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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火燒般的痛苦,使她由睡眠中哀吟轉醒。

  她困難地張開眼,一片白茫。她再一次閉上眼,等了好—會,才重新睜並眼,大眼仍是一片蒼白。

  她俯臥在一片白色被褥之中,鑽進鼻中的是乾淨而略微刺鼻的藥水味,背上的痛楚提醒她,自己並非作夢,她回來了,回到她的時代。

  淚水不受控制地一顆顆滴落枕上,她低聲地抽噎,驚動房內的其他人。「小蘿!」父母著急、關切卻掩不住欣喜的面孔,出現在她面前。

  「你很痛嗎?媽媽叫護士來幫你打針……」謝母焦慮心痛地望著失而復得的女兒。

  「不!」謝蘿沙啞地阻止母親。「我不是背痛而哭,我只是……」  

  她咬緊下唇,顫抖得泣不成聲。

  「小蘿,沒事了,你回到爸媽身邊,不必再擔心害怕。」

  謝母紅著跟,握緊女兒的手,雖然她不知道謝蘿因何而哭,卻相信她不會再有擔憂的日子。 

  「媽……」

  「孩子,你不知道你失蹤的這些日子,我和你爸擔心得要命,我們還以為…」謝母一想起那段以淚洗面的日子,不禁悲從中來。

  「爸!媽!對不起,我讓你們擔心了。」謝蘿咬著唇,流著淚道。  

  「小蘿,這些日子你到底在什麼地方?為什麼不回家?還有,你又怎麼會受傷…」

  「孩子的媽,孩子才剛醒,你就不要拿這些事來煩她。」謝父按著謝母的肩,阻止她一連串的問題。

  「啊!對!對!瞧我,見到你就高興得忘了你人不舒服,還拚命和你說話。」謝母抹去眼淚,露出笑容。

  謝蘿無力地扯動嘴角,有誰知道她的心比她的背更疼更痛,又有誰會相信她的經歷呢?

  「我怎麼會在醫院?」謝蘿對墜馬之後的事一無所知。

  「還說呢!你這孩子,受了傷倒在路邊,幸好有一位好心的小姐你到醫院,否則你不流血到死才怪。」謝母忍不住責備謝蘿。這孩子真的太讓他們擔心了,一會失蹤,一下子又是受傷,看來謝蘿今年犯太歲,得幫她到朝中去拜一下,謝母心裡直嘀咕。

  謝蘿哦了一聲,沒有問是誰救她的,反正她知道爸媽一定會告訴她。

  果然,謝母自動地說:「那位小姐實在漂亮,人又好,她說她叫林…林…」謝母望著父。

  謝父幫她接下去說:「林秋曉。」

  「對,林秋曉。小蘿,等你傷好了,記得去向人家道謝,要不是林小姐,恐怕你就見不到你媽,成了不孝女了。」謝母叮嚀著她。 

  謝蘿望著母親正經八百的模樣,不自覺地露出笑容。「是,母親大人,我一定會向救命恩人道謝,乾脆叫老哥或小弟以身相許算了。」  

  謝母眼睛倏地一亮,連忙點頭道:「是啊!叫謝傲去,他都快三十歲了,還是王老五一個。太好了,能娶林小姐入門,我最高興。」

  謝蘿歎口氣;盯著母親遭:「媽,我只是開玩笑,你別當真,老哥的事你最好別插手,否則有麻煩的是我。」

  「怕什麼,有媽替你撐他。對不對,老頭?」謝母轉頭問丈夫。  

  謝父保持沉默,只是揚起眉,給妻子一抹不以為然的眼神。  

  「臭老頭,盡扯我的後腿。」謝母嘗了一記白眼給謝父,不悅地說。

  謝蘿淡淡地笑著看父母鬥嘴,她多希望自己也能和相愛的人至老還在一起,即便是鬥嘴,都是一種快樂和幸福。驀地,她的心情又低落下去。

  就在她的思緒飄得老遠,耳邊傳來父母似笑帶嗔的鬥嘴聲,門卡啦地被打開,兩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前一後地走進病房。  

  「小蘿!」謝蘿的大哥謝傲關心地伸手碰碰她額頭,溫柔地將她自恍惚中喚回。  

  謝蘿看著兄弟,驚喜之際,微蹙起眉。謝傲是中部一家保全公司的安全主任,平時難得回家,而弟弟謝衡在南部大學讀書,除了寒暑,也少見人影,卻在同時回臺北,看來一切都是為了她。  

  「你們怎麼也來了?老哥不是要上班,阿衡不是還要上課?」    

  「放心,老闆准我休假。」謝傲簡單地說,省略掉當他的老闆聽到他在接下大案子時要請假,差一點昏倒,卻拗不過他,只好悻悻地准他的假。

  「老姐,你真的是過日子過昏頭了,已經六月份,我早畢業了。」謝衡裂著嘴笑。

  謝蘿一愣,三個月?她離開這麼久了嗎?為什麼她覺得只是一瞬間?她的生命在這三個月裡完全改變。

  謝傲敏銳地發現謝蘿不再像以前的她。他的妹妹何時在眉宇之間當相輕愁,跟中光彩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寂?這段時間,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然讓開朗、懶散的妹妹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

  謝蘿抿緊唇,眉頭皺成一團,臉上泌出汗水。

  「小蘿,你是不是很難過?」謝傲蹙起眉頭,關心地問她。 

  謝蘿沒有說話,臉色卻異常蒼白。

  其他人也發現她正忍受著痛楚。謝衡急著要按鈴叫護士,卻被謝蘿出聲制止。

  「不要打針、我要讓它痛,肉體上的痛會讓我平靜。」謝蘿淡淡地說。

  在場的每一個人,眼光一致望向她,沒有一個人呀白她話中的含意。

  「老姐,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好像變了個似的。」謝衡心直口快,急躁地直接問出來。

  謝蘿垂下睫毛,遮掩因謝衡的問話而乍起的驚慌,輕輕地說:「人都是會變的。」

  「可是你以前……」  

  「謝衡,不要吵你姐姐。她是個病人,有話以後再問。」謝母瞪著小兒子,插嘴阻斷謝衡的疑惑。

  「如果你想說,我們隨時願意聽。」謝傲淡淡地笑。

  謝蘿勉強抬起右手,握住哥哥的手。受到家人無微不至的呵護和關愛,謝蘿雖心痛,卻不覺得孤單。他呢?他會熬過這一段椎心痛苦的時間嗎?

  他們能再相見嗎?還是就此在彼此的生命中消失?別忘了我擁有你的心,不論你走到哪裡,你都會回到我身邊。不論我在何處,我都會盡一切力量回到你身邊,永遠愛你! 她曾經允諾他的話,將一輩子烙印在她心中。她的失約和謊言,都會成為她心中拔不起的刺,永遠提醒著她。

  兩處的無言,皆只為一種相思啊!

          ☆          ☆          ☆  

  歐陽昊站在走廊上,望著為歐陽昀送飯菜的僕人走近。  

  他的眉頭深鎖,瞥一眼菜盤,無奈地歎道:「他仍是不肯吃?」  

  僕人憂心仲仲地看著他道:「二少爺連門都不肯開,屬下求了好久,二少爺都沒有答應。已經三天了,二少爺再這麼不吃不喝,就算是鐵打的漢子也會倒下。」

  歐陽昊何嘗不知道,歐陽昀將自己關在房內,不吭不應,不吃不喝,誰勸都投有用,他真怕弟弟會熬不下去,不是發瘋,就是自戕。不論何種結局,都是他所害怕的事。

  「大少爺,你一定勸勸二少爺啊!再這樣下去,屬下真的擔心二少爺的身體會撐不住。」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歐陽昊無奈地道。

  「是!」  

  歐陽昊大步走向歐陽昀的房間,伸手敲敲門。

  沒有回音,他早知道不會有任何回音。可是他知道弟弟一定很清楚是他在外面。

  「昀弟,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不能減輕你的痛苦,因為我也是過來人了所以我木想勸你什麼;只希望你明白我們都關心你,也擔心你。」

  他稍微停一下,又繼續說:「她不會有事的,依據她的說法,他們那個時代的醫術相當高明的,她絕對會活下去。相信我,她一定不會有事。」  

  房內仍是一片靜謐,歐陽昊輕籲口氣,慢慢轉身離開。現在的他,也只能為弟弟做這件事罷了。

  謝蘿,希望你沒有事。他望著園中隨風搖擺狂舞的花朵,衷心地祈禱。

          ☆          ☆          ☆  

  「哇!臭阿蘿,你下次再這樣嚇我們,看我怎麼修理你。」周玉光又笑又哭地捉著謝蘿的手,語帶威脅地叫。

  「對,你再嚇我們,我們一定會大刑伺候,包你怕得哇哇叫。」林玲月秀氣斯文的臉上同樣掛著兩行清淚,裂著大大的嘴,附和周玉光的話。

  「小光,玲月,你們一見到阿蘿就威脅她,不怕她連夜卷包袱溜出醫院,教你們想見都見不著?」項芙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們。

  「阿項,你真沒良心,是誰先說如果阿蘿回來,要她好看的?她讓我們擔心了三個月哩!這三個月,我難過得吃不下,睡不著,人都憔悴了.」周玉光摸摸自己圓潤的臉,可憐兮兮地說。 

  「憔悴?是喲!是你的錢包憔悴了。」項芙容譏諷地取笑她。

  周玉光白她一眼,她這個人只要一有心事,吃得反而更多,和一般人完全相反。所以,她愈提憂謝蘿的下落,吃得就愈多。

  「幸好你終於出現了,否則我吃成小胖子,沒有人敢娶我,就是你的錯。」周玉光嘟著嘴,盯著謝蘿看。

  謝蘿好笑地說;「我會為你多出來的幾斤肉負責,送去減肥中心好不好?」

  周玉光瞪大眼珠子叫:「減肥中心,你是要我去受折磨嗎?」  

  謝蘿抿著嘴真笑,打從她的死黨出現在醫院,她的心情間外地好轉,她真的想法念她們。熱情豪爽的小光,溫柔體貼的珍月,冷面笑匠的阿項,每個朋友都是獨一無二,千金難賣的寶藏。

  「你這個死丫頭,到底躲到哪裡去了?連通電話也不打,害我們和謝爸、謝媽擔心死了。」周玉光話題—轉,直逼問她。

  打電話?謝蘿酸楚地笑道:「我去的地方沒有電話,如果有就好了。」 

  「沒有電話?總可以寫信吧!周玉光不相信地瞪她。

  謝蘿淡淡地說:「寫信?當然可以,只是你們也收不到信。」  

  「那是什麼鬼地方?沒電話也沒有送信?阿蘿,你到底跑到哪裡去?這麼可怕。」林玲月睜大眼,不可思議地問。

  謝蘿的眼中再度浮現淡淡的哀傷,她苦笑道:「說了你們也不會相信。」  

  「你不說,怎麼知道我們不相信?難不成你回到過去還是未來?」周玉光揚眉遭。

  「宋朝。」

  「什麼?」三個人同時一愣。

  「我回到宋朝,正確地說是南宋高宗建炎四年。」謝蘿慢慢地說,眼睛清澈地望著她們。她們的表情如出一轍,圓瞪著眼,微張著嘴,一副見鬼似的模樣。如果她手邊有相機,絕對會拍下這幅精采絕倫的景象,這可是唯一一次,能讓她們三個人露出白癡的模樣。謝蘿心裡想著。  

  周玉光轉頭看看另外兩個人,呆滯地問:「我耳朵是不是有問題,我好像聽到什麼宋朝、高宗的?」

  其他兩人機械式地搖頭,齊聲說:「我不知道,她好像真的說宋朝。」

  三個人同時轉頭望著謝蘿。  

  「你不是開玩笑吧?」

  謝蘿搖頭。

  「真的回到宋朝?」  

  謝蘿點頭。

  「南宋?那個中國歷史上的南宋?」

  謝蘿再度點頭。

  「我的天!」周玉光虛脫地跌坐在病床邊,拚命搖著頭叫:「南宋!怎麼可能?你怎麼選了個積弱不振,還是個戰亂的時代?」

  謝蘿聽見周玉光怨言,和自己當初的想法一致時,不自禁地笑出聲,她的狂笑扯動背上的傷口,疼得她立刻閉上嘴,卻仍不斷輕笑。  

  周玉光瞥她一眼,嘟起嘴嬌嗔道:「笑什麼,人家是說真的。」  

  「我不是因為你的話發笑,是想起自己當初和你有相同的感覺才笑出來。」謝蘿止住笑,輕輕地解釋。

  「真棒,回到歷史中,我真羨慕你有這種經驗。」林玲月眼中充滿幻想,哀聲歎氣地道。

  「只怕事情降臨到你身上,就不會覺得羅曼蒂克,只怕會坐在地上大哭呢!」項芙容揚眉笑道。

  謝蘿覺得臉上一熱,項芙蓉說的情況,也正好是她的寫照。

  「討厭啦!阿項老愛潑人家冷水。」林玲月搖頭歎氣。

  項芙蓉撇撇嘴道:「冷水才能讓你頭腦冷靜一點,省得你一天到晚作夢。」

  「我才沒有作夢,我只是浪漫。」

  「浪漫?我看你等一下一定問阿蘿,她有沒有遇到白馬王子,談上一場驚天動地的戀愛?」項芙蓉挑高眉直盯著林玲月。

  林玲月才張嘴要反駁,就只聽見一聲歎息,接著一個爆炸性的回答,震得三個又是一陣暈眩。

  「我遇見我今生的愛人。」謝蘿喃喃地說。

  三個人瞪大眼,盯著謝蘿,彷彿不相信她剛才的話。

  周玉光吞吞口水,小心地問:「你遇見你的愛人?而他是個古人?活在千年之前的男人?」

  謝蘿輕柔地笑。

  「你是不是瘋了?竟然和古人談戀愛!」周玉光垮下臉,誇張地叫著。

  「我知道。」謝蘿無奈地笑。

  「能夠吸引你的男人,想必不錯,只可惜我們見不到他。」項芙蓉拍拍謝蘿的手,淡然地笑。

  周玉光苦笑道:「一個千年前的古人,要見面除非咱們都到宋代,否則只有百年後;看看有沒有辦法見面。」

  「小光……」項芙蓉蹙起眉輕斥周玉光。

  周玉光這才驚覺失言,謝蘿淒楚的神情令她難過。

  謝蘿回到過去是意外,這種意外一生中有多少機會遇上?她這一回來,就表示和那個古人永無相見之日,有多少人能夠忍受這種不得不分離的痛苦?周玉光真的為謝蘿心痛.

  「阿蘿,如果你想哭就哭吧!不要憋在心裡,讓它發洩出來吧!」林玲月摸摸她的頭髮,溫柔輕聲地說。

  在家人面前勉強隱藏的痛苦,如潮水般隨著碾淚傾洩而出。

  謝蘿淒切的哭聲,讓她們跟著流淚,四個人抱成一團,一起為謝蘿沒有結果的愛情哭泣。

  直到她們哭累了,才互相為彼此擦去跟沮。然後,謝蘿開始說起她在宋朝的日子,談起歐陽韻時,臉上交織著愛戀與憂傷,言及她逃離碎劍山莊後的遭遇,每一個人都破涕而笑。

  謝蘿口中所說的景物、朋友,就像電影般呈現在她們眼前,她們分享著謝蘿在遙遠時代的悲喜,擁有了和謝蘿相同的記憶。

  當她們踏著夜色走出醫院時,林玲月望著天空中模糊的月影,有感而發地說:「我真的羨慕阿蘿啊!」

  「羨慕?你是不是昏了頭?這麼痛苦的事,你還羨慕!」周玉光嗤聲道。  

  「我羨慕的是阿蘿能夠遇到一個真心愛她的男人,也許有痛苦,也許很無奈,但是她深愛過,人生就該無憾了!」林玲月淡淡地笑。

  「無憾?—個殘缺能夠無憾?那是騙人的話,我不相信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的論調。真正相愛的人會不求天長地久?玲月,你太浪漫了。」項芙蓉冷笑道。

  「我的想法和阿項一樣,我喜歡圓滿大結局,也許俗氣,但是我就是喜歡。或行你認為悲戀很美,但是美麗又有什麼用?一輩子抱著思念、痛苦過日子,人生豈不是很悲慘?我寧願選擇平淡而圓滿的表情,也不要激烈、狂野、撼動天地的苦戀,那很苦,真的很苦!」周玉光認真地說出她的感情觀。

  林玲月低頭不語,三個人並肩走著,月光將三人的影子拉得斜長,寂靜的夜裡,各有不同心思的人想著謝蘿的愛與愁!

          ☆          ☆          ☆  

  當歐陽昀站在破曉的花園中,所有人皆是一呆,將近七天七夜的自我封閉,歐陽昀終於走出深鎖的房間,步入陽光之下。

  歐陽昊、杜子涓、歐陽曉、蘇廣非四人,在接到僕人的報告後,立刻衝向花園,傻愣愣拋看著他佇立在松樹下,靜靜地看著攀附在松樹上的女蘿草。

  他們不知道該不該叫他,四個人惴惴不安地站在他的背後。 緩緩地,歐陽昀轉過頭,淡淡地說:「我一直沒有發現這裡有女蘿草,這種植物並不顯眼。」

  歐陽昀平靜無波的眼睛,找不出一絲痛苦;俊朗的臉亦是一派平和,他的聲音淡漠,沒有顯現出喜怒哀樂,他又恢復鹹謝蘿未出現前的歐陽昀,冷漠高傲的碎劍山莊二少爺。

  他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傷心,雖然他的身上感覺不到痛苦的氣息,他們卻明白在歐陽昀的內心深處,永遠有一道無法癒合的傷口。

  「昀弟…」歐陽昊看著他,卻想不出話可以說。

  歐陽昀看他一眼,淡然一笑,沒有再開口,轉身飄然離開。

  「他真的沒有問題嗎?」杜子涓不放心地問。

  「可能吧!」歐陽昊不確定地說。 

  「二哥那麼愛蘿姐,我不相信他會沒有問題。蘿姐離家出走對。二哥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蘿姐被綁架時,二哥更是可怕。現在,蘿姐離開,而且生死不明,我實在不以為二哥真的沒有事。」歐陽曉語重心長地搖頭,看著歐陽昀離去釣方向。擔憂地說:「恐怕問題大了。」

  「我同意曉兒的看法,他只是將一切有關謝蘿的事深藏在心中,表面上平靜,實際上他壓抑著自己,如果有一天他再也承受不了,恐怕就會崩潰瘋狂。」蘇廣非沉重地歎氣。 

  「我們該幫幫他才對。」杜子涓咬著唇,著急地看著他們。 

  「幫?我們何嘗不想幫,只是怎麼幫?除非教謝蘿再一次出現,否則誰都使不上力。」蘇廣非淡淡地說。 

  四個人無力地搖頭歎息,感情這種事,除了老天,還有誰幫得上忙呢?  

  「要不要勸昀弟暫時離開揚州,到西湖去?一來讓他離開這個傷心地,再者可以散散心,紓解鬱悶。」杜子涓突然說。

  歐陽昊沉思道:「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當天晚上,歐陽昊即提出這個意見,歐陽昀冷冷地拒絕。  

  「我不需要離開,我有事情要做。」他清冷的聲音,令人聯想起冬夜的弦月,孤寂而且疏遠。

  「不要擔心,你的工作我應付得過來。」歐陽昊迅速地回說。 

  歐陽昀淡淡地笑道,「這件事我要親自做。」

  眾人一愣,不明白地看著他,有什麼事情必須讓他親自去做?別人不能他做? 

  歐陽昀嘴角掀起冷冷的微笑,輕聲道:「我要讓他們後悔惹了我。」 

  杜子涓手一顫,在一瞬間,俊美的歐陽昀看起來竟然像是鬼,一個復仇的鬼。

  「昀弟?你真的要……」

  「大嫂,這是我的原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發過誓,誰敢傷害她,我不會放過那個人,我只是實現我的諾言。」歐陽購沉靜地看著她。

  「可是,殺人是犯法的…」「江湖人不管法律,只有對錯。他們知道侵犯我的下場,但是他們還是下手,這是他們的選擇。」

  「你真的執意報仇?難道沒有辦法改變你的決定?」杜子涓盯著他問。 

  歐陽昀沉默片刻,慢慢地才說:「除非謝蘿回來,否則我的決定絕不更改。」

  杜子涓輕咬下唇,頹然地放棄說服他改變報仇的心意。  

  她注視廳堂上的另外三人,他們平靜地接受歐陽昀的決定,這就是江湖中人嗎?快意思仇,刀口舔血?

  「昀弟,你準備怎麼做?找到他們,一劍結束掉?」歐陽昊冷酷地問。  

  歐陽昀瞳孔一縮,拳頭緊握地瞪著妹妹。

  「蘿姐是個善良的女人,她一定不樂意見你為她殺人。」 

  「你也要我放過他們?」歐陽昀冷冽地盯著她。

  歐陽曉搖頭道:「不,我只求二哥懲罰他們就好,不要殺了他們。」

  「不!」

  「二哥,如果你為了蘿姐殺死他們而蘿姐能夠回來,我會第一個動手。可是事情不是這麼簡單,就算你殺了一百個、十萬個人,蘿姐也不—定回來,你想讓蘿姐背負這幾條人命嗎?」歐陽曉力勸道。

  歐陽昀臉一沉,推開椅子,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二哥!如果你愛蘿姐,就不該做會讓她難過的事……哥……」歐陽曉在他身後喊著。

          ☆          ☆          ☆  

  歐陽昀疾行如風,狂奔至白芷草原才停下。

  他想怒吼,想咆哮痛哭,卻喊不出聲,流不下淚,從那一天後,他的所有感覺都隨著謝蘿消失,現在的他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只是行屍走肉地活著罷了。他撫摸胸前的一顆心,苦澀地想,謝蘿的心,他仍小心地貼身帶著,而心的主人卻再也尋不著,任憑他踏破山川,謝蘿仍是不可能回到他的身邊,因為她是一顆錯墜時空的星子,錯人他生命軌跡的星子。

  一陣腳步聲將他自深沉的思念中拉回現實。

  他冷淡地望著遠處,四名轎夫抬著一頂轎子穩健地走向碎劍山莊,當轎夫看見他時,反轉身抬著轎子朝他走近,在他身旁停下。

  歐陽昀冷眼看著冷艷語由轎中走由來。 

  冷艷語溫柔的眼光中滿是歉意,當她知道喜玉為她綁架謝蘿,並且派人暗殺謝蘿的時候,她是又驚又怒,卻不自禁在心裡燃起一小簇的希望之火。  

  她當然知道謝蘿的死亡對歐陽昀是個刺激,更明白他不會放過殺害謝蘿的兇手,無論是動手的人,或是幕後策畫安排的籌畫者。但是,喜玉畢竟是她親如姐妹的侍女,她必須親自為她求情,更何況喜玉是為了她才會冒險,說什麼她都不能讓歐陽昀對付她。  

  然而,溫和有禮的神情沒有出現過,此刻他盯著她的眼光,冷漠無情,好似陌生人一般,看得她心寒,徹底斷了對他的情絲。 

  「二少爺!我是特地來向你賠罪的,喜玉年紀輕,不懂事,她的所作所為全是為了我的不死心,請你高抬貴手,放了她一條命…」冷艷語垂著頭,哀怨地道。

  歐陽昀冷冷地道;「放了她一條命?她卻不知道放過別人。」

  「二少爺!喜玉年幼無知,一切事都怪我,如果你要殺就殺我吧!」冷艷語含淚看他,跪下來求他。

  歐陽均面無表情地看她,「我不會牽連無辜,這不關你的事。」

  「不!是我的事,若非我的不死心,她不會出此下策,傷害謝姑娘;若非我的癡情,她不會為我抱不平,若非…」冷艷語急切地說著。

  「不管她的動機如何,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就必須為此付出代價,你不必白費口舌。」歐陽昀冷酷地打斷她的哀求,冰冷地看著她。

  「二少爺!我求求你,喜玉才十七歲,她還有好長的路…」

  「小蘿難道就沒有前途可言?她的命難道不值喜玉?」

  歐陽昀含怨地道。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不忍心看見她為我而死,她是個好女孩,她真的只是一時糊塗……」

  「不用說了,我不會改變心意,你走吧!我不要再見到你。」歐陽昀冷漠地轉過身,不願看她。

  冷艷語咬緊下唇,淚流滿腮地走回轎內。

  她的話對歐陽昀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份量,她死心了,真的,真的死心了。

          ☆          ☆          ☆  

  謝蘿盯著山崖下的表情。令跟隨在她身後的三個朋友心驚膽跳,她們—瞬不瞬地盯著她,雙手準備隨時捉住謝蘿,將她拖離崖邊。

  從她出院後,每個星期她都會上山,到她墜足落崖的地點站上幾個小時,原本她們還不在意,但是謝蘿愈來愈認真的表情,深思的眼光好像在考慮要不要從崖上向下跳,也因此她們固定都會輪流找一個人陪她,就是怕她想不開,或是想得開而往下跳。

  周玉光伸手捉住謝蘿的手臂,強笑地說:「我突然覺得這個高度看起來有些嚇人,阿蘿,咱們回家吧!」

  謝蘿收回專注認真的眼光,偏著頭對她微笑,「你不用捉我得那麼緊,你不會掉下去的!」

  我掉下去?!我是怕你掉下去!周玉光心中嘀咕著。

  「你是看什麼看得那麼入神?」周玉光問她。

  謝蘿聳聳肩,「沒什麼,我只是想從這邊跳下去,不知道會不會回到宋朝。」  

  「你有答案嗎?」項芙容看著她問。

  謝蘿搖搖頭,「沒有。我想掉下去,見閻王的機會可能比較大。」

  「拜託!阿蘿,你不可以做傻事,如果你往下跳,我就跟你絕交。」周玉光睜大眼珠子瞪她。

  謝蘿一笑道:「我像是尋短見的人嗎?放心吧!我不會自己往下跳。」

  「阿蘿,你想不想出國休息一陣子?我在美國的阿姨寫信要我去玩,你陪我去好不好?」林玲月溫柔地問。

  謝蘿凝視她好一會,然後淡淡地笑,「你們真的不用擔心我,我不會自殺,他知道我是這種個性,我不想讓他失望。」

  他?三個人心中不禁歎氣。這個「他」在謝蘿的心中真的是根深柢固,她的言談中,總是有意無意地提起他,彷彿他就在她身邊似的。

  「我相信你不會自殺,只是我想出去玩,她們都有工作,只有你最閒,所以找你一起去喲!」林玲月微笑道。

  「是啊!我們都有工作,只剩下你閒閒沒事做,就和玲月出國玩一玩嘛!」周玉光和項芙蓉在一邊鼓吹,敲邊鼓。 

  謝蘿溫和而堅定地搖搖頭,再次回首望著山崖發呆。

TOP

第十章

  謝蘿渾身濕淋淋地由門外衝進屋內,一面打著哆嗦,一面不斷地高聲罵著半路棄她而不顧、臨時罷工的老爺車,害得她必須在寒冷的十二月裡,頂著寒風細雨回家。

  雖然台灣的冬天還未冷得教人起雞皮疙瘩,但是濕冷的寒氣透過衣服侵入她的體內,也是讓她直打寒顫,凍得她嘴唇發紫.  

  謝蘿只希望自己不會因此而感冒,否則堆積如山的工作更加不見天日了。才想完,她就連打幾個噴嚏,敏感的覺得自己好像開始發熱,有感冒的懲兆出現。

  謝母聽見她的聲音,由廚房走進客廳,驚見謝蘿淋得像只由水中撈起的落水狗,忙問:「你怎麼淋成這樣?快去換衣服,不,去沖澡,沖個熱水澡,去去寒氣。」

  謝母著急地催促謝蘿去沖澡,謝蘿自然是三步並作兩步,連跑帶跳地衝上二樓。

  二十分鐘後,謝蘿一身乾爽溫暖地回到客廳,謝母早巳準備好薑湯等著她。

  「來,喝些薑湯驅寒。你不是開車嗎?怎麼會濕成這樣?」

  謝蘿捧起薑湯吹氣,小心地喝了幾口才說:「別提了,那輛破車,小弟還當它是個寶,我看連垃圾都不如,竟然在高架橋上拋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除了淋雨打電話找車行來拖車外,還能怎麼辦!這一折騰,才會濕得像條落水狗。」

  謝母笑道:「早說過它不中用,偏你不信邪,今天受到教訓了吧?如果染上風寒才真是冤枉。」

  「不會啦!我的身體一向健康得像條牛…哎呀!今天怎麼老是將自己比喻成動物,真是不倫不類。總而言之,我不會生病的。我最近忙得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哪裡時間生病。」謝蘿淺淺地笑.

  「我才要問你這件事,你最近忙些什麼,每天都拖到十一、二點才回來。」謝母蹙起眉問。  

  「沒辦法啊!我們公司正在趕「香榭大道」的案子,現在是全公司動員,再加上我那一組手上還有好幾件案子同時進行,每個人都是當成兩個人在用,不忙行嗎?」

  謝蘿聳聳肩道。  

  謝母心中暗暗地擔心,看謝蘿忙到天昏地暗,卻無所謂的樣子,讓她又心疼又憂慮。

  從謝蘿受傷出現後,她就一直不安,直到聽說她的際遇,她更加恐懼,根本不願相信謝蘿愛上一個距今千年的男子。然而,謝蘿偶爾出現茫然、失神的神情,手指還不自覺地輕觸左手腕上的翠玉手鐲,她不得不承認,她的女兒戀愛了,而且註定是一場悲劇的愛情。

  謝蘿在這半年中,非但沒有痛不欲生的表現!相反地,她很努力地生活著,努力得有跡可尋。每一個人都發覺她變得更加辛勤地活著,她的改變,看在父母、朋友眼中是種無奈的積極,彷彿是在實踐她和誰的約定般,不斷地在強迫自己。

  謝母自認記性並不是很好,卻清楚地記得謝蘿在這半年多裡,未曾真心開懷地笑過,至於眼淚,她不知道謝蘿是否背著人偷偷哭泣。唉!依照她的情況,她是不會哭,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也不願吧!

  謝母靜靜地、溫和地問:「既然公司那麼忙碌,白天就行暫時練功夫吧!我怕你身體會吃不消。」

  「媽,練功等於是在練身體,放心啦!我不會有事。」謝蘿搖頭道。  

  謝母歎口氣,「你的身體沒事,可是你的精神和你的心呢?」 

  謝蘿一怔,笑道;「我的精神正常,心臟強而有力;當然也沒有。」 

  「小蘿!你知道媽的意思。」謝母嚴肅地望著她。

  謝蘿苦笑道:「我知道你在擔心我,但是我說過,我一切正常,為什麼你們都不信呢?」

  「你將自己一古腦地投注在練功、工作上,從來不肯休息,你的身體就算撐得住,你的心也會受不了,你不照顧自己,教我們怎麼信你,又怎能放得下心?」謝母正色地盯著謝蘿說。

  每一個人都告訴她,不要刺激謝蘿,不要再談及她的那一段日子,任憑時間來了傷止痛.可是,有誰知道需要多久,謝蘿才能真正想開放手?

  半年多的時間,非但沒有撫平她的傷痛,反而是任由傷口流血發膿。身為母親,她如何忍不眼見女兒強顏歡笑,故作振作?  

  謝蘿垂下睫毛,隱藏自己的眼神,倏地由沙發上起身。「我累了,我要回房睡覺。」

  「小蘿!你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肯面對事實?」謝母在她身後叫著。  

  謝蘿腳步一頓,緩緩地轉過身,哀傷卻平靜地看著母親。「我不想談這件事,並不表示我不肯面對事實。早在我從醫院醒來的那一刻,現實就在我面前,我根本逃不了,也避不開。」 

  謝母心疼地道:「孩子,你只是理智接受事實,情感上卻仍舊排斥事實。如果你不能早日死心,徹底地放手,你的精神早晚會承受不住的,我不想看見你崩潰啊!」

  謝母搖頭說:「你也許很相信自己有能力隨這種壓力,但是,你不知道愈是自信強的人,一旦被擊敗,較一般人愈不易復元…」

  「媽!我不是被擊敗、受到挫折的人,而是一個失意的女子。女人的韌性是很強的,我真的很好,請你相信我。」謝蘿歎口氣說道。

  為什麼所有的人都以為她在毀滅自己?她努力工作,積極地活著,並未表現出失去愛人後的痛楚、沮喪,更沒有嚷著要死,為什麼他們就是不明白她絕對不可能去尋死呢?

  謝蘿在心中微微歎口氣。  

  謝母凝視著女兒認真的表情,難道是她操心過度?關心女兒,卻成為女兒壓力的來源之一?

  「我明白了,我相信你不會傷害你自己,但是答應媽媽一件事,不要忙得不顧自己的身體,好嗎?」

  謝蘿終於展開笑容道:「當然好,公司又不是我的,為它忙死不值得。」

  謝母輕輕地笑道:「總算看見你恢復本性。」

  謝蘿沒有回答,只是一逕地笑,在謝母不注意的時候,才悄悄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          ☆          ☆  

  綿密如針的細雨,不斷地溶落在屋簷外的庭園中。

  歐陽昀黑衣如魅地雙手負在背後,靜靜地獨立於窗邊,低聲念道:「別後不知君遠近,觸目淒冰多少悶。漸行漸遠漸無書,水闊魚沉何處問。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故園單枕夢中尋,夢又不成燈又燼。」

  聲歇,歐陽昀長歎一聲。

  歐陽修這關「玉樓春」,正是他心境的寫照,句句讀來更顯淒側難耐啊!」

  他回頭望著攤放在書桌上的圖像。

  每一筆、每畫全是他細心勾畫,謝蘿彷彿就從畫裡對他微笑。 

  其實,她的一顰一笑早巳深印在他的腦海中,又何需圖樣來提醒他她的容貌?畫她,不過是滿足想她時的快樂,暫時忘卻謝蘿人影已杳的事實罷了!

  由遠處傳來清亮的雞鳴,天色仍暗,卻已是清晨,看來今天又將是陰霾灰暗一日。歐陽昀彈熄燭火,緩緩地走進雨絲之中。習慣性地,他來到白芷草原。初見謝蘿,也是失去謝蘿的地方。白芷草原,有他的快樂和悲痛,也是他心中希望的所在。冰涼的雨滴澆不熄他心裡那一小族希望的火苗,他仍然存著再見謝蘿的希望。雖然明知道希望是如此渺茫,卻是他現在唯一能夠做的事.等待,等待奇跡再一次出現。

          ☆          ☆          ☆  

  謝蘿張著大眼,瞪著天花板發呆。  

  星期天的早上,她就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任由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一大早,她就有些心緒不寧,有種雀悅的心情,偏偏她不知道這種喜悅由何而來。只是,難得的她一夜好眠,是這六個月以來,睡得最安穩、舒服的一次。

  床頭邊的電話大響,她瞥一眼牆上的壁鐘,八點三十分。她懶洋洋地將手伸出被窩,捉起話筒躲回棉被中。

  「喂!」  

  「阿蘿,我是阿項,你今天有安排任何事情嗎?」項芙蓉嘹亮的聲音透過話筒傳到她耳邊。

  「除了老地方外,沒有別的事。」謝蘿仍是懶洋洋地回答。  

  「我陪你去吧!我今天一天都沒有事。」-項芙蓉自告奮勇。

  謝蘿訝異地笑道:「你今天怎麼一反常態,要陪我去做你口中『無聊且於事無補的傷事』?」

  「就當我瘋了嘛!」項芙蓉自嘲地笑。

  「阿項,你是不是有心事?」謝蘿敏感地問。

  「心事?如果我有心事,就不會無聊到陪你去那個地方。我只是待在住家裡。」項芙蓉一貫嘲諷的語氣,今天聽起來特別奇怪。

  「待在住?」謝蘿由被窩爬起來。項芙蓉會待不住家裡?這倒是破天荒第一遭。

  阿項在她們四個人中,是最宜靜宜動的人。她可以在家中待上十天半個月,連大門都不出;也能夠南征北討,玩上一年半載,這樣的人竟會說待不住?

  「你真沒問題嗎?」謝蘿關切地問她。

  項芙容平淡地回道:「當然沒有問題,只是有些心浮氣躁,所以想出門走走。你什麼時候準備好?我開車去接你。」

  「給我半個小時。」謝蘿因冷空氣而打個寒顫,急忙用被子裹住自己,一邊看時鐘一邊說。

  「好,我九點十五分到,你等我吧!」說罷,她啪嗒一聲,掛上電話。

  謝蘿放好話筒,才由床上跳下床,急忙著裝,衝進俗室梳洗一番。

  當她下樓時,項芙容已經坐在客廳裡吃著謝母遞給她的早餐。在謝家,她們都像家人般親近,時常留下來吃飯過夜。

  謝蘿看看手錶,蹙起眉頭說:「才二十分鐘,你開車是用飛的啊!」  

  項芙蓉揚眉笑道;「雖不中亦不遠矣!其實星期天臺北市區車子少,好開很多,才會這麼快,正好趕上謝媽做的蛋餅,幸運極了。」

  謝蘿瞪著她道:「你當然幸運了,吃了我的早餐還能不幸運嗎?」 

  項芙蓉揶擒地笑她,「阿蘿,不要因為謝媽疼我就吃味嘛!放心啦!謝媽幫你留了一份在飯廳裡。」

  謝母看著她們笑,「兩個人快九點才要吃早餐,難怪你們胖不起來。」 

  項芙蓉笑道:「謝媽這句話不應該對我說,阿蘿住家裡,有謝媽照顧,卻胖不起來才該說,而我是一個人生活,胖不起來情有可原。」  

  謝蘿挑高眉道:「情有可原?是你不諳廚藝,人又懶得可以,才會胖不起來,不要歸咎到是一個人生活上去。」

  項芙蓉撇撇嘴,「要我生火煮飯,那可真是要我的命,我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打從娘胎出來就少了做菜的細胞,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對不對?謝媽。」

  謝母抿著嘴笑,「沒關係,想吃就來謝媽家,包準你養得胖嘟嘟的。」  

  項芙蓉吃完早餐,抹抹嘴笑道:「我就是把你這個恩人給忘了,怎麼樣?」 

  「不怎麼樣,懶得理你,我要去吃早餐了!」謝蘿翻翻白眼,留下項芙蓉和謝母,逕自往飯廳去。

  謝母看謝蘿進去後,才問項芙蓉;「阿項啊,小蘿是不是又要去那裡?」

  項芙蓉點頭道:「嗯!」

  「唉!這孩子真是死心眼。我昨天才和小蘿談過,她說她很好,不會有事,要我們相信她,可是……」謝母再歎口氣。 

  「謝媽,小蘿是聰明人,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算她忘不了那一段感情,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我相信她不會折磨自己的,」項芙蓉軟言相慰,平靜地笑著。

  「都靠你們這些朋友在她身邊幫助她,老實說,我前一陣子真的很擔心,若不是你們一直陪著她,我的一顆心恐怕還掛得高高的,放不下來呢!」謝母感激地望著項芙蓉,對她們寸步不離地跟著謝蘿,照顧她的舉動感動。

  「謝媽,不要這麼說嘛!我們和何蘿是好朋友,互相安慰,照顧是應該的。如果遇上這種情形的不是阿蘿,她也不會像我們這樣做的,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項芙蓉搖頭笑道。 

  「不管怎麼說,總而言之一句話,謝謝你們。」謝母拍拍她的手,溫和地道。  

  項芙蓉回她一笑,「不客氣,只要讓我們偶爾來打打牙祭就可以了。」

  「那還有什麼問題。說真的,你一個人住外面,也沒人照應,乾脆你搬進來,一方面生活上有人照料,一方面又可以讓家裡熱鬧起來,好不好?」謝母靈光一現,熱情地說。  

  項芙蓉一愣,望著謝母說不出話。

  「阿項自由慣了,媽要她搬進來讓你管,她會肯才怪。」謝蘿出現在項芙蓉身後,為她回答母親的話。

  「我才不會干涉阿項的生活……」

  謝母抗議地叫。  

  「是嗎?」謝蘿將問號的尾音拖得長長的,一臉不相信地挑高眉。 

  「你這孩子怎麼淨扯老媽的後腿?阿項是你的死黨,你不勸她搬進來,卻淨說老媽的壞話,你這個朋友是怎麼當的。」謝母瞪著謝蘿不滿地嚷。  

  「就是為她好,我才要她清楚搬進來要面對什麼樣的情況。老媽的熱情平常能嚇退人,如果阿項搬進來,不被老媽煩死才怪。」謝蘿朝著母親搖頭。

  「也許阿項就喜歡這樣啊!」謝母不受氣地說,一張臉充滿希望地轉向項芙蓉問,「阿項,謝媽說的對不對?」

  項芙蓉尷尬地摸摸鼻子直笑。  

  「媽,你就別逼阿項了,我們還有事要辦呢!再不走會來不及。」謝蘿拉起項芙蓉就往門口走,走到一半,她才轉過頭,朝謝母揮手笑,「不用等我們了,我們不會回來吃飯,媽,再見。」

  項莢蓉跟著說:「謝媽,再見。」

  兩個人的身影在謝母的注視下,消失在門後。

          ☆          ☆          ☆  

  謝蘿和項芙蓉將車停在崖邊,下車走近山崖。

  昨夜的雨水使得崖邊的柏油路濕滑,崖下的泥土因雨水的滋潤而鬆軟潮濕。

  謝蘿看著周邊的景物,若有所感地說:「誰相信在這樣的景色下,另有不同的風景重疊在古代的世界中,一片草原,遼闊的綠色草原。」  

  「如果不是你有親身體驗過越時空這種事,別人來說,我不會相信,畢竟這種事太玄太奇了。」

  謝蘿轉過頭凝視她,半響才笑道:「如果你覺得這件事就奇怪,我不知道那件事該算什麼,說起來和你也有關係呢!」

  項芙蓉眨眨眼,不解地問:「和我有關?什麼事?」

  謝蘿考慮好一會,才決定說出來。

  「我有個朋友…不,嚴格地說,他是昀的朋友,他…」

  項芙蓉打斷她的話說;「你指的是一千多年前的人?他和我怎麼扯得上關係?」

  「我還沒有說完啊!他叫柳絮文,是個多才多世藝的才子,據說他曾經過一名女子,也曾經繪下此女容貌,遍尋不獲。在我看到畫像時,總覺得熟悉…」 

  「你是指畫上女子和我相似?」  

  「不錯。有七、八分像,不只容貌,更令人訝異的神情、氣質和你如出一轍。」謝蘿靜靜地描述她在「尋荷小築」所見韻事。  

  「尋荷小築?」項芙蓉臉色發白,兩眼發直地叫。

  謝蘿被她的反應嚇住,忙問:「你怎麼了?臉色好白。」

  項芙蓉慘白地望著謝蘿。「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們,在我國中到高中時。有一段日子,每天晚上都會夢到一個看不清臉孔,影像模樣的男子站在一幢屋子前,唯一清楚可見的是屋子上有塊匾,上面寫的就是這四個字。」

  謝蘿聞言大驚,「匾上寫的是『尋荷小築』?」

  項芙蓉無力地點頭,「對,就是『尋荷小築』,所以我聽見你的話才會覺得毛骨悚然。」

  謝蘿垂下頭沉思,世事真是無奇不有,本以為只有柳絮文夢到阿項,沒想到連阿項都曾夢過柳絮文,這是一段怎麼樣的緣分?相隔千年的兩個男女,未曾相見,卻已然相知。莫非她是開啟他二人之間聯繫的關鍵,所以她才會回到過去,與歐陽昀相戀,將這些複雜的事情全部串連起來?

  若是她身負此責任,是否表示她和歐陽昀的緣分未盡?」

  「如果……」  

  謝蘿的話還在嘴邊,一串急促的喇叭聲引起兩人的注意。

  她們同時朝後看,一輛失速的車子由山上衝向她們,沿途還不斷擦撞過幾輛汽車,霎時車聲、尖叫聲四起。每個在場的人,親眼看見失速的車子衝向站在崖邊的兩名女子,她們為躲避車子的撞擊,向後猛退,卻失足墜崖,啟事的車輛像道流星般直墜崖底,瞬間轟然大響,車子立刻起火燃燒,火舌直竄上來。

  現場一片混亂,所有目擊事件過程者,莫不怵目驚 心,直認為那兩名無辜女子和啟禍者,恐怕難逃一死。

          ☆          ☆          ☆  

  謝蘿的父母和周玉光、林玲月在得到消息後,紛紛趕上山,站在崖邊,看見現場一片淩亂,忍不住哭出聲。

  謝母顫抖地說:「不可能,老天不會這麼殘忍,要我連續兩次承受喪女之慟,早上小蘿和阿項還活蹦亂跳地對我說再見……怎麼可能…」

  周玉光、林玲月淚眼汪汪地扶著謝母,心中傷痛莫名,這個地方曾讓她們心碎,熟料,此刻再一次狠狠地粉碎她們的快樂。

  警方的救援人員,面色沉重地走近她們。

  謝父、謝母立刻問:「找到了嗎?她們怎麼樣?」

  警方人員搖頭道:「現場只發現車主的屍體,令嬡及其朋友,尚未發現蹤跡。」

  「沒有發現?就這麼一點地方,怎麼會找不到……」謝父悲慟地叫。

  「這…我們的人還在搜尋,請放心,我們一定會找到她們。」  

  警方人員凝重地說:「沒有理由找不到,除非她們消失了。」

  一句話震得謝父謝母、周玉光、林玲月面面相覷,心中悄悄地燃起希望。 

  奇跡並不是只能有一次,或許她們仍然活著,活在千百年之前或之後。

  他們開始祈禱,與其發現她們已無知覺、冰冷的屍體,他們寧願找不到她們,這樣他們雖然會傷心、寂寞,卻可以相信她信仍舊活得好好的,並且總有一日會再相見。  

  他們真的開始祈禱!

          ☆          ☆          ☆  

  曙光乍現,枝葉上昨夜殘留的雨滴,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這是入冬以來第一個睛天,天空藍得令人心情一振。歐陽昀有一種奇特的預感,彷彿全身血液又開始沸騰起來,他按著胸前的型墜飾,心臟急速地跳動。莫名的興奮充塞著他全身的細胞,他奔向馬房,騎上墨光,發狂向前奔。墨光在白芷草原上停止奔馳的腳步。

  在歲末隆冬時節,白芷草原只是一片枯萎的黃草,但是只要春風一起,屆時又將是白花遍野、綠意盎然的欣欣氣象。在枯黃的草上,赫然一團鮮紅映入歐陽昀的眼簾,他屏息凝神,專注地盯著紅色物體。  

  人,是一個人倒在草原上。

  歐陽昀發現自己雙手開始輕顫,他一向平穩如磐石的手,此刻卻顫抖得彷彿拿不住一杯水。他躍下馬背,舉步又止地猶豫著不敢向前。

  他只怕面對的是失望,在希望燃起之後,失望的滋味是令人難以忍受的痛苦折磨。

  終於,他握緊拳頭,邁開步履,堅定地朝著紅色人影走近。身著紅衣的人面朝下俯臥在草地上。

  歐陽昀走到人身邊蹲下身了,伸出手輕輕地翻轉身子。  

  歐陽昀驀地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眼時,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的面孔,小蘿,他的小蘿回來了。狂烈的喜悅燃燒他的全身,隨即又對昏迷不醒的謝蘿害怕擔心。

  他小心翼翼地觸摸她的脈搏,雖弱卻穩定。

  歐陽昀溫柔地將謝蘿抱起來,擁緊她,不能自己地顫抖。柔軟、溫熱的身軀貼著他,她的心跳如此美麗,是她讓他重新復活,是她啊!

  一陣低聲的呻吟震動了歐陽昀。  

  歐陽昀放鬆自己對她的箝制,伸手摸著她的臉,熾熱、深情地凝視逐漸清醒的謝蘿。  

  兩扇睫毛微微掀動,謝蘿睜開雙眼,茫然的眼神望著歐陽昀,半晌,她閉上眼,口中唸唸有辭:「這一定是夢,我一定是在作夢!」

  「小蘿!」歐陽昀溫柔地呼喚她。

  「完了,我開始出現幻想。」謝蘿閉緊眼,悲慘地呻吟。

  歐陽昀沙啞地說道:「你寧願作夢見到我,也不願看見真實的我嗎?」

  謝蘿渾身一震,倏地睜大雙眼盯著他,眼中堆聚起淚水,懷疑不信地搖間,「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會是真的……」  

  歐陽昀捧著她的臉,用手指輕撫她的肌膚,黝黑深邃的雙眸泛起一層薄霧,低聲地在她耳邊輕輕說;「我是真的,絕對真實,你回到我的身邊了,這不是夢!」

  謝蘿用手緊緊環住他的頸項,淚流滿面地叫:「你是真的,不要騙我,我會受不了。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歐陽昀哽咽地抱緊她纖瘦的身體,「我想你想得心都碎了,老天!我真的好愛你!」

  「我也愛你!我愛你!」謝蘿高聲大喊:「如果老天再將我們拆散,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活下去。」

  歐陽昀咬緊牙,嘶聲叫道:「不!不會再有分離,就算要和天對抗,我也要留住你,絕對不讓你再離開我,一生一世,你都是屬於我的,都是屬於我的……」

  謝蘿抬起迷濛的淚眼,又哭又笑地叫;「對,我是你的女人,永遠都是。」

  歐陽昀專注、濃烈地凝視她,低下頭吻住她,激烈,不顧一切的熱情像火焰般燃燒起來。

  生離之後的重逢,他們將堆積的痛苦、思念化為纏綿、熱情,安慰彼此,溫暖對方。

  良久,謝蘿突然抽身離開他的懷抱,四下張望,神色有些不安。

  「昀,你剛才除了我之外,有看到另外一個女孩嗎?」謝蘿在傾訴思念之後,乍然想起她和項芙蓉同時跌落山崖,若是自己重回古代,那項芙蓉呢?她是不是也來到這個千年之前的時代?

  歐陽昀搖頭,他只看見謝蘿一個人。

  謝蘿開始為項芙蓉擔心,照理說,若是她們一起穿過時空降臨,應該不會距離太久,除非阿項沒有……

  她臉色發白,極不願猜測項芙蓉的下場。

  從幾十公尺的懸崖掉落,不死也會重傷,能夠像她這麼幸運的人,而且是兩次的幸運,恐怕世上寥寥無幾。

  歐陽昀微蹙眉頭,對謝蘿低落的情緒不解。「小蘿,你在擔心什麼?」

  謝蘿苦笑地看著他說道:「我和一位朋友同時遇到意外,我來到這個時空,而她卻生死未蔔,不知道她是和我一樣,也來到宋代,還是留在我那個時代,我真怕她沒有我幸運。」她停了一下,繼續說:「那個女孩就是我向你提過的好朋友,項芙蓉,也是柳絮文的夢中人。」

  歐陽昀一驚,「項芙蓉?」

  謝蘿輕歎一聲,「是啊!我只希望她能夠活著,無論在什麼地方。」

  歐陽昀將她攬入懷中,溫柔而堅定地安慰她。

  「我們都希望她能平安無事,她不會有事。因為我們都會為她祈禱,所以她一定也會像你一般幸運。」

  幸運?唉!希望如此。

  希望阿項真的能夠擁有她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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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當漫長寒冷的冬季結束,春風開始吹拂大地,萬物得生之時,碎劍山莊的喜訊已傳遍江湖。

  碎劍山莊的二少主歐陽昀大喜之日,一大早就有絡繹不絕的訪客登門駕喜,將碎劍山莊烘托得熱鬧非凡。

  謝蘿透過紅色紗布,隱約見到一顆顆腦袋衝著自己好奇地觀望,大概是想看清究竟是哪一號人物,…竟然能夠令武林貴公子歐陽昀為她神魂顛倒,捨美麗多情的冷艷語而娶默默無名的她。  

  謝蘿好笑地看著一臉疑問的人群,心想自己也算是一場颶風,吹亂這群在江湖中各有地位、各有重量的武林人士。 

  今天可是她嫁人的大好日子,她才不會為了一群陌生人在一旁揣測、注視而坐立不安,壞了自己的心情。

  實際上,她從一大早就處於亢奮的情緒中,又喜又怕,深怕一切只是南柯一夢,她只是作了個美麗的夢──

  鞭炮聲辟哩叭啦地猛然響起,謝蘿這才鬆口氣,總算完成婚禮,當喜娘攙著她起身,謝蘿由眼角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驀地停下動作,直直看著那個人影。

  「小蘿?」歐陽昀低下頭,輕聲地喚她。

  謝蘿如夢乍醒,抿著嘴悄悄地浮起一抹笑容。

  老天真是厚待她,特地在她的大喜之日送來這麼棒的禮物。  

  「看來在這個時代的二十世紀人,不只我一個了!」謝蘿輕輕地自言自語,卻傳入耳力敏銳的歐陽昀耳中。

  他訝異地看著她,只見她笑得嫣然,隨著喜娘輕飄飄地離開大廳走向內室。  

  歐陽昀迅速不引人注意地掃視滿屋的人。 

  當他的眼光掃過摯友柳絮文,驚見好友身邊站立的女子,女子朝他微微一笑。  

  歐陽昀笑了起來,步履蕭灑地追隨愛妻的腳步,留下滿室會心一笑的賓客。

  夜,還長著。

  他們的故事依舊持續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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