龍便是兒子的救命恩人,我不是在山裡受傷迷路又失憶嗎?便是巧龍救了我,若不是她,我早死在山裡了,您也看不到我了。」

  聽到是兒子的救命恩人,岳氏的眼神立即變了,她清了清嗓子。「咳,你說,那醫娘就是救了你的那個姑娘?」

  譚音順水推舟地說道:「是啊,娘,所以兒子才會和她日久生情,私定終身……」

  岳氏瞪大了眼。「你們已經私定終身了?」

  譚百利摸摸鬍子,樂呵呵地道:「做得好啊做得好,男子漢大丈夫就是該這般,敢作敢當,既然私訂了終身,自然就要把人家娶進門來,我說媳婦兒,你也不想你的孫子流落在外吧?」

  岳氏臉色變幻不定。「所以你們、你們……連孩子都有了?」

  譚音放聲大笑。「爺爺別鬧了,想看娘昏過去嗎?」

  一個下人匆匆進來。「夫人,三少爺,錦州來的信,是給三少爺的,好像是特別緊急!」

  譚音接過信拆開,面色瞬間一凝,他將信遞給岳氏。

  「娘自個兒看吧,表妹雖然寫得沒頭沒腦,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那個藺家喪盡天良,如今巧龍回去,肯定要受他們暗算。」

  岳氏接過信來,只見上面草草寫著「表哥速歸,藺巧龍在藺家有危險」。

  岳氏蹙起了眉。

  琇兒的態度轉變是怎麼回事,上封信滿滿的三大張信紙向她告狀有個小醫娘在勾引譚音,譚音傻傻的落入了圈套,而這封信只有草草幾行,卻透著對那藺巧龍的擔心,是來搬救兵的,直把她攪糊塗了。

  譚音心急如焚。「娘,您也看到了,巧龍有危險,我要馬上趕去錦州保護她才行!」

  同時間,兩個聲音不約而同的喊道:「我也要去!」

  岳氏和譚百利對看一眼,公媳兩人都有窘。

  譚音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們。「您們去幹麼?」

  譚百利率先道:「我去見見你的意中人、我的未來孫媳婦兒是什麼樣的姑娘,看是什麼樣的姑娘能收服你這隻散龍。」

  譚音不置可否。

  自小,他爺爺便常說他明明是人中之龍的面相,可卻太閒散了,是成不了氣候,因此叫他散龍。

  譚音雙臂環胸。「 那娘呢?娘去幹麼?」

  岳氏理所當然地道:「我自然要去,我去看看那醫娘是否真是藺家的姑娘,也有些事要當面問你舅母和琇兒。」

  譚音撇了撇嘴。「那我可要把話說在前頭,我這回去錦州是要趕路的,如果您們慢吞吞的耽誤了行程……」

  「不會!」公媳兩人又爭先恐後、異口同聲開口,「我們禁得起趕路!」

*             *             *

  才過了十日,白氏在藺巧龍針灸與湯藥雙管齊下之下,已有了很大進展,她能說話了,也能讓人扶著慢慢行走,每天有藺巧龍承歡膝下,胃口更是好了許多,努力加餐吃飯的結果,她的臉頰圓潤了,整個人精神了,每晚睡前喝一大碗特製的潤肺補腎藥膳,六氣化生,效果甚佳。

  「娘,您瞧,皮膚是不是白了許多?」藺巧龍拿著鏡子給白氏看,邀功地說道,對自己的治療成果感到很有成就感。

  白氏輕撫著自己產生神奇變化的臉頰,掩不住滿心激動。「娘許久不曾照鏡子。」她成一副骷髏架子都好多年了,什麼首飾戴在她頭上也不好看,什麼衣裳穿在她身上都撐不起來,不只別人厭惡她,她也厭惡自己。

  安嬤嬤在一旁用帕子拭著淚。「夫人如今可好看了,都是小姐的功勞,小姐是夫人的小福星,有小姐在夫人的身邊,老奴現在就是死,也沒有遺憾了……」

  倚翠連忙說道:「是啊,若不是小姐,夫人如今還不會說話哩。」

  藺巧龍驕傲地說道:「我娘生得這麼美,等過些日子,您的膚色便會恢復得像從前一樣,到時候再化個妝,肯定好看極了。」

  白氏緊緊拉著女兒的手,眼睛又濕潤了,有些哽咽,歉然道:「我的女兒變得如此能幹,給娘長臉,娘心裡真是歡喜。都怪娘沒用,過去保護不了你,讓你吃了那麼多苦。」

  藺巧龍笑著輕拍白氏的手,輕快響亮地說道:「娘,您放心,現在可不會再有人膽敢來害您了,女兒養了幾隻經過訓練的貓兒,專門抓那想害您的壞蛋,牠們可靈巧了,嗅聞到不對勁的氣味立即便能知道,要是有哪個不長眼的想從您的飯菜或湯藥裡搞鬼,肯定會偷雞不著蝕把米,自討苦吃。」

  她是特意養了幾隻貓放在院子裡玩耍,但沒經過訓練,只是幾隻可愛的貓兒,她呢,是故意說給裡裡外外的下人聽的,讓有心人聽了不敢輕舉妄動。

  「龍兒,如今你變得這般好,可惜了,段家卻老早來退了親。」白氏的語氣裡多有感慨。

  「有什麼可惜的?」藺巧龍毫不在乎的說道:「女兒這麼好,不愁找不到好人家,娘就忘了那段家吧,女兒才不稀罕。」

  她沒先跟她娘提起譚音是因為怕她娘抱著希望會失望,若是譚家反對她這個放養的嫡女,提前說了,當不是空喜歡一場?還是等確定了再來說吧。

  說到譚音,他是離開錦州多久了?究竟找到他爺爺了沒,怎麼也沒半點消息?

  岳晨琇說她寫了信給譚音,提到了她已回到藺家,那麼譚音若有心要給她傳消息也不至於不知道要傳到哪裡,再不濟,他也可以透過岳晨琇轉達他的近況不是嗎?這麼一去不回又毫無音訊,讓她不亂猜也難,莫非讓她的烏鴉嘴說中了,他家裡反對她?

  「都怪娘不好,沒能力保住你的親事,那可是你祖父給你訂下的……」白氏仍是無法釋懷。

  「我都說了不可惜。」藺巧龍拍胸脯說大話。「女兒保證,將來會找個無人能越過的郎君,一定讓娘親滿意。」

        「傻孩子,你在說什麼啊?」白氏忍不住一笑。「無人能越過的郎君,那只有皇帝了。」

  「是嗎?」藺巧龍吐吐舌頭。「皇帝都有六宮粉黛,那我可不樂意了。」

  白氏又讓她逗笑了,「不樂意?真是孩子氣,你以為宮裡是那麼好進的嗎?多少官員擠破了頭想把女兒送到宮裡都不能如願哩。」

  她在白氏面前總是刻意扮小,因為她發現白氏特別受用這套,興許是母女倆錯過太多相處的時光了,白氏還將她當七歲的小女孩兒,不時便摸摸她的頭,充滿了憐愛。

  「娘,您去過安然寺嗎?可曾帶我一起去過?」藺巧龍冷不丁地問道,雖然小蝶都說了幾次沒去過,她還是不死心,想問問白氏。

  「安然寺?」白氏搖頭。「未生病之前,我向來都是去咱們錦州外城的天源寺,安然寺在桐城的彤峰山上,太遠了,且一般香客也去不得。」

  藺巧龍好生失望,原來她真的沒去過安然寺,那麼她對安然寺的記憶到底從何而來?

  白氏見她神情落寞,便笑了笑道:「怎麼?你想去安然寺啊?等娘身子好一些,再託人安排看看,興許能去。」

  藺巧龍搖了搖頭,「女兒只是問問,娘別費心了。」

  藺巧龍讓白氏躺好,為她施針了好一會兒,取針後,外間的小丫鬟揚聲稟道:「夫人,杜姨娘和四小姐來了。」

  白氏讓她們進來,片刻,杜姨娘和藺巧珍進來,後面的丫鬟提著個小食盒。

  經過這陣子的相處,杜姨娘和藺巧珍被藺巧龍判定為好人,她們也經常過來走動。

  白氏私下對藺巧龍說,她在沒生病之前其實和杜姨娘處得很融洽,杜姨娘很是敬重她,而她也知道杜姨娘軟弱心善。自她生病後,將自己心房緊閉,脾氣也變得暴戾,這才斷了和杜姨娘的連繫。

  藺巧龍見她們帶了點心來,很是開心,有人陪白氏說話,她吃了幾口點心便藉故溜了出去,原來是想去岳家問問岳晨琇是否有譚音的消息,出了詠朝苑,卻在月洞門前見到一名男子臉色蒼白扶著牆,她連忙過去,扶住了那男子。

  「你先坐下。」

  藺巧龍扶著那男子在大石塊上坐下,先為他把脈,一會後說道:「你的脾胃受涼,消化不好,是不是感覺胃脹噁心?」

  男子難受的點了點頭。

  藺巧龍取出針灸包。「我給你扎幾針。」

  扎了針後,藺巧龍又讓他躺在大石塊上。「我給你按摩穴位,你儘量放鬆,不要使力。」

  原來在按摩穴位時,患者要平躺較好,可這裡沒有可讓他平躺之處,也不好叫他躺在地上,只能湊合了。

  她找到位在胸骨下端和肚臍連接線中點位置的中脘穴,指壓時道:「現在緩緩吐氣。」她一面用力下壓,默數了六五四三二一便將手離開,如此重復做了十次,跟著肚臍左右的天樞穴,緩緩按摩。

  「光天化日下,你不知羞恥的在做付麼?」恍若平地一聲雷,藺巧然怒不可遏的衝了過來。

  藺巧龍還來不及反應便被藺巧然一把推開,她哎喲一聲摔了岀去,被藺巧然推倒在地,讓推人的藺巧然頓時成了大力士。

  沈寂中坐了起來,對藺巧然粗暴的行為又驚又怒。「表妹!我身子不適,這位姑娘好心為我醫治,你怎麼可以推人?」

  「是啊,你推我做什麼?」藺巧龍一臉無辜的自己爬起來,拍了拍衣衫,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們,很快看出端倪,這個沒腦子的藺巧然喜歡這公子啊!

  「我、我哪裡有推了?我就輕輕碰了一下。」藺巧然分辯道。被意中人責備加上一下子便推倒了藺巧龍,她臉上有些掛不住,沒好氣的對藺巧龍說道:「你怎麼會摔倒的,你自個兒說,我可沒推你。」

  「你說沒有便沒有吧。」藺巧龍一派的無所謂,反正不管藺巧然怎麼辯解,她被她推倒是事實,那公子都看見了,肯定要以為藺巧然這小姑娘力大無窮了。

  藺巧然在旁邊氣到不行又無可奈何,只能死死咬著牙。

  「這位姑娘,在下沈寂中。」沈寂中對藺巧龍拱手施了一禮。「在下代表妹向姑娘說聲對不住。」

  藺巧龍非常寬宏大量的擺了擺手。「不打緊,倒是你感覺如何了?可還疼嗎?」

  沈寂中感激地道:「姑娘妙手,在下已經好了許多。」

  藺巧龍露齒一笑。「那就好啦,你腸胃虛寒,記住少碰瓜果冷食,平時飲溫水保養,方可減少腸胃作亂的機會。」

  見她說得頭頭是道,沈寂中忍不住問,「姑娘可是哪裡的坐堂大夫嗎?」

  藺巧然不屑的撇了撇嘴。「什麼坐堂大夫,她哪有那麼厲害,她是藺巧龍……」想到藺榮煥那姊妺好好相處的吩咐,藺巧然不情願的改口道:「她昰大姊姊。」

  沈寂中意外至極,他去溢口洽談貨運之事才半個月,怎麼藺家的嫡大姑娘便回來了,還是這樣俏麗貌美又可親大方的姑娘?

  藺巧龍是在他未到藺家之前被送走的,這些年也不見她回來過,因此他還未曾見過她。

  「我還有事,先走啦。」藺巧龍露齒一笑,收好了針灸包走人。

  沈寂中又是一揖。「姑娘慢走。」

  藺巧然見他若有所思的望著藺巧龍離去的方向許久,心裡便著火了,嘴上沒好氣的說道:「人都走遠了,表哥還要看多久?站著不累嗎?」

  沈寂中回過神來,他看著噘著嘴的藺巧然。

  若是問她來龍去脈,她肯定不會實話實說,還會胡亂加油添醋,還是回頭找個下人問妥貼些。

        他面上瞬間有些冷淡。「我乏了,先回房了。」

  藺巧然跺腳。「表哥!」

  他出遠門半個月,好不容易將他盼回來了,他竟然不跟她好好說句話?

  可惡!可惡!可惡!他再這般拿喬,她可不要嫁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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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真的沒有啊,奴婢沒見到姑爺

  白氏身子好了大半,便重拾起針線活兒,她執意要為藺巧龍繡個荷包,藺巧龍拗不過她,只好交代只能白天做,絕不能晚上做傷眼睛。

  下午,小蝶端來茶水點心,母女倆有說有笑的嚐了點心,又說了好一會兒話,跟著,藺巧龍看著醫書陪白氏做針線活,有時搗鼓藥丸子,時不時便開口讓白氏歇會兒,這便是她回到藺家之後的日常,看似歲月靜好,可奇怪的是她心裡並沒有踏實的感覺,總覺得這裡不是她該待的地方,她該去的地方另有所在,只是,那是哪裡?她全然沒個頭緒。

  「咳!」

  外間一個陌生的男性假咳聲傳來,打斷了室內的寧靜,白氏和藺巧龍抬頭對看眼,兩人眼裡都是微微詫異,雲裡霧裡的,這誰啊?

  跟著,外間便傳來倚翠很是意外的通傳聲,「大爺來了。」

  白氏連忙擱下針線活起身,藺巧龍也收起醫書站起來。

  倚翠打起簾子,就見藺榮煥大步而入,臉上有些不自在,「你們母女倆在做啥?怎麼整天不出屋子?」

  「爹爹。」藺巧龍甜甜地叫了一聲,就見藺榮煥的眼神多在白氏身上逗留,察言觀色之下,很快看出她這個風流倜儻的爹對她娘好像重拾了興趣,幸好她叫她娘平日要多多打扮,以備不時之需,今日可不是派上用場了嗎?瞧,她娘頭上那套翡翠金鑲玉的頭面多適合她娘啊,襯得臉蛋白皙。

  「也沒做什麼。」白氏柔柔笑。「想給龍兒繡一個荷包。」

  藺榮煥看了一眼針線簍裡的半成品,那繡面上繡著精巧的百花圖,白氏的針線還是做得那樣好,他脫口道:「你得閒也給我繡個荷包吧,繡個鴛鴦圖案好了。」

  藺巧龍心中不屑的乾嘔了一聲,她爹還真說得出口,冷落了髮妻多年,還敢若無其事的提出要人家繡荷包,還鴛鴦圖案哩,真是臉皮比城牆還厚啊。

  白氏雖然意外,卻是點了點頭。「好,等繡好龍兒的荷包,我再給夫君繡一個。」

  如此柔順,叫藺榮煥舒心,他生平最怕撒潑吵鬧和衝撞個不停的女子了。

  藺巧龍眼眸一轉,乖巧地斟上一杯茶。「爹爹請坐,喝茶。」

  藺榮煥瀟灑的一撩袍角,坐了下來,左右環顧說道:「這寢房也舊了,該重新修葺一番,把字畫、簾子、地毯、擺飾都換一換。」

  白氏綻開笑容。「夫君怎麼說便怎麼做吧,都聽夫君的。」

  藺榮煥更滿意了,他柔情的看著臉色紅潤的白氏,「你精神多了,龍兒真有本事,把你治好了。」

  這些年,白氏面目可憎,與他話不投機,他都忘了白氏曾是錦州城第一美人了,如今一看,白氏又恢復了昔日的風韻,叫他心裡癢癢的,有些心猿意馬。

  白氏綻出一抹淺笑,感慨道:「咱們有個好女兒,我沒在身邊照顧的這些年,龍兒把醫術都學會了,真是不容易。」

  提起被自己棄置不顧的女兒,藺榮煥便有些吶吶地道:「說也奇怪,以前那些大夫怎麼就治不好你?」

  機會來了,藺巧龍有意無意的說道:「是啊,以前沈姨娘請的那些個大夫怎麼就治不好娘呢?難道他們個個都是庸醫?還是說,有人不想讓娘被治好?」

  藺榮煥什麼人,雖然在女人上頭風流了一點,但海運生意握在手裡,是個精明的生意人,他聞一知十,很快意會到藺巧龍意有所指,而指的是什麼人,他也想到了。

  難道,是沈姨娘從中搞鬼?過去不曾起疑,此刻他心中反覆轉著念頭。

  「啊……」藺榮煥忽然摀著耳朵呻吟起來,神色痛苦不堪。

  白氏嚇得不輕,連忙過去扶住他,口裡喚著,「夫君!夫君!」

  藺榮煥神情痛苦卻準確的握住了白氏的手。「詠琴,我有多久沒聽你如此掛心我了?」

  藺巧龍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爹的撩妹功力不輸少年郎啊,都不舒服成這樣了,還有心情調戲她娘?

  「夫君,你到底怎麼了?難道是耳鳴的舊疾又犯了?」白氏心裡油煎似的,急到不行,也讓藺巧龍看出了她娘對她爹還有情意。

  「娘,您別急,女兒給爹看看。」藺巧龍給藺榮煥把脈後說道:「爹爹耳中轟鳴,肯定非常痛苫,女兒馬上給您施針,待會兒便能減輕症狀。」

  她攤開針灸包,取穴耳門、聽宮、聽會、翳風、中諸、外關、陽陵泉、足三里等穴位,留針一刻鐘,藺榮煥的面色果然漸漸恢復平和。

  「爹爹感覺如何?」藺巧龍柔聲問道。

  藺榮煥睜開了眼。「舒服多了。」

  他看到白氏眼睫毛上還帶著淚珠,顯然是打從心裡著急他,面上不由得顯了柔情,動容全寫在眼裡。

  「以後女兒每日為爹爹施針,另外,爹爹可在睡前熱水洗腳,有引火歸元作用,可輕耳鳴。」藺巧龍收起了針灸包,嫣然一笑。「女兒去配幾帖湯藥,不如爹爹就留下來晚膳?」

  藺榮煥痴痴的看著白氏。「嗯。」

  這一日,藺榮煥不但留在詠朝苑用晩膳,還留宿了,事情傳到沈銀鳳耳裡,房裡什麼都讓她砸了,她氣得掃落了一桌的杯壺,灑了一地的茶水,再這麼下去,白氏不會又得寵了吧?若是要自己將掌家的權力交出去……

        砰地一聲,藺巧嫣秀眉緊鎖的闖了進來。「姨娘聽說了吧?爹昨晚在詠朝苑過夜了。」

  沈銀鳳捏著拳頭,眼底過一抹狠戾。「要不了多久,那賤人和小蹄子就不會再回來了!」

  她已下了狠心,這回要一不做二不休,斬草除根。

*             *             *

  白氏好多年沒上街了,當她主動提起要上街逛逛,要給藺巧龍添幾身衣裳和首飾時,藺巧龍當然奉陪。白氏不想招搖。只帶了安嬤嬤和倚翠,藺巧龍帶了小蝶,五人出府分乘兩輛馬車。

  馬車到了最熱繁華的大街上,先去逛了布莊,白氏一口氣給藺巧龍添了六身新裝,在藺巧龍的勸說下,她自個兒也添了幾套新衣,又到寶玉軒各買了三套頭面,白氏恨不得將所有新型好看的首飾都給藺巧龍買下來,是她直說自個兒戴不了那麼多,白氏才作罷。

  中午,挑了一間江邊的酒樓用膳,白氏心情好,點了一桌子的菜,又另外在旁邊開了小桌讓安嬤嬤、倚翠、小蝶坐下來用飯。

  「娘,咱們晚上去看河燈吧,適才聽那小二哥說,這裡的河燈可熱鬧了。」藺巧龍湊趣地說,其實她對河燈沒什麼興趣,不過是想讓難得出門的白氏開心。

  「好啊。」白氏笑得隨意。「反正娘也不累,咱們多逛逛,晚些再回去。」

  近午,酒樓幾乎要客滿了,遠遠走來一位衣飾華貴的夫人和一位俊朗的公子,那夫人來到了白氏和藺巧龍的桌邊時卻驀地停了下來,滿臉的詫異。

  「藺夫人?」

  白氏也感到意外,但她旋即一笑,「段夫人。」

  段雨青此時已認出了與白氏同桌的藺巧龍,他驚喜道:「姑娘為何在此?」

  巧龍對自己醫治過的病人自然不會那麼快忘記,何況他們給的診金還很大方,她嫣然一笑。「段夫人、段公子,兩位也來錦州了啊,咱們可真是有緣,又碰上了。」

  小蝶也瞪大了眼睛,頻頻點頭,確實有緣。

  段夫人深感意外,滿臉的關切。「藺夫人和這位姑娘是?」

  白氏也是面露詫異。「原來段夫人識得小女?」

  段夫人愣了愣。「難道她是……龍兒?!」

  白氏和顏道:「是啊,她就是龍兒,已經長這麼大了。」

  藺巧龍見她們是舊識,索性道:「段夫人、段公子,不如兩位坐下說話吧,既然遇上了,一塊兒用飯也不錯。」

  段雨青正有此意,兩人便從善如流的坐下。

  藺巧龍喚來小二給段夫人和段雨青添餐具,一邊問道:「娘,您和段夫人是舊識?」

  白氏慈愛的笑道:「你這孩子,小時候見過段夫人的你忘了?雨青便是和你結了娃娃親的人,你們兩人的祖父是至交好友,在你們出生前便定下了親事。」

  藺巧龍立即看著段雨青,段雨青也愣了,她突然咧嘴一笑。「原來你就是我那無緣的未婚夫啊!」

  小姐的未婚夫!小蝶很想聽下去,可她突然肚子疼,「小姐,我去解手。」

  她忍著疼奔到了後面的茅房,紆解了肚疼出去,卻見迴廊外有個人,那人正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顯然正在等她。

  「姑爺?」小蝶連忙跑過去,詫異的看著譚音,側頭問道:「姑爺何時回來的?為何在這裡不去見小姐?」

  譚音雙臂抱胸,手裡握著把寶劍,蹙著眉,粗聲粗氣地問道:「那小子是誰?」

  小蝶眨眨眼,沒聽明白。「小子?」

  譚音皺著眉頭很不高興。「就是跟你家夫人、小姐坐在一起有說有笑的那小子。」

  小蝶這才明白過來。「您說的是段公子啊!他是和小姐結了娃娃親的……」看見譚音神色不對,小蝶連忙住口。

  譚音咬牙。「娃娃親?」

  好啊,他的媳婦兒竟然有個娃娃親?

  「姑爺千萬別誤會,其實小姐自個兒也忘了定過娃娃親。」小蝶忙不迭地解釋。「我們在林縣時碰巧救了段夫人這才識得了段公子,也是託段公子的福,我們才逃過了水難一劫,適才遇到了,夫人和小姐才會請段夫人、段公子一塊兒坐,真的沒有什麼。」

  「看來緣分真是不淺,很有緣呢!」譚音不依不饒的說道,臉色沉著。

  小蝶頭皮一陣發麻,她是不是說錯什麼了?怎麼姑爺的臉這麼臭?

  小蝶潤了潤唇。「不如姑爺現在隨奴婢去見小姐,也拜見夫人……」

  譚音搖頭。「不要告訴你家小姐見到我了,我眼下還有事要辦,待辦完了,自會去找她。」

  小蝶點點頭。「奴婢明白了。」

  她回到酒樓裡時,藺巧龍已將如何識得段夫人和段雨青之事說了一遍,自然也說到了當日因為段雨青要她們主僕留宿,這才逃過了大雨滅村的死劫。

  白氏聽了,不知多感激,而段夫人則一再提起兩人的娃娃親,再三强調退親是不智之舉,是段家一時糊塗,話裡話外滿是想要挽回之意。

  娃娃親的話題很是敏感,小蝶很不安,一直東張西望的,猛地發現譚音不知何時戴了頂掩人耳目的帽子就坐在後頭那桌,身上依然是適才那身墨藍的錦袍,腰間繫了一塊上乘的玉珮,看得她眼睛一跳,心裡咯噔了一聲,頓時驚悚到僵直,不知道姑爺坐得這麼近又不跟小姐相認是為什麼?

  「說起來,兩家有這個緣分,實在不應該斷了,否則兩位老人家九泉之下也不安心……」

  隨著段夫人有意無意的「閒話家常」,小蝶越發看得心驚膽顫,段夫人好像有意再結親,小姐肯定是聽懂了,怎麼也不說自個兒已經有了婚約呢?

  她會這樣想,姑爺自然也會這樣想,要是讓姑爺誤會了可怎麼辦才好?真是急死人了,偏生小姐今天應夫人的要求特別打扮了一番,石榴粉的紗裙,珊瑚綠的束腰,髮際上插著根耀眼的寶簪,是太過漂亮了一點,適才進來時,酒樓裡的人都忍不住看她。

  「……找個日子讓雨青去拜見藺老夫人和藺大爺,晚輩給長輩請安是應該的,兩家又相識那麼久了,多走動也是好的。」

  段夫人顯然是在為兒子鋪路了,藺巧龍只是笑咪咪的聽著,並不發表意見。反正都已經退親多年了,要再談親也不是容易的事,待譚音回來她便將和譚音的事稟了她爹娘,段家自然也會死心了,所以此時無須多言,她就扮演個乖巧的小輩,聽聽就好。對於段雨青殷切的視線,她也不想去分析,她呀,可是有夫君的人,隨便分析別的男人的心思成何體統,譚音要知道了會不開心的。

  一頓飯吃得再久也有結束的時候,段雨青的小廝很有眼力的搶著去結賬,藺巧龍原想著應酬到這裡也就夠了,熟料段夫人卻開口邀她們去遊湖。

  「藺夫人許久不曾出來走動了,應是不知曉錦州城這幾年盛行遊湖,我家老爺子貪新鮮,也湊趣買了艘遊舫,若是無事,不如一同去遊湖如何?」

  白氏尚未回答,小蝶子從凳子上跳起來,嚇了所有人一跳,藺巧龍看著緊張兮兮的小蝶。「你幹麼呢?」

  小蝶十分慌張。

  再一同去遊湖不得了啊,姑爺原來就是醋壇子了,再這樣下去,後果不堪設想,她得設法攔著才行。

  小蝶耳尖有些泛紅,弱弱地道:「奴婢是想,夫人出來許久了,興許勞乏了,要不要回去歇息?」

  「我還不累。」白氏唇畔彎出偷悅的弧度。「我都不知道城裡盛行遊湖,既然段夫人誠意邀請,我們便恭敬不如從命,一塊兒去遊湖吧。」

  聽見這話,段雨青俊逸的臉龐綻岀徐徐的笑意,他在林縣原來就對藺巧龍有好感,他娘也看出他這番心思,再三提醒那是醫娘,如今得知她竟然曾經是他的未婚妻,他焉有錯過之理?雖然兩家退親之後有了芥蒂,不再往來,可他相信只要努力修補,肯定還能重修。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到湖邊,果然見到湖上許多遊舫,有些開了窗,露出姑娘們的身影。

  白氏瞇了瞇眼,欣賞著湖岸風光。那心曠神怡的樣子讓藺巧龍決定遊久一點,她娘關在府裡實在太久了,叫人心疼。

  整個下午的遊湖,小蝶都心驚膽跳的,懷疑譚音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裡監視著,毎當藺巧龍和段雨青說話的時候,她便藉故插嘴,次數多了,藺巧龍也起疑了,將她拉到艙外甲板上問話。

  「小蝶!你究竟在抽什麼風?一直打斷我和段公子說話有何目的?你是看上了段公子不成?」

  「什、什麼?」小蝶嗆了一聲,旋即正經八百的說道:「小姐是有主的人,對自個兒的言行舉止可要留心些才好,莫要讓不守婦道之名冠到了頭上。」

  藺巧龍一臉的莫名其妙。「不守婦道?你在說什麼?」

  小蝶不與藺巧龍視線對上,她看著別處說道:「奴婢是說,姑爺也不知何時會回來,若是讓姑爺撞見小姐和段公子有說有笑,姑爺怕是要誤會了,也會很不高興的。」

  藺巧龍盯著小蝶,手指輕點她的額頭。「你是不是見到譚音了?」

  小蝶眨巴了兩眼睛,張大了嘴巴,隨即拼命搖頭。「沒有!奴婢沒有見到姑爺!絕對沒有!」

  藺巧龍了然於心的點了點頭。「那就是見到了。」

  「真的沒有啊,奴婢沒見到姑爺。」小蝶繼續否認。

  「在哪裡見到的?」不等小蝶回答,她推敲便知道了答案。「肯定是在酒樓裡見到的對吧?所以你才會一直坐立不安,我還以為你想拉屎哩。」

  「小姐,奴婢真的沒有見到姑爺啊。」小蝶的聲音已經趨近求饒,口舌也開始不俐索。

  「他叫你不要說是吧?」藺巧龍氣定神的一笑。「好吧,就當你沒說。」

  原來他回來了啊,那麼此時是在哪裡呢?是在某艘遊舫裡監視著她嗎?這太有趣了,不逗逗他怎麼成?

  「奴婢是沒說啊!」小蝶很冤枉,淚眼汪汪,當場就崩潰了。

  藺巧龍笑吟吟地拍拍她的肩。「我也沒說你有說。」

  她徑自進了船艙,沒一會兒便故意將白氏、段夫人和段雨青都邀到甲板上欣賞風景,喜逐顏開地找了許多話題與段雨青聊,眼睛亮晶晶的轉著,分析著譚音會在哪艘離他們很近的遊舫上。

  看著藺巧龍的舉動,小蝶憋著臉,幾乎要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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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你還敢貧嘴,看我怎麼懲罰你

  天色暗了下來,湖畔四周點起了燈,在段夫人的熱情邀約,一行人在湖畔找了間頗為雅致的飯館一塊兒用了晚飯,席間自是有說有笑,一邊欣賞著窗外,有許多人在放花燈,盞盞花燈放在湖面上煞是好看。

  白氏看得入迷,吃完了飯,又續了茶,好不容易互相道別,各自上了馬車,都不知道什麼時辰了。

  小蝶緊靠著車壁正襟危坐,她總覺得譚音會從馬車底下冒岀來,又或者穿過車頂下來,也可能破窗而入,總之,她心裡忐忑不已,看著隨馬車顛簸而微有睏意的藺巧龍,她不敢相信都什麼時候了,小姐怎麼還能有睡意?小姐現在不應該好想想姑爺冒出來時她要怎麼解釋跟段公子之間的有說有笑嗎?

  白氏久未出門,今日玩樂一天也累了,她靠著藺巧龍,眼皮子漸漸重了,藺巧龍其實沒睡意,她是看小蝶緊張,故意逗小蝶,便也眼睛閉裝睡。

  許久,小蝶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藺府距離大街才多少距離,不可能超過一刻鐘了還沒到,而且馬車又奔跑得異常快,像有人在追趕似的,她撩開簾子發現外頭黑漆漆的看不清,但肯定不是在城裡,城裡不會一盞燈火都沒有,而且馬車又顛得厲害,顯然跑在了石子路上。

  小蝶心裡害怕,連忙把藺巧龍叫醒。

  安嬤嬤和倚翠搭另一輛馬車,這輛馬車裡只有她們三個人,三個人都手無縛雞之力,要是有什麼事……她不敢往下想了。

  「小姐,這馬車怪怪的,駕得這樣快,好像快飛起來了。」

        藺巧龍睜開了眼睛,一上馬車她只顧著怎麼逗小蝶,都沒留意到其他不對勁之處。

  「馬車現在是往山上去吧?」藺巧龍貼著車壁,傾聽著馬車處的動靜。

  小蝶用力點頭,「嗯!奴婢也覺得是往山上去。」

  藺巧龍腦中一閃。「完蛋了,咱們上了賊車,百密一疏,防了那在府裡下藥搞鬼,卻沒防到會在府外動手。」

  小蝶臉色發白。「小姐是說,現在有人要咱們的命?」

  藺巧龍嘆了口氣,歉然道:「正確來說,是要我和我娘的命,你是被我們連累了。」

  小蝶繃緊了身子,顫抖說道:「奴婢願和小姐同年同月同日死。」

  藺巧龍深吸了一口氣。「小蝶,咱們來生做姊妹。」

  主僕兩人束手無策,只能坐以待斃,藺巧龍看了白氏一眼,白氏已然熟睡,還是不要把她叫醒的好,免得她擔驚受怕,提早被凌遲。

  山徑崎嶇,馬車趕著投胎似的一路橫衝直撞的上了山崖,不知道過了多久,馳疾的馬車終於緩緩慢了下來,藺巧龍心裡一跳,她們要被拖出去殺了嗎?

  她能救人,此時卻救不了自己,只能聽天由命,反正她沒武功、沒武器,什麼都不能做,只是她心裡那些謎團將永遠不能解開了,她死前也無從得知她叫爺爺的人是誰,她又是如何會的醫術,譚音看到她的屍首會多悲痛,他們終究是無緣做夫妻,而她,依舊要自個兒變成孤魂野鬼……

  馬車停下來了,小蝶一顆心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小姐……」她慌張的抓著車窗,彷彿這樣就不會被拉出去。

  「聽我說。」藺巧龍眉頭沒皺一下。「若他們要饒你一命,你千萬不要嘴硬,喊什麼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你要留著命,叫譚音給我報仇。」

  小蝶抽抽噎噎的,「奴婢、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讓姑爺給小姐報仇……」

  藺巧龍眼神堅定,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小蝶說道:「然後,你要好好活著,不然就沒人給我和我娘祭祀了。」

  「奴婢、奴婢會好好活著,給、給夫人和小姐祭祀……」小蝶承諾著,同時越發傷心。「可是小姐,咱們、咱們一定會死嗎?」

  「龍兒……」白氏睜開了眼睛,神情雖然害怕但還算鎮定。

  「娘!」藺巧龍連忙握住白氏的手,大熱天的,白氏的手卻冷得像冰,也不知道醒過來多久了,肯定是聽到她和小蝶的對話了。

  「娘剛剛就醒了,」白氏的語氣微微顫抖,「聽你們話中之意,是有人綁架了咱們嗎?」

  藺巧龍嘆了口氣。「恐怕是如此了,娘。」

  白氏臉色蒼白但努力鎮定,不想給束手無策的女兒添亂。

  「龍兒,」白氏反過來握住藺巧龍的手拍了拍。「若今日真要遭受死劫,那也是咱們的命,一會兒在惡人面前無需掙扎,痛痛快快受死。我的乖女兒,黃泉路上,娘護著你,莫怕。」

  藺巧龍眼眶一熱,這話怎麼格外熟悉呢?

  丫頭,黃泉路上有爺爺護你,爺爺就在你身邊,你別怕!

  小蝶忍不住哭了,「奴婢也要跟夫人、小姐一塊死,奴婢不要獨活,祭祀讓安嬤嬤和倚翠姊姊做也成……」

  馬車門被粗魯的推開了,一個男人拿著匕首先把靠門較近的小蝶拉了出去,又跟著把藺巧龍和白氏也拉出去。

  馬車外,夜黑風高,甚至還有陰風陣陣之感,站在山頭的三人都打了個哆嗦,心裡的絕望也油然而生,這地方是不會有人經過的。

  藺巧龍看清了面前有四個大男人,手上都有刀,要對付她們三個弱女子是綽綽有餘,而且他們都沒蒙面,顯然早有不留活口的打算,藺巧龍看著那明晃晃的大刀,心裡還是害怕的,但她仍抱著一線希望,說不定安嬤嬤和倚翠先回了府,發現不對勁便會派人追過來,或許她只要拖延些時間,救兵就到了。

  她往前一站,抬高聲音說道:「幾位大哥,冤有頭,債有主,相信你們也是拿錢辦事,請幾位大哥告知幕後主使者,我們做了厲鬼才不會找錯人。」

  沒人想被厲鬼纏上,何況他們也不認為她們三個弱女子逃得了,其中一人笑了起來。「你這小姑娘倒是痛快,告訴你們也無妨,是沈大茂要你們的命,反正你們都要死了,照你所說,知道買凶要你們性命的人,做了鬼之後去找他報仇吧!」

  「沈大茂?」藺巧龍有些意外,她以為會聽到沈姨娘的名字。

  後頭,白氏低低地顫聲道:「沈大茂……是沈銀鳳的兄長。」

  藺巧龍恍然大悟,原來是叫了自己哥哥動手啊。

  「好啦,現在買凶殺你們的人也告訴你們了,你們一個個乖乖受死吧!若是識相點,不吵不鬧,爺還能給你們一個痛快。」

  一個個頭較矮的男人不懷好意的說道:「大哥,這三個娘兒們白白淨淨的,讓她們這麼死了豈不可惜,不如咱們好好享受享受再了結她們也不遲。」

  「是啊,大哥,老三說的有理。」老二也心癢癢道:「難得有這機會,也讓我們嘗嘗富家夫人、小姐的滋味,看看和醉香樓那些騷蹄子有何不同。」

  老大搓著下巴考慮起來。「她們只有三個人,怎麼分配?」

  老三狗腿說道:「當然是大哥先選中意的,再來二哥挑一個,剩的那個,就我和老麼一起上,還不過癮的話,咱們可以輪著來。」

  聽到輪著來,老大也心動了,沈大茂只交代要取她們性命,沒交代要馬上讓她們死,幹那檔子事也要不了多久,耽擱一點時間不礙事的。

  有了共識之後,四個人淫笑著走近她們。

        「不要過來!」小蝶心怦怦亂跳,手心冒著汗,但她不管不顧的衝上前擋在了白氏和藺巧龍的前面,她伸直短短的手臂護著她們,像捍衛小雞的母雞。

  老三笑了起來。「小娘們說話還真有趣啊,不過去要怎麼碰你們?你們乖乖把衣裳脫了,爺就留你們個全屍。」

  「呸!」小蝶心裡怕得要死,但她鼓起勇氣朝他們吐口水。「憑你們幾個下三濫的東西也配?你們給姑娘我提鞋都不夠格!」

  藺巧龍知道小蝶是想引他們先對她動手,讓她和娘親伺機逃走,別說她不可能扔下小蝶讓他們凌虐了,就是她有機會逃,也不知道能逃到哪裡去,這裡是山頭,一不小心,掉下山崖都有可能。

  「不夠格提鞋,那給你脫鞋如何啊?」老二笑得淫穢,四個人像要逗弄她們似的,一步一步慢慢的接近她們。

  恐懼瞬間升高,白氏絕望的閉了閉眼,顫聲道:「咱們咬舌自盡吧。」

  藺巧龍心裡一緊,這也是她心中的想法,寧可一死,絕不受到玷污,反正被玷污了之後也是一死,還不如早點死。

  永別了,譚音。若是知道當日道別竟是最後一面,她不會那麼輕易的讓他回錦陽,起碼要、起碼要親親他……

  「你們不要再過來了!再過來,我們就跳下去了!」

  沒人理會小蝶顫抖的恐嚇,他們臉上揚著逗弄的惡意笑容繼續往前走,就在快要碰到她們之際,四個人在瞬間全部雙腿中箭,哀叫著跪了下去。

  好幾個人衝了上來將四人制服住,藺巧龍、白氏、小蝶都愣住了,她們是在作夢嗎?真的有人來救她們了?把壞人都抓起來了?

  「姑爺!」

  小蝶這聲激動萬分的「姑爺」讓藺巧龍眼睛倏地亮起來,她看到譚音疾步朝她走來,她雙腿這才一軟,朝他倒了下去,這才知道自己有多害怕,適才能挺住不過是強撐,不想讓她娘和小蝶更害怕。

  山風呼嘯,吹得人心惶惶,譚音眼疾手快的接住了藺巧龍倒下來的身子,連忙抱起她回馬車裡,四平和鉉淵照料白氏和小蝶,扶著驚魂未定的她們上了另一輛馬車,其餘護衛將那四人綁了起來,往嘴裡塞了布,丟進一輛黑漆漆的馬車。

  馬車裡很舒適,還鋪著軟墊,藺巧龍依偎在譚音懷裡,感到無比踏實。她還微微打著顫,卻發出滿足的嘆息。「你早點現身多好,我還以為大羅神仙也救不了我們了。」

  譚音緊緊的抱著她。「那些家伙手裡有刀,你們又離懸崖那麼近,還不是怕他們傷了你們。」

  她臉色發青,身體僵硬,可見是嚇得不輕,適才與那幫家伙對峙時,還能故作鎮定,實屬不易。

  「你這是跟蹤了我一整天嗎?」藺巧龍蜷在他懷裡,忽然伸手捧住了他的臉,睫毛如同小刷子一般,杏眸裡好像有個他。

  譚音被她的舉動撩撥得心癢難耐,卻是動手狠狠的捏她鼻子。「明知道我在跟蹤,你還敢跟那姓段的打情罵俏,不守婦道該當何罪?」

  聽到他的責罵,藺巧龍這才發現不對。「我娘和小蝶呢?」要是她娘在同一輛馬車裡,他不可能說這些話。

  「在另一輛馬車。」譚音眉頭微挑。「有四平和鉉淵在,不用擔心。」

  藺巧龍換成玩他的手指,懶洋洋的說道:「你我單獨一輛馬車,我娘會怎麼想?」不知怎麼搞的,歷劫歸來,她就想跟他撒嬌,跟他撒嬌讓她覺得踏實。

  「我就要岳母大人胡思亂想。」譚音瞇了瞇眼。「這樣那姓段的若再敢提起親事,岳母大人就知道該如何回絕。」

  藺巧龍笑起來。「段公子又沒說到親事。」

  「不許你叫他段公子!」譚音語氣霸道沉聲警告,「往後不許你和姓段的再說半句話。」

  藺巧龍嘴角揚著淺淺的笑容。「那能說一句話,兩句話,十句話嘍?」

  她怎麼會那麼喜歡看他吃醋啊?他吃醋真是可愛,皮相還生得這樣出眾,有他做相公,她賺大了。

  「要不是相公我機警,出面救了你,你能在這兒貧嘴嗎?」譚音咬牙切齒。「你還敢貧嘴,看我怎麼懲罰你!」譚音火熱的唇低了下來,先是咬她唇瓣一口,跟著堵住了那兩片令他朝思暮想的唇,藺巧龍摟住了他的頸子,心甘情願的接受了他的懲罰。

*             *             *

  同時岀發的另一輛馬車過了兩個時辰還未歸,藺家早已炸了鍋。

  藺榮煥派人出去找未果,又急得報了官,官兵在城裡四處搜索卻遲遲沒有消息,安嬤嬤和倚翠被一再盤問想問出些線索,但兩人想破了頭也想不出有哪裡不對勁。

  「老奴該在夫人、小姐身邊寸步不離才對,都是老奴不好。」安嬤嬤不斷自責,倚翠也急得直掉淚。

  「怎麼出門也不知曉多帶些人?你們榆木腦袋不成?」

  藺榮煥在廳裡大發脾氣,看在沈銀鳳的眼裡,只覺得自己做得對極了,藺榮煥的心已經回到白詠琴身上,再這麼下去,她在藺家早晩會失去地位。

  「回來了、回來了!夫人和小姐回來了!」

  忽然間,管家喜悅的稟告傳來,聽在沈銀鳳耳裡猶如青天霹靂,同時對上了藺巧嫣責問的眼神,她方寸也瞬間大亂。

  不是說今晩會動手嗎?好不容易逮著了那兩個賤人出門的機會,她兄長不是保證今晚就能乾淨俐落的處理掉她們母女嗎?

  一行人進入廳堂,藺巧嫣詫異的看到其中居然有……譚音?

  金盞小聲地道:「小姐,是譚少爺。」

  藺巧嫣臉罩寒霜。「要你多嘴,我自己有眼睛會看。」難道譚音和藺巧龍真的有什麼關係?

  「你們可總算回來了!」藺榮煥急切的迎上去,眼睛定在白氏身上。

  可看到這麼多人進來,而且大半都是生面孔,他頓時也懵了,搞不清楚這是什麼情況。

        那幾個被捆綁起來的黑衣人全受了腿傷,幾乎是被押著他們的人拖進來的,地上留下了長長的血痕,十分嚇人。

  「祖母、爹!」藺巧龍先發制人,清亮的開口。「我和娘誤上了賊車,叫人綁架了,幸得這位譚少爺相救得以保住性命。不過這幫人並非隨機擄人,而是早有計劃,有人買凶要取我和娘的性命,主謀我已問出來了,就讓他們親口告訴祖母和爹吧。」

  藺榮煥震驚不已。「什麼人要買凶殺你們?是什麼人竟然做這種喪心病狂之事?」

  譚音踢了踢那帶頭的老大。「你們老實說,要記住,幫人頂罪當主謀和受人指使可是大不同的罪,命運操控在自個兒的嘴裡,要蹲幾年苦牢,就看你們自己了。」

  沈銀鳳狠狠的瞪視著那四個人,可是無用,他們根本不識得她,跟他們接頭的是她兄長沈大茂。

  「大爺饒命啊!」老大終是開口求饒。「我們也是拿錢辦事,是沈大茂指使我們的,與我們無關。」

  「沈大茂?」藺榮煥面色陰睛不定。

  沈寂中聽,臉色也變了,那是他叔父。

  沈銀鳳整個表情都不好了,更是恨不得衝上前去撕了那些人的嘴,對上藺榮煥射過來的陰鷙表情,她心裡猛地一抖,連忙反咬一口道:「大爺千萬不要中計,是有人要栽贓陷害妾身。」

  「閉嘴!」藺榮煥的臉上透著寒意。「這幫人為何要陷害你?陷害你有何好處?」

  沈銀鳳一臉的痛心楚楚可憐的搶白道:「大爺還不明白嗎?是夫人買通他們來陷害妾身的,就是為了讓大爺將妾身趕走,夫人她一直容不下妾身,過去夫人病著,妾身代替夫人打理內院,如今夫人病好了,便想自個兒掌家,將妾身趕走——」

  「等等,你稍等再說。」譚音冷不丁的打斷了沈銀鳳的喊冤,令她一愣。

  譚音不理會她,徑自拱手對藺榮煥說道:「小婿在路上已派人去攔截那個叫沈大茂的,找到了便會帶來府上,到時另辟一室,先讓沈大茂與這幫人對質,誰在說謊、誰在掩蓋真相,很快便能水落石出。」

  藺榮煥一時之間認為自己聽錯了,人家是講小侄,他聽成了小婿。

  畢竟他的四個女兒都還待字閨中,他何來的女婿?

  另一邊,沈銀鳳臉色一變。

  不好!她兄長可是個見利忘義的人,為了自己保命,把她供出來也不是不可能,若自己能事先與他套好,還能用金錢收買他,讓他承認是他一手所為,綁架是為了贖金,可他們說要讓她兄長先和那幫人對質,要是她兄長什麼都招了,這麼一來,她的處境就危險了。

  「爹,女兒還查到了長年對娘毒藥,害娘纏綿病榻之人。」藺巧龍冷不防說道。

  這些日子她特意住在詠朝苑不是住好玩的,表面陪伴白氏裝作一副天真無邪的小女孩模樣,暗地裡則查清了她懷疑的事。

  沈銀鳳一聽,眼角都在跳。

  這個小賤人為什麼不去死?為什麼要活著回來?

  「你說!」藺榮煥拉高了聲音,「是何人所為?」

  沈銀鳳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藺巧龍卻是轉向了倚翠,直勾勾的看著她,臉色冰寒的猶如冬日冰霜。「就是這個賤婢。」

  白氏幾乎承受不住這個答案,安嬤嬤連忙扶住了她,兩人皆不敢相信倚翠會這麼做。

  倚翠慌亂的跪了下去,眼中全是驚恐之色。「奴婢是不得已的!是沈姨娘威脅奴婢,若不照姨娘的意思做,她就要將奴婢發賣岀去,要賣到妓館裡,奴婢心生恐懼,這才不得已照著姨娘的吩咐做……」

  藺榮煥目光凜冽,他瞪視著倚翠,一個字一個字的問道:「你說是沈姨娘讓你給夫人下毒的?」

  沈銀鳳手中緊緊的攥著帕子,滿眼的不可置信和驚恐。「大爺不要聽這賤婢挑撥離間,是夫人叫她陷害妾身的……」

  藺巧龍挑了挑眉。「那麼,我在山柳村過的苦日子和身上的毒,也是我娘為了要陷害你而做的嘍?」

  沈銀鳳一臉無辜,「什麼苦日子,我不明白大姑娘在說什麼?」

  「會讓你明白的。」藺巧龍冷笑揚聲,「胡嬤嬤!」

  胡嬤嬤低著頭,唯唯諾諾的走了進來,沈銀鳳心裡頓時涼了半截。

  藺巧龍走到了胡嬤嬤跟前說道:「胡嬤嬤,你說,誰讓你一個月只給我送一兩銀子的月例,讓你在送去給我的湯藥裡下毒,誰讓你剋扣我所有的日常用度,讓我奄奄一息的在那間破屋子裡等死?」

  她看穿了胡嬤嬤是牆頭草,哪裡有好處就往哪裡靠,她已給胡嬤嬤分析過了,府裡日後當家的勢必是她娘,早點選邊站才是聰明人。

  「大爺明察!」胡嬤嬤連忙跪地磕頭。「是沈姨娘要老奴做的,老奴只是聽從了沈姨娘的吩咐,憑老奴自個兒是絕不敢拿主意的。」

  藺榮煥早已氣得胸口起伏不定,藺老夫人則是面上驚慌失色但卻不敢作聲,沈姨娘可是她做主讓兒子納的,她也沒想到沈姨娘會背著她幹這麼多錯事。

  「你這個賤奴!竟然污蔑我?你竟敢?!」沈銀鳳氣衝衝的過去狠踹胡嬤嬤,眼裡恨不得噴出火來。

  藺巧龍任她去做戲,她目光堅定,不為所動的說道:「爹,女兒都查過了,娘名下的鋪子都過了名字,全到了沈姨娘名下,這不會也是我娘為了陷害沈姨娘而將自已的嫁妝都送了人吧?況且過名的日子一查便知,我娘當時足不出戶,整個人臥病在床,又如何有精神去辦這些事?」

  這無疑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沈銀鳳霎時臉色慘白,眼裡佈滿了驚懼,再無話可以狡辯,藺榮煥則是氣得兩眼發紅,額頭青筋暴起。

  「梁福!」藺榮煥面色鐵青的叫著大總管的名字。

  「老奴在。」

  藺榮煥寒聲道:「倚翠重打十杖,明日發賣。沈大茂到了之後和這幫綁架夫人、小姐的歹徒一同送到官府,沈姨娘關入柴房,天亮就把她送到頤州的庵堂削髮為尼,派人看著,永遠不許離開庵堂一步,也不許任何人去看她,不聽從命令者,都給我離開藺家!」話說得極重,他冷冽的目光同時在沈銀鳳所岀的藺巧嫣、藺巧然和藺延聰驚恐不已的臉上劃過,他們想求情的話頓時全吞回了肚子裡。

         「讓我死了乾淨!讓我死了乾淨!」沈銀鳳哭倒在地。

  藺榮煥不為所動,眼裡甚至有幾分厭惡,梁福見狀,馬上叫了兩名粗使婆子將又哭又喊的沈銀鳳拖去柴房,再喊兩名膀大腰圓的婆子將倚翠拖下去杖責,另處派人看著四名綁匪。

  藺榮煥小心翼翼的扶著白氏回詠朝苑,藺老夫人唉聲嘆氣的讓丫鬟扶她回房,刻意避開了藺巧嫣、藺巧然、藺延聰想要她幫忙求情的視線。她老了,還指望兒子養老送終哩,和他作對沒什麼好處,再說沈銀鳳雖然是她的表親侄女,但不過是個姨娘,值得她出頭嗎?

  當然不值了。

  大人們一走,廳裡一片死寂,藺巧嫣壓抑的情緒瞬間爆發,她顫抖著,怒氣衝天的對藺巧龍喊道:「把我姨娘弄得如此凄慘,現在你高興了?」

  藺巧龍嘴角勾起一抹笑來,那一抹笑顯得不在意。「拿回我和我娘原來應得的,自然高興,相較你姨娘對我和我娘做的,削髮為尼實在不算什麼事。」

  藺巧嫣冷冷的看著她,眼神比冰刀還冷厲。「我要把你碎屍萬段!」

  「是嗎?」藺巧龍很隨意的說道:「我倒要請爹查查,沈姨娘有沒有幫凶,照理她做這些事,總不會沒有人知道。」

  藺巧嫣面色變得一片慘白,這個賤人是在說她嗎?她是知道姨娘做的事,可她又沒有直接動手……

  藺巧龍嘴角噙著笑意,慢條斯理的欣賞著藺巧嫣的臉色。「怎麼,你好像很害怕?難道你是幫凶?」

  藺巧嫣清冷的眸子裡泛出一絲霜寒之意,「你再含血噴人,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即便是罵人,她也自認仙氣十足。

  譚音看不下去,他把將藺巧龍護在身後,對藺巧嫣挑了挑眉毛。「臭丫頭,你現在在恐嚇誰啊?」

  藺巧嫣被他一罵,臉色頓時一陣紅一陣白,她藺巧嫣打從出生還沒被罵過臭丫頭,這個她心儀的男子,她看中的人,她費心思要接近的人,竟當著這麼多人面前對她如此不客氣?他不是誇過她漂亮嗎?他肯定是一時沒想起她是誰才會如此。

  她看著捍衛藺巧龍的譚音,急切的說道:「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

  譚音神色不耐地道:「臭三八,管你是誰,再威嚇我家媳婦兒一句試試,我便打得你求爺爺告奶奶,滿地找牙!」

  藺巧嫣張著嘴,神情如遭電擊。

  臭三八……他竟罵她臭三八,還滿地找牙……這是什麼粗俗的話,他竟敢如此罵她?!藺巧嫣整個人都不好了,深吸了幾口氣也緩不過來。

  卻見譚音在與藺巧龍說話,轉瞬間笑意暖人,與對待她時截然不同。

  「大姑娘,你還好嗎?」沈寂中走到藺巧龍面前,有些手足無措。「沈姨娘做的那些事,我全然不知情,若是我知道,肯定會阻止她。」

  藺巧然不可思議的瞪著眼,心裡氣得差點沒吐出血來。

  表哥現在是在幹麼?他在安慰藺巧龍嗎?不是安慰她,而是安慰藺巧龍?

  她忍不了,氣衝衝的向前質問:「表哥!你為何要對她這麼好?這種時候,你不是應該去向我爹求情,讓我爹放了姨娘嗎?」

  沈寂中蹙著眉,義正詞嚴地說道:「表妹,做人怎可是非不分?是姨娘做錯了,既然做錯了事便要付岀代價,你才應該代姨娘向大姑娘說聲對不住。」

  他已經明顯的表達了立場,也巧妙的為自己下了定義——如今,他跟沈姨娘沒啥關係,他是幫藺榮煥做事的人,對他而言,藺巧龍是這個家的嫡女,也是他要表忠貞的人。

  「表哥……」藺巧然眼裡一片茫然,向來嬌生慣養、未經世事的她不明白,她的世界怎麼一夕崩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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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在大夫眼裡,天底下沒髒的人

  藺巧龍禁不起小蝶一再叨念,終於來到城裡最大的繡莊採買新衣。

  「這才對嘛!」小蝶喜氣洋洋的說道:「要去見譚家長輩,怎麼能不打扮一番?雖然小姐不是醜媳婦兒,可佛要金裝,人要衣裝,若誠心打扮,人家肯定也會看出來小姐花了一番心思,不是在敷衍了事。」

  藺巧龍嘆了口氣。「小蝶,你真沒看出來嗎?我是在敷衍了事啊,不過不是對他們,而是對你。」

  譚音說他娘和他爺爺也一起來錦州城了,就住在岳家,她理應過去請安。小蝶打從知道這件事便一直催她買要見長輩時穿的新衣裳,她都說了之前她娘已給她添過好幾身的新裝,小蝶偏生有所堅持,表示那些是要岀去遊玩穿的,太過花俏,見長輩要越端莊越樸素才好,那些都不合格,得重新買過。

  「你挑吧,看哪套合你的眼就買哪套,我沒意見。」繡莊裡陳列的新衣有幾百套,藺巧龍才看了一會兒便沒興趣了,將挑衣裳的工作交給小蝶,自己閃一邊涼快去,還不忘拍拍小蝶的肩說道:「小蝶呀,記得也給你自己挑一套啊,正所謂,有什麼樣的僕人就有什麼樣的主人,你就代表了我,不可馬虎。」

  之前白氏來此的排場頗大,故掌櫃識得藺巧龍,派了個夥計專門跟在她們身後伺候。

  將挑選衣裳的任務交給小蝶後,藺巧龍便哪邊涼快哪邊坐去了,拿出自已做的藥條子嚼得歡。

  「宋嬤嬤、宋嬤嬤!」一陣驚呼傳來,藺巧龍連忙循聲過去,就見幾個婦人圍著,地上倒著一名婆子,已然喪失了意識。

  藺巧龍見婆子情況危險,連忙高聲呼道:「我會醫術!讓我給她瞧瞧!」

  此時繡莊裡的掌櫃和夥計都聞聲過來了,小蝶也跑了過來,眾人均在六神無主之下連忙讓了條路給藺巧龍。

  藺巧龍蹲下身先給婆子診脈。「急性抽搐!」

  一位裝扮華貴的婦人焦急的問道:「那該如何是好?」

  「一會兒便好了。」藺巧龍頭也不抬的取出針灸包,當她攤開那一推銀針時,眾人不由得倒抽了口氣。

  先前問話的那婦人臉色乍然變了,又道:「姑娘這是要給宋嬤嬤扎針嗎?」

  小蝶以主為榮又護主心切,不等藺巧龍回答便高聲道:「夫人放心,我家小姐醫術高明,扎幾針便沒事了。」

        她們說話間,藺巧龍已取出了針,說道:「這位嬤嬤脾腎陽虛,久洩耗液,以致肝風內動,痰蒙絡竅,是無熱抽搐。」

  針起針落,取督脈穴,用瀉法,取穴印堂、百會、大椎、筋縮、合谷、後溪、太衝、申脈等穴,眾人來不及阻止,只看得頭皮發麻。

  可神奇的是,沒一會兒,宋嬤嬤便緩緩清醒了,眾人見了嘖嘖稱奇,藺巧龍一邊收針,一邊說道:「嬤嬤氣血兩虛,平日可多以十全大補湯加山茱萸和木瓜熬燉來補身。」

  宋嬤嬤滿面感激的看著救命恩人。「姑娘小小年紀,醫術如此不凡,真真是個小神醫,老身能撿回一命全靠姑娘機警,老身在此謝過姑娘了。」

  小蝶提著的一顆心也放下來,她與有榮焉的代主子得瑟說道:「救死扶傷乃是醫者本份,我家小姐做人處世向來秉持這個道理,絕不會見死不救。」

  她跟在藺巧龍身邊,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早背得滾瓜爛熟,她也知道,每當這些大義凜然的話出口之後,便是收診金的時候了。

  那夫人身邊的丫鬟極有眼色,連忙奉上一個荷包,「辛苦姑娘了,薄酬不成敬意,請姑娘收下。」

  藺巧龍秉持著有銀子不拿是傻子的原則,笑咪咪的收下了。

  雖然她已經回到了藺家,也找回了身分,有月銀可領,她娘也塞了許多銀子給她花用,可哪裡有人嫌銀子多的,當然是越多越好,她施針也要花費力氣,不收的是傻子。

  那夫人見她如此爽快,好感又多了幾分,細看她有張討人喜歡的鵝蛋臉,慧黠的大眼,配上秀氣挺直的鼻子和小巧鮮潤的嘴唇,真真是個美人胚子,要是她有個這樣的女兒該多好。她呀,一生好命,就是缺少個貼心的女兒在身邊,都說女兒是貼心的小棉襖,她也想有件小棉襖啊!

  「那麼,幾位慢慢逛,我們就告辭了。」

  藺巧龍讓夥計將小蝶挑好的衣裳送到藺家便和小蝶離開了,外頭風和日麗,湖畔楊柳輕曳,景色錯落有致,她瞇起了眼,想到了譚音,兩人說好晚點見面的,也不知他現在在做什麼?在陪著他娘嗎?

  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說起來,要見准婆婆她還是不免俗的緊張。「小蝶,如果譚音的娘不喜歡我怎麼辦?」

  「誰會不喜歡小姐?」小蝶奇怪的反問。

  「謝謝你啊,你還真是看得起小姐我。」藺巧龍笑嘻嘻的輕拍小蝶的屁股,以示嘉獎之意。

  小蝶蹙眉。「奴婢說過多少次了,小姐不要拍奴婢屁股,被人看見,成何體統?」

  藺巧龍將屁股往小蝶而前翹,眼裡閃著笑意。「不然你拍我屁股好了。」

  小蝶翻了白眼。「奴婢並不想拍小姐的屁股。」

  藺巧龍一副痛心的樣子。「我拍你屁股不行,你又不拍我屁股,你這丫鬟可真難伺候,比我這個主子還要麻煩。」

  小蝶直喊冤枉。「小姐,不要那麼擠對人的。」

  藺巧龍一笑,興沖沖地道:「小蝶,左右也快到飯點了,咱們要不要上點心樓去?你不是喜歡吃那裡的肉包子?剛才賺了不少診金,咱們好好吃一頓。」

  小蝶馬上點頭。「嗯!」

  點心樓是專門外帶點心的鋪子,大門口爐火上數不清的蒸籠香傳十里,兩人買了一大包鹹甜口味皆有的包子,打算邊走邊吃。

  街上熙煕攘攘的,她們想抄近路回府便朝著巷子進去,巷子僻靜,只有一間小書肆和兩三個剛剛支起的小攤子,兩人走了一小段便見到一個老人家倒在牆邊呻吟,兩人連忙跑過去

  「老人家!」藺巧龍很快做起檢查,又把了脈。「汗多,皮膚灼熱,氣粗,舌燥,口乾煩渴,脈浮大而數,呼吸喘息,脈沉而無力,這是中暑了。」

  中暑不是什麼大毛病,她拿出針灸包,取督脈、手厥陰、陽明經穴為主,針刺用瀉法,以洩熱祛暑。

  「哎喲!我的牙啊,好渴啊……」老人家不久便恢復了神志,卻又連連喊牙疼。

  藺巧龍再度做檢查,發現老人家牙齦腫脹,形寒身熱,舌紅苔白,脈浮數,她很快確診道:「您這是風熱侵襲導致的陣發性牙疼。」

  起銀針,取穴風池、外關等穴位,迅速的舒解了老人家的疼痛。

  老人家好了點,便有了說話的心情。「小姑娘哪裡學的針灸之術?能到治病程度的針灸之術並不多見,你下針倒是挺熟稔的。」

  藺巧龍笑了笑,並未回答,只回道:「您府上哪兒,我送您回去。」

  老人家突然可憐兮兮的看著她。「我沒有家,你有吃的嗎?我餓了好幾天……」

  老人家顯然是聞到了包子香味才問的,藺巧龍也不吝惜,將一大包的點心全塞給了老人。「這全給您。」

  老人家有了吃食,卻還是顯得鬱鬱寡歡。「這一頓是解決了,可不知道下一頓在哪兒,老了不中用,恐怕要在這兒等死。」

  藺巧龍牙一咬,將適才收到的診金荷包塞到老人家懷裡。「這裡有三十兩銀子,夠用一陣子了,您先去找間便宜客棧洗漱一番吧。」

  那老人家低頭看著手裡的荷包,露出一抹驚詫之色,他抬頭看了看藺巧龍,但沒說什麼。

  藺巧龍又叮囑道:「記得要找間最便宜的客棧啊,這樣才能住久一點。」

  老人家卻是唉聲嘆氣道:「靠小姑娘接濟可不是長久之計,姑娘好心,給小老兒一份差事吧!我雖然老了,可身子骨還能動,幹活還行。」

  小蝶瞪大了眼,這不是得寸進尺嗎?小姐又不是人牙子,叫小姐幫忙找差事像話嗎?

  藺巧龍卻是不以為意,想了想,說道:「那你明日到西街的藺府找管事吧,我會提前跟管事說,給你找個看後門的差事,不會太累,供吃供住,能溫飽又能攢下銀子。」

  老人家眉開眼笑。「小姑娘怎麼對小老兒這麼好?你不怕小老兒髒嗎?」

        藺巧龍嘴角笑意若有若無。「在大夫眼裡,天底下沒髒的人,還有,您跟我記憶中的一個人很像,很有親切感。」

  這老人家給她的感覺很像常出現在她耳邊的爺爺,可惜她至今想不起來那爺爺究竟是誰,要再走一趟安然寺見見那明明叫瓦松的善安嗎?

*             *             *

  翌日,那老人家並沒有上門找管事要差事,藺巧龍並未放在心上,因她慷慨給的那三十兩銀子省吃儉用夠用一年了,老人家暫時是能得溫飽的。

  老人家沒來,卻來了段雨青,求見藺老夫人和藺榮煥、白氏,藺家因為沈姨娘一事,氣氛還低迷得很,段雨青求娶藺巧龍一事讓屋裡活絡了起來。

  藺老夫人歡喜到拭淚。「兩家原來就有婚約,兩個老頭子地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藺榮煥也樂觀其成。「世侄你若有這份心,我自當成全。原來龍兒痴傻,你們退親也怪不得你,日後好好待龍兒便是。」

  白氏聽得急,她已從女兒那裡知道她和譚音私定了終身,譚音追到山頂去救她們,足見對藺巧龍的在乎,要她嫁給別人那是絕計不可能。

  「大爺,」一直靜默的沈寂中站了岀來,看著藺榮煥說道:「當初段家全然不曾顧慮大姑娘的處境,無情退親,如今又怎可再接受段公子?段公子絕非大姑娘良配,還請大爺三思。」

  頓時,廳裡一陣靜默,段雨青的面色則是十分尷尬。

  沈寂中這番話不是沒依據,在大滿朝,被退親的女子下場多半凄慘,不是嫁人為妾便是填房的命,而當初他們退親時確實未曾為藺巧龍考慮過。

  一片靜默之中,藺巧然驀地尖酸說道:「關表哥什麼事了,為何表哥要出頭?」

  沈寂中淡定地道:「因為我心儀大姑娘,若是大爺答應的話,我再請媒人提親,三書六聘,一樣不少,絕不會委屈了大姑娘。」

  所有人都愣住了,沈寂中和藺巧然的事在沈姨娘的默許下是板上釘釘的,誰都認為他們是一對,怎麼如今沈寂中不要藺巧然了?

  「你在說什麼?」藺巧然哭了出來。「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姨娘失了權力,你就忘恩負義!」

  沈寂中冷漠的瞧著她。「表妹,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是沈姨娘自己誤會了。」

  廳裡一片亂的時候,又有人進來了,是粉面含春的藺巧龍和風姿俊朗的譚音,兩個人有說有笑的。

  見到一廳子的人,藺巧龍明麗的臉上浮著笑意,嫣然說道:「怎麼大家都在?那太好了,擇日不如撞日,祖母、爹娘,我給您們介紹個人。」

  藺榮煥認出譚音來。「這不是之前搭救你和你娘的譚公子嗎?」

  「岳父大人在上,請受小婿譚音一禮!」譚音不假思索的施了個大禮。

  藺榮煥頓時懵了,原來他那日沒聽錯,這小子真是自稱小婿!

  藺巧龍早摸透了藺老夫人和藺榮煥的勢利眼,她直接掀底牌道:「譚音是錦陽城鹽商譚家的三少,身家清白,請祖母和爹娘放心。」

  藺榮煥瞪大了眼,「什、什麼?!」

  風向球瞬間便轉了方向,藺老夫人和藺榮煥一聽是錦陽城的譚家,焉有不接受之理?鹽商可是腰纏萬貫、富甲天下,於是細細詢問他家裡情況和兩人相識過程。聽得眉開眼笑,藺老夫人眼中直冒光彩,顯然是對這個孫女婿滿意極了,立刻化為了一個和藹的長輩,對譚音殷切垂詢。

  藺巧嫣袖裡的手緊緊捏著帕子,眼眸幾乎要泛出赤紅。

  他真的來求親了,來向藺巧龍求親了,曾經是她夢寐以求的事,那時的她,還以為拿下譚音的心是輕而易舉的事,哪裡想得到他根本不看她一眼。

  藺榮煥當場答應了譚音的求親,段雨青和沈寂中則被晾到一邊。

  段雨青急了,他不想就此放棄,向前一步。「伯父……」

  藺榮煥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只淡淡地道:「適才是我思慮不周,龍兒先前既已遭你家無情退親,再接受你為婿,確實是委屈了龍兒。你走吧,當這件事沒提過。」

  段雨青素來都是貴公子,哪時受過這樣的冷待了?只恨譚家比段家高了一個檔次都不止,只能悻悻然離去。

  廳裡一角,沈寂中緊抿著唇不發一語,他跟在藺榮煥身邊做事已經三年了,很明白藺榮煥有著商人唯利是圖的性格,如今出現了譚家的人來求親,他是無論如何都沒機會了。

  他緩緩看向藺巧然板著的臉色,頓時懊惱起來,剛才他不該說得那麼絕情,該為自己留條後路才對。

  「不如今日就把婚期定下來吧。」藺老夫人打鐵趁熱地道:「先把月分定下來,再找人相看吉日。」嫡親的孫女婿家門是鹽商,她可要到處顯擺了。

  大滿朝一般婚嫁要備嫁半玍,但譚音不想久等,他原想這月提親下月成親的,可藺巧龍又想再觀察白氏的病情一陣子,也不想倉促岀嫁,藺老夫人則再暗示婚期要早,以免夜長夢多,節外生枝,藺榮煥也是這意思,最後一錘定音,折衷為三個月。

  譚音見過了準岳家,接下來便換藺巧龍要去見譚音的爺爺和娘親了,他們已到錦州城數日,也明確的知道她這個人,她再不去問候便會失了禮數。

  隔日,天將亮,藺巧龍便讓小蝶喚醒了梳妝打扮,好像是她要出嫁似的。

  她換上了嫩黃色的新裝,在小蝶的堅持下好生打扮了一番,看著鏡中的自己,都覺得一朵花在盛開似的,格外惹眼。

  藺巧龍也有一陣子沒上岳家了,倒是隔三差五便讓人給岳晨琇送蜜糖,從譚音那裡知道是岳晨琇給他報了信,他才快馬加鞭趕回來,便知道自己沒看錯人,岳晨琇果然是個有意思的姑娘,值得深交。

  雖然對於岳家,藺巧龍比譚音還要熟門熟路,可譚音還是親自到藺家接她,藺榮煥知曉她要去見譚家長輩,備了厚厚一車的大禮,唯恐藺巧龍失了禮數,對她千叮嚀萬交代的。

  岳家寬敞的廳裡,眾人正在閒話家常,藺巧龍一踏進廳堂,交談聲便停了下來,一個嬤嬤驚喜道:「哎喲,這不是神醫姑娘嗎?」

  同時,小蝶瞪著眼,驚訝的看著坐在上位,一派悠閒的一位老人家。「老人家,您怎麼會在這裡?」

  譚百利挑了挑眉毛。「怎麼,我不能在這裡嗎?」

        他正是藺巧龍不久前在巷子裡又是搭救又是給足了銀兩的老人家,此時神清氣爽,與當日大不相同,那時他已從藺巧龍給的荷包猜測她與自家媳婦兒可能認識,因那荷包繡工特殊,是譚家的繡娘繡的,別無分號,他一眼便認出了。

  譚音自是詫異。「怎麼,你們認識我爺爺?」

  「你爺爺?」藺巧龍與小蝶瞠目結舌,皆感驚訝。

  這老人家可真是奇怪,明明身為譚家的老爺子,卻對著兩個小姑娘裝可憐騙銀兩,這是什麼嗜好啊?

  「唉呀,原來神醫姑娘便是少爺的意中人啊。」宋嬤嬤喜眉笑眼的揚聲。

  譚音更奇怪了。「宋嬤嬤又是怎麼識得巧龍的?」

  岳氏噙著微笑。「前幾日在繡莊,宋嬤嬤犯了急症,是藺姑娘給扎針救治的。」

  秦氏笑道:「真真是姻緣天注定啊!」

  「我也是,她也給我這老頭子扎了針。」譚百利樂呵道:「這裡比錦陽熱多了,我一時頂不住酷熱倒在巷子裡,是這個小姑娘救了我,沒問我要診金,還給我三十兩銀子哩,當時我便想,怎麼有這麼傻的姑娘,幫人看診,還奉上銀子,這樣可萬萬不行掌家啊!」

  譚音頓時各種不高興。「什麼傻?我家巧龍是心地善良,偏生有些為老不尊的老人家愛戲弄人家,騙走了銀子還自鳴得意。」

  總之,譚百利和岳氏這對公媳毫無疑問的對藺巧龍滿意極了,知道婚期定在三個月之後,譚百利還甚是不滿。「沒法早點兒嗎?我想抱曾孫。」

  「我也想抱兒子啊。」譚音搭話。「可巧龍想在她娘身邊多待一陣子,我也唯有耐心等待。」

  半個月後,譚百利和岳氏先回了錦陽,譚音又多待了兩個月才在岳氏的千呼萬喚之下,心不甘情不願的回了錦陽準備迎親事宜。

  譚音一走,藺巧龍便空了下來,有時出門看診,有時做藥丸,還在後院弄了塊藥田,忙得不亦樂乎。

*             *             *

  初冬,傳來了好消息,白氏懷孕了,而且懷的是男胎,曾被大夫診斷為再也不能生育卻懷上了,直叫眾人欣喜若狂。

  這回,藺老夫人是真真正正的站在白氏這邊了,發了重話,誰敢使絆子讓白氏不能順產,她便要和誰拼命,藺榮煥更是三令五申,除了他親自挑選的人,誰也不能靠近詠朝苑,要是查出誰對白氏不利,不管是誰他都不會輕饒,這話無疑是說給對沈姨娘之事還心有不甘的藺巧嫣、藺巧然、藺延聰聽的。

  嫡庶終究不同,沈姨娘所出的兒子又怎麼比得上白氏所出的嫡子,這是藺老夫人和藺榮煥的共識。

  在藺巧龍岀嫁之前,藺榮煥下了重手,將沈寂中調到了溫州分行,分別給藺巧嫣、藺巧然在外縣議了親,要把她們嫁出去,讓她們不能在府裡做怪。

  至於藺延聰,他過去是養尊處優的性子,藺榮煥讓他跟著商行裡的得力左右手出海,美其名是磨練,等他一趟航程回來,白氏也生了。

  對於藺榮煥的鐵腕,藺巧嫣先是絕食抗議,藺榮煥由著她去,等她自己發現絕食無效,便心一橫決絕的提出要去庵裡陪伴沈姨娘,餘生要長伴青燈古佛。她認為自己好歹還是藺家的閨女,藺老夫人又素來疼她,他們絕不可能由著她這麼做。

  沒想到,藺榮煥二話不說答應了,還派人立即將她送到庵裡去,走時她面色如土,咬著唇,整個人輕飄飄的像遊魂似的,看得藺巧龍好笑,而這件事讓也想抗議不嫁的藺巧然將她預備要使的一哭二鬧三上吊全吞進了肚子裡,嫁就嫁吧,雖然嫁了個她不喜歡的人,至少是個大戶商家,她嫁過去不會吃苦,總比待在庵裡好。

  開春之後,藺巧龍就要岀嫁,在岀嫁前夕眾人都來添妝,杜姨娘是一套別緻的珍珠頭面、藺巧珍送了一對簪子,岳晨琇也來了,除了她自己的禮,還代秦氏、年氏送了禮來。

  藺巧龍特別拉住了杜姨娘。「姨娘,我出嫁之後,我娘就有勞你了。」

  杜姨娘拍拍她的手,溫柔說道:「大姑娘放心,我一定好生照看夫人,何況現在還有大爺做主,不會重蹈覆轍的。」

  人散後,白氏挺著大肚子,特別到她房裡,連小蝶都支了出去,紅著臉將一本小冊子塞給她。

  「這冊子你待會兒看看,別讓小蝶看到,記住要自個兒看。洞房時,順著夫君便是了,他想如何便如何,你不可抵抗……總之要讓你夫君滿意,洞房花燭夜,床上要聽夫君的……」白氏越說越小聲,臉也越來越紅。

  縱是母女,談到床第之事還是不免尷尬,白氏走後,藺巧龍翻開小冊子,雖有心理準備冊子裡有些什麼,看到了仍不免臉紅心跳,湧起陣陣莫名的燥熱。

  畫上的男女,每頁都裸著身子糾纏,真不知她那內向的娘是打哪弄來這冊子的,不會是她爹給的吧?要是把畫上的男女換成她和譚音……天啊!她不敢想了,不敢想像她如何和譚音做這些事,平時他雖然熱情,卻總是發乎情止乎禮,親親她、抱抱她、摟摟她便會住手,她真沒法想像自己和譚音如畫上的男女那般交迭糾纏。

  這一晚,她把冊子翻了好幾遍,像背醫書似的背了下來,直到自認洞房不會出錯才藏起冊子,藏起之後,想起了譚音卻又胸口熱得輾轉難眠,直到大半夜才漸漸睡去,夢裡淨是些與譚音翻雲覆雨的情節,醒來她都不敢相信自己作了一場春夢,而窗子外頭,天已是濛濛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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