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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都市言情] 孟妮 -【吻我請關燈】《全文完》

吻我請關燈 作者:孟妮

除了底薪,另外還有每年固定的出國旅遊、
年假、三節獎金、季獎金、年度獎金、績效獎金、股票紅利、買房津貼、優惠存款……
天哪!這麼好的工作她要去哪裡找?
況且,她是憑實力考進來的,
不!說什麼她也不會為了躲開他而委屈自己,
只要她能跟他保持距離,她應該就能保護好自己的心,不再被他迷惑了吧!
只是,沒想到她的工作竟然是他的貼身秘書……
1

評分人數

    • 甩繩馬騮: 很棒的小說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全世界只有一個你,叫我如何不珍惜。

序  孟妮

  這本書大概是我寫的最輕鬆愉快的一次了,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就快快樂樂的寫完了,寫時輕鬆如意,寫後看了也心裡舒服,這大概是作者最快樂的夢想吧!

  在剛嘗試寫故事時,有很多的事情都還在學習當中,例如劇情的安排、章節的設計、故事的節奏等,我寫東西時只有自己看,有強烈的個人愛憎,難免有很多的盲點,這時編輯佔了很重要的地位,這本書經過我的編編的建議後,又埋頭改了兩天,共修改兩次,使故事流暢豐富,現在,我只想偷偷的和編編說,你真好,原諒我一次又一次的催你審稿吧!

  上帝啊!聽我的心願,願我每一本書都能這樣子快樂的完成。

  …………(沉默)…………。

  沒有話語,沒有打雷閃電,此時只有我的呼吸聲,以及家裡的帥帥睜著外星人似的大黑眼睛看著我。

  上帝,是不是我太貪心了,那麼……那麼有一點小小的困難也沒有關係。我將頭垂得更低了,聲音更軟弱卑微了。

  …………(還是沉默)…………。

  在經過一連串的討價還價之後,我一再的退讓,而上帝似乎只是微笑不語。

  唉,我想,這樣的好運大概不會再一次的降臨了,那就讓我此時用力的品嚐這種快樂的滋味吧!哈哈!

  這是一個甜蜜的故事,當我想到時,連走路都會微笑,美好的愛情更勝美酒佳餚,品味了這一頓自己烹調的大餐,豈不該心情愉快嗎?

  記得曾有人問過我,一見鍾情和日久生情,覺得哪一種感情比較可靠。

  這兩者相比,我總偏愛一見鍾情,佛家對緣分這東西的解釋很有意思,「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打個比方吧!若和一人擦肩而過,一個念頭決定了來世的緣分,例如你覺得剛剛那人很討厭,撞了你一下,那麼這惡念來世加強了十倍,你和他可能有了不好的糾纏,可能會有爭執,這憤怒又加強了十倍,世世下去,他成了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了;反之,如果是善念,對他有了一份牽掛,這也加強了十倍。

  總有些人讓你一眼就喜歡,或者一見就討厭,所以,如果有人能夠一見鍾情,可見得這是累積了幾世的情分,早已鐫刻在記憶裡了,抹也抹不掉。

  而日久生情呢,只要一對男女,年齡、學識不要差距太大,彼此不要太討厭對方,在環境和時間的醞釀中,遲早會日久生情的。

  在凝眸中生情,那多麼美好啊,不知前世的糾纏,只知在這一眼裡,數世的遺憾都能在今生圓滿,真是太棒了。

  這次我說的就是一見鍾情的故事,其實天知道,我本來沒打算這麼設計的,但他們有自己的意志,我不是他們的主宰,我成了他們的工具,稿紙成了他們相遇的媒介,十萬個字寫就了他們的相遇。

  唉……不說了,再說下去,我要把我手上在寫的故事都改成一見鍾情了,那可是個太浩大的工程呢,我想到都心驚出冷汗了,千萬不要再說了。

  好了,抬頭算算字數,篇幅大概夠了吧!可以湊成一篇序了,什麼?我太混了?唉……你不知道嗎?序難寫的程度已經列為作者的噩夢之一了,天亮了,噩夢作完了,容我再去睡個回籠覺吧!
全世界只有一個你,叫我如何不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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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遠揚企業是國內百大企業之一,橫跨多種產業,一直穩定的成長。佟氏家族在歷經三代的經營後,造就今天非凡的成績,足踏政商兩界。

  靜靜的坐在面試辦公室的方心潔,一身得體的粉紅色套裝、高跟鞋,及肩的長髮也盤成一個髻,淡施脂粉,溫婉而沉靜。她剛自一個名門大學的企管系畢業,自然也將遠揚企業列為求職的第一志願。

  「各位好,請你們拿好手上的號碼,等一下叫到號碼的人請依序進去,為你們進行這場面試的人是人事部的徐經理。」

  方心潔看著手上的號碼「18」,低歎了一聲。

  她保持著優雅的坐姿,挺直了背,雙手交疊在腿上,白皙的臉上只是一片沉靜,看似溫柔婉約,實際上心思早就跑到九霄雲外去了。

  直到身邊有種細微的氣流在翻轉,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的身旁突然籠罩著一個高大的影子,好熟悉的感覺,熟悉到她以為自己在打盹了。

  在夢裡,她回到了兩年前,一個昏暗的燈光下,有一雙男性的手緊緊的、緊緊的抱著她,輾轉的、纏綿的在她耳邊低語……

  「方心潔……」像夢裡一樣的聲音在她身邊漾開。

  她震動了,一瞬間,幾乎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怎麼大白天的,她居然作了白日夢,那聲音的主人,此刻應該遠在地球的另一端啊,怎麼也不應該在這裡!

  帶點淒惶的看著前面這個高大俊朗的男人,她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天啊!她沒有作夢,這個她以為可能一輩子再也遇不到的人,此刻競站在她眼前……
全世界只有一個你,叫我如何不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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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當~~當~~當~~

  悠揚的鈴聲響遍校園,已經八點了,再十分鐘就要上課,方心潔發揮跑百米的精神,一路從宿舍門口衝出去,穿過學院的實驗農場,再抄到理學院的草坪,然後才能到商學院,這是校園太大的痛苦。

  剛當大一新鮮人的她,常搞不清楚校園的方向,加上昨晚看書看得太晚了,以至於今天早上趕得這麼匆忙。

  完了完了!已經快要上課了,這位教授每次上課就開始點名,逾時不候;三次點名不到,這學期就可以不用去上課了,準備下學期再來吧!更何況今天還有個小考。

  「糟糕,快來不及了!」

  已經被點一次不到了,這次再沒被點到名,那她就完蛋了。上帝啊,讓我跑得再快一點吧!

  「砰!」

  穿過一處隱蔽的草坪時,突然感覺到平整的草皮上多了一個障礙物,她瞬間就跌了下去,倒在一個男性的懷裡。

  兩個痛呼聲同時響起,一個低沉磁性,一個清脆嬌嫩。

  她連忙起身,手支著他的胸膛,而他也正要起身,兩人又都跌到草地上,她壓在他的身上,正對著有一雙炯炯有神的黑眸、一對濃眉的大男孩,她及肩的頭髮洩下成了一道發幕,將兩人的臉藏在其中。

  他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看得她心驚,她一後退,慌亂的爬下他的身子,他也起身看著她。

  他是吸引人的,一張古銅色的臉龐散發著陽光的氣息,最特別的是那對眼睛,生氣勃勃、意氣揚發的,濃黑的眉、男性化的嘴唇,年輕的臉上俊朗而英氣逼人,他還有外國男孩子高大的身材,渾身器宇軒昂,有非凡的氣質。

  恍惚中,對這樣一個人她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很親切很熟悉,即使她很確定她從來沒有見過他,臉孔是陌生的,樣子是陌生的,連眸子……也是陌生的;但是,說不出的懷念熟悉漲滿胸臆,彷彿彼此都已經等了很久很久,才有今生此刻的相逢。

  他有片刻的失神,某種古老、神秘的模糊記憶,在此刻侵擾他理性科學的頭腦,他想也沒有想的慢悠悠的說:「你來晚了。」

  「對不起。」

  她只覺得漲滿濃濃的歉意,懊惱悔恨的知道他在等她,等了許久許久,而她在路上耽誤了,為了她不知道的原因延誤了時間,所以對久候的他說「對不起」。

  他笑了,笑得釋懷。「不要緊,趕上了就好。」

  趕上了什麼?趕上此生的相遇,趕上此刻的邂逅?他知道她的歉意,知道她不得不的延誤,只因能見到她,所以他開懷,只要趕上了就好,能見面就好。

  兩人都迷惑了,為什麼有這樣奇怪的對話,但又那麼自然,一點都不突兀。即使在多年後,他們也不能夠解釋,為什麼相見的瞬間會湧上那麼多複雜的滋味,彷彿數世的遺憾在今生可以得到圓滿。

  她眨了眨眼,難以撫平胸腔問異樣的悸動,他伸出了手摸了摸她的頭髮,奇怪的說:「怎麼是短髮?該是長的。」

  「嫌麻煩,剪了。」她又覺得抱歉了,彷彿那是彼此的約定,而她擅自剪掉了,失去了再見面時的特徵。

  他笑了,笑得憐惜。「不要緊,短髮也很好看。」

  陽光白燦燦的照著兩人,他們都在彼此的眼裡看到自己的迷惑。

  當~~當~~當~~

  像從悠遠天際傳來的鐘聲驚動了她,她心裡一震,恢復了清醒,忍不住想哀嚎。完了,上課了!

  「你躺在這裡害我跌倒了。」她埋怨道

  「我想這裡不是道路,正常人也不會在這裡行走,不過,你這隻小白兔又另當別論了,當然會穿過草皮了。」

  「小白兔?」

  他陽光十足地笑道:「我以為我看到《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的那隻兔子了,你看來一身白絨絨的樣子,還看著表說:「糟糕,快來不及了!」。」

  現在已是十二月,她身穿一身的白外套、白色褲子,外套和圍巾都帶著絨毛,看來的確活脫脫的像一隻白兔子。

  但是,室友明明說她看起來清純可愛像個小精靈的。

  她哭笑不得的瞪了他一眼,他還帶著笑的看她。「看來這隻小白兔還會投懷送抱,一下子就鑽進我的懷裡。」

  「你別胡說,如果不是你礙事的躺在這裡,我也不至於會跌倒。」

  「你是什麼科系的?」自始至終,他的眼睛都沒有離開她

  「那……那不重要。」在那對坦率的目光下,她幾乎難以遁逃。

  「當然重要,不然,我要怎麼找你?」

  她低下頭拍了拍身上的樹葉。「不……不用了。」

  為什麼這樣說出口後,一想到真的不能再見到他,她竟覺得有一點心痛惋惜?

  「我想再看到你。」他皺了皺眉,連自己都驚訝,他竟然不假思索的和第一次見面的女孩子講這種話。

  看著校園裡面的人已經少了一大半,都各自進了教室上課,她不禁焦急了。

  她再望了他一眼,接著便轉身往商學院快跑,但仍清晰的感覺到背後有一對燒灼的目光緊緊的追隨她。

  好險!她趕上了這一堂課,老師才剛準備點名而已,鬆了一口氣之際,她連忙找個位置坐了下來,也順利的考完試,不枉費昨晚挑燈夜戰。

      ※    ※    ※    ※    ※    ※

  「心潔,你認識佟學禮是不是?」

  下課了,身邊一個同系的學姊湊過來小聲的問她。

  「誰?」她茫然。「不認識啊!」

  才剛開學幾個月,她還沒享受到大學新鮮人的生活,生活費、學費的重擔就已經重重的壓在她的肩上,她只能忙著四處奔波打工,除了認識室友小渝還有一些同學之外,誰都還來不及認識。

  「上課前,我看你從理學院那裡過來的時候,不是還和他在講話嗎?」

  一路過來除了撞到一個冒失的人之外,她想不出還跟誰說過話。

  「哦,那個人啊……我不認識他,只是剛剛撞到他。」

  學姊一臉的失望,隨即又興奮的紅了一張臉道:「你知道他是誰嗎?」

  看她一副想找人宣洩的樣子,就像每晚室友小渝趴在床上,和她細數著校園的風雲人物和各種八卦一樣,她真不忍心拒絕這樣渴望的眼神,所以,她只好配合的說:「不知道。」

  「他今年大三,佟氏你總有聽過吧!」學姊的眼睛發出夢幻般的光芒。「他家有錢到難以想像,現在在蓋的醫學大樓就是他家捐的……」

  醫學大樓?那要花多少錢?幾千萬?幾億?那數字對她而言就像個天文數字。

  「他現在還沒有女朋友,誰不想當他的女朋友呀?!不過,一般人是想都別想了啦,他身邊圍著的親衛隊,哪個不是富家千金啊……」

  聽完學姊絮絮叨叨的講了快兩節課,好了,她對校園裡的風雲人物又有一些認識了,看來學姊的資訊比小渝要刷新了好幾版。

  知道的越多,她就越發的沉默,他是街著金湯匙出身的,集富、貴、權於一身,和她是處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佟學禮的祖父和父親都是曾任國內部長級以上的職位,佟家也出了多位的縣市長人物。

  除了不同凡響的家世以外,他的優秀也聞名遐邇,他是聯合國所選的全球優秀大學生,不但有優異的成績外,還有出眾的儀表,他個性親切、爽朗,這些都為他贏得良好的人緣。

  下課了,方心潔收拾著書本,準備再多去兼一份家教,多一份收入,希望能多存一點錢。

  剛開學付了很多額外的支出,班費、系學費、班服、系服、書本費、宿舍又漲價了……

  她只是平凡的方心潔,她很務實,不打工的話,她身上的錢再縮衣節食也捱下不一個月。

      ※    ※    ※    ※    ※    ※

  「心潔,我加入了土風舞社,你要不要也來?我們倆好有個伴。」室友小渝一邊比著最近新學的手勢,一邊踩著不甚熟悉的舞步說著。

  「土風舞?」一群穿著草裙的人圍著火堆跳舞的形象鮮明的躍了出來。

  「少土了,上風舞很豐富的,可以學到很多各國的舞蹈。」小渝一看到心潔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到了什麼。

  「哦,不行啦,我現在有兩份家教,還有在圖書館打工,我沒有時問。」

  「心潔,哪有人的大學生活和你一樣的?大學是由你玩四年,老是打工,白馬王子要從哪裡出來?」

  「白馬王子在童話書裡面,現代哪來的白馬王子。」心潔不以為意的說,一邊打開衣櫥,套上一件咖啡色的套頭毛衣,再加上一件外套。

  「心潔,你怎麼老穿那幾件衣服,都沒看到你穿什麼漂亮的衣眼。」小渝胸無城府的說。

  心像被紮了一針,她背向小渝把衣櫃門闔上,低著頭收拾一下包包。「你看我那麼忙,哪有時問去逛街嘛,好了,我要去圖書館了。」

  小渝應了一聲後,也不再跳舞了,準備一頭栽進她的漫畫裡去。

  心潔三步並兩步的走出了宿舍,忍不住低頭瞄了瞄自己。

  真的有那麼糟糕嗎?有限的衣物再怎麼搭配變化,看起來還是貧瘠的可憐。唉,那也沒有法子呀,原文書一本比一本還要貴,實在沒有能力再添購衣物了。

  星期日的晚上,圖書館裡的人少的可憐,除了一樓的人稍微多了一點之外,其餘的樓層都空空曠曠的只看到小貓兩三隻。

  選擇了最偏僻的一個電梯上樓去,電梯裡只有她一個人,當電梯門緩緩的關上時,一個男性高大的身影迅速的按了開門鍵,然後走了進來。

  心潔漫不經心的掃了他一眼,隨即,兩人都訝異得睜大了眼。

  在這狹窄的電梯裡,她一側身,碰到電梯的牆壁,她微撇過頭,平靜如常。

  「嗨!」他咧開了嘴角,喜悅溢於言表。

  「嗨。」她淡淡應了一聲,反應不如他的熱烈。

  電梯門闔上,沉默橫亙在兩人之間,他手臂伸過來,修長的手指按了五樓,高大的身軀低身對她說話,就像在她的耳邊低聲輕喃。

  「你要去幾樓?」

  他的聲音低沉磁性,字正腔圓又感性,好聽的可以當播音員了,那聲音讓她渾身輕顫,頸後和手臂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陣酥麻竄了上來。

  她再往前縮了一下,被他的氣息所包圍,他高大的身材在她身後一站,把她困在牆壁和他之間,她費盡力氣力持鎮定,伸手按了四樓。

  「星期日還來圖書館看書?」他仍是低著身子在她耳邊說話,聲音裡帶著笑,彷彿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那聲音再度讓她發顫,她挺了挺背脊,腳步一跨,走到另外一側,瞪著他。

  「我聽得到你講的話,你別靠著我的耳邊說。」

  「我知道。」他帶笑的看著她。

  叮咚~~

  四樓到了,她迫不及待的跨了出去,走向她熟悉的位置,她身後的佟學禮也隨她走出了電梯。

  她放下包包,將管理學概論拿了出來,他從書架裡拿了一本書坐在她的對面,也開始看了起來。

  他一雙長腿侵擾她的地盤,她端莊的坐著,努力漠視他的存在,將心思放到管理大師和管理模式中。

  坐在圖書館的時間裡,他沒有再將灼熱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她則埋頭苦讀。

  一個又一個經過身邊的人,總對他投以一瞥,短短的時間內,他和人打招呼的次數,已經遠勝於她所認識的人了。

  他能鎮定如常,她也能安之若素,一個晚上,兩人就這樣安靜的看著書。

  落地長窗外的夜色慢慢的籠罩了這個校園,她也看完了今天預定要看的進度。

  「您好,圖書館開放的時間到晚上十點,謝謝您今天的光臨,請您走的時候,不要忘記隨身攜帶的行李……」圖書館廣播著。

  她收拾一下包包起身準備要走,趁著佟學禮將所看的書置於櫃子上時,她逼自己看也不要看他一眼,轉身從樓梯離開。

  一路上,她小跑步的走著,走得像身後有東西在追趕她。

  他的氣息困擾了她一整個晚上,那若有所思的目光投到她身上時,老讓她無所遁逃。他有錢,他家世好,她……她不招惹他,不理睬他就好了。

  「你跑那麼快幹麼?」身後傳來的聲音嚇了她好大一跳。

  黑夜的校園裡,只有幾盞幽暗的路燈照著,他就這樣輕鬆的站在她後面。

  想也不想的,她拔腿就跑,輕快的像一隻羚羊,輕鬆的拉開了和他的距離。跑步是她最自信的體育項目,一般男人都還跑不過她。

  想不到跑了不到五十多米的距離後,感覺到他追了上來,她好勝的心也冒了上來,鮑得更快了。

  直到心臟都快要跳出喉嚨了,身後的人仍緊緊的追著她,而且距離還不斷的拉近。她懊惱的快氣昏了,任她跑了幾百米了,他還跟著她。

  終於,她慢了下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心臟狂跳著,撇過頭不去理會走到她旁邊的佟學禮。

  「我沒看過跑得像你這麼快的女孩子。」他也微喘著氣,口氣是不可思議的。

  「我拿過全校短跑第一名。」她瞪著他。

  「我拿過全市第一名。」他笑了,笑得狡猞,晶亮的眸子看著她脹紅了臉,輕哼一聲後,她憤憤的轉過頭去。

  然後他又加了一句話。「而且長跑是我的強項。」

  她定得又急又狼狽,他的長腿輕鬆一跨,仍定在她的身邊。「你這麼會跑,一般男人追不到你,你很擅長把男人甩開吧!」

  她霍地一轉身,兩眼冒火的看他。「我跑得快又怎樣?一般男人在「跑步」上是追不到我,你不用一語雙關的。」

  他和煦的笑了,她的火氣一點都不影響他,相反的,他的心情還好的出奇。

  「我的短跑成績還不錯,而且……」他拉長了語調。「我說了,我很擅長長跑。」

  她一轉身,很懦弱的走進了宿舍,自始至終都沒有勇氣再回頭看他一眼。

      ※    ※    ※    ※    ※    ※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他總是不經意的出現,一對又黑又深的眸子看得她渾身不自在,直覺的想逃。

  「中午了,你得吃飯吧?不吃飯就一起喝杯飲料吧!」

  「我不餓,不吃了,我還有事。」

  一次次的拒絕,他的眸子變得越發深沉,他總若有所思的看著她,一次一次的,她最堅強的防禦也要潰不成軍了。

  第一次看到他站在女生宿舍的前面,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一個畫面,那時候是冬天,樹葉都枯黃,紛紛落在地上。

  他靠在一棵樹前,路上有很多的男男女女都紛紛對他投注目禮。

  他帶著一絲靦腆的笑,她的心狂跳,舉起步伐,小跑步的要走進宿舍。

  「心潔!」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揚聲喊她,堅定而明確。

  她僵硬了一秒鐘,臉像火燒似的熱了起來。她一咬牙,想也不想的抱緊了懷中的書,她要一頭衝進宿舍裡。

  「方心潔!」他再一次揚聲大喊,聲音帶著命令和怒氣。

  他的聲音震動了全部的人,只有她裝作沒聽到,膽小的要衝進宿舍裡,進去後就安全了,就可以不去面對他的怒氣,不去面對她想都不敢想的其他事情。

  他風馳電掣的趕上她,擋到了她的面前,臉上有著再明顯不過的怒氣。

  他一揚眉,才要發作之時,黝黑的眼裡看到了她堅強外表下的膽怯,看到她的不安,一對燒灼的眸子慢慢的平和了,他低沉的開口。

  「我想和你談談!」

  終於,再堅決的拒絕也融化在他鋼鐵的意志下了,心裡的一角早就土崩瓦解,潰不成軍。

  她垂下眼瞼,不再抗拒了。

  知道她的默許,他笑了,一隻大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那手好大啊,很男性化的手,修長的手指、粗大的指節、古銅色的皮膚,她將縮在衣袖裡的手,怯怯的、不確定的伸出來,他的大手迅速的握住她的手,溫暖的覆住她的冰冷,握著她的手放進了他的大口袋裡,他堅定沒有疑惑。

  「你真的是很會跑,終於追到你了。」

  她低著頭不說話,知道他講的是雙關語。那豐好溫暖啊,像一個熱水袋溫熱了她。

  他好專注好專注的看著她,沙啞的說:「別怕,相信我,跟著我就好了。」

  相信他,跟著他……一層薄霧爬上了眼眶,她低下了頭,擔心脆弱寫在眼裡。

  從來沒有人和她說過這樣子的話,有人可以讓她相信,有人可以讓她跟著,可以不用再自己一個人辛苦的走了。

  「我……我的手冷,你……你還是別握好了。」

  她細聲的說,不忍心將冰涼留給他,試著抽離他的手。

  「我會讓你溫暖的。」他不肯放手,十指和她的手指交纏緊握著。「你的手這麼冷,一定是血液循環不好,把你餵飽了,你就不會再這樣了。」

  熱浪再一次湧上眼眶,此時的她,好脆弱、好想哭,只想蹲在地上痛哭一場。

  她不確定的笑了,第一次挨在他的身邊和他走路。

  才從宿舍走到校園這麼一段路,他渾然沒感覺到四周的眼光,只是定定的把視線投在她身上:而一道道的目光,混合了惡毒、羨慕、嫉妒和看好戲的冷眼射向她,這些目光如果都化成刀,她早就死於凌遲了。

  她沒有做錯事,沒有必要躲避這些目光,她逼自己挺直了背梁。

      ※    ※    ※    ※    ※    ※

  初次約會,當他把她領到一台轎車的前面時,她有些不確定的看了他一眼。

  雖然她對車子的行情不清楚,但也認識這車子的mark,知道這車子身價不菲,不是一般人所能負擔的。

  坐在真皮座椅裡,看著眼前銀光發亮的汽車儀表,她不禁問:「你都開車上課?」

  他渾然不覺她的不自在。「是啊,開車方便多了,我也不想要司機每天接我。」

  她沉默了,不知道是不是車內的暖氣空調沒有開,她覺得比剛剛還冷了些。

  他熟練的將車子開到了一間餐廳前,看著眼前金碧輝煌的五星級裝潢,她不禁有些膽怯了,這種地方她平常想都沒想過要進來用餐。

  「在這裡吃飯?」

  「這裡的烤羊小排味道很好,我堂弟就很喜歡這裡的味道。」他牽著她的手進了餐廳。她下禁注意到自己球鞋上的泥巴沾在潔白的長毛地毯上,上面留著她明顯的一排腳印;他熟稔的像在自家似的,渾然不覺她的不自在。

  他顯然是這裡的熟客,他要了一問單獨的包廂,包廂內的裝潢簡直就像電視裡的皇家宮殿,落地長窗的玻璃外是台北市的夜景。

  旁邊站著四個服務生,每個人都盯著她,彷彿在評量她配不配坐在這裡。

  「請你們都離開吧!」像知道了她的不安,他支開了服務生。

  她鬆了一口氣,現在才覺得可以呼吸了。

  「你要吃什麼?」

  她看著法文的菜單,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食物的烹調還有要配合的料理,英文雖然是她的強項,但她沒有修過法文,看著菜單,讓她陌生的不只是語文,還有一種距離。

  「為什麼菜單上面都沒有價錢?」她小聲的問他。

  他微微的一笑。「來吃的人都是為了吃好吃的東西,也花得起錢,根本不在乎價錢,寫價錢就太俗氣了。你要吃什麼?」

  俗氣?

  她嚥下疑問,頓時覺得胃有輕微的騷動,彷彿久久沒有犯的胃病要開始疼的前兆。

  「隨便,你幫我點吧!」

  他用流利的法文從餐前酒、沙拉、甜點、主菜、佐料、湯、飲料……一樣一樣的點著。

  她看著餐廳裡一個個優雅用餐的紳士淑女,只有她,生疏而僵硬的坐著,從夜市買來的廉價牛仔褲和T恤,在此時顯得寒傖俗氣。

  她絞著手,渾身都不自在,只願自己縮小消失在這裡。

  「你寒假要做什麼?」一邊用著餐,佟學禮一邊問她。

  她不安的一邊看他用餐的姿勢,一邊小心的模仿著,桌上繁複的刀叉讓她狼狽,未曾在這種環境吃過這樣的食物,她食不知味的吃著。

  「還不確定,那你要做什麼?」

  「我小叔是法國的外交官,這次寒假我要到法國遊學,再到英國牛津大學修一些課程。」

  她一僵,慢慢的看著他優雅的品嚐著烤羊小排,舉手投足都那麼自然,如果不是自小的習慣和家教,是不會這麼熟悉這些社交禮節;而她,連拿刀叉都顯得僵硬。

  「你……你每年的寒暑假都這麼過?」

  「不一定,去年是參加在瑞士舉辦的聯合國國際大專經濟社會研討會;前年的暑假則是開車跑了美國三十七州,感受沙漠還有洛杉磯山脈的不同風情。」

  她放下了刀叉,僅餘的一點胃口也消失殆盡了,頭頂的水晶燈煥發出柔和的光暈,輝映的這裡像個夢幻宴會,但她競有一瞬間的昏眩。

  「怎麼不吃了?不好吃嗎?」他將牛排切成一小塊遞到了她的嘴裡,她慢慢的咀嚼著。

  「很好吃,我胃口小,吃飽了。」她微笑著安撫他。

  他接受了她的理由,繼續說著:「之前,我去看了北極的極光,那真是太美了,是上帝的一項藝術品,你一定要去看看那種畫面……」

  她微笑著點頭,模糊的想到曾在哪一本雜誌上看過這樣的畫面。

  「今年寒假和我去法國好嗎?你一定會喜歡那裡的。」

  她虛弱的笑了,感到胃蠕動抽搐了,陣陣的痛楚迎面而來,終於,胃還是疼了。

  「不了,我寒假……要看書,家裡還有其他的事要忙。」

  寒假時間短,她得賺到下學期的學費和生活費,從放假的第一天開始,她就已經要身兼四份工作,兩份家教,一份補習班的兼課工作,還有在PUB當夜班工讀生,上學期她差0.3分不能申請到獎學金,這學期,她得更加倍的努力了。

  聽著耳邊模糊傳來的音浪,她的胃痙攣抽痛,她白著一張臉仍然強忍著。

  「心潔,你怎麼了?」他撫著她的臉,一對眸子寫滿焦灼,她疼得渾身冒冷汗。

  「不要緊,胃痛,吃個藥就好了。」

  他送她回家,一路上,她的胃痛也慢慢的趨於乎緩,他的臉比她還慘白。

  「是不是吃東西吃壞了?」他皺著眉,懊惱的說

  「不是,東西很好吃,這是我的老毛病,真的不要緊了。」她安撫著他。「我到宿舍了,你也快回去吧!」

  看著他依依不捨的頻頻回頭,又用力的揮了揮手。「明天,我們去聽音樂會!」

  他在道路的那端大吼著,多少路過的學生都回過頭來看,她低著頭,只願圍巾夠大可以遮住她整張臉。
全世界只有一個你,叫我如何不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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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聽說佟學禮和方心潔交往。」

  「真的還是假的呀,那個企管系的方心潔?那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怎麼講人家不自量力,好歹她長得還不錯啊!」

  「哈!比她漂亮的女孩子多的是,佟學禮怎麼可能會看上她?」

  「光是學生會的那一幫娘子兵就不會放過方心潔了。」

  她發著抖,一月的天氣很冷很冷,但冷不過她的心,在吃過飯後的第二天,信箱裡塞滿了給她的詛咒信,冷言冷語不斷的傳來,看她沒有反應,更有人乾脆在她面前直接放話。

  「唷,看看這個人是誰,是未來的少奶奶!」

  「都是少奶奶了,怎麼還那麼寒酸的吃著學校裡的便當?!」

  「她愛裝窮啊,以後就要過有錢人的生活了,當然要吃吃看青菜蘿蔔的味道。」

  她不說話,默默的吃完飯後,拿起書靜靜的走去上課了。

  她不敢相信同是學生的同學,居然也有這麼惡毒荒謬的想法;但是,她真的遇到了,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的是佟學禮出生於一個這麼顯赫的家庭。

  她從小父母雙亡,只能過著在每個親戚家借住的生活,在這樣飄泊不安定的環境中長大,讓她有著強烈的自尊心,她善於察言觀色,知道人世冷暖,一個沒家沒世的孤女怎樣都高攀不了他,就像小時候,她可以挨餓,但不能忍受別人的冷言冷語。

  「心潔……」小渝看著消瘦的她,也忍不住問了。「你和佟學禮怎麼了?」

  看著小渝擔憂的眼神,她淡淡的說:「哪有什麼事。」

  「外面傳得亂七八糟的,佟學禮在追你是不是?他老在宿舍前面等你,也去教室裡找過你好幾次了。」

  是嗎?在胸口跳動的心抽痛了一下,這些事沒有聽同學說過。

  她因為忙碌的打工,和同學根本沒有什麼交集,而優異的成績,對她的人緣更沒有加分的效果,有不少人就認為她高傲、冷漠、難以接近,至於和佟學禮之間的傳言,更讓她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釘。

  「心潔……」小渝坐到她的旁邊,猶豫的開口。「你喜歡佟學禮嗎?」

  「你胡說什麼。」她閃躲小渝的目光,眼神空洞的注視著課本。

  「心潔,你平常不怎麼愛說話,但我知道你人很好,雖然我們同年齡,但有時候,我覺得你比我大、比我成熟,我家就只有我一個,我也沒有姊妹……唉,我不曉得要怎麼說!」小渝摸了摸頭髮,靦腆的笑了一下。

  心底一個堅硬的角落融化了,湧上一股溫暖,心潔瞅著小渝。「你幹麼?你要認乾姊的話,那我就虧大了,我還比你小一個月。」

  「不是啦,我不是那個意思,哎……我是說,你心裡有什麼難受委屈,可以和我說,不要自己一個人憋著,那會得內傷的。」

  心潔低著頭,兩邊垂下的髮絲遮住了她的臉龐,幾秒鐘後,淚珠一滴、兩滴、三滴的落到了書本上,暈開了。

  她哽咽出聲。「你真討厭……講這些話……」

  小渝急得跟什麼似的,連忙找面紙給她。「沒有啦……只是,那麼多人說你不好,我氣不過,我知道你很委屈嘛。」

  她咬著唇。「我不管他們講什麼,那不關我的事,以後,他再找我的話,你都說我不在,我不想再見到他了。」

  「他不好嗎?」

  「他很好,只是我不配他對我這麼好。」

  在小渝的疑惑目光中,她忍住了淚,不再多說什麼了。

  在那天吃飯之前,她還可以自欺的告訴自己,兩人交往也不關別人的事;但吃完飯之後,她終於知道了,知道家世所造成的鴻溝是這麼的巨大,這麼不能超越,它不僅是一個人的背景,還影響著一個人的談吐見識、未來的發展。

  他悠遊於各國風上人情,她卻只能在一個又一個打工的地方遊蕩,她沒去過法國、北極、英國、美國,事實上,她連台灣都沒去過幾個地方。

  只有幾天,才剛剛滋生一朵叫愛情的幼芽,她就已經決定連根拔起,燃一把火,讓它乾乾淨淨的燒掉,讓它連重新發芽的機會都沒有。

      ※    ※    ※    ※    ※    ※

  那天,又是一個寒流來襲,台北冷的讓人打顫,在大雨中,他又一次的在她宿舍前面等了好幾個小時。

  雨把他淋濕了,他沉默的像顆石頭,全然不顧別人的視線和規勸,只是固執的等著她,從晚上等到熄燈,再等到深夜,他相信,她總會回到宿舍的。

  凌晨了,整個校園都安靜了,她疲憊的回到宿舍,手抓緊了外套的兩襟,淋著雨,從校門口一路跑步到了宿舍。

  她看到像成了化石般僵立著的佟學禮,愣愣的看著他,看著他眼裡熊熊燃燒的火焰。

  「你是不是打算就這樣一直躲下去?」

  夜深了,除了下個不停的雨聲,就只有他冷透了心的話語穿過雨傳了過來。

  「我以為你應該知道,這就是我的答案了。」她的聲音在發抖。

  「我很笨,笨到聽不懂你的回答。」他緊握著拳,瘋狂燒著他的腦袋。

  眼前這個女孩子,正以她的方式,把他折磨得快發瘋了。

  「我不想再看到你了!」她大聲的喊出來,但單薄的連她自己都覺得無力。

  像聽到她宣判了他死刑,他沉默許久後道:「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在一起不需要理由,要離開更不需要理由。」她硬著聲音說。

  從胸腔生生的挖出心臟大概就是這個滋味了吧,痛不欲生。

  「方心潔,我要的只是一個理由,你告訴我,不管什麼我都能夠承受!」他撕心裂肺的大吼。

  她的自尊不允許她告訴他,她的自卑、她的膽怯,她所面對的流言流語,所以,她選擇了更決絕的方式,狠狠的拿一把大斧,剁掉了所有的情分,硬生生的、血淋淋的,很痛,但是乾脆。

  她大吼。「你走開!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我們沒有過去,更不會有未來!佟學禮,告訴你,我只是玩玩而已,你不要再來找我了,不要讓我瞧不起你,你要理由是不是?這個就是理由!」

  在滂沱大雨中,他像一尊雕像動也不動似的,她的心都碎了,她知道,知道他的驕傲,知道他的自尊,知道他把感情捧在手裡,虔誠的拿到她的面前,她卻在這個夜裡把它狠狠的摔在地下踐踏。

  他渾身濕透了,一對眼睛黑的深不見底,她的心也被揪得發疼。

  他的聲音一字一句的穿過風雨透過來。「好,方心潔,你是我見過最殘忍的女人!我走,只要我再來找你,我就不是佟學禮。」

  看著他在雨中的背影慢慢的消失了,離去的背影那樣決絕,她知道他會徹底的消失在她的生命裡。

  她也淋著一身的雨,渾身又冷又濕的走進了宿舍裡,身體發著抖,冷得牙齒都打顫了。

  「怎麼搞的,這麼冷也不知道要撐個傘,還傻傻的淋個老半天,你怎麼那麼呆啊!」小渝嘀嘀咕咕的埋怨她。

  看心潔的狀況不好,小渝著急的為她請假,把她送進了醫院裡。

      ※    ※    ※    ※    ※    ※

  她病了,病得厲害,連續發高燒,燒了好幾天,下斷的嘔吐和昏睡。

  一天天的昏睡,在睡夢中,她見到了記憶裡模糊的爸媽,在幽冥中伸出的手,彷彿向她招手似的,她以為她就要死了,隨著他們離開這個世上。

  她早該走了,反正,她走得也沒有牽掛,她死也不會有人傷心,更不會有人知道。

  「你到底要我怎麼辦?你趕走了我,卻把自己搞成這樣……」

  一個男人,有著寬廣的肩膀,他握著她的手,低喃的一遍遍喊著。

  「心潔……求你趕快好起來!你要怎樣我都隨便你了,如果你不願意跟我在一起,那我……也認了。」

  她真的要死了嗎?見到了爸媽,還見到了以為再也不會遇見的人,學禮竟然在她的面前出現。

  唉……她作夢了,作了一個美夢,夢中的學禮不再憤恨的望著她,沒有雨中的決裂,只有第一次見面時,那恍如隔世再見的熟悉和懷念。

      ※    ※    ※    ※    ※    ※

  幾天後,她病好了,變得更沉默安靜了,黝黑的眼裡幽幽的發著光,有時候,就一個人怔仲的發呆,一坐就是好半天。

  「心潔,你怎麼又在發呆了?」小渝看到出神的心潔,不禁推了她一下。

  「我看你病好後,老是恍恍惚惚的……」小渝猶豫了又猶豫,終於像下定決心似的說:「你和佟學禮是不是分手了?」

  心潔沉默了,小渝歎了口氣道:「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回事,但他對你真的很好,你生病了,他還去看你。他要我瞞著你不能說,但我實在忍不下去了。你們……吵架了嗎?看他那樣,你原諒他好了。」

  兩道清淚順著她的臉龐滑落了下來,她捂著臉,哽咽出聲了。

      ※    ※    ※    ※    ※    ※

  這時候,柏儒文出現了。

  他是數學系的才子,頑長的身材、白淨的臉龐、金邊的眼鏡,斯文而有禮的一個男孩子。

  「方同學……我是柏儒文……數學系的。」

  他追她的消息,在校園裡沸沸揚揚的傳開了。

  這樣書獃子一樣的男人是溫柔的,他沒有讓她昏眩的眼睛,沒有讓她升起又氣又恨又惱的複雜情緒,是的,他是安全的,可靠而安全。

  「儒文,明天有空嗎?我想請你吃飯。」第一次,她開口邀他。

  「明天?太好了,明天是我的生日,心潔,你真有心。」他笑得開懷。

  呃?不是那樣……

  她一直對他沒有付出過關心,一直希望能用沉默來讓他知難而退,但他總是帶著溫柔笑意,她不能再這樣傷害一個善良的人,應該要明白清楚地拒絕了。

  在一間高級的法式料理店裡,高雅的環境、浪漫的氣氛、可口的食物,她的心在滴血。

  法式料理哪,這一頓可是她半個月的生活費,但是,算是她還他的,吃了他那麼多次的消夜點心,要和他攤牌了,她也不想要欠他。

  「生日快樂。」她遞過去一個裝飾可愛的小蛋糕。

  「謝謝。」他的臉上滿溢著快樂,這樣的快樂讓她猶豫,讓她隱隱的感覺到自己的殘忍。

  「儒文……」她深吸一口氣。「我有一些話要對你說。」

  他斯文的笑了,臉上洋溢著按捺不住的欣喜。

  「我--」

  「儒文!」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餐桌旁,正目光炯炯的看著他們兩個。

  熟悉的聲音讓她一顫。不!不會!怎麼會是他……

  柏儒文驚叫了一聲。「學禮,你怎麼會在這裡?」

  「和一些朋友剛好在這裡吃飯。」

  她大大的撼動了,那樣深沉的目光坦率的直盯著她,在他身邊的柏儒文顯得蒼白渺小。

  這是一張靠窗的餐桌,總共只有兩個椅於,他從隔壁桌拉過一張椅子,大剌黥的坐下。

  「會不會打擾你們兩個人吃飯?」

  「怎麼會呢?」柏儒文看到他是興奮的。「今天是我生日,心潔請客。」

  佟學禮掃過桌上的小蛋糕,還有心潔一身的連身白色短衣短裙,搭配著白色的針織衣,臉上的淡妝,裝飾得她清麗動人。

  刻意裝扮後的效果是驚人的,為了這次難得吃一次的法國料理,她沒有穿平常慣穿的舒適牛仔褲。

  他的目光犀利的掃過這一切,包括柏儒文一瞼的興奮,還有心潔瞼上生起的紅暈。

  「對了,我還沒有介紹,這位是心潔,這位是我的朋友佟學禮,你可能有聽過他的名字,他在學校裡的名氣很大。」

  柏儒文沒注意到兩人間沉默怪異的氣氛,只是盡責的介紹著。

  「儒文,這位是你……女朋友嗎?好漂亮呀。」他探索的目光自始至終都緊鎖著她。

  柏儒文臉上驀地一亮,已經說明了答案,他只是心滿意足的笑著。

  「沒、沒有,不是……」心潔尷尬的說著,臉上的紅暈更甚。

  佟學禮的臉色一沉,黝黑的眼裡瞬間像深不見底的潭,手裡玩弄的水杯因用力而不慎打翻了,桌上滿是水跡。

  她輕呼一聲,忙用紙巾吸水擦乾淨。

  「對不起……」他的聲音裡有著難言的苦澀。

  「學禮,你也該交一個女朋友了。」一直沒感覺到他們兩人間暗潮洶湧的柏儒文道。

  「我哪有你這麼好的運氣,能交到這麼好的女朋友。」他這句像玩笑的話讓柏儒文笑了。

  看著佟學禮離開的背影,定向另一邊的餐桌時,心潔還在恍惚的情緒中聽著耳邊傳來的聲浪。

  「學禮這傢伙真不簡單,他家族的企業等他出國留學回來後,就可以開始接手了,他又聰明又能幹,其實他有可以從政的條件,但他就是不喜歡……」

  心潔早已是食不知味,一整個晚上,除了聽到柏儒文興奮的話語外,在餐廳的另一邊,她不時的感到一對眼睛注視著她,目光深沉複雜,揉著的痛苦像一根針,刺得她坐立難安。

      ※    ※    ※    ※    ※    ※

  「儒文,我有話要告訴你。」

  一邊往宿舍的方向定時,她一邊開口了。

  「好,你說。」

  「儒文,我知道你對我很好,但是,我希望我們當一對普通朋友就好了。」她鼓足勇氣說完這一段話。

  他儒雅的臉上,閃過難以置信和挫折。「為什麼……」

  「我不適合你,我現在只想要專心的唸書和打工,希望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怎麼會不適合?你又沒有試過,你怎麼知道我們不適合?」他急道,有著平常沒有的強硬。

  「你沒有給我機會,沒有給我時間,怎麼可以否定我?那太不公平了!心潔,給我一個機會,你再考慮考慮!」

  她眨了眨眼,望著他顫抖的手,含滿希翼的伸到她的面前。

  這雙手可以帶領她吧?可以讓她不再像在風浪裡飄蕩的小船,彷徨無依的找不到靠岸的地方。

  「我……我會考慮。」

      ※    ※    ※    ※    ※    ※

  畢業舞會在學校的大禮堂舉行,整個會場佈置得絢麗無比,五光十色的雷射,醉人纏綿的音樂播放著,昏暗的舞池裡一對對的男女醉心的舞著。

  方心潔不安的站著,小渝幫她把頭髮綰上去,畫了淡淡的妝,一龔深藍色連身長裙,將她窕窈的身材展露無遺。

  「心潔,你今晚看起來好美。」柏儒文讚美道

  「謝謝。」她含笑示意。

  在他的堅持下,她參加了今晚的畢業舞會,這麼久了,他們的關係仍沒有多大的進展,她有著心結,不願意走向前一步;而他仍然等著,但越等越心焦,因為一畢業,他就要依照家裡的安排出國唸書了。

  「你先在這裡待一下,我和別人打一下招呼。」

  「好,你去吧!」

  在舞檯燈光的照耀下,每個人看起來都有了和平常不一樣的風情,一對對的男女忘情的舞著。

  翠業後就各奔前程了,今日的校園情侶,明日還會是令人艷羨的金童玉女嗎?

  倏地,她全身的寒毛豎了起來,在她的前方站了一個高大的身影,他正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舉步向她走來。

  佟學禮!

  天啊,是他!她下意識的往後退,但他大跨步的走到了她的面前,不給她退縮的機會,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臂。

  「我可以跟你跳一支舞嗎?」

  他那命令的口氣,還有語氣裡的急迫,讓她想也不想的就拒絕。

  「不行!」

  「謝謝。」他將她往舞池一帶,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握著她的手,牢牢的,像鐵筋似的圈住她。

  「我說過了,不行!」她氣惱的瞪著他。

  難得的,他展開了一個笑容。「我聽到了。」

  「就這樣?」

  「對,就這樣,我聽到了。」

  奇異的,他的笑容感染了她,她也不情願的笑了。

  音樂變成慢板,在藍調的爵士樂裡,他把她攬在懷中,她身體一僵,下意識的推拒著他;但他固執的圈住她的腰,一手攬著她的肩,將嬌小的她,納進他的懷裡。

  被他的氣味所包圍,她慢慢的放棄了掙扎。

  「畢業後,你要去哪裡?」

  人聲太過嘈雜,高大的他傾下身子,她只得在他的耳邊再重複一次,他也在她的耳邊輕聲的說:「我已經申請到哈佛大學MBA了,畢業後,七月份就會過去,順便熟悉家裡在美國那裡的事業。」

  他低沉磁性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訴,她感到從腳底直竄而上的戰僳,渾身酥酥麻麻的,耳裡聽得到他的呼吸,穩定而篤實。

  「一路多保重。」她低喃著,但他堅持把耳朵貼在她的唇邊,她只好又重複一次,攬著她的手倏地收緊了。

  他不只喜歡貼著她的耳朵說話,也喜歡將耳朵貼著她聽她說話。

  「心潔……心潔……」瘖啞的聲音在她耳際一遍逼的響起,像情人的低喃,在兩人私語時深情的呼喚。

  她顫抖著,而他緊緊、緊緊的抱著她,像懷抱著一件稀世珍寶,怎樣也不肯鬆開。

  在暗色的掩護下,兩人貼著彼此的耳朵私語,在音樂的催化下,身體貼著身體,心也貼著心……

  音樂停下,兩人仍不自覺的緊擁著,直到燈光大亮。

  交纏的目光怎樣也挪不開。

  「心潔!」

  柏儒文的叫喚像悶雷似的震醒了兩人交纏的目光。柏儒文走到了兩人身邊,瞄到他們緊貼著的身體,他不落痕跡的站在心潔的另一邊。

  「心潔,快十二點了,等會有個活動要開始。」

  「什麼活動?」

  此時台上的DJ突然用擴音器說道--

  「各位同學,現在就要進入萬眾矚目的「午夜之吻」!等十二點的時候,整個會場的燈都會關掉,這時候你可以吻你身邊的人,他就是你今晚的舞伴了!快快快!如果還沒有就定位的人,趕快趁現在這段時間換位置。」

  接下來整個舞池是一片混亂,興奮的尖叫聲充斥著,每個人都著急的往不同的方向移動,為了要接近最喜歡的人,女孩子多半緊張的不敢動,而男孩子就積極主動的盯住目標。

  心潔的心裡一片驚慌,只知道大家談到畢業舞會都有著興奮和期待,但不知道是這樣的活動,如果知道的話,她就不會參加了,說什麼也不會參加!

  「心……心潔……」柏儒文緊張得講不出話,額上也滲出了汗珠。

  不!不要!她下意識的往後退,驚恐的看著四周的人群。

  「五……四……三……二……」會場響起激昂的倒數聲。

  「一!」

  眾人爆出一聲大吼後,舞池的燈暗了,整個會場陷入一片黑暗中,她聽到柏儒文大喊。「心潔!」

  然後一雙男性的有力臂膀扶著她的後腦勺,溫柔的唇瓣緊壓在她的唇上,她才驚呼,他的舌頭就像靈巧的蛇鑽進了她的嘴裡,狂熱的、激烈的吻著她。

  她昏眩了,掄起小拳頭敲著他,但他強壯的不為所動,固執的、需索的侵佔著她的唇,也侵佔了她的心。

  她渾身虛軟,在這男人寬闊的胸膛裡,她感到女性化而渺小,受不了這樣一個瘋狂的、霸道的吻,狂熱的像一把熊熊大火,她嗚咽的嚶嚀一聲,他軟化了,唇也放輕了力道,他反覆的、細碎的輕咬著她的唇,徹徹底底的愛她的唇,難以想像狂放和輕柔可以同時糅在一個男人的懷抱裡。

  她放棄了,她投降了,在這片漆黑裡,她僅能任憑感情來作主,掙扎的手圍上了他的頸項,他一震,狂喜充塞著渾身,高大的身子輕顫著。

  這是她的初吻,第一次知道吻可以這樣激烈澎湃,可以讓人昏亂不知所以,忘了世界,只想在那吻裡繼續下去。

  她也要燃燒成火了,任憑燒盡。

  「啪」的一聲,燈光全部亮了,會場裡的男男女女都是一臉緋紅,在夜色的掩飾下,沒有人知道一對對難分難捨的唇,怎樣激情難捨的交纏著,霎時回到光亮,都還兀自沉醉著。

  她眨了眨眼睛,即使燈光溫和的照著,她也覺得刺眼,剛剛的一幕如真似幻。

  一雙手溫柔的觸著她,身邊的柏儒文斯文含笑的看她,她輕觸著唇,不敢相信,剛剛這麼瘋狂熱情吻她的人竟是儒文?!

  「心潔,我會好好對你的。」柏儒文緊張的聲音裡有著堅定和幾許深情。

  她萬念俱灰,這也許是注定了吧!

  她伸出冰冷的小手,迅速的被柏儒文握住了,他一臉的狂喜和感動。

  音樂再度響起了,他緊緊的握著她的手,兩人對視一笑。

  在另一端的佟學禮,臉色發白的看著他們,看到他們緊握住的手,還有彼此傾心的一笑後,一咬牙,頭也不回的走了。

      ※    ※    ※    ※    ※    ※

  曲終人散,再好的筵席也會散,畢業了,他們那一屆的人各奔前途,佟學禮和柏儒文分別踏上了另一段的旅程。

  而心潔,也一如既往的生活著,順利的完成了學業,她放棄了進研究所的機會,決定選擇就業,她的狀況不允許她再讀研究所。

  這又是和佟學禮之間的一個差距。
全世界只有一個你,叫我如何不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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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世界是這麼的小,一直以為她和佟學禮今生再也不會有見面的時候了,他們是迥然不同的人生,他走向金字塔的頂端,而她將會這樣平凡到老到死,當她年老時,在一個夏日的午後,她會把他從記憶裡翻出來溫習,那時候,心頭的澎湃感情也會煙消雲散了吧!

  但想不到,她和他再見了,在兩年後的今天,她一身的套裝,而他西裝筆挺,不是年少飛揚的大學時代了,他沉靜穩重,而她倉皇失措。

  不該再見的,他應該要永遠都在她的回憶裡……

  她強迫自己嚥下喉中的硬塊,壓下狂跳的一顆心,仍是優雅平靜的坐著。

  他失神的看著她的頭髮。「你把頭髮留長了。」

  像被窺見了一個秘密,她不自在的說:「懶得剪,就讓它留長了。」

  他笑了,像幾年前初見時一樣。「長頭髮和短頭髮都好看。」

  她一窒,知道兩人同時想起了初見時的那個冬天,那個理學院旁的草地,那天早上,她像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的兔子,撞進了另外一個世界。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臉上有著不能錯認的狂喜。

  她不安的動了動身子。「我……我是來應徵的。」

  「你是來應徵的?」

  「是啊,你……你又怎麼會在這裡?」她想垂下眼瞼,像以前一樣將情緒掩藏著,但兩年不見的震撼依然在她心中蕩漾。

  「我嘛……我剛到這裡上班,菜鳥一隻。」

  他大剌剌的坐在她的身邊,好心情的對著她笑。

  她垂首靜坐,看到身邊的人對他們投以好奇的一瞥。不管到哪裡,他永遠都是別人注目的焦點……

  她心裡動搖了,以後要和這個人在這棟建築物裡,實在……實在是一個噩夢。

  她皺了皺眉,認真的考慮還要不要留在這裡面試。

  「你是要應徵什麼?」

  「秘書。」她眼觀鼻鼻觀心,依照經驗的累積,看他會不會自討沒趣的離開;但顯然的,她又再一次的錯估,他向來不接受拒絕。

  「哪個部門的秘書?」他突然湊過來在她的耳邊輕語,那男性化低沉磁性的嗓音讓她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戰慄直竄腳底。

  她習慣性的把他的俊臉推開,沒好氣的瞪著他。「別靠著我說話,我沒有重聽。」

  他笑了,一對黝黑的眼珠灼灼然,一瞬間,他們彷彿回到了幾年前的大學生活裡。

  不知是故意還是他的習慣,他偏偏總愛湊在她的耳邊對她說話,熱熱的呼氣讓她心慌意亂。

  她挺直了腰桿,下意識的和他拉開了距離。

  他笑了笑。「等會你面試完,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不……不用了,我等會還有事情,下次吧!」

  下次大概也是下輩子了,如果有下輩子的話,她不想和他再糾纏不清了。

  「你還是一樣。」

  呃?

  「一樣拒人於千里之外。」

  他還是笑著,笑容裡有著一絲的哀傷,但在瞬間,堅決爬上了他的眼睛,彷彿他已經打定了什麼主意,任誰也不能撼動。

  在這氣溫怡人的冷氣房裡,她機伶伶的打了個冷顫。

  鼓勵似的拍了拍她的肩,他離開了,她似乎仍可以感覺到他手掌的熱度像塊烙鐵在她的肩膀烙印。

      ※    ※    ※    ※    ※    ※

  「十八號方小姐,請往這裡走。」

  她和人事部經理剛面試完後,以為可以離開了,但走到門口,又有人把她帶往另一個辦公室。

  「方小姐,還要請你和總經理面試。」

  怎麼有面不完的試?她深吸一口氣,輕敲了一下房門後走進去,這是關係到能不能得到這份工作的最後一個關卡了。

  走進了辦公室,此時坐在辦公室裡的男人抬起頭來看她,她倒抽了一口氣。

  「是你!」

  那裡坐的正是佟學禮,他炯炯有神的眼睛正注視著她,嚴肅的臉上沒有多洩漏出什麼情緒,剛剛是飛揚的表情,現在則是身為遠颼企業總經理的面貌。

  是啊!以他的能力、以他的家世,又怎麼會只是個小小的辦事員?她對她的錯估苦笑。

  「方小姐,你好,請坐。」

  他打了一個手勢,示意她坐在他前方的椅子上,她挺直了背僵硬的坐著。

  他深深的坐在椅子上,隨便的瀏覽了一下她的資料。「想不到方小姐和我同一所大學,那算是我的學妹。」

  她僵硬的一笑。「是嗎?非常的榮幸。」

  她掩住了蹙眉的動作。他在搞什麼把戲?

  「方小姐有參加過什麼社團嗎?」

  「我沒有參加任何的社團。」

  「噢,為什麼?」

  「因為我大學的時候一直在打工,所以沒有空參加社團。」

  「都打一些什麼工?」他的身體往後一靠,看來像打算閒談似的。

  「佟總經理,我是來應徵工作的。」

  現在兩人不平等的地位,讓她有點不能平衡,也不太能忍耐。

  他展開迷人的一笑,隨著歲月的淬煉,魅力在他身上有增無減,還多了成熟男人的風範。

  「我相信這些閒聊可以讓我更加的瞭解你,也可以知道這工作適不適合你。」

  她遲疑了一下,他的態度自始至終都非常溫文有禮,只有她的情緒反應過於激烈。

  看她像默許了,他接著問:「你大學時都打一些什麼工?」

  「很多種工作都做過,寫稿、家教,會場主持、餐廳、圖書館……」

  「為什麼要那麼辛苦的打工?」

  「我父母親很早就去世了,只能靠我自己一個人自力更生,打工付學費和生活費。」

  這些答案在幾年前是他怎麼問,她也不肯回答的,那時的他只是納悶她怎麼永遠都那麼忙,現在換一個立場,變成他問,而她不得不回答。

  「噢,你現在有男朋友嗎?」

  她倏地起身。「佟總經理,我想我--」

  「你知道這工作的待遇和福利嗎?」他打斷她。

  「呃,不知道……」

  他變了,變得有些粗率又無禮,但……但這個問題真誘人,讓她要衝口而出的一句話「這工作我不幹了,你另請高明吧!」,只能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他首先講了一個讓她瞠舌的數字,這數字是一個初出校園的商系畢業生所不敢想像的數字。

  「那些是底薪,另外還有每年固定的出國旅遊、年假、生日獎金、三節獎金、季獎金、年度獎金、績效獎金、股票紅利、買房津貼、優惠存款……」

  天哪!早就聽說遠揚企業的薪水福利很好,但遠遠想不到居然有這麼好,這些福利加起來可不只一般人兩倍至三倍的薪水了。

  她一直負擔學費和生活費沉重的壓力,還要保持優異的成績,以至於身邊都沒有什麼積蓄,找工作的最大考量之一當然也是優渥的薪資。

  他觀察著她,在她考量之際說:「這些是新進員工的福利,以後會隨著年資再調漲,你對這些條件滿意嗎?」

  「呃……滿意……」

  「那你就準備明天上班吧!」

  「什麼?」她倏地睜大了眼。「我……我錄取了?」

  「是,你錄取了,你的面試和口試的成績都很高,到這一關的人只有十八個人,而你是第十八個。」

  「就……就這樣?」她還覺得在作夢。

  他慢慢的勾起她進辦公室來的第一個笑容。「是的,就這樣,明天準備上班吧!方小姐。」

  「但是我--」

  「應徵這工作的有一千多個人,你從這裡面脫穎而出,難道你不想得到這份工作嗎?」

  她一凜,正視到他嚴肅的眼睛,隱隱的含著挑戰。噢,他永遠知道怎樣可以挑起她的怒氣,怎樣可以激起她溫和外表下的種種情緒!

  「我很榮幸得到這份工作,謝謝你,佟總經理。」

  他的眼裡閃過一抹鬆一口氣的神色,快到讓人難以察覺。「不客氣,我也很榮幸和你一起工作。」

  「一起……工作?」

  「是的,以後你就是我的秘書了,方秘書。」

  她眨了眨眼。「我以為我應徵的是總務室的秘書。」

  「為你應徵的主管都認為你的能力更適合總經理秘書,還有疑問嗎?方秘書。」

  「沒……沒有了……」

  她僵硬著身體站起身來,慢慢的轉開門把準備離開。

  「小白兔……」他溫柔的聲音像情人的低喃,在她背後揚起。「很高興再看到你。」

  「小白兔」這三個字像魔咒似的揭開了她的回憶,也撕下了她搖搖欲墜的面具。

  她渾身輕顫,迅速的走了出去,快得像背後有什麼東西在追趕她。

  隔天,她展開了在遠揚企業的工作,也和佟學禮開始了上司和下屬的關係,日子乎順的滑過。平心而論,他是一個很明理的上司,要求嚴格也不吝於獎賞,除此之外,他爽朗幽默,處事明快果決,既能授權給下屬,也一肩擔當了下屬的過失。

  她緊繃的神經也慢慢的鬆懈下來,原本擔憂和他會再有什麼牽扯,但他一直冷靜自持,而她也劃清了一條界線,一條安全的線。

      ※    ※    ※    ※    ※    ※

  鈴~~鈴~~鈴~~

  「遠揚企業你好,總經理現在正在開會,介方工程的合約已經fax過去了,那我們工程部曹經理會和你們聯絡……」

  做這個工作已經一年了,一切早就已經習慣,什麼都駕輕就熟了。她雖是新人,但辦事細心負責、明快俐落,很快的就勝任工作,並贏得了公司同事的信任。

  佟學禮走出辦公室,剛好看到她支著臉蛋,視線呆滯的看著窗外,他隨著她的視線看出去,就只見一片灰濛濛的天空,看來他這精明能幹的秘書在發呆。

  「你看起來很忙,方秘書。」他輕輕的出聲,伯驚嚇了她,但仍看到她震了一下。

  她半垂著眼瞼,雙手安分的交疊著,白皙清秀的臉蛋上是一片平和。「還好,總經理。」

  「那看來是不太忙了,我是不是應該再加一點工作量給你?」

  「好,那是我分內的工作。」她回答得中規中炬。

  他一揚眉,有一絲不明所以的怒氣揚起。

  快一年了,她平靜溫和,他挑不出她任何的毛病;但她的平靜就是讓他生氣,不論他的情緒怎麼波動,彷彿都影響不到她,都是他一人在作繭自縛。

  「等會和我一起吃午飯。」

  滿意的看到她的訝異。「總經理,你中午要和新竹分公司的主管吃飯。」

  「那你跟著。」他撂下這句話後轉身離開。

  唉……下午悠閒的時光沒有了。她歎口氣,不清楚哪裡惹得他發火,現在的他脾氣比以前陰晴不定一些。

  大學時候的他非常的活躍,俊朗的臉上總掛著一副笑容:但在工作上的他,卻帶著嚴肅正經的面貌,一張臉板起來的時候,有著不怒而威的氣質。

  他變了,說不出什麼不一樣,但他少了那種飛揚,變得安靜而深沉。

  其實她也不該驚訝的,曾經在一場校際杯的辯論賽裡,她被柏儒文拖來觀賽,她靜靜的躲在一個角落裡,就見他口若懸河,技壓全場的辯論為他博得了一個滿堂彩,理所當然的得了全國大專杯的冠軍,而他得了最佳辯士獎,之後參加了亞太杯大專生的辯論比賽,又得了冠軍,那時多少愛慕他的女生又再一次瘋狂。

  在辯論比賽中,有一次,他的目光精準的射在她身上,現場有數千人,還有電視轉播,但是他的目光坦率的、毫不掩飾的盯著她。雖然才幾秒鐘,但她知道,在數千人的會場裡,他知道她在場。

      ※    ※    ※    ※    ※    ※

  佟學禮拿起一份合約,要方心潔做一些修改,他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走向相鄰的秘書室,就在要呼聲喊她的時候。

  「你什麼時候要回來?」

  聽到這個溫柔的聲音,佟學禮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看著前方的方心潔正背著他在講電話,一隻纖纖細手無意識的纏著電話線,半仰著的臉上有著傭懶的神情。

  「我已經好久沒有看到你了……思……呵呵……好好好,我也想你,可以了吧?」

  她漾著一朵美麗的笑花,聲音也溫柔了,窗外的陽光打在她的臉上,襯著她白皙細緻的面容染上一抹嫣紅,像一朵初綻的芙蓉。

  「好,我知道了,我會乖乖等你的,再見。」

  方心潔帶著笑聲,輕巧的掛斷了電話,嘴上仍噙著笑意,娟秀細緻的臉上寫滿了溫柔。

  儒文才剛在電話裡講完愚人節怎麼被同學欺騙吃下滿桌的辣椒,現在舌頭還腫的說不出話,想像著那滑稽的畫面,她失笑出聲。

  「方秘書。」他低聲喊。

  她一抬頭,原本甜蜜的臉上一瞬間像掛上了一副面具似的,從剛剛的聿福小女人,變成精明能幹的方秘書了。

  「是,總經理。」

  他漫不經心似的問:「剛剛是男朋友打的電話嗎?」

  她垂下眼瞼,看著他的手指無意識的敲著玻璃桌面。

  「抱歉,總經理,我不會再打私人的電話了。」

  聲音正如她的表情,沉靜沒有情緒,像個做錯事的員工,和緩的帶著一絲歉意。

  修長的手指倏地停止了敲動桌面。「方秘書,遠揚企業還不至於摳到不讓一個員工打一通電話,更何況是方秘書和情人打的電話。」

  她咬著唇,努力不在臉上洩漏出一絲的情緒,奇怪的聽到他話語裡的諷刺,像是她的驚嚇讓他有一絲的高興,她抬起頭時接觸到一對深沉複雜的黑眸。

  鈴~~鈴~~

  兩人一震,她迅速的接起電話。「總經理辦公室,你好。」

  這通電話打斷了他們不尋常的安靜,她的心臟仍兀自狂亂的眺著,看著佟學禮轉身進辦公室後,心跳才漸漸的平復了下來。

      ※    ※    ※    ※    ※    ※

  從這天後,她隱隱的感覺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在這個辦公室裡,有一種焦慮和緊張怪異的氣氛在流動著,造成這些怪異情形的人,此時正在總經理辦公室裡面。

  他的情緒就像一個女人「那個」來了一樣的陰晴不定,他的低氣壓,已經讓高層主管間感到莫名的壓力和恐懼了。

  瞧!現在又出來一個臉呈豬肝色的分區經理了。

  「方秘書,總經理……他到底怎麼了?」

  她同情的看著他。「日華企業這季的營業額突破了二成,總經理可能對公司這一季的銷售額還不夠滿意吧!」

  日華企業是他們生意上的一個競爭對手,講了這個理由,可以合理的交代總經理的暴躁不定。

  分區經理面如死灰,垂頭喪氣的離開了。

  這樣的低氣壓似乎更多是衝著她的,但是她一裝沒聽見,二裝不知情,三裝無辜。

  「總經理,這是分公司送來的。」

  一邊翻閱著卷宗,他的臉色益發難看。

  「為什麼這份文件這樣寫?工廠那邊到底在幹什麼,十二號說要出貨的東西,現在都十三號了,居然說十四號才會出來,到底在搞什麼鬼?」

  「總經理,這份文件是依照你的指示做的更改。」她像一個士兵小心的避免觸到地雷。

  「哼,如果都以我的話為聖旨,那還要他們幹什麼?公司何必養一群米蟲?!」

  方心潔靜聲了,老闆就是皇帝,老闆講的話跟聖旨又有什麼兩樣?但她還想要飯碗,她不想頂撞招他生氣。

  在各方人馬奔相走告之後,總經理辦公室成了一個禁區,踏進來的人無不踮著腳尖,小心翼翼的走著,為的就是怕被炸成碎片。

  現在這會兒在會議室裡的人,就一副如履薄冰戒慎恐懼的樣子,正襟危坐的像參加國際首腦會議。

  方心潔將會議所需的文件送了進來,倒好了各人所需的飲料,她垂下眼瞼,靜候佟學禮在文件上簽好名。

  「方秘書,你等會就要下班了嗎?」他隨意的詢問。

  「是,總經理。」

  「這麼早下班,是不是有約會?」他一邊快速的瀏覽卷宗,一邊抬頭對她說笑,雖是笑著,但笑意沒有爬到他的眼底。

  此話一出,同時開會的幾個同事都笑了,會議上的氣氛一下子就輕鬆了。

  「總經理,沒有這樣的事。」她僵硬的說。

  「噢,是嗎?」他漫不經心似的問:「方秘書,你有男朋友嗎?」

  她咬著牙,眼見幾個高級主管,不論男的女的都抿著嘴笑了。

  「總經理,你真愛說笑,這是你要的資料。」她巧妙的轉移話題。

  「如果沒有的話可要說一聲啊,公司裡那麼多青年才俊,他們都是王老五。」行銷部李經理說。

  「上次我有個同學來公司,就說方秘書很漂亮。」工程部的林經理也插話了「我還以為方秘書孤僻、古板、固執、沒有情趣,想不到方秘書居然這麼搶手。」佟學禮摸了摸下巴道。

  「方秘書溫柔又能幹,公司裡有很多人對方秘書感興趣。」

  「哦~~是嗎?」他輕敲著桌面,笑得沒有暖意。

  她的手緊捏著,半垂的眼瞼仍是平靜的。「我不敢讓各位費心,總經理半小時之後,要參加一個晚會。」

  不落聲色的提醒了各位,要把握時間把會開完,果然,各主管神色一斂,將主題導向了議題。

  斂著手,她退出了會議室。

  為他工作一年的時間以來,她小心翼翼的維持著公事化,不去費心思猜量他的情緒,他是老闆,而她是方秘書。

  她刻意的去漠視他常投來若有所思的目光,就像大學室友小渝說的,她是個膽小鬼,她沒有足夠的勇氣可以去當一個勇士啊!

      ※    ※    ※    ※    ※    ※

  「是的,今天下午兩點,你要到台南去開會。」她報告著他今天的行程。

  嘖,眼睛裡跑進了一根睫毛,真是有點不舒服。她微低著頭,眨了眨眼睛,看眼睛裡能不能分泌點淚水,把它衝出來算了。

  「他們到底在搞什麼鬼,有這樣子辦事情的嗎……」

  耳邊傳來他劈頭臭罵一頓,他這兩天的脾氣都不好,也不知道到底哪根神經錯亂了。

  但此時的方心潔無暇在意他的情緒,只是專心感受著眼裡那刺痛的感覺,她微低著頭,試圖用手指去弄掉眼眶裡的睫毛,又眨了眨眼睛,有些微的淚水從她的眼眶裡流出來。

  「方秘書……心潔……」

  啊?她驚訝的睜大了眼睛,此時的他看來已經全無火氣,甚至還有一些手足無措的樣子,他遲疑的開口。

  「算了,不要緊,告訴他們不要著急,就當學了一次教訓,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今天是要天降紅雨了是不是?佟學禮居然不生氣了,還帶著歉意的說話?

  這一陣子的低氣壓,讓他一氣起來,非得念個好幾分鐘才甘願,怎麼會像現在火氣消失得這麼快,快到她以為她是不是漏聽了什麼話?

  「總經理?」

  「告訴他們,下一季做出一個成績給我。」

  「呃,好。」

  外面的那一幫人,大概會感動得在地上打滾吧!

  她轉身離開了,心裡還在想著這神奇的一刻,順便把眼眶上的睫毛順利的用手拈掉。

  「心潔……」

  果然,是不可能有這麼便宜的事情,她戰戰兢兢的轉身,卻忘了去疑惑,他為什麼叫她的名字。

  「咳……對不起,我剛剛……講話太凶了。」他窘迫不安的道:「我講話本來就此較大聲,你別見怪,也……也不要哭。」

  哭?我什麼時候哭了?

  及至於想到剛剛眼裡的眼睫毛,還有流出眼眶裡的淚水,她幾乎要笑出聲來,但她不想自己找死的說出來。

  「是的,總經理。」

  這次是個新的發現,以後只要他一暴躁,她就微低著頭,聳動著肩膀,輕咬著唇辦,想法子讓自己看起來可憐兮兮的樣子,任他有天大的火氣,有多抓狂的情緒,有多難聽的話語,也在瞬間澆熄了。

  方秘書能制住總經理。

  兩人之間有沒有曖昧不知道,但只要是方秘書講的話,總經理都會聽,這在公司上下漸漸成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全世界只有一個你,叫我如何不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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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心潔!」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馬路的另一端傳來,她抱著午餐的便當,四處東張西望著,明明聽到有人在叫著她的名字。

  「心潔,我在這裡!」聲音再一次清晰的傳來。

  在對面的馬路上,柏儒文正興奮的揮著手,她睜大了眼睛,手裡的便當在此時掉落到地面上去,她也不自覺。

  他從馬路的那端跑來,一把抱起了她,讓她在空中旋轉,兩人金童玉女般的外貌,加上帶點戲劇性的動作,讓繁華的市區街頭留下很多佇足觀看的人。

  「快放我下來。」她輕聲提醒他,比起他的快樂,她看來平靜多了。

  他不捨的把她放了下來,手也習慣的攬著她的肩。

  「你怎麼會在這裡,不是說下星期才會回來的嗎?」

  「我太想見你了,所以就提前回來了,我在這裡等你,想給你一個驚喜。」

  她仍處在震驚當中,兩年不見了,儒文也有些改變,印象中的溫文儒雅也添了一些成熟,身材也頑長了些。

  「心潔,和我吃飯吧!我好久沒吃家鄉菜了。」

  看他一臉的饞樣,讓她忍不住笑了。「好,這裡有家你愛吃的川菜館。」

  「那好極了。」

  在路邊一問高級餐廳靠窗的位置上,有一對眼睛,直直的盯著他們,沒有放過他們身上一絲的表情。當看到男人奔過來抱起女人嬌小的身軀時,他的眼眸裡暗了不來,黑如子夜。

      ※    ※    ※    ※    ※    ※

  「方秘書呢?」

  佟學禮一進辦公室,看到熟悉的秘書室裡坐著副總經理的林秘書,他皺著眉問。

  「她說她有事情,下午請假了,總經理你不在,所以她沒有告訴你。」看著總經理較平常更冷峻的表情,她不禁小心翼翼的回答。

  「她有事情?」他鬆了鬆領帶。「今天下午都不回來了嗎?」

  「對,原本以為總經理你下午不會進辦公室,所以她沒有先告訴你,她已經和人事室陳主任說了。」

  「她是這麼說的?人事室主任也同意了?」他擰著眉問。

  看得出總經理不是非常的高興,呃……好的,其實是非常的生氣,基於同事愛,林秘書為心潔說情。

  「方秘書這次請假請得有點倉促,但是,她是第一次這樣子,所以陳主任也才特別同意,今天由我暫時代替一下她的工作。」

  「好,我知道了。」

  一直覺得總經理好看又有男人味,但此時他的臉看來比任何時候都陰鬱。林秘書小心的吞嚥一下口水,看來方秘書請假回來,可能要倒楣了。

      ※    ※    ※    ※    ※    ※

  「你今天一定也累了,早點回去吧!伯父和伯母一定很想看看你。」方心潔對送她到家樓下的柏儒文道別。

  今天吃飯時,太興奮的儒文一直講個不停,眼看中午休息時間就要過了,所以心潔乾脆請了下午的假。

  「心潔……」柏儒文欲言又止。「我還有很多話想要對你說。」

  「你先回去吧!坐了那麼久的飛機,今天下午又逛了不少地方,你奸奸的休息!我今天也累了。」她婉拒著。

  「我……」

  「改天吧!」她溫柔但堅定的拒絕。

  「好吧。那明天呢?」

  「這周我的工作很忙,下次吧!我們再約好了。」她再一次拒絕了。

  「好,那你今天好好的休息吧!」

  他抱著她,將唇落到她的唇上,她下意識的避開了,他的唇只落到她的臉頰上。

      ※    ※    ※    ※    ※    ※

  方心潔疲倦的和柏儒文告別,她轉身慢慢的走進住處,這是一幢大廈,她一個人住在十樓,一間純粹屬於她的小天地。

  踢掉了腳上的高跟鞋,讓累了一天的腳能夠自由的伸展,她一向不愛穿高跟鞋,但站在高大的佟學禮身邊,她顯得更加嬌小,氣勢太弱了,穿上高跟鞋後,她似乎也比較可以和他抗衡。

  儒文變了,那她是不是也變了?兩年沒見的情人該是熱情如火的吧!但她像是一個冷眼的旁觀者,幾年前的他沒有掀起她的情緒,幾年後依然如此。

  今夜的她作夢了,夢到了幾年前的事情。

  「今天的校慶有很多精彩的節目,我們一起去看吧!」柏儒文笑著道。

  被儒文拖來看這些表演,但人越來越多,她和儒文被人群衝散了。

  沒想到,其中一個節目中,還有佟學禮的演唱,他在舞台上演唱著,一首又一首深情的唱著,人群都為他瘋狂。

  她慢慢的往後退,舞台上的他看來好遙遠,再一次強調了他和她是不同世界的人。

  走吧!離開吧!看著他又有什麼用?心裡一個聲音小聲的說。

  她努力的往門口走,外面是一波又一波拚命往裡面擠的人,只有她,像逆流而上的魚,要越過人潮,越過意個關口。

  不想留在這裡了,不想看著這樣的他……終於走到門口了。

  「心潔--」

  舞台上的他突然一聲大吼,音樂仍在繼續,舞動的人也沒有停止下來,但她清晰的聽到他喊了她的名字。

  他的眼睛直直的盯著她,越過了整個舞池,越過了上千個人,她緊抓住胸口,回視他眼裡的專注和焦灼。

  他仍然繼續唱著歌,視線離開了她,彷彿剛剛的叫喊是不存在的,是出於她的想像。

  她匆匆的看了他意眼後,就走出了會場。

  到現在,她仍然覺得她聽錯了,但有時候,在半夢半醒、恍惚之間,像是仍可聽到他清晰的大吼。

  「心潔--」

  而她總是突然驚醒,帶著一身的汗,分不清到底那是真實的,還是她的幻覺。

  鈴~~鈴~~尖銳的電話鈴聲響起。

  她驚跳一下,在這萬籟俱寂的夜裡,電話的鈴聲響得特別刺耳。

  在黑暗中,她摸索著找到了電話。

  「喂?」

  「心潔。」熟悉的低沉磁性的嗓音響起。

  她心裡猛跳了起來,將這聲音與夢中的聲音重疊了起來。

  「嗯,有事嗎?」

  長長的沉默橫在兩人之間,沉默久到氣氛都隨之沉重起來,她掙扎著吐出話語,「總經理,有……有事嗎?」

  「沒事。」略啞的聲音帶著一絲嘲弄,「只是……我很想你。」

  轟的一聲巨響在她的腦海裡炸開,讓原本還沉在夢境裡的她一下子坐了起來,「你……你在說什麼?」

  他低低的笑了,笑得自嘲而譏諷。「我喝了酒,喝醉了,你當作沒聽到吧!」

  話聲剛歇,耳邊傳來他掛掉電話的嘟嘟聲、

  她摀住在胸口狂跳的一顆心,慢慢的將電話掛上,開著檯燈,看了看時鐘,現在是三點四十分了,他暍了酒,打一通電話給她。

  「只是……我很想你。」

  只是想你?沒有別的了,只是想你?

      ※    ※    ※    ※    ※    ※

  第二天一進公司的大樓,就感到一股異常的低氣壓。

  在電梯裡,林秘書看到她後,更誇張的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

  「太好了!謝天謝地,方秘書,你可來了。」

  「怎麼了?」

  怪了,要不是確定自己昨天上午有上班,她真會懷疑自己到底有多久沒來公司了。

  「昨天下午你請假沒有來,總經理……好像很生氣。」

  事實上,說生氣……好像講得太輕描淡寫了。

  「我昨天有請假,而且我事情都交代處理好了。」她納悶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昨天整個公司都是處於重度颱風來襲的狀態,只要是高級主管都被掃到颱風尾了。」

  告別了林秘書,她輕蹙著眉,這樣的佟學禮很少見,雖然他偶爾有些急躁;但在公事上,他向來穩重平和,就算真有什麼脾氣的話,在發作前他就已經會盡量克制自己了。

  現在才八點鐘,她比平常早到了二十分鐘,當她走進總經理的辦公室裡,滿屋的凌亂嚇了她一跳。

  小酒吧裡有好幾瓶酒被打開了,還有酒杯半傾的倒在地毯上,以及一些便當剩菜沒有清理,桌上的卷宗被隨意的擱置著。

  她蹙著眉,昨天中乍她離開辦公室時,一切看起來都還很好,才半天而已,是發生了什麼事?

  她先撿起散落地上的文件,打算等會叫打掃的歐巴桑來整理一下。

  「你來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驚跳了起來,急轉過身,看到佟學禮懶懶的坐在沙發上看著她,兩條長腿隨便的放在茶几上,臉上還有新冒出來的胡碴,他看來就像在這沙發裡待了一夜。

  她勉強鎮定住,拍了拍心口。「你嚇了我一跳!」

  「是嗎?」他的眼睛充血帶有血絲,嘴角微微的揚起,但不知為何,此刻的他,彷彿卸不文明禮貌的外衣,展露的是陰暗和危險。

  她腦海裡警鈴大作,想起昨晚那通莫名其妙的電話,讓她的心裡又是一顫。

  她一回身,將視線放在眼前凌亂的環境。「總經理,你今天早上九點半有一個會要開,等會兒台南分公司的經理會來見你。」

  「昨天下午你沒有上班。」

  她仍是沒有回頭,下意識的將地上的靠墊放在沙發上。「我有一些私事,我已經和人事室請假了,事情我都處理完了,也請林秘書幫我看了一下。」

  「你做得很好、很完美,你什麼都面面俱到。」

  漠視他的譏諷,她開始往門口移動。「那是我做秘書該做的事情,總經理,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回來!」他的聲音低沉,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遲疑片刻,她慢慢的走到他的面前,他深坐在沙發裡,一對虎目炯炯有神的盯著她。

  「再過來點,你怕我會吃了你嗎?」

  她猶疑的看著他,慢慢的再往前走兩步,他迅速的伸手往她一拉,她就跌到了他的懷中。他一雙手臂緊緊的箍住她,他一對眼睛和她對視著,不放過她眼底最細微的表情。

  「你……你放開我!」再一次接觸這曾經熟悉的懷抱,她的心狂跳著。

  「柏儒文回來了。」這句話不是疑問句,而是個肯定句。

  她的眼睫驚訝的一揚。他怎麼會知道?就連她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兩年多沒見了,你們一定有講不完的話吧?他是不是握著你的手?是不是也這樣抱著你?是不是有吻你?是不是把手這樣放在你的身上?你們是不是有上床……」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方心潔鐵青著臉的看著他,想也不想的就甩了他一巴掌,從他嘴裡吐出來的這些話讓她無法忍受。

  「佟學禮,你太過分了,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麼說這些話?我跟他是情侶,牽手、接吻、愛撫、上床,本來就都很正常,更何況那些都是私事,關你什麼事,你沒有權利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

  他的臉色變成一片死白,頰上留著紅紅的五指印,他緊盯著她,帶著絕望和痛苦,他嚴厲苛刻的話傷不了她,但是他眼裡有種像負傷動物的神情,流出濃濃的悲傷。

  她也白著一張臉。

  偌大的辦公室裡,兩個人就這樣死死的瞪著,像兩隻發狂的怒獅,劍拔弩張的對峙著,兩人的喘息聲清晰可辨。

  「如果你再說這樣的話,那我沒辦法在這裡工作了。」

  他閉上了眼,再緩緩的睜開,兩眼又黑又深,幽幽的發著光。

  他緩緩的、慢慢的說:「對不起,我一時昏了頭,才會說出這些話,請你別見怪。」

  她緩緩的退了一步路,在這瞬間,競像打了一場仗似的疲倦,她搖了搖頭,轉身步履蹣跚的走出去。

  「心潔……」瘖啞低沉的聲音在她背後揚起。

  她頓了一下,恍惚間以為自己在作夢,她又舉起腳步走了出去。

      ※    ※    ※    ※    ※    ※

  「想不到佟學禮現在居然成了你的上司。」

  她微笑的輕應了一聲,眼前坐著的是柏儒文,他興奮的講訴著留學兩年多來的點點滴滴,而她有些漫不經心的聽著,適時的微笑點頭附和。

  他熱切的將手覆在她的手上,那溫度讓她有了陌生的感覺,甚至於……並不歡迎這樣的溫情。不著痕跡的,她將手從他的掌中抽了出來。

  他沒有注意到她的反應,只是熱切的將目光投到她的身上。「心潔,太好了,現在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分開?沒有在一起過又怎麼會分開?這念頭飄匆的閃過。

  她淡淡的笑著。「現在你才要接下家族的產業,應該很忙才是。」

  他意氣風發,神采飛揚,年輕的臉上是躍躍欲試的。「是啊,現在就等著我做出一番成績了,家裡的人都在看著。不過,我一定會盡量抽出時間來陪你的。」

  緩緩的喝了一口濃湯,她優雅的拿起餐巾紙拭了拭嘴角,她像漫不經心似的問:「你什麼時候要帶我去見你的父母?」

  這是他的弱點,在任何時候,只要她一提,都可以讓他從興高采烈的雲端重重的跌到地面。她帶著一絲的惡意看著他,知道這是他最大的痛處,知道他沒有辦法給她的承諾。

  迅速的,他臉上的歡欣飛揚在一瞬間都抹去了,取代的是一臉的愁雲慘霧,他凝重而又不安的瞥著她。

  「心潔……你知道……」柏儒文囁囁嚅嚅的開口。

  她知道,她什麼都知道,她不說不表示她不在乎,但看來……柏儒文還是柏儒文,家世永遠排在愛情的前面。

  「他們最近很忙……下周就要去美國看我姊姊……她就要生了,他們可能要在那裡待一兩個月……」他吞吞吐吐的說著,目光游栘著。「等……等他們回來了之後……我再安排機會,讓你見見他們。」

  疲軟無力的聲音幾乎讓她心軟,近日和佟學禮有些奇特的感受,讓她忍不住對柏儒文施壓。她怕啊,怕一顆心會被佟學禮吸引,這讓她覺得對不起儒文,而且她也不想再面對和大學時候一樣的抉擇。

  「我……我爸媽……會喜歡你的……我才剛回來,你要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一定會和他們好好說的……」

  「好啊,反正現在公司裡的事情也多,下次吧!多的是機會。」

  她不著痕跡的啜著一口紅酒,掩飾了唇邊的笑。她知道他只怕永遠也不會有勇氣把她帶到柏家去,在這時,她心裡有種殘酷的痛快。

  早就知道了,但為什麼還要這樣逼問他?她並不想見他的家人,不想介入他的世界,但她還是一再的問,難道是想逼他先提分手嗎?

  大學時,有一次在人潮洶湧的購物廣場逛街時,他猛地甩開握著她的手,她還處在錯愕當中時,只見他不安的將視線投向迎面而來的一對中年男女身上。

  「大伯、大嬸。」他緊張的打招呼。

  衣著光鮮體面的中年夫婦親切的應著。「儒文,在逛街嗎?」

  「剛從圖書館回來,到這裡去逛逛書店,這裡有很好的外文書。」

  嚴肅的中年男子臉上露出一抹讚許。「那好,本來就應該好好的唸書,等出國念完書之後,趕快回來接我公司的產業,我期待你的表現。」

  「是。」他欣喜的笑了。

  「儒文,就你一個人嗎?我剛剛好像看到還有一個女孩子……」嬸嬸疑惑的四處梭巡著。

  他緊張的張望了一下,心潔已消失在人群裡了。「那是學校的同學,剛剛遇到的,講了幾句話。」

  「哦,我還以為你交女朋友了,怎麼都沒跟我們講一聲。」

  大伯的臉上沉了一下。「現在還是不要交女朋友比較好,你現在應該以學業為重,我們柏家還怕找不到名媛淑女嗎?」

  柏儒文尷尬的一笑。「我現在根本沒有那個心思,我正忙著準備明年申請研究所的事。」

  「那就好。」

  望著他們兩人慢慢的在商場裡隱去了身影,心潔苗條的身子慢慢的從廊柱裡走了出來。

  「心潔……」他尷尬的看著她。「他們是我的長輩……現在……」

  「我知道。」她平靜的打斷他。「現在還不是適當的時機,沒有必要告訴每個人。」

  「對,對,心潔,你真是個好女孩。」他感激的說。

  她心裡陣陣發酸發苦。自己是高攀不上他家的,柏家家道殷實,而柏儒文是柏家第三代中最被看好的,將來要繼承家業;而她,方心潔,自小父母雙亡,無家無世。

  原以為他的敦厚善良,可以打破家世的藩籬;但他剛才粗魯的甩開她的手,讓她一瞬間也寒了心。

  「走吧!你不是說要去逛書店。」

  「誰說要去逛書店的,我們去看電影吧!」

      ※    ※    ※    ※    ※    ※

  辦公室裡,佟學禮交代著一些話,而方心潔正坐在沙發上提筆記錄。

  「就照那個價錢,告訴他,要是他不能接受那就算了。」他講完後,繼續踱著方步靠近她,吩咐道:「好,那合約就那麼擬吧!」

  「哎呀……」她痛叫一聲

  她正要起身時,才發現頭髮纏到他西裝褲的褲頭了。

  他連忙想抽身,卻更加扯痛她的頭髮,她又痛呼一聲,他忙停住身子,手扶著她的肩頭,她的頭髮絞進他的西裝褲頭和拉鏈之問,她的頭只能低俯著,而他忙著幫她把頭髮弄開。

  「你等會兒,我去拿剪刀。」

  他一急轉身要走時,拉扯著她的頭髮,她又是痛呼出聲。

  「別走!現在我動不了,你幫我把頭髮弄下來。」

  她只能兩手扶著他的臀,低著頭,而他也低著頭,賣力的把她的頭髮從西裝褲的拉鏈中理出來。

  「你輕一點。」她悶聲道。

  他瞬間僵硬如石像。

  「心潔……」他壓抑著聲音。「你別講話……那會讓一個男人有遐想。」

  遐想?此時,她的眼睛正對著他的……呃……重要器官。

  她猛地往後一退,這一退扯到她的頭皮,她痛叫出聲,而他被她一帶,身子也往前傾。

  「你快點弄下來!」她急得大喊。

  「你不要再動了!」他懊惱的低吼,這有效的讓她安靜下來-

  「快點……」她只能繼續保持微低著頭,閉著眼睛下去感覺到眼前的……呃……器官。

  「我……我得把拉鏈拉開……你的頭髮在拉鏈裡。」任他是一個大男人,講這話時也紅了臉,半點也豪爽不起來。

  「好……你快一點。」她緊閉著眼睛說。

  聽到耳邊傳來拉拉鏈的聲音,他盡量輕柔的把她的頭髮弄出來。

  「好了。」

  「謝謝。」講完話時,她鬆了一口氣,自然的也睜開了眼睛,進入眼簾的是一件天藍色的男性內褲……

  「哇!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咦……這是誰的聲音?

  她和佟學禮兩人同時將視線栘到門邊,新來的工讀生妹妹正慌慌張張的整理掉在地上的卷宗,又同時忙著關上門。

  「你們……你們繼續……當我沒有看到,我絕對……絕對不會亂說的!」

  怎麼了?

  兩人腦中一片空白,又彼此對看了一眼。

  等等,現在重新歸納一下現況。

  他站著,褲子的拉鏈拉了下來,而她坐在椅子上,雙手放在他的臀上,臉對著他……那裡,不到幾公分的距離,她的長髮垂下來成了一道屏障,而她又微低著頭……

  「啊!」她發出一聲尖叫,並迅速的狂退好幾步,直到跌進了沙發裡。

  他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古銅色的皮膚上染上一層紅,瞬間,他的臉色慢慢的恢復了正常,看著驚嚇過度的方心潔,他放輕了聲音,怕再一次嚇著她。「她說了,她不會亂說。」

  「什麼叫不會亂說,好像我們作賊心虛似的,我們什麼都沒有做……」

  「對,我們什麼都沒有做。」他恢復了冷靜。「我們既然問心無愧,你又何必擔心呢?」

  「你知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她是全公司最有名的廣播電台,不用一天,整個公司,包括分公司都會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麼事,還會被加油添醋成好幾個版本。」

  「那又怎麼樣?」

  她氣得快腦充血了。「不怎麼樣,只是我就完蛋了,我在這裡還待得下去嗎?」

  他聳了聳肩,看起來更加泰然自若。「這些話我就不信有人敢當著我們的面講!」

  方心潔臉色慢慢的發白,她只覺得好一陣子沒有復發的胃好像又開始隱隱作疼了。

      ※    ※    ※    ※    ※    ※

  事情果然如她所預料的,開始風風火火的傳開了。

  「你知道嗎?今天早上,總經理和方秘書在辦公室裡面……那個了耶。」

  「我早就知道他們兩個人有一腿,總經理對她特別好。」

  「看不出來那麼正經斯文的方秘書,居然這麼厲害,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告訴你們啊,這次是捉姦在床,以前也有好幾次,他們看起來怪怪的樣子,每次吃午飯的時候也是門關起來吃,聽清潔工說裡面有傳來一些奇怪的聲音耶。」

  又是一陣吃吃的傻笑。

  「孤男寡女的,如果真沒有什麼,總經理幹麼每次出差都要找她一起去。」

  身邊的竊竊私語若有似無的傳送過來,佟學禮跟個沒事人一樣,正常的一如往常;而方心潔,仍是親切能幹的方秘書,但是,她有眼睛會看,有耳朵會聽,知道身邊人益發怪異的眼神。

  只是……她也只能當作沒聽到、沒看到,傚法龍蝦的精神,裝作又「聾」又「瞎」。
全世界只有一個你,叫我如何不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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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明天把遠揚航運上一季的報表拿給我看,還有通知一下,要他們下周準備開會,我想重新檢討一下航運的航班規劃。」

  「是。」她飛快的在日程表上記錄。

  今天,佟學禮居然反常的要她和他一起到基隆遠揚航運的總公司去看;不過,這個月他也反常了很多次,多到她開始認為這是正常的了,他帶她東奔西跑的,從北到南,後來,他更說以後出國洽公,她也要跟著去。

  她開始時覺得很驚訝,但發覺他真的只是純粹談公事,因此她也不置可否。像現在可以坐在這裡發呆,總比在辦公室裡有接不完的電話好。

  他今天沒有帶司機,車子裡就只有他們兩個人,現在車子正駛離遠揚航運,要回台北,

  「我上周看到儒文了,他在柏氏企業上班,現在正在國際業務部,看來沒有什麼變。」

  兩人在大學時原本就認識,又因心潔的關係,一直有一種微妙的拉鋸,現在又是同處於商場,所以對他的情況也熟悉。

  「嗯。」她輕應了一聲,視線依然落在前方。

  自從前兩個星期兩人因儒文發生了衝突,現在心潔除了公事以外,對他更加不苟言笑。

  「今天天氣很好?」

  「嗯。」

  「天空有飛碟。」

  「嗯。」她皺了皺眉,抬頭看了看天空,然後轉頭瞪了他一眼。「天空連一朵雲都沒有,哪來的飛碟。」

  他笑了,臉上露出了像大男孩似的頑皮神色。「我還以為你不會講除了「嗯」之外的其他話了。」

  不甘願的,她的嘴角慢慢的揚起。

  「肚子餓了,我們去吃飯吧!」

  「好,吃完快點回去吧。」七點多了,中午只有吃一個小小的便當,她也確實餓了。

  「你還有約會是不是?」

  「是……」看著他的下巴一緊,她帶著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慌亂解釋著。「和我的床有約會,我累了。」

  「那現在你可是和我約會了,只能對我專心。」

  約會?她一窒,但沒有勇氣開口去問他。

      ※    ※    ※    ※    ※    ※

  坐在一個可以看到海港的啤酒屋裡,店裡輕鬆笑鬧的聲音讓她也放鬆了,佟學禮已經脫下西裝外套,卸下領帶、撩起袖子,正在大剝蟹殼。

  「現在吃螃蟹的味道最好了,你嘗嘗。」他將剝好的蟹肉夾到她的碗裡。

  「嗯,很好吃。」她秀氣的一邊夾著菜,一邊小口的啜著啤酒。

  「在大學時,我們常常幾個好朋友跑到這裡來吃海鮮,這附近就這一家的味道最好。」

  她瀏覽了一下店內,屋內的原木裝潢多了粗壙的味道,想像著在這裡他和幾個哥兒們喝酒聊天吃海鮮,頓時這店裡也顯得親切了起來。

  「這好像是我們第一次這樣單獨吃飯。」他若有所思道。

  「我們常常一起吃飯,公司聚餐、商業午餐、宴會、便當……」她一一的細數。

  「該說是第二次這樣單獨的吃飯。」

  她垂下眼瞼,知道兩人同時想起幾年前曾一起吃的那頓飯。

  「今天先說好了,不要談公事,不然我的頭要疼了。」

  「那我們……還能談什麼?」她疑惑著。

  「什麼都行呀,例如……」他吊人胃口似的拖長了語調。「總統大選呀、波斯灣戰爭、石油危機、兩岸統一……從天文地理到兩性之間,什麼都可以談。」

  她噗哧一笑,眼眉梢都流洩出笑意,正經嚴肅的面具卸下,她顯得柔媚可人,他瞬間看呆了。

  「你知道男人想和一個女人交往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他突然開口問。

  啤酒、音樂、美食這些都會讓人放鬆,她歪著臉,認真的思考。「你很漂亮,讓我心動?」

  「也對,但是俗氣了點。」他盯著她,慢慢的說:「也可以說:「我們去吃飯吧!」。」

  從他的眼神裡,她知道他提的是以前他最常開口約她的一句話,她低著頭沉默了。

  「好好好……」他舉起手做投降狀。「我道歉,今天不要不開心。」

  她揚起笑容,也和他配合。

  他又問:「另外一個問題,你覺得男人要和女人分手的話又是什麼?」

  「我不是男人,我不知道。」

  「哈哈……我告訴你,男人如果要跟女人分手的第一句話八成是說:「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是我對不起你。」。」

  他又倒了一杯啤酒給她喝,她掰著螃蟹吃得津津有味。

  基隆河畔映著兩岸的燈光還有遠處的點點燈火,在這個人聲喧擾的地方,看著前方這個又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這是一種特殊的情境,在一年前她打破頭也想不到的畫面。

  「然後男人會說:「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受不了誘惑。」,再接下來就會說:「你值得更好的男人來對你好、珍惜你,我只是一個混帳,一個壞男人,你忘了我吧!」。」

  很少看到這個面貌的他,親切幽默,像回到了大學時期的那個佟學禮,一直覺得再見到他的時候,他臉上沒有以前那種飛揚的光彩,沉靜了,彷彿一種東西隨著歲月消逝,而在此時,那樣的神采重新回到他的瞼上。

  「對了,講這些話的時候,男人最好還有淚水,當一個男人紅著眼睛哽咽的說話時,好像最能激起女人的母性愛。」

  「這些話聽起來是很誠懇。」她就事論事的說。

  「當然,還有的男人對現在這個捨不得的話,他還會說:「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我最愛的人是你。」,反正最後一定會講出所有過去的美好情分,對女人動之以情。」

  她蹙了蹙眉。「那太無恥了,怎麼有男人會這麼說!」

  「多的是男人會這麼說,女人大概是覺得捨不得吧!還真有女人會同意呢。」

  「太荒謬了。」

  「男人這下子就可以坐享齊人之福了,到時候他還可以跟女人說:「這些都是你當初同意的。」。」

  他唱作俱佳的反應,讓她忍俊不禁的笑了。

  「男人只要想落跑,什麼話都講得出來。」他仰頭喝了一大口的生啤酒。「這些話經典吧?可以名列男人分手的十大金言,在哪個時代都管用。」

  「看你說得像身歷其境似的,你大概對很多女人都講過這樣的話。」

  「我剛好有很多朋友,他們彌補了我感情經驗的欠缺。」

  他講得一本正經,但心潔笑得前俯後仰。「少來了,大家都猜測你的女朋友一定多到可以組成一個立法院了。」

  「胡說,這是誣告,立法院什麼時候精簡到只有一個人了。」

  「一個人?」

  瞬間,他止住了笑,顯得高深莫測。「對,一個人。」

  她壓下滿腹的疑問。不要捋虎鬚呀,方心潔,你沒有勇氣面對一切,就不要去問,讓模糊的歸於模糊,曖昧的歸於曖昧。

  「今晚的夜色很美。」

  出店門時,她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皎潔無瑕的像個大白玉盤,此時高高懸掛在夜幕裡。

  「很美,我們去海邊吧!」

  「海邊?喂,別去呀,都那麼晚了,我們明天還要上班。」

  「人生難得幾回瘋,再說,老闆我恩准你明天可以晚一點上班。」

  不管她的抗議,他開車一路直飆到了濱海公路,她勉勉強強大概知道台北市的道路,至於基隆,她就是標準的路癡了,只見車子東彎西拐的定進了漆黑的山路。

  「這……這是哪裡呀?」

  「往那走就是九份了,我們走濱海公路,那裡有一段海景很美。」

  「濱海公路?」

  「對。」

  此時,車子突然熄火了,他連發動了兩次車子,車子振作一下又靜止不動了,他在試了幾次之後,車子乾脆連動都不肯動了。

  「車子怎麼了?」

  「只是有一點點「小小的」故障而已。」他嘿嘿乾笑。

  「小小的故障而已?」她聽得頭皮發麻。「怎樣的小故障?」

  「可能是沒有電,可能是沒有水,可能引擎有問題,可能火星塞有問題,甚至連一隻蟑螂都可能讓車子發動不了。」

  「發動不了?車子有問題?那我們回不去台北了?」

  他懊惱的輕彈一下方向盤。「上周車子也出現這樣的問題,也是耗了老半天車子開不動。」

  「那你為什麼不趕快去修理?」

  「修車廠說要修一個月,我哪有時間這樣子耗?看第二天又能開了,我就沒有管它了。」他無辜的說。

  「什麼?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我也沒有辦法,現在這麼晚了,再說,在這個地方哪裡有修車的地方,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麼辦?」他溫和的諮詢她的意見。

  她難以置信的瞪著他,又看了看現在所處的環境,他們正位於山路上,遠處山腳下的濱海公路幾乎沒什麼人,偶爾有些大卡車呼嘯而過。

  「那打手機吧!總有道路救援吧?」她抱著一絲的希望。

  他一臉的無奈,包含著無限的悔恨懊惱的看著她。「手機沒電了。」

  「我的包包都擱在辦公室裡了。」她一陣昏眩,真有欲哭無淚的感覺。「男人不是都會修車嗎?你好歹看一看車子哪裡壞了。」

  她實在不甘願他這麼快就放棄希望的乾等著。

  他開始慢吞吞的說:「我活到這把年紀有很多的愛好和興趣,從小就喜歡運動,籃球、橄欖球、足球、騎馬、滑雪,除了本行是商業管理之外,我對心理、哲學、歷史也有很大的興趣,哈佛大學畢業後我就直接接管公司的事務,每天辛苦的工作十個小時以上……」

  講完這些話後,他就意味深長的看著心潔。

  「我知道你很努力,但現在又不是要你寫自傳,這和修車又有什麼關係?」她茫然道。

  「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時,我有這麼多興趣愛好了,還有空學別的東西嗎?」他抹了把瞼,氣惱的瞪她一眼道:「你真要我說實話是不是?我根本不會修車子!」

  「什麼?」

  「平常都有專門的人保養車子,我沒有學修車的機會,我連引擎蓋都沒有開過。」

  「你……」她一句話梗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話來了。

  看著昏暗的燈光照在這條馬路上,山林的風吹拂著,真像……真像是「倩女幽魂」裡的荒郊野外啊!

  「車子本來不是好好的嗎?怎麼一下子就出問題了?」

  「哪一台車子壞掉之前不是好好的?」

  秋天的夜晚已經有些涼意,更何況在這個山區裡,看似遙遠卻又很近的濱海公路,那是一條通往繁華都市的道路啊,但……但那裡離台北還好遠好遠哪。

  她挺了挺背脊,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世事多變啊,誰想得到她竟會和他孤男寡女的困在這個山區?她不想和他有什麼糾纏,尤其是他最近的態度非常詭異。

  她的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不,方心潔,你誠實點,他不是只有最近才奇怪而已,他認識你之後,就和別人口中理智的他背道而馳了。

  「心潔……」

  「是,總經理。」

  他呻吟一聲。「我聽到你叫我總經理我就頭痛,馬上聯想到我還有三天的卷宗沒有看。」

  「五天。」

  「什麼?」

  「你有五天的公文沒有看,上週三下午你去吃午飯後就沒有回來,還有上週六你應該來加班,結果你沒有來,再加上昨天你都沒有進辦公室,所以是五天,不是三天。」

  「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麼精明?」

  「好,總經理,抱歉,我說錯話了,其實你都看完了,該辦的事都辦完了,還有我們現在都是在作夢,我們根本就沒有被困在荒郊野外。」

  他悶笑出聲。「方秘書,我有說過你很可愛很有趣嗎?」

  「總經理,你說過我孤僻、古板、固執、沒有情趣,」她慢吞吞的一字一句的述說,那是有一次他在開會時調侃她的話。

  他哈哈大笑。「再加上一項,你真會記恨,報復心真強。」

  她不甘願的慢慢揚起嘴角,說實話,要討厭他這個人還真是不容易,事實上,只要是女人都很難討厭他。

  看到他溫暖陽光的笑容,她又慢慢的收回目光,將視線放在遠處的海面,一片漆黑的海上有點點漁火。

  「心潔……」他湊在她的耳邊輕語。

  她忍住全身泛起的雞皮疙瘩,他磁性低沉的嗓音像情人似的低喃,下意識的,她往車窗靠了過去,臉上仍是風波不起,目光遠遠的注視著前方。

  「今天這裡四下無人,夜黑風高,花前月下,又有那麼好的景致,以及這麼好的音樂,多麼適合我們……」

  眼見她的臉色微微的泛白,雙手不自覺的絞著,他接著說:「適合我們聊天講話。」

  她微惱的瞪他一眼,看他一臉的無辜和清純,她只想低咒出聲。

  「怎麼了?你看起來很失望的樣子。」

  她瞪了他一眼,不滿盡寫在眼中。「我是覺得我們應該休息一下,等天亮這裡人多一點的時候可以走了,明天還得去公司上班。」

  說完話後,她閉上眼睛準備休息了。

  「你為什麼那麼討厭我?」

  她張開眼不安的動了動身體,看他一臉戲謔的笑,但黑眸裡又有無比的認真,她清了清嗓子。「總經理人見人愛,人見人誇,又怎麼會有人討厭你?」

  「我是人見人愛,人見人誇,但偏偏入不了你方心潔的眼裡。」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眼見他的笑容隱逸了,眼底眉梢寫滿再認真嚴肅不過的夫情,在昏暗的光影下,黑眸裡閃著兩簇小火焰,她的心臟狂跳。

  「你……你別胡說!」她撇過頭轉移了視線,將視線投向了窗外。

  他一手支著她的椅子,身體傾了過來,身上的體溫直逼向她,一張俊臉坦率的湊近她。

  「我有沒有胡說你應該是最清楚了。」

  她咬著唇,拚命壓抑住一顆瘋狂跳動的心,他的臉近的可以看到他眼睛裡反映她的倒影,此時正睜著驚惶的眼睛,而他就這樣直勾勾的看著她,漂亮的眼裡專注而深刻。

  「為什麼不說話了?你是我見過最最特別、奇怪的女人,纖細又堅強,敏感又脆弱,有時候,我真恨不得把你掐死算了!」

  她深吸一口氣,為他說的話而悸動,不管是一個話語或是一個表情,都比儒文撼動她。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你什麼都知道,只是在旁邊看著我痛苦,看我作繭自縛,然後你在旁邊得意。」他咬著牙。

  不、不,不要聽,不要想,方心潔,他講的不是你想的意思,不是,不可能是。

  她閉上眼,再睜開時,他眼裡的痛苦仍刺痛了她。

  不,眼前不是紛亂的夢境,她務實的作不了夢。

  「我有男朋友了。」

  一抹心碎的神情從他的臉上一閃而逝,他轉過身去,好好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臉上已是一片平和淡漠。

  「我知道,你真會抓住要害。」

  眼前的他沒有令人不安的狂亂氣息了,又是一臉平和親切的笑,剛剛危險熾熱的眼神消失了,要不是手臂上仍殘留著他的體溫,她幾乎會以為那是南柯一夢。

  「總經理是無堅不摧的,沒有什麼可以傷得了你。」她笑了,笑得有點苦澀?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有一點冷血,而且冷靜的可怕。」他的笑意沒有傳到眼底。

  「沒有,我只記得有人說過我很可愛很有趣。」

  他哈哈大笑。「大學時代的你很可愛。」

  「言下之意現在不可愛羅?」

  「現在是很可惡。」他一本正經的說,但眼裡有著促狹。

  「你倒是大學的時候就很可恨。」

  他挑高了眉。「我什麼時候招惹你了?」

  剛剛一觸而發的緊張感在這瞬間消失無蹤了,

  她眼睛一轉,笑意洩漏在眉梢眼底。「你不用招惹我,看起來就很可恨又可厭了。」

  「你講這話真是傷我的心,」他誇張的用哀痛的語氣道:「我一直以為我很可愛的,我阿嬤就說我是她最可愛的金孫。」

  「什麼時候的事情?」她懷疑的問。

  「我學說話以前,大概是三歲吧!」

  她噗哧一笑。「那已經是個古老不可考的年代了,好歹你還曾經可愛過。」

  「小時候我可是孩子王,一放假就滿山的跑,照我媽的說法是一隻脫韁的野馬,小時候還把隔壁的一個房間給燒了。」

  「什麼?」

  「那時候我六歲吧!我嚇都嚇呆了,我家人也沒有怪我,我做的壞事可多了……」

  她聽他講著小時候的頑劣,上課時搗蛋,把男老師的假髮給扯下來,戲弄同伴,在山裡瞎轉一整晚,就為了找只蟋蟀……

  看他現在一本正經的說著,她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想不到他有這麼輝煌頑皮的童年,夜悄悄的消逝了。

  「現在我世伯一看到我,都還會念著我摔破了他的碗。」

  「什麼碗?」

  「一個宋朝的什麼青花瓷碗,他當寶貝似的藏著,被我找到後,拿來當我家大狼狗的飯碗。」

  「什麼?」她瞠目結舌的看著他。

  「我去年送給他一套宋朝的瓷碗後,他就不再念了,現在倒是常常暗示我,他還有一些破碗等著我去摔,摔完了別忘了再補上。」

  她又是噗哧一笑,在他生動活潑的描述下,她彷彿看到一個頑皮的小男孩,怎樣被家人又氣又罵又愛又寵的疼著。

  「你呢?我已經把我這些陳年糗事都告訴你了,你也得分享一些秘密給我。」

  「那些都是你自己自願說的,我可沒有強迫你喔。」

  「那怎麼行。」他一臉憤慨道:「所謂的好朋友,就是要在月夜下彼此交換秘密的,你只聽秘密而不分享,那違背了好朋友的道義。」

  「我沒有你那麼多精彩的童年故事,我的童年很沒有意思,你聽了都會打呵欠。」

  「我保證我一定不會睡著,再說,現在離天亮還那麼久,不講一些幫助睡眠的東西,這個晚上要怎麼熬下去?」

  她斜睨他一眼,輕輕的笑了。「性情溫柔、品學兼優、謙恭有禮。」

  他挑高了眉,不滿道:「就這樣?那也太敷衍了吧!」

  「這是我從小到大成績單上的老師評語,我可沒說謊。」

  「嘿,太沒有意思了,你好歹說一下你被打被罵的糗事吧!不然就說一說家裡門口被多少追求你的男孩子踏破,從幾歲開始就有人寫情書給你?」

  「沒有,一件都沒有。」

  「都沒有?」他的懷疑不信都寫在臉上

  「真的都沒有。」她沉浸在回憶裡,目光也顯得遙遠。「我記得八歲的時候,爸媽出了一場車禍,兩人都死了,我就跟我奶奶住,然後又在每個叔叔、阿姨、姑姑、舅舅的家裡輪流住。從小我就不會鬧,不讓大人心煩,一上大學,我就搬出來住了。就這樣,很單調、很平凡。」

  「所以,你總像與人有距離似的。」他若有所思地道。

  「你不要去分析什麼,我只是個很平凡、很普通的人,沒什麼好講的。」在他的目光下,她有些心慌意亂。

  「平凡的外表下有個複雜的靈魂。」他作了一個結論。

  夜在無聲無息中消逝了,直到遠方的太陽冉冉升起,驅走了黑暗,瞬間,大地一片光明。
全世界只有一個你,叫我如何不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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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伴隨著急促的門鈴聲,方心潔打開了門,門外是一臉侷促不安的柏儒文。

  「儒文,這麼晚了還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看著他額頭上的汗一滴滴的落了下來,她不禁蹙起了眉頭。

  他吞嚥著口水,喉結在他的喉嚨上下的滑動著,他一口飲盡了一杯水後,臉上仍是一片死白。

  帶著誓死如歸的表情,他咬牙說出。「心潔,我……我要結婚了……」

  結婚?很好呀,人生的一大喜事,哪個要結婚的人不是喜氣洋洋的?她正帶著笑容,開口就要說出恭喜恭喜……

  呃!結婚?

  「什麼!」

  「心潔……」他又悔又恨又惱。「我對不起你……」

  「等等,我聽不懂……」

  「心潔,你真是一個很好的女孩,是我對不起你,是我該死,我罪該萬死!」他跪了下來,激動的握著她的手。「你罵我吧!你打我吧!」

  伴隨著懊惱嘶吼的聲音,他握起她的手,硬讓她往自己的身上打,讓她的手打在他的臉上和身上,心潔只是茫然的看著他。

  他哽咽的一字一句斷斷續續的傳進了她的耳裡。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受不了誘惑,一個人在異鄉,我好寂寞……你不在我的身邊,我真是受不了啊……她一直陪著我……我的心裡只有你,但是她對我太主動了,我就……心潔,我不敢求你原諒我,我是一個大混蛋、一個壞男人……」

  混亂的思緒慢慢的理清了頭緒,她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痛哭流涕的男人。

  「你……你有別的女朋友了?你愛上別人了?」

  「我……我沒有愛上她,但是我受不了誘惑,才一次而已,我發誓才一次……我也不知道她怎麼就會--」

  「你……」震驚充塞在她胸臆,她需要再確認一次。「你和她上床?」

  他重重的在臉上一抹,低低的啜泣了起來。「心潔,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子,你溫柔善良又賢慧,你值得更好的男人來對你好、珍惜你,我是一個混帳,一個壞男人,你忘了我吧,是我配不上你……」

  為什麼此刻的她只覺得荒謬可笑?「你們什麼時候要結婚?」

  「再三個月,她……她的肚子大了……如果不是因為她懷孕了,我也不會要和她結婚,但是,我得為她負責。」

  腦海裡是一片混沌,看著眼前這個在她面前哀哭的大男人,她還在慢慢的消化聽到的事情。

  「為什麼?」

  他艱難的一字一句的說出口。「家裡人早就知道我和你交往的事情了,所以讓她和我一起去美國留學……」

  「你們都在一起那麼久了。」當他在美國時,每天一通情話綿綿的電話時,他在身邊已有了個紅粉知己。

  他一咬牙。「婚姻不能只建築在愛情之上,家裡要我接下家族的企業,我不能只是單純的愛你,就什麼都不管了。爸媽他們一直希望我能和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在一起……」

  「所以,我一個小小的方心潔,又怎麼上得了檯面?」她閉上了眼睛,再張開時,眼裡一片清澈明亮。「我知道了。」

  「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我最愛的人是你。」

  「你……你說什麼?」她不可思議的拔高了聲音,

  「我真的是不能沒有你:心潔,我們私底下來往吧!我最愛的人是你啊!我和她也是不得已的,除了名分之外,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你居然說這種話!」她難以置信道:「那你的未婚妻怎麼辦?你到底把女人當成什麼,又把我當成了什麼人?」

  他臉上閃過一抹羞愧,但隨即一咬牙。「心潔,我們這麼久的感情了,你知道我對你的一片心意,你也捨不得的,是不是?」

  聽著這麼荒謬的話出自於柏儒文,她難以相信這竟是和她相處數年的男朋友,她覺得很可笑,他講的話竟讓她這麼熟悉,就像是佟學禮早已對她演練了一次似的。

  再來還會說什麼?

  說他愛她,要她顧及兩人這麼多年的感情?

  「心潔,我愛你,從大學畢業到現在已經三年了,難道你不念在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分上嗎?」

  「所以你就這麼對我?」

  「心潔……」

  在這時,她有的只剩荒謬的感覺。

  「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也不要來找我了,我們就這樣完了。」

  看著他發白的臉,她淡淡的說:「還有,恭喜你要結婚和當爸爸了。」

  柏儒文離開了,奇怪的是,她沒有想像中的哀痛難過。

  跟平常一樣洗個澡,翻了一下雜誌,睡前再把電視遙控器轉了一圈之後,她就關燈睡覺了。

      ※    ※    ※    ※    ※    ※

  方心潔慢條斯理的看了看窗外,外面滴滴答答的下著雨,雨已經下了大半天了,看來還沒有要停的跡象。

  「你怎麼了?」佟學禮皺著眉。

  「沒有呀,你覺得我有怎麼了嗎?」

  他仔細的打量她,沒有放過她任何細小的反應,她平靜自持一如往常,他深思著,也說不出她異於平常的感覺。「只是覺得你今天和平常有點不一樣。」

  「是嗎?」她聳聳肩,接過他簽好的合約,順便收起他已喝完的咖啡。「可能是因為我失戀了吧。」

  「你什麼?」他大吼一聲,倏地站了起來。

  她倒是被他的反應有點嚇一跳,愕然的看著他瞪大的雙眼,她拍了拍胸口。

  「幹麼呀,嚇了我一跳。」

  一手端著咖啡,一手抱著卷宗,她轉身要離開,他氣急敗壞的越過辦公桌緊抓住她的手臂,她被他一拖,人往後傾,咖啡杯掉落在地上,卷宗也散落一地。

  他的手指像燒紅的鐵條似的,箍得她發痛。

  「你幹麼?看咖啡都灑了,清潔公司昨天才來打掃的,等會還有新光的葉董事長要來……」

  她心疼的看著杯中的咖啡灑在潔白的地毯上,形成難看的污漬,她忍不住抱怨了起來。

  「別管那該死的地毯了,你剛剛說什麼?」他的聲音有細微不可辨的顫意。

  「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說我失戀了,所以才有一點不對勁吧。」她蹙起秀氣的眉。「我並沒有做錯什麼事呀,你又怎麼會覺得我哪裡不對勁?是泡的咖啡不對嗎?還是我打的文件有問題,還是--」

  「方心潔,閉嘴!」他不耐的怒吼一聲,當他連名帶姓的叫她,通常都表示他瀕於火山爆發的邊緣了。「你怎麼會失戀了?」

  她噤聲了,納悶的看著他,此刻他急迫的盯著她,一對黑眸焦灼的要燒起來了。

  「快說!」他不耐煩的又是一吼。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就是失戀了,科學家研究過,一個人一輩子平均會失戀十二、三次。」

  「沒什麼大不了?那你說說還有什麼「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沒有說的。」

  她歪著頭想了會,白皙的臉看來很認真的思考,他的心驀地一緊,綰起髮髻、一身灰色套裝的她,看起來有種奇異的單薄和脆弱。

  「我想不起來了,還有,總經理,你抓痛我了。」

  他猛吸一口氣,鬆開了緊抓著她的手,下意識的幫她揉了揉被他握疼的部分,仍將她的手擱在自己的手中,而她也自然的沒感覺到他這親暱的動作。

  「你說你失戀了,你和柏儒文分手了?」

  「是。」

  「為什麼?」

  「他們應該會盡快結婚吧!不然的話,新娘的肚子太大就不好看了。」她簡單明瞭的說。

  空氣頓時沉默了,久到她都不自在了,而他只是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平靜清澈的眸子,若有所思的問:「你有愛過他嗎?」

  她實在不想回答這麼尖銳又隱私的問題,但他威脅似的握了一下她的手,讓她不得不很認真的思考。

  「我當然……當然是對他有感情,我都和他交往三年了。」

  而愛?愛他嗎?愛柏儒文嗎?

  「有感情並不一定是愛。」

  看她仍是空茫的看著他,他不禁歎了一口氣。「如果你有愛過他,為什麼還這麼平靜的接受他要娶別人的事情?」

  「我……我不接受我還能怎麼樣?我不是那種會鬧會瘋的女人。」

  「愛情會讓一個人瘋狂,心愛的男人都要被搶走了,你還能這麼平常的態度?」

  「我難過又怎麼樣,日子還是得要過下去。」她莫名其妙的說。

  「如果是我心愛的女人要嫁人了,我不殺人也想要自殺了。」他又戲謔又認真的說:「而你還顧著你的禮貌和矜持,一點都沒有正常失戀的人的反應。」

  「我……」她自己都迷惑了。

  「如果你愛他,而他也很愛你,為什麼他留學三年來,可以不回來見你一面?飛機一天就可以到了,又為什麼你們可以只靠通通電話,偶爾寫幾封信?相愛的兩個人,怎麼可以忍受這麼長時間的別離?應該恨不得日日夜夜守在一起才對,幾天不見面都想得厲害,我不覺得你們有像戀人的樣子。」

  「他……他的課業很忙,我的工作也忙,我也沒有錢去看他。」與其說拿這理由說服他,還不如說是拿來說服自己。

  「學生都有寒暑假,想看一個人看一眼也好,你沒錢,柏少爺可不缺錢用。」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她的理由越發薄弱。

  「哼!」他不屑的冷哼。「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只要想念對方,沒有一對戀人希望分離的。」

  「我……」

  她微弱的話語在瞥見他眼裡精光乍現時,再多的辯解也都土崩瓦解了。

  「對不起……」砰的一聲,門口撞進來又是那個工讀生妹妹,她總是莽莽撞撞的。

  兩人被她嚇了一跳,不禁回頭看她,而她一臉緋紅,期期艾艾的開口。

  「對……對不起……」

  她瞄著佟學禮抓住方心潔的手,結結巴巴的說:「我是來打掃的……對不起,我……我還是等會來好了。」

  方心潔隨著她的目光,才注意到佟學禮仍抓著她的手,她連忙要抽出手來,但佟學禮緊緊的握著她的手不放,她臉一紅,怒瞪了他一眼。

  工讀生妹妹抓起掃把和拖把走了出去,一會兒,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她又探了一次頭。「對不起,我忘了關門。」

  言畢,她用力的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心潔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狠狠的把手抽了出來。

  「又來了……這些都是你害的,全部都是你,大學的時候這樣子,現在又是這樣!」她懊惱的低吼。

  「什麼事情因為我?」他一臉的無辜。

  「上次……上次我們兩個人……整個公司都傳遍了,你不知道外面的人說得有多麼難聽?現在又來了,你覺得我們兩個人的八卦還不夠多是不是?」

  「什麼事情說得很難聽?」他玩味的道。

  她火大了,委屈排山倒海而來。「就是上次我們在辦公室,被工讀生看到的那件事。」

  「哦……那件事啊!」他想了想。「那你說大學的又是什麼事?」

  看他一瞼的茫然,她心裡更加有氣,糾纏了她大學生活的流言,他老兄居然一無所知,她不禁氣結。

  她冷哼一聲。「反正你大概不覺得那會造成什麼痛苦就是了。」

  「我是不覺得會造成什麼痛苦。」他手指敲著桌面。「對於造成你的痛苦,我會負責任的。」

  「什麼?」

  「我說,我會負責的。」

  他的面容仍是戲譫帶笑,有著前所未有的輕鬆神色。

  「你會負責?你能負什麼責?我的名譽怎麼辦?你說得輕鬆,這一切要怎麼收拾?」

  他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那我們當男女朋友不就好了。」

  「什麼?」

  她一副像生吞了三顆生雞蛋的表情,剛剛……剛剛自己好像聽到佟學禮講了什麼奇怪的話,可能是……是自己聽錯了吧!對,是聽錯了,她自我安慰的笑了笑。

  「你沒有聽錯,我說我們當男女朋友不就好了。」

  眼前一陣昏眩,好像滿天都是星星,她粗喘了一口氣道:「你可不可以慢慢的再講一次?」

  「你當我女朋友,我當你男朋友,我們是情人,是愛人,就不會有人敢再對你說什麼了!更何況你男朋友跑了,我現在也沒有女朋友,我們湊成一對不是剛剛好嗎?」

  她像個老太婆似的慢慢的摸索著沙發,僵硬的弓著身體坐下去。

  「你……你在開玩笑?」

  「我不覺得這個玩笑好笑。」

  她深吸一口氣,腦袋還是渾渾沌沌。「你……你是認真的?」

  「對,我這輩子沒有這麼認真過。」

  她眨了眨眼,手指無意識的絞著,這個提議對她所造成的效果,比柏儒文說要結婚,還更令她震撼。

  「有這麼難以決定嗎?在你成為柏儒文的女朋友之前,我們兩個那時也正在交往。」

  瞬間,像被針狠狠的紮了一下,她驚跳了起來,而他慵懶的靠在辦公桌前,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不過只有短短的幾天就是了。」他又加注了一句話。

  她撇過頭,沒有勇氣面對他炙熱燃燒的眼。「那麼久以前的事……我都忘了。」

  「我的記憶力好到忘不了。」他淡淡的說。

  他的手仍繼續單調的敲著桌子,屋裡迴響著清脆的聲音。「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她愕然的看著他。「這也太快了吧!還不到兩分鐘。」

  「夠久了。」他再問。「你考慮得怎麼樣?」

  她看著他,這個男人,這個她不願承認,但卻總是能牽動她情緒的唯一男人……

  在球場上追逐著球奔跑的他、在舞台上深情唱歌的他,在校園裡向她用力揮手告別的他、在雨中一言不發注視著她的他……

  她一直不是一個很善感的女人,他就不只一次的說她「堅強頑固的讓一個大男人都自歎弗如」;但此時,柔腸百折的思緒霎時湧上心頭,一顆心像被狠狠的揪了一下。

  「好,我們交往吧!」

  說完這話,她像鬆了一口氣,肩上的石頭一下子落了地。

  他濃眉一揚,臉上有著明顯的如釋重負的神情,他的嘴角咧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歡呼的大喊一聲後,就把她攔腰抱起。

  「哇!你輕一點!」

  「方心潔是我女朋友了,方心潔是我女朋友了……」他興奮的大吼大叫。

  一個大男人高興的跟個小孩子似的,他的興奮也感染到她。

  「放下來,快放我下來!」

  「你得先答應我,不能等兩天後,又莫名其妙的找不到人。」

  她遲疑了一下,他鐵臂威脅似的收緊了,她都快不能呼吸了,只好妥協的說:「好,我們順其自然好不好?另外,我也有要求。」

  他狠狠的抱了她一下,他的熱情讓她措手不及,好溫暖、好寬廣的懷抱,睽違已久的懷抱,以為早就忘記被他抱著的感覺,現在才知道一直沒有遺忘,而是不敢去想。

  「好,你說。」

  她深吸一口氣,拚命叫自己冷靜。「我想呢,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的事情,可不可以先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他掛在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莫測高深的表情。「哦?為什麼?」

  他看起來仍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所以她放心的道:「我們在公司裡面,本來就有很多的流言蜚語了,如果真的在一起的話,那公司裡不知道要傳得多難聽了。」

  她偷覷他一眼,他俊朗的臉上是若有所思的,但透出的威嚴,像一股壓力沉沉的向她壓來。

  「如果我們在一起不到兩個月就分手了,對你也是一個很大的傷害吧!」

  終於發現他好像不怎麼歡迎這個提議,她支吾了一下。「我……我是擔心你會有一些麻煩。」

  「譬如?」

  「譬如你爸媽可能會不高興。」

  「首先,我這輩子沒打算以他們的高興為己任;再說,如果知道我要交女朋友,他們現在就會樂的在家裡跳舞了,哪裡還會不高興。還有沒有?」

  「唔……還有,就是我不介意你多交幾個女朋友……」

  事實上,這件事可能是多餘的,以前怎樣她不曉得,但可以確定的是他現在絕對沒有女朋友,甚至連親密的女伴都沒有。

  他不可思議的瞪著她,皺著眉再確認一次。「你剛剛是說我還可以有其他的女朋友?」

  「對!」她賣力的點頭。

  「你一點都不介意?」

  「為什麼要介意?男女交往不就像是養魚一樣,一次多養幾條很合理。」

  他的下巴抽緊。「聽來你還很贊成?」

  她笑了,笑得坦然。「我舉雙手雙腳贊成,」

  「一般女人都不喜歡自己成為備胎,你倒是很前衛,自己主動提議。」

  可惜她只顧著說服他,沒聽到他話語裡的譏諷。

  「那沒有什麼,現在是男女平等嘛,彼此的機會都很平等。」

  「噢~~」他拖長了尾音。「所以你也打算多養幾條魚?」

  她點了點頭。

  「你是從哪裡想出這種餿主意的?!」他低咆出聲。

  「呃,你不贊成嗎?」她有些受傷的說:「我覺得那是一個好主意,你想想看,一個人的青春很短暫,尤其是女人的青春有限,越老越折舊。我和儒文就耗了兩年,要是下一個男人又讓我耗了三年,我哪來那麼多的時間去磨?當然要一次多交往幾個人多多比較才是。」

  他摸了摸下巴,一對漂亮的眼睛若有所思的看苦她,眼睛閃過一絲狡猾的光芒,她被他越看越毛。

  「我這個人很保守含蓄,也比較傳統,我認為既然要交往那就要專心的一對一,就和做生意一樣,要有基本的誠信原則,一對多這種事情太耗費心力了,我做不來,所以我堅決反對。」

  她攏緊了眉毛聽他講天方夜譚似的話。

  「你是說,你要放棄和其他女人交往的機會?」

  「不,我是要你放棄和其他男人交往。」

  「什麼?」她拔高了聲音。「你再說一次!」

  「我說了,我這個人保守含蓄又傳統,一個好女孩不該同時和太多男人一起交往,」

  「那你呢?」

  他歎了一口氣,狀甚無奈的說:「第三次了,我是一個保守含蓄又傳統的男人,一個男人同時和幾個女人一起交往是很正常的,完全符合傳統。」

  「放屁!」她氣得出口成髒。「你根本就是大男人沙豬主義,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早就男女平等了。」

  他揚起眉毛。「我也是這麼覺得,所以,我也願意降低身段,就男女平等吧!」

  「降低身段,男女平等?」什麼意思?

  他接著說:「既然是男女平等呢,我覺得我們還是彼此都單純的一對一就好了,你覺得怎麼樣?」

  她沉默了,但他慢慢的咧開了嘴,知道她的沉默等於默認。

  「那我們先開始最簡單的第一步吧!」

  她的眼睫毛掮了揚,黑白分明的眸子疑惑的望著他。

  「你瞧,我們既然都是男女朋友了,那你叫我的名字吧!」

  她蹙著眉,心裡不甚情願。「現在是在上班,而且我們還有協議,」

  「我指我們兩人私下相處的時候。」

  她歪著頭想了想,不情願的點頭了。

  他笑了,像一千瓦的電燈泡在他的眼裡點燃。

  心潔偷覦了他一眼,低著頭,低語著:「學……學禮。」

  她迅速的被擁在他的懷裡,她肺中的空氣在一瞬間被擠了出去,撞進他的胸膛,她才要喊痛,他低下了頭,吻住了她的唇。

  昏眩鋪天蓋地而來,第一次,她放縱自己回應了他,一雙小手,圈住了他的脖子……

  「砰」的一聲,門再度被撞開了。

  「總經理,我現在可不可以進來了?」工讀生小妹又一次莽撞的闖了進來。

  方心潔一震,下意識要掙脫他的懷抱,他緊摟著她不肯鬆手,漂亮的眼睛危險的瞇起。

  他攏緊了眉,對那可憐的女孩怒吼:「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對不起……嗚嗚嗚~~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第一次看到總經理發那麼大的火,她都快嚇哭了,手腳發軟的要爬出去。

  「學禮……」她提醒的瞪了他一眼。

  「回來!」他又再揚聲,威脅警告的低吼。「要是你敢亂說什麼,我就剝了你一層皮。」

  看著工讀生妹妹顫顫巍巍的走出去,並再一次帶上了門。

  佟學禮揚起了眉。「這樣子可以吧!我有遵守約定。」

  方心潔死死的瞪著他,心裡有百分之一百的肯定--

  他、絕、對、是、故、意、的!
全世界只有一個你,叫我如何不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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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送她回到了大廈的門口,他拉住了要跨出車門的方心潔。

  「你怎樣也該請我喝杯咖啡吧!」

  咖啡?

  呃……好吧!她只能帶他進了自己的小窩,這裡連柏儒文也才進來那麼一次而已。

  不知道是怎麼開始的,只知道當佟學禮在背後環抱著她的時候,被他納進了寬厚的胸膛,他男性的氣息充滿了她,他細碎的吻落在她的頸後,她渾身戰慄,雙腳幾乎發軟。

  「你……你在幹什麼?」啊,幾乎不能相信這麼嬌嗔的聲音是她發出來的。

  「在親你。」他一手環著她的腰,一手繞過來環著她的肩膀,牢牢的把她圈在懷裡。

  「我知道,但是你……你不是要喝咖啡嗎?」

  「我先吃點心。」

  啊!點心?

  他手捏著她的下巴,讓她只能偏過頭去,他的唇就印在她的唇上,也吞下了她的發問。

  他掰過她的身體,讓她面向他,但下一秒便更緊密的抱著她,兩人契合的身體,彼此貼在一起美妙的感覺,讓他們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呻吟。

  一切的感覺都太美好了,所以她放縱他的手在她的身上游栘,而她,昏昏沉沉的緊摟著他,像抓著一塊浮木,在情慾裡浮沉,

  他是個熱情的情人,脫掉了她的外套,在她殘餘的意識裡,只見他試著解開她胸前的鈕扣,帶著羞澀,她埋在他的胸前不敢抬頭。

  這一夜,他們直接跨過了五年的距離。

      ※    ※    ※    ※    ※    ※

  她困極的趴在他的身上,在黑暗中,他的手在她的身上游移,粗大的手指在她細緻的肌膚上輕輕滑過去,她已累的沒有力氣去理會那泛起的一陣陣快感,無力的捶一下他的胸膛以示抗議。

  他低低的笑了起來,像安撫一個嬰兒似的輕拍著她。

  他移動了一下身體,扭開了床頭燈,一瞬間,暈黃的燈光灑在這個臥室裡。

  她微瞇著眼,下意識的往他的懷裡鑽。「不要……不要開……」

  聲音聽來慵懶沙啞,他憐惜的親吻了她的頰。「開著燈吧!我想看看你。」

  「不……不要……」她將臉埋在他的頸際。

  他半轉過身,用手拂掉落在她臉上的長髮,現出她白皙的臉龐,娟秀的臉上是羞澀和疲倦。

  用手背摩挲著她的瞼,她像只慵懶的小貓蜷縮在他的懷裡。

  她突然笑了出來,他疑問的看著她。「你在笑什麼?」

  「世事變幻無常啊……」她仍一逕的笑著。「難怪我阿嬤老說:「挑東挑西,挑到一個賣龍眼的。」。」

  「我是賣龍眼的,那你就是賣龍眼的老婆!」他低吼一聲,將頭埋在她的頸項,在她的頸際摩挲著。

  她又笑又躲的避開了。「別那樣,我怕癢。」

  「據說女人怕癢疼老公,我看看你有多怕癢。」說完後,他一翻身,往她的腰際搔去。

  「不要啊……我求求你……別那樣……好癢……哈哈……佟學禮!我警告你!」

  「心潔,我會對你負責的。」

  她怪異的看著他,這個男人赤裸著胸膛,她知道被單下他的身體也是赤裸的,他帶著一種認真的神色,深情的說。

  「你有毛病呀?」她將手探向他的額頭。「應該沒有發燒呀,怎麼會講這種話?」

  他挫敗的歎了一聲。「女人不是都希望男人對她這麼說嗎?」

  「你講的是上一個世紀的女人了,現代女人哪有那麼保守的?」

  他的黑眸危險的瞇起。「你也是這麼開放的現代女人嗎?」

  「你不希望嗎?」

  「我希望?我希望個鬼!」

  他怒吼一聲,翻身將她壓在身下,牢牢的壓著她,讓她動彈不得,只能無助的貼著他。

  他俯下頭,幾乎鼻子貼著她的鼻子,眼睛對著她的眼睛。

  「說!」他霸道的低令著。

  「說什麼?」

  他高大的身體壓著她,兩人的身體完美的契合著,她感受著他的重量,她無所遁逃,他眼裡燃燒著一簇火苗。

  「說我是你的男人。」

  「不……」

  他兩手捧著她的頭,深深刻刻的看著她,然後慢慢的舔著她的耳垂,細細的咬吻愛撫,快感一陣陣的從腳趾頭直竄上來,她只能無力的輕顫著。

  「你的耳朵很敏感,只要在你的耳邊講話,你的耳朵就紅了,就像現在這樣……」

  她呻吟出聲。「不要那樣……好癢……」

  「說!我是你的男人。」

  「你是我的……男人……」她低喘出聲。

  他移動著身體更加貼近她。「而你,你是我的女人,」

  隨著一個有力的動作,他用嘴封住了她的唇,也封住了她的叫喊。

      ※    ※    ※    ※    ※    ※

  隔天早上,她累的動不了了,模糊感覺到他在她耳邊說:「今天你休息吧!」

  然後,她就昏昏沉沉的繼續睡,一直睡到了黃昏時候,才起身活動。

  叮咚~~叮咚~~

  隨著門鈴響起,她不可思議的看著佟學禮帶進來的幾個壯漢,他們渾身僨起了一塊塊肌肉,光是手臂就有她的兩隻手臂粗,一個人就可以擋住門口。

  他們一進來後,精練的目光在她狹小的房間裡面掃了一下。

  「你們要幹什麼?」她勉強鎮定的說。

  「把衣櫃都搬走,還有書櫃也搬走。」佟學禮指示著。

  「你……你到底在幹什麼?」她睜大了眼。

  他衝她一笑。「幫你搬東西和我一起住。」

  「什麼?!」她瞪著他。「我什麼時候說要搬過去和你一起住?」

  「昨天晚上你在我懷裡睡覺的時候說的。」

  他的大嗓門讓室內幾個男人投來心照不宣的一笑,她困窘的瞼一紅,壓低下聲音道:「你小聲點,我怎麼可能會說那種話?!」

  「什麼!你以為我可以讓你白玩的嗎?」他大吼一聲。

  室內幾個大男人都停頓了幾秒,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在她的身上,興味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轉,在這些高頭大馬的男人面前,她困窘的只想死掉。

  「你……你不要亂說……我才沒有……」

  「你都有孩子了,怎麼還可以自己一個人住?」他中氣十足的又吼了一聲。

  她的臉可怕的燒了起來,眼前的男人們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同情的目光紛紛的投向佟學禮。

  「小姐,你都有孩子了,就不要那麼任性了,你老公很愛你的。」搬家工人甲首先出聲了。

  「你一個人住不安全啦,還是回去兩個人住比較好,夫妻吵架一下子就好了。」搬家工人乙也湊熱鬧。

  四周此起彼落的聲音在這小套房裡響起,她咬緊牙關,「啪」的一聲,手中的筆被她狠狠的折成兩半。

  「你給我出來!」她把他拖到了門外。「你說,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希望你搬過來和我一起住,我想你。」

  她心軟了,「那你又為什麼……為什麼說我有孩子了?」

  「經過了昨晚,是可能有個孩子在你的肚子裡面孕育著。」

  「怎麼可能那麼巧?。」

  他翻了個白眼。「小姐,只要是有基本健康常識的人都知道,一旦有過親密的行為,就有可能懷孕。」

  她頓時面紅耳赤,他歎了一口氣。「心潔,我們已經是男女朋友了,我也說過,我會對你負責任的,我們兩人住在一起也很方便。」

  見她仍然遲疑,他像閒聊似的說:「我的房子有一百多坪,社區裡有游泳池。」

  她的眼睛頓時放大了。

  「屋裡還有按摩浴缸、家庭電影院、吧檯、兩千多本藏書的書房,陽台可以看到台北市的夜景……」

  她仍瞪著他,他笑嘻嘻的回望她,知道她已經動搖了。

  「我知道這些都不能夠誘惑你,那你就想想看冬天到了,有人可以幫你每天晚上暖床,就請你發發慈悲心吧!去安慰一個孤獨寂寞的單身男人。」

  她噗哧一笑。「好吧!反正我也是一個孤獨寂寞,等人安慰的單身女人。」

  他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沖屋裡一吼。「我老婆要跟我回去了,動作快點!」

  屋裡響起大大小小不同的笑聲。

  她斜睨他一眼,不好意思的捶了他一下。

  就這樣,她和他正式同居在一起了。

  她只願全天下都不要有任何一個人知道這件事,而他則像是巴不得用麥克風加全球廣播--佟學禮和方心潔是一對情人,好讓這件事上世界頭條新聞。

  上班時一起上班,下班時一起走,假日也一起行動,分享彼此的興趣愛好。

  最讓她感到驚訝的是,原本天差地遠的兩個人,配合在一起,居然是奇異的適合。

  每天每天,他們一起醒來,一起過每一天,沒有隔閡,沒有距離,她也才發現在辦公室裡有張嚴肅面貌的總經理,對她竟是撒嬌又孩子氣,獨佔又霸道。

  「記住……」她再一次提醒。

  「我知道,方氏家訓第八條,不要在公司裡親熱。」他翻了個白眼念出聲。

  「知道就好。」

  她每天總對他一提再提,要他謹守住彼此的約定,千萬不要在公司裡鬧出什麼桃色的新聞,她不想再面對謠言了。

  但是,現在就算是一個瞎子也可以感覺到他身上的變化,他總帶著笑,一雙眼睛總是跟著她轉……她知道,有人嗅出了他們倆之間不尋常的關係,所以她更加小心。

  「心潔……」他傾身親暱的在她頸際一劃,身邊傳來清晰可聞的抽氣聲,在會議室裡的男男女女都睜大了眼睛。

  他旁若無人的,就像一個身陷愛河裡而不自覺的男人,深情說:「我晚點接你下班回家。」

  她只覺渾身寒毛豎立,強自鎮定的接收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有驚訝、有不屑、有羨慕、有嫉妒,交織的目光像一面網把她困在其中動彈不得。

  而她能做的,就是事後衝到他的面前,狠狠的捶他幾拳,但對他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我們早就說好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現在搞得公司上下人盡皆知,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仍是一貫的無辜。「我又沒有做什麼,沒有講什麼。」

  「你不用做什麼,不用講什麼,你的動作、你的表情、你的眼神,都告訴別人,我們有「什麼」。」

  他微嘟著嘴,無辜的看著她,看得心潔有氣。都二十幾歲的大男人了,還能有這麼裝傻、這麼天真、這麼可愛的表情……

  「我不能控制別人怎麼想,有時候,我也不太能控制我自己應該怎麼做。」

  「什麼意思?」她戒備的看著他。

  他輕歎一聲。「就像我看到你時,我不能控制自己不去碰碰你,不去抱抱你,不去親親你。」

  「貧嘴!」她又氣又嗔的說,一時火氣也少了一大半,

  他嬌寵她,用任何一種方式,若有情人評分的機制,那他最少也可以得到九十分,他做到了對她的很多承諾,不多問,不多要求,只除了他很喜歡在眾人面前和她親熱,像一個熱戀的男人,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是他心愛的女人一樣。

  她常被他弄得又羞又窘,有時候,在面對他的交際圈時,她總忍不住想要躲起來;但他總是笑嘻嘻的把她拖出來,熟稔的搭著她的肩,把她介紹出去。

  「她是方心潔,是我的女朋友,她很可愛吧!」

  天啊!她想死,他還想不想讓她做人啊?如果以後分手了怎麼辦?她該怎麼去面對這些人?她在這問公司肯定待不下去了。

  理智天天在搖旗吶喊,要試圖掌管她全部的情緒,她心中柔軟的一個角落卻早就崩潰了。

  對他的行為,由開始的惱怒到後來也就慢慢的接受了,心底還泛起比蜜更甜的感動。這男人,他願意把自己納進他的天地裡,迫不及待的向全世界宣告他們之間的關係,沒有猶豫,沒有不甘願,有的是澎湃的包容和熱情。

  而她對他的心跳和感動,早已化為濃情摯愛了。

  她放下手中的雜誌,看著剛從浴室裡走出來的他,他僅著一件浴袍,正用一塊大毛巾在擦著頭髮。

  她看著他笑了,笑得淘氣,他一揚眉,放下了毛巾,傾身吻了她一下。「請問一下,我有什麼值得你發笑的嗎?」

  「我在欣賞你很賣力的演唱,而且你的歌聲很動聽。」

  他在洗澡時,總會大聲的唱著歌,而且歌曲都能反應他的心情,剛剛她就一邊笑,一邊聽著他在浴室裡發出的聲音。

  他挑高了眉,懷疑的捏了一下她的臉頰。「你的說法很含蓄,你可以乾脆一點講我唱得很難聽,用不著那麼虛偽。」

  「不,你的歌聲真的很好聽。」她一本正經的說:「其實說好聽是很含蓄的說法,事實上是非常的動聽,動聽的不像是出自於人的聲音。」

  「謝謝。」他優雅的一鞠躬,但仍非常懷疑的瞥著她。

  「你的疑心病真重,我說的可是事實,你在學校的時候就有演唱過了。」

  「你那天為什麼聽到一半就要走了。」他脫掉了浴袍,將她抱在懷裡?

  她愕然。「你知道?」

  「我又沒瞎,怎麼會不知道。」他的眸子又黑又深。「更何況我還叫了你一聲。」

  她勾著他的脖子,將人埋在他的胸前,不去回答他的問題。

  一種溫馨甜蜜的感覺浸淫著她,他的長腿在棉被裡交纏著她的腿,大腳丫溫暖著她冰冷的腳,他總笑說她是冷血動物,而他是熱血青年。

  他的手提醒的輕戳著她的腰。「你那天怎麼聽到一半就走了?」

  「你唱得太難聽了。」

  他低吼一聲,懲罰似的咬著她的脖子。「你剛剛還說我唱得不只是好聽,還很動聽。」

  她哈哈大笑,對他吐了一下舌頭,他抱著她,聞著同樣沭浴完後有著清新味道的她。「你真香。」

  「那是沐浴乳的味道好。」

  他嗅了嗅她的脖子,又在她的頸際啄了好幾下。「提醒我要多買這間廠商的股票。」

  她仍是微笑著,感到前所未有的車福,當她看到電話時,才想到剛剛司機的留言。「司機說,車子的離合器、化油器還是什麼的,已經修好了。」

  「哦!」他雙手忙著往她的身體探下去,漫不經心的說:「那他有沒有修理馬達?前天我檢查過了,那馬達的轉速有問題,得換新的。」

  一種奇怪的感覺浮上了心頭,心潔蹙眉苦思,有什麼遺漏了?

  感到她的僵硬,他掰過她的臉,看到一臉狐疑不定的她正睜著一對大眼瞪他。

  「你怎麼了?看起來怪嚇人的,」

  「你的愛好和興趣那麼多,一天二十四小時都不夠用了,怎麼還有空學修車?」她陰惻惻的嘿嘿怪問:「記得某人還說過,他連引擎蓋都沒有開過。」

  「呃,我想,只要是個地球男人,最起碼也應該知道馬達在哪裡吧!」他一臉的傻笑。

  「哼,你剛剛說的好像超過了一個地球男人的常識。」

  他裝作一副無辜樣的在她臉上蹭著。「自從那一次之後,我修車的技術就有了驚人的大躍進。」

  「這麼大的男人了還裝可愛,真是嗯心!」

  「我本來就很可愛嘛!」他存心耍賴。

  「你別裝傻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在基隆的那天是不是你故意裝傻的?」

  「是呀。」他摩擦著她的臉還不夠,細細碎碎的吻落到她的頸際。「如果不那樣的話,我怎麼可能騙到你陪我度過溫馨浪漫的一夜?」

  「狡猾、無恥……」她一一的數落。

  他的唇像雨點似的落下,一下、兩下、三下……她嬌喘著,手攀附著他,一首情慾之歌在這夜裡緩緩的唱起。

      ※    ※    ※    ※    ※    ※

  舉起了千斤重似的腳,踏進佟家的住宅,她像個老太太似的走著,一走進了臥室,便迫不及待的將自己拋進了天鵝絨的大床裡。

  這兩天,佟學禮到LA一趟,她的工作量又增加了,但她的身體不爭氣,總是病懨懨的,白天,勉強的撐著;一下了班後,她只想睡覺;睡到了半夜後,就起床吃飯,然後再接著睡。

  這樣的疲倦是前所未有的,以前打工再累,或連續K書K個幾天,只要好好的睡一覺後,隔天,她又像一尾活龍了。

  我老了……她歎了一口氣,不想去思考女人老了之後的心理調適,好累,還是再睡好了。

  昏昏沉沉之際,只聽到床邊的電話響起,十點了,是他的電話,他比鬧鐘還準時。

  「喂~~」

  「小懶豬,你又在睡覺了。」

  「我好困好累喔!」她語氣裡有著少有的撒嬌。

  「我沒在你身邊,你還會困還會累嗎?」他笑得邪氣。

  「你真邪惡……我是被工作累慘的,老闆,我要求加薪。」

  「你最大的福利就是可以獨佔你的老闆,如果還要加薪那就太貪心了,你怎麼不關心一下你的老闆累不累?」

  「你有那麼多人關心你,可不差我這麼一個小小的秘書。」她酸溜溜的說。

  很清楚每次和他出差時,他身邊圍了各國美女,每個都像等著寵車的後宮佳麗,從大學起,他一直很受歡迎。

  他哈哈大笑。「但你這小小的秘書可有大大的架子,我就只要你關心我。」

  她笑了:心裡像蜜似的發甜。「好,我的大老闆,你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不好,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好想好想好想……」他一連幾個好想,低沉沙啞的像在她的耳邊輕喃。

  她心花怒放:心都化了。「我也好想你……」

  「我後天就回去了,你乖乖的等我,累的話就不要上班了,好好的休息。」

  「知道了。」

  掛完了電話後,她帶著笑的將頭埋在枕頭裡。想不到呵,想不到這樣一個大男人,一個板著臉時,有不怒而威氣勢的大男人,竟也有這樣的孩子氣。

      ※    ※    ※    ※    ※    ※

  遠遠的就看到小渝在店內向她揮揮手,她一步步慢慢的走過去。

  小渝自畢業後,就回台中老家了,不到兩個月便閃電結婚,這幾乎跌破了心潔的眼鏡。這一年兩人幾乎沒有見面,但還是常常用電話聯絡。

  她懶懶的靠在大沙發裡,舒服柔軟的沙發幾乎讓她忍不住歎息。這拿來睡多舒服啊,才剛這麼想,就覺得有睡意了。

  「你幹麼呀,活像個沾床就睡的老太太。」小渝取笑道。

  「舒服嘛!」她勉強張開一半的眼睛。「我這兩天好累喔,在哪裡都能睡。」

  「難得看到我這朋友,你就這樣子歡迎我啊!」小渝將菜單遞到她面前。「你點個東西吃吧!」

  她皺了皺眉。「我不想吃,我一點部不餓,現在想到食物,我就覺得噁心。」

  小渝「哦」了好長的一聲。「什麼時候開始的?」

  「這一陣子吧!可能是學禮出差了,我的工作量變大了,人也常常覺得很累。」

  她和學禮復合的事情沒有瞞著小渝,小渝也知道目前兩人已經同居了。

  當時的小渝還笑彎了眼說:「那好,你們本來就是一對,早就該在一起。」

  心潔慵懶的將靠墊放在腰側,更方便她斜靠在沙發上。

  「除了累之外,還有什麼感覺嗎?」小渝問得像個問診的大夫。

  「腰骨好像會酸。」

  小渝上上下下的打量心潔,眼裡嘴裡都帶苦笑,笑得詭異。

  「你幹麼呀?笑得我心裡發毛。」心潔不自在的說。

  「你上個月的月事來了沒有?」

  她偏著頭想了想,越想越遲疑。「好像……沒有。」

  這段日子除了工作的忙碌之外,她和佟學禮之間的關係也讓她陷入複雜的情緒之中,混亂之下也搞不清楚自己的生理狀況了。

  小渝抿著嘴笑。「你和他沒有做預防的措施吧!」

  他強悍、霸道,他對她像有填不滿的慾望,他總是堅持不肯讓她吃藥,避孕這種事對他而言是理論,不是拿來實踐的。

  心潔臉上一紅,輕哼了一句,一向都不習慣和別人講這麼隱私的事情,但小渝自結婚後,對這些就葷素不忌了。

  「好了,你別講,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

  「有的時候會忘掉……」她小聲的說。

  「那你先去買個驗孕的東西吧!」

  「什麼!!」她驚得大叫。

  「你大概中獎了。」

  心潔發出驚天動地的一個尖叫,叫完後看到小渝仍是一臉的笑,她拍了拍心潔的肩膀。「別慌張,這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啊。」

  「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    ※    ※    ※    ※    ※

  從醫院走出來後,她還處在恍惚恐慌之中,自己的肚子裡居然已經有一個生命了。

  天啊!看到超音波檢查裡有一個小不隆咚的黑影,她還難以置信那居然就是一個小生命。

  醫生看著她的茫然,不禁說:「如果不想要孩子的話,要早一點決定,對孩子和對你都好。」

  她一個人坐在自己那間房間裡,從中午坐到傍晚,看著屋外的陽光慢慢的黯淡了下來,轉眼問夜幕籠罩,現在已是華燈初上了。

  她就這樣一個人茫然的坐著,臉上表情一會喜一會憂;一會揚著嘴角傻傻的笑著,一下子又愁眉苦臉。

  他會不會喜歡小孩子?應該會吧!有時覺得他撒嬌耍賴的神情跟一個小孩子也沒有什麼兩樣,他應該會是個好爸爸吧!如果有個小男孩長得像他那該有多好?那一定很調皮、很聰明。

  但他們兩個人的協議怎麼辦?這小孩子是沒有預期的,如果他不要呢?

  她又苦惱了起來,眉頭越皺越緊。

  鈴~~鈴~~鈴~~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她震動了一下,順手接起了電話。

  「喂。」

  「心潔,我回來了,你沒有來機場接我嗎?」

  啊!糟糕,她完全忘記今天下午他就從LA回來了,更忘記了答應他要到機場接他的事情。

  「我身體有點不舒服……」

  「哪裡不舒服?要不要緊?有看醫生嗎?我馬上過去看你。」他的焦急溢於言表。

  「我還好……」

  耳邊響起了他掛掉電話後「嘟嘟嘟」的聲音。

  真是個急性子,她咕噥了一聲。

  孩子以後該不會跟他一樣是個急性子吧?那她以後就遭殃了……她淒慘的想。

  等等!我在想什麼,孩子已經兩個月了,我要怎麼和學禮講?

  不到兩個小時,學禮就回來了,像個急驚風似的伴隨著「咚咚咚」上樓敲門的進行曲。

  現在才知道自己有多麼迫切想看到他,有多想念他的懷抱……她飛撲進他的懷裡,他則貪婪的汲取著她的氣味。

  「你到底怎麼了?身體哪裡不舒服?」

  她一咬牙,還是決定早點說出口。「是……是這裡。」

  她兩手交疊擺在腹部,一臉緊張不安的看著他。

  「你肚子餓了?」他鬆了一口氣問。

  「不是、不是……」她的頭小幅度的搖了幾下。

  「那你身體不舒服……胃痛?」他焦急的問。

  「不是不是不是!」她拚命的又搖了幾下頭。

  看著他一臉茫然,她忍不住挫敗的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上。

  「你有沒有什麼感覺?」她不安的問。

  「你的小腹很平坦。」他忍不住又多摸了幾下,順著身體的曲線下滑到她的翹臀上。

  她揮掉他的手,挫敗的低吼一聲。「你沒有感覺到生命的律動嗎?」

  他一臉茫然的呆滯在現場,就差沒有用手搔頭了。

  「笨蛋!大笨蛋!我有孩子了,有一個小Baby了!」

  她大吼出聲,忍不住眼睛也紅了,她都快擔心死了,他居然像一隻大笨熊,一點也不善解人意。

  「孩子?你有孩子?」他低喃了幾句話之後,就大吼了一聲。「什麼!你有孩子了?」

  他一臉燦爛的笑瞼,歡呼的狂吼幾聲之後,就抱起她轉了幾個圈。

  「我有孩子了!我們有孩子了!」

  「快點放我下來,我頭好暈……」

  「好好好!」

  「我該怎麼辦……你說,我該怎麼辦?」

  「我們結婚吧!」他笑得像一個志得意滿的男人。

  「結婚?」她愣然的張大了嘴。「就這樣?」

  她想了一個下午,想破了頭也沒有想到要結婚,沒想到他居然給她這麼一個石破天驚的答案。

  「對,我們結婚吧!」
全世界只有一個你,叫我如何不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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