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都市言情] [都市言情] 梅貝兒 -【習慣心痛】《全文完》

梅貝爾 - 習慣心痛

到哪裡才能找到一個像冷天使般的女孩呢?
當樓雅塘看清走進店內的年輕女子,
心裡好像有個聲音正在大叫--是她!就是她!
為了說服她成為公司的化妝品代言人,
樓雅塘死黏著她,風雨無阻在她門外站崗……
雖然一開始是為了工作而接近她,
但是越靠近她,越了解她的痛苦,就越心疼她……
她一個人可以三天不吃飯,所以他天天做飯給她;
她一個人會死守著黑暗,不發一語,
所以他一天到晚講冷笑話給她聽;
全世界他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她,
誰知道命運卻重重開了他一個玩笑,
最後傷她最深的人竟然是他……
1

評分人數

    • 甩繩馬騮: 很棒的小說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第一章

  九點整,樓雅塘準時出現在企畫部門口跟同事寒暄,「大家早!」

  「早!」看見心儀的對象,高懿涵忍不住心中小鹿亂撞。「樓大哥簡直比鬧鐘還要准,每次來的時間都分秒不差。」無論何時看到他,臉上總是噙著笑容,彷彿天塌下來也壓不垮他,那麼充滿自信,真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

  他笑眼微彎,「不要調侃我了。」

  「我剛煮好一壺咖啡,要不要幫你倒一杯?」她問。

  「謝謝,那就麻煩你了。」話才說完,就見另一名同事頂著兩顆熊貓眼姍姍來遲,邊走還邊打呵欠,嘴巴張得可以塞進一粒雞蛋了。

  「早~~安~~」

  樓雅塘抿嘴一笑,「昨晚又到哪裡泡美眉了?」

  「唉!別提了,差點泡到恐龍妹,害我作了一晚的噩夢。」常致遠委靡不振的歎氣,「我真羨慕你,每天上班精神都這麼好,有什麼撇步教教我吧?」

  樓雅塘脫下西裝外套,披在椅背上,笑意晏晏,「好啊~~這有什麼問題,只要你學我每天騎腳踏車上下班就行了,簡單的說就是要多多運動,三餐均衡,體力和精神自然就會好了。」

  常致遠怪叫一聲,「饒了我吧!」

  這時,高懿涵正好從隔壁的茶水間走了出來。「你們在聊什麼?」

  「嗯~~好香喔!」常致遠眼睛一亮,嗅了嗅空氣中的香味,緊盯著她手上的杯子,伸手就要接過去。「我正需要咖啡來提神。」

  高懿涵是這個部門裡唯一的女職員,還被戲稱為企畫部之花,清秀端莊的氣質相當受到單身男同事的注意。「我才不是要泡給你喝的。樓大哥,這杯給你,我知道你不喜歡喝太濃的。」

  「哇!你好偏心喔!」常致遠不滿的叫道。

  「謝謝,還是先給致遠好了,我看他比我還需要它。」樓雅塘大方的將杯子推給對面的同事,沒有留意到高懿涵失望的眼神。

  「真好喝……」常致遠讚歎一聲,「我又活過來了。」

  樓雅塘失笑,「沒那麼誇張吧!」

  「我一天沒喝它幾杯咖啡,腦子就沒辦法運轉,更不用說工作了。」他朝高懿涵咧出自認為最風流倜儻的笑容,還直拋媚眼,「親愛的懿涵,你救了我一命,我可以以身相許。」

  她給了他一記白眼,「不用了。」

  「你覺不覺得她對我們兩個有差別待遇?」常致遠佯裝著不服氣的口吻,「放眼全公司的男同事,她就只會給你好臉色,還會親手端咖啡給你喝,真是令人羨慕又嫉妒。」

  高懿涵漲紅了臉,彷彿心中的秘密被戳破了。「常致遠,你少胡說八道,我……我只是順便而已。」

  「那你怎麼不順便倒一杯給我,明明就是存有私心。」他偏不放過她。

  「致遠,你不要亂說。」樓雅塘好意的制止他繼續開玩笑,免得人家女孩子下不了台。「高小姐只是因為大家都是同事才這樣做,並沒有其他意思,你這樣反而會讓我們以後相處得很尷尬。」

  聽到他叫自己「高小姐」,高懿涵垂下眼瞼,掩飾心底的落寞。「樓大哥工作認真,幸好有他,幫我們企畫部掙來不少面子,我當然要對他好一點,大家相處融洽,才能產生最佳的默契,對公司未嘗不是件好事。」

  常致遠佯裝低頭認錯,「是、是,都是我誤會了。」

  「本來就是。」她咕噥的說。

  「都快九點半了,蕭立還沒來?」樓雅塘睇向左斜方的空位。「待會兒不是要開會嗎?經理知道了又要罵人了。」

  常致遠沒好氣的斜睞,「不用管他了,要不是仗著有後台撐腰,早就被開除了,真是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我們企畫部有他這種同事還真悲哀。」

  樓雅塘有些訝異,「後台?」

  「你都調來半年了還不知道嗎?他是我們林副總的遠房親戚,如果不是走後門,怎麼進得了我們企畫部?這個空缺可是不少人搶著要,結果他每天不是遲到就是早退,連經理都得禮讓他三分,不敢對他怎麼樣。」他夾槍帶棒的批評。

  思索著他話中的含義,樓雅塘語帶中肯,「可是前幾次開會的時候,他提出了幾項建議,我覺得還不錯。」

  「你這個人就是太好說話了——」

  這時,辦公室的門打開了,總是繫著太座大人親自挑選的鮮艷領帶,身材日漸中廣的經理走了出來。

  「致遠,找到模特兒了沒有?」

  被點到名的常致遠斂起玩笑的表情,清了清喉嚨,「還沒有,目前我正在和其他幾家模特兒經紀公司接洽,希望能找到一個讓Roger看中意的對象,不過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消息。」

  Roger是公司高薪聘請來的彩妝大師,他在業界也是出了名的難搞,共事之後,證實傳言不假,果然是個頭痛人物。

  「這次我們能夠打敗數家對手,爭取到韓國第一品牌Amore的代理權,公司相當重視,決定在今年的聖誕節正式推出。我們企畫部這次是只許成功,不准失敗,你們要給我爭口氣,不要讓我丟臉了……」經理抓了抓沒剩幾根毛髮的頭頂。「高小姐,上次拍的照片洗好了沒有?幫我催一催,盡快拿來給我看,至少先有點東西好讓我跟上頭交差。」

  高懿涵馬上拿起電話就撥號。「你好,我這裡是……」

  「經理,我有個提議。」樓雅塘象徵性的舉了下手。「與其花大錢找一些具有知名度的模特兒或者是歌星、藝人來宣傳,對消費者來說效果雖然很好,不過太普通了,不如創新一點,從一般的民眾當中來找,就像我們公司的主旨——Fresh upyour life,為生命添上清新感,給消費者煥然一新的感覺應該會有不錯的反應。」

  常致遠搔了搔下巴,他這人最怕麻煩了。「好是好,可是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人海茫茫,要怎麼找?」

  「我贊成樓大哥的意見。」高懿涵掛上電話,投下贊成票。

  經理詢問其他同事。「你們覺得呢?」

  「我覺得太冒險了……」

  「贊成。」

  「我沒有意見……」

  七八雙眼睛都盯著經理,等候他的裁決。

  「那我們就雙管齊下好了。」經理沉吟片刻,「致遠,你繼續和對方保持聯繫;雅塘,我給你一個禮拜的時間,你盡快找到人。」

  樓雅塘露出喜色,「是,經理。」

  ※ ※ ※

  「樓大哥,已經過了三天了,你找到人了嗎?」高懿涵關切的問。

  他苦笑一下,「還沒有。」

  高懿涵端來咖啡,輕輕的擺在他桌上。「你整天在外頭跑,真是辛苦你了,今天就休息,不要出去了。」

  「時間緊迫,我要再努力點才行。」樓雅塘看著這幾天用拍立得幫路人拍下的照片,還是沒有找到符合他條件的人選。

  高懿涵偷偷看著他,不自覺的看癡了。

  樓雅塘今年三十一歲,五年前進入寶儷位在美國的分公司,而且是分派到研發部門上班,可見他的能力相當受到董事長的賞識。所以當他這次被調回台灣來,不只是她,其他部門的女同事也同樣相中他,不時找機會到企畫部門晃一晃,想盡辦法要贏得他的注意。

  而且,目前獨居的他,全身上下都是靠自己打點,沒有不良嗜好,連煙都不會抽;無論面對什麼困難總是從容應對,加上勇於向上司表達意見,又願意接納不同的意見,讓其他同事不會有排擠他的念頭;像他這樣集眾多優點於一身的好男人已經不多了,相信再過幾年,成為公司的高級主管不是難事。

  結婚是每個女人最大的夢想,有這麼出類拔萃的優秀對象,她豈能錯過?雖然有不少競爭對手,但高懿涵自認不輸給任何女人,藉著兩人的朝夕相處,希望能日久生情,不過直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得到明確的回應,讓她有些氣餒。

  「光努力是沒用的,不要每次都把話說滿了,到最後只會讓人看笑話而已。」正在座位上吞雲吐霧的蕭立嘲弄的說。

  「總比有些人只會摸魚來得強。」她忍不住為樓雅塘展開反擊。「辦公室禁煙,你不曉得嗎?要抽到外面去,我們可不想吸你的二手煙。」

  「看我們的企畫部之花平常文文靜靜,想不到為了心上人,也有這麼凶悍的一面。」蕭立故意挖苦她。

  高懿涵一臉羞憤,「明明是你不對,還敢說別人。」

  他撇了撇嘴角,捻熄了煙頭。「依我看也不用捨近求遠了,不如找你來拍,你們兩個一搭一唱剛剛好。」

  「你——」她為之氣結。

  「蕭立,我們是一個TEAM,不要因為小小的不愉快把關係弄僵了。」樓雅塘不疾不徐的開口緩頰,不想為了一點小事傷了彼此的和氣。「如果你有更好的意見就提出來,大家可以討論——」

  蕭立打從鼻孔哼氣,「你們有把我當作是你們之中的一分子嗎?我看是恨不得把我趕出企畫部吧?」

  「你不要太過分了,樓大哥才沒有這麼想——」

  「叫得還真親熱。」蕭立語帶諷刺,「你們以為我愛來這裡上班嗎?算了!既然我這麼不受歡迎,出去總可以吧?」說完,便堂而皇之的蹺班去了。

  樓雅塘起身。「蕭立——」

  「樓大哥,你不要理他了。」高懿涵柔柔的勸阻,「他這麼不合群,硬留下來只會破壞我們整個團隊。」

  他沉吟一下,「可是我並不認為他是有心的。」

  「那麼就是他個人的問題了,自己想不開,誰也幫不了他。」她說。

  ※ ※ ※

  位在巷弄裡的早餐店跟往常一樣熱鬧喧嚷,從趕著到學校上課的學生,到急著進公司打卡的上班族都有。

  騎著心愛的鐵馬,樓雅塘今天突然心血來潮,想要改變半年多以來規律的上班路線,於是刻意選擇穿梭在蜿蜒曲折的巷道中。

  只見家家戶戶的陽台上種滿了各式盆栽,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狗叫,還有孩子的玩耍嬉笑聲,竟別有一番幽靜怡然的情趣。

  低頭瞄了下腕上的表,已經八點十五分了,正好經過早餐店門口,樓雅塘動作流暢的將這輛專程從國外打包回來,陪伴自己多年的變速腳踏車停下來,身材福泰的老闆娘見有客上門,已經笑咪咪的打招呼了。

  「先生裡面坐,要吃什麼?」

  走進店內,看了下貼在牆上的菜單。「我要一杯熱咖啡,還有鮪魚三明治加蛋,在這邊用。」

  「馬上來,你先坐一下。」

  老闆娘一邊準備,嘴巴也沒閒著,熱絡的和他聊天。「我好像沒見過你,你應該不是住在這裡的人吧?」看他穿得西裝筆挺,文質彬彬,想必是個坐辦公桌的上班族。
  樓雅塘挑了個位置坐下。「不是,我住在中和,不過上班的地點就在左轉那棟很醒目的紅色大樓。」

  她的表情有些訝異,「我聽說那間公司是賣化妝品的,現在時代真的跟以前不同了,連男人都可以賣化妝品,以後說不定還有男人在賣女人的內衣。」

  「我在企畫部門上班,負責平面廣告的工作,和銷售沒有關係。」樓雅塘對她的評語不禁哈哈大笑,接過老闆娘遞來的鮪魚三明治,已經飢腸轆轆的他馬上咬了一大口。「不過前陣子我們公司代理新的化妝品,要找模特兒來拍,可惜一直找不到適合的人,老闆娘要是有認識的,記得要幫我介紹喔!」

  「沒有問題,我住在這裡起碼有四十年了,可以說認識了不少人,一定會幫你介紹。」平日就熱心助人的她一口就答應下來了。

  用完餐,樓雅塘才掏出皮夾,打算付帳,眼角餘光驀地閃到什麼,當他看清站在店外的人影,整個人像被雷打到,一道電流貫穿全身,宛如觸電般發出滋滋的聲響。

  看著走進店內的年輕女子,腦中原本模糊的影像,霍然之間在眼前有了真實的樣貌。

  找到了!

  終於讓他找到了!

  樓雅塘忘了呼吸,屏息的緊盯著對方,就怕她突然在空氣中蒸發了。

  「我要一份黑胡椒鐵板面。」對方開口點餐了。

  她的聲音有些低柔,沒有多大情緒起伏。

  老闆娘熱情的招待眼前的客人。「馬上來,裡面先坐一下。」

  黑眸緊跟著她的一舉一動,直到她在角落的位置上坐好,他知道盯著人看不禮貌,可是就是無法栘開視線。

  她很素雅。

  這是他第一個印象。

  由於臉上沒有畫上一絲妝彩,可以看得出她的膚質極佳,膚色白皙透明,甚至有些蒼白,似乎是很少曬太陽;五官的比例不算最美,卻很有特色,反而成了優點。

  老闆娘動作神速,很快的送來黑胡椒鐵板面。「小姐慢用。」

  「謝謝。」輕聲道了謝,年輕女子拿了衛生筷,準備享用早餐。

  一頭黑檀木般的直髮,沒有經過染整,隨著她低頭的動作,宛如簾幕般遮去她大半的臉龐,樓雅塘的雙腳彷彿有自己的意識,情不自禁的在她對面落坐,癡癡的盯著她看。

  人的嘴唇是五官中活動力最強、最活躍也最感人的部位,嘴形的變化可以反映個人的喜怒哀樂,不像眼睛可以深藏不露;而這名年輕女子卻擁有堪稱豐厚又水嫩的俏唇,已經近乎完美無瑕了。

  「就是她沒錯……」樓雅塘激動的盯著對方的嘴唇,口中喃喃自語,「只要以耀光流金和水透晶燦兩色的唇凍,就可以將星光點綴在雙唇上,完美的詮釋耀眼奪目的風采。」

  眾裡尋她千百度,那人卻在燈光闌珊處,應該就是這種感覺了,就在期限快到之前,總算讓他找到心目中最佳的彩妝代言人。

  除非是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否則被人這樣虎視眈眈的瞪著不放,會沒有絲毫感覺才奇怪,但是她難得心情不錯才出來透口氣,順道吃個早餐,所以阮冬麗決定來個相應不理,繼續吃她的黑胡椒鐵板面。

  「小姐,你好,可以請你當我的模特兒嗎?」樓雅塘開門見山的問。「這是我的名片……敝姓樓,樓梯的樓,文雅的雅,池塘的塘,我不是壞人,也不是騙財騙色的詐騙集團,請你不用擔心會受騙。」

  雖然明知這種行為會嚇到人,但他必須把握機會。

  阮冬麗輕拭了下嘴角的醬汁,表情冷冷的,就是不吭一聲。

  「小姐,我知道這樣太唐突了,可是因為事態急迫,所以才冒昧的打擾你用餐的時間。」樓雅塘積極的展開遊說行動。「我們公司最近要拍攝一系列的平面廣告,所以需要你的協助——」

  她口氣淡然,「沒興趣。」

  好冷!

  冬天還沒有來臨,在她身上就能先感受到了。

  不過樓雅塘可不會輕易就退縮。「在酬勞方面,敝公司願意付出讓你滿意的條

  「沒興趣。」

  樓雅塘仍然不死心。「敝公司——」

  「沒興趣。」

  他有點好笑道:「小姐,我話還沒說完。」

  「沒興趣。」阮冬麗依舊是這句話。

  「唉……」他笑歎口氣,剛才那股激昂亢奮的情緒稍稍緩和下來,凝睇著眼前的年輕女子,一派的清冷淡漠,在連碰了幾根釘子之後,樓雅塘也不禁大感棘手。「你慢用,我先不打擾你吃麵。」趁這時間,他要好好思索應對之道。

  阮冬麗不再理他,慢條斯理的將鐵板面吃完,即使不抬頭,依舊能感覺到來自對面的火熱視線,讓她平靜無波的心情多少受到了些影響,擱下筷子,喝著微溫的紅茶,揚起漆黑的羽睫。

  「你到底想幹什麼?」

  「當然是說服你。」他堅定的笑說。

  她俏臉一沉,「我不想當模特兒,更不喜歡拋頭露面,所以不管你說什麼,我的答案還是不,你可以走了。」意思就是叫他滾遠一點。

  樓雅塘將手肘抵在桌面上,用最誠懇的笑容來打動對方。「我都還沒開始說服你,所以不要急著拒絕,說不定最後你會改變主意。」

  「絕對不會。」阮冬麗扯了扯唇說。

  「就是這個動作!」他冷不防的低叫。「帶著一點嘲弄、一點性感,要是再塗上Amore最新的粉薔薇色口紅,真的是相得益彰,再搭配不過了。」

  她怔了怔,然後神情更冷了。

  看來跟個腦袋有問題的神經病說話,不能寄望他會瞭解多少,阮冬麗不想再浪費唇舌了。

  「如果你真的不喜歡曝光,我們不妨採用折衷的辦法,只拍某些特定部位,例如說眼睛,或者嘴唇,甚至側面。只要角度取得好,也會產生很棒的效果,公司也會幫你保密,你認為呢?」樓雅塘眼神炯炯的問。

  阮冬麗很不給面子。「沒興趣。」

  「小姐,你能不能換個台詞?」

  她斜睨他一眼,「不要。」

  說得還真是簡單明瞭,他苦笑的忖道。

  喝完紅茶,阮冬麗很快的付了帳,便準備打道回府了。

  「不要再跟著我了,否則我就報警。」走沒幾步,發現那個莫名其妙的男人牽著腳踏車跟在後面,讓她極度不悅。

  樓雅塘露出無辜的英俊笑臉,「找不到模特兒,我可能就是下一波失業的人潮之一,就算會被關,我也認了。」

  看來是甩不掉他了,阮冬麗倏地轉身,把他當作空氣,逕自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樓雅塘瞥了她的背影一眼,撥了通手機。

  「……高小姐嗎?」他打了通電話回公司,是高懿涵接的。「我是樓雅塘,請幫我跟經理說一聲,我今天不回去了。」

  電話另一端傳來高懿涵焦急的詢問,「樓大哥,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我很好,只是剛好找到適合的模特兒,現在正進行遊說當中,那就麻煩你跟經理報備一聲,晚點再跟你聯絡,掰掰。」

  ※ ※ ※

  宛如一縷遊魂,阮冬麗回到住處,對著空蕩蕩的屋子,幽幽的說:「我回來了。

  當然不會有人回答她。

  屋內好靜,靜得只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

  喀啦!阮冬麗將鑰匙隨手丟在玄關的鞋櫃上,赤著小腳進去,一房一廳一衛的小套房很適合單身女子居住,她特地選擇租下它,就是看中這裡的寧靜。

  她怕吵,怕熱鬧,只想待在自己小小的空間裡,最好不必跟鄰居打交道,不過有時仍然無法避免,遇上熱心過度的鄰居,還是得勉強自己應付一下。

  單薄纖細的身影晃到了電話答錄機前,上頭有個按鍵正一閃一閃的,一根玉指輕輕按下,馬上傳來出版社的留言。

  「阮小姐,我是馨華的林主編,你這幾天的心情好不好?有沒有按時出去吃飯?不要老是窩在家裡,偶爾也要出去走一走,不然會生病的……呃……距離上回跟你談過的交稿日期已經剩下兩天了,目前的進度如何?有什麼困難的話隨時跟我聯絡,或者需要任何協助都可以打電話找我,出版社會盡一切力量幫你,拜託、拜託,可千萬不能給我開天窗,印刷廠都在等你的東西——」故作鎮定的聲音到了最後都哽咽了。

  沒有把留言聽完,阮冬麗就把它洗掉了。

  屋內又恢復原有的寂靜,連她的腳步聲都輕靈得像貓,無聲無息的來到窗邊的一角,工作桌上散落了一張張的畫稿,有的還沒上色,有的只畫了一半,原來當興趣變成了工作,也是一種壓力。

  無視出版社已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讓畫稿繼續躺在原地,阮冬麗臥倒在沙發床上,像蝦米般蜷縮身子,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裡。

  如果能從這世上消失,那該有多好。

  身體裡的另一個她這麼說著。

  鈴鈴鈴……

  電話響了幾聲,接著一個「嗶」聲,將來電自動切入答錄機中。

  「我是馨華的林主編,阮小姐,我知道你在家,請你接電話好嗎?」對方焦急的口吻在屋內迴盪。

  得不到回應,電話掛掉了。

  不到十五分鐘,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

  「又是我……」夾著哭音的女聲傳來。「阮小姐,求求你接電話,我的工作能不能保住全靠你了……」

  就這樣每隔十多分鐘就打一次,一連十幾通,阮冬麗依舊充耳不聞。

  「我可以跟老闆商量,給你加稿酬……你不要不說——」

  啪!電話答錄機關掉了。

  任勞任怨的苦命主編又打來了。

  鈴鈴鈴……這次連續響了三十幾聲,似乎非等到她接聽為止。

  阮冬麗瞪著電話,正在考慮要不要把它給砸了時,一切又歸於寧靜。

  原以為對方死心了,想不到這一次換門鈴。

  啾啾的鳥叫即使再悅耳,聽久了也會令人感到厭煩。

  「啾啾啾……」

  兩道新月眉微微一蹙。

  「小姐,你還好嗎?小姐……」模糊不清的男人叫聲配合著敲門聲,吵得阮冬麗耳朵好痛。

  為什麼這些人都不讓她安靜的死去?

  敲門聲持續不斷。

TOP

  第二章

  樓雅塘沒想到自己也有跟蹤女人的一天,有點擔心萬一被人誤會是變態,那就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可是想到好不容易才找到他要的人,怎麼可以說放棄就放棄?於是尾隨對方回家,用無比誠懇的態度向管理員說明了原由,總算才進入大樓。
  他怕逼得太緊,反而得了反效果,只好守株待免,先等在門外。
  剛開始屋裡很靜,靜得不像裡頭有住著人。
  然後電話鈴聲大作。
  響了幾聲停了。
  過了一會兒,電話又響了。
  然後停了。
  連續幾次之後,最後一次響了好久,都沒有人接聽,讓樓雅塘開始擔心對方是不是出事了。
  他情急之下按住門鈴不放。
  「小姐,你還好嗎?小姐——」他開始敲門,邊敲邊喊。
  霍地,門的後面「喀!」的一聲,慢慢露出阮冬麗那張面無表情的俏顏。
  「你沒事吧?」他神情關注的瞅著她,確定她毫髮無傷才放心。「我聽見電話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聽,還以為出了什麼事,看到你沒事就好了。」
  阮冬麗語調清冷,「你在這裡做什麼?」大樓管理員太失職了,居然隨便放個外人進來!
  「我只是希望你會改變主意。」樓雅塘笑得有些憨厚傻氣,讓人不忍心過於責備他。「很抱歉給你帶來困擾,我會盡量不去擾亂你的生活,只希望你再一次認真的考慮看看。」
  她眼神冷漠,「為什麼非要我不可?我長得並不美。」
  「美不美是見仁見智,最重要的是適合敝公司的產品才是先決條件。」他用最誠摯的態度說明。「你可以不必太快做決定,先到敝公司來一趟,等你認識了我們的產品之後,就會瞭解我們確實非常需要你。」
  就在樓雅塘以為有了一線希望時,大門又毫不留情的當著他的面關上。
  「唉!」一定是自己口拙,沒有把意思表達清楚。
  樓雅塘豎起西裝外套的領子,擋去些許寒意,肩膀靠在牆壁上,拿出口袋裡的手機先和公司聯絡,在取得經理的允許後,他打算用最大的耐心來證明自己的誠意,相信會成功的。
  而在門的另外一頭——
  那男人還沒離開。
  不必開門,阮冬麗就是有這種感覺。
  若是打電話報警,警察一旦上門了,自然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這是她最不樂見的結果。
  算了!他愛等就讓他等,等累了自然會走。
  阮冬麗踱回工作桌前,看著手上的畫稿,開始坐下來工作。
  ※ ※ ※
  蹲在牆邊吃著從便利商店買來的漢堡,然後再配一瓶礦泉水,這就是他的晚餐了,樓雅塘以堅守四行倉庫的精神,決定和她耗到底。
  喀!隔壁的住戶開門出來,準備把垃圾拿到樓下去扔,看到他相當驚訝。「咦?你還在呀?」
  「對,真是不好意思。」他朝婦人靦腆的笑說。
  婦人好心的勸他,「都已經晚上七點多了,你不要再等下去了,我們跟阮小姐當了幾年的鄰居,總共說不到十句話,從來沒看過像她這麼孤僻的人,我看她八成得了自閉症。」
  「沒關係,我再等等看。」他堅持的說。
  她擺了擺手,「那就隨便你了。」說完便下樓去了。
  看著那扇緊閉的大門,樓雅塘也知道這麼做很笨,但是不管是為了寶儷,還是躺在養護中心的叔叔,他都得讓Amore在台灣一舉打響知名度,絕對不能讓其他股東有任何借口要求換掉董事長。
  蹲久了,他起來伸了下懶腰,讓腿部的血液流通。
  因為有所期待,所以感覺到時間走得特別慢。
  已經八點了,不知哪一戶人家開了電視,傳來TVBS播報整點新聞的片頭音樂。
  樓雅塘站到腳酸了,攤開今天的晚報,將它鋪在地上,脫下皮鞋,在上頭盤腿靜坐,調勻呼吸。
  這是認識的氣功師父教他的,可以緩和急躁的情緒,讓整個人祥和平順。
  就這樣在一吐一納之間,他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而且睡得又沉又香。
  阮冬麗打開大門,第一眼正是看到這樣的畫面。
  她怔了一下,緊跟著攬起眉心,確定自己沒有看錯時間。現在已經是半夜一點了,這個男人真的打算在她家門口過夜?!
  從沒遇過像他這麼執著的人,阮冬麗不曉得該不該為他的傻勁鼓掌叫好,只不過是一份工作,幾萬塊的薪水,有必要如此犧牲嗎?
  冷冷的俯睇著他隨遇而安的睡臉,用這麼困難的姿勢還能睡得這麼熟,這點她就不得不佩服了。
  不期然的,樓雅塘打了個哆嗦,下意識的將西裝外套拉攏,用雙手抱住自己,好抵禦陣陣寒氣,從微瞇的眼縫中覷見身前的黑影,他倏地驚醒過來。
  「原來是阮小姐。」他吁了口氣,嗓音猶帶睡意。
  阮冬麗斜睨他一眼,關上大門,一副正要出門的樣子。
  見狀,他也趕緊起來,沒想到腳已經沒有知覺,立刻跌坐在地上,一時之間爬不起來。「對不起,我的腳麻掉了……」樓雅塘尷尬的笑了笑,拚命的搓揉腿部,想要快點恢復行走能力。
  她忍住翻白眼的動作,自顧自的走了。
  「阮小姐!」他踉蹌一下,好不容易才站穩。
  如果是平常,阮冬麗會直接搭電梯下樓去,可是今晚卻反常的選擇用走的,沿著安全門的樓梯而下,還不由自主的傾聽著後面的男人有沒有跟上,她自己也不清楚是為了什麼。
  樓雅塘抓住手扶梯往下走,困難的邁開僵硬的雙腳。「這麼晚了,阮小姐要去哪裡?」
  「散步。」她喜歡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在路上遊蕩。
  他有些驚喜,因為阮冬麗給予了他回應。
  看來自己並不是完全沒有收穫。
  「我陪你去。」
  ※ ※ ※
  她真的很瘦。
  好像隨時會被風吹走似的。
  默默的跟在她身後走著,機車咻咻的呼嘯而過,簡直像在飆車,附近的商家都打烊了,只有路燈還醒著,將馬路照得比白天還要亮。
  樓雅塘不急著展開說服工作,安靜的陪著她走了好長一段路。
  他決定等她走累了想回家時再說,因為在贏取她的信任之前,說什麼都沒有用。
  半夜裡天氣好冷,他突然想喝點熱的飲料,正好前面就有家便利商店。
  「不要走了,休息一下,我去買個東西來喝。」
  她對他表現出來的善意有些遲疑,那眼神彷彿在猜測他的目的。
  「走吧!我請客。」樓雅塘綻出孩子氣的率真笑容,自然的握住她的手腕,牽著她走進便利商店內。「想喝什麼?咖啡還是奶茶?」
  阮冬麗一時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拉進店內,詫異的瞪著被握住的手腕,那兒還微微發熱著,她明明可以很快的甩掉它,可是卻又被從他掌心中傳來的溫度給迷惑了。
  自己是怎麼了?
  她不是排斥陌生人嗎?
  更何況是如此親暱的碰觸?
  「咖啡好不好?」
  她瞅向樓雅塘的笑眼,眼角還有幾條笑紋,顯示他是個愛笑的男人。
  「我要熱奶茶。」故意跟他唱反調。
  「好。」他選了另外一罐飲料,自己則拿了有些燙手的咖啡。「門口有椅子可以坐,你先出去等我,我來結帳。」
  聽他這麼說,阮冬麗也就不客氣了,走到店外的雙人椅上坐下,打開易開罐,小小的啜了口,熱呼呼的液體順著喉嚨流到了全身,原本冰涼的手心也暖和不少了。
  一會兒,身旁多了個樓雅塘,他喝著手上的咖啡,滿足的歎口氣。
  「雖然有點冷,不過晚上的空氣真好。」他說。
  阮冬麗依然安靜無聲。
  往天空張望幾下,樓雅塘臉上有些扼腕。「真是可惜,今晚看不到一顆星星,住在都市裡就是有這點壞處。其實我心裡一直有個夢想,就是將來能在山上蓋棟房子,成天與山為伍,過著與世隔絕的隱居生活,只要抬起頭來,就可以看到藍天白雲,數以萬計的星星隨時都會掉下來……你呢?你有什麼夢想?」
  「……」阮冬麗保持沉默。
  樓雅塘並不在乎她回不回答,一個人繼續自言自語。
  「我想你心裡一定認為我瘋了,對不對?為了工作,還委屈自己在你家門口打地鋪,任憑你怎麼冷眼相對,就是不放棄,像只打不死的蟑螂,即使經濟再不景氣,也不需要為了一丁點的薪水這麼辛苦……」
  她不置可否。
  「其實,我之所以這麼賣命工作,是因為我目前上班的這家公司是我叔叔親手創立的,當年他白手起家,花了下少心力才擁有今天的局面。只是兩個月前他突然中風,雖然經過搶救,及時挽回一條命,但是醫生說他需要長期接受復健和治療,不能太過操勞;也由於他的病情,公司裡的董事們蠢蠢欲動,正在醞釀挑選新的董事長,我絕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阮冬麗情不自禁的斜睞著他端正的側臉,他的目光是多麼專注凝重,不由得靜靜的聽下去。
  「叔叔不只是我的親人而已,他也是我的恩人。」他緊握著咖啡,兩眼直視馬路,不知不覺的對她吐露心事。「我母親因為有氣喘病,原本就不適合懷孕,可是為了替我父親生個兒子,她拚命的把我生下來,結果不幸死在手術台上;我父親從此變得自暴自棄,連工作也丟了,整天只知道酗酒。每當他喝醉了,總會怪我是害死我母親的兇手……」
  她可以看到淚光在樓雅塘眼中打轉,她的心情也跟著沉重。
  「那段日子真的很難捱,家裡的開銷全靠叔叔的接濟,也是他幫我出學費,讓我能夠到學校唸書,直到我十五歲那年,我父親得了肝硬化過世了,叔叔出面幫他辦後事,怕我觸景傷情,還安排我出國留學……
  「我常常在想,要不是叔叔,我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是他的愛救了我,我由衷的感激他,所以我曾對自己說過,要用所有的力量來報答叔叔的恩情……對不起!」他匆匆的抹去眼角的淚水,笑得有些困窘。「一個大男人還哭成這樣。」
  或許是同病相憐的關係,阮冬麗特別能夠感同身受。
  「我的父母也死了。」
  樓雅塘微微一驚,「呃……抱歉,我不該提起這些往事讓你難過。」這是她第一次透露自己的事。
  「你比我幸運多了。」她淡淡的說。
  他收起眼底的悲傷,揚起唇角的笑弧,「不過我們該慶幸自己都熬過來了。」
  「是嗎?」阮冬麗茫然的喃道。
  「那是當然的,我相信我母親用她的生命讓我來到世上,一定也希望我能好好的活著。」他笑得好有自信,似乎已經從陰影中走了出來。「我相信你父母也想見到你過得幸福快樂,你說對不對?」
  阮冬麗瞅著他半晌,然後作勢起身。「我要回去了。」
  「好。」樓雅塘將空罐子扔進回收桶,跟在後頭。
  回程的路上,兩人並肩走著。
  距離經理給的最後期限還有兩天,不到最後關頭,他不會退縮,而且還要越挫越勇。
  「我來說個笑話好不好?」
  她沒有開口。
  樓雅塘輕咳一聲,「你不說話就是不反對了,好,那我說了……你知道要怎麼把長頸鹿放進冰箱裡頭嗎?有四個步驟,你猜猜看?」
  「……」
  他沒有逼她,自己說出答案。「第一就是打開冰箱,第二把長頸鹿的脖子對折,第三是塞進冰箱裡,最後就是把冰箱關上,很簡單,對不對?那怎麼把大象放進冰箱呢?這個你一定猜得到。」
  阮冬麗在他的哄誘之下,總算開了金口。
  「還不是一樣,就是把冰箱打開,把大象的鼻子對折,然後放進冰箱,再把它關起來。」連三歲小孩都會。
  「不對、不對。」樓雅塘大笑的搖頭,「正確答案是把冰箱打開,然後將長頸鹿拿出來,再把大象放進去,最後才關上冰箱。」
  她瞪著他,那表情好像有一隻烏鴉從眼前飛過去。
  天氣夠冷了,還說這種冷笑話。
  有種被騙的感覺。
  樓雅塘被她瞪得頭皮發麻,怪不好意思的。「這個笑話不好笑嗎?我是第一次說笑話給女孩子聽,可能經驗不足,你不要生氣……你真的生氣啦?那我以後不說就是了。」
  顯然他是真的沒有搞笑的天分。
  ※ ※ ※
  哈啾!打了個噴嚏,樓雅塘霍然醒過來。
  「天亮了嗎?」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下意識的舉高右腕,這才發現自己身上不知何時蓋了條毛毯。
  「難道這是……」他望向那扇緊闔的大門,唇畔露出淺笑。「其實她並不像外表那樣拒人於千里之外。」
  他將毛毯折好,放在報紙上頭以免弄髒了。
  又是一天的開始,樓雅塘先跟樓下的管理員借了浴廁梳洗,然後出門買早餐,不知道她挑不挑嘴,喜歡吃什麼,所以他買了蛋餅、蘿蔔糕,還有燒餅油條、豆漿回來,其中總有她想吃的東西吧!
  當他從電梯出來,就看見阮冬麗站在門口,瞪著擱在地上的毛毯發呆,他含笑的走過去。「早,我正想叫你起床吃早餐。」
  「你還沒走?」她還以為他終於死心了,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只覺得有點失望、有點寂寞吧……
  樓雅塘眸底的笑意更深,「我的任務還沒有達成,怎麼能走?你只好再忍耐一點了,我已經買了早餐,你想吃哪一種自己挑。」
  「我不想吃。」阮冬麗沉下俏臉。
  他語氣和緩的勸說:「早餐是一天當中最重要的,不可以不吃,而且我都買了,一個人又吃不完,就算幫我一個小忙吧!」
  「我又沒叫你買。」
  「是、是,是我自作主張,不過買都買了,丟掉太可惜了。」樓雅塘將其中一袋給她,「我想你應該會喜歡吃蛋餅,我加了點辣,還有這家的豆漿也不錯,你嘗嘗看。」
  阮冬麗怔怔的看著手上的塑膠提袋,無法決定要不要還給他。
  「快吃吧!蛋餅涼了不好吃。」他說。
  她還愣在原地,看著樓雅塘津津有味的吃起燒餅油條,這個男人大概是她見過最有毅力和決心的人了,若是不答應,他恐怕真的會在她家門口紮營,直到自己點頭為止。
  「進來吧!」
  聽見她的邀請,樓雅塘反倒一臉愕然。「什麼?」
  「如果你想坐在地上吃也沒關係。」阮冬麗涼涼的說。
  樓雅塘大喜過望,「我真的可以進去?謝謝,那我就叨擾了。」他一骨碌的從地上爬起來,正式踏進她的香閨。
  因為屋子的坪數小,所以擺不下太多傢俱,原本不大的客廳只放了張雙人沙發,當它打開時就可以充作臨時床位。
  前面有張圓形的玻璃茶几,上頭堆了幾本雜誌,不過最先映入樓雅塘眼簾的是掛在牆上的畫,與其說是畫,還不如說是放大數十倍的照片,再請人框起來。
  照片上是一片黃澄澄的向日葵花海,一朵朵開得又大又美的向日葵,光是看著它,就讓人感到朝氣蓬勃。
  「我喜歡這張照片,是你拍的嗎?」
  她窩在沙發上喝豆漿。「不是。」
  「你有沒有看過梵谷畫的那幅向日葵?」樓雅塘雙眼綻放出炯炯的光芒,「那是我最愛的一幅畫,在他筆下的向日葵以濃麗的色調和厚重的油彩來表達出生命的奔放與希望,即使梵谷後來住進了精神療養院,可是他並不因此而絕望,所以每次看到它,我就覺得好幸福。」
  阮冬麗嘲弄一笑,「我倒覺得梵谷之所以會用那麼鮮艷的色彩,是為了掩飾內心的恐懼和不安。」
  「嗯……或許是這樣吧!」他沒有反駁她。「但是他仍然努力不懈,將僅剩的精神全部用在他最喜歡的繪畫上,所以才能永垂不朽。」
  她默然了。
  「豆漿好喝嗎?」樓雅塘清了清喉嚨,轉開話題。「我個人覺得還不錯,不像有些商家會摻了很多水,口感就變得很淡了。」
  見她又不說話了,原以為有點進展,看來又觸礁了。
  樓雅塘將手中的燒餅油條吃完,借了浴廁漱口,抬頭看著鏡中的自己,勉勵自己要不屈不撓,不要輕易就打退堂鼓。
  「呃……我看我還是到外面去等,免得有個陌生人在屋裡你覺得不方便。」他很能體諒別人的難處。
  她正好吃完最後一塊蛋餅。「你還要在門口站崗?」
  「我想可能是我的誠心不夠,才無法打動你,我會再接再厲,等你覺得夠了、願意相信我為止。」說完,樓雅塘出去了。
  在門口和準備出門買菜的住戶道了聲早,他舉高雙臂,做了幾個伸展運動,覺得脖子好像扭到了,可能是落枕的關係,待會兒記得買塊膏藥來貼。
  喀啦!身後的大門開了。
  「阮小姐?」見她換了衣服,套頭的黑色毛料上衣和同質材的長裙,肩上斜背著香奈兒的珠鏈包包。
  阮冬麗深深的盯著他,「走吧!」
  「走?去哪裡?」
  她說話的態度依舊冷冷的,「你不是要我當你們公司的模特兒?」
  「你答應了?!」樓雅塘高興得大叫,情不自禁的握住她的柔荑。「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呃……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發現自己太激動了,他連忙放開阮冬麗的手。
  「你到底要不要走?」她之所以答應是為了擺脫他,還自己一個清靜的空間,就只是這樣而已。
  樓雅塘笑不離口,像個天真的大男孩。
  「當然要,我來帶路。」
  當兩人現身在企畫部,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
  「經理在辦公室嗎?」樓雅塘問。
  常致遠點了下頭,兩眼直勾勾的盯著他身邊的年輕女子。「她就是你說的那位模特兒?」果然是個極具特色的美女,怎麼自己的運氣這麼差,偏偏就碰不上,好處全讓他撈走了。
  「對,這位是阮冬麗阮小姐。」樓雅塘簡單的作介紹。「阮小姐,這幾位都是跟我一塊負責這次企畫的同事。」
  「你好,我姓常。」常致遠猛向她放電,主動伸出手來。
  阮冬麗本能的避開。
  霎時,氣氛微僵。
  常致遠的面子有點掛不住,只能乾笑兩聲的縮了回去。
  「致遠,真是不好意思,阮小姐不太習慣和陌生人接觸。」樓雅塘忙不迭的解釋,免得大家尷尬。「我先帶她進去見經理。高小姐,請你幫我聯絡一下Roger,拜託他馬上到公司來一趟,我們會在攝影棚等他。」
  看著他們走進經理的辦公室,常致遠的口氣有些酸溜溜的。
  「差這麼多~~我是陌生人,他就不是?他們不是應該才剛認識而已?看來還是我們雅塘的魅力驚人,不管老少,只要是女人,兩三下就自動拜倒在他的褲腳下,這點我是甘拜下風。懿涵,你又多了個競爭對手,自己要小心。」
  或許是女人天生的敏感,高懿涵在兩人一進門時就發覺了,但刻意去忽略它。
  「你不要故意抹黑樓大哥,他跟那位阮小姐純粹是公事往來,沒有私情。」
  常致遠呵呵假笑,「真是這樣就好了。」
  「我不跟你說了!」高懿涵板起秀顏,轉身走回座位上打電話給公司專屬的彩妝師。
  心裡滿不是滋味的常致遠踱回自己的座位,聽見一聲嘲謔的冷笑,讓他心頭升起一把無名火。
  「你笑什麼?」
  蕭立將十指交疊在腦後,意有所指,「我在笑有人表裡不一,表面上跟人家稱兄道弟的,暗地裡卻是嫉妒得要命。」
  「你說誰?」
  他撇了撇嘴角,「我又沒有指名道姓,你用不著老羞成怒。」
  常致遠為之氣結,「你……蕭立,我警告你最好不要惹火我——」
  「不然你會怎麼樣?」蕭立一臉諷笑,似乎早就看穿對方了。「是不是怕被人識破你的假面具?」
  「什麼假面具?」常致遠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你再胡說我就告你譭謗!」
  掛上電話,高懿涵被他們吵得心煩意亂。「好了,你們不要吵了……Roger說他半個小時之內就會趕到攝影棚來,我們也要開始準備前置作業了,接下來很忙,你們還有空在這裡吵來吵去?!」
  兩個大男人挨了一頓罵,這才怏怏的住口。

TOP

  第三章

  位在地下室的攝影棚是寶儷斥資將近千萬搭建的,裡頭有著最完善、專業的器材和裝備,可以讓每個攝影師盡情的發揮。
  身為亞洲首屈一指的彩妝大師,Roger可不是普通的講究完美,有時還會挑剔到讓人抓狂,想要一把掐死他。
  原本在說話的樓雅塘聽見腳步聲,自然的轉過身來,瞥見眼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Roger。雖然已經相交十多年了,他還是很不習慣對方的品味。
  在Roger身後則跟著一大票助手,浩浩蕩蕩的趕來。
  「塘塘!我來了。」Roger掩住嘴巴,眨巴著眼睛,臉上是又驚又喜。「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英俊帥氣,我們真是好久不見了,這次能跟你合作,我可是期待了好久,恨不得馬上飛到你身邊來。」
  說著,就張開雙臂,作勢要撲過去。
  樓雅塘立刻猜到他要幹什麼,很有經驗的閃身躲過,忍不住笑罵,「羅大偉,你克制一點行不行?」
  「叫人家Roger,羅大偉這個名字好聳!」他嘟高塗著口紅的大嘴,聽見助手們的竊笑聲,不禁一一瞪了過去。「你們笑什麼?」
  幾個助手趕忙摀住自己的嘴,只敢暗笑在心。
  他伸出一根蓮花指,戳向樓雅塘的胸口。「你這死沒良心的,都回台灣半年多了,也不來找人家敘敘舊,就連通電話都捨不得打,害人家每天望穿秋水,都快變成望夫石了。」
  「現在不是見到了。」說這種話也不怕別人聽了誤會。
  Roger一副深閨怨婦的表情。「你明知道人家很想你,還這樣對待人家,枉費人家對你的一片真心。」
  「不要鬧了,到時把阮小姐都嚇跑了。」樓雅塘輕聲制止。
  Roger這才把目標轉向,定睛一瞧,誇張的驚呼,嘴巴張得好大,「哇!你是從哪裡找來的模特兒,真是太棒了,這雙眼睛……還有這個臉型……全身上下散發出強烈的冷冽氣息,My God,這就是我要的!」
  阮冬麗瞪著這個看起來不男不女的人類,明明是個男兒身,臉上卻畫了艷麗的彩妝,說起話來肉麻兮兮的,這種人不是同性戀就是人妖,光看就讓她忍不住雞皮疙瘩掉滿地了,更何況還要忍受他在自己臉上塗塗抹抹?她恐怕辦不到。
  「我要回去了。」
  樓雅塘有些錯愕,「怎麼了?」
  「我改變主意了,你另外再找別人吧!」她說。
  「為什麼改變主意?」
  Roger捏著手帕,拭了拭根本沒有濕的眼角,嗚咽的說:「我知道,是因為我的關係對不對?我曉得這世上有很多人看不起像我們這種人,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人家天生就是這副德行嘛~~」
  「阮小姐,請你相信我,Roger是個非常優秀的專業彩妝師——」
  Roger忍不住糾正,「是大師才對。」
  「對,是相當優秀專業的彩妝大師。」樓雅塘差點笑場,小心措詞。「雖然他真的有點……呃……應該說異於常人吧!不過他絕對是個好人,也是我的朋友,請給他一個機會證明。」
  阮冬麗別開小臉,迴避他那雙過分正直認真的黑眸。
  「羅大偉,拿出你的專業,不要再開玩笑了。」樓雅塘回頭數落好友兩句。
  「好嘛!」Roger嬌嗔的跺了下腳,表情陡地一變,換上專業人士的臉孔,嗓音也跟著低沉了。「阮小姐,等我化完了妝,你覺得不滿意再拒絕也不遲,不過我是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在樓雅塘懇求的目光下,阮冬麗只好又坐了回去。
  「很好,我先說明一下,二OO三年秋冬流行的彩妝是以強烈的對比、色調的層疊為主,沒有絕對的規則,大膽鮮明、奢華,模糊的灰色地帶,就宛如身處在異國的街頭旅人,從容而隨性……總而言之,最主要的重點是創造出深邃迷人的眼部,特別是今年仍舊高燒不退的煙熏妝,能讓你在眼波流轉之間,散發出貓樣般的迷媚……
  「Joe,把我的化妝箱拿來,其他人去幫她挑衣服。」
  聽Roser說得頭頭是道,阮冬麗也不由得對他另眼相看。自己剛才是有點以貌取人,他的確具有相當的專業素養。
  樓雅塘在心裡吁了口氣,兩手抱胸,微笑的看著Roger親自為她上妝。
  「你的膚質很好,不需要太多修飾……凡是化煙熏妝時其他部分就要淺,為了強調你身上濃重的東方氣質,我要用可愛的粉色系、神秘的紫色調和沉穩的灰來相互重疊,用最淺的顏色作眼窩的底,再把深一點的暈染在眼尾及下眼部分,最深的當眼線來畫……至於腮紅就用淡金葡萄紅,這可是本季最IN的顏色……」
  ※ ※ ※
  「高小姐,聯絡到小劉了嗎?」
  樓雅塘形色匆忙的離開攝影棚,上樓詢問結果。
  高懿涵也同樣心急如焚。「我打了好幾通電話都找不到他的人,手機也沒開。」真是的,偏偏選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生這種事。
  「怎麼會這樣?」樓雅塘眉頭打了好幾個結,「他不是應該隨時在公司待命嗎?」看來公司在管理方面還有不少缺失,得找出原因來才行。
  高懿涵神色凝重,「少了攝影師,今天是拍不成了,我看只有改期。」
  「不行,Roger再過幾天要到法國去了,時間太趕,根本沒辦法再拖下去,而且妝已經化好了,整體的感覺非常吻合Amore的調性,要是今天沒有拍成太可惜了,你們下去看了就知道。」
  「阮小姐本來就漂亮,我想化起妝來一定更美了。」高懿涵澀澀的笑著,從樓雅塘眼中,她看到了某種接近癡迷的光芒,讓她不禁心驚肉跳。
  正在享受咖啡香的常致遠倒是悠哉游游哉得很,似乎不怎麼驚訝。「可是沒有攝影師也是沒用,不是我們這些外行人隨便拍一拍就可以交差了事的。」
  這點樓雅塘當然明白了。
  這時,蕭立剛在外頭抽完煙進來,樓雅塘霍地靈機一動。
  「你的相機帶來了嗎?」
  蕭立愣了一下,「做什麼?」
  「我記得你很喜歡攝影,對不對?想必對角度取景擁有相當的瞭解和判斷,如果你願意,我希望這次由你來幫模特兒拍照。」
  「我?」蕭立詫異的說。
  樓雅塘一手按住他的肩頭,委以重任。「對,蕭立,你一定可以辦到的。」
  「你瘋啦!就算他懂得攝影好了,也頂多算是一個業餘玩家,怎麼可以把這個重責大任交到他手上?」常致遠大聲反對。「我覺得不太保險,還是得先得到經理的同意再說。」
  「有什麼後果我自己會承擔。」樓雅塘正色的望進蕭立的眸底,「你願意嗎?」
  被別人這麼倚重信賴,這還是有生以來頭一遭。「如果你不擔心被我搞砸了,那我就試試看。」
  「樓大哥,這會不會太冒險了?」高懿涵擔心為了這件事影響到樓雅塘的工作。「萬一經理怪罪下來……」
  常致遠也在旁邊直潑冷水。「是啊!這次的廣告企畫案可是攸關整個公司的利益,你真的要把它交給一個外行人?」
  「不試怎麼知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常致遠咬了咬牙,「算了,我不管你了。」
  高懿涵有些憂心仲仲,「我還是先去跟經理報備一聲比較妥當。」
  「也好,那就拜託你了。」樓雅塘知道她是一番好意,沒有反對。「我和蕭立先到攝影棚去了,誰要是有空,可以下來參觀。」
  在電梯內,蕭立才問出心中的疑惑,「你怎麼知道我喜歡攝影?」
  樓雅塘微微一笑,「有次休假,我在大安森林公園看到你正在幫一群小朋友照相,看你拍照的動作相當純熟,而且似乎很珍惜那台相機,不時的在擦拭它。雖然沒有真正看過你的作品,不過你在拍照時臉上愉快的笑容讓我印象深刻,我想你一定能拍出好作品。」
  「原來如此。」蕭立撫摸著手上那台跟隨自己多年的相機。「我念大學時就愛上攝影,為了買這台專業相機,還偷偷的跑去打工賺錢,當然要好好愛護它了,不過我家人卻十分反對,都認為當攝影師沒有前途,硬逼著我到寶儷,當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樓雅塘拍拍他的肩,「那麼這次要好好表現,讓你的家人刮目相看。」
  ※ ※ ※
  「……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裡為止,大家辛苦了。」已經是晚上六點半,早過了下班時間,經理終於良心發現,放大家一馬。
  常致遠如釋重負的趴在桌上。「呼……終於結束了,這十多天還真是度日如年,簡直像是參加馬拉松賽跑,每天有加不完的班、開不完的會,真是會把人累死,全身的骨頭都快散了。」
  「不過能把這次的企畫案完成,再辛苦也是值得。」高懿涵笑盈盈瞅向斜對面的男人。「樓大哥,你說是不是?」
  樓雅塘臉上不見一絲倦怠,精神奕奕的笑著,「沒錯,現在只剩下文宣部分,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絕對趕得及在十一月中旬展開宣傳工作。這次有一半要歸功於蕭立,如果沒有他的全力配合,也拍不出這些精采的照片,尤其是『微熏媚惑』這個系列,可以說把模特兒那神秘的特質都拍出來了。」
  高懿涵理所當然的附和,「是啊!蕭立,你不當攝影師實在太可惜了,剛剛開會的時候經理也直誇你,現在大家對你的印象都要改觀了。」
  面對讚美,蕭立顯得相當不好意思。「這不算什麼,我只是盡我的能力而已,還是要謝謝大家給我機會。」
  「真難得看你這麼謙虛。」
  「哈哈……我們聽了好不習慣。」
  同事們笑嘻嘻的調侃他,大家盡釋前嫌,不再計較以前的恩怨。
  蕭立也跟著大笑,直到今天才真正的融入這個團體中。
  「樓大哥,當初你的決定是對的。」高懿涵含情脈脈的稱讚,「經理對你的表現非常滿意,我想企畫部副理的位子一定是你的。」
  樓雅塘不敢居功。「不要這麼說,這是大家努力的成果。」
  「樓大哥,你餓不餓?」她決定乘勝追擊,放下矜持,主動提出邀請。「晚上大家都還沒吃飯,應該都餓了,我知道仁愛路有家日式涮涮鍋,它的湯頭好,料又實在,我請你。」
  「我——」
  嘟嘟嘟……桌上的內線電話霍地響了,樓雅塘接了起來。「我是樓雅塘……好,我知道了。」
  他掛上電話,朝大家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我還有點事要辦,先走了。」
  「樓大哥,我跟你一塊走——」話還沒說完,已經不見他的身影。
  常致遠嗤笑的聲音從高懿涵身後傳來。「不用再叫了,人家趕著去約會,哪會聽到你在說什麼!」
  「常致遠,你不要造謠好不好?」高懿涵心頭一緊,「樓大哥又沒有女朋友,他要跟誰約會?」
  常致遠白她一眼,那眼神好像在取笑她的後知後覺。「用膝蓋想也知道,這陣子加完班之後,大家約他聚餐,好好慰勞一下自己,他哪一次答應參加了,不是推托臨時有事,就是說和別人約好了。前天晚上十點多,我還看到他在附近的超市採買兩大袋的日用品,然後又去買了消夜。」
  「那又怎麼樣?」高懿涵微慍的問。
  他佯歎口氣,「你想想看,他住在中和,犯不著大老遠的從台北買那麼多東西回去,而且等他回到家,消夜也都涼了,根本就不好吃,所以我想他八成是去買給某人吃的。」
  高懿涵臉色微白,「我、我才不信。」
  「不信就算了,等你的樓大哥被別的女人搶走了,可就別怪我沒有事先警告你……肚子好餓,我也要回去了。」他故意埋下懷疑的種子,邊打呵欠邊往外走。
  高懿涵輕咬下唇,惴惴不安的看著樓雅塘的座位。
  「樓大哥……」
  當!電梯門「唰!」的開啟。
  年約四十多歲的資深女秘書已經守在外頭,「樓先生。」
  「羅秘書,怎麼了?」
  「是大小姐,她又在發脾氣了,我怎麼勸都沒用。」要一個年方二十,平常只曉得逛街血拼的千金大小姐接下擔子,的確很難。
  樓雅塘溫和的微笑,「我來處理,你先下班吧!」
  「是。」女秘書安心的退下。
  推開那扇嵌著總經理辦公室名牌的門扉,裡頭還隱約傳出女子的嗚咽,樓雅塘為之失笑。「哭得這麼大聲,不怕被人家笑嗎?」
  趴在桌上的女子,猛地抬起淚漣漣的小臉,妝都糊掉了。
  「嗚嗚……大哥!」
  「咦?這是誰?」他佯裝吃驚的模樣。「哭得這麼醜,完全不像我那個全世界最可愛的小妹了。」
  樓采妮含淚的嬌嗔,「大哥最討厭了。」
  「又在哭什麼了?」他抽了張面紙給她擦臉,「很多事情不是掉幾滴眼淚就可以解決的,你已經長大了,不要老是像小孩子一樣讓人操心。」
  她鼓起面頰,嗓音微梗,「人家都快煩死了,你還取笑人家,這些公文我只會簽名,什麼都看不懂,反正羅秘書最後還是會先讓你看過,不如讓大哥來當總經理,我不要當了。」
  「不要說傻話,寶儷可是叔叔畢生的心血結晶,以後也是要由你來繼承,你當然要學著如何去管理它、瞭解它。」
  樓雅塘臉色一整,端起兄長的架式。「叔叔現在雖然中風,由嬸嬸暫代董事長的位置,但是她仍然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希望你早點進入情況,撐起大局。大哥知道你很彷徨害怕,不過大哥會永遠待在你身邊的。」
  「大哥,爹地的身體會好的對不對?」樓采妮無助的問。
  樓雅塘寵溺的揉了揉她的發頂。「叔叔當然會好了,不過得經過一段艱苦的復健期,還要避免二度中風。我相信他會重新回到公司來的,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堅強一點,到時才能幫叔叔的忙,當他的左右手,讓他不必太辛苦。」
  「我知道了。」樓采妮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
  「這才乖。」他捏捏小堂妹紅紅的鼻頭,攤開最上面的文件夾。「好,哪裡看不懂?大哥教你。」
  她撒嬌的嘟嘴,「全部都不懂……」
  樓雅塘微微看了下表。看來只好晚點再過去了……
  門鈴響了好久,總算開了。
  阮冬麗見到是樓雅塘,臉色更難看了。「你又來做什麼?」還以為從此兩人橋歸橋、路歸路,沒想到他還是天天來跟她報到。
  「對不起,在公司耽誤了點時間,我買了烏龍面來給你吃。」
  樓稚塘笑意盎然的臉孔,讓她很難再擺出冷臉,瞪了他半晌,還是瞪不退他,只好轉身進屋。
  他噙著微笑走進玄關,從鞋櫃中拿了雙室內拖鞋換上。「這幾天都是吃飯,你大概也吃膩了,所以今天改吃麵,希望合你的胃口。」
  索性把這名不速之客當作透明人,她繼續埋頭在工作桌前,一一幫畫稿上色。雖然現在已經可以使用電腦來繪圖,不過她個人偏好手繪,因為那種質感和意境不是電腦可以做得出來的。
  「別畫了,休息一下。」他一把抽掉她手上的彩筆說。
  阮冬麗不禁有點惱怒,試圖奪回去。「還給我!」
  「你先把烏龍面吃了,我自然會還給你。」樓雅塘半強迫的將她拉到沙發上坐下。「你中午又沒吃東西對不對?我昨天買的菜一樣也沒少的擺在冰箱裡,就知道你又餓肚子了。」
  她忍不住動怒了,「你這個人真的很莫名其妙,我吃不吃飯關你什麼事?我就是喜歡餓肚子,那也是我家的事,不要你管。」
  「我可不想看見你餓死在家裡。」樓雅塘就是無法放任她不管,她能活到現在真可算是奇跡了。「吃!」
  「你——」阮冬麗氣結。
  樓雅塘輕歎了口氣,語調一軟,「吃吧!看在我這麼辛苦的跑到萬華夜市幫你買來,你就多少捧一下場。」
  她輕哼一聲,「我又沒拜託你!」
  「那就算我雞婆好了。」他不以為忤,撕開筷子外面的紙套,再遞給她。「來!等麵糊了就不好吃了。」
  阮冬麗還不急著動筷子。「你一向這麼愛管閒事嗎?」
  「不,你是第一個。」他很老實的說。
  「為什麼?」
  他沉吟片刻,「也許是因為我們同樣都失去了父母,所以更希望看到你愛惜自己的身體,畢竟這副血肉之軀是父母賜給我們的,不能隨便糟蹋,所以看到你這樣,我就忍不住想管一管。」
  「我可以照顧自己。」阮冬麗逞強的說。
  樓雅塘眼神轉柔,「我知道你可以,但是多個人關心自己不是很好嗎?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你接近我不是因為想說服我當你公司的模特兒嗎?」這點她永遠記得。「既然照片都拍好了,你還纏著我做什麼?」
  他一怔,「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難道不是嗎?」
  「或許剛開始是這樣,但是既然認識了就是朋友,朋友之間互相關心也是應該的。」樓雅塘笑容溫煦,那麼真誠,真誠的讓人看了心窩都忍不住暖和了。「我是真的想成為你的朋友。」
  阮冬麗被他瞅得面頰發燙,狼狽的別開臉。「我的個性沉悶又彆扭,不喜歡熱鬧,跟我做朋友有什麼好處?很快你就會厭煩了。」
  「沒關係,我會盡量說笑話給你聽,讓氣氛熱絡一點。」他說。
  她一點都不感動。「如果又是冷笑話,那就不用了。」
  樓雅塘呵呵的傻笑,「抱歉,我下次會改進。」
  實在拗不過他,阮冬麗只好在他的緊迫盯人之下,將那碗烏龍面給吃得一點都不剩。
  「我吃完了,你也可以走了。」
  他也將垃圾處理好了。「你還要工作嗎?」
  「嗯……再不交的話,有人說要從我家的窗戶往下跳。」馨華的林主編來跟她哭訴了一個下午,還威脅她再不交稿,老闆打算炒她魷魚,到時她就要跳樓自殺,而且是跳這棟大樓。
  雖然阮冬麗的口氣聽起來依舊很平淡,不過比起他們剛認識時的冷漠,她已經有人氣多了,似乎有些東西在無形之中有了改變。
  「那我在這裡不會打擾到你吧?」樓雅塘愉快的問。
  阮冬麗輕攬秀眉,「你還想做什麼?」
  「我沒有要做什麼,只是回到家也是一個人,沒有聊天的對象,真的是滿寂寞的,所以想多待一會兒,可以嗎?」他問得好客氣,反倒讓她很難拒絕。
  她悶悶的坐回工作桌前。「你愛待就待。」
  話一出口,她又氣自己何時變得這麼好說話了?
  連阮冬麗自己也發覺,奸像在不知不覺中,越來越無法抵抗他,這種現象讓她的心情不禁起伏不定。
  看她畫得那麼入神,週遭的聲音都干擾不了她,樓雅塘很高興又發現了她的另外一面;不過她就是工作太專注了,所以才會老是忘了吃飯,隨時要有人盯著,不然她真的可以一整天都不吃東西。
  突然想到前天買了一堆日用品,記得還買了一盒紅茶,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樓雅塘很快的在廚房裡的儲物櫃中找到那盒紅茶,可是沒有開水,幸好他有先見之明,事先買了水壺,以備不時之需,不過打開瓦斯爐卻沒有火,可能是總開關沒開吧!
  「冬、麗……」他走回客廳。
  她有准許他直呼自己的名字嗎?這個男人還真是得寸進尺!
  阮冬麗微惱的心忖。
  「你知道瓦斯的總開關在哪裡嗎?」
  執筆的玉手一僵。
  樓雅塘見她沒有回應,又踱回廚房。「沒關係,我自己找好了……」
  他蹲下來,打開瓦斯爐下面的櫃子,果然讓他找到了。
  趁著燒開水的時候,他又找出兩隻杯子,分別放入兩袋茶包,連糖包也備妥,就等開水滾了。
  「關……關掉!」
  一個破碎的聲音讓樓雅塘偏頭看向廚房的入口。
  阮冬麗面如死灰的站在那裡,全身無法動彈。
  「你……」他一臉詫異。
  她兩眼驚懼的瞪著閃著紅光的爐火,嬌軀抖得像片落葉。「把火……關掉……關掉……」
  被她深埋在腦海深處的景象被陡地挖了出來。
  爸爸驚恐的吼叫……
  汽車尖銳的煞車聲……
  媽媽將她抱在懷中尖叫……
  不!她不要想起來!
  樓雅塘火速的關掉瓦斯爐,接著衝到她面前。「我已經關掉了,對不起,我不曉得你的反應會——」
  「啊!」阮冬麗倒抽口涼氣,倒退一步,雙眼睜得好大,用手臂抱住自己,無法動彈。「火……火燒起來了……」

TOP

  第四章

  媽媽……
  小麗乖,在這裡等媽媽,媽媽去救爸爸!
  我要跟媽媽一起去——
  不行,聽媽媽的話,乖乖的在這裡等。
  好,那媽媽要快點回來……
  耳畔彷彿又聽見那聲巨大的爆炸,紅艷艷的火舌將整部座車席捲進去,阮冬麗倏地跌坐在地上,無法自抑的劇烈顫抖。
  「不……不要……」
  爸爸、媽媽還在車子裡,誰來救救他們?
  當時她應該去找其他大人來幫忙的,這樣他們就不會死了。
  她好笨、好沒用……
  樓雅塘眼看她陷入失神狀態,馬上握住她的肩頭,猛力搖晃。「冬麗!冬麗!」
  「好大的火……車子燒起來了……不要!我不要!」阮冬麗抱住自己的螓首,拚命的想要抗拒腦海裡浮現的恐怖影像,不自覺的淒聲尖叫,「啊啊——」
  親眼看著被大火吞噬的父母,眨眼之間變成了兩具焦屍,而她只是呆呆的站在那兒,什麼也沒有做。
  「冬麗!」他迅速的跪下,不假思索的摟住她,安撫著懷中抖得厲害的女人。「已經沒有火了,不要怕,我在這裡,沒事了。」
  阮冬麗猛地抬頭,視線穿過他的身軀,遙望著遠方,彷彿悲劇又在眼前重演。「爸爸……媽媽……他們還在車子裡,快救救他們……他們要被火燒到了……求求你……」
  「你聽我說!你冷靜的聽我說!」樓雅塘心如刀割,原來她有過這麼可怕慘痛的經歷。「他們已經……已經不會再感到痛苦了,一切都過去了。」
  她置若罔聞,雙眼呆滯,「沒有過去……沒有……」
  樓雅塘試圖開導她,「冬麗——」
  「他們原本可以不死的,是那個男的……是他害的……是他害死我的爸爸媽媽……都是他——」她兩眼發紅,淒厲的叫道。
  他捧住她沒有血色的小臉。「冬麗,看著我!」
  「走開!」阮冬麗用力推拒著,壓抑的情緒失控了。「你不可能會瞭解!你根本不會明白我的感受!你走、你走……啊——」
  她好恨!
  恨那個毀掉她所有幸福的兇手!
  「冬麗!」他使盡全力摟抱住她。
  淚水奪眶而出,恣意的爬滿她蒼白的小臉。「我救不了他們……我應該跟爸爸媽媽一起死的……」
  「你不能這麼想,不是這樣子的。」樓雅塘捧住她濕漉漉的臉龐,眼神流露著深深的憐惜,「一個人的生死不是任何人可以掌控的,我相信他們會希望你好好活著,因為你是他們最心愛的女兒,他們愛你。」
  阮冬麗不斷搖頭,搖亂了髮絲,搖落了淚水。「我不要……我不要一個人活著……我要有爸爸媽媽陪在我身邊……我不要、我不要……嗚……」
  男性的嘴唇封住她的,堵住她嗚咽的叫喊。
  美目驟然圓睜,愣愣的看著近在眼前的俊逸臉龐。
  唇辦上傳來細細柔柔的吸吮,讓阮冬麗腦袋一片空白。
  他在做什麼?
  冰冷的身體漸漸的產生了熱度,血液開始流向了四肢百骸。
  原來人與人的接觸可以這麼溫暖……
  似乎感覺到她的注視,樓雅塘掀開眼瞼,清朗澄澈的俊眸望進她的眼底,這才離開了她的朱唇。
  「冷靜下來了嗎?」他柔聲的問。
  她倏地退離他的懷抱,按捺住奔騰的情緒,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你可以走了。」
  樓雅塘明白方纔的吻讓兩人的關係有了改變,卻也不急著要她接受自己。「那我回去了,你不要工作得太晚,早點睡——」
  「我的事不要你管!」阮冬麗背對著他,對他的關心毫不領情。
  他就知道她會這麼說。「我明天再來看你。」
  等到大門「砰!」的關上,她才輕觸嘴唇,上頭還有他留下的餘溫。
  ※ ※ ※
  「樓大哥,你今天來得特別早。」高懿涵一早走進辦公室,見樓雅塘已經在位子上了,順手將皮包放進抽屜,馬上展開示好行動。「應該還沒喝咖啡吧!我去幫你泡。」
  他從工作中抬起頭,舉高手上的馬克杯。「謝謝,我自己泡好了。」
  「哦……」她掩不住失望的眼神,突然看到馬克杯上頭那頗為眼熟的圖案,感到有些驚奇和有趣,很自然的晃到他的座位旁,確定沒有看錯。「想不到樓大哥也喜歡向日葵女孩。」
  樓雅塘一臉不解,「向日葵女孩?」
  「就是馬克杯上面的圖案,這是最近這兩年相當流行的插畫,上頭畫的長髮女孩總是穿著一襲鵝黃色洋裝,或站或坐,但是有個共同點,就是仰頭看著太陽,好像向日葵總是面向陽光,所以大家都這麼叫她。」
  高懿涵為他解說。「因為有不少六年級和七年級的女生喜歡這個圖案,很多男孩子就買來送給女朋友,所以這家出版社就看準這股商機,乘勢推出許多周邊產品,像是萬用手冊、鑰匙圈、筆記本,書籤之類,還有情人對杯,而且還會在旁邊附上一些文字……你看!這個馬克杯上寫的就是『幸福,抬頭就找得到了』。」
  「原來是這樣。」他恍然大悟的點頭。原以為阮冬麗的工作只是幫出版社畫些插圖,沒想到她的畫這麼有名。
  高懿涵乘機暗示,「樓大哥知道向日葵的花語嗎?」
  「不知道,我對這方面沒什麼研究。」
  她語帶羞澀道:「向日葵的花語就是——我深深的愛著你。」
  「我深深的愛著你……」樓雅塘看著馬克杯,像是想到什麼,笑得好溫柔。
  「樓大哥,我——」
  蕭立驀地上前打斷她的告白。「喂!」
  「你叫我?」樓雅塘驚訝的回頭。
  蕭立用大拇指比了下外頭,「跟我出來一下。」
  「好。」
  面對這種情形,高懿涵只得咬了咬牙,悻悻然的回到座位。
  被叫出去的樓雅塘滿腹狐疑。「找我有事?」
  「有件事我想有必要讓你知道一下。」蕭立神情凝重,掏出口袋裡的煙,遞了根給他,樓雅塘搖頭婉拒了。
  「什麼事?」
  「昨天晚上攝影師小劉來找我,因為他沒想到會被公司開除,所以跑來告訴我一個秘密。」蕭立吐出一個煙圈,壓低嗓音,「其實是林副總暗中命令他不要配合企畫部,好讓我們無法如期完成工作。當時林副總再三跟他保證不會有事,還打算另外給他一筆錢,想不到最後什麼都沒撈到,小劉去找他理論,還被警衛趕了出去,他心有不甘,所以特地來跟我爆料。」
  樓雅塘臉色一沉,「林副總為什麼要這麼做?」
  「可能跟董事會有關。」
  「董事會?」樓雅塘一點就通。「我明白了。」
  蕭立嘲諷的撇唇,「董事長目前中風住院,誰是下一任董事長人選,暗地裡可是競爭得很厲害,只要Amore趕不上聖誕節推出,他們就有借口提出董事長重選的要求,到時代理董事長和總經理就得下台了。」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樓雅塘單刀直入的問。
  「雖然林副總和我有親戚關係,可是他的行徑讓我無法苟同,何況我還欠你一份人情,現在還清了,以後誰也不欠誰。」
  樓雅塘由衷的說:「謝謝你,蕭立。」
  「我已經向經理提出辭呈了。」
  他一臉訝異,「為什麼?」
  「我發現自己仍舊無法忘情攝影,就算家人反對,我還是要堅持走這條路,這點我要謝謝你,是你讓我認清自己,與其在這裡渾渾噩噩的過日子,不如去外面闖一闖。」
  「那我就祝福你了。」
  兩個男人握住彼此的手,奠定了友情的基礎。
  ※ ※ ※
  這種感覺真的很怪異。
  在這之前,她的屋裡總是冷冷清清、空空蕩蕩,就只有她一個人,有時安靜的像座墓穴;可是現在多了個人,而且還是個話很多的男人。
  聽著敲打鍵盤的聲音,阮冬麗丟下畫筆,赤足走到沙發前的茶几旁,俯視著正埋首在手提電腦,一副把這裡當作自己家的男人。
  「咦?」察覺到她的凝視,樓雅塘仰起頭笑了笑,「怎麼了?是不是餓了?也該是吃消夜的時間了,我去下面給你吃。」
  她冷冷的問:「你還不回家?」
  「明天是周休二日,待晚一點也沒關係,你去畫你的,禮拜一不是就要交稿了,我去幫你弄消夜。」說著,樓雅塘就捲起袖子,走進廚房。
  這男人還真的把這裡當作他家了!她輕蹙柳眉忖道。
  樓雅塘的聲音從廚房傳了出來。「我買了一台新的電磁爐,你隨時想熬湯或煮什麼來吃的話都很方便,這樣就不必用到瓦斯爐了。」
  她怔住了,不容外人侵入的內心因他的體貼而漸趨開啟。
  原來他知道她怕火,所以才特地為她買的。
  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這句話阮冬麗一直問不出口。
  因為他的介入,讓她的生活產生很大的改變,在不知不覺中,她居然期待著他的到來,想要看見他陽光般的笑容,和那雙溫暖的眼神,甚至渴望被他摟在懷中呵護著,想要更依賴他……
  如果有一天他不再出現,她又將重回過去孤獨黑暗的日子,阮冬麗不禁開始患得患失。
  「煮好了。」樓雅塘身上繫著同樣是新買的嫩黃色圍裙,看起來有些突兀,只見他小心的端出鍋子,然後又拿了兩副碗筷。「雖然只是把面放進滾水中,再倒進調味包,不用什麼技巧,但是聞起來還是很香。」
  瞥見他的穿扮,她險些噴笑。
  「快坐下來吃吧!」他盛了一大碗給她,然後也幫自己盛了一碗。「這是番茄面,感覺上滿好吃的樣子。」
  「你老是待在我這裡,女朋友不會生氣嗎?」她幽幽的問。
  樓雅塘抿著笑意瞅著她,「我的女朋友不就是你嗎?」
  「不要開這種無聊的玩笑!」阮冬麗氣憤的嬌叱。
  他擱下碗筷,臉上淨是無辜又純情的神情。「這不是玩笑,我們都接過吻了,你不能不認帳。」
  「那……那根本不算數!」她面頰微赧,又羞又氣,「我就不相信你沒吻過其他女人。」這男人不但得寸進尺,臉皮更是超厚。
  「禮貌上的是有,但是存有男女私情的話我保證沒有。」樓雅塘欣賞著她緋紅的雙頰,足以證明對他並不是全然的無動於衷。「何況在國外住了好幾年,還是比較中意台灣的女孩子。」
  阮冬麗下意識的辯駁,「可是你之所以吻我是因為……當時情況特殊,你希望我能冷靜下來……」
  「如果真是這樣,我絕不會用這種方式。」他說。
  她輕咬下唇,「你不用安慰我。」
  「看著我!」
  「不!」阮冬麗害怕自己會陷進感情的泥淖。
  樓雅塘輕輕執起她的下顎,將它轉向自己。「如果你要拒絕我,就當面告訴我,不要逃避。」
  「不要逼我……」她無助的低喃。
  他湊下嘴唇,含住她微顫的唇辦。
  「我們交往吧!」
  ※ ※ ※
  在水槽中清洗著一大早到市場買來的烏骨雞,然後放進煮開的水中燙熟,再撈進方便又好用的大同電鍋內,接著再將切好的紅蘿蔔、香菇和薑片都一塊倒了進去,然後闔上鍋蓋,再熬煮兩、三個小時應該就可以吃了。
  唯恐吵醒在房中睡得正熟的女人,樓雅塘躡手躡腳的回到客廳,打開手提電腦開始工作。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聚精會神的凝視著電腦螢幕上的資料,卻聽見大門傳來開啟的聲響,很顯然的,來人有這間屋子的備分鑰匙,可以自由進出,這讓他相當好奇。
  「小麗!」玄關傳來女人的叫聲。
  樓雅塘自然而然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正好對方也換上室內拖鞋進門了。
  「小麗,我——咦?!」見到屋內有男人,石凱娣嚇了一大跳,馬上擺出功夫架式,滿臉戒備的瞪著他。「你是誰?」
  他反倒替她擔心起來。「你肚子這麼大,小心一點。」樓雅塘還沒看過有孕婦的肚子比她還大,說不定懷的是超級巨嬰,害他忍不住替她捏了把冷汗,深怕有個閃失。「你要不要先進來?」
  石凱娣懷疑的斜睨陌生的他,「小麗呢?你把她怎麼了?」
  「你是說冬麗嗎?她在房裡睡覺——」
  「睡覺?!」石凱娣大叫一聲,四下尋找防身武器。「你這色狼對她做了什麼?呃……我記得這裡有放一把雨傘,怎麼不見了?」
  樓雅塘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小姐,你誤會了,我是冬麗的男朋友。」他看起來像色狼嗎?
  「你不要騙我!小麗除了我以外,根本沒有其他朋友,何況還是男朋友……等我一下,我先打電話報警。」說著,石凱娣便把手伸進皮包內,想把手機找出來,可是摸了半天,還是沒找到。
  樓雅塘搖頭笑了笑,索性將手提電腦關掉。「你先不要急著報警,我去叫冬麗起來,她可以證明我確實是她的男朋友。」
  「你真的是她的男朋友?」聽他說得信誓旦旦,她也不得不信。「我怎麼從來沒聽她提起過你?」
  「我們才剛交往,大概還沒來得及跟你說。」樓雅塘將沙發上的雜物拿開。「你要不要先坐下?挺著這麼大的肚子一定很累吧?」
  石凱娣兩手撐著腰後,實在是快站不住了。「這還用說?要不是我老公今天不在,我才能偷溜出來,否則我連房門都踏不出半步。」
  「來!把這個靠墊放在後面,這樣應該會舒服一點。」
  「是好多了……」她吁了口氣,暗中打量眼前的男人,從他體貼入微的舉動看來,的確不像是個壞人。「先生貴姓?」
  樓雅塘見她眼中的戒心稍減,微哂的從西裝口袋中掏出名片。「我姓樓,請多指教。」
  「我叫石凱娣,是小麗最好的朋友。」她將名片塞進皮包中,語帶試探道:「現在都快中午了,小麗還沒起床,難道樓先生昨晚是在這兒過夜?」
  他當然看得出她臉上曖昧的笑容代表什麼。「我是在這裡過夜,不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因為出版社下了最後通牒,昨晚冬麗趕了一整晚,直到天亮才全部畫好,差不多要睡到傍晚才會醒來。」
  「是這樣啊~~」她垮下爽朗的圓臉說。
  樓雅塘聽見電鍋的開關「喀」的跳起。「石小姐要不要喝湯?我早上熬了一鍋的烏骨雞湯,想等冬麗起來的時候給她喝的,要不要來一碗?」
  「好哇!好哇!」有好吃的,石凱娣從不拒絕。看來這個男人不只條件優,又肯下廚,堪稱得上是新好男人。
  他很快的盛了出來。「請用。」
  吃人嘴軟,石凱娣忍不住誇獎他幾句。「現在肯下廚的男人難找了,我想樓先生將來一定是個好丈夫、好爸爸。」
  「謝謝,那就要拜託你在冬麗面前幫我說話了。」
  石凱娣吃得沒空說話,只能點頭表示。
  看著好友毫無防備的睡臉,連有人進房都沒有知覺,這讓石凱娣更加好奇外頭那位樓先生了。
  她走出臥房,見到樓雅塘洗好碗出來,忍不住有感而發。「我跟小麗幾乎是從小就認識,你還是第一個這麼接近她的男人。」
  樓雅塘謹慎的攙扶她坐下。「其實冬麗表面上不喜歡和人親近,習慣和人保持距離,可是內心深處卻渴望有人關心她。」
  石凱娣贊同的點了下頭,「我跟她念小一時就同班,她剛好坐在我後面,她從小就是這樣。」
  「你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嗎?」他臉色一整,「我曾經想過,是不是和她父母的死有關?」
  她欲言又止的睇著他,「這些畢竟是小麗的隱私,我不太方便告訴你……樓先生,你真的喜歡小麗嗎?」
  樓雅塘回答得毫不遲疑。「正確的說應該是比喜歡還多一點,我想要照顧她,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看到她的笑臉。」
  他的話讓石凱娣暗自下了決定。「樓先生,你知道小麗怕火嗎?」
  他下顎一緊,「我知道,而且當時她的反應很激動、強烈。」
  「那是在小麗六歲那年發生的事,那天他們全家出去玩,就在當天晚上回程的途中,為了閃避一輛從對面車道迎面撞來的車子,我想八成是酒醉駕車,結果他們的座車失控撞向安全島翻覆了。當時小麗被她母親緊緊抱住,所以沒有受傷,當她們從車窗爬了出來,小麗的父親卻血流如注的被夾在駕駛座上動彈不得,她母親折回去想救丈夫出來,車子就在這時候爆炸起火,兩個人當場被活活燒死,小麗目擊了一切經過,所以她到現在還是很怕看到火。」
  「我可以想像得出她當時受到的衝擊。」樓雅塘為她揪心不已。
  石凱娣撫著自己的凸腹,語氣沉凝,「小麗的父母死後,她就被社會局安排住在寄養家庭,可是她變得不太說話,甚至缺少求生意志,如果沒有逼著她進食,她甚至可以三天不吃不喝。
  「我記得她念大二那年,我到她的住處找她,發現她不曉得昏倒多久了,趕緊送到醫院檢查,才知道是營養不良,因為太久沒有吃東西,血糖太低才會昏了過去……所以以後不管我有多忙,總是盡量找時間來看她,以免她又昏倒在家裡沒有人知道;但是自從我懷孕後,我老公根本不讓我出門,幸好有你,這樣我也放心多了。」
  「不過我現在還在摸索階段,因為心病還要心藥醫,我還不知道該怎麼打開她心裡的結,只能盡量的陪著她,讓她感受到我的關心。」
  她讚許的笑道:「這樣就已經很好了,其實,我也有想過,要讓小麗從她父母死亡的陰影中走出來,就是要找到那晚肇事的駕駛,讓他受到法律的制裁;可是當時她才六歲,加上受了刺激,一時之間想不起對方的長相……哼!說起來真是可惡,如果那個肇事者當時肯出手相救,說不定還能救回其中一個,小麗也不會成為孤兒,他不幫也就算了,居然畏罪潛逃,到現在都還沒抓到,他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樓雅塘交握著十指。「不管怎麼樣,我都會照顧她。」
  「那我把小麗交給你了。」說完,她吃力的站起身。「我要走了,不然我老公找不到我,待會兒就會殺到這裡來。」
  「你說凱娣來過?」阮冬麗震懾在原地。
  他喜歡看她臉上終於有了較多的表情。
  「是啊!我們聊了好一會兒,後來她因為還有事就匆匆的走了。」
  「她……她沒問你是誰嗎?」
  樓雅塘眼中掠過一道狡黠,「當然有了,我說我是你的男朋友,我們目前正在交往當中,她聽了很高興,還要我好好照顧你。」
  她當場目瞪口呆,「你真的這麼說?」
  「這本來就是事實,有什麼不能讓別人知道的?」他擁著仍舊沉浸在震驚當中的阮冬麗,讓她坐到沙發上。「我去端一碗雞湯給你喝。」
  總算回過神來,她不禁氣急敗壞,「你怎麼可以亂說?她會當真的!」
  「來,喝口雞湯,你太瘦了,要徹底補一補。」
  「你——」她猛地抬起慍怒的螓首,但一接觸到他那雙笑意溫煦的眼瞳,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柔柔的勸哄,「快喝喝看。」
  阮冬麗只能生著悶氣。
  「不想喝嗎?」樓雅塘俊臉一垮,說得可憐兮兮,「我特地去市場買回來,而且又熬了快三個小時——」
  不等他說完,她已經舀了一口湊到唇畔。
  樓雅塘滿臉期待,「好喝嗎?」
  「……嗯。」阮冬麗,你沒用,這麼快就心軟了。
  他笑了,笑得她怦然心動。

TOP

  第五章

  來到辦公室門前,樓雅塘曲起指節,輕敲兩下。
  「請進。」
  他握住門把,推門進屋。
  「大哥!」樓采妮開心的抓住他的手腕,親熱的叫喚。
  樓雅塘有些訝異,「你怎麼在這兒?」
  「還不是又跑到我這兒來偷懶了。」暫代董事長職位的舒娥貞剛講完電話,寵愛的睞著寶貝女兒。「要她整天待在辦公室,她不瘋掉才怪。」
  樓采妮一臉甜笑,「還是媽咪最瞭解我了。」
  舒娥貞笑睇一眼,「都幾歲了,還這麼喜歡撒嬌。」
  「我本來就是小孩子。」樓采妮笑咪咪的說。
  「真拿你沒辦法。」樓雅塘笑歎道。他這個小堂妹自小嬌生慣養,根本沒有接觸過生意,要她馬上收起玩心、進入狀況是不可能的事。「董事長找我有事?」
  「現在沒有外人,就不需要叫我董事長了。」舒娥貞慈愛的說。
  樓雅塘對她這位形同第二個母親的婦人非常敬重。「是不是叔叔他——」
  「不是,你不要擔心。」她輕聲安撫。「你叔叔他這兩天復健得不錯,看護說他很努力的想讓自己再站起來,所以只要堅持下去,絕對可以復元的。」
  他吁了口氣。「那就好。」
  樓采妮著急的替母親把話說完,「其實媽咪找你來是為了公司的事,大哥,你應該也聽說了才對,最近公司裡謠言很多,大家都在傳可能換董事長的事,每個人都以為爹地快死了,那些我以前叫叔叔伯伯的董事一個個都想坐上董事長的位置,也不想一想寶儷是我爹地辛辛苦苦創立的,他們根本沒幫上多少忙,就想要坐收漁翁之利,真是氣死人了!」
  「嬸嬸放心,我會盡力幫叔叔保住董事長的位置。」
  「媽咪,我就說嘛~~只要有大哥在,那些人不敢欺負我們的。」樓采妮對這個堂哥可是崇拜得很。
  舒娥貞暫時是放心了。「雅塘,當初你堅持從基層做起,而且不讓任何人知道你的真實身份,是為了不想讓別人以為你是靠關係才能進公司的,如今你叔叔躺在醫院,除了你之外,我不曉得還能信任誰。」
  「嬸嬸,你不要這麼說,這是我應該做的。」他說。
  「你這孩子就是這麼客氣,我們是一家人不是嗎?我和采妮都希望你能搬到家裡來住。」
  樓采妮扯著他的手臂撒嬌,「大哥,好不好嘛?」
  「我……」樓雅塘推拒不了母女倆的親情攻勢。「我會仔細考慮的。」
  「大哥還要考慮什麼?」樓采妮不滿的問。
  他捏了捏她的鼻頭。「萬一大哥以後結婚,還是得搬出去。」就因為叔叔一家人對他有恩,把他當作親人看待,他更不能把一切都視作理所當然。
  「大哥有女朋友了?」樓采妮驚愕的跳起來。「是公司裡的同事嗎?是哪個部門的?叫什麼名字?」
  舒娥貞倒是很快就能接受。「真的嗎?雅塘,你得找個時間帶她過來給嬸嬸認識,你年紀也不小了,是應該結婚了。」
  「大哥,你快告訴我她是誰?」樓采妮吃起未來堂嫂的醋來。
  他笑容滿面的接受質問。「這是秘密,等她能夠完全接受我,我一定會帶來給嬸嬸看……對不起,現在還是上班時間,我該回去了。」
  樓采妮不死心的糾纏他。「大哥,你告訴我嘛~~」
  「好了,你也該回辦公室去了,不要給羅秘書添麻煩。」說完,樓雅塘迅速的搭乘電梯回到企畫部。
  她一臉懊惱的瞪著電梯門:心想非要把對方找出來不可。
  哼、哼!想當她的堂嫂,得先過得了她這一關。
  「我先下班了,再見。」樓雅塘跟其他同事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高懿涵原本要找個理由約他吃飯,結果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離去。
  「要不要跟蹤他?」常致遠在旁邊煽動。
  她口是心非的說:「我才不幹那種事。」
  「你真的不想知道他每天下了班都去哪裡、和誰約會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不悅的問。
  常致遠眼帶嘲弄,老早就看透她的心思。「走吧!」
  「可是……」高懿涵咬了咬唇,猶豫不決。
  常致遠逕自往外走,就不信她不跟。「你不去,那我就自己去了。」
  「等等我。」她還是受不了引誘,抓了皮包,趕緊跟上。
  高懿涵坐在機車後座,偷偷的跟在樓雅塘的腳踏車後面,看著他騎進離公司不遠的住宅區內。
  「我可以跟你打賭,是誰住在這裡頭。」常致遠幸災樂禍的說。
  她橫他一眼,不予置評。
  「不相信?」他不著痕跡的覷著高懿涵黯淡的表情。「有一次我在路上看到那位阮小姐,就是走進這棟大樓裡。」
  高懿涵仰望眼前這棟住宅大樓,心口悶悶的。「樓大哥會喜歡她也是正常的,她身上有種冷傲的氣質,而且美得很有個性,只要是男人都會被她吸引。」
  「你心裡真的是這麼想?」
  她狐疑的斜睨,「常致遠,我還以為你和樓大哥是朋友,怎麼看起來像是在扯他後腿?」
  「他是從美國分公司調回來的精英分子,現在又是經理眼前的大紅人,跟他打壞關係對我並沒有好處。」常致遠冷嘲的說道。
  「你好虛偽!」高懿涵這才看清他的真面目。「難怪蕭立會說你是個表裡不一的小人,真是一點都沒錯。」
  常致遠冷笑一聲,「這是上班族的生存之道,誰對自己有利,自然要靠向誰了,搞不好他將來是企畫部副理,甚至還會升到更高的職位,我是腦子有問題才會跟他作對。」
  「那是你,我跟你不一樣。」她忿忿的說。
  他宛如惡魔般在她耳畔低語著,「其實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雅塘將來的前途看好,要是你能夠嫁給他,公司上上下下會有多少女同事羨慕你的好運……你知道你的缺點是什麼?就是不夠積極,才會被其他女人捷足先登。」
  「可是——」
  「你看!」常致遠指著大樓門口。「他們出來了。」
  高懿涵滿眼傷心的看著一男一女雙手緊握,態度親暱的走了出來,心中又妒又怨。
  「你再不加把勁,他就要變成別人的。」
  她的心好酸、好酸。
  心中最黑暗的一面開始蠢動起來。
  「你要帶我去哪裡?」阮冬麗拗不過他,不情不願的跟著他出門。
  樓雅塘牢牢握住她的柔荑,一步一步的引導她走出自己封閉的世界。「今天晚上我們到外面吃。」
  「我不想出去。」
  他知道她吃軟不吃硬。「你就當是陪我吃,好不好?」
  「那……那買回去吃好了。」
  「我在國外待了十多年,很懷念台灣夜市裡的小吃,連作夢都會夢到,可是一個人吃沒意思,你就陪我吃一次,要是覺得不好玩,下次我就不會勉強你了,你說好不好?」
  阮冬麗白他一眼,「反正你也不會聽我的。」
  「怎麼不會?我是那麼專制的男人嗎?」樓雅塘一臉正經,「我現在不就是在徵求你的意見?好不好?」
  只要他用那雙專注深情的眼神瞅著她,阮冬麗就說不出拒絕的話,只有氣在心裡。「好啦!」
  眼角的笑紋為他增添不少魅力。「謝謝。」
  她故意甩開頭,不去看他。
  「啊!前面有在賣豬血糕的攤子,真的好久沒吃了,光是聞到花生粉的香味,口水就快流出來了……」
  他牽著阮冬麗快步上前,買了三份豬血糕。「來,我吃兩份,這一份給你。」
  瞪著裝在塑膠袋中的豬血糕,她表情有些恍惚。
  「怎麼了?」他問。
  阮冬麗抿了下唇,「小時候我很喜歡吃這個,每次都會吵著要爸爸買給我,而且還要灑上好多好多花生粉才要吃……」
  「以後你想吃,我都買給你。」
  她倏地抬起螓首,迷失在樓雅塘那雙深邃的眼眸中。
  「快吃,要不然等一下就涼了。」
  「嗯。」她咬了一小口。
  樓雅塘大口品嚐著台灣的傳統小吃。「嗯……真的太好吃了,我還是喜歡台灣的小吃,這是在國外找不到的……不如我們搭計程車到饒河夜市吃個過癮怎麼樣?一定有更多好吃的東西。」
  「不要!」這回阮冬麗可不想再被他牽著鼻子走了。
  他乾笑兩聲,「好吧!那我們就在附近找家餐館吃就好了。」
  總算讓她贏了一次,阮冬麗的唇角不禁微微上揚。
  「對了,最近我可能會搬家。」樓雅塘故意不說清楚,想看她的反應。
  阮冬麗表情乍變,「搬家?」
  「因為我叔叔住院的關係,我嬸嬸和堂妹一直要我搬到他們家去住,就在大安路這邊而已,以後上班更方便了,而且也可以常常去你家,我們相聚的時間會比現在更多。」他說。
  血色又重新回到她的臉上。「那是你的事,不必跟我說。」
  他一臉悶笑,「可是你剛才的表情好像不是這麼說喔~~」
  「才沒有!你看錯了。」阮冬麗羞煞小臉,就是死鴨子嘴硬。
  樓雅塘哈哈大笑,用力的擁住她。「你的臉好紅……」
  「走開啦!」她氣呼呼的嬌叱。
  「我偏不要!」樓雅塘乘機在她面頰上親了一口。
  她滿眼羞惱,「你在幹什麼?我要生氣了。」
  「好啊!我也好想看你生氣的樣子。」他拍手叫好。
  阮冬麗已經戴不回以前那張冷漠的面具了。「我要回家了。」看他一派斯文爾雅,想不到這麼狡猾!
  「你生氣了?」樓雅塘一邊笑一邊追。「冬麗,不要走,我跟你道歉,對不起,我是故意逗你的——」
  「哼!」她不接受他的道歉。
  他垮著俊臉告饒。「不要生氣了,我下次不敢了。」
  「你——」阮冬麗想氣又氣不起來。
  樓雅塘重新握著她的小手,將她拉了回來。「今天忙了一天,連中飯都沒吃,肚子真的好餓,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你幹嘛這麼拚命?就為了要報恩?」
  「我叔叔一病倒,嬸嬸和堂妹兩個女人也只能依靠我了,其實他們真的對我很好,把我當作親生兒子般看待,可是就是因為這樣,反而給我很大的壓力,我怕會讓他們失望。」
  阮冬麗不曉得該說什麼。「你做得已經夠多了。」
  「也許是吧!雖然我們確實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可是終究不是真正的一家人,有時候我很難不這麼想;所以我內心深處一直有種渴望,想要有個家,擁有屬於自己的家人……你也會有這種感覺嗎?」
  她默默的瞅著他,不表示任何意見。
  「你願意成為我的家人嗎?」他深情款款的問。
  ※ ※ ※
  企畫部比往常還要忙碌,尤其是越接近聖誕節,大家的情緒就更緊繃,不過也有令人振奮的好消息。
  「聽說這次的平面廣告引起相當大的反應,很多人打電話到公司詢問Amnore的產品,可見得已經達到宣傳效果……」
  幾個同事七嘴八舌的討論著。
  「不只這樣,就連公司網站的留言都快塞爆了……」
  「還有不少偶像劇向我們探聽模特兒的身份,甚至想找她出唱片……」
  高懿涵從經理辦公室出來,瞥見樓雅塘拿著馬克杯走進茶水間,馬上抓住這個機會。
  「樓大哥。」
  樓雅塘轉過身來。「辛苦了,要喝咖啡嗎?」
  「我早上已經喝過了,要是喝太多我會心悸。」她按下飲水機的出水鈕,再將自備的花茶茶包丟進杯中。「樓大哥,這次成功打響Amore的知名度,你可以說是功不可沒。」
  樓雅塘揉了揉酸澀的眉心,笑得謙虛,「大家都有功勞,不是我一個人的。」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說……」
  「什麼事?」
  她小心的瞅了下入口處,確定沒有人聽見。「你要多注意常致遠這個人,不要跟他太接近。」
  「為什麼?」樓雅塘不以為意。「他是不是說了什麼惹你生氣了?」在他感覺裡,常致遠似乎對她有意,才會老是故意惹她生氣。
  高懿涵搖了搖頭,「不是,他——」
  「雅塘,電話!」外頭有人在叫他。
  「不好意思,我出去接個電話。」
  他匆匆的走出茶水間。「幾線?」
  同事向他比了個勝利手勢。「二線。」
  「謝謝……我是樓雅塘,哪一位?」
  電話另一頭傳來焦慮的女聲。「樓先生,我是羅秘書,你現在有空嗎?」
  「出了什麼事?」
  羅秘書深吸一口氣,「是這樣的,我剛剛接到通知,待會兒三點左右要舉行臨時的董事會,董事長夫人和大小姐事前都不曉得。」
  「是誰說要召開的?」
  「是江董事,他還鼓動其他董事非要召開董事會不可。」
  「別著急,你去通知董事長夫人和大小姐,然後……」
  ※ ※ ※
  會議廳內兩軍對壘,不過其中一方勢單力孤,才剛開始就煙硝味十足。
  「江董事,你臨時要召開董事會,不符合公司的規定。」舒娥貞坐在主位上,身旁是她的女兒樓采妮,母女倆硬著頭皮並肩作戰。
  戴著金邊眼鏡的江董事藏不住嘴角的得意。「我們都是公司的董事,現在董事長身體不適,已經不適合再管理公司的營運,我們當然有權利召開董事會來決定下一任董事長人選。」
  「江伯伯,我爹地會好起來的!」樓采妮義憤填膺的說。
  他虛情假意的安慰,「我當然是這麼想了,不過要等到董事長恢復到正常的狀態,恐怕不是短時間辦得到的,萬一公司出了事,沒有人可以做主,實在是令人憂心,你們說對不對?」
  在座的其他董事面面相覷,也不得不贊同他的論調。
  樓采妮倏地站起身。「各位叔叔伯伯,寶儷是我爹地一手創辦的,我和我媽咪絕對不會讓它倒閉的——」
  「你連翅膀都還沒有長硬,就想要飛了。」鏡片後的眼睛閃著惡意的光芒。「采妮,江伯伯看著你長大,你有幾斤幾兩重會不知道嗎?我們可不希望寶儷的未來葬送在你手中。」
  她登時羞慚的泛紅了眼圈,雙拳緊握。
  「各位董事,公司目前的營運狀況一切都很好,用不著擔心。」舒娥貞勇敢的面對眼前的豺狼虎豹。
  江董事不由得發出譏笑,「真的是這樣嗎?我怎麼聽說這次幫Amore拍攝宣傳廣告的是企畫部的職員,找個非專業的人來擔任這麼重要的職務,你這個代理董事長事先知不知情?還是你根本就不重視這次和韓國愛茉莉集團方面的合作計畫,所以才縱容下屬為所欲為?」
  「我……」她登時語塞。
  其他董事聽了頓時起了騷動。
  舒娥貞焦急的想澄清誤會。「你們聽我說——」
  「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好狡辯的?」江董事斜睨了下站在身後的男人。「林副總,你說說看是不是真有這回事?」
  和他狼狽為奸的林副總馬上像個佞臣般鞠躬哈腰。「是,沒錯,我可以證明,這次搞出這麼大的事來,根本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自作主張,我曾經問過企畫部的張經理,但他卻自認為是國王人馬,口氣大得不得了,還說已經跟總經理報備過了。不是我要當面批評總經理,可是她畢竟對公司的狀況還不夠瞭解,年紀又輕,容易受人哄騙,再這樣下去實在太危險了。」
  「你說什麼?!」樓采妮大感羞辱,氣得想拿東西扔他。
  「采妮,坐下!」
  她很不甘心的嬌吼,「媽咪——」
  「坐下!」舒娥貞又說了一次。
  樓采妮噘著嘴坐下。
  「各位董事,事到如今,我們也不能再顧念舊情,一切要以大局為重。」江董事看得出時機已經成熟,便大力鼓吹。「那麼贊成董事長重選的人請舉手——」
  「請等一下!」
  就在這緊要關頭,樓雅塘趕到了。
  所有的人全都不約而同的睇向門口。
  「是誰准許你進來的?」江董事很不高興有人打斷他的話。
  林副總認出他來,擺出上司的架子。「樓雅塘,你只不過是企畫部裡頭的小職員,居然未經允許就擅自跑來,是不是不想幹了?還不出去——」
  「大哥,你總算來了。」差點哭出來的樓采妮奔進他懷中。「他們都欺負我和媽咪——」
  林副總張口結舌,「大……大……大哥?」
  「先回位子坐好。」樓雅塘輕聲的說。
  有他在,她就不怕了。「嗯。」
  樓雅塘挺直腰桿的站在舒娥貞母女倆的身邊,不卑不亢的迎視眾人,最後視線落在最棘手的人物身上。「江董事,你這麼想當董事長嗎?」
  「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他壓根不把這種小角色放在眼裡。
  「因為董事長是我的親叔叔,我有責任替他守住這間公司,在他無法適任職務時,代替他投下一票,挑選出真正愛護寶儷的董事長。我這裡有份文件,還有律師證明,在他生病的這段時間,由我代理他的位置。」
  董事們輪流看著那份文件,證實他所言不假。
  樓采妮也由怒轉笑,「其實這些日子,都是我大哥在處理公司的業務,我和媽咪只是來幫忙而已。」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早點公佈自己的身份?」半途殺出個程咬金來,讓江董事恨得牙癢癢的。
  樓雅塘有意無意的笑睇著面有菜色的林副總。「我只是不想讓大家在背後說閒話,以為我想趁叔叔病倒,伺機霸佔寶儷,不過也因為這樣,才得知公司內部其實有不少漏洞,有待大力整頓。」
  「哼!就算你有這份文件,也不能阻止我們另選董事長。」
  「你說得沒錯。」樓雅塘認同他的話。「不過在這之前,請各位看一下這份傳真,這是韓國愛茉莉集團金總裁的書面說明,當初雙方同意合作,完全是看在董事長的面子和誠意,若是任意更換,那麼04年度的合作計畫恐怕會有所變動。如果有任何意見,我願意當場打電話和金總裁聯繫。」
  江董事五官霎時扭曲、猙獰,咬牙切齒的聲音清晰可聞。
  「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就要重新考慮了……」其他董事開始見風轉舵,江董事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看著情勢大逆轉,樓雅塘將手邊的資料傳遞下去給大家。
  「另外針對這次我們為Amore做的宣傳活動,已經產生極大的迴響,目前韓流仍然相當流行,中南部一些大型百貨和商場都要求我們盡快前往設櫃,而且將會給予最好的優惠條件,甚至有許多消費者希望我們提供更多的資訊,能讓她們預購產品,你們手上的這些就是證據。雖然之前有人暗中企圖破壞,不過並沒有讓他得逞……林副總!」
  突然被點到名,林副總瞬間腳底發軟。
  「我,我什麼都沒做……」
  樓雅塘笑得好溫和,那瞭然的眼神,讓他嚇出一身汗。「你不必這麼緊張,我只是想說你的消息來源太慢了,應該等收集完全再下定論比較妥當,否則只會造成無法收拾的後果。」
  「我……」他作賊心虛的大喊,「是江董事唆使我收買攝影師的,我完全是聽命行事,不關我的事。」
  江董事頓時氣得七竅冒煙,「你、你這白癡!」
  看在每個人眼裡,孰是孰非,馬上揭曉。

TOP

  第六章

  六點了,阮冬麗不只一次的看向牆上的鐘,這似乎已經變成習慣了,他通常都會在七點左右出現,今天也會一樣嗎?
  發覺自己滿腦子都是樓雅塘的影子,她不自覺的甩著螓首,深怕自己過於沉迷。
  她抱著自己的膝蓋,蜷縮在角落,如同以往,什麼都不想,只是發呆,可是沒過多久,她就會想到待會兒樓雅塘來了,又會穿上那條可笑的圍裙,到廚房去幫她準備晚餐,他會開始說個沒完沒了,不停的告訴她許多公司裡發生的事、或是一個不好笑的網路笑話,然後這間原本靜得像死城的屋子,就會因為他而熱鬧起來,陰暗的空間也被他的笑臉給照亮了。
  只要被他這麼注視著,阮冬麗就覺得自己好幸福,這種感覺好久不曾有過了,她好想抓住那種感覺,可是又怕太過接近,它就會像氣泡般不見了。
  這個幸福究竟能維持多久?
  「你願意成為我的家人嗎?」
  腦中不由自主的響起他那天說的話。
  他的眼神如此的嚴肅,還流露出一絲緊張,等待著她的回應。
  當時她是怎麼說的?
  「你瘋了!」阮冬麗驚白了臉叱道。
  樓雅塘笑意徐徐,「你知道我是很認真的。」
  「你的腦袋不清楚,等恢復正常再說。」她拒絕回應。
  他在心中輕歎,「有這麼難以接受嗎?我以為我追求得很明顯,你願意跟我交往不也是因為對我有相當的好感。」
  阮冬麗有說不出的納悶。「為什麼?為什麼會是我?」
  「我想是一見鍾情,這點我很難說得明白,還有就是你身上那股寂寞的味道,和我一樣。」樓雅塘眼角的笑紋微皺,透著淡淡的淒涼。「無論叔叔一家人給我多少的愛,失去最重要的家人,沒有父母陪伴長大,總是讓我感到悲傷,即使身邊圍滿了同事和好友,可是他們走進不了我的心,我仍然還是一個人。」
  這番話說進了她的心坎裡。
  自己何嘗不也是如此。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他們才會更憐惜彼此。
  她一臉迷惘,「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原以為這輩子就是孤單的活著,不會跟某個特定的男人有任何糾纏。
  「那麼就從現在開始想,想我,想我們的未來……」
  該接受他的感情嗎?阮冬麗不確定的思忖,萬一到了最後依舊無法回應他,那又該怎麼辦?她實在不忍心傷害他……想到這裡,她才確定自己真的愛上他了,愛上這個為自己帶來陽光的男人。
  叮咚!叮咚!
  他來了!
  阮冬麗幾乎是立即衝向大門,倏地打開——
  「我買了——呃?」樓雅塘才說了幾個字,就被一具柔軟的嬌軀撞得險些跌倒,本能的抱住她,提在手上的東西全掉在地上。「怎麼了?」
  她圈緊他的脖子,把秀顏埋在他胸前。「我在等你。」
  「怕我不來了,是不是?」他眼光轉為柔和,收攏雙臂。「我說會來就一定會到的,要是早知道會受到這麼熱烈的歡迎,一定會更早來。對不起,你等很久了吧?因為公司要發佈新的人事命令,所以耽誤了些時間。」
  「沒關係,只要你來了就好。」阮冬麗向來冰涼的肌膚漸漸有了暖意。
  樓雅塘將她稍稍推離懷抱,笑睇著她難得熱情的表現。「你要是想我的話,可以打手機給我,或者直接到公司來。」
  「那裡人太多了,我不喜歡。」她還是不習慣和陌生人相處。
  他輕笑一聲,「好,那只要我下了班沒事,就會來這兒跟你一塊吃飯,不過以後我會比較忙,可能會晚一點才來。」
  阮冬麗微表不滿,「為什麼?」
  「因為經過全體董事的表決通過,在我叔叔康復之前,由我擔任代理董事長,人事命令明天早上就會正式下來了。」他彎身拾起地上的東西。「晚上吃水餃好不好?有包高麗菜和韭菜,你想吃哪一種?」
  她不發一語的跟著他進屋,靜靜的看著樓雅塘脫下西裝,穿上圍裙,走進廚房燒開水,為兩人張羅晚餐。等了一天,為的就是這樣看著他就心滿意足了。
  蓋上鍋蓋,他不由得笑譫,「你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會誤會喔!」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會這麼不正經。
  秀頰一紅,再賞他一顆白眼。
  樓雅塘大笑一聲,「好、好,不開玩笑了,我們到客廳去等,先告訴我你今天都做了些什麼……」
  即使目前的身份是堂堂的董事長,樓雅塘依然每天騎著相伴多年的腳踏車上下班,然後將它寄放在大門口的警衛室裡頭。
  「樓大哥——呃……不,董事長早。」高懿涵假裝只是不期而遇,因為兩人已經不在同個部門工作,想見上一面很不容易,所以她特地提早來到公司。
  他回眸微笑,「早,高小姐。」
  「呃……我們企畫部門的同事今天要聚餐,所以想邀請董事長參加,不曉得你晚上有沒有空?」她忐忑的問。
  樓雅塘想了想,「應該是有,大概幾點?」
  「七點半,就在光復南路的那家寧記毛肚麻辣火鍋店……」高懿涵佯裝出不經意的口吻道:「董事長也可以帶女朋友一起去。」
  「我是想帶她去,不過人太多她會覺得不自在,晚上我會盡量趕過去,那我先上樓了。」
  她及時叫住他。「樓大哥!」
  「還有事嗎?」
  高懿涵掐緊皮包,鼓起勇氣,「我……樓大哥,我一直很喜歡你,從你到企畫部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喜歡上你了。」
  這突來的告白讓樓雅塘感到意外。「高小姐……」
  「我知道你已經有要好的女朋友了,但是我還是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情,我真的好喜歡你……」她豁出去了。「喜歡你的笑容,喜歡你認真的態度,還有你說話的聲音,全部都好喜歡。」
  他笑了,眼中閃著抱歉。「謝謝你。」
  「你會和那位阮小姐結婚嗎?」
  樓雅塘的嘴角咧出一道淺淺的弧度,「原來大家都知道了,其實這也是我正在努力的目標。高小姐,謝謝你,你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一定會遇到比我更好的男人,其實我看得出致遠一直對你有意思,他——」
  「不要說了!」高懿涵眼眶泛紅,「我喜歡的人不是他。」常致遠根本無法和樓大哥相比。
  「對不起。」他真摯的道歉,不應該企圖把她推給別人,這對她不公平。
  她硬吞下失戀的苦果。「沒關係,感情要講究緣分,不能強求的,我先走了,晚上見。」
  她裝作沒聽見樓雅塘的叫聲,一鼓作氣的跑進女廁,躲在廁所裡痛哭失聲,哭了好久,才擦乾眼淚出來。
  「天底下的男人又不只他一個,犯不著哭得這麼傷心。」常致遠斜倚在牆邊等她,表情莫測高深。
  高懿涵憤怒的瞪眼,「你偷聽我們談話?」
  「我只是剛好今天比較早來,不巧看到而已。」他從鼻孔哼氣,「你的樓大哥現在的身份不同了,就算董事長病好了,回到公司上班,他也絕對會是權力核心之一,比我預想中的爬得更高。」原以為他只是正好姓樓而已,想不到真的和董事長有血緣關係。
  「你可以去巴結他,這不是你最會的嗎?」她諷刺的說。
  常致遠對她的嘲諷不以為忤。「要是有機會的話,我當然會了。」
  「哼!」高懿涵大感不齒。
  他扣住她的手腕。「難道你就要這麼放棄了?」
  「不干你的事!」她用力的甩開他。
  ※ ※ ※
  穿好大衣,腳步輕快的下樓,就看到嘟著嘴的堂妹張開雙臂擋在下面。
  「大哥,你又要出去了?」
  樓雅塘親暱的揉了揉她的頭頂。「大哥要去約會,才能早點把你未來的堂嫂娶回家來。」
  「可是今天是星期六,我要你陪我去逛街看電影。」樓采妮霸道的說。
  他仍然往前走。「下次好不好?」
  「我不管,我不管!」她索性要起脾氣,「我就是要今天,難道女朋友比我重要嗎?在公司裡又不能纏著你,每天下了班你又去她家,三更半夜才會回來,我們已經好久沒有在一起吃飯聊天了。」
  「采妮——」
  樓采妮摀住雙耳。「我不要聽你解釋!大哥已經變了,不再是以前那個最疼我、寵我的大哥了。」
  「好,我今天不出去,在家陪你好不好?」他不得不妥協了。
  她欣喜若狂的抱住他的腰。「真的嗎?」
  樓雅塘眼神一黯,「當然是真的。」
  「采妮,你又在跟你大哥胡鬧什麼?」
  柔雅的女聲響起。
  「媽咪!」樓采妮奔到母親身邊,愛嬌的扯著她。「大哥中午要陪我們吃飯了,我去跟陳嫂說要多煮幾樣大哥愛吃的菜。」
  舒娥貞拉住女兒,笑得溫溫婉婉,「你大哥有重要的事,就讓他去吧!媽咪陪你吃就好。」
  「我不要!」
  她看向視若親兒的侄子。「雅塘,你有事就去吧!不要理她,隨她怎麼鬧好了,再這樣寵下去,只會害了她而已。」
  樓雅塘綻出感激的笑容,「嬸嬸……」
  「快去,不要讓女朋友等太久……對了!過幾天就是聖誕節了,邀她到家裡來吃飯,大家認識認識。」
  他連忙點頭,「好,那我走了。」
  「大哥?!」樓采妮滿眼不信的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媽咪,你——」
  「不要仗著你大哥好說話,就這麼任性。」舒娥貞開導女兒。「他心裡承受的壓力比我們想像中的還要大,所以讓他出去透透氣也好,不要把他逼得太緊了。」
  樓采妮安靜了下來。「是為了公司的事嗎?」
  「不單是公司,還有我們加諸在他身上的恩情,這孩子太有責任感了,別人對他好,他永遠都會牢記在心,所以不管是對我們一家人或是公司都很盡心盡力,反而苦了自己……我真怕他有一天會崩潰。」她歎道。
  ※ ※ ※
  「冷嗎?」睇著她冰雪般的玉容,樓雅塘隨手將圍巾取下,想繞在她的項頸上,這兩天冷氣團來襲,更有節日的氣氛。
  阮冬麗輕搖螓首,「不用了,我不怕冷。」
  「有件事我想先跟你說,好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她狐疑的斜睨。
  「我嬸嬸希望聖誕節那天,你能到家裡吃飯,順便讓彼此認識一下。」
  「一定要去嗎?」阮冬麗遲疑的問。
  「如果你還沒準備好,我不會勉強你的。」樓雅塘很能體諒她不喜歡與人接觸的個性,並不想強迫她。「不過我想趁今天有空出來,買兩樣東西當作聖誕節禮物送給她們,免得我那個堂妹怪我不再疼她了。」
  「嗯……」這是應該的,她並不反對。
  樓雅塘牽著她步下台北車站的捷運路口,買了兩張捷運車票,穿過驗票的閘門,來到定點排隊等車。
  不到兩分鐘,車子到站了,雖然不是上下班的尖鋒時段,不過因為是假日,黑壓壓的人群宛如蝗蟲過境。
  人多的場合總是讓她緊張,阮冬麗垂下螓首,縮在門邊的角落,全靠樓雅塘護著她,不讓其他乘客擠到她。
  若是以前,她早就奪門而出,可是有他在,她居然可以忍受下去,他沉穩的氣息充溢在她四周,讓她有了極大的安全感。
  幸好只有幾站就到了目的地,兩人又跟著人潮前進,搭上手扶梯走出捷運站,來到新光三越百貨門口。
  「為什麼來這裡?」
  他指著設在百貨公司裡頭的一家T開頭的世界名品專櫃,據說很多情侶都會在這裡買對戒以示愛情。「采妮喜歡這家的東西,我想看看最近有什麼新貨到。」
  他拉著她走進去,聽著店員介紹各式新品,阮冬麗只是在一旁靜靜的瀏覽著擺在玻璃櫃中的各類飾物,並沒有多大的興趣。
  「冬麗!」樓雅塘朝她伸出手。「你過來幫我看看……」
  她神色淡然的走上前。「她是你堂妹,你應該比較瞭解她的喜好,問我沒
  「有什麼關係,你們都是女孩子,眼光比較相似。」他就是非要她參與,漸漸融入自己的生活。「你覺得這個手環怎麼樣?設計得很別緻。」
  阮冬麗臉上沒有太大的起伏,「還可以。」
  「這副耳環,你覺得呢?」
  「我沒見過她本人,不曉得適不適合。」這是實話。
  「說得也對……我有采妮的照片,那是年初她到美國來看我時一起合照的……」樓雅塘很快的從口袋中拿出了用了好幾年的皮夾,抽出一張照片給她看。「她就是采妮,五官像我嬸嬸多一點。」口氣有著作為兄長的驕傲。
  「長得很漂亮。」看到照片中的年輕女孩抱著他的手臂,笑得那麼甜,她竟然有些吃味。「你們的感情很好。」
  他輕輕一笑,「她就像是我的親妹妹……哦!我這裡還有張跟叔叔、嬸嬸的合照,是在我十八歲那年要到美國唸書時拍下來作紀念的,那時的我看起來還真有點矬矬的。」
  那的確是張一家和樂融融的團圓照。
  照片中的四個人都笑得好開心、好幸福。
  樓雅塘當時確實很年輕,是個高中剛畢業的學生,不變的是他陽光般的笑容,而樓采妮則是個不滿十歲的孩子,依舊暱在他身邊,以及站在他們身後那對面露微笑的中年夫婦……
  阮冬麗冷淡無波的瞳仁在瞥見樓晉暉的臉孔時,倏地緊縮。
  彷彿有一支鑽子狠狠的插進她的腦門……
  呼吸剎那間窒住。
  一張原本以為遺忘,卻是深埋在記憶深處的男性面孔被挖掘了出來——
  無情的紅色火光在她稚嫩的小臉上閃動著。
  爸爸、媽媽……
  年幼的她完全嚇呆了。
  火勢越燒越烈,淹沒了母親淒厲的叫聲,直到再也聽不見……
  忽然,她看到了,一個男人同樣呆愕的站在那裡。
  她直直的望著他,看到男人露出驚恐無比的表情,彷彿知道自己闖下大禍了,他發現自己的臉曝了光,馬上轉身就跑,開著肇事的座車逃離現場。
  然後隨著一聲劇烈的爆炸,小小的身子騰空飛起……
  塵封的恐怖記憶被掀了開來!
  阮冬麗想起來了——
  就是他!
  就是照片裡的男人害死她的父母……
  嬌軀急劇的抖著,連照片都快拿不穩了。
  「冬麗?」樓雅塘試探的喚道。
  她的臉色驀地慘白,吐出破碎的低喃,「不……」
  「冬麗……」她此刻的反應像極了那天發生的情況,可是為什麼呢?是什麼原因觸動了她?「怎麼了?」
  樓雅塘的叫喚讓她眼前一片黑暗,頓時心如刀絞。
  天啊!他居然是害死她父母的兇手的親侄子,她居然愛上兇手的親人,這是什麼樣的惡作劇?
  「冬麗,你怎麼抖成這樣?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照片從她手中飛走了。
  她抱住頭,失聲大叫,「啊啊——」
  不只是店員,就連其他顧客也一臉駭然的看著她。
  「冬麗!」樓雅塘摟緊她,想止住她的戰慄。
  彷彿無法忍受被他碰觸,阮冬麗使出最後的力氣推開他,仰起冷汗涔涔的雪白玉顏。「不、要、碰、我……」她不能再愛他了,可是已經付出去的感情要如何收回?
  「冬、麗……」
  不要再用這麼溫柔的語氣叫她了,不要……
  為什麼?誰來告訴她為什麼?
  她發狂的搖著頭,覺得呼吸困難,一口氣喘不上來。
  如果真有神明,讓她就這麼死去吧!
  因為幸福已經離她遠去了。
  在下一秒,樓雅塘神色丕變,張開雙臂接住癱軟倒下的嬌軀。
  「快叫救護車!」
  ※ ※ ※
  「冬麗,拜託你跟我說話……」
  在醫院的病房裡,樓雅塘低聲下氣的乞求著,可是已然醒轉的阮冬麗,只是表情木然的看著窗外,拒絕和他有任何溝通。
  「我知道你聽得見我的聲音,跟我說話好不好?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冬麗,你這樣子我很擔心,不管說什麼都好……」
  任憑他苦口婆心的勸說,她就是不予回應,也因為這樣,還特地請主治大夫和精神科醫生過來會診。
  「病人受了很大的刺激,可能是太痛苦了,所以一下子無法負荷,才會封閉所有的感覺。」當時,精神科醫生作出這樣的診斷。
  到底是什麼樣的刺激?
  樓雅塘實在想不通。
  在不得以之下,他只好打電話給她最好的朋友石凱娣,幸好她那天有留下名片,否則真的不曉得該找誰才好。
  半個小時後,大腹便便的孕婦趕來了。
  「小麗,我來看你了。」石凱娣困難重重的坐了下來。「我這肚子越來越大,不過為了你,就算會挨我老公的罵也值得,你看我有多講義氣。」
  病床上的阮冬麗沒有一絲反應。
  似乎什麼聲音都入不了她的耳了。
  和樓雅塘相覦一眼,發現情況真的不對,石凱娣顯得有些慌亂,「小麗,你不要嚇我,否則會害我早產喔……」
  說了老半天,還是失敗了。
  石凱睇氣憤的走出病房,等樓雅塘關上房門,便開始興師問罪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可以對天發誓,小麗會對別人不理不睬,唯獨不會這樣對我,你究竟對她做了什麼?」
  他臉上淨是不解,「我也不知道,今天我帶她去採買要送給我家人的聖誕節禮物,忽然間她就變得很激動,然後就昏倒了,當她醒來就變成這樣,不管我說什麼都聽不見。」
  「真的只有這樣?」石凱娣很困惑。
  樓雅塘抹了把焦躁的臉龐。「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醫生說她受了刺激,可是我真的不記得當時有什麼東西刺激到她了?」他拚命回想,就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該怎麼辦?」
  他也同樣無計可施。
  十分鐘後,石凱娣被她那高大冷峻的丈夫給強行帶走了。
  看來只有靠他自己了。

TOP

  第七章

  當樓雅塘回家一趟,帶來家裡傭人熬好的雞湯,再度來到醫院,卻得知阮冬麗已經自行出院的消息,驚詫之餘,便又匆匆的趕到她的住處。
  按著門鈴,他心神不定的等待。
  「喀!」大門開了。
  見到她平安無事,他才稍微安下了心。
  「你真的把我嚇壞了,怎麼不等我就自己出院了?」樓雅塘順手帶上大門,正打算進屋,卻看到她一動也不動的站著。「冬麗?」
  她玉容冷漠,像結了冰似的。「你走吧!」
  「什麼?」
  「我們分手吧!」阮冬麗冷冷的語調宛如冰珠掉落在地上。
  樓雅塘瞠大雙眸,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我不想再看到你了。」見到他,她就會聯想到兇手可恨的行徑,想到自己之所以成為孤兒都是姓樓的害的。
  他皺起眉峰,兩手握住她瘦削的肩頭。「為什麼提出分手?告訴我理由,不然我絕對不會接受的。」
  阮冬麗輕輕的撥開他的鉗制,猶如一尊失去靈魂的行屍走肉,晃進了客廳,但是因為身子太虛,險些摔倒。
  「小心!」樓雅塘試圖伸手攙扶。
  「不要碰我!」她像驚跳了一下。
  「冬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簡直是滿頭霧水。
  「你真的要知道?」阮冬麗抽了口氣,眼眶中瀰漫出水光,嗓音也跟著哽咽了。「好,我告訴你……我已經想起來二十年前,害得我父母在翻覆的座車裡活活被燒死,讓我變成孤兒的兇手是誰了。」
  樓雅塘愣了一下,「是誰?」
  「當時我不過才六歲,加上腦震盪的關係,所以自然忘記了在車禍現場曾經目擊到肇事者的長相,這麼多年,那張臉孔始終是一團黑,無論怎麼想都想不起來,直到今天……當你把照片拿給我看,第一眼看見他,我全部都想出來了……」
  聽到這裡,他也刷白了臉。
  「你是說那張我給你看的照片……」
  她飽含恨意的縮緊下顎,「你已經猜到是誰了對不對?」
  「不可能!」樓雅塘大吼一聲,「不可能是我叔叔,你一定認錯了,畢竟當時的你才六歲……」
  阮冬麗眼眸泛冷,「你當然不願相信了,因為他在你心目中一直是那麼偉大,怎麼可能是那種畏罪潛逃的兇手。」
  「冬麗,這種事不能隨便猜測,必須要有真憑實據。」他心亂如麻的喊道。
  「對,是要真憑實據,可惜除了我的記憶,誰都沒有辦法幫我死去的父母討回公道。」她垂下眼瞼,想哭卻又哭不出來。「我一輩子都會記得他發現自己鑄下大錯,居然就這麼逃走時的臉……如果他肯出手幫我媽媽把爸爸從車裡拖出來,或許他們今天還有可能活著,可是他跑了……」
  他急促的喘著氣,滿眼懇求的睇著她,「冬麗,不要太快下定論,一定是哪裡出錯了,叔叔他……他絕不是你口中說的那種人。」這已經超乎他的想像了。
  「那麼你直接去問他,他雖然中風,不能言語,可是神志還很清醒不是嗎?」
  阮冬麗一臉咄咄逼人,隨即又自我解嘲,「不過沒有人會傻得承認自己犯下的錯,問了也是白問。」
  樓雅塘咬緊牙關,「好,我去問,我叔叔是個正人君子,絕不會對我隱瞞任何事情,他會告訴我實話。」
  然後,他走了,追尋他所認為的真相去了。
  「砰!」的一聲,阮冬麗再也撐不下去的撲倒在地,感覺不到膝蓋的疼痛,黑暗鋪天蓋地的淹沒了她……
  「媽咪,大哥回來了!」樓采妮迅速的從日光室出來,臉上喜不自勝,「我就說大哥既然親口答應我晚上要陪我吃飯,就一定會趕回來的。」
  還是舒娥貞細心,端詳著一臉心神俱失的侄子,他那張總是閃耀著溫煦笑容的臉龐如同死灰一般。「雅塘,出了什麼事?你的臉色好難看,你不是去醫院陪你女朋友嗎?是不是她的病很嚴重?」
  他眼神無光的瞅著,似乎過了好幾秒才聽進她的話。「我……我沒事,只是累了,想回房休息一下。」
  樓采妮勾著他的手。「大哥,你說要陪我吃飯的。」
  「對不起,我真的很累。」樓雅塘費了好大的力氣扯動嘴角。「嬸嬸,如果沒事,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雙腳宛如灌了鉛,好不沉重。
  舒娥貞母女倆怔怔的看著他上樓,那走路的姿勢已然失去以往的自信,好像每走一步,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回到自己的臥房,他整個人坐倒在床邊的地毯上,兩手揪住頭髮,至今還無法相信事實的真相。
  當他到養生復健中心時,住在頭等病房的叔叔正坐在輪椅上,由看護推著他從外面回來。
  「我想跟我叔叔單獨說幾句話可以嗎?」他客氣的詢問看護。
  看護暫時離開了。
  失去語言能力的樓晉暉,眼歪嘴斜的看著他,費勁的想吐出清晰的字句,「咿……公、公司……」
  「叔叔,公司的事你不要擔心,一切都很正常,也已經告知愛茉莉集團金總裁有關你的病情,他堅持要等你康復再詳談下一個年度的合作計畫,我會撐到你痊癒出院為止,你要加油!」樓雅塘不斷說著鼓舞的話語。
  樓晉暉用正常的右手拍拍他,猛點著頭,似乎在勉勵和嘉獎他。
  「叔叔,我最近交了個女朋友,她是個很特別的女孩子,原本我打算聖誕節那天把你接回來,順便讓你們見見她……」
  他又是點頭,表示贊成。「呃……好……」
  「冬麗是個遭遇十分可憐的女孩子……」樓雅塘幾乎不敢看他的眼,不停的譴責自己居然懷疑叔叔的人格……可是,只要證明他和阮氏夫婦的死無關,那麼就可以洗刷清白了。
  「在她差不多六歲那年,也就是二十年前的十一月底左右,他們全家開車出遊,直到深夜才回到永和,那天很冷,路上車輛不多,忽然對面車道有輛轎車猝不及防的衝向他們,冬麗的父親為了那輛車,車子失控翻覆了,這時油箱也爆炸,瞬間起火燃燒,除了冬麗,她的父母都被燒死在裡面——叔叔?」
  坐在輪椅上的樓晉暉嘴歪得更斜了,全身激動的抽搐。
  樓雅塘蹲下身來,抓住他搖動的右手。「叔叔?」
  「她……呃啊……」
  「叔叔,你想說什麼?」
  樓晉暉眼眶又紅又濕,緊抓著他的袖口。「她……帶……來……」
  「你認識她對不對?」樓雅塘面無血色,看著兩行淚水淌下叔叔的臉,從來不曾見他哭過,那些眼淚似乎代表某種意義。「冬麗說她已經想起當年犯下大錯卻又畏罪潛逃的兇手,她說——」
  「嗚嗚……」樓晉暉單手掩面啜泣。
  心,陡地沉進了冰窖中。
  這不是真的!
  叔叔是他這輩子最崇拜的人,他給予了缺乏家庭溫暖的自己無限的關愛,是他的愛讓自己重燃對生命的希望,樓雅塘曾經發過誓,要以叔叔為榜樣,可是現在呢?他多麼渴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喀,喀,房門響了兩聲。「雅塘?」
  他慌忙的掩飾心情。「請進。」
  舒娥貞推門而入,眼尖的瞟見他發紅的眼圈。「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不要想隱瞞我,你的臉上明明寫了有事。」
  「我……我不曉得該怎麼說、該不該說……」他的嘴角泛出苦澀的笑意。也許這件意外事故連嬸嬸都不曉得。
  她在彈簧床上坐下。「我們的感情就像母子,有什麼不能說的?」
  睇著待他視如己出的嬸嬸,樓雅塘仍舊如鯁在喉。
  「說吧!」舒娥貞鼓勵的說。
  樓雅塘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為了證實一件多年前的往事,我剛剛去看過叔叔……叔叔雖然無法親口承認,可是他的表情已經告訴我,那件事是千真萬確的。」
  定定的咀嚼他的話,舒娥貞的臉上突然掠過一道恍然。「你要問的是二十年前發生的那樁車禍嗎?」
  他抽了口涼氣,「嬸嬸也知道?!」
  「那麼確實是這件事了?」
  「我原本以為只是一場誤會,可是叔叔他——」
  舒娥貞低頭看著手指上的結婚戒指。「我和你叔叔結婚以來,不管大小的事,他從來不會隱瞞我,即使是那件意外……」
  「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叔叔開車一向小心謹慎,而且以他的為人,絕對不會見死不救,我真的完全無法接受。」
  她絞緊十指,語氣艱澀,「那時寶儷才剛剛起步就有了不錯的成績,所以他在那天和公司裡的幾位主管吃飯,好慰勞他們的辛苦,在餐桌上多少會喝點酒。你叔叔本來已經打算好搭計程車回家,絕不會冒險自己開車,可是沒想到采妮傍晚開始就有點不舒服,那時她才三個月大,長得瘦瘦小小,體質又不太好,到了晚上就發燒了,初為人母的我當然很緊張,馬上打電話給你叔叔,希望他趕回家來送我們到醫院去,他知道以後顧不得有些醉意,勉強自己開車,誰曉得……不幸的事就這麼發生了。」
  樓雅塘像洩了氣的皮球,又癱坐在地毯上。
  「你叔叔嚇呆了,原先他想下去救人……雅塘,你叔叔也是個凡人,只要是人就難免會有自私的一面,他想到出了這麼嚴重的車禍,所要受的刑罰絕對不會太輕,可是公司剛起步,采妮還那麼小,他真的沒辦法丟下不管,所以……所以他逃走了……」說到這裡,舒娥貞已然泣不成聲。
  他閉上眼皮,久久無法言語。
  舒娥貞猛吸著氣,讓情緒緩和下來。「這麼多年,你叔叔不斷的苛責自己,畢竟因為他的大意和疏忽,害死了兩條人命,他每天、每天都活在罪惡感當中,甚至晚上也會從噩夢中驚醒。我們也想過要補償對方,就算傾家蕩產也無所謂,你叔叔曾經想去自首,讓法律來制裁他,是我又哭又跪的哀求他不要拋棄我們母女,失去他,我也活不下去了……嗚嗚……」
  「嬸嬸,不要再說了。」他都明白了。
  她抽泣地看著他,「雅塘,你叔叔他不是故意的,一切都是意外——」
  「可是卻毀了另一個家庭的幸福。」明天他該如何去面對自己所愛的女人呢?「我不怪叔叔,他是為了你和采妮才這麼做的。」
  「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樓雅塘笑得好無奈,眸底流竄著淚光,「也許真的是天意,我愛上的女人就是當年那個僥倖存活下來的小女孩,她看到叔叔的照片,認出他就是當年肇事的座車駕駛。」
  舒娥貞驚喘一聲,「你是說——天啊!」
  「不過單憑她的記憶是無法告我們的,如果這是嬸嬸擔心的……」他掐了掐眉心,語調疲憊不堪。
  她摀住口,淚流滿面。「……你很愛她是不是?」
  「我是愛她。」樓雅塘緊閉了下眼。「可是冬麗她……她要跟我分手,我想她無法接受我和叔叔之間的關係。」
  舒娥貞萬分抱歉,「雅塘,真的很對不起,是我們害了你。」
  「嬸嬸,你不要這麼說,我對你和叔叔只有感激,沒有一絲怨言,至於冬麗……我不會輕易死心的,相信總有其他辦法可以解決。」
  他是如此希望著。
  ※ ※ ※
  思考了一整夜,樓雅塘決定要用所有的愛讓阮冬麗得到幸福,藉以彌補叔叔對她的虧欠。
  「我想你一定還沒吃早餐,我買的這家紅燒素面,它的湯頭很贊,不輸給牛肉麵,裡頭還放了不少中藥,對身體很滋補。」他要加倍的愛她、疼她,這是自己唯一可以做的。「我去拿碗來裝。」
  阮冬麗見他若無其事的進屋,神情冷冽。
  「過來吃吧!」他如同以往的哄著她把食物吃進去。
  她不為所動的踱開。
  「冬麗……」樓雅塘輕輕的捉住她的手腕,幾乎用討好的口吻說:「把面吃了,我們再好好的談一談。」
  「還有什麼好談的?」聲音冷硬。
  樓雅塘扳過她的嬌軀,好讓兩人可以面對面說話。「當然有,對於你父母的死,叔叔他一直相當自責,我們願意盡一切的力量來補償你——」
  「補償我?要怎麼補償?」她的聲音很輕,可是每一句都敲在他的心版上。「他能讓我父母復活嗎?他可以彌補得了我這二十年所承受的苦楚嗎?不要只會說好聽的話。」
  他的心為之抽緊。「我知道不能,可是叔叔現在已經是口不能言、腳不能行,你還要他接受什麼樣的懲罰?有時候真正的刑罰,還比不上自我良心的譴責,這二十年來,他沒有一天忘記自己所犯下的過錯。」
  「你終究還是選擇站在他那一邊。」阮冬麗冷冷的嘲諷,讓他感到憤慨。
  「我沒有選擇站在誰那一邊,冬麗,你這麼說對我並不公平。」
  阮冬麗自我解嘲,「對,我是不公平,我不該忘了他是你的恩人,而我呢?我又算是你的什麼人?」
  「你是我愛的女人,也是唯一讓我動心的,難道我表達得還不夠嗎?」他扣住她的肩頭,用力搖晃,彷彿想要搖醒她。
  他痛苦的眼神讓阮冬麗差點就心軟了,可是父母的枉死再度燃起她內心的復仇之火。「你真的愛我嗎?」
  樓雅塘的目光近乎懇求,「你還要我怎麼證明?」
  「好,那我要你離開寶儷,離開你叔叔一家人,從此和他們斷絕往來,這樣我就相信你是真的愛我。」
  「什麼?!」他滿臉震懾?
  她冰冷無情的瞅著他,「你辦不到嗎?」
  「你要我丟下公司,丟下叔叔他們不管?」樓雅塘的嗓音飽含不信和失望,眼眶一熱,「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發過誓要報答叔叔的恩情……」她居然對他提出這樣不近情理的要求。
  阮冬麗冷冷道:「我知道,你一天到晚把報恩掛在嘴邊,我怎麼可能不清楚?所以我才要你這麼做,如果你愛我,就必須放棄他們。」
  兩人互相對峙凝視著。
  她壓抑著情緒,睇著他悲痛不信的眼眸,在心底的一個角落暗暗希望他能選擇自己,卻又感到恐懼……
  倏地,鉗握住她肩頭的大掌松落了。
  「你好殘忍。」樓雅塘顫巍巍的倒退兩步,下顎抽搐的瞪著她。「你怎麼可以對我提出這種要求?你要我怎麼選擇?不論我選擇哪一邊都是錯的。」
  「那麼你是寧願選擇他們了?」她的希望落空了。
  樓雅塘心中燃起一把怒焰,憤怒的低吼,「我該死的誰都不選!」有生以來,他頭一次發這麼大的脾氣。「我兩個都要,所以我誰都不選。」
  「不可能!」阮冬麗狠狠的拒絕他。「你不可能兩個都要,只能選一個。」
  他從喉頭發出近乎嗚咽的聲音,「你這是在逼我離開你,冬麗,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既然這樣,你走吧!」她轉過身去,不讓他瞧見凝結在眼底的淚水。「我永遠都不想再看到你了。」
  「不!」他硬是將她轉過來。「你不能要我這樣選!冬麗,看著我,我不相信你能狠得下心結束我們的感情,一定還有其他辦法可想——」
  「沒有,就只有這兩條路可走,如果你選擇報恩,那麼我們就到此為止,就當作我們從來不曾認識過。」
  阮冬麗的堅持徹底的擊潰了他的意志。
  他幾乎站不住腳了。
  「為什麼要這樣逼我?」樓雅塘失聲吶喊,「我只是愛你,這樣錯了嗎?難道你真的寧願我當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也要跟你在一起?那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就算在一起,我們也不會幸福的,你知不知道?」
  「幸福?」她的表情幽幽冷冷,隱含心痛。「我早就放棄擁有了。」
  樓雅塘暗啞的大笑,「原本你可以得到的,可是你卻選擇了報仇,我叔叔的確是對不起你,可是他已經付出代價了——」
  她固執的輕喃,「我沒有錯。」
  「對,你沒有錯,錯的人是我!」他眼眶泛紅,「錯在我太天真,以為給你全部的愛就可以彌補一切,讓每個人都能得到幸福,可以同時擁有恩情和愛情,我真傻!」
  兩滴清淚滑下她的面頰,視線模糊了。
  他用指腹溫柔的拭去。「別哭……」
  話梗在她的喉頭,怎麼也吐不出。
  為什麼不選擇我?
  我願意為了你忘記心中的恨……
  「對不起。」樓雅塘眼光淒楚哀傷,擠出一道淺淺的笑弧。
  阮冬麗的心往下沉。
  終究,他還是作出了選擇。
  ※ ※ ※
  聖誕節快到了,櫥窗中瀰漫著濃濃的喜慶氣氛,定到哪裡,都能聽到應景的聖誕歌曲。
  樓雅塘豎高起衣領,走在兩人曾經漫步的林蔭大道,他們常常選在三更半夜出來夜遊,或者騎著他的腳踏車,載著她在附近逛了一圈又一圈,吃完消夜再回家。
  雖然她的話不多,可是他可以感覺到她一天比一天的依賴著自己,這總是讓他偷偷雀躍不已,原來她並非對自己完全沒有感覺,她封閉的心靈已經悄悄為他開啟,誰知老天爺卻跟他開了個大玩笑……
  樓雅塘走到腳都酸了、麻了,還是不肯停,繼續無止盡的走下去。
  最後,他終究還是選擇了報恩。
  他沒辦法在叔叔病重、嬸嬸和堂妹無所依恃之餘,拋下他們一走了之,那不是他的作風,也不是他的處事原則。
  冷風刮在他臉上,刺刺的,卻比不上他心痛的萬分之一,沒有人能夠瞭解他肩上的壓力有多重,這恩情的包袱有時讓他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可是他沒辦法因為這樣就將它卸下,所以只能選擇放棄愛情。
  樓雅塘,你真偉大,他自嘲的笑忖。
  他費力的挺直腰桿,走進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商店,買了罐熱咖啡,坐到外面的椅子上。
  不由得想起那一夜,他們也是這樣坐在店外,因為同樣都失去了父母,自然而然地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就是在那時她開始接受自己,不再排斥他。他們都是渴望得到幸福的人,可是為什麼明明可以抓住幸福時,卻得放它走呢?
  握著手中漸冷的咖啡,他望著來往的車輛發呆良久,直到耳畔傳來某位香港男歌手深情的歌聲,在千篇一律的聖誕歌曲當中,唯獨這家便利商店播放著電台音樂,樓雅塘不由自主的被歌詞的含義給牽動了。
  你的淚彷彿是條蜿蜒的溪
  在感情的地圖畫分東西
  在河兩岸對立
  不能言不語
  只能無奈的鬆開手讓愛飛去
  愛不愛全都不由自己
  思念讓人變得不可理喻
  反反覆覆糾纏
  越想剪心越亂
  愛過的人不能說忘就忘
  這不正是他目前的心情寫照嗎?
  每一字、每一句都敲進他的心坎裡。
  樓雅塘將臉龐埋在雙掌中,這才縱容眼淚淌下。
  低沉的歌聲依舊傾訴著滿腔深情……
  感情的線把你我分隔在兩地
  你在河東
  我站在河西
  只能彼此遠遠聽見各自的歎息
  誰都跨越不了時間的距離(距離/鄭中基/李姚作詞)
  恩情梗在中間,讓他們誰都跨越不了,只有犧牲彼此的愛情,多麼不公平啊!他想對天吶喊,想咆哮出自己的不甘。
  ※ ※ ※
  在街上晃蕩了一天,當樓雅塘回過神來,已是夜幕低垂。
  他將雙手插在外套口袋,心不在焉的走到路旁,想攔一輛計程車回家,驀地,聽見有人叫他。
  「雅塘?」常致遠喜出望外的上前,熱絡的拍了下他的肩膀。「哈!真的是你,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實在太巧了。」
  他微微扯動一下嘴角,「怎麼一個人?今天沒有約會?」
  「別提了,我被放鴿子了,心情正郁卒,想找個人一塊喝酒,遇到你真是太好了,走!我請你喝酒。」說著,他就興匆匆的攬著樓雅塘轉向。
  「我——」他很少接觸酒。
  常致遠橫他一眼,「還是你這個董事長不屑跟底下的職員喝酒?認為我沒有資格和你平起平坐?」
  「致遠,我沒有那個意思,你不要誤會。」
  「沒有就好。」常致遠又恢復笑臉,「走吧!這攤我請。」

TOP

  第八章

  一杯又一杯的威士忌下肚,讓他的神經麻痺,也麻醉了他的感覺,這或許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看你心情好像不太好?是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常致遠刺探的問。
  樓雅塘凝睇著酒杯中晃動的液體,兩眼醺然。「我們……分手了。」
  「怎麼會這樣?」常致遠假裝出驚訝的神情,一邊安慰他。「失戀就失戀,大丈夫何患無妻,憑你的條件還怕沒有女人?你這個人就是太死心眼了。」
  「呃……你不懂。」打了個酒嗝,他腦子開始恍惚。
  「我是不懂,算了!喝酒、喝酒……」常致遠又為他斟滿一杯。「我們敬失戀一杯。」
  在慫恿之下他又乾了一杯。「我……不能再喝了……」
  常致遠調侃他道:「你知道你這個人最大的毛病是什麼嗎?就是太正經、太一板一眼了,凡事都想做好。」
  「這樣不對嗎?」他抱著昏眩的頭苦笑。
  常致遠嘲弄的撇著唇,「是沒什麼不對,就是太累人了……來!再乾一杯,徹底放鬆心情,就知道你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我……」樓雅塘無法抗拒他的建議,又被灌了一杯,隨即趴在吧檯上醉得不省人事。
  「雅塘?雅塘?」推了他幾下,常致遠確定他真的喝醉了。
  常致遠踱開幾步,掏出口袋裡的手機,撥了通電話。「是我……」
  不到二十分鐘,高懿涵形色匆匆的從住處趕來,看到醉倒的樓雅塘,不禁對常致遠發脾氣。
  「你這是在幹什麼?明明知道樓大哥不會喝酒,還故意灌醉他?」
  常致遠哼笑一聲,「不這麼做,你怎麼會有表現的機會?」
  高懿涵一怔,「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和女朋友分手了,你正好可以乘虛而入,我是在替你製造機會,你應該感激我才對。」他附在她耳畔,邪惡的低語。
  她半驚半喜,心中又升起一絲希望。「他真的……」
  「現在我就把他交給你,你要好好照顧他。」常致遠別有意味的說。
  「常致遠,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高懿涵可不敢太相信他的為人。
  常致遠眼光閃爍,笑得好無辜,「沒什麼,等你們結婚的時候,給我這個媒人的紅包可得大一點……走吧!我幫你。」
  「你要帶他去哪裡?」她不知道這麼做是對是錯。
  扛起醉癱的男人,常致遠回頭邪笑,「跟我來就知道了。」
  搭上計程車來到這家號稱五星級的汽車旅館,因為私密性高,絕對不會有人過間房內的一切,常致遠將醉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樓雅塘放倒在圓形大床上,很滿意一切都照著自己的計畫在進行。
  「為什麼帶我們來這裡?」畢竟是頭一次到這種地方,高懿涵渾身不自在。
  他白她一眼,「你是個聰明的女人:心裡應該很清楚才對。」
  「可是……」
  常致遠笑容中飽含惡意,「你不想得到他嗎?還是寧願再把他拱手讓給別的女人?依他的個性,一旦碰了你,他絕對會負起責任,到時你不但是樓太太,還是寶儷的董事長夫人了,這可是大家都搶著要的頭銜。」
  高懿涵瞅著躺臥在床上的男人,心中天人交戰。
  「我先走了,至於要怎麼做,全靠你自己決定了。」常致遠拍拍屁股走人。
  「常致遠,等——」她想叫回他,內心還是有一絲不安,可是當她再度將視線調回床上,自私的念頭不禁浮上。如果非要用一點手段才能抓住幸福,那她寧願冒一次險。
  床上響起不適的呻吟聲,讓她鼓起勇氣上前。「你怎麼了?是不是想吐?」
  「唔……冬麗……不要走……」樓雅塘在夢中輾轉尋找著那抹倩影。
  她臉色微變,眼神哀淒的將面頰貼在他胸口。「樓大哥,你的心裡只有她嗎?我是真的愛你,這份感情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人。」
  「為什麼要逼我?為什麼?」他雙眼緊閉,高聲吶喊,「我不要分手……我不要這樣的結局……冬麗……」
  彷彿無法忍受他聲聲呼喚另一個名字,高懿涵大膽的用唇封住他,挑逗著他的男性原始反應,她知道自己非要先下手為強不可。
  ※ ※ ※
  催魂似的手機鈴聲將深眠中的樓雅塘吵醒。
  「呃……」才稍微移動,頭部的暈眩和沉重讓他皺起眉峰。
  鈴聲仍舊在響,他用手肘撐起自己,習慣性的把手探向床頭櫃,尋找手機的蹤影,不料卻撲了個空,這才有些警覺的掀動眼皮……
  這是什麼地方?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手機在無人回應之下,暫時停止了,就在樓雅塘還沒有完全理出頭緒之前,赫然發現自己不是獨自睡在這張陌生的床上,他猛地坐直身軀,由於女人微卷的長髮遮住面孔,他只能驚疑不定的瞪著它,直到對方也醒了。
  一夜未眠的高懿涵就等著這一刻的到來,她輕輕的撥開髮絲,露出自己的五官,楚楚可憐的迎視他怔愕不已的眼眸。
  樓雅塘倒抽一口涼氣,「高小姐……」
  高懿涵既羞又窘,也掙扎的坐起身,將被褥拉到下巴處。「樓、樓大哥,你醒了?我——」
  瞥見她光裸的肩頭,他驀地頓悟一切,俊臉瞬間慘白,「我的天!」
  「樓大哥,昨晚只是意外,我、我不會怪你的……」她泛紅眼圈,澀澀的為他開脫罪名。
  他沒有因為她的諒解而好過些。「我怎麼會……」
  手機鈴聲再次介入。
  樓雅塘心情一團混亂,匆匆的撈起床下的西裝外套,接了電話。「喂……對不起,我睡過頭了……嗯……我待會兒就會趕去公司,有什麼事等我到了再說。」是羅秘書打來的。
  掛斷手機,他抹了把臉,自責又愧疚。
  「高小姐,我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我先向你道歉……」他想起來了,昨晚遇見常致遠,兩人一道去喝酒,顯然是酒精讓他亂了性。
  「樓大哥,你不要這麼說。」高懿涵哽咽的搖頭,「你只是喝醉了,我並不怪你,也不需要你的道歉,是真的。」
  說完,她趕緊七手八腳的把衣物穿了回去。「我先到公司上班了,再見。」
  他呆呆的瞪著關上的門,然後用力甩了甩頭,恨不得殺了自己,當樓雅塘本能的掀開被褥,打算下床,床單上的血漬讓他的心跌進了無底深淵。
  ※ ※ ※
  在接獲董事長的秘書打來的電話,高懿涵覺得心臟快要從喉嚨口蹦出來,從事發到今天已經整整過了兩天,都沒有任何消息,害得她寢食難安,以為自己終究失敗了。
  「你是高小姐吧?董事長正在等你,請跟我來。」羅秘書指引著她說。
  高懿涵跟著羅秘書來到董事長辦公室前,羅秘書示意她進門,自己則退了出去。
  「董事長找我有事?」高懿涵侷促的問。
  樓雅塘瞅了她一眼,「請坐。」
  「謝謝。」
  深吸了口氣,樓雅塘神情凝重的在她對面坐下。「我找你來,是想跟你談一談那天的事,我——」
  「董事長,請你不要再提了,我們就當它從來沒有發生過。」她眼眶濕潤,低垂著頭說。「你不用感到內疚,我沒有半點責怪你的意思,沒事的話,我還有工作要做。」
  樓雅塘急切的喚住作勢離去的她,「高小姐,請你等一下——」
  「董事長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更不會破壞你和阮小姐的感情。」她的笑容像是在哭。
  「我不是擔心這個,我關心的是你。」樓雅塘眉頭深鎖,長歎一聲,「就算不是有意的,我還是傷害了你,這是最不可原諒的事。」
  她嘴唇輕顫,「董事長對我很溫柔,雖然你把我誤認作阮小姐,不過我還是很開心,也不後悔把自己給你。」
  「你……你真傻,我並沒有你想像得那麼好。」他想把事情做好,可是仍然把一切都搞亂了。
  高懿涵委屈的落下淚來,「我不在乎,董事長,請你不要把那晚的事放在心上,也不用擔心會留下什麼後遺症,雖然那晚正好是危險期,也不可能會這麼湊巧;就算有了孩子,我也會獨自扶養他長大。」
  聽她提到懷孕的可能性,樓雅塘的心涼了半截。
  可是想到那將是屬於他的親生骨肉,有著同樣的血緣,是自己最至親的親人,他能棄之不顧嗎?他已經錯過一次,不能一錯再錯了。
  「嫁給我。」
  她愣了好幾秒鐘,「你說什麼?」
  「請你嫁給我。」這麼做是對的,他這麼告訴自己。
  「其實你不需要負責……」她陡地淚眼婆娑,心情激動莫名,原來這就是美夢成真的滋味。
  樓雅塘態度真誠,「你願意嫁給我嗎?」
  「你真的要娶我?」
  他重重的頷首。
  「樓大哥!」高懿涵悲喜交集的撲進他懷中。「謝謝你,我願意,我願意嫁給你……我發誓會當個好太太、好母親,你不會後悔的。」
  輕輕擁著她,他的心頭卻像壓了塊大石,怎麼也笑不出來,腦中浮現的是另外一張令他刻骨銘心的清冷嬌顏。
  聽到婚訊,舒娥貞錯愕了良久。「雅塘,這是怎麼一回事?你是認真的嗎?我以為……」為什麼新娘突然換了人來當?這點讓她想不通。
  他看著十指交握的雙手。「我當然是認真的,嬸嬸。」
  「真的嗎?」她凝視他片刻,「可是我看你臉上卻沒有半點喜色,你真正愛的女人並不是這位高小姐,為什麼——」
  「我自己犯下的錯誤,必須自己承擔。」
  舒娥貞忍不住歎息,「就為了負責,寧願葬送自己的終生幸福?雅塘,嬸嬸不希望見到你後悔,趁現在還來得及,趕快跟對方說清楚。」
  「已經太遲了。」樓雅塘滿眼苦澀。
  舒娥貞一臉焦急,「你要娶別人,那麼那位阮小姐呢?」
  樓雅塘身軀猛地震動一下。「我和她都已經作出了選擇,也就代表我們之間的緣分已經盡了。」
  「我去求她,就算要我跪下來,我也會求她回到你身邊來——」
  他大聲制止她,「嬸嬸!」
  「是我和你叔叔對不起她,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沒有道理要你來承擔。」舒娥貞過意不去的說。
  「沒有用的。」他縮緊下顎,壓抑心中的感情。「除非冬麗願意從仇恨中走出來,否則我和她永遠都是不可能的,何況我已經向高小姐求婚了,就不能出爾反爾……嬸嬸,婚禮的事就要麻煩你多費神了。」
  「雅塘——」
  手機響了,他告罪一聲,立刻接起。
  「我是樓雅塘……」接手機的他霍然臉色丕變,「是,我馬上到。」
  舒娥貞跟著他起身。「發生什麼事了?」
  「冬麗出事了,我必須趕到醫院去。」樓雅塘有些六神無主,險些被椅腳給絆倒,抄起大衣就邁開大步往外走。「嬸嬸——」
  舒娥貞揮了下手。「快去吧!」
  看他那副慌亂失措的模樣,這段感情真的斷得了嗎?
  幸虧樓雅塘跟冬麗大樓裡的鄰居交情不錯,當左鄰右舍發現她屋內飄出陣陣的瓦斯味,警覺到不對勁,馬上報警,結果消防隊破門而入,發現阮冬麗倒臥在廚房,送醫急救時,也順便聯絡了他。
  在得知經過後,樓雅塘的臉色從頭白到尾,他很清楚她有多怕火,根本不會去開瓦斯,那麼為什麼會瓦斯中毒呢?
  「還好及時發現,不然後果不堪設想。」急診室醫生為她感到慶幸。「不過最好還是觀察幾天,待會兒先去辦個住院手續。」
  樓雅塘道了謝,愁眉深鎖的站在病床邊俯視著昏迷不醒的女人:心中百味雜陳。「你到底在想什麼?冬麗,你這樣子教我怎麼放得下心?」
  他猶豫了好久,才允許自己去觸碰她。
  就當是最後一次吧!
  手機鈴聲再次大作。
  為了避免干擾到病人的休息,樓雅塘馬上快步的踱到急診室外頭接聽。「喂?」
  「樓大哥……」
  高懿涵的聲音讓他心口一窒。
  「樓大哥,我是懿涵,你在哪裡。」她問。
  他遲疑了兩秒,「我……有事?」
  「我們不是約好七點半一塊吃飯,順便討論婚禮的事嗎?」高懿涵的口吻洋溢著幸福,嗓音無比甜蜜。「現在都快八點了,我擔心你忘了,所以打電話提醒你一下,你現在很忙嗎?」
  樓雅塘這才想起今晚的約會,但是看著躺在裡頭的阮冬麗,他實在無法走開,將她一個人丟在裡面。「我臨時有事沒辦法過去,可以改天嗎?」
  「你還在公司嗎?要不要我帶點吃的過去給你?」
  他、心虛了。「呃……不用了。」
  「這樣啊……」高懿涵語氣狐疑,「那麼改明天可以嗎?」
  「好,那就明天吧!掰掰!」深怕謊言被揭穿,他很快的按下通話鍵,覺得自己兩面不是人,既然答應要娶她,卻又背叛她,他究竟該怎麼做才是正確的?有誰能告訴他?
  心不在焉的穿過自動門,老遠就看見已經甦醒的阮冬麗作勢下床,身旁的護士正在阻止她。
  「我要出院……」
  護士為難的按住她。「小姐,你冷靜一下,等我去叫醫生過來。」
  「冬麗!」樓雅塘情急的叫道。
  聽見他的叫聲,阮冬麗的嬌軀一僵,沒料到會再見到他,還是在這種場合之下,讓他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先生,你來得正好,請你勸勸病人,我去找醫生過來。」護士吁了口氣,把病人交給他便走了。
  阮冬麗輕撫自己毫無血色的臉龐,不願正視樓雅塘,她佯裝出冷漠的口氣,來掩飾見到他的喜悅。「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是你的鄰居通知我的。」樓雅塘不禁責備她,「你從來不碰瓦斯的,為什麼會出這種意外呢?若是沒有人發現,會發生什麼事你知道嗎?」
  她一臉漠不關心,「我不需要你的關心。」
  「冬麗,難道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嗎?」他咬牙的問。
  「……」
  見她用沉默來應付自己,樓雅塘心中又悲又痛。
  「只要我姓樓的一天,你永遠都不會接受我,可是我和叔叔的血緣關係是怎麼也劃不清界線的,你這麼做只是為了報復,如果你曾經愛過我,怎麼忍心這樣為難我?」
  「你要這麼想也無所謂。」小手掐緊被子,她逼迫自己說出狠話。
  樓雅塘心力交瘁的瞅著眼前令他又愛又恨的女人。「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糾纏你了。」
  嬌軀驀地一顫。
  「我先去幫你辦住院手續,等確定沒事後再回家。」
  聽見他離去的腳步聲,阮冬麗才抬起螓首,神色複雜的睇著他的背影……
  ※ ※ ※
  兩天後,阮冬麗出院了。
  「還需要我幫你什麼忙嗎?」送她進了家門,樓雅塘站在門口問道。
  她緊抿朱唇,「謝謝你送我回來。」
  「那……好好照顧自己。」
  她整個人又瘦了一圈,讓他極為不捨,卻又只能把它放在心底。
  「三餐記得要吃,有事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
  阮冬麗背對著他,不發一語。
  「我走了。」得不到回應,他的心死了。
  砰!大門關上,阮冬麗用雙手抱住自己顫抖的嬌軀。
  她好氣,氣自己對他的眷戀,也氣自己的軟弱,更氣的是他愛她愛得不夠深,否則為什麼不跟她站在同一條陣線上?
  啾啾啾……
  門鈴上的鳥叫聲讓她綻放出驚喜的笑靨。
  難道是他想通了,又折回來了?
  他終究還是放不下她?
  火速的開門,杵在門外的是個有些陌生、又有些眼熟的年輕女人,讓阮冬麗臉上的笑意剎那間煙消雲散。
  「阮小姐,你還記得我嗎?」來人儀態端莊的問。
  她無言的看著她。
  高懿涵直接表明身份。「我姓高,我們曾在寶儷的企畫部見過一次面,那天人很多,阮小姐可能沒什麼印象。」
  「有事?」
  「我能進去跟你談談嗎?」
  猶豫一下,阮冬麗還是讓她進屋了。
  「我知道剛剛是樓大哥送你回來的,聽說阮小姐住院,這兩天都是他在醫院照顧你,看他公司、醫院兩頭跑,真的很辛苦。」
  阮冬麗不難聽出她話中的妒意。「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們不是已經分手了嗎?既然分手了,為什麼還要纏著樓大哥呢?阮小姐,我希望你不要因為樓大哥是個好人,就處處吃定他,分手就要分得徹底,這樣藕斷絲連算什麼?」她不要到了婚後還被蒙在鼓裡。
  「你憑什麼來跟我談這些?」阮冬麗隱忍著不悅。
  高懿涵眼底閃過勝利的光芒,「就憑我是他的未婚妻,我和樓大哥已經打算先訂婚,過完農曆年就結婚——你不相信?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他。」
  「如果他要結婚了,不會不跟我說的。」阮冬麗抑制不住內心的顫意,雙手發冷,幾乎快喘不過氣來了。
  高懿涵改弦易轍,佯裝低聲下氣的請求諒解。「阮小姐,他也許是不想傷害你,樓大哥就是這麼體貼善良,請你不要怪他。」
  阮冬麗寒聲的問:「你就是專程來跟我說這些的?」
  「阮小姐,我認識樓大哥比你還久,也比你瞭解他,他需要的是能幫助他的事業、照顧他生活起居的女人,我自信能做得比你好,所以請你放了他,不要再跟他糾纏不清了,難道你想當第三者嗎?」
  宛如挨了一記悶棍,讓阮冬麗暈眩得晃了晃。「出去!」
  「阮小姐,我要聽到你的保證——」
  「出去!」
  高懿涵咬了咬牙,悻悻的離去。
  阮冬麗喉頭發出破碎的嚶嚀,又硬是吞了下去。
  不能哭!
  是她先選擇仇恨,就注定和幸福絕緣。
  可是……為什麼不再多給她一點時間呢?
  她已經試著走出陰影,所以才會主動去開瓦斯,以為只要能克服怕火的這層心理障礙,或許她就可以原諒樓晉暉的無心之過了;但,他卻要娶別的女人了,這是不是表示一切都太晚了?

TOP

  第九章

  每個女人這輩子最渴望的就是穿上新娘禮服的那一天。
  高懿涵心花怒放的從更衣室出來,身上的露肩婚紗襯托出幾分嫵媚的氣質,她在全身鏡前轉了一圈,然後嬌柔的詢問準新郎的意見。
  「樓大哥,你覺得這件怎麼樣?」當她看見樓雅塘臉朝外,神情恍惚的盯著大門,心臟像被針刺了一下。「樓大哥、樓大哥!」
  總算聽見叫聲,樓雅塘的意識拉了回來。「呃……什麼?」
  她臉上的笑容僵了僵,「你看這件好不好看?」
  「好、好看。」他的笑意牽強。
  「那另外這一件呢?」高懿涵拿了另外一件由專人設計的婚紗,兩相比較,再徵求他的意見。
  樓雅塘淺淺一哂,「你喜歡就好了。」
  「我要你選!」高懿涵堅持道。
  樓雅塘頓時從座椅上彈跳起來,衝口而出,「為什麼非要我選不可?我真的有選擇的餘地嗎?」
  高懿涵嚇了一跳,「樓大哥?」
  「呃……」意識到自己情緒失控了,樓雅塘眼中飽含歉意,「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跟你發脾氣……這兩件都不錯,我尊重你的決定。」
  她問得戰戰兢兢、小心翼翼,「樓大哥,你對我們結婚的事似乎不太熱衷,你真的想娶我嗎?」
  樓雅塘為之語塞。
  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他還能說什麼?
  「我……我不是跟你求婚了嗎?這麼重大的事是不能隨便說說的,你不要胡思亂想了。」
  雖然聽他這麼說,高懿涵心裡依舊十分不安。「可是……」她好怕他會突然說婚禮取消了。
  「大哥!」樓采妮在另一頭向他招手,打斷兩人的交談。「我跟媽咪已經幫你挑好幾套衣服了,快過來試穿看看合不合身。」
  他只好暫時結束談話,走到嬸嬸和堂妹身邊去,在母女倆的建議下,意興闌珊的走進更衣室試穿禮服。
  趁這空檔,樓采妮主動過來和未來堂嫂打個招呼,不過有點不懷好意。
  「我以為要當新郎的人應該很開心才對,可是在我大哥身上,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呢?」她有意無意的諷刺。
  對於這位未來小姑,高懿涵恨不得和她保持距離,最好以後都不要來往。
  「會嗎?大概是因為樓大哥個性保守,不善於表現吧!跟他共事這麼久了,多少瞭解他的性子,我不會在意的。」她很識大體的說。
  樓采妮一臉似笑非笑,「我真是佩服你,臉皮居然這麼厚,敢用這種老掉牙的方式逼我大哥娶你,不過對我那個笨大哥也確實很有效,誰教他就是這麼一個負責任的男人。」
  「你真的誤會了,我沒有——」高懿涵臉色一白,急急的辯解。
  樓采妮杏眼圓睜的插嘴,「有沒有你心裡有數,我大哥平常滴酒不沾,不過雖然如此,他的酒品卻相當好,只要一喝醉就會倒頭睡覺,要我相信他會佔你便宜?殺了我也不信!」
  高懿涵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我——」
  「沒關係,既然我大哥要娶你了,你就乖乖的進我們樓家大門,不過別怪我沒有事先提醒你喔~~想要我叫你一聲大嫂可沒那麼容易。」她半威脅半恫嚇的說。
  「我到底哪裡讓你看不順眼?」
  樓采妮一改平日任性的小女孩姿態,似乎在一轉眼間長大了。「大哥是我最重要的親人,我希望看到他幸福。」
  「我愛樓大哥,我會讓他幸福的。」高懿涵不服氣的說。
  樓采妮瞟了她一下,「可是我大哥不愛你,不是嗎?」
  這句話比任何惡毒的話還有用,讓她兵敗如山倒。
  「總有一天,他會愛上我的。」
  樓采妮從鼻孔裡哼了一聲,「你繼續自以為是好了。」
  說完,她回到母親身邊,母女倆繼續嘰嘰喳喳的討論著樓雅塘身上的禮服,完全把高懿涵摒棄在外,壓根不把她當作自家人。
  高懿涵氣虛的坐倒下來,身上的婚紗儼然成了一種諷刺。
  難道想追求幸福也錯了嗎?
  她知道不該耍手段,可是不這麼做,她和樓大哥永遠都不可能。原本她是想母憑子貴,這樣樓大哥就再也沒有機會反悔了,可是這個月的MC已經來了,也確定自己沒有懷孕,那麼她還能依恃什麼呢?
  ※ ※ ※
  即將結婚的男女坐在車內,卻是相對無言。
  「樓大哥,你要不要上來坐一坐?」高懿涵含羞帶怯的邀請。
  樓雅塘溫和一笑,「不了,今天你也累了,還是早點休息。」
  失望在她胸中凝聚起來。「我不累,我只想多跟你相處一會兒。樓大哥,你不要再把我推拒在門外了,我們快要結婚了不是嗎?」
  「我……」這個婚姻到底是對還是錯?若自己無法打從心底接納她,對她又公平嗎?那只會在這世上多製造出一對怨偶罷了。
  她臉色遽變,「不!不要說!」
  「我想我們必須好好的談一談……」樓雅塘何嘗願意傷害她,可是在大錯鑄成之前,或許還能想辦法彌補。
  高懿涵夾著哭音低喊,「我不想聽——」
  她用力的推開車門衝回去。
  「高小姐!」他懊惱的看著她消失在公寓的樓梯間內。
  高懿涵一鼓作氣的衝到加蓋的頂樓,最後跑不動了,乾脆坐倒在階梯上痛哭失聲。
  「幹嘛哭成這樣?」男人的聲音平空冒了出來。
  她驚懼的抬起淚顏,一看見對方,神經這才鬆懈下來。「你來幹什麼?」
  常致遠雙手交抱在胸前,倚在牆上睥睨她。「當然是來恭喜你了,你就要當上豪門少奶奶了,不值得高興嗎?」
  不打算理睬他,高懿涵找出大門鑰匙,作勢要開門進屋。
  「你要幹什麼?!」見到他尾隨在後,高懿涵不由得提高警覺。
  「不請我這個媒人進去坐坐嗎?」他皮皮的笑問。
  她怒瞪他一眼,「我的屋子不是任何男人都能進去的。」
  「這點我當然知道。」常致遠將手插在口袋中,笑得無比貪婪。「那麼我們就在這裡把話說開吧!」
  「說什麼?」
  「當然是媒人禮的事了,我要的也不多,五十萬就好,對樓雅塘來說應該是九牛一毛,他根本不會看在眼裡。」
  高懿涵驚恐的瞠眼,「五十萬?!」
  「我欠了一屁股的賭債,再不還錢的話,那些兄弟說要砍了我一條手臂,我當然要想辦法弄錢了。」
  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你……原來這一切都是你設計的。」
  「你不覺得這是兩全其美的辦法嗎?」常致遠咧嘴一笑,「你可以嫁進樓家,當樓雅塘的老婆,我又可以還清賭債,這不是很好嗎?」
  「你作夢!想都不要想!」高懿涵失聲吼道。
  常致遠彷彿早就料到她會這麼說。「你不給也可以,難道不怕我把事情說出來,讓你最愛的樓大哥知道你是個心機很重的女人,趁他喝醉,故意投懷送抱,逼得他不得不娶你?」
  「常、致、遠!」她恨得牙癢癢的。
  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態度。「給不給一句話。」
  高懿涵為之氣結。「你——」
  「怎麼樣?」他不信她不妥協。
  她故意拖延。「我身上沒有那麼多現金——」
  「可以跟你的樓大哥要,他會給你的。」常致遠沒有被她唬了。「要是我拿不到,你也別想當上樓太太了。」
  「我……我會想辦法。」
  常致遠得意洋洋的笑了,「這才對嘛!我等你的好消息,不要讓我等太久了,掰掰!」
  說完,他吹著口哨走下樓去。
  面容登時一片慘白,高懿涵順著牆面滑坐下地,也醒悟到了一件事——她真的被困住了!
  常致遠的威脅言猶在耳,如果沒有籌齊五十萬,他真的會揭露真相,但要是真的給他錢了,他會就此滿足嗎?
  一個沉迷賭博的男人可以是貪得無厭的,他絕對會利用這個弱點一再脅迫自己,到時她該怎麼辦?
  怒氣沖沖的孕婦穿過玄關,乍見蜷縮在牆角的好友,那萬念俱灰的模樣讓她又是心疼又是憤怒。
  「小麗,這是怎麼回事?」石凱娣揮舞著手上的早報。「那個姓樓的為什麼會娶別人?本來不是好好的,怎麼突然變心了?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阮冬麗聽若未聞的沉溺在空洞的思緒中。
  石凱娣只得困難的跪坐下來,搖晃好友的肩頭。「小麗,你說話啊!我才幾天沒來看你,怎麼世界全變了?你不要又給我回到以前那個死樣子……我知道了,是不是那個混帳移情別戀、腳踏兩條船?可惡!連我都被他騙了,還以為他是世間少有的好男人,想不到——」
  「是我把他推到別的女人懷中的。」阮冬麗氣若游絲的喃道。
  她一怔,「為什麼?你不愛他?」
  阮冬麗鼻頭發酸,「我愛他。」
  「愛他就去挽回他,你躲在這裡傷透了心,又有什麼用?」石凱娣調整成較為舒適的坐姿,免得壓迫到肚子裡的胎兒。
  「話都說絕了,還能挽回嗎?」
  石凱娣看得出好友已經夠難過了,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張開雙臂抱住她,給予友情的支持。「小麗,你不是一直在尋找幸福嗎?現在你找到了,就要懂得把握,不然它是會飛走的。」
  「我知道。」她趴在好友的肩頭哽泣。
  撫著阮冬麗的長髮,石凱娣像個溫婉的母親。「在愛情面前是不需要自尊的,不要擔心有人笑你,儘管去把它追回來。」
  「真的可以嗎?」
  「沒試怎麼知道。」
  「我……」阮冬麗猶豫不決。
  石凱娣歎了口氣,「只要他真正愛的人是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你不要想太多了,快去找他,包準他馬上回到你身邊。」
  阮冬麗緩緩的頷首,「嗯!」
  「這就對了,你——唔……」腹部一陣劇痛讓石凱娣大喊不妙,「完了!完了!我要生了……」這下子真的死定了,孩子的爹鐵定會氣炸,可是也不能怪她,醫生明明說預產期是下個禮拜,誰曉得孩子會提早來報到。
  「你要生了?!」從來沒遇過這種事,阮冬麗不禁手忙腳亂了。「怎麼辦?凱娣,你忍耐一下,我打電話叫救護車——」
  「我快忍不住了——啊!好痛……」羊水破了。
  「凱娣!」
  ※ ※ ※
  阮冬麗在嬰兒房內見到好友生的雙胞胎女兒,那紅撲撲的小臉牽引出心中從未有過的母愛,有朝一日,她也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孩子嗎?
  甫生產完的准媽媽被送回普通病房,瞥見好友,馬上就翻臉不認人了。「你還待在這裡幹什麼?快去把你的幸福找回來!」
  對她的友情,阮冬麗有著無比的感動。
  步出醫院,已經是夜幕低垂。
  她攔了計程車直奔位在大安路的樓家,從大門口可以窺見屋內燈火輝煌,還有陣陣笑聲,她攏了攏大衣的領口,玉指在電鈴前停住……
  阮冬麗,你又在鬧什麼彆扭?
  真的打算放棄所愛的男人了嗎?
  她咬住下唇,按了下去。
  聽到電鈴聲出去應門的陳嫂,不久又折回客廳。
  「少爺,外頭有人找你。」
  樓雅塘仰起略顯疲憊的臉孔,很高興有其他的事讓自己從眼前的場合中掙脫。「是誰?」
  「對方沒說,不過是個長頭髮的漂亮小姐,」
  他心口猛地一跳,顧不得有其他客人在場,馬上離開座位。這番突兀的舉動讓高懿涵的雙親不由得面面相覦,為了商量女兒訂婚的事宜,他們可是專程從南部上來。
  高懿涵有種不好的預感。「樓大哥?」
  對她的呼喚渾然未覺,樓雅塘三步並兩步的衝向大門。
  他激動不已的瞅著那深烙在心版上的女人。「冬麗……」
  凝睇著彼此的眼,一時之間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阮冬麗期期艾艾的說。
  他屏息的等待著,「你想跟我說什麼?」
  就在她正欲開口之際,一道女子的身影從樓雅塘身後出現。
  「樓大哥,你們怎麼都站在外頭?快請客人進來。」高懿涵緊緊抓住他的手腕,一副唯恐被人奪走的姿態。「我爸媽還在等我們討論訂婚的事。」
  訂婚?!
  阮冬麗瞬間白了臉,踉蹌一步。「我來錯了……」
  一切都太遲了。
  自己的出現就像是一個笑話。
  「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他想解釋,可是事實就擺在眼前了,又教他如何自圓其說?天啊!他怎麼會讓自己陷進這樣進退兩難的困境當中!
  害怕阮冬麗不肯就此放手,高懿涵把心一橫,「阮小姐,我和樓大哥訂婚那天,歡迎你來觀禮。」
  阮冬麗刷白了臉,全身發顫的後退,然後轉身飛奔離去。
  「冬麗!」樓雅塘啞聲喊道。
  高懿涵用盡全力抓住他。「樓大哥,求你不要去——」
  「我放心不下她,就當是最後一次吧!」他滿眼乞求她的諒解,然後拿開高懿涵的手。「對不起……」
  「樓大哥!」為什麼會這樣?
  ※ ※ ※
  「冬麗!」他拚命的追上她,一把從身後攬住。
  她死命的掙扎。「放開我!你還追來幹什麼?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更不需要安慰……走開!讓我走!」
  樓雅塘收緊雙臂,將她圈得更緊,在她耳畔嘶啞的吶喊,「這不就是你要的嗎?是你逼我選擇的,那麼今晚為什麼又要來?」
  「對!我不該來的,我現在就走——」
  他緊箍著她不放,不願給她脫逃的機會。「可是你終究還是來了,為什麼?告訴我你為什麼來?」
  阮冬麗用力搖晃螓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冬麗!」樓雅塘轉過嬌軀,審視著她蘊含痛楚的美目。「你想跟我說什麼?就當作憐憫我,告訴我實話吧!」
  朱唇一張一闔,有千言萬語想告訴他。
  我愛你,這三個字已經在舌尖轉了好幾遍。
  告訴他吧!
  內心深處有個聲音這麼說道。
  因為愛他,她願意和樓家達成和解,珍惜眼前的幸福,不再回顧過去的不幸,可是當阮冬麗的視線越過他的肩頭,看見不遠處高懿涵那張悲憤的表情,話又梗在喉頭,怎麼也吐不出。
  「冬麗!」她的遲遲不語令他心焦如焚。
  她慢慢的抬起淒惻的美眸,「恭喜。」
  樓雅塘心碎的看著她,看了好久、好久,那表情是如此絕望,擰痛了她的心。「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
  「還有……祝你幸福。」阮冬麗忽然覺得自己好殘忍。
  他心痛到失去所有的感覺。「謝謝。」
  「再見。」
  這次是真的再見了。
  ※ ※ ※
  拖著極度疲累的身體回到住處,這樣的日子已經數不清是第幾天了,只想待會兒倒頭就睡,什麼都不必去想就夠了。
  步履蹣跚的樓雅塘掐了掐眉心,體力已經到了極限。
  「大哥……」一直撐到半夜還不睡的樓采妮,從暗處走了出來。「你明天真的打算和那個女人訂婚?」
  握住樓梯扶手的大掌震了一下。「這麼晚了還不睡?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快去睡吧!」
  她忿忿的走上前。「不要再把我當作三歲小孩,至少我看得出你根本不愛她。」
  「采妮,別說了。」另一個沒睡的人,婉轉的阻止。
  「媽咪!」她奔到母親身畔嗔道。
  舒娥貞拍拍女兒的手,母女倆的眼底同樣流露著憂心忡忡。「我們誰都不要插手,讓你大哥自己決定,畢竟這是他的未來。」
  「可是大哥他——」
  她朝女兒使了個眼色。「好了,快去睡覺。」
  樓采妮嘟高小嘴,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回房。
  「雅塘,你也早點睡。」舒娥貞憐惜的說。
  他步伐沉重的拾階而上。「嗯……嬸嬸也是。」
  唉……舒娥貞的歎息在靜夜中格外清晰。
  ※ ※ ※
  開了條門縫往外觀,覦見常致遠那張別有所圖的笑臉,高懿涵的心往下沉。
  「你又來幹什麼?五十萬不是已經匯給你了嗎?」為了這筆錢,只好把定存多年的存款給解約了,那些原本是要留給父母出國旅遊用的。
  他用鞋尖頂住門扉,不讓她關上。「不要這麼急,我是特地來恭喜你的。」
  「不必了!」高懿涵惱火的瞪著他,顧忌到睡在屋內的雙親,為了明天的事他們又特地北上來參加,怕吵到他們,只好關上大門,到外頭和他談判。「這麼晚來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好歹我也幫了你不少忙,這麼快就要跟我劃清界線了,你不覺得太無情無義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她恨恨的問。
  常致遠好整以暇的笑了笑,「等過了明天,你就正式成為樓雅塘的未婚妻,我想區區二十萬應該沒問題吧?」
  「你——」高懿涵氣得全身發抖,低聲怒叱,「我已經給了你五十萬,你居然還有臉再跟我要?你還是不是人?」她早就猜到這種事是沒完沒了的,想不到噩夢成真。
  他被罵得不痛不癢。「上回的五十萬是紅包,這次的二十萬才是遮口費,要想明天的訂婚儀式順利進行,只要二十萬就可以打發我了。」
  「這次是遮口費,那下次又會是什麼?」她板起秀容,「我不會給你錢的,從今以後,我不想再看到你!」
  「好啊!那我明天就當著所有人的面告訴樓雅塘,我們兩個是怎麼設計他的,到時你就會看到他唾棄你的表情。」
  高懿涵一臉欲哭無淚。「常致遠,我鄙視你!你真是個卑劣的小人!」
  「只要給我錢,你要怎麼罵都沒關係,我還想再賭一把,看能不能回本,沒空在這裡跟你囉唆。」常致遠不再是嬉皮笑臉。「給不給?」
  她摀住口,堵住哭聲。
  「別想用眼淚來打發我,我可不吃這一套。」
  「我手邊的存款都給你了,身上真的沒有錢……」她抽噎的說:「給我三天的時間,我會想辦法籌給你。」
  常致遠冷笑一聲,「你最好不要耍我!否則我會讓你結不成婚,到底哪一邊損失比較大,你比誰都清楚。我走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心亂如麻的高懿涵轉身進屋,霍然見到站在身後的母親,不禁愣住了。
  「阿母,你……你還沒睡?」
  一輩子當個農夫的妻子,跟丈夫守著一塊小小的田,安分守己、知足常樂,雖然見到女兒有了好的歸宿,心中相當欣慰,可是根據這些日子的觀察,卻又發現不是這麼回事。
  「阿母有話想跟你談一談。」
  高懿涵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乖乖的坐在母親身邊。「阿母要跟我說什麼?」
  「阿母跟你阿爸都希望你早點結婚,嫁個好丈夫,一輩子疼惜你,這位樓先生長得一表人才,家境又好,我們都很替你高興。」淳樸的老臉上已然看透一切。「可是阿母看得出來他不是真的想和你結婚——」
  高懿涵急忙否認。「阿母,你不要亂想,是樓大哥跟我求婚的,他當然是真的想娶我。」
  「你不要再騙阿母了,我是你的阿母,你心裡在想什麼我還會不知道嗎?你很喜歡他對不對?」
  母親的話戳破了她偽裝的假象,眼淚倏地流下。「阿母!」
  「笨孩子!」輕拍著懷中的女兒,淚水在眼眶中閃動。「你愛他,他不愛你,這樣是不會幸福的。」
  高懿涵緊緊的抱住母親大哭,「阿母……」
  「勉強得到的,只會讓你傷心,總有一天,天公伯會保佑你找到真正的幸福,阿母會一直陪著你的。」她要用親情的力量將誤入歧途的女兒拉回。
  積壓多日的不安和罪惡感霎時決堤了。「阿母……」
  由於訂婚儀式選在樓家舉行,只邀請雙方的親戚參加,眼看已經十點多了,還不見女方到場。
  舒娥貞頻頻看表,有些坐立不安。「怎麼親家公和親家母都還沒來?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媽咪,他們不來就算了。」樓采妮無所謂的說。
  她斜睨女兒一眼。「小孩子不要亂說話。」
  「我說的是真的嘛!他們不來,大哥就不必強迫自己和不愛的女人訂婚了。」
  她笑咪咪的賴在樓雅塘身旁。「大哥,我說得對不對?」
  「說的是什麼話?」舒娥貞警告的瞪了她一下。「雅塘,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看是怎麼回事?」
  樓雅塘迅速撥了電話,卻是無人接聽,連打了幾通都一樣。
  「家裡沒有人,她的手機也沒開。」
  「怎麼會這樣?」
  舒娥貞正拿不定主意時,卻見高懿涵一身便裝出現在門口,手上還拖著一隻紅色行李箱。
  「你總算來了,親家公和親家母呢?還有你怎麼連禮服都還沒換上——」
  高懿涵深深的向她鞠了個躬。「對不起。」
  「呃?」舒娥貞一時反應不過來。
  她幽幽的睇向樓雅塘,微腫的眼眶,顯然哭了一夜。「樓大哥,我不能嫁給你,這陣子給你添了很多麻煩,真的很抱歉。」
  「為什麼?是不是因為我——」樓雅塘自責的說。
  「跟你無關,是我想通了。」高懿涵露出一抹釋然的笑意。「所謂的幸福是必須建築在兩個有著同樣想法的男女身上,而不是一廂情願。趁一切都還來得及,把這個婚事取消吧!」
  樓雅塘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該說感激,還是內疚。
  「你不必覺得虧欠我什麼,那晚的事只是個意外,我們就把它忘了,我相信我可以找到真的愛我的男人。」
  他一臉動容。「我也相信。」
  「還有一件事……」高懿涵臉色一整,「請董事長接受我的口頭辭呈,我想跟我父母回老家去,他們年紀大了,我想多陪陪他們。」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
  高懿涵含淚的笑了,「謝謝董事長,我走了。」
  「我送你們到火車站——」
  她搖了搖頭,「我想董事長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才對。」
  「更重要的事?」他先是茫然,接著恍然大悟。「你……謝謝。」
  「再見。」自己終於可以抬頭挺胸,不必有任何愧意,也不用再受威脅,這樣的結局是最好的。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