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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都市言情] 蘭京 - 《鎮魂天使》《全文完》

鎮魂天使 作者:蘭京

那個傷人不留情的火爆獅子!
為了復仇不惜娶敵人的女兒
為了報恩可以殺人不眨眼
牢不可破的心防與她不相上下
他們都是自小便孤獨飄零的人
只是她幸運的被善良的人接納、關懷
他卻是個不該存在又確實存在的人
盡管上天注定他們終將陷入兩難情境
但她有預感生命中的春天即將來臨--
為什麼他要娶的人會臨時更替?
為什麼會娶到被人暗中掩飾身分的怪少女?
為什麼湊巧地娶到他該殺的人......
一連串的巧合打亂了他既定的計劃
而那個小魔女也讓他頭痛不已
將錯就錯向來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偏偏他愈來愈有寵溺她的欲望
無奈終究必須面臨早先布下的法陣
他如何忍心要她代替自己下地獄?!

第一章

  北京.克勤郡王府

  "有人在作法陣。北京城東、南、西、北四方都被人下了結界。"

  "為何如此?"

  "對方在找人。"纖白修長的手指不斷點算著。"找......今年恰逢十六的少女。幾年滿十六、痣在眉心的女子,朔日都得小心,否則腦袋會被砍去。"

  朔日,即每月初一,天上無月之日。

  "年滿十六、痣在眉心的女子有那麼好找嗎?"

  "非常容易,因為對方作的是‘少女陣'你可以去仵作那兒查證,最近接連幾個月出現的無頭奇案,屍身生前是否都是眉心有痣的女子。"

  室內一陣死寂,與屋外遠處的喧鬧形成對比。

  "只為了找人,就濫殺無辜?"

  "對方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會放過一個。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該如何保護‘她'的安全,否則不出半年,對方就會抓出‘她'的確實蹤跡。"

  "這法陣有這麼厲害?"

  "是布陣的人不簡單。感覺得出來,對方的執著相當強烈,不砍到他們所要的人頭絕不罷休。坦白說,我......沒把握抵擋得住。"

  屋內兩人又是一陣深深靜默。

  "看來只好先將‘她'送走,以策安全。"

  "沒有用。"一聲輕歎無奈逸出。

  "你無論再怎麼送,也無法帶她走出北京城,只會讓人更快追到‘她'的下落。"

  "將‘她'易容變裝也騙不過去?"

  "對方下的是法陣,凡是符合他們搜尋條件的對象,無論再怎麼走,也只會發現自己老在原處打轉,就是出不了京城。"

  "怎麼辦?"

  遠處院落的喧囂聲愈吵愈亂,混亂的氣流逐漸蔓延過來。

  "今兒個你家是怎麼著?"修長手指中止了盤算,搭在窗邊一探究竟。"居然鬧成這樣?"

  "今天是蘭王府來迎娶我妹妹的日子。"

  "現在!都快進入子時了,蘭王府竟選在午夜迎親?"

  "蘭王爺是故意挑在凶煞時辰上娶親,好報復我不久前在他背後砍了一刀的仇。"

  "好本事。"方才神機妙算的長指支在微揚的嘴前:

  "你居然砍得到那家伙,我們不知有多少好手都死在他刀下,連他一根寒毛也碰不著。"

  "沒能一刀砍死他我就已經夠嘔了。"還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上回我在調查無頭奇案時正好撞見他,當場打起來,如果不是因為當時我身旁有個累贅礙事,我早劈死那家伙。"

  "啊。"他笑笑。"我相信你的確辦得到。"

  "麻煩的是,他娶了我妹妹之後,我辦起案來會更加綁手綁腳。可能......在追緝凶手上也會有更多顧忌。"

  "怎麼說?"

  他沉默良久,遙望屋外奔走的下人。"雖然我目前沒有證據,但我確定,蘭王爺就是這些無頭奇案中的斷頭殺手。"

  整個屋內頓時空氣僵凝,不下子屋外入秋的寒氣。

  "是他?"

  "我就奇怪,哪來的凶手會有如此干淨俐落的刀法。殺人是多麼殘酷的一件事,在他手上卻美得像首詩,連他的凶狠殘暴都美得令人心悸。"

  "顯然蘭王爺殺上藝術境界了。"

  "如果你看到他殺人時的眸光就知道,那簡直是種病態的陶醉。當我一刀砍上他背部時,他仿佛......完全沒有痛覺,還慢慢轉過身來對著我笑。"

  "對你笑?"

  "那種覺得很有意思的笑,當時連我都楞住了。"血流如拄的人居然還笑得出來。"我愣住,並不是因為他的詭異,而是因為......很美。"

  "我聽說過蘭王爺十分俊美。"

  "不,不是那種美。"他瞇起縹緲雙眸,陷入回憶。"我很難描述那種惑覺,但在那一瞬間,我真的被眼前的影象鑷住,他揮斬殺的動作猶如百蝶飛舞,凌厲的劍氣橫掃而來時,竟然像春風拂面般溫柔......"

  "難怪你會被他回砍成這樣。"他邊收拾符咒,邊笑著搖頭。

  床上躺的赤膊男人胸前裹著一圈圈白布,兩手枕在腦後輕歎。"想到要將我家的胖妹嫁給這種人,就好比放塊肥肉進獅子嘴裡似的。"

  "倘若這麼不甘願,何不推掉這門親?"

  "推不掉。"

  "為什麼?"

  床上的壯男赫然沉下臉色。"我阿瑪和額娘曾在多年前欠他一個人情,就算根本不想結這門親也--"

  "大貝勒,不好了,禧恩格格不見了。"一名貿然闖入的僕役驚慌大喊。

  "什麼?"床上休養中的身子立刻躍起。"新娘子不見了?"

  遠處的新娘閨房裡更是一片呼天搶地、雞飛狗跳。

  "為什麼人會突然不見?怎麼可能會不見?現在人家迎親隊伍已經催著要人上路,教我去哪裡變個新娘出來呢?"圓滾滾的中年婦人急得團團轉。

  "額娘別急,喝茶。"一名玲瓏剔透的美少女甜甜地奉上茶水。

  胖福晉抓著小人兒猛然開炮。

  "虹恩,你禧恩姊在失蹤前有沒有跟你說些什麼?她會溜到哪去?你這些日子以來有沒有聽到她講些不對勁的話?裡頭有沒有任何她藏身的蛛絲馬跡?"

  "額娘,您別抓著我猛晃,我的頭--"

  "她會不會躲到恭王府的姊妹那兒去了?虹恩,你跟那裡的格格熟,你去那裡替我問問。如果她真躲在那裡,趕快把她給我揪出來。"

  "好--"

  "好個頭,現在三更半夜的,額娘你居然要虹恩在那種時刻上門找人!就算找到了又如何,早就耽誤了上花轎的時辰。"福晉的次子細聲斥責。

  "二哥,那該怎麼辦?"清靈悅耳的聲音傻傻問道。

  "還能怎麼辦,連阿瑪都昏倒第三次了。"他也急得雙腳發抖,搞不好是遺傳性的膽小怕事。

  虹恩乖巧地拿著小團扇給倒在炕上的父親扇風。

  "福晉,奴才們......上上下下全找遍了,還是......不見格格蹤影。"一群下人找得快斷氣。

  "王爺、福晉,迎親的人馬已經在催著上路了。新娘再不上花轎,會耽誤到蘭王爺定好的入府時辰。"

  "啊--"福晉像踩到釘子似地又跳又叫,完全失去理性。"你們要我去哪裡變個新娘出來?我也不知道她躲到哪去呀。"

  "推掉這門親事算了,就老實跟對方講,咱們不嫁了。"二哥豁出去了。

  "好,有種你上蘭王府去告訴他,咱們不要這門親事如果你發生了什麼事,沒問題,額娘去替你收屍。"

  二哥當場嚇得冷汗直下。"那到底該怎麼辦嘛!為什麼你不好好看住禧恩那個死胖妹,她這一跑,後頭的爛攤子要我們怎麼收拾?"

  "二哥擦汗。"小小的虹恩機伶地遞上手絹。

  "我們克勤郡王府的氣數盡了......沒得救了......"倒在炕上的王爺無力地哎哎叫。

  "王爺、福晉,奴才們打探到消息了!傍晚時分曾有個馬夫載過和禧恩格格很像的姑娘到西安門附近,大伙已經趕過去找人了。"

  "找到了!?"一屋子快發瘋的、快昏死的全活跳起來。

  "快把她帶回來,我重重有賞!快。"

  "有救了,咱們有救了。"

  "阿彌陀佛......"

  虹恩杵在一旁呆看全家死裡逃生的和樂景象。

  "王爺、福晉。"又一名僕役臉色慘白地跑進來。"迎親的人說新娘再不上花轎,他們只有回稟蘭王爺此事,由他出面處置。"

  "什麼?"全家驚聲尖叫,虹恩則被晾在角落乖乖喝茶。

  "叫他們再等一下,人馬上就找到了。"

  "奴才說過了,他們卻說時辰已到,不能再等。"

  "你們這幾個笨嘴家伙,我跟他們說去。"二哥威風八面地殺往大門,不一會就夾著尾巴狼狽逃回來。"阿瑪、額娘,不能再等了啦,否則外頭那些恐怖家伙真會請蘭王爺親自出馬。怎麼辦啦?"

  "天哪一你們到底要我怎麼樣嘛。"福晉幾乎翻白眼,王爺已是四度不省人事。

  "我去。"

  細小甜美的嗓音輕輕一揚,一屋子的鬼吼鬼叫立刻沉寂下來,轉望角落。"虹恩?"

  "我來代替禧恩姊上花轎。"

  "你?"屋裡的大眼小眼全挑眉瞪視這看來腦袋笨笨、人也鈍鈍的小東西。

  "這叫緩兵之計。"她甜甜一笑。

  "反正已經知道禧恩姊的下落,找到她是遲早的事。此刻我們該做的,是讓迎親的人馬能交差,免得把事情搞大,還得在婚禮上拖延一下,好讓你們及時把禧恩姊送回來。"

  而且禧恩十七、虹恩十六,年齡相仿,除了體型略有差異,套上寬大紅袍後很容易蒙混過去。

  "這的確是個好方法。"原本倒在抗上昏死的王爺,現在倒頗有心得地輕捋胡須,宛如諸葛孔明再世。

  "好你個頭!怎麼可以拿我的心肝寶貝冒這個險!"胖福晉一把便拉虹恩陷入她的肥滿胸懷。

  "什麼心肝寶貝。"根本就是額娘專用的活玩偶。二哥輕咄。

  "而且虹恩若要出嫁,這些行頭怎麼夠看。"胖福晉細細打點小人兒頭上的釵飾。"虹恩長得又白又嫩,衣裳的色料就得亮麗些,而且繡工要好,質感也要挑,珠翠寶石不能太大太重太俗,要小巧玲瓏精致些--"

  "額......額娘,那個不是重點。"虹恩徒勞地反抗著。

  "快,給虹恩格格更衣打扮,順便告訴外頭的人,新娘子就要出來了。"王爺突然變得異常神勇。

  "阿瑪,這......真的可行嗎?"二哥開始發毛。

  "沒問題的,通常民間故事裡每遇急難,總會出現一個足智多謀的老麼解除危機,我們家虹恩正是這樣。"

  這似乎是傳統故事中,老麼們不可避免的悲慘宿命。

  "可是阿瑪,這事要是給大哥知道了......"父子兩人突然凍在冷汗裡。

  "來人!快去守住大貝勒的院落,叫他安靜養傷,不准出房門半步。"

  "阿瑪,你這麼做,大哥不覺得可疑才怪。"簡直此地無銀三百兩。

  "快快快,快趁老大還沒發現我們的霹靂計謀,趕緊把虹恩送上花轎去。"王爺慌得直跳卿。

  "什麼′我們的′計謀。"說得好像主意是他想出來似的。

  "啊,好可愛,虹恩扮新娘子漂亮極了。比起我上回幫你扮的洛神模樣,這樣紅灩灩的更像個小天女。"等胖福晉由她的自我陶醉回神時,氣得頓足抓狂。"啊--我沒事干嘛要幫你打扮成新娘?我又沒要你出嫁。"

  "來不及了,快上花轎去!"王爺親自拉著虹恩逃難。

  "不准走!不准拿我的虹恩去和番,她是我的寶貝,我不准她嫁出去。"福晉驚天動地地連忙追出去。

  "額娘,我沒有要嫁,這是緩兵之計而已。"只是好像沒人注意到這才是重點。

  "死老頭,給我把虹恩還回來。"

  "阿瑪!紅蓋頭,你還沒給虹恩復上紅蓋頭!"二哥高高抓著大紅喜帕,像個大姑娘似地邊揮邊跑。

  "你們這是在搞什麼鬼。"一陣凶猛駭人的暴喝霍然自遠處吼來,上半身只圍著繃帶的赤膊身影隱約可見。

  "啊,大哥發現了。"二哥嚇壞地蜷著紅帕支在嘴邊。

  "來人,快攔住大貝勒!我們已經不能再耽擱了!"王爺驚恐大嚷,趕著投胎似地抓著虹恩跑。"新娘來了,新娘來了。"

  "阿瑪--"虹恩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被硬塞入轎中。

  "你們想把虹恩送到哪去。把人給我放下來!"

  "大貝勒息怒!這事待會王爺、福晉會向您解釋。"七、八個僕役像堵牆似地全力攔阻著。

  "給我滾。"他一個大掌就打得下人倒地哇哇叫。"虹恩,下來。"

  "二哥,快把紅蓋頭還我。"轎內的小人兒伸出雪白小手。

  "啊......喔。"

  "你這是什麼德行,怎麼不披件衣服再出來?"原本追討虹恩的福晉受不了地轉回來教訓老大。"你以為你肉多啊、你勇猛啊,你要賣弄肌肉盡管回你房裡去賣弄,光著上身在府裡跑來跑去成何體統。"

  "虹恩,我叫你下來,"他吼得幾乎要殺人,攔阻他的僕役都被推擠成一團。

  "起轎上路。"一聲宏亮的吆喝在混亂中沖向黑暗天際。

  "虹恩。"

  "大哥冷靜。"二哥也卯足全力加入圍堵工作。

  "啊,流血了!你的傷口又裂了。"胖福晉嚇壞地扯嗓大吼:"快叫大夫,大貝勒的傷口流血了,快。"

  "放開我。"猛虎難勝群猴,無論他再怎麼掙扎也甩不開綿軟黏人的糾纏。"你們為什麼要虹恩上花轎?該嫁的人不是禧恩嗎?"

  "這只是緩兵之計,大哥。"

  "緩你媽的大頭鬼,誰出的餿主意。"

  "虹恩。"王爺這時倒把關系撇得一干二淨。

  "老娘的大頭哪裡惹著你了。"氣得胖福晉兩腮鼓脹。

  "你們這些男人全是一堆烏拉屁!做娘的生你們養你們費盡多少心力,卻一個個動不動就左一句他媽的,右一句去你媽的,什麼齷齪字眼都用到媽媽身上去。"

  "別跟我鬼扯這些!虹恩明明是我的人,憑什麼要任你們隨意擺布。"

  "什麼你的人,你講這活還要臉不要臉。"胖福晉悍霸地推著老大的身子對罵。"虹恩長得再標致也都是你妹,你這個下流腦袋裡裝的色情廢點還不夠多嗎?"

  "你想到哪裡去,我說的又不是那個意思。"

  "你是什麼口氣?對你額娘講話竟敢用這種態度!"胖福晉突然將炮口轉向縮在一旁准備逃逸的王爺,"死老頭,看你兒子是怎麼教的!我早告訴你男人天生骨子賤,不打不成器。這下好了,看看兒子被你寵成什麼德行。"

  "我哪時--"

  "大哥,拜托你快回房啦!你看你身上的血,愈流愈多,惡心死了。"二哥花容失色地甩著推阻間手上沾染的鮮血。

  一堆人馬只顧著對罵叫囂,完全忽略了已然遠去的花轎。

  這批陰森的迎親隊伍可真開了虹恩眼界。

  沉重的大紅喜轎由八名壯漢輕巧扛著,飛步疾行。整隊人馬無論舉燈的、舉旗的、敲鑼打鼓的,連同陪在轎側的喜娘與姆媽們全寂靜無聲,在秋初蕭瑟的深夜街上更顯詭異,訪佛他們手上的饒錢宮燈只是做做樣子的道具。

  魔王娶親,當然不能在人間留任何聲息。

  下人們曾私下咬耳朵的話語像鬼魂似的,在虹恩心頭幽幽擺蕩。

  也難怪禧恩姊會臨陣脫逃,誰會願意嫁入號稱鬼府的蘭王府?偏偏她就坐在趕往黑暗盡頭的喜轎中。

  西單牌樓六合胡同上的蘭王府並非真的王府,而是承自它未被抄家奪爵前的名號。此座豪華府邸理應在查抄當年,即由宗人府收回,分配給其他王公親貴,卻分配後接連發生府邸主人暴斃、家中死胎連連、包衣縊、祠堂崩塌等離奇災難,讓偌大的府邸無人敢收,閒置荒廢至此。

  直到街坊上流傳著這鬼邸中住著位"蘭王爺",此後才被傳稱為蘭王府。

  蘭王爺究竟是虛構的,還是真有其人?抑或他根本不是人......

  不斷飄打進來的轎簾與灌入的疾風喚回她的注意,忍不住偷掀蓋頭一角窺測。這一瞥,愣得她目瞪口呆。

  一大隊的迎親隊伍有如鬼魅般疾步奔馳,行動敏捷而寂靜地呼嘯過每條街坊,在無人大道上卷起陣陣風塵。枯葉還來不及飄回地面,整隊人馬便已飛速遠去,不見人影,只聞遠方幾聲被嚇破膽的狗兒在悲鳴。

  這些人若不是有著驚人的武功底子,就是他們根本不是人,否則哪能腳不著地似的凌空飛騰,讓她在轎中感覺不到絲毫顛簸。

  喔,糟糕,她好像開始有點害怕了。

  照這種行進速度,她根本拖延不了多久。阿瑪他們找得回禧恩姊嗎?來得及將真假新娘掉包回來嗎?或者他們只顧著嘰哇亂吵,根本忘了去找人......

  "花轎已入府了,格格請下轎。"轎旁喜娘掀起轎簾,左右立即伸入雙手硬將她拖出轎外。

  已經進入府裡了?!

  虹恩被拖下來的剎那,府外正好傳來駭人的冷冽梆子聲,子時正!她果真分毫不差地在這時辰上被送入鬼邸內。

  一連串繁復而正統的滿洲婚俗全都流水似地一一完成,只是沒有親友、沒有賓客、沒有樂聲、沒有炮響,一切悄然無聲,只聞燈蕊燃燒的嗶剝微響。

  怎麼辦?禧恩姊人呢,為什麼還沒趕來將她掉包出去。

  一陣淫浪的男女嬉笑聲與酒氣霍然踹門闖入,嚇了虹恩一跳。

  "我還以為今晚新娘子永遠不會來了。"低沉的磁性噪音輕蔑一笑,並發某種邪惡的魔力。這個聲音是蘭王爺?那旁邊咯咯笑的女嗓又是誰?

  "怎麼不回應?你啞巴嗎?"一只大腳惡意地踹上她所坐的床沿。

  天啊,這麼大的腳,這個人的個子該不會也是相同尺寸吧?

  "你為什麼不准我的嬤嬤和隨行侍女們陪嫁過來?"現在只能沒話找話講,盡量拖延時間。

  "啊,慘了,是我喜歡聽的調調。"他狀似扼腕的感歎著。"這種聲音聽了就令我想好好疼惜一番,教她如何呻吟。"

  "王爺,是誰說要狠狠操那家伙的妹妹,讓她生不如死,再打入冷宮?"幾個女人同時輕喃,聲態撩人。

  "對啊,是誰說的?"他濃濁地魅惑低笑,聽來一副賴懶的浪蕩相。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虹恩愈來愈迷糊......

  "啊,你們這就是所謂的鬧洞房,對吧?"她興奮地頓悟道。

  在場女人笑不可抑,只有蘭王爺無所聲息。

  為什麼笑成這樣?她說錯了嗎?

  "你知不知道自己為何被嫁到此地來?"他問道。

  "知道。"她聽家人講過。"因為我大哥在你背上砍了一刀,你火大了,所以就娶我過來做為報復。"她居然報流水帳似的回復著。

  "你明白什麼叫做報復嗎?"

  好奇怪的問題。"明白。"

  "你了解自己嫁到此處可能會有的下場嗎?"

  "了解,就是成為你報復我大哥的工具。"

  一群女人再度爆笑,愈來愈無法自制。

  "啊,王爺,您完了,您報復的工具沒娶到,反而娶來死對頭家裡的白癡了。"

  "是真的白癡倒也罷,怕的是她不過是在做假,耍白癡來愚弄大家。"其中一名女聲森然哼笑。真進分,居然左一句白癡、看一句白癡地亂罵人。

  "你不怕嗎?"蘭王爺的森冷氣焰漸漸逼人。

  "怕啊。"不過還好她只是來暫時代替,待會兒就能回去。

  他輕笑。"有意思。"應該怕得渾身打顫、說不出話來的人,居然氣定神閒地跟他對答如流。

  "王爺。"一群嬌哮女嗓中傳出警覺的聲息。"您對她有興趣了?"

  "那要看是哪方面的興趣。"

  虹恩在喜帕下不解地思索這句話,看不見他專注打量著她纖瘦身形的眸光。

  "你是誰?"

  輕且淡的一句低喃,重如巨斧地狠狠劈進虹恩腦海裡。他說什麼,她該不會是聽錯了?

  "你不是禧恩,為什麼要冒充新娘?"

  "你......怎麼......你憑什麼說我不是禧恩?"退卻的語氣突然硬轉為堅定。

  "憑這個。"

  一雙巨大的鐵掌突然抱向她腰身,將她卷入一副魁梧高壯的胸懷裡,以結實的身體摩挲測度著她的嬌軀。

  "你干什麼?"虹恩嚇壞地扭打掙扎著,幾乎滾下床沿。雖被他及時接住,卻抖落了頭上的大紅喜帕。

  兩人對眼的剎那,一室無聲,只聞虹恩驚歎的抽息。這就是......蘭王爺?他約莫二十七、八歲,一個對她來說太過成熟的差距,她曾幻想過會被稱做蘭王爺的,應該是個文質彬彬、玉樹臨風的美男子,他的確是美男子,但那種純然陽剛的粗獷之美她無法接受,太剛稜有力、太氣勢駭人。她尤其排斥體格魁梧的男人,而他高大、威猛的程度更在魁梧二字之上。就算她使勁踮起腳,能和他肩頭齊高就該偷笑了。

  她怎麼這麼慘,居然真的碰上她最不想碰到的類型......

  "怎麼,看你的男人看到如此癡迷?"他歹毒地譏笑。

  "你才不是我的男人。"

  "我們已經拜堂完婚了。"

  "可我不是新娘。你說對了,我不是禧恩,我是她妹妹虹恩。禧恩姊因為臨時出了點小狀況,所以暫時由我頂替。"

  "喔?包括替她圓房?"

  圓房?"嗯,應該是。"

  他失聲一笑,虹恩心口立刻出現奇怪的抽動。待她思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時,才赫然發現自己正被他暖昧地糾撞著,親暱地坐在床沿。

  "放手!你難道沒聽進男女授受不親嗎?"蘭王爺頓覺啼笑皆非。

  眼前的玉人兒妨佛是尊會開口說話的水晶娃娃,人兒小小,聲兒裊裊,剪水雙瞳的每一眨動,彷佛蕩漾出一潭晶燦波光。他該娶的應是位圓滾滾的格格,怎會突然蹦出個栩栩如生的小仙子?

  一張嬌美粉嫩的臉蛋顯露著未經世俗污染的靈氣,像是從小就生長在眾人呵護的掌心裡,沒見進生老病死,不知何謂悲苦離愁,一個連世間情為何物都不了解了小丫頭,居然煞有介事地教訓他男女授受不親?

  "你的膽子還真不小。"沒幾個女人能面對他而不臉紅心跳,還頻頻聒噪。

  "喔?"她突然雙眼發亮。

  不可思議地,他的心頭也為之一亮,愚蠢地被她的驚喜神情感染。

  "你發覺我外柔內剛的一面了?你感覺到我獨立而堅毅的特質了是不是?"

  "等你磨練個一百年後再說吧。"他哼笑著突然推她離開床沿,害她跌了個跟蹌,莫名其妙地跟房內四名高大健美的女子站在一塊,看他在床上擺出判官審案的惡霸相。

  這人怎麼情緒變得這麼快。

  "游戲到此為止,你最好把所有的詭計全招出來。"

  "詭計?"剛才的浪蕩男人不見了,突然變成一臉陰冷的魔王,好像有一絲......殺人不眨眼的味道。

  "克勤郡王府只有禧恩一個格格,另一個小格格早在五歲那年死了。你是哪來的家伙,竟敢冒充死人。"他居然知道這種家門隱私?"是,額娘的親生小女兒是在五歲時夭折,但她隨即收養了同為五歲的我。"

  "滿洲貴族怎可能隨便收養女兒,混亂血統。"還想蒙人!

  "我......不是什麼來路不明的雜種。"他這樣凶起來好嚇人。"我生父願是武英郡王,卻在我五歲時遭抄家革爵,全家被判流刑。父母捨不得我就此跋山涉水,流放遠地,就和我現在的額娘商量,讓我改當她的女兒。"

  "來個偷天換日?就和你混到這裡來的手段一樣?"

  "我才沒有混進來的意思。"氣惱的憤吼聽來嬌似嚶嚀。"我剛才就說過,我只是暫時代替禧恩姊,等會兒他們就會把真正的新娘送來了。"

  "是嗎?"蘭王爺冷笑。"好一個狡猾的克勤郡王府,既推不掉這門親,又捨不得讓自己的女兒來送死,就拿個收養的外人頂替。"

  "不准你這樣說他們。"他嘴巴真是惡毒。

  "走著瞧吧。看是我錯怪了那一屋子鼠輩,還是你太高估了他們的鄙劣性格。"

  "如果禧恩姊他們來了,我要你當場向我家人為這句話道歉。"

  他冷睨虹恩惹人伶愛的頓足神態。他知道她企圖傳達出強烈的憤怒與堅決立場,只可惜她意識不到自己的語氣有多嬌柔,也看不見自己的模樣有多脆弱可人--脆弱得令他想干脆狠狠將她踐踏到底!

  "好。如果禧恩真的在今夜趕來了,我當眾向你家人叩首致歉。"

  "王爺。"四大美女愕然失色。

  "要是她在天明之前根本不見影,"他森然咧開危險的笑容。"你就欠我一份人情了。"

  "你要我怎麼還?"

  "我向你追討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

  虹恩突然有些退縮。想起家人之所以不得不答應他強硬的求親,也是因為曾欠他一份神秘的人情。

  "此外,克勤郡王府的人要是沒把禧恩格格及時送來,你就算是名正言順、與我拜堂完婚的女人,必須執行一個妻子應盡的責任。"他的笑眼異常晶亮。"包括圓房。"

  "好。"這很公平。

  "先別答得太快,小家伙,你明白什麼叫圓房嗎?"

  "當然明白。就是放下紗帳,兩人一塊躺到床上。"

  "很好,你果然是個白癡。"

  虹恩當場瞠目結舌,小嘴張張合合了半天,仍震驚得搜尋不到適當字眼罵回去。這太過分,真的太過分了!他怎麼可以隨意侮辱人,還罵得那麼順口?

  "我就做個順水人情,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圓房吧。"

  他以讓人燃燒的專注眼眸盯著她,慵懶地打了個手勢。"風花雪月,一起上吧。"

  虹恩身旁的四大美女立刻媚笑地寬衣解帶,毫無顧忌地脫個精光、展露充滿肉欲的妖艷女體,任人觀賞。虹恩這下子真的成了白癡,張著大眼小嘴,僵如石柱,楞在她們豐乳美臀間,呆若木雞。

  "好好看著姊姊們是怎麼做的,知道嗎?"他邪惡地觀賞她可愛的驚嚇狀。"小虹恩,圓房不必放下紗帳,也不一定只能有兩個人上床,懂嗎?"

  他狂浪地哈哈大笑,其氣魄幾乎撼動屋粱。

  一幅活色生香的熱辣場面就在她眼前激情展開,她傻愣得連閃躲的意識都沒了,腦袋好像只是拿來做裝飾用的而已,裡頭空蕩蕩。

  四大美女饑渴地扭動豐潤身軀,搶著摩挲他健壯陽剛的胴體。她們熱切地剝開他的衣衫,急迫地撫摸他系著繃帶的胸膛。他慵懶地枕在身後女人碩大的乳房上,左手撩撥、右手擰揉,嘴上飲取著女人紅唇中遞來的美酒,沒一處閒著,優游於四個女人的軟玉溫香,自在從容。虹恩像個好學生似的傻傻坐在內房花凳上,著著美女們是如何跨在他身上縱情馳騁,看男人和女人是如何的不一樣,聽她們在欲火奔騰時是如何呻吟嬌嚷。最令她歎然的,莫過於他意味不明的凝視。無論他跟女人再怎麼狂野地翻雲復雨,最後視線總會回到她身上。無論他在女人腿間再怎麼奮力沖刺,目光始終盯著她。

  那眼有點邪氣、有點嘲笑、有點野、有點熱烈。她不明白這代表什麼,卻覺得這副神情可怕極了,因為實在太美、太有魔性。

  如果他像個巨大的漩渦,具有席卷大地的魄力,那他的眼就是漩渦中心,一不小心就會被他攫走魂魄。

  "你看呆了是嗎?"

  虹思愣愣地逐漸回神,視線才由站在她身前冷笑的俊臉轉向周圍。四個女人滿足而疲憊地癱成一堆,他卻輕松狂放地巍然矗立她跟前,一絲不掛。

  "這是干什麼?"為什麼要遞給她手絹?

  "你流鼻血了。"

  虹思雙手倏地合蓋在鼻上,真的流血了!

  "怎麼,太刺激了嗎?"他刻薄地揚起一邊嘴角。

  "你......"她拼命掩著口鼻,努力用手絹壓制鼻血。"你就不能先去披件衣服嗎?"

  "我為什麼要?"

  說得也是,身材結實健美到這種地步,暴露一些有什麼好在乎的。可是他仍氣勢凶猛的亢奮卻令她頗不自在,視線不知該放到哪去。

  "虹恩,還記得之前的賭約吧。"

  "什麼?"

  "你的禧恩姊呢?"

  她這才想起。"我們約定的時間是天亮之前,說不定禧恩姊現在正在路上......"她眨著不解的大眼睛,順著他下巴一比的方向望去。

  數道曙光早就燦爛地斜映進屋裡。

  "怎麼會......"天亮了!虹恩嚇得像見到鬼似的。

  "看我和風花雪月她們做愛這麼過癮嗎?瞧你沉迷的,連時間都忘了。"

  虹恩瞪大雙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要比下流,她就不信會輸給他那副藐視人的笑容!他媽媽......我媽媽......還是他老子、我孫子......咦,大哥和二哥平日在家到底是怎麼辟哩啪啦一大串的?

  "干嘛嘴巴張那麼大?想說你也要跟我親熱親熱,還是在暗示著要我吻你?"

  "我這是在生氣。"她憤吼。

  聽來真像小娃娃發嗔似地惹人疼惜。

  "氣我昨夜為什麼不拉你一起上床好好享受一番?"

  "你......簡直禽獸。"

  "我本來就是禽獸。阿爾薩蘭,正是我的名字。"

  阿爾薩蘭為滿洲話,譯為漢語,就是獅子。

  "既然你輸了,就得遵守約定。"他的笑眼掠過一遵陰狠冷光。"不管克勤郡王府裡的親生格格或收養格格,在我這兒都是一樣的角色。"

  他仰天狂笑,氣勢磅礡駭人。虹恩想問,到底是什麼角色,卻發現嗓子干啞得一點聲音也沒有,異常悚然緊繃。

  難道她一時解救家人的提議,會真的就此賠上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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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居然才嫁過來一天就病倒了。"

  "誰教王爺跟我們親熱的場面太刺激,害她沖昏頭了。"

  "我看她這場高燒八成叫‘智慧熱',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嘰嘰咯咯的女聲笑成一團。

  虹恩額上枕著冰手絹,半昏半醒地微晃著頭,好吵......她睡得好難過......

  "你們小聲一點......"

  "喲,醒了。"

  "聽這嗓子,活像喉嚨裡灌了一袋沙子。"訕笑的聲音俯近她耳邊。"怎麼樣啊,小美人,現在你還能嬌聲軟語地勾引王爺嗎?"

  虹恩痛苦地迷糊睜眼,奇怪,喉嚨怎麼像梗了塊帶刺火球,又燒又痛,連口水都咽不下去?"水......"

  "睡?你睡了一天一夜,還睡不夠啊?"

  啊......這些可惡的女人。如果她精神好轉了,一定要把她們統統剁成肉醬,瘦的拿來包餃子,肥的拿去灌香腸,剩下的可以叫廚子來點蔥蒜拿去爆香,做成肉燥或拿去塞肉包......

  她又昏昏沉沉陷入滿是鮮味佳餚的美食夢境。好餓......

  "虹恩,起來。"

  她的時間感已然錯亂,總覺得怎麼才睡一下下就被叫起。

  "你喜歡昏睡,盡管睡。但為什麼不肯吃風花雪月喂你的膳食?你想絕食自盡?"

  有人喂她吃進東西嗎?她昏弦胡想,才發覺她已經餓到連躺在床上都感到頭重腳輕。

  突然一股蠻力將她自臥榻上拉起,依偎入一堵暖熱磚牆中,被人粗魯地硬將肉湯一口口塞入她嘴裡。她很餓,也很想喝,可是一口還來不及咽下就又被塞進一口。結果沿嘴角流得滿身都是的肉湯比她喝進去的還多。如果她有力氣清醒,一定要好好教育這個笨拙家伙.

  "既然裡衣都汗濕了,為什麼不起來換一換,非得這樣找我麻煩?"

  換?換個頭啦。她連張開眼睛的力氣都沒了,哪來的閒情更衣打扮。

  漸漸地,不耐煩的渾厚嗓音沉默下來,只聞男性深沉的氣息聲。對方八成是自個兒也罵累了,才肯讓她耳根子清靜。

  嗯......好舒服,有人在幫她擦拭一身粘膩的汗水。緩緩的、細細的、仿佛在擦拭極為脆弱的珍寶,生怕一用力,就會碰碎了這份細致似的。

  她覺得在這雙粗厚大掌的撫摩下,自己又回到了身為嬰孩的年代,那段成天安心沉睡、飽受呵護寵愛的時光。

  乖女兒,從今以後你改叫虹恩,是克勤郡王府的格格了,懂嗎?

  在她五歲時,親生母親曾淚眼婆娑地如此交代著。

  她當時太小,根本不懂這其中的含意,也不知道這就是她與親生家人的最後一別。

  你們要去哪裡?

  你一定要乖乖聽新阿瑪、新額娘的話,和新的哥哥姊姊們好好相處,別忘了自己寄人籬下的身分。

  好,我記得了,可是你們什麼時候來接我?

  當時親生額娘只是哭,親生阿瑪緊緊摟著她,不住顫抖。她傻楞楞的不知所以然,覺得大家的反應好奇怪。

  也不過是大家要一起出遠門了,怕她年紀小,行程上不方便,就先放到別人家一下而已。等大家旅行回來了,不就又能合家團聚了嗎?

  記好,虹恩,你終究不是克勤郡王府的人,所以絕對要懂事,不可以亂要脾氣、不可以哭鬧、不可以任性、不可以給人家添麻煩,明白嗎?

  嗯,明白。

  你要做個有用的人、堅強的人。倘若克勤郡王府有難,你就得義不容辭地替他們挺身而出,做為報答,懂嗎?當時她其實聽不太懂,卻還是乖乖點頭。

  那,額娘,我可不可以跟你們一起去,不要做別人家的女兒?

  不可以!

  那......我可不可以寫信給你們?

  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你們到底要去多久,你們要去哪裡?

  不許問!

  可是......萬一你們忘記我還留在這裡呢?我要怎麼回家?為什麼不帶我一起走?

  不准哭!

  一句又一句的絕情命令嚇得她不知所措,這才漸漸感到害怕。她是不是做錯什麼了,所以大家都不要她?

  她要怎麼辦。她不要被丟下來。

  不准哭!

  可是她好怕,好像突然被丟到很深的黑洞裡,拼命想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到。為什麼她要被丟下來?他們真的會來接她嗎?他們會不會忘記她了?

  一個俊美卻邪魅的男人幽然浮現,冷冷嘲笑--

  "他們根本不會來接你,你就乖乖待在這裡做我的女人吧。"

  胡說!他們一定會及時帶禧恩姊趕來這裡,將她這個假新娘接回去。他們一定會來接她的,一定會!

  小虹恩,你從此就乖乖留在克勤郡王府做我們的女兒吧。你的家人永遠都不會來接你回去了。

  不,他們一定會來接她的,一定會!

  "虹恩,你醒醒吧,別再說夢話了。"

  什麼夢話,為什麼要用這種口氣嘲笑她?他們絕對會來接她,她對他們有信心!

  "虹恩真是愛作夢,怎麼搖都搖不醒。"另一陣笑聲咯咯響起。

  她才不是在作夢,她絕對相信自己的家人!無論親生的或寄養的,她都相信,他們絕不會害她、騙她、遺棄她!

  "虹恩。"

  臉頰上傳來的拍打聲赫然將她嚇醒,一時之間搞不清她仍在那場混亂交雜的夢境裡,還是因為自己對家人的信任近乎愚蠢而被人摑掌教訓。

  "你可醒了,不然咱們千辛萬苦的這一趟就白跑了。"

  她眨巴了好幾回大眼睛,才認出俯在她之上探望的兩張面孔,"二哥,禧恩姊?"

  她回到克勤郡王府了!整段代嫁風波只是場惡夢!

  "你在張望什麼?"禧恩也跟著虹恩的視線一起環視四周。"很漂亮吧。真沒想到外表像座廢墟的鬼邪蘭王府,裡頭竟然如此精致豪華,比咱們家還宏偉氣派。"

  "喂,死胖妹,你不是來這兒和虹恩串門子的吧。"二哥沒好氣地提醒。"還不趕快講重點。待會要是蘭王爺回來瞄見你這團肥肉,押你下來做妾,我可是不會救你的。"

  "我也沒指望你這娘娘腔會來救我。況且,蘭王爺有了虹恩之後,哪還會再看上我。"

  禧恩其實不丑,長得圓滾悄皮,圓臉圓眼圓身子,小小胖胖的,十分討喜。但一和虹恩令人目眩的嬌艷站一起,立刻淪為毫不起跟的一團人影。

  "虹恩?怎麼在發愣?"

  "我以為......我已經回到克勤郡王府裡了。"

  "虹恩,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知道你現在一定覺得很委屈,你可以盡管恨我、罵我,我絕對不還嘴。"圓圓的禧恩突然哇的一聲重重伏在虹恩的棉被上,嚎啕大哭,嚇了虹恩一跳。

  "你罵我吧、打我吧、狠狠捶我一頓也好、和我出去也好,那樣反而能讓我心裡好過些。"

  "禧恩姊......你......"

  "我不是散意要躲起來,不上花轎,給大家難堪,而是我真的不能嫁。我早跟額娥說過我有意中人了,除他以外我誰也不嫁。可是額娘根本不聽我的,大哥、二哥也沒一個人站我這邊、替我說話。我實在氣不過他們,才想要在迎親當天給他們難堪。沒想到......"禧恩猛然爆灑另一波淚花。"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你的,對不起。"

  "禧......禧恩姊......"虹恩難過地在棉被下掙扎。

  "喂,你也太誇張了吧,死胖妹。人家專司五子哭墓的都沒你吠得慘烈。"二哥都快聽不下去了。

  "你懂什麼,死妖怪。"禧恩早看這鳳眼紅唇的狐媚二哥不順眼,該生在她身上的好處全長到這娘娘腔身上去。"你有種就再給我講一次試試看!"

  "哎喲,好可怕喔,二哥生氣了,嚇死人家了啦。"禧恩故意惡心巴拉地縮成一團。

  "禧恩姊......你先起來一下......"

  "虹恩?你是怎麼著?"她這才發現被她壓在身下的小人兒一臉窒息模樣。"又不舒服了嗎?"

  "人家都快給你壓扁了,還不快把你的尊臀移開。"二哥細聲大罵。

  "虹恩,你還好嗎?"禧恩連忙改坐到床沿。"怎麼嗓子還是啞啞的?"

  "我還好......"她死裡逃生地一笑。肚子給人重重坐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我休息一下,等會再跟你們一塊上路。"

  "上路?上什麼路?"

  "回克勤郡王府去,不是嗎?"怎麼禧恩姊反倒忘了她只是來暫時頂替而已?

  "你回去做什麼?"

  "就算想以蘭福晉的身分歸寧,也沒這麼急吧。"二哥附和。

  "我......"歸寧?她還沒嫁出去啊,她並不是蘭福晉,也沒有和蘭王爺圓房,她只是--

  "我知道你想家,有機會我一定會帶你回家探望他們的。"禧恩的小胖手誠懇地握住虹恩。"謝謝你,虹恩,要不是你捨身代嫁,替我成了鬼府新娘,我真不敢想像自己會如何自我了斷。"

  剎那間,原本想辯解的話全卡在喉頭。

  "我......"以為他們是來換她回去的。

  "還好虹恩沒婆家,又正值適婚年齡,否則就算她想犧牲小我,也救不了大我啦。"二哥感歎。

  "我們家一輩子都不會忘了你的大恩大德,你像是上天專門派來拯救我的仙子。"

  "禧恩姊,我--"

  "嗯?"禧恩眨巴感激的大眼,溫暖地笑著。

  "我......"一切真的都無法挽回了。"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禧恩姊。"

  "虹恩。"禧恩激動地擁上去。"謝謝你救我,謝謝你不怪我,謝謝你還願意認我這個姊姊?"

  虹恩虛弱地閉上眼。

  既然一切都已成定局,再多想也沒用。就當這是個全新的開始吧,全新的人生!

  一個絕頂俊美的魁梧身影霎時閃過她腦海,心頭立刻一揪,急速狂跳。這是怎麼回事?連臉都熱起來了。

  "放手啦,死胖妹,虹恩快被你勒斷頸子了。"二哥不耐煩地嚷道。

  "啊,對不起,我忘了你還是病人。"

  "還好,也沒病得那麼重。"只是渾身熱度在一瞬間上揚許多。

  "你好像每換到一個新家庭的頭幾天都會生重病,似乎成了你的老慣例。"

  禧恩言者無心地隨便一句,讓虹恩尷尬地笑僵了臉皮。

  "別擔心,我很快就會好起來。"

  "我倒希望你身子別太快好,否則我們就沒有名目來探望你了。"

  "你們想來就來,哪需要什麼名目。"虹恩硬打起疲憊的精神強顏歡笑。

  "你不知道,我和二哥來這一趟費了多大工夫。我們在你新婚隔天就來,一直被擋在門外,直到今天已經第三天了,這兒的總管才肯趁蘭王爺不在的時候放我們進來探病。"

  "他不准你們來看我?"

  "何止,我看他是想斷絕你和咱們克勤郡王府的所有聯系。"

  為什麼?

  "虹恩,我們不是純粹來探病的。"二哥張望了一下門口,輕聲道。"大哥有重要的任務要我們傳達給你。"

  "任務?"

  "你聽好。大哥最近不是在查緝一宗少女死亡案件嗎?他就是在這事上頭不小心得罪了蘭王爺,所以對方才會報復性地逼我們家和他結親。"

  "這我知道,因為大哥在他背上砍了一刀--"

  "沒那麼簡單。事實上,是因為大哥知道了他就是殺害數名少女的凶手,他才故意娶走咱們家的人--"

  "主要目的是為了箝制大哥。"禧恩搶著補了一句。虹恩眉頭都皺了起來。"我......聽不太懂......"事情怎會如此復雜?蘭王爺是個殺人凶手?"如果他是為了箝制大哥而與我們結親,我們大可回絕他啊。"

  "沒辦法,因為阿瑪和額娘欠他一份人情,他利用這點逼得咱們不得不答應。"禧恩說遭。

  "啊,對喔。"她這才頭昏腦脹地想起自己仿佛也欠他一份人情。他專門用這種方式向人勒索人情債嗎?

  "你只要記得你該做的事就行。"

  "什麼事?"

  "注意他是否每月初一子夜都不在府裡,回來後身上有無血跡,是否帶回什麼東西,藏在哪裡,與什麼人聯系,看看能否替大哥留下什麼有利證據......"

  "你有聽清楚嗎,虹恩?"禧恩焦急地搖搖半昏眩的她。

  "有。"再不換話題她頭快爆了,"家裡的人還好嗎?"

  "好啊,有什麼不好的?"禧恩奇怪地瞪她。"還不就是老樣兒嘛。"

  虹恩張口楞了一會,才尷尬笑笑。"那就好。"還好她沒直接問說阿瑪和額娘有沒有太擔心她,很焦急,或為了這場代嫁的差錯大吵大鬧,否則她的臉可就丟大了。

  將錯就錯地把自己嫁掉了也好,克勤郡王府養育她十多年,替大家解除這次危難也算是個報答。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八成就是這個道理。

  虹恩下定決定地深呼吸後,睜開明亮的雙眼,仿佛眺望到遠方某個目標。

  "你們回去轉告大哥,他的交代我自有處置。"

  "太好了,總算大功告成。"二哥吁了一口氣。

  "大哥的傷好些了嗎?"虹恩披件衣裳勉強下床為他們倒茶。

  "那只不死老妖早就好了,只不過故意使個名目不上朝,好在外頭胡逛亂晃。"禧恩沒好氣地一屁股坐回凳上。

  "你自己又好得到哪去,天天在外頭打探男人消息,一知道你的心上人最近沒有遠行,一直待在京裡,就拼命想辦法制造機會親近人家。"二哥哼了一聲,傲然喝茶。

  "那又怎樣,總比你這個成天在女人堆裡打滾的娘娘腔來得有作為。"禧恩拍桌大罵。

  "禧恩姊,請用。"虹恩伶俐地遞上由衣箱中挖出的整盒杏桃酥,及時塞住火氣。

  幸虧這些嫁妝行囊當初全是她替禧恩打點的,深知吃的永遠比用的重要。

  "我追著男人跑有什麼不對?他未娶、我未嫁,而且我暗戀他這麼多年了始終沒變心,哪像你們男人,四處風流還裝正人君子。"

  "笑死人了,你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看看自己的長相,憑你也配暗戀人家元卿貝勒?他不被你嚇得惡夢連連才怪。"

  "虹恩!你看他--"禧恩氣抖地指著。"這死妖怪居然這樣說我。""禧恩姊,迎親那天你究竟躲在哪裡?居然沒一個人能找到你。"虹思一邊好奇地問,一邊搬出另一盒西洋朱古力,三人圍坐一桌胡串。

  剛才還肝火暴烈的禧恩突然羞怯得像個小姑娘。"也......沒有躲到哪裡啦,只是去趟西安門的洋教堂。"

  "去洋教堂?"虹恩不解。"你去拜洋人菩薩嗎?"

  "她哪有那麼清高,她是偷偷會情郎。"

  "二哥。"禧恩真想拿他的腦袋去掄牆。

  "會情郎?"虹恩興奮地轉向她。"你去見元卿貝勒了?有沒有和他說到話?"

  "哪......哪有可能。"追著他的身影六年多,他還不見得知道有她這號人物。"我只是......最近才打聽到他偶爾會出現在洋教堂,就......想在被逼婚之前去試試運氣,看能否見他一面。"

  "見著了嗎?見著了嗎?"虹恩急急追同。

  禧恩嘟著小紅嘴,喪氣地搖搖頭。

  "啊。"虹恩一下子也像個洩了氣的皮球。"沒關系,還是有希望的。之前我們一直找不到門踏打進他的圈子,現在你卻知道了他可能出沒的地點,也算是小有進展了。"

  "虹恩,還是你最好!"禧恩倏地撲抱上去,小小的身子差點被她向後撲倒在地。"我每次一提到這事,大家都只會笑我。"

  "因為你的不自量力真的很可笑。"

  "你欠揍!死妖怪。"禧恩惱得直接拿杯子潑他的狗嘴。

  "喂。"二哥猛地彈起身子雞貓子鬼叫。"你弄髒了我最喜歡的緞面夾袍!上好的江南料子,你就給我這麼糟蹋了。"

  "二哥,快用這個壓一壓,省得留下荼漬。"虹恩火速遞上帕子。

  "你給我記著,死胖妹。"二哥幾乎泣血含淚。"你休想我會再帶你出來,你就繼續在家守你的禁足令。"

  "虹恩。"禧恩嚇得趕緊求救。

  "二哥,別氣了嘛,我替她給你賠不是好不好?你若是不帶禧恩姊來探望我,還會有誰來看我?"

  "誰教這個死胖妹老是故意惹我!再好脾氣的人也會被她氣死。"

  "可是......"虹恩腦筋一轉。"二哥,你對京裡所有的知名美女都了若指掌,那你有沒有聽過′風花雪月′這四個人?"

  "風花雪月?"二哥登時眼睛發亮,雙耳興奮得幾乎豎起。"你也知道她們的事?"

  "啊?呃......就是不知道才問你。"

  "那真是絕無僅有的夢幻艷妓。"二哥一臉癡醉模樣,崇拜地贊歎。

  "瞧他,骨頭都酥了。"

  虹恩趕緊噓了下禧恩的涼言涼語。

  "風鈴、花鈴、雪鈴、月鈴在七、八年前仍是清棺人的時候就已經名滿京城,四個十五歲的小美人各個國色天香,卻突然被不知哪來的闊爺一口氣全包下了。"

  "然後就不做生意了?"

  "不,照做渾倌人。奇就奇在,那闊爺似乎擺明了她們仍可繼續大張艷幟、各做各的生意,她們四個卻死心塌地的從此賣藝不賣身。"

  虹恩聽得胡裡胡塗,對哥哥們那些風流艷史較有概念的禧恩只好從旁解釋什麼清倌渾倌、賣藝賣身的。

  "啊......多麼神秘的四大美女,哪天要是真能目睹風花雪月齊聚一堂的盛況,我死而無憾。"二哥開始夢囈。

  "可以啊,她們就住這府裡。"

  "什麼?"二哥和禧恩同時吼向虹恩,差點爆破她的耳膜。"她們全都住在這裡?難不成蘭王爺就是當年包下她們的人?"

  "這......我不知遵,可是二哥你若想見她們,常來看我不就行了。"她順勢加了一句。"當然,要順便帶禧恩姊一道來。"

  "好哇,你這小鬼靈精!兜了半天,原來是在使美人計。"二哥故作生氣地笑著,擰她粉嫩的臉蛋,突然覺得指尖傳來的溫度有些怪異。

  "還是虹恩最厲害了。"禧恩開心地摟著她大喊,忽而神色一轉。"可我們真能說來就來嗎?"

  "問得好,我也想知道答案。"

  宛如地獄掃來的一陣寒冰低語,瞬間凍住房內三人的氣息,僵在原地無法言語。

  二哥和禧恩呆楞地看著內房門板邊斜倚的俊偉男子,服神邪得可以,笑容壞得可以,氣焰狂得可以。在他輕蔑慵懶的鄙視下,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打起冷顫。真是太俊美了,卻美得有股殺氣。

  "要我動手攆人,還是你們打算自己滾出去?"

  二哥和禧恩一時無法反應,只能失神地沉迷在他不可恩議的動人嗓音,傷佛每一個呢噥字句都充滿魔性,讓人完全喪失思考能力。

  直到兩個面目凶煞的侍從動手拖他們出去時,才回神掙扎。

  "喂,你們怎麼這樣......別那麼用力扳我的手!會痛啦。"二哥像犯人似地被絞鈕著。

  "干嘛扯人,我自己走就成了。"禧恩踉蹌地故作強悍。

  "禧恩姊。"虹恩焦急地坐在椅上呼喚。

  "站起來追上去啊。"阿爾薩蘭勾起嘴角脾睨她。"如果你還有站的力氣的話。"

  虹恩霎時難堪地抿起下唇,只能任由哥哥姊姊的哀叫抱怨漸行漸遠。

  "已經病得渾身虛軟的人,還有力氣逞強作戲,佩服。"他冷哼。

  他怎麼知道她目前的狀況?她以為自己掩飾得相當好了,剛才連二哥和禧恩姊都沒發覺,他為什麼會識破?

  "你......怎麼可以那樣攆走我的家人?"她硬是不服輸地仰起小臉。

  "你這是在向我哭訴嗎?聽來真是楚楚可伶哪。"他挑眉的神情中只見譏誚,毫無憐惜。

  "這就是蘭王府的待客之道?連特地來探病的人都得看你臉色、任你欺負?"

  "啊,真的?我都看不出那兩只是來探病,還以為是來交換小道消息的。"他們如果真是來探病,怎會沒一個發覺她臉上毫無血色,正病懨懨地虛喘無力!

  虹恩這輩子還未真正討厭過哪個人,阿爾薩蘭卻令她反感到了極點。

  "我只是在和家人聊天,你沒有必要把它講得鬼鬼祟祟。"

  "好啊,那你說說看,你們都聊了些什麼。"

  她正想反駁,卻突然記起方才他們秘密傳邊的任務。猛一抬眼,他正邪氣十足地冷笑著,等她招供。"你聽到了什麼?"

  "你說呢?"

  虹恩手心開始發汗。他聽到那段話了嗎?有,還是沒有?"這就是你娶我過來報復的手段?兜著我玩?"

  "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他滿不在乎地垂眼把玩拇指上的玉扳指。"若我娶的是禧恩,還有報復的作用可言。娶你有什麼用?你不是克勤郡王府的親生骨血,他們一家少了你又不會少塊肉,搞不好還樂著從此少一個人吃閒飯。"

  虹恩無法判斷自己凌亂的氣息是因為震驚還是憤怒。"你......你不明白我家人的好,就別把他們講得如此絕情。"

  "不明白的人是你,不是我。"他調起視線,有趣地彎起雙眼。"看你對那窩鼠輩一相情願的赤膽忠誡實在令人發噱,很久沒見過這麼滑稽的鬧劇了。"

  "我不是供你消遣娛樂的玩具。"

  她憤而起身離席,卻忘記自己已經燒得雙膝無力,整個人當場跌趴在地。

  "說中你的心事就不高興了,是嗎?"

  她狼狽地趴在原地瞪著矗立她面前的大腳,任他幸災樂禍的笑聲自她頭上傾洩而下。

  "何苦自己騙自己呢?你心裡應該早就知道自己在那一家子眼裡不過是個下女,誰會管你那廉價的家族使命感?"

  她握緊了小掌頭,努力調整氣息。

  "瞧你賣心賣力,把自己都給賣了,沒一個人對此心存感激。通常捨己為人的烈士,下場多半很慘烈。"

  "我什麼地方得罪你了嗎?為什麼......你要用這種態度諷刺人?"天哪,沒想到只是從地上爬起來也會這麼費力。她坐在床沿手腳發抖地喘息著。

  "因為你那股信任、忠誠,聖潔得令我想吐。"虹恩傻眼,呆看他鄙棄的冷笑。

  "能夠碰見如此令我作嘔的女人,實在難得。我很想看你能裝到幾時,看你明白現實狀況後還能聖潔到什麼地步。

  你以為你是誰,你有多大能耐,你有多不可或缺?這個世界少了你也不會怎樣,克勤郡王府沒了你也照樣和樂安康,你還在犧牲奉獻個什麼狗屁?還是你天生犯賤,就是喜歡當個忍辱負重、任人搓圓搓扁的小可憐?"

  "你為什麼要把話講得這麼難聽?"

  "你所做的比我講的更難看。"他彎身貼近她,故作驚訝狀。"啊,被我傷到你那不堪一擊的芳心了嗎?你不是很強、很會裝嗎?"

  她定定的、靜靜的審視他許久,病懨懨的大眼中出現一抹堅決。

  "我想我知道你的問題出在哪裡了。"

  "我有問題?"

  "不錯,而且很嚴重。"她垂眼輕歎,一副疲累樣。"我似乎有著某種宿命,總會被突然安放到奇怪的家庭裡去解決一些問題。我看,其中最棘手的大概就是你這一家了。"

  他不悅地挺起身子高高脾睨她。"如果你是在拿我和克勤郡王府那窩鼠輩比較--"

  "不是,我說的是另一家。"

  阿爾薩蘭瞇起雙眸。"你到底被多少家收養過?"

  "嚴格來說,只有克勤郡王府這一家,可是期間被轉過三次手。"

  他失聲一笑。荒唐!

  "我並沒有像你想像的那麼溫馴。"她牢牢盯著他的滿臉不信任。"我五歲時被送到克勤郡王府,天天哭鬧,不吃不喝,很讓人傷腦筋。後來有人密告,懷疑我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而是從被抄家判流刑的王府中收養來的。為了躲避官府追查,額娘以我出痘、需要隔離為名,快快將我轉送到別人家避避風頭。"

  出痘,即天花,滿人最懼畏的疾病。

  "官府一再地追蹤,我就一再地被轉送。等到這件風潑的熱潮逐漸消退,阿瑪和額娘也塞夠銀兩堵官府的嘴,我才終於回到克勤郡王府。"她垂眼對自己一笑,"那年我已經十歲了。"

  "聽來真教人鼻酸哪。"他懶懶地剔剔指甲。

  "我說這些不是要向你討同情,而是在向你澄清,我阿瑪和額娘並不是你嘴裡一直叨念的鼠輩。"

  "不錯。由此聽來,他們的確不是一窩單純的鼠輩,而是一群狡猾的狐狸。"

  虹恩氣得張口結舌,罵不出話來。這人怎麼這麼死腦筋。

  "我現在頭昏得要命......"她癱坐在床沿努力眨眼保持清醒。"等我恢復體力之後,我們再來討論這個問題。"

  "憑你也配跟我討論嗎?"他故意忽視她的狀況,環胸斜倚在床邊,打算繼續耗下去。

  "你自己說我已經算是你正式的妻子,我當然有這個權利。"

  "是嗎?"他邪笑,突然站進她蕩在床沿的雙腿間,刻意分腳而立,嚇得她倒抽冷氣。"來,繼續說,你認為一個妻子對丈夫會有什麼權利?"

  "基......基本上,你就不懂得夫妻間的相處之道。"

  "喔,這樣啊。"

  雖然他們兩人衣冠整齊,但這種雙腿被迫開放的坐姿依舊令她難堪,感覺自己渾身無所掩蔽。"光......光看你和風花雪月相處的方式就知道,你對感情的看法根本不夠成熟。"

  "聽起來好像你在這方面比我還老練。"他輕松地以腳尖跨勾住她的腳踝,讓她無法向後撒退。

  "我的意思是......"老天,希望喉頭的顫抖不是代表她快哭出來了。"你選擇了最自私也最懦弱的方式和女人交往,用錢來完成肉體交易。既......不用負指任何感情風險,也不用擔起任何道義責任。"

  "有意思,繼續。"

  都已經講完了,哪有什麼好繼續的?可是他那副令人心驚膽戰的和藹笑容,彷佛她一結束他就准備動手宰人。

  "還有,我覺得你......和他人相處的態度實在有待改進。"

  "這點恕我無能為力,畢竟我自少年時期就是個孤兒。"

  "你是孤兒?"一種飄零無依的共鳴感點亮她的眼。

  "應該是。"他的笑容陰冷得毫無溫度。"至少沒人在我父親死後敢承認我的存在,自然也就沒人多管我的死活。"

  虹恩良久不語,最後才極其輕柔地小心翼翼開口,"因為你是......私生子?"

  "我不是,但我父親是。他正是前襄親王與別府福晉私通生下的小孩。"

  "襄親王多爾袞?你是多爾袞的孫子?"虹恩發燒的熱度頓對沖上頂點。

  世人皆知先帝順治爺對襄親王多爾袞深惡痛絕。多爾袞才死不到一個月,立刻被先帝狠狠削爵、黜宗室藉、財產入官,將他收來的養子歸回原籍,絕他的後,甚至不准任何近支親屬去掃他的墓,任其荒記毀壞。即使是當今仁厚的康熙皇帝,對多爾袞的嚴厲處置也照樣不松口,咬得又深又恨。

  誰敢在這種情況下承認自己是他的後代?

  "會不會......是弄錯了?也許你父親並不是他的......"虹恩愈講愈難堪。

  "多爾袞的好色是出了名的,況且,虹恩,守了三年空閨的寡婦生得出孩子嗎?多爾袞倒替她辦到了。"陰寒的齒光閃露在他大大的笑容中。

  虹恩腦中一團混亂。她以為她的身世夠慘了,沒想到有人會比她更滲--明知自己的出身血統,卻無法冒著殺頭危險認祖歸宗。

  "我大概明白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反感了。"是處處言詞尖銳地挖苦她。

  "你不必再跟我賣弄小聰明。既然你對我的報復計劃沒什麼用途,就乖乖待在府裡,負責替我生孩子吧。"虹恩的表情幾乎可說是驚駭,近乎反常。

  "子......子嗣?"

  "多爾袞的族譜中記得很明白,他一直生不出兒子繼承煙火,收養的兒子又被先帝歸回原籍,後繼無人,我自然有義務替他延續血脈。"直到皇帝撤除對他重懲的那天到來。

  虹恩的高燒一下子跌入冰谷,渾身冷顫。

  "那......要是......我是說萬一、萬一我......我不能生孩子呢?"

  他陡然瞇起雙眸的瞬間,虹恩差點以為自己心髒停止了。

  "如果你不能生,我留你下來又有何用?"

  她正想順勢接下去,那就將她遣回克勤郡王府好了,阿爾薩蘭卻突然支起她的小臉,喇開血腥味十足的邪美笑容--

  "我實在喜歡你這逞強找死的小模樣。若你真的不能生,我就砍下你的腦袋做紀念,一輩子陪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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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虹恩人呢?"

  阿爾薩蘭大清早返回王府,一臉不耐煩。

  "稟王爺,和前些天完全一樣,仍卷在被窩裡不吃不喝。"

  二總管和一票面目凶煞的侍從恭敬候在一旁。

  阿爾薩蘭咬牙低咒,將雪貂大毫憤甩在地,殺人似地沖往虹恩的院落。

  自從兩人在大廳裡度過熱烈的一整夜,她就再也不見人,烏龜似地天天縮棉被裡,勸也好,罵也好,她就是死守著棉被堅決不投降,寧死不吃飯、不下床。

  "你還在跟我鬧什麼別扭?"虹恩的房門差點被他一腳踢破。

  他前些日的愧疚、不忍、安撫,已在連連宣告無效的狀況下化為一把怒火。她到底想怎樣?他又不是沒玩過處女、不了解她們的心態,可她的反應就是跟她們不一樣,究竟哪根神經有毛病?

  "你是打算把這張床當棺材,一路睡到死為止嗎,啊?"他吼得連屋粱都嗡嗡響,床上一團棉被球卻不為所動。

  "王爺,我們都替您勸過她了,但是這小妮子硬是......"

  "滾出去!她的事我會處置,用不著你們雞婆。"房裡的風花雪月給他一吼,全都識相地快快撤退,讓虹恩一個人去找死。

  屋裡兩人沉寂許久,氣氛愈形尷尬。

  他到底該拿虹恩怎麼辦?他不知道這樣纖弱的小小水晶人兒,是不是連心也是水晶做的,捏緊了怕碎掉,握松了怕摔到,他該拿她如何是好?

  "你鬧夠了吧?"他努力捺著性子降低語調,心裡卻巴不得踹那團棉被球一腳。

  她不說話,也不露臉。

  "你已經幾天沒吃東西,想餓死自己嗎?"

  雪白的棉被球蠕動了一下,靜靜不回答。

  阿爾薩蘭向來自豪的自制力猛然爆炸,青筋爆浮地沖上去抓那團棉被。"別給我裝死!我不是你的老媽子,沒空天天到你這裡浪費口水、多管閒事。給我滾出來。"

  "不要。"

  他從棉被團裡剝出個小小身影後,立刻伸掌抓她出來。

  "我不要出來!你放手。"

  虹恩嬌聲大嚷,幾乎雙手雙腳全用上,拼命反抗,卻被他簡簡單單地分別擒住雙腕,高高吊在半空中。

  "放我下來。"她奮力踢動懸空的小腳,難堪得快擠出淚花。

  "可抓到你了,我都快忘了你長什麼樣。"每次來都看她裹成一團棉被相。

  "放開我。"不知是羞還是氣,虹恩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我已經給你太多次面子,這回可是你自找的。"之前他甚至破天荒地親自勸她出來,這口窩囊氣正憋的無處發,剛好拿來教訓她。

  "我又沒有要你理我,你大可像以前一樣對我不聞不問。"何必經過那一夜之後就一反常態?

  "老子難得大發慈悲,你還敢嫌。"

  "放開我。"她被他狠狠暗得雙腕發痛。

  看她水花亂轉的痛苦小模樣,阿爾薩蘭心尖既是恨得牙癢癢,又愛憐得甜膩膩。

  "混帳東西。"他憤惱地將她甩回床褥裡,猛然回身踱到窗前叉腰生悶氣。

  虹恩狠狽地自被上爬起,披散的頭發給他這一摔,更形凌亂。她倔強地咬起下唇,拒絕屈服於難過的心情。她早就知道阿爾薩蘭對她極度反感,他會對她這麼惡劣也是理所當然。

  那何不干脆放她一個人自生自滅算了,干嘛天天跑來這裡找她麻煩?

  "流洗打扮一下,跟我出去一趟。"

  她賭氣地刻意忽視他魁梧狂霸的背影,邊揉手腕邊爬回被窩裡。"不要。"

  阿爾薩蘭回身狠瞪的怒氣嚇得她一縮,"不要?"

  "你不用管我,我們像以前那樣各過各的就好了。"她才不要這種用身體換來的廉價關懷。

  他幾乎聽到自己牙齒憤恨相磨的聲響。他從沒對任何女人提出如此體貼的邀約,這該死的小東西竟然給他這種回應?!

  "你敢反抗我?"他瞇起狠眼,步步逼近。

  "你......有事可以去找風花雪月代勞。"她又不是他不可或缺的女人。

  "不准再躲回被子裡。"他又一把將她掀出來,無視他粗壯胳臂上叮叮咚咚反擊著的小拳頭。"你只有兩條路可走。其一,就是照我吩咐地准備跟我出府,不然,咱們就干脆窩在這裡痛快親熱整個下午。"

  虹恩難堪得快渾身著火,想憤然說"不",卻又沒那個膽子。

  "還是決定不出府嗎?"他邪惡地勾起嘴角。"那好,我也對後面那項建議較感興趣。"

  "我去。"

  "那就快換衣服。"他粗暴地推開她,一屁股重重坐上床褥悍然監督。

  "你......你在這裡教我怎麼換衣服?"

  "怎麼,難道要我幫你不成?"他眼神濃濁地凝視她一身薄軟睡衣的誘人模樣。"我對脫女人衣服是很拿手,需要效勞嗎?"

  "不用。"她惱火地鑽到狹窄的屏風之後,寧可跟蛛網奮戰,也不願面對那雙會燒死人的眼眸。

  哼,小丫頭一個。

  不知為何,他唇邊竟然漾出笑容。這是什麼奇怪反應?

  自從娶進過個小魔女,他好像老在中邪,做些自己根本不應做的事,講些連自己都莫名其妙的活。他干嘛要帶她出去?真要帶她同行?或許,現在恢復理智還來得及!

  棉被邊上的細碎東西引起他眼角的注意。

  餅屑?他霍地撤起整條錦被,陡然出現一盒盒陪嫁用的干果小餅及點心。怪不得,每天送來的飯菜她動也不動,照樣活得圓潤可愛,讓他像傻子似地成天窮擔心。他非捏死這個可惡的丫頭不可!

  "好了,我們走吧。"她一邊咳著,一邊拍掃著身旁的蛛網灰塵。

  "你就打算這樣跟我出府?"他瞇起雙眸。

  "有什麼不對,我嫁過來之後不都一直這樣?"怎會突然挑剔起來?

  他現在才注意到,她的確一直穿著異常寬大的不合身衣袍,畢竟那幾箱嫁妝當初並不是為她准備的。可是......

  "你就不會弄弄你的頭發嗎?"一頭微卷的烏黑長發成天披在她身後,頂多偶爾如條扭成一團的發帶糾在頂上,是使她看來萬分甜美可愛,但他可不想讓她以這副模樣出門惹別的男人愛。

  "我本來就不大會搞那些梳妝打扮的事。"她困窘地小聲嘟嚷著。以往有專門的婢女替她妝點一切,如今只有一個人在此過日子,連條辮子都不知該如何打理。

  阿爾薩蘭似乎想再說些什麼,卻突然自我嫌惡地閉上嘴,不悅地領她出府。

  "不坐馬車嗎?"虹恩在大門呆看那匹怪獸似的巨大黑馬。

  "成天不吃飯的人,萬一不小心在馬車的顛簸下咬掉舌頭怎麼辦?"

  "你少扯了,而且我才沒那麼餓!我--"啊。

  "你怎樣?"他冷眼睥睨。

  "沒怎樣......"

  阿爾薩蘭直接將她卷在身前的披風裡,駕馬疾行,完全不顧她拼命的扭打與哀叫,也不理會自己捆住她纖腰的鐵臂使上了多大的勁道--反正他本來就想捏死這小混蛋!

  短短行程對她來說有如漫漫刑期,抵達後一下馬,她立刻掙開他的懷抱背過身去。

  他還在故意懲罰她!她沒想到阿爾薩蘭對她那夜找他談心的事會記恨那麼久,到現在都還處處找她麻煩、惡意刁難。難道他那晚丟人的懲處還不夠嗎?

  "愣在那兒干嘛?過來。"他才伸向她手臂,馬上被她扭身甩開,硬是背著他不吭聲。

  一股氣惱頓對竄上他胸口。要不是人在府外,他會當場拉她入懷裡狠狠教訓一頓!"薩蘭?"一個戴著大斗笠的黑色身影由屋旁花圃愕然起身。"我不會看錯了吧,你居然在早上出門?"

  這不僅因為他向來日夜顛倒的作息,也訝異於鬼府神秘的王爺竟公然在白晝現形。

  "啊。"虹恩一看清戴斗笠的男子,嚇得連忙追到阿爾薩蘭手臂後頭躲著,有一眼沒一眼地膽怯偷看。

  洋人!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親眼看見洋人!他白得簡直像死人--不過不是白裡透青,而是曬得透紅。他高得嚇人--雖然不比阿爾薩蘭高魁,卻因過分纖瘦而看來格外形銷骨立。他的長相或許迷人--臉上有很深的笑紋,讓一張三十多歲的面孔看來很祥和。可是他的頭發沒有顏色!他的瞳孔更是藍得萬分詭異透徹!

  "你為什麼......你干嘛要帶我來這裡?"虹恩不安地揪著他的衣抽,瞥望身後的洋教堂。

  "因為看你看得很煩,干脆送來這兒給安神父吃算了。"

  虹恩果然如他所料地嚇呆了。

  "那......他們......會把人剝光光,釘上十字架烤來吃的傳言是真的了?"

  "沒錯,他們尤其喜歡吃秀色可餐的小女孩。"

  "別胡說了,薩蘭。"神父無可奈何地一歎。"不要一來就把我的客人弄哭了。"

  "別老扯著我的抽子,走開。"阿爾薩蘭故作厭煩地刻意將她揮甩到神父身旁,嚇得虹恩像碰到火炭似地尖叫著跳離神父到老遠去。

  阿爾薩蘭狂傲大笑,大步邁向屋星,置虹恩生死於度外。

  任憑神父再怎麼苦口婆心地解釋,虹恩依舊躲他遠遠的,縮在花叢後不肯靠近。偏偏今日沒有彌撒,沒一個女教徒能替他上前勸說,只得挫敗地杵在原地。

  "我......我知道阿爾薩蘭說你吃人是在胡扯,可是......你不要用藍眼珠看我好嗎?"被玻璃珠似的眼瞳瞪著,她渾身都快發毛了。

  神父一楞,恍然大悟地突然一笑,連忙拉下斗笠遮住半張臉。"這樣行嗎?"

  虹恩應了應,才小心翼翼地慢慢出來。

  "你就是天天窩在被子裡的虹恩吧。"

  她愕然抬頭,只見神父一彎笑意。阿爾薩蘭怎麼連這種事也講出去?

  "放心。放心,他只跟我說而己。他難得帶人來我這兒散心,你不想到後面園子去逛逛嗎?"

  虹恩是在半恍惚狀態呆呆跟到後園。他剛才說阿爾薩蘭難得帶人來散心,是不是?會不會是她聽錯了,還是神父那口怪腔怪調的漢語有問題?阿爾薩蘭特地帶她出來......散心?

  "呃......那個......"

  "你可以叫我安神父。"

  "安?你是漢人?"

  "不。"神父笑笑。"我的譯名叫安同寧,為了入境隨俗才拿安字做姓氏用。"

  "哦。"

  "你想問什麼?"

  "沒什麼......。"她突然又不好意思問了。轉到小教堂後園的剎那,她雙眼發亮。"你這兒有藥圃?"她興奮地彎身細看藥草。

  "你懂藥草?"

  "我不懂,可是石五哥懂,他也種了很多奇怪藥草在自家院裡。"想到曾經轉手收養過她的石家藥鋪,溫馨的回憶讓她忘了解釋清楚其中緣由。

  神父也不多問,只是笑,摘了一些釀酒用的果子請她嘗。

  "阿爾薩蘭呢?"她不安地東張西望,轉向教堂時,窗裡幽暗的專注身影令她心頭一震。

  他一直在屋裡看她?

  "別理薩蘭,他會照料自個兒。"安神父蹲在菜圃裡開心拔雜草。"你還在怨他嗎?"

  虹恩尷尬地背對窗戶,看著神父辛勤工作。"我......有什麼好怨的。"

  "那麼何必成天窩在被子裡?"

  "我沒臉見人了。"

  "因為薩蘭欺負你的事?"

  神父連這事也知道?不過聽說神父和和尚一樣,都是棄絕塵世與男女情愛的修道之人,她心頭的顧忌便少了許多。

  "不是因為他欺負我的緣故。"

  "那就是你自己的緣故了。"

  虹恩一時詫異神父的敏銳,但看他安然自若的除草神態,她放心地羞怯一笑。"對,是我自覺沒臉見人。"

  "為什麼?"

  這就不方便了。

  她如果真有那麼三貞九烈,就該痛恨阿爾薩蘭這個凌辱她肉體與尊嚴的禽獸。可是......千不該萬不該的,她竟然對他有些心動。

  一想到他曾在她高燒病倒、風花雪月又疏於照料的時候親自看顧她,想到他並沒有在她代嫁當夜的惶恐中急急占有她,想到失身那夜他火熱的糾纏、緊緊困住她的結實鐵臂及偉岸胸膛、他深沉的低喘、她無法自制的陌生回應與昏弦感、以及他狂暴後的深情擁吻與溫柔暱喃她丟臉地紅著雙頰閉上眼。她完蛋了!一記起自己是這麼沒節操、沒志氣的家伙,她真想一輩子窩在棉被裡算了。

  把人丟了也就罷了,反正這是為人妻的必經之路,可是怎麼會連心也丟了?而且還是丟給一個對她冷眼防備、輕蔑不屑的花心男人......

  "我覺得我真像個還沒上戰場,就已被自己打敗的窩囊廢。"

  神父起身拍拍手上泥土。"所以你決定不打了,投降了?"

  虹恩愣愣地眨巴好幾回大眼,仿佛想通了什麼,神色忽而轉為堅決--

  "不,我還不想投降。"

  對,她感覺到自己還可以再戰!雖然她誠懇地與阿爾薩蘭交心,卻踢到一記鐵板,她並不想就此棄械投降。她知道像她和阿爾薩蘭這種年少時代就孤獨飄零的人,有其牢不可破的心防,自我防備的屏障。但她是幸運的,總在輾轉間被善良的人們接納、關懷。如果她沒這麼幸運,今日的她很可能就是另一個阿爾薩蘭。

  "我想,我還有足夠的勇氣再和他好好談談。"她用力地深呼吸。

  "啊,屢敗屢戰,就是這個意思?"

  虹恩雙眼發亮,朝神父燦爛一笑。"對,就是這個意思。"

  兩人開心地相視而笑,她一點也沒注意到神父早己脫下斗笠,只覺得看著他的藍眼睛,有種仰望晴空的輕松與舒坦。

  不過他倆的笑容在踏入屋內的剎那,立刻被教堂裡多出的訪客楞住。

  對方所受的震驚顯然更甚虹恩與神父。

  "你是......虹恩格格?"其中一名俊偉男子瞠著一雙幾乎將她生吞活剝的貓眼。

  "應該稱她為蘭福晉了,御貓貝勒。"另一名神采出眾的飄逸男子悠悠笑道。

  "你居然帶她到這裡來?"御貓貝勒連聲招呼也不打地驟然轉向阿爾薩蘭怒斥。"這裡是什麼地方,她又是誰派來的角色,你會不知道嗎?"

  "這兒是什麼人都能來的地方。"安神父淡淡聲明。

  "圖謀不詭的探子卻不在歡迎之列。"御貓狠瞪虹恩,嚇得她不知所措。

  這到底在說什麼?他們是阿爾薩蘭的朋友嗎?

  "夠了吧,難不成你御貓貝勒的英明謀略會毀在一個小女孩手上?"阿爾薩蘭慵懶地癱坐長椅上,小酌教堂自釀的葡萄酒。

  "新釀的嗎?"容貌甚俊的那名優雅男子笑問。

  "嘗嘗看。"阿爾薩蘭大方地遞上嘴邊美酒,順便向虹恩介紹。"那個惡形惡狀的是御貓貝勒,這個滑頭嘴饞的是元卿貝勒,打聲招呼吧。"

  "你。"御貓幾乎殺人。阿爾薩蘭竟把他們的身分當著敵手面前洩漏出去。

  "你就是元卿貝勒。"虹恩諒訝地雙手掩口。

  她居然親眼看見禧恩姊苦苦追尋的心上人!

  "是啊,我就是。"他靈俊一笑,虹恩立刻明白何以禧恩姊會被迷得暈頭轉向,連面子都不要地瘋狂追著他跑。

  "那個......我......一直很想見你一面。"她話中的"禧恩姊"三字剛好被阿爾薩蘭踢開長椅的噪音掩蓋掉。

  "現在你見到了。"他溫柔的輕哺比笑容更醉人心弦。

  "不,我說的是--"

  "當著丈夫的面紅杏出牆,未免太大膽。"阿爾薩蘭龐大的身軀突然阻斷她所有視線。

  "不讓好友們觀賞小嫂子的絕色嬌艷,也未免太小氣。""我們今天不是特地來串門子,元卿。"御貓陰寒警告。

  "也不是特地來欺負小女孩的吧,御貓貝勒。"阿爾薩蘭懶懶地頂回去。

  "這兒向來是咱們商議要事的秘密之所,你帶她來,難不成是要讓她知道少女陣的事,好回去向′某人′報告?"御貓豁出去地冷冷一笑。

  就算薩蘭有著再絕頂蓋世的身手,他御貓的容忍也有限度。

  "少......少女鎮?"虹恩不解。啊,他們該不會是在密商什麼男人們尋歡買醉的暗號吧?元卿嘖了一聲,踱到窗邊看風景去。

  虹恩尷尬地望望阿爾薩蘭,環顧周圍暗潮洶湧的相互角力,勉強擠出期望是很自然的笑容。

  "我......我的發簪好像掉在後頭院子裡了,我出去找找,你們慢慢聊。"她摸著那頭原本就披肩的長發,自露馬腳地快步離去。

  "什麼少女陣?"這下換安神父沉下臉色,"你們到底平日在我這兒商議什麼大事?"

  "你說呢,薩蘭,什麼是少女陣?"御貓陰毒地勾起嘴角。

  阿爾薩蘭無礙安神父執著的凝望,狠瞪御貓。"我以為你應該知道說話的分寸何在。"薩蘭再怎麼率性,也不會把這樣重大的秘密抖出來。

  "你做事都不顧分寸了,我又有什麼好忌諱?"御貓笑道,他這回是徹底被惹毛了。

  "你們說的事......該不會和近幾個月的少女無頭血案有關?"安神父不可置信地質問。

  "我們說了什麼事嗎?"御貓禮貌地反問。

  "就是少女--"

  "我們什麼也沒說,你也什麼都沒聽見。"阿爾薩蘭悍然與御貓對立,截斷神父的下文。

  御貓輕笑。"現在才守密,不嫌太遲了?"

  "虹恩沒你想的那麼精明。關於她大哥查案的事,她純粹站在中立立場。"阿爾薩蘭只顧著守衛虹恩與神父,完全沒會意到一旁的元卿神色有多森冷。

  "你今天帶她來此,她的立場就再也不中立。"御貓陰然回應。讓最大勁敵的妹妹切人他們的秘密核心,簡直胡鬧!

  "我只是讓她來這散散心,沒有探查你偉大計謀的意思。"

  "能散心的地方多得是,為什麼要挑在我們私下碰頭的機密處所?"御貓怒斥。

  "鬼府的王爺能公然去哪兒散心?"安神父有力地低問。"再說這裡是教會,不是什麼機密處所,我非常歡迎虹恩到我這兒來。"

  "你怎麼不想想你這教會是靠誰才能保留到現在?"御貓猙獰的冷笑狠准擊漬神父的立場。

  天主教在康熙八年即被頒布禁教令,直到二十多年後才由朝中大臣向禮部悍然辯駁,終獲解令,明示百姓可公開信奉天主教,並於西安門建教堂。

  "正因為你們洋教在朝堂上是個有利的籌碼,我才力主保留大主教的信仰自由,否則我留你這洋人寺廟又有何用。"

  御貓鏘鏗的斥責聲回蕩在一片死寂的空曠廳堂內,安神父垂眼捏著斗笠,無以回應。

  "你若要找眼中釘,似乎找錯方向了吧。"阿爾薩蘭狂霸矗立,眼中閃掠備戰光芒。"你的矛頭應該沖著這兒才對。"

  凝重的肅殺之氣筆罩整座教堂,連遠遠檸在後園裡的虹恩都感受得到。

  他們在聊什麼?為何氣氛那麼僵?她似乎正是他們起沖突的焦點所在,可是她做了什麼,又惹到他們什麼?一種源自本能的焦慮不斷泛濫,她直覺到他們所爭論的事不簡單。她並不想多管、偏偏事情又似乎與她有關,要她不擔憂也難。

  她改繞到教堂正門口,守了好久才見御貓怒氣沖天地與無卿准備離去。

  "這絕不會是巧合!他明知道我們今天會來,卻故意帶那娘兒們到這裡,存心搗亂。"若不是看重薩蘭是個人才,御貓絕不會與他善罷甘休。

  "難得看到有人能令你氣成這樣。"元卿呵呵涼笑。

  "啊。小嫂子,你怎麼在這兒?"

  "我有話......想和你們說。"

  元卿一把拉住御貓視若無睹的離去架式,始終笑臉迎人。

  "我想你們對阿爾薩蘭帶我來此的事,有一點誤會。"她不是沒面對過世族貴胄,可是要在兩個俊美非凡的男人面前維持正常心跳,實在需要超人定力。

  "我雖然不太清楚你們到底是為了什麼起沖突,但那絕不是阿爾薩蘭的本意--"

  "我們的事輪不到你雞婆。"御貓冷咄。

  "可見你們與他的交情真的很好。"否則怎會有如此強烈的排外性?所以,有對大男人們的心態簡直和小男孩差不多。御貓蹙眉斜瞪虹恩。她居然有膽笑著跟他頂嘴?

  "別把事情想得太復雜。我認為,阿爾薩蘭只是特地讓朋友見見他的新婚妻子而己。"順便帶她出來透氣吧。

  "新婚才一個多月,你倒把他的別扭性格摸得如此透徹。"元卿淺笑。

  "也......也不是啦。"給他這一捧,她反而羞得舌頭打結。"我只是推測罷了。可是,我不知道你們和我之間究竟有什麼糾葛,把場面弄得這麼不愉快我實在很不願意在你們面前留下如此尷尬的印象--"

  "你攔我們的路究竟有什麼屁話要放?"御貓禮貌地間,一臉陰寒。

  "跟你們道歉。"她形勢嬌弱卻十分堅決。"很抱歉我的出現引起了你們諸多不悅,但是請別誤解阿爾薩蘭,他絕沒有存心搗亂的--"

  "你在這裡做什麼。"教堂內殺出的怒吼差點嚇得她整個人跳起來。

  "啊,他八成在後頭找你找瘋了。"元卿開心欣賞阿爾薩蘭氣急敗壞的模樣。

  "我只是跟他們說--"

  "沒什麼好說!"阿爾薩蘭刻意朝著御貓斥道,忽略虹恩快被他擰斷的手腕。"我帶你來刺探御貓底細的詭計已被他們識破,咱們快夾著尾巴逃命吧。"阿爾薩蘭狠笑地猛然拉她轉回教堂內,步伐重得幾可踏破磚地。

  元卿悠然一歎,瞥望柞在原地不動的御貓。

  "恭喜,你終於把大伙之間的關系搞砸了。"

  "可惜還沒達到拿刀互砍的境界,我會繼續努力的。"御貓傲然斜睨一哼。

  元卿一反常態地斂起笑容,凝神虹恩離去的方向良久。"我擔心的事恐怕成真了。"

  "看得出來,薩蘭的確已經陷進去。"只有他自己還不知道。"站在朋友的立場,我是該為他介紹愛妻給咱們認識的事感到榮

幸。但站在搭檔的立場,我實在沒興趣和死敵的三流眼線攀交情。"

  御貓審視元卿幽冷的神色好一陣子,眼中漸露寒氣"需要我除掉虹恩嗎?"

  一陣肅殺秋風掃起漫天黃葉,悄悄淹沒這輕如耳語的質疑。燦爛的陽光頓失溫度,仿佛預告嚴冬即將來臨。

 元卿森然勾起絕俊笑容。

  "不需要,我自有辦法解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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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打從回府的那一刻起,阿爾薩蘭就一直待在書房裡沉思。

  他發什麼神經,為什麼要帶虹恩去教堂?其實御貓說得對,教堂是他們私下秘會商議的場所,的確不宜帶虹恩前往,但為何他的行動會完全不受理智控制?究竟是哪裡出錯了?

  "王爺。"雪鈴端著熱酒進門探詢。"怎麼了,這麼傷腦筋?"

  他依舊凝重地合視漆黑的窗景,仿佛其中有某種不可解的奧秘。

  "您這樣下去,萬一壞了大事可怎麼了得?"

  "我會壞了什麼大事?"

  雪鈴溫柔媚笑,替他斟酒。"您最近的心神不寧實在太反常,我不得不擔心。"

  "心神不寧?"他像是從沒聽過這四個字似的。

  "您還沒發現您的不對勁嗎?"雪鈴悠然坐在他身側,喂他吃酒。"咱們風花雪月四人可再明白不過,您被一個小娃娃給拐倒了。"

  "不可能。"

  "那您說說,您自成親以來,心裡最常掛念的是誰?"

  "你指虹恩那個笨家伙?"

  "您每天都監視著、揣測著、防備著她的臥底計謀,雖是監控仇人,但說是看顧情人也不為過。"照理說他應該理都不理地任她老死在角落,甚至根本想不起有這號人物存在。

  "是嗎?"

  "跟您這麼多年,不曾見您像逗弄虹恩那祥逗弄別的女人。您若只是一時興起,逗著好玩倒也罷了,怕就怕,逗出了好玩以外的念頭。"

  "你在抱怨嗎。"他始終視線縹緲,不曾瞥雪鈴一眼。

  "王爺,我們風花雪月在您心目中究竟算什麼?"四大美女中最成熟冷靜的雪鈴都不得不為此焦躁。

  打從少女時期成了阿爾薩蘭的人後,她的心也就同時被奪走。他享受女人,也讓女人充分享受,他可以完全獨霸風花雪月,卻選擇放任她們自由--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嫁就嫁,從不挽留,也無承諾。

  "您難道從沒想要牽絆住哪個女人嗎?"

  "你如果對此有所不滿,大可找個男人去牽絆你一輩子。"

  "您呢,願意成為那個男人嗎?"她深情地癡望著他。他慵懶一笑,調起視線凝視雪鈴咐,她渾身冷然一顫。

  她太了解這個笑容的含意。他不知在如此妖性懾人的笑容中砍下多少少女頭顱,斬斷多少俠客手臂,剖開多少仇敵肚腸,殺人不眨眼,傷人不留情。

  "雪鈴--"

  "不!別說。"她驚恐地掩住他雙唇。"我......我知道我問了笨問題,請王爺別在意,我保證以後絕不再犯了。"

  "你不想知道答案?"

  "我寧可不知道,就當我沒問這個問題吧。"她焦急地擁抱他的頸項,饑渴地吻他,仿佛想彌補什麼,堵住什麼。她不要為了一個答案而失去阿爾薩蘭,她也不想失去在蘭王府養尊處優的生活,不願伺候其他低三下四的丑男人,不甘從此再也親近不了這俊偉絕倫的負心漢。

  他冷然看著雪鈴寬衣解帶的熱切模佯,模糊地幻想著如果此刻面對的是尊嬌柔精致的玉娃娃,她會用如何柔弱的細語和他講理,追根究抵。

  虹恩怕他,正如每個人心底都對他存有恐懼一樣,但她不曾因為害怕,就乖乖閉上不知死活的嘴巴。她到底有什麼目的?

  雪鈴赤裸地以豐潤恫體摩挲著他的胸懷,舔唇邀他給予一個令人銷魂的深吻,卻被他面無表情地格開。

  "回房去。"

  "王爺。"他不要她?"王爺,您去哪兒?"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何處,雙腳卻下意識地大步往虹恩的院落邁近。

  虹恩為什麼要向御貓及元卿道歉?她又憑什麼說他今早帶她去教堂並非存心搗亂、惡意向他們挑釁?憑哪一點說他只是特地讓朋友見見他的新婚妻子而已?

  "虹恩。"他吼著端開大門,憤然踱往內房。他帶她去教堂的理由根本就不是她說的那樣!他雖然也不知道理由究竟為何,但絕不是她說的那樣!

  "虹恩。"

  房裡沒人?跑哪去了?

  當他眼角赫然掃到空了一半的衣箱時,方才的怒焰立刻凍為冰雪,寒徹心頭。凡是較精數華貴的衣袍全都不見,珠寶盒裡珍貴的發簪釵飾了無蹤影,一室凌亂,晚餐卻動也不動地擱在桌上,仿佛拒絕他特地交代廚子悉心打理的心意。

  猛獸的狩獵本能取代一切思緒,阿爾薩蘭疾風般地旋掃出門,騎上巨大黑馬殺往深夜街道,卷起一地驚惶落葉。

  休想他會放她逃回克勤郡王府!他會教她徹底明白,這種愚蠢的行為會得到什麼下場!

  同時間,虹恩正急切地敲著克勤郡王府大門,卻始終沒人前來回應。

  要命,她好不容易才算准蘭王府裡侍衛更替的時刻,趁隙溜出來,跑了大老遠的路之後竟然被堵在自個兒娘家大門口。

  "來人哪,快開門,我是虹恩。"她用力地敲打銅環,邊嚷邊踹。"拜托快開門,我還得及時趕回去。"

  "什麼人半夜鬼吼鬼叫--"侍從一拉開大門看清來人,登時嚇白臉色。"虹......虹恩格格,您怎麼半夜跑回來了?"

  "快計我進去,我有要事得和禧恩姊商量。"

  "不行!虹恩格格。"侍從連忙堵住她的身勢。虹恩一愣,呆呆看著左右為難的壯年侍從。

  "這......小的不是有意冒犯,而是王爺、福晉下過命令,絕對不能得罪蘭王爺。光是上回子夜迎親時辰差點被耽擱的事,害得咱們王府後來被蘭王爺整得死去活來。這回小的要是擅自放您入府,不小心又惹毛蘭王爺可怎麼得了......"

  "那你叫禧恩姊出來一下。快點。"她還得跑好一段長路趕回去。

  "不行的,禧恩格格早睡了。"而且凡是打擾到她美容覺的,最後多半會不得好死。

  "哎呀。"虹恩懊惱地跺卿。"那你替我把這包袱轉交給禧恩姊吧。"

  她趕緊解下背後背的一大包衣袍,仔細交代要傳達給禧恩的話,連同手腕上掛的釵飾小包袱一同交出去。"跟禧思姊說,用畫的也好,用寫的也好,盡可能詳細地把一切記下來--"

  "虹恩。"遠處的夜行騎兵在黑暗廣闊的街道上愕然一喚。

  她看不清是誰在叫她,直到整隊人馬巍然矗立在昏黃燈火下,她才暗叫大事不妙。

  "果然是你,你終於逃出來了。"領首的魁梧男子翻身下馬,立即熱切地包握住她冰冷的小手。"你在外頭待多久了?"

  "這......大哥,別這樣。"虹恩為難地推拒著一直當眾撫摩她臉蛋的巨掌。

  "你還是老樣子,跟自個兒大哥害臊什麼。"他立刻解下披風緊緊包裹住嬌小的人兒,笑著摟在懷中。

  "大哥,你不用這樣,我穿得十分暖和,一點也不冷。而且我--"

  "進去再說,我叫人給你煮碗姜湯。"

  "等一下,大哥。"虹恩慌亂地巴在門邊。

  "你們先在外頭候著,我安頓好我妹子後再一起動身,與衙門的人碰面。"他輕松地摟著虹恩直接拖往府內,根本沒注意到她的掙扎。

  "大哥,我不能進去,我還得回蘭王府!我--"

  "什麼傻話,既然逃回這兒來,我自然會徹底保護你。不用怕。"他愛憐地擰擰虹恩的粉頰一笑,溫柔無限。"這陣子委屈你了,虹恩,大哥絕對會好好補償你。"

  "我不要進去!大哥。"她急得哇哇大叫,完全阻止不了他蠻悍的力量。

  她從小就怕大哥,他總把她當玻璃人兒似地呵護著,處處替她出主意、下決定,完全不顧她的意願。最教她難以承受的,就是他過分的關愛與寵溺,幾乎已超過兄妹之情的界線。

  "大貝勒,王爺、福晉有令--"

  "下去!我管他們有什麼狗屁命令,我要虹恩進來她就得進來。"

  "大哥,你別讓下人們難做人,而且我得回去了。"她一面努力擠出輕松笑容,一面使勁鈕扯被箝住的手臂。

  "這兒就是你的家,你還想回哪去。"他想來就火大。當初該嫁的明明是胖妹禧恩,最後竟臨時變成他的寶貝虹恩。

  "可是大哥......"她快笑不出來了。

  "有事大哥自會擔待,保證沒人敢動我最疼的小妹,嗯?"他笑著以指關節撫弄虹恩冷汗涔涔的臉龐,愉悅地悍然拖她入府。"走吧。"

  "別人的老婆,輪得到你來疼嗎?"

  冷如冰雪的一句低沉笑語,伴隨驟起的午夜陰風,卷滅所有燈火,凍煞每個人心頭。頓時四下一片警戒的死寂,只聞狂野疾風放肆地橫掃覺闊大道,震得家家戶戶門窗天響。

  "誰?"門外一票騎兵驚慌地拉住身下不安躁動的馬匹,大手己然擱在刀柄上。

  "你來做什麼?"大貝勒氣定神閒地對著陰森夜空自言自語。

  虹恩眨巴著圓溜溜的大眼東張西望。她明明聽到阿爾薩蘭的聲音,怎會完全不見人影?

  "我來取回我的東西。"

  "你的東西?"大貝勒更加摟緊懷中小人兒,哼然一笑。"去我家茅坑裡找吧。要多少有多少,你盡管拿。"

  "大哥。"虹恩悶在他胸膛裡拼命掙扎,幾乎窒息。

  "那我就不客氣了。"

  悠然笑聲揚起的剎那,兩道閃電似的刀光殺向大貝勒雙肩。若非他及時凌空後翻,此刻恐怕早已成了斷臂人。他這一閃,保住雙臂,卻失了虹恩。

  她被嚇傻了。方才還杵在大哥懷裡,怎麼一眨眼就被身後另一條鐵臂攔腰卷在半空中?

  "混帳東西,我不是叫你去茅坑找你的東西嗎?"大貝勒惱火痛斥。

  "我是呀。"

  想到自己偉岸的胸懷被這家伙視同茅坑,大貝勒更加怒不可遏,拔刀相應。"來吧,蘭王爺,和你說話根本不必用舌頭,用刀劍還比較干脆。"

  "等一下,大哥。"虹恩慘白地望著離她腳下數尺的大哥。照這情況來看,她應該是被阿爾薩蘭抱到樹上來,居高臨下地俯看一片漆黑的混亂。"大哥,你別......別沖動。"

  "是啊,要是不小心一刀捅進她胸口,那場面該有多精采。"阿爾薩蘭由她肩後貼上自己的臉龐,朝樹下逐漸聚集的人群們冷笑。

  "這是怎麼回事?"遠方院落亮起一盞盞燈火。

  "是虹恩格格和蘭王爺。"慌張的僕投們逼指樹頂。

  "蘭王爺?"有人已經嚇得倒嗓。"怎怎怎......麼會突然跑到這兒來?"

  "把虹恩還來!"大貝勒飛身一躍,勾住樹枝橫刀一砍,斷落的粗枝立刻砸得下方人群雞飛狗跳。

  激戰的刀光瘋狂閒爆,刀鋒對砍,聲響猛烈驚人,有如快指狂舞琵琶,絢麗撩亂,奔騰著戰斗樂章。轉瞬間,濃密樹葉被掃落大半,雪片般驟然落下。

  "大哥,快住手。"虹恩真的被嚇破膽了。雖然單手應戰的阿爾薩蘭將她抱得死緊,但左右閃避的劇烈動作快甩昏她的頭。"大哥,我......"快不行了。

  "虹恩。"大貝勒一急,頓時劍法大亂。

  "別人的老婆,別叫得那麼順口。"阿爾薩蘭猛然爆出的重喝,連同快刀一舉掃過天貝勒頸項。他持刀一擋,發出駭人的斷裂聲響。一道飛旋的雷電在夜空劃出一抹弧光,凶狠釘入磚地裡。

  "啊啊啊--"樹下人群驚惶亂叫。

  大貝勒愕然瞪視手中的寶刀。刀身竟然被蘭王爺斬斷了?!

  "看在虹恩叫你大哥的份上,我姑且手下留情。從今而後,她與你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干。"

  "薩蘭?"虹恩錯愕。為什麼要發這麼大的脾氣?

  "等一下。"大貝勒突然一驚。"放下虹恩!你要帶她去哪裡?"

  樹上早就只剩他一人的身影。

  "王八蛋,你沒有資格帶走虹恩!她不是你的東西。"

  大貝勒狂暴的憤吼游蕩在冷冽夜空,震人魂魄。即使已經返抵蘭王府中,虹恩依舊感覺到大哥的憤恨戳刺著她的耳膜。

  巨大佩刀重甩在案上的劇響,再度震嚇到神魂未定的她。

  "有什麼要狡辨的話,趕快先吐出來吧。"

  阿爾薩蘭悍霸地矗立她跟前,有如一堵烈火熊熊的磚牆。

  "我......有什麼好狡辯的......"她又沒做錯什麼事。

  "很好,起碼你還有坦然面對過錯的膽量。"他端起僕人才恭敬送來的熱酒,神色悠然自若。虹恩卻有種感覺,一波強制壓下的怒火隨時會席卷而上,讓他手中精致的酒杯當場粉身碎骨。

  "我......有什麼過錯嗎?"

  "你說呢?"

  他應該是在為之前的事發火,可是之前的哪一項?

  她的偷溜出府,還是大哥對她過分親密的態度,或是因為大哥與他的過節而遷怒。

  "那個......關於我偷溜出府的事,我大哥對此似乎有誤會--"

  "有誤會的可不只他一個。"

  虹恩錯愕。連他也以為她是逃回娘家去的?

  "請對我有點信心好嗎?"真受不了。"我既然己是這個家的一分子,當然不可能再回娘家當大小姐。"

  "說得好聽。"

  虹恩不高興地微蹙娥眉。"我說的不對嗎?"

  "嘴上說自己是這裡的一分子,人卻偷偷投奔到娘家去,虹恩,說謊要打草稿,不然謊話就成了笑話。"他極其溫柔地親切指導。

  "我只是回去交代一些事情罷了。"

  "啊。"他恍然大悟地諒解一笑。

  "不是在傳遞什麼蘭王府的機密消息。"她連忙聲明。

  "我只是回去拜托家人替我處理一些......很私人的事而已。"

  "私人到得在你大哥懷裡磨蹭來磨蹭去?"

  "我才沒有那樣。"所以她最怕碰到大哥,老是讓她沾惹一身腥。"我大哥從小就對我有點過度偏愛,好像我根本沒腦袋,又好像我一不小心就會被碰壞。事實上沒那麼嬌貴,是他的保護欲有點泛濫,才會讓你看到剛才那樣的場面。"

  "所以我根本沒有必要計較?"他溫和詢問。

  "是啊。"

  "所以我應該體諒你的不告而別?"

  "我只是回去一下,不是......"

  "所以我應該聽信你這些可笑又可惡的爛借口?""我說的全是事實......"

  "所以我應該要心甘情願地像個白癡,任你耍著玩?"

  "你冷靜一點......"

  "所以我應該要接納你說是一套、做是一套的鄙劣把戲?"他愈吼愈恨。

  "我從來沒有......"

  "是哪個人在我面前吹牛皮、放狗屁,說什麼要建立一個屬於我們的家庭,要坦誠地跟我分享心事?"

  "我的確一直都對你很坦誠啊。"

  "坦城個屁。"他的怒喝當下震退虹恩兩步。"坦誠到瞞著我逃回娘家,去搞你那很私人的事!你哪一點坦誠?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坦誠。"

  "我知道我應該事先知會你一聲,但是你不准我回家,又不准我和家人聯系......"

  "你既然知道這些,還敢明知故犯。"他幾乎吼破屋頂。

  "可是我需要人來幫我。"她不得不跟著扯高嗓門。

  "你什麼人不找,盡找我已經聲明不准接觸的對象。"

  "我還能找誰?這府裡有誰會聽我的,有誰願意幫我,你告訴我啊。"

  "所以你寧可找你娘家幫忙,也寧死不肯找我!"

  "我當然也想過要找你商量,可是你今天自教堂回來後就一直關在書房裡不准打擾,我要怎麼和你商量?"

  "所以千錯萬錯,全都是我的錯。"

  "你到底在氣什麼嘛?"她被他愈逼愈慌亂。"其實你只要再稍等一會,我就會返抵蘭王府。我們這些亂七八糟的爭執根本沒有意義。"

  "今天因為我把你逮回來了,你才有機會捏造這些動聽的謊言,如果你沒有回來呢?我去向誰要一個交代?"

  "薩蘭......"她被他臉對臉的低沉氣魄逼得步步退。

  "來,再編個理由聽聽吧。你逃回娘家去是為了什麼重大的私人事情?"

  "我先聲明,我所說的話沒有一句是捏造的。"背後突來的冰冷撞擊令她一陣驚愕,已經退到牆角了!"如果你......打從心底就不相信我,那我一個字都不會跟你說的。"

  "噢,我當然相信你了。"他惡狠狠地由齒間吐息。她縮著雙肩,快僵成一小團。"你如果真的相信我,就不該像現在這樣,對我生氣。"

  "你又想指揮我了,嗯?"他將手肘壓在牆上,逼困虹恩。

  "我沒有這個意思,可是我希望你能......學習正常的相處之道。我既不是你豢養的牲畜,也不是牢裡的犯人,你沒有必要對我的暫時外出如此反應過度。"活像嘴裡食物突然被搶走的猛獸。

  "如果你只是我養的牲畜或犯人,你的腦袋現在還會連在脖子上嗎?"

  假使他這句話是用吼的,她還比較放心;可是面對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低語,她實在想不出他下一步又會突然變幻何種情緒。

  "薩蘭,現在......你正在氣頭上,我也被這場混亂弄得有點頭昏腦脹,我們等情緒沉澱後再冷靜地談好嗎?"

  "順便多給你一點時間,好編套更妥貼的說辭?"虹恩受夠了!

  "對,沒錯!我每一句都是捏造的,都是唬你的!既然這樣,你現在聽和明天再聽又有什麼不一樣,反正對你來說全是謊話。"

  "所以我要你老老實實地招出來。"他猛然箝起他巴不得捏碎的小臉。"凡是別人知道的,我全都要知道!不管是你的狗屁私人秘密、或是潛伏在此的鬼主意,全給我吐出來!"

  "我做的每件事都是為你好,都是出於善意,可是你都不信。"不知是因為痛,還是因為恐懼,喉頭裡的顫動愈來愈明顯。

  "我被母親丟棄的時候她也說是為我好,好個屁!我已經不是七、八歲的傻小子,你以為這種爛詞還唬得了我嗎?"

  "我不是你母親,我也沒有丟棄你。"原來他母親在他那麼小的時候就與他撇清關系。

  "你的行為卻和她一樣卑鄙無恥。"

  虹恩痛苦地皺起小臉。

  "薩蘭,你......松一下手好嗎?"她快痛得無法講話。

  "我進門看到你不見蹤影,第一個念頭是什麼,你知道嗎?"他惡意地箝她起更加貼近他的咬才切齒。"我要廢了你的手腳,讓你一輩子不能寫信求救、不能跑,一輩子關在蘭王府裡,永不跟我以外的人見面。"

  "你就這麼怕我離開你嗎?"

  阿爾薩蘭憤恨一瞪。

  "你死到臨頭了,還不收斂你的嘴巴。"

  "我能用的也只有這張嘴。"如果她有足以和他抗衡的力氣,才不數淪落到此,"薩蘭,我真的沒有離開你的意思,過幾天你就會見到證據,可是我希望你現在就相信我。"

  "你還想跟我玩信心游戲。"他將虹恩猛然一扛,摔入床榻裡。

  狂亂的印象霎對湧入她腦中。

  "我......你......談正事就談正事,不要混淆爭執的焦點。"

  "混淆的人不是我。"他悠然挑眉,剝下自個兒衣物的動作卻蠻悍得可聞撕裂聲。

  "你可以......去找風花雪月伺候你。"

  "謝謝你的命令。可任何命令在我身上,都不具效力。"

  虹恩像嚇壞的小貓咪,弓著攻擊性的勢子死守床角。

  "你又要像上次那樣對付我嗎?"

  他定定瞪著她幾不可聞的戰粟耳語,輕柔回應--"不,我不會那樣對付你。"

  "那你要干什麼?"他跨上床塌的剎那,她嚇得拔尖了嗓子大叫。

  "過來,虹恩。"他不朝床角逼近,而是赤裸地坐定,向她伸掌。

  她目露"士可殺、不可辱"的凶光,眼瞳中一片水波蕩漾。

  "相信我,我說不會那樣對付你就是不會。不過,你若是很期待那種方式,我也樂意奉陪。"

  "住口!我最討厭聽你講那種不要臉的話。"

  "虹恩,是你要跟我玩信心游戲的。"他的大掌轉而伸指直比她眉心。"如果你不相信我說的話,那麼我不相信你也是理所當然。"

  "這個......跟我說的那個不一樣!"在他結實鮮猛的裸裎面前,她已經頭昏得搞不清自己在講哪個跟哪個。

  "你為什麼要突然這樣?剛才明明談得好好的--"

  "丈夫與妻子同床共枕,還需要理由嗎?"

  這一著將得她無力反擊。

  "你不過來,我也不勉強你。可是從今以後你就別再跟我扯那些可笑的歪理,什麼信任不信任、坦誠不坦誠,我一個字都不會聽。"

  虹恩瑟縮,他是說真的!

  每次和他談話都像在打仗,而且他一定要贏。就算她於情於理都占了上風,他也一定會變換招數,就是要贏--無論在哪一方面。

  "虹恩。"

  她勇敢地打著哆嗦瞪祝他的掌心。"你不會像上次那樣對付我了?"

  "不會。"

  "真的?"

  "相信我。"

  假使他是凶巴巴地吼向她,她寧死都會跟他周旋到底。可是對於他這般溫柔的笑容、醉人的低語,她實在無力抗拒。

  她才怯怯地伸手向阿爾薩蘭掌心,整個人立即被他猛然拉入懷裡,嚇得她魂飛魄撒。

  "你說過不會像上次那樣的。"

  "我的確不會。"他翻身將拳打腳踢的小貓咪完全壓制在床,放肆地隔著衣衫揉著她的身子。"因為我打算用別的方式對付你。"

  她想的果然沒錯,他絕對會找法子取回優勢!

  "走開。"她又哭又叫地死命掙扎。"你如果對我用強的,我永遠都不原諒你。"這次絕不是帶她出去走走就可以彌補了事。

  "果我不對你用強的呢?"他邪邪地望向她不解的水燦大眼。

  一個沉重而纏綿的熱吻復上她的唇,深深吸吮品嘗著。他以手肘撐住龐大的身軀,不致壓碎他的水晶娃娃,卻足以令她無法呼吸。

  你就這麼怕我離開你嗎?

  鬼扯!他有千百個理由可以說明他如此反常暴怒的原因,但絕不是她的這個!

  "等一下。"她驚慌地在他邊解扣邊吻吮下去的動作中尖叫。"你說你不會對我用強的--"

  "我說到做到。"他緩慢卻火熱地舔吮著她細膩的頸項。"我不必用強的,自有辦法要你主動求我。"

  "我才不會那麼不要臉。"

  "試試看。"

  結果,他果真做到了令她徹夜不要臉的壯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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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知道那夜到底有多少人聽到她恬不知恥的哀號。虹恩沮喪地在荒涼頹廢的花園中漫步,一個人賞雪,這次也沒法子再縮在棉被裡逃避現實。因為阿爾薩蘭已經提出聲明,倘若敢再這麼做,他會燒了她的錦被,由他的身子來接替,替她暖床。

  "野蠻人。"

  輕柔的白雪細細拂掠她火紅的粉頰,無聲無息,融入大地。

  他是不是想把她訓練成像風花雪月的女人?他當年是不是正是如此對待她們?當她好不容易硬著頭皮,向一直對她疏離排斥的風花雪月請示這點時,立刻引起公憤--

  "你什麼意思,特地拿這事向我們炫耀嗎?"

  "少故作虛心求教狀,你骨子裡明明就打著特地上門示威的主意,還敢裝白癡。"

  甚至還有人被她氣哭了。

  "別以為王爺對你特別,你就可以獨霸他一輩子。你對他而言,不過是個新鮮貨,熱頭一過,遲早會膩。"

  "你何必專程來譏笑我們這些可憐人?名分你有了,王爺你也占走了,還想怎樣呢?"

  就這樣,把她七葷八素地給轟出來。不明白的事,她還是不明白。

  這個家的每個人,似乎都很排斥她。她一直努力地想要改善,結果弄得滿頭包。屢敗屢戰,當安神父這樣鼓勵她時,她還志得意滿地表示頗有同感,而現在,她的力氣已經快要枯竭了。

  她以為這裡會是她長居久安之所,她真正的家、最終的歸屬。她是不是想得太美了?遠方長廊角落邊的一個佝倭身影引起她的注意。

  "二總管?"

  他像被逮著的偷兒似的,立刻自腳爐上跳起來。

  虹恩看看腳爐,瞄瞄二總管。他一想到之前曾悍然打退她替下人加頓消夜、多發腳妒炭結的提議,立刻狼狽地惱火大罵--

  "我只是年紀大,天一變就犯手足酸痛的毛病才用腳爐取取暖,沒別的意思。"

  "我也沒說你有別的意思。"她有氣無力地垂頭歎息,准備轉身。"對了,二總管,這幾天我家裡有派人上門來過嗎?"

  二總管繃著臉瞪她許久。"不知道。"

  "那有沒有人托了什麼東西來給我?"

  "我哪曉得。"

  "你不是總管嗎?"

  "我只是總管,又不是玉皇大帝,什麼事都一清二楚!"

  虹恩也懶得再教育,說了只是白費力氣,微微點頭便向冷清的枯林離去。

  "呃......"二總管原想說些什麼,卻在她回頭的剎那全吞了回去,僵出一副冷傲表情。

  "要治酸痛,光用火烤沒有用,你有空差人到城西石家藥鋪,請石五哥來替你推拿吧。他推拿手藝很好,對風濕極有效。"

  "我又不是什麼名流巨賈,哪請得到那種京城名手替我推拿。"哼。

  "告訴他,是蘭王府的虹恩請他來、他就會到。"

  二總管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小小的身影便已落寞遠去。他不是不肯告訴她娘家親戚上門的消息,而是王爺有令,誰也不敢違逆。更何況,人現在正在王爺書房裡

  "虹恩要你替她弄這些做什麼?"

  一整包修改過的精繡錦袍被阿爾薩蘭開腸剖肚地癱在桌上,彷佛企圖搜出其中私藏的罪證。他冷淡地一張張抽換著手中丑不拉嘰的圖稿,全是教人如何梳理發合。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照虹恩交代的去做。"禧恩抖成一團地回應。

  "她就交代你這些?沒別的?"

  "沒有,真的沒有。"禧恩快被他輕柔的質詢嚇出肥油。"她上門那天我早就睡了,話是托我家者門的僕役傳達。她就只這兩樣而已,其他的我全不知道。"

  看著桌上一件件修改為虹恩嬌小尺寸的衣袍,憶及上回帶她出門前對她儀容曾有的抱怨,阿爾薩蘭驀然頓悟--

  裁現在已經是蘭福晉了,我不希望目為自己處置不當,而害你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

  雞婆的小丫頭,盡會多管閒事!

  禧恩被他突然憤甩圖稿的狠勁嚇一大跳,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真可怕,要不是虹恩捨身代嫁,這個恐怖男人就是她丈夫了。一輩子跟這喜怒無常的猛獸在一起,一輩子被籍制在她陰森邪門的氣焰下......禧恩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你想托虹恩探什麼消息?"

  禧恩當場僵住,瞪向他面窗遠眺的巨大背影。

  "沒......沒探什麼消息啊,就只是替她送東西而已。"

  "是嗎?送得還真是時候。"

  他怎麼知道?"哪有......這......這些衣服和圖稿花了我好大心血--"

  "才能趕在初一前夕特地送來?"他側臉悠悠一笑,令禧恩渾身血液凍結。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那就說些你知道的吧。"他漸慚沉澱回慣有的冷魅態度--每次一思及那個小苯娃,就搞得他情緒失控。

  "每月初一,斷頭殺手總會砍下一名少女的腦袋,這事你大哥應該說過很多遍了吧?"

  "我......不清楚我大哥的事。"

  "卻很清楚他要你傳達給虹恩的回信。"他沉下溫和的笑容,眼神一銳。

  "說。"

  禧恩抖得差點癱軟在地。"我大哥......只說......要虹恩留意一下身邊的人。他很想念她,也......很擔心她,所以想找機會見見她,順便和她談談家裡近來的狀況......"

  留意身邊的人?

  阿爾薩蘭轟走禧恩,立刻沖往虹恩的院落。

  那一家子全是無恥廢物,成天盡想利用虹恩替他們的髒事護航。偏偏那個小混蛋一腦子爛豆腐,給人賣了還熱切地替人算錢,白癡一個!

  行經大半庭院,一陣警戒湧上心頭,似乎有什麼不對勁。

  虹恩不在府裡,他直覺地感應到。人呢?

  "來人!"阿爾薩蘭沿著虹恩的院落方向一路怒喝,不見此處隨從上前因應,反倒招來遠處的護院趕來應侍。不必進入虹恩房裡,他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被塞在暗處的隨從屍體已然說明一切。

  他還是慢了一步!

  ※ ※ ※

  "你們確定能及時送我回來嗎?雲這麼厚,恐怕快有大風雪了。"虹恩在疾馳的馬車內焦急追問。

  "格格別擔心,一切大貝勒自有安排。"快馬馳騁的侍衛們一邊哄勸,一邊火速趕路。

  大哥到底有什麼"生死攸關"的事,竟花錢買通蘭王府侍衛趕投胎似地帶她出來?是不是阿瑪的身體又出狀況?還是額娘出事了?或者是她出嫁後家中無人負責打點年節送禮的人情程序,使得家人得罪了同僚,惹禍上身?

  "奇了,怎麼還出不了城?"

  五名護在馬車周圍的侍衛愈奔馳愈納悶,似乎老在同一處荒郊野地打轉。

  細雪紛紛落下,逐漸綿密,融在地上的雪水像泥沼般黏抓著一行人的馬蹄,拖得他們無法加速前進。

  "不行,照這樣下去咱們會繞不出去,回克勤邵王府請大貝勒另行定奪吧。"

  另外四人應聲同意,便決定掉個方向離此詭異之地。

  "怎麼了?"馬車突然轉個大彎,晃倒虹恩。

  "格格請放心,小的現在正要--"

  一陣似風的呼嘯聲襲來,仿佛伴隨著吹落球果的微響,一切又歸於寧靜。

  "你們正要怎樣?"怎麼不說話?

  她奇怪地聽著馬蹄,卻不聞回應。

  "喂!"

  為什麼都不出聲音了?她焦急地掀起簾子,只見前方馬夫姿態怪異的背形。哪有人這樣騎馬的,整個上身都伏到馬背上去了,這樣怎麼看路?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她才向處伸出小手,立即被側邊一只大掌將她整個人猛然拉出馬車外,狂暴而迅速地卷至另一匹飛馳的馬背上,硬被埋頭壓入一副硬黑胸懷。

  放手!這是在做什麼?是誰?

  她頑強地推打反抗著,拒絕如此無禮冒犯的舉止。雖然不具任何攻擊效用,卻使得馬匹馳騁得愈發暴躁。

  "不要亂動,虹恩!"

  阿爾薩蘭?完了!

  她慌亂地在他胸膛的壓制下咕噥解釋,否則他的疑神疑鬼,鐵定會惹出另一波戰役。

  "放開我,我快不能呼吸了。"難過的嬌嚷全悶在他懷裡。

  "別看。"他硬將她往胸懷深處壓下,快馬奔騰,無視風雪的狂舞。

  他在干什麼?虹恩的腦門快被憋爆了。

  直到十多哩路之後,阿爾薩蘭才放慢馬步,松開虹恩讓她喘息。

  她發誓,如果他再這麼動不動就整她以溢心頭之恨,她絕對會......她一定要......嚴正地對他發出強烈警告,這已是她所能想出最激烈的抗議行動。

  "你這麼做......實在很過分。"咳,喉嚨干嘶得幾乎出不了聲。"我這次可沒有不告而別,我在房裡留了張字條,也交代過侍衛要轉告你--"

  "閉嘴!"想到自己的下屬竟然背叛他,突然間,全世界的人都變成了不可信任的混蛋。"我不要再聽你屁話連篇。"

  她拒絕接受他的任何威脅。"你必須要聽,因為我說的是實話,我從沒騙過你。"

  "你聽不懂我的話嗎?"他粗暴地籍住她的下巴。

  "是你聽不進我的話。放我下去,我要跟他們去見我大哥。"

  倏來的火氣差點沖爆他的額上青筋。他不明白自己為何老被她攪亂了情緒與步調,也許是她太笨,是他見過的人中笨得會令人吐血的絕頂愚蠢,才會讓他如此反常。

  "你不會去見你大哥。"

  "我會。"見他冷靜平和下來,她趕緊乘勝追擊。"我是光明正大的去和他談要事。"

  "什麼要事?"

  "喔,我也不知道,可我大哥傳來的消息確實是說有生死攸關的要事。"

  他慢慢地握回馬鞭,省得雙掌會掐在她脖子上。

  "什麼樣生死攸關的事,必須讓你逃往京城外的荒郊去談?"

  啊,對呀。這一張望,她才發現他們正由城郊返回城中。"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我大哥做事向來不按牌理出牌,也許他只是一時興起--"

  "也許是別有用意,嗯!"他幾乎額頭抵額頭地狠眼輕問。

  "有可能......",他這樣......好可怕,為什麼不干脆對她發脾氣?

  "我以為我上回講得夠陰白了,你和你大哥已經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干。"

  "薩蘭,別這麼殘酷,他是從小最愛我疼我、和我一起長大的兄長。"

  "對,一個和你毫無血緣關系的男人。"

  "你在想什麼?"她驟然不悅。

  "想你跟這個從小最疼你愛你的男人究竟是什麼關系。"

  "阿爾薩蘭--"她的憤吼登時轉為驚叫。

  "小心哪,我們現在可是在馬背上。"他慵懶地拉住差點往後翻倒下馬的小身子,卻不拉她坐直,將她上身危險地箝在半空。

  "快......拉我坐正好嗎?"剛才他是故意的!要不是他突然抽走一直讓她背靠著的鐵臂,才不會如此狼狽。

  "我還以為你一直很想推離我遠一點。"

  虹恩難堪地氣漲了小臉,掙扎地抓著馬鞍爬起未,自己努力坐穩。

  "我原諒你,薩蘭。你沒有和家人相處的經驗,自然不能諒解我的用意。"

  "我謝謝你了。"還真寬宏大量。

  "可是你必須要收斂你這種蠻橫自我的行為,也得試著接納我的家人。你如果不學著接納他們,你當然也就無法接納我。"

  "我干嘛要接納你?"都已經住進他府裡、成了他的人,還談什麼接納!

  "因為我是你的......家人啊。"她打死都不會讓他聽出她被那句話刺得有多深。"當然了,不只是你要改變自己,我大哥他們也得試著調整心態,不能老把你當仇人看。這事我會好好和他談。"

  "你是不是真的太閒了?"他瞇眼瞪她的神情,活像面對一盤發餿了的面條。"你就不能找些別的事來做嗎?為什麼一定要事事牽在我身上轉?為什麼非得拿這些屁話跟我談?"

  "這樣......會令你很困擾嗎?"

  困擾?是啊,應該是很困擾,接下來他只消一句話,就可鏟除她對他死纏爛打的惡習,從此再也不會被她干擾,再也不必聽她無用的嘮叨。可是--

  矛盾的靜默持續著,虹恩甚至聽見自己生硬咽下口水的聲響。

  "我明白了......"她從沒想到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會是個爛人的聒噪婆娘。"我會慢慢改進的。"

  她明白了什麼?他甚至什麼都還沒說!

  接下來的路程上充滿難以忍受的寂靜。他身前的虹恩垂著頭,不知是何表情,不知是何心情。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卻很明白這該死的不是他要的狀況。那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那個......"虹恩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一抬頭,就愕然對上他惱怒的神色。

  "干什麼?"

  "喔,沒什麼。"她馬上低下頭來咬嘴唇。"我只是想到......我好像忘了謝謝你特地出來找我。沒事了。"他很想告訴她,不必連說句話也小心翼翼,不用這麼委屈地噤聲不語。可是心裡奇怪的感覺轉移了他的注意力,從沒有人如此向他道謝。

  這根本無所謂謝不謝,他只是出來追討他的所有權,又不是什麼震古爍今的英勇事跡,這句感謝既無聊又多余。

  但他卻不由自主地收緊手臂、將她密實地貼在懷裡。蘭王府外重重包圍的官兵卻打斷了這份寧靜。阿爾薩蘭不動聲色地將馬轉入另一側胡同,抱著虹恩蹬上連綿的屋頂,觀望對面的蘭王府動靜。

  "薩蘭......"

  "噓!"全被包圍了。照這六、七十人的陣仗來看,他們是打算把鬼府整個給掀了,勢必逮到他們要抓的人。原來這就是虹恩大哥打的主意,先將她掉走,再來逮他下獄。哼!

  "你大哥還真會替你設想。"

  "什......什麼?""你自己不會看!"他這一轉眸,才發現箝在身旁的小人兒臉色一片慘白,抖個不停,兩只小拳頭緊緊環抓著他的衣袍。"怕嗎?干嘛不早說?"

  她已經抖得無力和他辯白。傍晚的冷風在她四周呼嘯狂卷,似乎想將她掃跌下去,摔個稀巴爛。

  "看你大哥干的好事,先是拐人,後是圍捕。你要我認這種人做親戚,豈不是教我去送死?"他故意忽略她的極度驚恐,繼續觀看。"我們今天是無法進家門了,走吧。"

  他單手扛起虹恩,在屋頂上飛奔。虹恩死命抱住他的頸項咬牙閉眼,不敢想也不敢看。

  他輕靈的身手像風,敏捷如影,一閃即過。她只感覺到入夜漸狂的風雪,一直轉向奔躍的疾速,除此之外,沒有聲響,沒有落地的腳步,若不是他熾熱的體溫,她真會以為自己現在正被鬼扛向冥府。阿爾薩蘭以哨音喚來遠方坐騎,直奔西安門。

  "薩蘭?出了什麼事?"正在教堂後用餐的安神父大驚。

  "蘭王府被官兵包圍。"

  安神父一時震住。"你的身分......被發現了?"

  "不是,是虹恩她大哥為了少女血案的事要逮捕我。"

  "人真是你殺的?"

  "殺......殺什麼?"虹恩欲昏欲吐的低吟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

  "先坐下來,虹恩!"安神父連忙翻找架上瓶瓶罐罐,抓了個小盒子在她鼻前抹抹。"你是怎麼把她弄成這樣的?"

  "帶她上屋頂觀測一下敵我情勢罷了。"

  鼻前與腦門清涼的香氣壓下了她的嘔吐感,暈眩漸漸消散,元氣也耗竭大半。

  "薩蘭,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一樣飛簷走壁。你單獨行動時,任性無妨,當你身旁帶個人時,就得多為對方想想。"

  "虹恩,真有那麼難過嗎?"他癱在大椅上仰頭冷睬,一副流氓判官審案的調調。

  "我還好......"只是氣若游絲。

  "你看。"他馬上向安神父無賴地挑眉。"我可沒有強人所難。"

  教堂前方拍門的聲響中斷了安神父的教誨,一開門,立即閃人一個黑影直沖薩蘭跟前。

  "王爺,事情不好了。"是二總管。

  "我知道官府包抄的事。"

  "更糟的是,御貓貝勒、無卿貝勒的府台外也有官兵埋伏,一有可疑人物現身,不僅會當場被捕,還會牽連兩位貝勒爺。"

  阿爾薩蘭終於沉下臉色。

  "對方是怎麼知道他們倆與這件事有關?"

  大伙的視線不約而同斜視至虛脫的虹恩身上,她尷尬得不知如何辯解。

  "王爺,怎麼辦?您若無法和元卿貝勒取得聯系,一切計劃就全完了。"

  為避免走漏消息,壞了少女陣的法陣,阿爾薩蘭向來都在初一當夜,才得知要砍的是哪家少女的腦袋。如今他進不了元卿府第,如何探知目標為何?憑他的功力,潛入元卿府第不成問題,麻煩的是,這等於讓對方有機會證實他們確實是一伙的。

  "你們要不要改天再行動?"虹恩忍不住插嘴。

  "好啊,改天行動,隔日就可以替元卿送終。"

  "什麼?"她不懂薩蘭到底在密謀什麼,但這副自嘲的淡漠笑容顯示著事態嚴重。

  "王爺初一若不按時行動,元卿貝勒的法陣就會被破解,後果就是布陣的人會喪命。"

  虹恩不懂什麼法陣、什麼計劃,但詭異的邪氣已然彌漫四周。阿爾薩蘭每月初一究竟在做什麼?真如大哥所說的,在砍人頭嗎?

  "這一切,全托你的福啊,虹恩。"

  虹恩大驚。"我並沒有把你們的關系告訴大哥!"

  "我也沒這麼說。不過我很慶幸沒聽你的吩咐,接納你大哥那個王八蛋,否則我現在早被他逮人牢裡,嚴刑逼供。"

  "他不會那麼做,除非......"她的喉頭突然異常緊繃。"人真是你殺的?"

  整座偌大空間充斥著這句再輕柔不過的細語。

  她不敢問出回,他卻已由她的眼瞳看見疑惑。告訴她吧,讓她見識一下現實的殘酷,讓她自天下太平的美夢中清醒,讓她再也沒有蠢笨的活力、滿腦子無聊的使命,讓她徹徹底底看透世界的丑惡與劣根性--最後,變成和他一樣的人。

  "我不希望因此害元卿喪命。"

  虹恩一愣,看見薩蘭臉上有著同樣的錯愕,仿佛也被自己突來的坦誠震懾。

  這份回應如火光般點亮她的心。

  "因為......他是你的朋友?"

  "我們稱不上朋友,只是行事上的伙伴。"他厭惡地站起身望向幽暗窗外,拒絕多談。

  阿爾薩蘭還是有感情的,否則他不會在意朋友的安危,不會在她每次出府時都急急將她追回。雖然這只是小小的在乎,卻可能成為日後深深的牽絆。

  "我幫你聯系元卿貝勒。"

  "虹恩!"安神父沒想到她會一同牽扯進來。"你不明白事情狀況--"

  "我的確不明白。"她老實一笑。"可是我和薩蘭的朋友有危險,總不好袖手旁觀。"

  "你難道還聽不出來他們的計劃根本是慘無人道的......"

  "你打算怎麼和元卿聯系?"阿爾薩蘭巍然霸立她跟前。

  "放心,我自有辦法,絕不會走漏半點風聲。"她笑著使勁在額邊抹上更多清涼藥油,辣得她眼睛刺痛。需要一點東西來鎮定神經。

  阿爾薩蘭只瞄了二總菅一眼,他立刻傾身上前。

  "蘭福晉,小的跟您一道去,有個照應。"

  "也好。"她趕緊趁自己還沒後悔之前動身上路。

  "啊,我......有件事得特別聲明。我可以替你幫忙聯系你的朋友,可你也得答應我,別出手傷害我大哥。"

  阿爾薩蘭瞪她許久。"行。"

  "那......我走了。"她勇敢地朝他牽起嘴角,似乎在期盼什麼似地巴在門邊。

  他無意給她任何無聊的回應,卻在瞥到她嘴角微抖的剎那,忍不住傲然丟下一句:"自己小心。"

  真是愚蠢的叮嚀。更愚蠢的是,他竟對她霍然舒展的眉頭感到滿意。看到那副嬌小背影離去時,忽然想一把抓回的沖動是怎麼回事?他不想讓這些髒事沾污她雙手的念頭又是怎麼回事?

  他閉眼深呼吸。他的自制力又開始混亂,仿佛某種難以根治的絕症,一思及虹恩就開始發病。

  "你要把天使也拖到地獄去才甘心嗎?"

  阿爾薩蘭憤然狠瞪安神父,他卻不驚不懼,默默凝視回去。

  "虹恩一心一意要給你全新的生命,你的回應就是拉她一起陷到你的罪行裡。"

  "我沒有要她替我做任何事!"

  "她卻願意為你捨命。目前她還搞不清楚你犯的罪,癡癡傻傻地全力幫你,如果她搞清狀況了呢?你要她如何面對自己的良心。"

  "她所做的抉擇,由她自行負責。"

  "她真誠地將一顆心雙手捧給你,你卻如此踐踏在地。"

  "省省你的口水吧,我不是來這裡聽你訓我人生大道理!"

  安神父凝望他的背影,仿佛透視到他焦躁的心。"你跟那些丟棄她的家人一樣可惡。"

  "少拿我跟克勤郡王府的混蛋相提並論!"

  "可是你們全都一樣鄙劣。她的家人拿她當代嫁到鬼府的工具,你則拿她當代替你下地獄的犧牲品。她想要的不過是個家,這個夢想卻被你們利用得徹徹底底。"

  "我沒有利用她,而且我也已經給她一個家。"

  "你並沒有給她一個家,而是給她衣食無虞的牢寵。"安神父更加逼近。"薩蘭,快點收手,否則你所犯的罪孽,都會報應在她身上。你要如此對待一個愛你的人嗎?"

  這句話,凍住他的靈魂。

  同時間,虹恩正火速趕往克勤郡王府,搬出禧恩助陣。禧恩約略聽了她的計劃,立刻興奮地答應,將虹恩改裝為丫環,送往元卿貝勒府邸。

  "我忘了今晚的幽會?"元卿在文士滿座的廳堂外愕然一驚。

  "是啊,外頭那位丫環是這麼傳話,說她家格格等您好久了。"小隨從恭敬稟報。

  "是嗎?"這可奇了。他原本只覺得有趣,一到大門聽著來者聲音,即知大事不妙。

  "元卿貝勒,我家格格一直在西安門洋教堂等您,都快亥時了還不見您人影,怕是您忘了,特地差我來一趟。"薩蘭怎會差虹恩來?不論如何,事情一定出了差錯。

  "我的確忘了。小順子,將外衣拿來,我要出門。"

  "喳。"衣裳之外,自然也照他暗示地把該帶的東西附上。

  一抵達教堂,元卿立刻與阿爾薩蘭進入內房密談,虹恩只能守在外頭,無法參與。

  子時一刻的梆子聲才響起,大批人馬殺往教堂的喧嘩立即湧上,在教堂門口爆出巨響。

  "開門、開門!再不開門老子就撞門了!"

  "大哥?"虹恩一聽這陣怒喝,差點嚇破膽。"他怎會追到此處?我明明已經很小心--"

  "蘭福晉,快隨我來。"二總管馬上將她拖入密室。

  "可是--"

  "去吧,這裡由我應付。"安神父在門前一笑,安撫了她的心,乖乖離去。

  "叫你開門,拖拖拉拉地在摸什麼?"門才開了個縫,大貝勒當場猛然一踹。"我已經將這裡團團包圍了,你們誰也別想溜出去。"

  "請問深夜來訪,有什麼事嗎?"

  "你不用再裝了,洋教士,我的人馬確實盯見了元卿貝勒鬼鬼祟祟上你這兒來,你的陰謀已經完了!"

  "我沒有什麼陰謀--"

  "還敢狡辯!我有確切證據,元卿貝勒、御貓貝勒正是少女斷頭事件的主謀,而你,八成就是共犯!"

  "我?"安神父張口結舌。"我並沒有--"

  "搞不好正是你這邪教在行妖術,所以濫殺無辜為祭品!"大貝勒凶猛一喝。"給我搜!把這教堂裡的人全押進地牢裡。"

  "喳!"轟然振奮的巨響突然被內房裡悠然的淺笑聲打斷。

  "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哪兒來的不識相家伙,如此壞人雅興?"

  "乖乖束手就擒吧,元卿貝勒!連同你房裡的人,也一塊給我滾出來!"看他還能嘻皮笑臉到幾時。

  "怎麼,擺出個逮捕犯人的陣仗歡迎我,也太給我面子了吧。"優雅的身子緩緩步出,飄飄然仁立門前,一杯美酒掬飲在手。

  "你繼續裝胡塗吧,老狐狸。看我大刑伺候之後,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逮捕人總得有個理由。請問,你的理由為何?"

  "你今夜在此密商的陰謀就是理由!"

  "我的陰謀?"

  "阿爾薩蘭,滾出來!躲在別人背後算什麼英雄好漢!"別以為搬個貝勒爺擋在前面他就不敢動手。

  "手腳放干淨點。"元卿不悅地揮開大貝勒打算縛住他的大手。大貝勒這一閃,才愕然發覺這家伙武功底子不淺,輕輕一揮就攻向他腕骨要穴。

  "既然如此,休怪我無禮。"大貝勒手勢一比,官兵們立即抽刀包圍,准備決一死戰。

  "元卿貝勒。"安神父慌了。

  "我投降。"無卿悠哉舉起雙掌。

  全場人馬一愣。

  "啊啊啊,等一下。"他好心阻止官兵們轉而闖入房裡。"別這麼粗魯,我替你們把人請出來不就得了。"

 "少跟老子玩花樣!我早已......"大貝勒見到房裡人影現身時,失神咆哮。"禧恩?!"

  房裡的人怎麼會是他家的死胖妹?

  "哎,都怪我出門不小心。才會被你大哥盯上,壞了咱們的好事。"元卿不勝感慨地擁著圓圓的小身子入懷。禧恩的表情和腦子一片空白,榮登極樂仙境。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把話給我說清楚!"大貝勒幾乎吼翻整座教堂。

  "我倒想請你把話說清楚。"元卿摟著禧恩邪邪勾起嘴角。"你說,我和禧恩格格幽會犯了哪條王法,得派大批人馬圍捕?"

  大貝勒啞口無言的瞬間,阿爾薩蘭已在城南砍下第八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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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虹恩的計策一舉奏效,然而其後所帶來的問題卻是始料未及。

  "元卿貝勒向你提親?"虹恩大驚,茶水不小心倒到桌上去。

  "啊。"禧恩哀怨地咬著核仁酥。"現在全京城都知道我和他在教堂被大哥逮到的事,還謠傳我們早就在教堂裡不時幽會,互訴衷情咧。"

  "這、這......"虹恩的烏溜大眼眨到傻了。

  "偏偏我之前就已常常到教堂遛達,他偶爾也會去那兒走動,這下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事情愈搞愈離譜了,該怎麼收拾呢?

  姊妹倆味咋嚎嚏地邊吃邊煩惱,不時推薦一下手邊還沒動用的糕餅。教堂風淡之後,阿爾薩蘭勉強與虹恩達成協議,容許禧恩進蘭王府來找虹恩,省得她一個人閒到只會成天找他麻煩。

  "你不是很喜歡元卿貝勒嗎?"為什麼還這麼悶悶不樂。

  "問題是,他喜歡我嗎?"禧恩垂頭攪著糖連子粥。

  "你瞧,事情一爆發,他隔天就請人上門賠罪提親,想也不想地了結了終身大事。"

  虹恩沉恩一會兒:"可他的確是個君子,完全顧到了你的名聲。"

  "我才不在乎名聲,我在乎的是他的心。"

  "哦。"想到自己和薩蘭的問題,不由得跟著歎息。

  "那你是打算拒絕這門親事了。"

  禧恩吊起靈活的眼珠。"不太想拒絕。"

  兩人沉默一陣子,隨即害羞又興奮地咯咯竊笑成一團。

  傍晚一近,禧恩便趕著要走,省得幢見阿爾薩蘭。她沒虹恩那個膽量去面對他,甚至只要他一回府,禧恩在老遠的院落裡就會寒毛豎立。

  "禧恩姊,明天再來玩。"

  "不行,我哪能天天來。額娘最近強逼著我多念詩詞歌賦,說該學學人家府裡的風雅裕格們,辦個詩社什麼的。"累死人了。

  "喔。"虹恩不敢表現失望,只能渴望地一笑。她也好想有個額娘對她嘮叨,讓她可以抱怨一下、撒嬌一下。

  虹思一路送客到大門,驀然回苜,府裡一片淒清。風聲蕭蕭、雪花飄飄,沒人能陪她談天說笑。醒也無聊,醉也無聊,日子愈過愈寂寥。

  "我想見蘭王爺。"

  虹恩被快合上的大門門縫間這句話吸引住。"誰?"

  "除非王爺允許,咱們不見任何訪客!?"門房冷然閉緊大門。

  "等一下,她不是要找王爺嗎?干嘛不讓她進來等人?"

  門房完全不搭理虹恩,逕自離去,她也懶得哆嗦,自己動手開門。

  "你找蘭王爺有什麼事嗎?"見來者是位老婆婆,虹恩問得格外親切。

  "要事。"

  虹恩當場被對方的疏離潑了桶冷水。

  "你別亂開門放人,省得惹禍上身!"土匪似的壯碩門房砰然壓回大門。

  "可是對方只是個老人家,沒必要這麼無禮。"

  "王爺的命令就是命令,即使天王老子來了我也照樣不開門!"

  真是的,吼這麼大聲,門外的人一定也聽見了。她無奈一歎。"那好,你放我出去,我陪她一起在門口等王爺回來。"

  門房傻住,不知該如何處置。

  "這樣你對王爺好交代,我也不會讓客人太難堪,怎麼樣?"

  門房沒想到小小的一個娃兒也有膽跟他討價還價,他當年可是威震江北的大土匪。虹恩自個兒開門出去,搓呼著兩只小手。"我陪你一起等蘭王爺吧,老人家。"

  "你是誰?"對方神色不善地上下打量虹恩。

  "我是蘭福晉。"她勉強一笑。不錯,現在已經笑得出來了,看來跟這一府無禮惡霸的人住久了,耐力會被磨得忒強韌。如果為了這點小事就受挫難過,哭死了也沒人搭理她。

  "你是哪位?"

  "月嬤嬤。"

  "怎麼沒人陪你老人家一起來?"她張望四面,"這麼冷的天,你就用走的來?"

  "你到底是哪來的蘭福晉?"阿爾薩蘭怎會娶這種女娃兒為妻。

  "是他不小心娶錯的。"過事也設什麼好瞞了。"他本來是想娶我姊姊,卻不料娶到我這個沒多大用途的代嫁新娘。"

  "是嗎?"月嬤嬤懷疑的昧起冷眼。娶錯了大可丟回她娘家去,將錯就錯,可不是阿爾薩蘭的行事風格。接下來的漫長等待,全

是虹恩一人自言自語,沒辦法,戒備十足的月嬤嬤什麼都不肯淡,她只好自個兒談。談娘家生活、兒時趣事,談整頓蘭王府庭院大計,談下人的值分安排、談年節事宜的打點......什麼都談。

  等到他回府時,己是深夜時分。他面色凝重地與月嬤嬤進入書房密談,虹恩理所當然地又被隔絕在外,無法參與。

  一鉤新月幾束星,夜闌猶未寢。

  她躺在床上寂然歎息。有好多事想問薩蘭,好多話想和他談,可他根本不會體會她的用心,只會覺得很煩。再忍一忍、再等一等,事情總會好轉。

  "是啊,屢敗屢戰......。"她喃喃著安神父的鼓勵,沉入夢境。

  巨大的黑影漫入她房裡,凝視她甜美的睡顏許久,移往小桌旁的一疊書冊翻動。裡頭記載著每天的觀察及計劃!

  後花園最好種梅,冬日庭院便有梅花落盡千千片。西院種山茶,東院種牡丹。她的院落前方,要種桂花,取其芬芳;薩蘭的書房前可種竹,取其風骨......

  合上書冊,黑影悄悄移上床,輕柔地將她包圍在胸懷裡,細細呵護。她像只安適的小動物,嬌弱地蜷著,偎向偉岸的歸宿。

  虹恩隔日一早醒來,呆呆坐在床沿揉眼睛。這些日子以來,她很習慣獨眠,薩蘭一定在風花雪月那兒徹夜狂歡。這早已司空見慣,沒有必要大驚小怪,但總是會有種怪的不舒服感。

  可能是因為沒吃早餐。

  "您起床了?那就開始梳洗打扮吧。"

  虹恩的大懶腰打到一半,愣住。直到一雙快手剝向她的睡衣才確定她沒聽錯。"月......月嬤嬤?你這是做什麼?"

  "伺候您梳洗。有什麼不對嗎?"她老大不高興地瞪著。

  "為什麼......你不是來找薩蘭嗎?"怎麼當起她的下人了?

  "我暫居此地的這段日子,得充當您的僕役。請問,您到底換不換衣服?"

  "你原本只打算來此作客的吧。"她突然怒火中燒。

  "這真是太過分、太沒良心了。"

  "蘭福晉。"

  虹恩想也不想地沖往風花雪月的院落,果然在春意盎然的內房裡逮到正在泡澡的薩蘭。四大美女衣衫單薄地替他梳理辮子、捶肩按摩,蒸菜溫酒、撥琴伺候,一幅糜爛景象。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虹恩嬌憤罵道。

  阿爾薩蘭隨意挑挑眉。"累了一整夜,當然想泡泡熱水,活絡一下。既然這麼想加入就過來吧,我這兒還有位置。"他大方地展開雄健雙臂。

  "我不是在跟你講這個。"討厭,她的臉一定又漲紅了。"我問你,月嬤嬤是來府裡當客人,你為什麼叫她當下人?"

  "反正她閒著也是閒著,我們這兒也正好缺人。"

  "就算人家閒著也是閒著,也輪不到你來使喚!我告訴你,我很本不需要人伺候,我已經很習慣凡事自己來......"

  "哦,我倒完全看不出來。"他頹廢地觀賞著她披頭散發的小模樣。四大美女僅著薄紗,他瞧也沒瞧一眼,卻盯著虹恩頂在中衣底下的甜美乳頭,心馳神蕩。

  "你......真的該改改這副惡霸脾氣。"她感覺被他盯得通體透明,直想找地方躲起未。"而且對方是老人家,昨天被關在門外等你大半夜就已經夠可憐,你還這樣折騰她......。"

  "是我自願要在這兒找點事情做。"月嬤嬤的老嗓霍然由外頭傳入。"我不想在借宿此處的日子裡白吃白住,當個老廢物。"

  "可是......你實在不必委屈自己當伺候我的下人......"

  "你如果嫌我老太婆笨手笨腳,你直管說。"

  "沒有、沒有!我只是......"

  "既然沒事,還不快回房裡去!衣衫不整地跑來跑去,成何體統。"簡直不像話。

  虹恩尷尬地僵在原地,任薩蘭邪邪地看她糗到底。

  "問題解決了嗎?解決了就快滾出去吧,好讓我這個冷酷無情的大壞蛋暗自飲泣。"

  "那......我先回去了。"

  "不送。"

  羞死人了,她到底在沖動什麼?莫名其妙她跑來這裡出洋相給人看,丟臉丟到關外八百裡!

  阿爾薩蘭大笑地聽著她的跑步聲,愉快地仰頭枕在澡桶邊上,四大美女卻沉下臉色。

  "王爺,昨夜上哪快活去了?怎麼一大早才回咱們這兒梳洗休息?"

  憶及虹恩在他懷中不可思議的嬌小、細細的依賴,氰氳的水氣不覺更加熾熱澎湃。

  "王爺可是把我們當婢女看待了?"

  "恩?"他懶懶地沉醉在虹恩誘人的無助嚶嚀裡。

  "蘭福晉入府後,我們似乎只有照顧您更衣吃飯的份。您還記得我們都是您的人嗎?"

  "我以為我們好,不牽絆彼此。"他仰頭閉目地說。

  "那你為什麼不來牽絆住我們呢?說一句你需要我們也好,騙一句你很珍惜我們也好,為什麼你什麼也不講?"

  "花鈴。"大伙趕緊拉住情緒失控的妹妹。

  "女人不該靠男人珍惜,而要靠自己珍惜。"

  "可我希望你疼我、你要我、你愛我啊!"

  "你是人還是狗?難道非得要男人天天摸你的頭、逗你玩、說你乖、抱你在懷,這就叫愛?"

  "你已經把我們的人和心都占走了,才來講這些話!你好殘忍。"花鈴氣得淚水直下。

  "夠了!別再說了。"姊妹們都有些訝異她的反常。

  "我為什麼不能說?那個小丫頭就是成天在王爺耳邊咭咭呱呱,才讓王爺變了,把他從我手邊奪走。"

  "你打算怎樣。"他依舊閉目養神,語調舒懶。"要我正式納你們為妾嗎?"

  "這還差不多--"

  "不需要,王爺!"風鈴冷然打斷花鈴的得意。"當初您由朱老爺那變態色魔手中救走我們時,是我們自願要獻身報恩,沒理由再反過來向您追討人情。"

  "風鈴,你--"大白癡,竟把快咬到嘴邊的肉吐出去!氣得花鈴臉發紫。

  "想想你的斤兩吧,花鈴。"風鈴深沉地提醒。這一句,點破所有姊妹的妄想。

  當年風花雪月四人由朱老爺同時買下,天天整得生不如死,被阿爾薩蘭搭救時早已是殘花敗柳之身。他收容她們、安養她們,任她們自由度日、自由來去,久而久之,早已忘了自己的身分,以為府裡的優渥生活全是她們應得的。

  "可是我把我的感情、我的青春、甚至我自己,全都付出去了,難道還不配得到你?"

  "啊,全都付給我了嗎?真是榮幸。"

  花鈴被他詭異的笑容嚇得一震。他不會知道她偷偷在外頭姘上戲子的事吧?

  阿爾薩蘭只是靜靜瞅她,冷冷地笑,美得令人心頭發寒。

  "准備用膳吧,我餓了。"

  這廂的風花雪月伺候得顫顫巍巍,那廂的虹恩則被月嬤嬤訓得無地自容。

  "你到底在當什麼蘭福晉?有沒有搞懂狀況?你以為這府裡的人真的全是任你使喚的下人?"她惡狠狠地札著虹恩的頭發,痛得她不敢叫。"若不是看在你是王爺的人,沒人會把你放在眼裡!"

  她也不懂誰曾把她放在眼裡過。"可是......我也很想多知道這府裡和薩蘭的事,卻沒一個人肯跟我說,教我如何搞懂狀況呢。"

  "你不會一個個試著問哪。"

  "我......試過了。"好痛!不知發害梳好後,頂上長發還會剩幾根。"不過沒什麼成效,所以我打算下次改問元卿貝勒。他人似乎滿好的,對我也很親切--"

  "你最好多提防著他,他可沒你想的那麼善良。"

  "是嗎?"月嬤嬤怨毒的眼神彷佛和他有深仇大恨。

  "但是和這府裡惡形惡狀的人相較,他--"

  "這府裡任何一個惡形惡狀的人都比他強!"月嬤嬤憤然破口大罵。"你以為二總管是壞人嗎?以為那些橫眉豎眼的侍衛是土匪嗎?是,這府裡每一個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是他們放下屠刀,別人卻不允許他們立地成佛!把他們的自首說成是官府圍剿有功,把官府的強取豪奪栽贓到他們頭上、任他們背黑鍋!"

  "月嬤嬤......。"

  "哪裡出了人命,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先逮捕他們,哪裡被偷了東西,就先搜他們的住所。他們有意改邪歸正,那些自以為正義的人卻將他們喘入更污穢的角落!"

  "所以薩蘭收留他們?"

  "他們全是抱著報答的念頭伺候王爺,心服口服,你有什麼好值得人佩服?"還笨得想以元卿那只狐狸為參謀!

  "那麼你也是被逼得無處可躲,才逃來此處暫住的?"月嬤嬤心頭一惱,把手上細發用力一絞,痛得虹恩失聲尖叫。

  難得她終於被裝粉成嬌貴典雅的福晉模樣,一張淚顏卻像小媳婦似地楚楚可憐。正想去安神父那兒轉轉、吐吐苦水,不料半路卻遭人攔截。

  "不要命的家伙,竟敢攔我們的路!"被派做虹恩貼身侍衛的二總管當場拔出雙刃。

  "憑你也配跟我交手?"對方一哼。

  虹恩掀起轎簾一驚。"等一等,二總管,他是我大哥。"

  "你叫這種人總管?"看他一副凶神惡煞貌,絕非善類。

  "不叫我總管,叫我爺爺也成。"哼,龜孫子。

  "你好大的膽子!"

  "大哥,別鬧了,這裡是大街上!"怎麼辦?該把戰場轉往哪裡?"我們有話到教堂再說吧。"

  不只大貝勒和二總管吃驚,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怎麼會情急之下做出這種建議?上回薩蘭帶她到教堂的事就己惹得御貓和元卿十分反感,過日她竟把他們的死對頭都帶過去。

  她完了,也不知道後果該如何收拾。

  "做得好,虹恩!你打破了世人仇恨的藩籬,將薩蘭的死敵帶進這裡,你果然有很強的靈命。"眾人一進教堂,安神父感動得雙眼燦爛。

  "什麼靈命?"大貝勒眉頭皺成一團。

  "啊......大概......就是很有慧根的意恩吧。"她為難地回安神父一笑。

  或許也只有安神父會如此嘉許她的沖動之舉。

  "人不應只愛自己的親人,更要愛自己的仇人。虹恩,沒想到你竟自己悟出了真理......。"

  "喂!我可先聲明,我對洋教沒興趣,而且上次這個洋教士私通薩蘭那幫家伙的帳也還沒算清--"

  "大哥!"都什麼時候了,還耍流氓。"對不起,安神父,其實我只是想借個地方和我大哥談談。"真是不好意思,枉費他熱切的期待。

  "啊......那你們盡管談吧,我就在後頭和教友們收拾東西。"他笑笑,也不多問,逕自離去。

  "他在後頭鬼鬼祟祟地搞什麼?"

  "大哥!"她難堪地拉住他探頭探腦的勢子。"你到底半路攔我有什麼事?"

  "虹恩,你給我老實說。"他突然嚴厲地抓住她的雙肩。"阿爾薩蘭是不是私下脅迫你替他掩飾罪行?"

  "脅迫我?"

  "你別裝了,你以為我會看不出教堂幽會風波是出自誰的主意?"

  大哥識破了?她當時從頭到尾都沒露面啊。

  "我只差一步就能將這幫小人一網打盡,你為什麼要壞我的事?你難道還不陰白阿爾薩蘭他們如何心狠手辣、殘害無辜嗎?"

  "我也一直想向薩蘭問清這件事......。"

  "你為何要幫他?你到底站在哪一邊?老實告訴大哥,是不是他逼你非得幫他不可?"

  "沒有,是我自願的。因為當時......"

  "你自願的?你是真的自願還是在幫他頂罪?你最好把那套嫁雞隨雞的該死觀念丟到茅坑裡。如果他是正人君子,你大可隨他,可是他殺人作惡、制造禍端,你也笨得甘願做他的幫凶?"

  "大哥,所以我說我會找他談......"

  "談你的頭!現在再來談有什麼用?他人都殺了,你也確實幫他了,你等於間接砍下一名無辜少女的腦袋,你懂不懂!"

  虹恩震住。"那天......我只幫忙他聯絡上元卿貝勒而已,並沒有......。"

  "就在我和元卿那系人攪和時,他已經趕往他們當夜的目標,砍下第八名少女的頭!"

  他真的跑去殺害無辜少女?真的削掉人家的腦袋?"你也變成凶手了,虹恩。"

  一道雷電轟然劈進她腦門。是的,她是凶手,她早就隱約明白這點,卻一直努力找借口。也許阿爾薩蘭不是去殺人,也許他們的計謀根本與少女斷頭血案無關,也許......

  "你間接殘害了一條無辜生命。"

  強烈的恐懼感、罪惡感、內疚感,洶湧地翻卷襲上她心頭。她殺人了,怎麼辦?她是個凶手!

  "虹恩,既然知道自己已經做錯,就不該一錯再錯,還幫那家伙掩飾罪行。"

  "大哥,我......"

  "別怕,大哥會幫你。現在最重要的,是盡早斷了和他的一切聯系。"

  "那麼我會先了斷你的性命。"

  霎時所有視線全調往門口的身影。

  "阿爾薩蘭,你也有膽在白天公然現形?"大貝勒俐落地將虹恩護在身後。

  "你也挺有膽的,敢公然拐走我老婆。"

  "薩蘭,這裡是教堂。"在他身後一同進來的元卿淡淡提醒。

  "你的老婆?"大貝勒一哼。"你也不過是拿她當脫罪的道具看待。"

  "大哥,他沒有。那天真的是我主動提議要幫他,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牽連我的意......。"

  "你難道忘了他是為什麼向咱們家提親?為了報復我砍了他一刀,為了遏制我調查他的殺人密謀,記的嗎?"

  "我記得。可是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他最後並沒有娶到真正有利的報復工具,而是娶到沒啥用途的我。"

  "虹恩?"

  "讓我過去,大哥。"她早己不是只能靠人保護的小妹妹。

  "你已經知道他的罪狀,還想助他行凶嗎?"

  "我現在正想好好處理這件事。"她努力鈕著被他緊抓的雙臂。"大哥,放手!"

  "你們兄妹情深的場面真教人感動。"阿爾薩蘭突然如狂風般一掌擊向大貝勒,他機警一閃,仍讓猛銳的拳風在他頰上劃出一道血痕。

  大貝勒想也不想地立刻暴烈還擊,激戰的拳腳聲威然展開。

  "住手,這裡不是打架的地方!"

  "滾開,虹恩!"

  大貝勒在激戰之際猛然一推,若非另一只巨掌火速箝住她的小手,她鐵定會和整排長椅摔成一堆。

  "大哥,住手!"她被薩蘭順勢卷入懷中應戰,猛烈的對戰攻勢就在她面前迎頭擊來。

  "大哥,不要這樣。"

  她差點被自己嚇壞的尖叫羞死,可她真的怕到了,一掌掌往來的狠勁幾可打碎她整個腦袋。驀地,暴怒的拳腳聲被氣惱的悶哼中止。

  "抓著女人當擋箭牌,算什麼英雄好漢!"大貝勒憤然收手。

  薩蘭勝利一笑,刻意摟緊懷裡柔軟的小身子。"沒辦法,我天生就是無膽小人。"

  "薩蘭,你放開我,讓我們三人就此把話談開好嗎?"她已經糗得快起火。

  "好啊,可是你得保護我不受你大哥突襲才行。"他很干脆地松開手臂。"畢竟你是我保命用的擋箭牌。"

  "當然。"她立刻果決地面對大貝勒。"我不會讓大哥再對你動手。"

  這個小傻子,連別人的譏俏也認真地拿來當回事!氣煞大貝勒。

  "我已經受夠你們之間的恩恩怨怨,所以讓我們把所有問題一次談開,一樣樣解決。"

  "你既然受夠了,何不直接回娘家來?"大貝勒怒斥。虹恩深呼吸,好一陣子才睜開眼。"大哥,我既然已經嫁出去,就絕對不會再依靠娘家;我只想好好建立薩蘭和我的家庭,可是你們的問題一直梗在我們中間,我再怎麼努力也是白費功夫。"

  "是呵,真傷腦筋!"阿爾薩蘭脾睨著大貝勒這根眼中釘。

  難得薩蘭如此支持她,她興奮得愈來愈勇敢。"大哥,我並不想夾殺在你們的紛爭之中,而且你們現在也算是姻親了,問不公事歸公事,私情歸私情?"

  "誰跟他是姻親。"大貝勒不屑。

  "你瞧瞧。"阿爾薩蘭懶懶一瞥。

  "大哥。"她快被這兩座巨人的氣焰擠扁了。"先把什麼查案的事放下,單純地從一家人的念頭出發,單純地設身處地為對方想想......"

  "想個屁,面對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還有什麼好想!"

  "大哥,你的調查尚未定案,不要這麼快就在薩蘭身上定罪名。"

  "他的殺人是事實、娶妻報復是事實、拖你一同趟這渾水也是事實,現在更明目張膽地拿你當擋箭牌。虹恩,老實說,我是絕不可能會看在你的面子上輕易饒過他。"

  "為什麼?你們只是在這件案子上立場對峙而已,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恨......"

  "因為你大哥是‘四靈'的走狗,專門與我們‘四府'對立,壞我們的事!"薩蘭狠笑。

  虹恩眨著迷惑大眼,聽不懂。

  "簡言之,‘四府'是替皇上暗中辦事的一群人,而‘四靈'則是專門從中破壞的家伙。"一直靜靜觀戰的元卿冷然開口。

  "那......大哥是在替壞人做事了?"

  "我不是替壞人做事,而是阻止‘四府'獨攬大權、作威作福的一分子。"

  "他們哪有作威作福?薩蘭就沒有......"

  "一,敬謹親王府的元卿貝勒濫用職權,四處包屁他的人馬;二,碩王府的麒麟雙生貝勒一文一武,在各自的位置上結黨營私;三,和碩豫親三府的御貓貝勒乘皇親國戚之便,橫行霸道,甚至替該殺頭的家伙脫罪,也就是第四府的王爺--你的阿爾薩蘭!"

  阿爾薩蘭懶懶環胸挑眉。"不錯,很用功。要不要我摸摸你的頭,獎勵一下。"

  虹恩腦袋裡的漩渦愈轉愈混亂,為什麼看似簡單的事會愈扯愈大?

  "我不清楚這些......我只聽過京裡有′四府美男子′......"

  "就是那‘四府'只不過不懂狀況的市井小民將他們美化了。"大貝勒嚴厲指正。"虹恩,你不明白這世界的混亂,分不清好人壞人,就不該聽信阿爾薩蘭的片面之詞。你該相信的是我,一直疼你、護你的大哥。"

  "你這說法又何嘗不是片面之詞?"薩蘭冷笑。"你是可靠的好人,凡是你看不順眼的就叫壞人,啊?"

  "夠了,你們別再吵了。我聽不懂,你們說的我完完全全聽不懂。"她愈發激動。"我只是要我的大哥和我的丈夫和好相處而已,為何要把事情搞得那麼復雜?"

  "我來替你把事情單純化。"大貝勒知道該如何應付她。"我,是負責伸張正義、懲好除惡的人;他,則是負責濫殺無辜。手段殘暴的人。"

  "薩蘭不是,他一點也不殘暴......"

  "他殺人,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大貝勒一舉擊中虹恩一直逃避的要害。

  她的信心動搖了。是的,一切跡象都顯示他的確是殘殺少女的凶手,甚至連她都淪為幫凶。生命何其寶貴,他卻毀了一條條無辜的靈魂。無論她再怎麼建立和諧的家庭關系,這項罪孽永遠無法磨滅。

  她抬頭凝望阿爾薩蘭時,他被她眼中破碎的勇氣懾住。

  這雙眸子不曾如此看過他。盡管爭執、挫敗、難過,她始終有著全心全意的信賴,盈滿期望。不知為何,她瞳中的矛盾與絕望,令他有種墜入地獄之感。

  他知道她想問,卻又不敢問;想依賴,卻又不能依賴;想逃避,卻又不願逃避。事實終究會粉碎自欺騙人的妄想。

  她將所有信心全投注在他身上,此刻他卻瀕臨失去這一切。

  莫名的陰影猛然湧上心頭,寒冷、空洞,他必須盡快抓住些什麼!

  "我沒有殺人,虹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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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虹恩與大貝勒愣住,孤立角落的元卿,陰冷的神色始終沒有一絲表情。

  "你不覺得你的狡很幼稚?"大貝勒哼笑。

  虹恩定定看著他,雙眼盯也不眨。

  "真的嗎?"她同得極其輕柔、極其小心,宛如易碎的水晶。

  阿爾薩蘭咬緊牙根,發覺自己似乎從沒這樣打從心底地坦誠,仿佛丟棄了保衛自己的盔甲,暴露在危險中。

  "我沒有殺害那些少女。"

  "睜眼說瞎話!"大貝勒狂暴指責。"為了逮捕你,我分派多少人在各處守候,目擊了你的暴行,八具無頭女屍現在仍未入土。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敢否認!"

  "薩蘭?"

  面對她脆弱的質疑,他不耐煩地暴躁起來。

  "我只有一句話可說,我並沒有殺害她們!"

  "你拿得出證據證明這一點嗎?"大貝勒反問。

  阿爾薩蘭凝視虹恩擔憂的神色,他幾乎吐露,卻在意識到一旁的元卿剎那吞回千言萬語。"我不能拿出證據,但,我確實沒有殺死她們。"

  "除了這句可笑的供詞,你還有沒有其他更好的借口?"大貝勒勾起嘴角。

  "我沒有什麼好解釋,我說的就是事實!"信也罷,不信也罷,他已經開始覺得自己的告白,愚蠢透頂。

  "是啊,你沒殺掉她們,所以那些女屍都還是活人是嗎?搞不好還會在半夜爬起來,四處找自己的腦袋。"

  "大哥,別再說了。"

  "這種拙劣的說辭你也說得出口。"哼,看來他已經察覺到自己將無所遁形的危機。"別說是我不信,恐怕連三歲小孩也不會信!"

  "可是我相信,他說他沒有殺人,就是沒有殺人。"

  "虹恩。"大貝勒諒訝瞪向她,怎麼突然又倒回阿爾薩蘭那方?"關於我和他的這件事,我會全權處理,你不必--"

  "這不是你和他的事,是我們的事。"

  "你以為這是在玩游戲嗎?"凡事都得參一腳。"我在淡正事、公事、要事!這是多大的一件血案,牽連廣泛,我貴盡多大心血才走到這一步--"

  "我也費了很大心血努力建立一個家,可是我的努力總會卡在你們的紛爭上。你為什麼要敵視薩蘭?他是我的丈夫、你的親人,為什麼不相信他的話?"

  "我為什麼要?他們′四府′那幫人沒一個好東西,只會成天耍詭計--"

  "我不要你們吵架,我不要你們把事情搞得那麼復雜!我只希望你能試著相信薩蘭,就像我相信你那樣。"她嬌弱地激烈抗議。

  "相信他?"大貝勒一呸。"我看你人一嫁,腦子也跟著報廢了。你怎麼不想想萬一他是唬你的呢?"

  "他不是。"

  "證據在哪裡?"

  "他不是沒有證據。你沒聽他說嗎?他只是不能拿出來而已,或許他有難言之隱......。"

  "噢,好個難言之隱。"他大笑。

  "大哥!"

  "如果他真是在騙你,你怎麼辦?要是他根本就是殺人狡賴,你怎麼辦?跟他一起裝傻?跟他一起逃避現實,做對縮頭烏龜?"他轉而怒罵。

  "我不會!如果他真是騙我,我情願跟他一起被捕、一起上法場、一起贖罪!"她差點氣哭。"你為什麼不相信他?我甚至只求你試著相信,減少一點懷疑也好......"

  "虹恩,如果每一個大盜、土匪、凶手、無賴的狡辯之詞都足以采信,那全天下的牢裡都沒犯人了!每個人都是無辜的!"他惡狠狠地刻意指著阿爾薩蘭罵。

  "既然如此,你怎麼不立刻逮捕我呢?"薩蘭冷然挺身對立。

  大貝勒不甘願地咕噥一聲。

  "你不是人證物證俱在嗎,何不就此抓我入獄?"

  是啊,人證物證俱在,可都是間接證明,沒抓到任何直接把柄。大貝勒在各個符合條件的少女家中都派人守護,目擊者頂多只見過巨大黑影倏地來去,此外什麼也看不清,人頭就被砍走了,要不就是侍衛們橫七豎八地被打倒在地,根本沒法子目擊什麼。

  "你不過握了些雞毛蒜皮的證據,就擺出個青天大老爺的陣仗。也真辛苦你了,這麼賣力地耍寶讓我們觀賞。"

  "你。"大貝勒恨不得撕下他那副可惡的笑容。"少女斷頭血案陰明就是你干的--"

  "是啊,她們的頭是我砍的,你老子那團滿是肥油的肚子是我搞大的,你家母雞下不了蛋是我害的,路邊遺失的一粒狗屎是我偷的,最近的漫天風雪是我下的,你還有什麼看不順眼的罪名,直接加到我身上來吧。"

  "薩蘭......。"虹恩還來不及勸阻,就被另一波怒潮沖倒。

  "我現在沒有直接證據並不代表你就是清白的!我已經派人盯死你蘭王府,連同這座教堂、和一切與此事有關聯的混帳,我就不信抓不到你的狐狸尾巴!"

  "真的!那你得趕快抓給我看,我一直以為我長的是孔雀尾巴。"薩蘭不屑地一哼。

  "孔雀沒有尾巴呵。"

  "對,所以你大哥什麼也抓不到。"他親切地投以微笑。

  "你還有閒情說笑。"大貝勒幾乎氣爆。

  阿爾薩蘭也很意外自己有這等興致,前一刻瀕臨失去一切的恐懼,竟一下子煙消雲散。

  他不知為何虹恩在缺乏有力證據下聲明相信他時,會令他如此地如釋重負,他也搞不懂她怎會笨得在這種劣勢下仍堅持和他站在同一方。

  也許她太單純,也許她太渴望有個家人,也許她只是故意要和自己的大哥唱反調......有太多太多的也許,但都不是他要的答案。

  應該是她太過天真,才會如此癡傻,但他不反對她繼續癡傻下去。這樣無條件笨笨地信任他......感覺並不壞。

  "你一個人作惡之外,還想拖虹恩下水?"想到虹恩對他的偏袒,大貝勒就惱火。

  "大哥,他沒有......"

  "他已經有!你看看你現在是站誰那方?我一直想和你聯系,想早點救你脫離蘭王府,想讓你認清事情真相、認清他的邪惡,想盡力替你脫罪,結果你以什麼回報我?"

  "先冷靜下來,大哥......"

  "不要叫我大哥。"沒想到嫁出去的妹妹真如潑出去的水。"你自己說,你到底是要站在大哥這方,還是你殺人犯案的丈夫那方。"

  "我不要選,你們都是我的家人!而且我已經受夠了你們這--"

  "她已經受夠了你這白癡大哥的無理取鬧了。"阿爾薩蘭攬她入懷,善良地接下去。

  "薩蘭?"虹恩嚇到。"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你說得對,你大哥的確挺雞婆的,很可笑。"他還她一個頗有默契似的眨眼。

  "虹恩,你是這樣看待我的。"大貝勒咆哮。

  "不,我很本......"

  "我們夫妻倆私下的悄悄話,你插什麼嘴。"阿爾薩蘭懶懶回應。

  "你在背後是這樣說我的?"大貝勒幾乎噴火。

  "我沒有!我只--"

  "她只說從小就很受不了大哥像八爪章魚似地死勁著她不放,既沒什麼見識卻又愛裝精明樣,盡會出些餿主意貽笑大方。"阿爾薩蘭像突然想到什麼滑稽事似地嘖笑。"對了,上回你還說他--"

  "我不聽你鬼扯!虹恩,你自己說!你他媽的到底把我這大哥當成什麼?"

  虹恩慌得猛搖頭。"我從來沒有那樣說,我......。"

  "啊,你說過這些都是咱們私下的秘密,我不該講出來。"阿爾薩蘭糟糕地一嘖。"可是你真覺得瞞得過他嗎?他譴你二哥和禧恩姊來傳達交托的任務時你就甩都不甩他,他豈會看不破你的暗示?"

  "我的暗示?"什麼暗示?她楞得口水都快咽不下去。

  "還有他那次被我一刀兩斷的耍寶記,你都被他摟得渾身起雞皮疙瘩,記得嗎?"

  "你說什麼?"大貝勒瞪她瞪得眼球快爆凸。

  "我沒有,是薩蘭胡......。"

  "我胡說?"薩蘭仿佛被人羞辱。"你明明跟我說你大哥從小就對你過度偏愛,好像你根本沒腦袋。"

  "我是那麼說過,但......。"

  "現在好不容易嫁人了,終於可以擺脫掉那個討人厭的家伙,他卻老不識相地死纏不放,陰魂不散!"

  "你竟然是這樣認為的,虹恩。"

  "大哥,別聽......。"

  "讓他聽有什麼關系?他這樣也怪可憐的,一直毫不知情地耍白癡給咱們看,你還想再瞞下去嗎?"

  "你既然這麼想,為何不跟我直說?"大貝勒瘋狂痛斥。

  "她不忍心哪。看你自鳴得意成那樣,她怎好戳破你的美夢?"

  "怪不得我托你方的事你一樣也沒回我個音訊,嫁出去之後就再也不回來探望一下!"

  "不是我不去,是薩蘭一直不准我踏出......"

  "她上回不是半夜回克勤郡王府探望一下了嗎?"薩蘭仗義執言。

  "你卻避著不肯跟我碰面,不肯進去,不肯逗留,連回來有什麼事也不肯告訴我!"

  "我只是托禧恩姊......"

  "托我不行嗎?你甚至只要禧恩去探望你,在大街上見了我卻拼命閃避!和我在一起這麼見不得人嗎?"

  "不然她干嘛急著嫁出去?"

  "薩蘭。"她快兩眼翻白了。

  "我說的沒錯吧?"薩蘭回望她。"出嫁那天你見禧恩姊不在,機不可失,便趁此機會擺脫你大哥的糾纏。"

  "這就是你臨時代嫁的原因?你不是因為情勢所迫才上轎?"

  "我......"

  "她可是興高采烈地自願要求頂替新娘,然後我們就過了個非常快樂的洞房花燭夜。"

  "你......你胡說......"

  "早告訴你別因為擺脫了那一家子就開心過頭,不知節制地狂歡一整夜。你看,隔天果然高燒病倒了吧。"

  "不要再說了!"她羞得快在地上跺出窟窿。

  "我總算知道你心裡在想些什麼。"

  "大哥......。"他看來簡直對她印象全毀。

  "看你從小溫溫弱弱,有什麼意見都不肯說,原來你所有的丑話全擺在肚子裡。"大貝勒憤恨吼道。

  "誰教她是寄人禽下的孤兒呢,再怎麼樣也不是你們家真正的一分子,怎好直說?"薩蘭涼涼地感歎。"人在屋槽下,不得不低頭啊。"

  "是嗎?這就是你心底真正的想法?"大貝勒轉而態度一冷。

  虹恩放棄一切申辯,無奈地面對大哥的疏離。

  阿爾薩蘭筒直是從頭到尾地胡說八道,可是不知他究竟是有心或無心,居然一句深深刺進她心裡,揭穿了最怕給人知道的秘密--

  她只是個寄人籬下的孤兒,永遠不是他們家真正的一分子。

  "薩蘭他......說的沒錯。"

  大貝勒瞪視她慚愧的垂頭模樣,許久不語。而後,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這一分別,恐怕再也回不去毫無芥蒂的往日時光。有些話,永遠都不宜坦白。一坦白,所有的和諧便全然破滅。說出來的瞬間是很痛快,有股終於解脫的輕松感,但隨後而來的,往往是更深的懊惱與感慨。

  虹恩一人侍在教堂靜思,直到傍晚時分才寂然回府。一踏入幽暗內房,她歎得更深。

  "你待在這裡做什麼?"她無力地桿在火炕邊。

  "你有眼睛,自己不會看?"阿爾薩蘭慵懶地癱躺坑上,愜意地拋著花生入口。

  "你走錯地方了,風花雪月的院落在東廂。"她奮力扛起外間小爐上的熱水壺,斜斜抖抖地將熱水倒入臉盆架上。

  "和我拜堂完婚的女人是住這廂沒錯。"她受不了地將水壺重重擱在地。"你今天應該已經鬧夠了吧。就算你意猶未盡,我卻很累了,請找別的女人伺候你。"

  "看你平日一副可憐貓咪相,原來還是帶著貓爪的。"

  "你很得意於你的把戲,是嗎?"她轉身面對他。"恭喜你,我想我大哥從今以後絕不會再與我有任何牽扯,更可喜可賀的是,我娘家可能再也不覺得我算是他們家的女兒。"

  "你本來就不是。"他閒散地對著酒仰頭一飲。

  "我是,至少我曾非常努力地想成為他們家的一分子!"

  "你無法成為真的一分子,頂多只是裝的。"

  虹恩語塞,許久才找回聲音。"是啊,我是裝的。謝謝你今天一再地提醒。"

  "你早該面對現實。"他勝利地哼笑。"何必委屈自己像下女一樣討好他們。"

  "我哪有那樣!"居然把她講得那麼卑賤。

  "喔?沒有嗎?你哪時敢正面回拒你那票哥哥姊姊們,你哪時敢毫無顧忌地與他們正面起沖突,你哪時敢大聲抱怨、敢當場吵起來?"

  "我......我......"臉一定又氣紅了。"我才不屑那麼粗野的相處方式。"

  "是啊,你不屑,所以禧恩那個死胖妹和你二哥那只死妖怪互相破口大罵時,你永遠都只有在一旁眼巴巴羨慕的份兒。"

  "我......才不會羨慕那種事!"這句喊得還真心虛。

  "所以啊,你只能揀和事佬這種爛角色來演。"

  "家和萬事興,和事佬是個好角色。"

  "是嗎?"他懶懶挑眉。"我倒看不出來。"意識到現在扯嗓大罵的潑辣相,連她也看不出來自己哪裡很和氣。

  "我......我不想再和你吵。我累了,請你出去。"

  "我來幫你吧。"他突然靈巧地跟她到臉盆架前,由她後方替她將手巾置入熱水裡。

  "我不要你幫忙!"她尷尬地被卡在臉盆架和他胸膛之間,"你走開,我不要你弄......我自己會......"她差點被絞也不絞的濕毛巾抹到溺斃。

  "你干嘛要洗臉?"她根本沒搽粉嘛。

  "住手......"他當她的臉是桌子嗎?"別這樣抹......你弄痛我了......。"

  "啊。"他突然頓悟似地停手,愈笑愈邪氣。"你要擦洗的不是臉蛋吧。"

  "不要你管,你出去!"

  "你不早說,害我洗錯半盆水。"他勤奮地動手剝她的衣服。

  "你干什麼,走開!"她羞憤地死命掙扎。"我的事我自會處理,不用你羅唆!"

  "你早上才公然宣稱我為一家人,怎麼一到下午就變得這麼見外。"他像在拆禮物似地愈剝愈開心。

  "不要碰我,你這酒鬼!"沒事突然跑來她這裡發什麼酒瘋。"你今天實在太反常!"

  "我不覺得。"

  "可是我討厭--"她尖叫著倦起身子,拒絕被他剝得一干二淨。"我討厭酒鬼!我討厭酒臭味!"

  "是嗎?"他突然放開衣衫凌亂的小身子,走回坑邊拎起沉重酒壇。

  糟糕,她又惹他生氣了,可是她實在搞不懂他反反復復的情緒。早上才在教會和大哥把事情搞得那麼僵,現在他卻一副快樂逍遙相,他是不是喝太多,醉昏腦袋?

  "薩蘭......"看他仰頭狂飲的模樣,她愈發良心不安。阿爾薩蘭瞧也不瞧她一眼,悍然猛灌。

  "別再喝了,薩蘭。"

  她柔聲上前相勸,手還來不及搭上他臂膀,就被他霍然箝住後腦,猛地就是一吻,毫無預警地,被他對嘴灌入一大口烈酒,當場嗆咳出來。

  "你干什麼......。"她在阿爾薩蘭仰頭飲酒的空隙咳得半死,無法喘息,每一口氣都由鼻孔辣到喉頭,燒到眼眸。冷不防地,他抓起她的頭又是重重一吻,濃烈的酒香由他的吻灌入她的口,晶瑩的酒液由他的狂吻流出她的嘴角,滑過下巴,滴在胸口。

  "住手......。"她被突來的酒力沖得頭昏眼花。

  "不行,還不夠。"他微微一笑,繼續對嘴灌她酒,直到整個小身子站都站不住,癱在他臂彎裡,才滿意地停手。她艱澀地眨著眼睛,眼前景象依舊亂成一團,有好多個薩蘭。

  "啊,你醉了。"他流露"真是糟糕"的得意笑容,"就算你想自己梳洗也不行,我來幫你吧。"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帶到床上,怎麼被脫得精光,只恍惚看到薩蘭像逮到垂涎已久的獵物似地,咧開獅子般的笑容。

  "虹恩,沒有水可以替你擦拭身子了,用這個可以嗎?"

  難得他這麼有禮貌,她卻始終看不清那黑黑一大團的是什麼東西。

  "我也覺得你不會反對。"他將美酒掬在掌心,慢慢地塗抹在她細嫩的嬌軀。當她由濃郁的酒香意識到他在用什麼替她清洗身子,她悲慘地呻吟。月嬤嬤來收拾打掃時,不知她又得被扯掉多少根頭發。

  "別鬧了,薩蘭......"意欲推拒的小手癱在他鐵臂上。

  "別把早上的火氣發洩到我身上。"

  "我生氣?我開心得很呢,看你大哥那副可笑的德行就夠我樂了。"他優閒地隨著美酒撫摩她的胴體,不放過每一寸曲線。

  他脆在她雙膝之間,俯身摩孽著她纖細的頸項與鎖骨,忽而擦過她的雙乳,撫向她的小腹。繼而回轉,揉起她高聳胸脯的輪廓,強迫嬌嫩的蓓蕾面對他的垂涎。

  "你有著很迷人的身子,這是掌控男人的最佳武器。你知道該怎麼使用嗎?"

  "我才不要學!"強烈的酒力釋放她的脾氣,嬌聲抗議。"我根本不想掌控任何人!"

  "是嗎?我以為你很自豪於把我的情緒玩弄於股掌之間。"

  "你自己控制不好惰緒,怎能怪我--"一聲赫然抽息中斷了她的抱怨。

  "你再說啊。"他掐住她嫩弱的乳頭,惡意搓揉。

  "你......放開我!"

  "我喜歡你的豐滿。別看你瘦瘦小小的,其實肉全長在這裡。"他恣意享受揉在掌中的飽滿與細膩。

  "不要碰我!要玩女人,去找你的風花雪月!"她愈掙扎,愈被糾纏得死緊。

  "我只想玩你。"自從這小魔女走入他生活中,這份魔力愈發強烈。"既然你老是搗亂我的情緒,我也只好搗亂你的身體。"總不能讓她一人占盡優勢吧。

  虹思在他唇舌的兜轉吮弄之下神志渙散,只覺得渾身快燒起來。其他的夫妻也都是如此相待的嗎?他每次的狂野戲弄是很正常的嗎?那不正常的會不會是她?

  "別這樣,我不要......"隨著他的熱烈品嘗,酥然的暈弦感混亂了她的意識。

  "你不要?騙誰啊。"他邪氣地以齒輕扯她的乳尖,突來的快感蜷起了她的腳趾。糊爛的息緒依稀想到月嬤嬤隨時會過來伺候她用膳梳洗,她奮力和沉淪的意志及虛軟的身子對抗。

  "薩蘭,不要現在......等用膳過後......。"

  "你餓了嗎?"他抓起榻邊的酒一灌,吻上她的唇,舔吮著滑過她粉頰的美酒。她咳著推開他的臉龐,受不了逐漸強勁的酒力。

  "夠嗎?如果不夠,你可以吻我。"

  他主功地火熱吻上去,深沉地吸吮翻攪,魁梧的體魄全然壓伏在她身上,揉貼她一身細膩柔軟的觸感。

  她承受不了地急著要喘息,卻被他吻得死緊。感覺到他刻意曲起的壯碩大腿正切在她脆弱的女性領域中摩掌,一陣失控的火力立即掃遍她全身。

  "走......"她差點被另一波狂吻溺斃,柔軟的小拳頭對他糾結的臂膀完全不具效力。

  "還會不會餓?"他的手指搓揉著她晶瑩的紅唇,不時伸進去撫弄她的舌。

  "不要......。"她扭頭閃躲他的手,卻剛好迎向他等在一旁的吻。

  他在她身上不斷蠕動,熾烈的亢奮沉重地壓在她的小腹。他雙手游移,撫摸著、擰揉著,由她的胸脯滑至她細膩的大腿,他緩慢卻堅決地將她曲起的膝蓋推向兩側,讓她的秘密在他面前無助地全然開放。

  "我一直都很好奇你今早到底在想什麼。"他由她的唇慢慢向下吻。"你究竟是憑哪一點要你大哥在毫無證據的狀況下,相信我沒有殺了那些少女?"

  "薩蘭?"她突然驚恐起來。他要干什麼。

  "你更可疑,憑什麼只聽我一句話就認定我確實沒有殺人?"

  "薩蘭,我不想再接受你的拷問......"感覺到他已移至她小腹上的氣息,她慌亂地抖了起來。"如果你懷疑我的居心,你盡管懷疑,可是不要這樣......。"

  "我不是懷疑,只是好奇。"他專注而貪婪地盯著她嬌柔的女性秘密,雙掌箝著她雪嫩的大腿內側,不住地搓揉那份滑膩。

  "放開我,我不--"

  在他吻上她的剎那,她嚇壞地尖叫,叫聲才出了一半,立即被廊外澡桶重重放下的巨響打斷。

  "你有沒有聽見什麼?"月嬤嬤的老嗓隱約傳來。

  "我管你聽見什麼?"二總管不耐煩地轉身離去。"我東西扛來了,剩下的你自己處理。"

  "喂!我是要你扛到房裡頭去,你怎麼可以丟在這裡。"

  "叫小伙子們幫你吧,我沒那個閒情任你使喚到底。"總管的聲音己然走遠。

  虹恩在尚未打燈的幽暗室內咬緊下唇,不敢喘息。她聽得見月嬤嬤使勁兒想一人將沉重的澡桶扛入屋裡的奮戰聲,卻被一波波強烈電流干擾她的注意力。

  是什麼一直拔弄著她的欲望核心?火熱溫潤的觸感不斷嘗著、吮著,同有難以辨訊的低喃與感歎聲,陽剛的男性吐息滿足地流轉在她脆弱的領域。當一陣輕嚙攫住她易感的瓣蕊,她立刻著火似地拱起身子,痛苦得快要焚為灰燼。

  他捧著她渾圓的臀部,揉著那份豐潤的彈性,迫使她逼近他唇舌的挑拔與沖刺。

  "住手,薩蘭......"她幾欲哭泣地呻吟著,緊抓身側棉被蓋住快壓抑不了的呻吟。

  他突然瘋狂地深吮舔噬,發出如獅子般的深沉低吼,悶聲在她的柔軟中。她崩潰地弓身顫抖,希望他快停手,卻愈求愈適得其反,讓他更加貪婪。

  他滿意地以手指接替他唇舌的工作,匍匐至她胸前繼續逼供。

  "為什麼不回答我的好奇呢?"

  "外頭有人......。"

  修長的手指霍然深入她之中,令她倏地悶聲抽息,急切撥轉著她嫩弱核心的拇指,粉碎了她壓下呻吟的美意。

  "根本扛不動嘛。"澡桶憤然被擱下與月嬤嬤的怒罵嚇得虹恩幾乎心髒麻痺。"那個該死的臭老頭!喂!來人,找兩個小伙子過來一下!喂。"月嬤嬤邊喚邊跑的聲音逐漸遠去,虹恩立刻拼著最後一絲力量伸手,企圖抓掉捆住床幔的繩索。

  "你這邪惡的小東西,在動什麼下流念頭。"他壞壞地輕松抓住那只小手。"想要我把你綁起來嗎。"她的抗議全在他咬扯著她粉嫩蓓蕾的瞬間破碎,轉為不住哆嗦的哀求。

  "把床幔放下......會給人看見......"

  "之前才當著大伙的面說跟我一道上法場都不怕的人,竟然會在這種小事上紐扭捏捏。"他再加入一只手指擴張她的禁地。"你真的很奇怪,到底有什麼企圖?"她再也承受不了地任本能主宰一切,不斷扭動身子,似要擺脫什麼,又似要抓住什麼。

  "如此無條件信任我,你究竟想得到什麼好處?"他陶醉地癡望她被醇紅的嬌顏,楚楚可憐的淚跟更令人想瘋狂凌虐。

  他灼烈的堅挺欲望突然取代手指,以千軍萬馬之勢長驅直入。來勢之猛,似要攻破她的心。她的嬌小幾乎不勝負荷,卻又有一份女性的本能將他吸入更深,令他痛苦地重重呻吟。

  她一直都如此毫無防備地承受他的攻擊。他必須要對人不斷攻擊,才能測出對方的安全程度。這份經驗讓他見識到多少表面和善的人,可以瞬間轉為厭惡和憤怒的神情。誰曉得他們伸出的是救援的手,抑或是想將他拖進地獄入口。

  "虹恩。"他憤怒地咆哮,凶悍地奮勇沖刺,原想好好疼惜她,卻總是控制不住激烈的渴求。她是安全的,可以信賴的,可是......他似乎還得再抓住什麼,否則他對她的擁有息是不夠實際,彷佛隨時會失去。

  他已經成功地斬斷她對娘家的眷戀,由她和她大哥的爭辯中也證實了她的確對他始終坦誠,可是她隨時會飛走的疑慮仍時時縈繞他的心。

  虹恩失控地抽搐著,貼著他汗濕的軀體抽聲嬌吟。澎湃的欲潮幾乎將她淹沒,他卻一再將她推至更高峰,讓她無法墜落。

  "虹恩,你要把全部都給我才行。"他咬牙低咒,探至她的嬌柔核心粗暴挑逗,撩起逼人的烈火。

  她倏地瑟縮哀號,緊緊攀住他的懷抱哭泣,有如這是狂風巨浪中的唯一支柱。

  "還不夠,虹恩。"

  他激烈的挺進將她推至不知名的境界,似乎就要沖入雲霄,翻騰飛起,又似乎要爆炸粉碎,化塵於天際。"薩蘭。"她像怕被狂風刮走似地環抱他的頸項,有如迷途的孩子驚惶哭泣。

  他勝利地沖刺著,享受著她的攀附與依賴。他原本只是惡意地想娶個報復的工具,上天卻掉下一個無辜的可人天使。這是他的!

  阿爾薩蘭猛烈地將自己奔射出乞與她的生命融為一體。他想要她的孩子!啊,他真的想要,如此或許可以永遠拴住她的人、她的心。

  "那個小丫頭明明已經回來了,為什麼說她不在。"

  "不知道!反正房裡黑黑的就是人不在。"月嬤嬤邊快步疾行邊向風花雪月怒吼。

  "我們只是想幫她一點忙,打打關系,你干嘛對我們發脾氣。"

  "幫個屁,你們只是想欺負她,逼她把王爺請回你們床上去。"

  虹恩驚恐地碎然恢復抻智。"薩蘭,快!床幔--"破門而入的聲響導虹恩埋頭尖叫,一票火爆殺入花廳的女人卻只顧著爭吵。

  "我們是一片好意。"

  "你們煩不煩哪!我要扛澡桶的人沒找到,怎會招來你們這群蒼蠅--"

  大隊人馬瞥見內房裡的床上春光時,當場呆若木雞。沉凝的死寂凍住了時間,直到一聲男性的滿足歎息打破僵局--

  "月嬤嬤,既然風花雪月這麼想幫忙,就讓她們替你把澡桶扛進來吧。"

  阿爾薩蘭慵懶地背對她們,輕撫縮在他懷裡沒臉見人的小東西,回眸一笑。

  "我正想和虹恩一塊入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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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你真的決定要撒掉一切防護,任虹恩自生自滅?"

  大貝勒張腿癱坐椅內,面色寒如冰雪。

  "她不是你最寶貝的小妹妹嗎。"

  "我沒有她這個妹妹!"暴怒的重喝將滿室黑暗沉寂的氣氛打破。

  對方也沉默下來,兩人靜靜看著一輪明月,許久不發一語。

  "她太令我失望了。"大貝勒硬生生地吐露。"我守護她這麼多年,最後這條胳臂居然向外彎,盡護著外人!"

  "阿爾薩蘭是她的丈夫。"

  "而我是她的大哥。"這口氣他咽不下。"她叫了我多少年的大哥,才嫁給阿爾薩蘭沒幾天,就斷然變節。"

  "有必要做得如此決絕?"

  "我厭惡透了耿直大哥的形象。"他憤恨地咬牙切齒。

  "為了虹恩,我扮白癡、扮好人,就只期盼能符合她對我的幻想,而我現在已經受夠這正義使者的角色。"

  "決定采取非常手段了?"

  "這並非非常手段,而是恢復我真正的行事風格。"他雙眼閃露冷光。

  "你總算想通了。"

  "既然虹恩選擇站在阿爾薩蘭那方,就讓她去面對該有的下場。"多年親情,就此一筆勾消。"你盡管去破我替她封的穴,我絕不插手。"

  "我等的就是這句話。"一道月色閃現在對方的笑齒間。

  終於可以破掉大貝勒替她設置多年的防護,一展身手。

  ※ ※ ※

  "‘四府'決定在蘭王府聚頭,是何等重要的大事,你能不能別在這裡攪局了?"虹恩急得快跳腳。

  由於安神父的教堂已被大貝勒的人馬嚴密監控,"四府"的秘密交流只得暫時轉往蘭王府。雖然大貝勒的下屬也嚴守此處,御貓貝勒卻以更高壓的職權與手段逼得他們不得不撤。

  "聚頭就聚頭,干嘛忙得焦頭爛額。"

  阿爾薩蘭不爽地環胸倚牆。自從六天前接到此一消息,虹恩成天張羅、籌劃、指點,搞得團團轉。又是整頓庭院、又是調教下人。又是安排菜色、又是挑選食器,還得著手廳堂的布置、人手的安排......幾乎忘了他的存在。

  "可是這是咱們蘭王府第一次的盛宴,我不想搞砸。"她傷腦筋地在廳堂大桌的各式菜色前一一品嘗。

  "砸了就砸了,有什麼大不了。"反正大家只是來商量對策。

  "不行,這事若傳出去,會壞了你的面子。"而且"四府"全是名門貴胃,怠慢不得。

  "面子壞了又如何?"大丈夫不靠面子打天下。

  "卻會被人在背後批得很慘,往後托人做事也不方便。"

  "那又怎樣?"

  "我不要你因此被人排擠。"她專注地嘗著菜色,根本沒注意自己說了什麼。"這些菜的口味似乎太重了。"

  "你干嘛在乎那些有的沒的?"

  "你老是這樣,總把事情處理得很難看,讓人覺得你很惡劣,其實你根本不是這樣。"她對著月嬤嬤吩咐,"告訴廚子,這套菜色我還是不滿意。大魚大肉、大甜大鹹的,感覺是很豪氣,卻嫌粗蠻。不妨小巧精致,以匠心取勝......"

  "別忙了,虹恩。不然,讓我幫你好了。"他親暱地由她身後貼近,雙掌環在她腰側。

  "不要,你去張羅你們要談的事,這裡由我打點就行。"她一邊和月嬤嬤繼續討論,一邊試圖扭脫他的箝制。

  "虹恩,讓我幫你。"他俯向她耳釁喃喃低語。

  "別這樣。"她尷尬地推開他。"不要用五彩富貴花的這款瓷器,太俗艷,改以......"

  "虹恩。"

  "因為他們用膳後要談正事,所以茶的挑選也要格外小心。"

  阿爾薩蘭仰頭脾睨她戰戰兢兢的忙碌樣,冷觀一陣子,便長腳一勾,掃向一旁瓷瓶架。

  "這桌菜也並非全然不好,我會選擇保留這兩樣--"

  沉重的瓷瓶架赫然橫倒在整桌佳餚上,砸了個稀巴爛,昂貴的弘治澆黃瓷也在桌上摔得粉身碎骨。

  "薩蘭,你......。"她震驚得不知該氣還該哭。

  "需要我幫忙了嗎?"他流露和藹可親的俊美笑容。"你太過分了!"

  "恩,不過我雖然看起來很惡劣,其實根本不是這樣的。"

  "你......我辛苦了這麼久的......。"

  "乖,別難過,我幫你就是了。"他愛憐地將她硬壓入胸懷安撫。"月嬤嬤,一切就交給你了,你愛怎麼弄就怎麼弄。"

  隨即,他便開心地強摟著虹恩出去。

  "你怎麼可以這樣擅自作主......"

  "如果不能擅自作主,當這個王爺還有什麼好玩的。"

  "薩蘭!"她嬌弱地掙扎著。他俯身就給她濃烈的一吻,愈吻愈投入,捧著她的頭一再吮啄糾纏。

  "夠了,快停手......。"

  "好,等我覺得夠了,我立刻停手。"

  他將嬌小的身子緊緊押入懷,將她的頭枕在臂彎裡,任他恣意吻弄。輕巧的雪花偷偷落下,將他倆寵罩在蕭瑟的廢園裡,一片寂靜,只聞她虛弱的喘息。

  "你又要出去了。"

  "嗯。"他眷戀地吻著她額上與發稍的雪花。近來他養成日益惡化的習性,出門前總要和她消磨許久,才肯不甘不願地放手離去。

  "為什麼都不告訴我你在做什麼?"

  "我答應過朋友要守密。"

  她癡醉地放任自己耽溺在他的溫柔裡,心裡淡淡的陰影卻始終消抹不去。"薩蘭,我......一直有件事想向你坦白,可是這事我自己又不太確定......。"

  "什麼事?"

  "你真的......很想要個子嗣嗎?"

  "沒錯,而且我正在為此努力。"虹恩的臉蛋馬上紅透。他的確很努力,每夜總要弄醒她許多回。要求她回應他的熱切,直到她筋疲力竭。

  "可是萬一......我是說假使......"

  "嗯?"

  看著他專心的神情,她的話突然梗在喉頭。她不敢說,萬一說了,她很有可能會就此失去他如此熾熱的濃情。她知道她遲早得說,但不要現在,她還想再多沉醉一會兒。

  "宴會過了再說好了,那時比較不忙,比較......有心情談。"

  "別忙過頭,否則我就親自來幫你。"他勾著一邊嘴角,戳戳她小腦袋瓜後離去。

  看著他漸遠的背影剎那,她的心倏地糾結。像一種痛,又像一種深深的失落。在這一瞬間她忽然驚覺,她有多愛這個男人。

  ※ ※ ※

  三日後子夜,蘭王府大宴。

  府外一片陰冷死寂,風聲淒厲,府內深院大廳裡雅士滿座,名流雲集。

  虹恩完全看不出"四府"有大哥說得那麼鄙劣惡霸,只見他們各個衣冠楚楚、英俊挺拔,優雅的交談聲與偶爾的爽朗大笑,交融為一幅絢麗景象。

  "這次要談的重點,恐怕就只是少女陣了。"

  "不,元卿似乎另有安排。"

  所謂"四府",似乎並不只是四座王府的王公卿貴,凡與他們有合作關系的搭檔,幾乎都在場,將宏偉的廳堂襯得熱鬧非凡。

  她一直緊張兮兮地看照著每一處細節,捉醒僕役粗心之處,悄悄掩飾安排上的疏漏。穿梭往來之際,也聽到一些不經意的交談。

  "為什麼這次要擺出這麼大的陣仗對付′四靈′?"

  "因為日後會擊毀咱們‘四府'的危險人物出現了。"

  "就是陣法裡算出的十六歲少女?"

  "拜托,別傻了。‘四府'是什麼樣的龐大勢力,僅憑一個小女孩就能將它毀了?"

  "奇就奇在這兒。元卿只算出了關鍵人物是痣在眉心的十六歲少女,卻解不出其中奧秘。"

  "喲,還真玄咧。"

  "可是斬殺無辜少女的手法實在太殘酷,要是我,還不一定能對一個不知所以的小女孩下此毒手。"

  "所以御貓他們才找上阿爾薩蘭,只有他不會挑任務,什麼爛差使丟到他頭上,他都來者不拒。"

  "功夫好是一回事,重點是,他夠狠。斬殺少女這事若有個猶豫,干得不夠俐落,陣法會反擊到布陣的元卿身上,換他遭殃。"

  虹恩受不了這些對話,趁隙逃往天寒地凍的庭院,徹底冷靜。

  他們都只把薩蘭當殺人工具嗎?有沒有人知道他的一切作為全是為了朋友?這形同他生存的依靠、心靈的支柱。

  她頹然倚在枯干上,望著燈火燦爛的遠方廳堂。薩蘭沒有親人,也沒有表陰身分的權利,他是一個不該存在卻又確實存在的人,有如活著的幽魂。她知道薩蘭所做的一切一定是為了換取朋友,想成為他們的一分子,好獲得一份真實的歸屬感。

  因為她自己就是如此。

  但無論再怎麼努力,總會與整個世界有著隱隱疏遠,無法融入任何一團人群。薩蘭不是心狠手辣的殺人魔,他不是。

  "蘭福晉。"

  聽到月嬤嬤的叫喚,她連忙一整神色。

  "這位老人家想見王爺。"

  "王爺今晚很忙,你改天再來吧。"她柔聲婉拒。

  老頭子只是搖著枯瘦的腦袋,以眼神哀求著虹恩。

  "這......真的不方便。"尤其廳裡全是關系極為機密的一群人。"你有什麼急事,我代你轉達好了。"

  老頭子望著她許久後,便深深地躬身向她鄭重行禮。虹恩連忙阻止,他卻不為所動,直到月嬤嬤開始攆人,他才黯然離去。

  "真奇怪,他人都來了,卻不肯交代找王爺有什麼事。"

  "他已經交代了。"

  虹恩不解地望向月嬤嬤,與她漫步回廳堂。

  "他要傳達的就是那躬身一謝。"

  "為什麼?"

  月嬤嬤受不了地瞥她一眼,"王爺的私事我能透露嗎?"

  "喔,說的也是。"連她也不清楚薩蘭平日的行徑。

  "王爺的私事我不能說,卻可以說故事。"虹恩立刻眨亮好奇的雙眼。

  "有個開小茶館的老頭子,和孫女兒相依唯命,沒想到她被城裡某個執褲子弟看上,將人強行擄去,糟蹋過後才丟回小茶館裡。"

  "他不娶人家?"虹恩驚喚。

  月嬤嬤像見到白癡似地瞪她一服。"他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卻不認帳,害得小姑娘上吊自盡,死不瞑目。"這真是太過分了!"那個該死的執褲子弟呢?他這樣始亂終棄,害死母子兩條人命,難道不怕夜半鬼敲門?"

  "他以相同手法糟蹋了許多清白女子,的確該死,也確實死得很難看。"月嬤嬤比比頸項。"半夜睡覺時,不知怎麼地,竟把脖子整個扭斷了。"扭斷?虹恩不可置信地愣了好久。"是人為的,還是......"

  "誰曉得,也許是天譴,也許是那老頭子求人幫他討回公道,宰了那個禽獸不如的畜生,我也說不准。"

  "啊。"虹恩領悟,"難道幫那老頭子的人就是......。"

  "這只是故事,聽聽就算了。"

  虹恩心頭突突狂跳,被這份領悟振奮得雙頰潮紅。不會吧,如此隱匿身分、行俠仗義的無名勇士該不會正是......

  跨入大廳,一抬服,一副俊偉挺拔的魁梧身形立刻進入她眼簾。阿爾薩蘭身著盛裝的偉岸身軀,並發著比平日更強烈的魅力。顧盼之間,舉手投足,充滿天生尊貴的霸氣。

  縱使他的身分永遠不能彰明,他強悍的血統卻不容否認。

  他確實是頭獅子,威猛、雄壯、美麗,一聲咆哮,足以撼動天地。這是她的丈夫,她最引以為傲的男人。

  整個宴會的過程中,她一直無法移開視線,也知道凝視她的男人心裡在想什麼,光看他的眼神就足以明了--如此專心、熾熱、閃亮的眼眸,總在他與她狂野糾纏的時候出現。

  "關於我們目前最大的問題,不外是敵對的‘四靈'。"飯後,御貓貝勒在氣氛沉重的大廳內冷然道。"他們甚至已經不再隱瞞立場,公然與我們對立。"

  "愈來愈器張了。"一人笑道。

  "所以要盡快解決掉他們。"

  "可是有必要布下少女陣嗎?他們有可能強大到那種地步?"

  "有,所以不得不趁早斬草除根。"元卿輕聲切入。

  "何以見得?"

  "這事由薩蘭來說明或許更妥當。"御貓斜眼一笑。霎時所有視線全集中在他不悅的神情上。

  "說啊,說′四靈′派過多少人馬說服你倒向他們那方啊。"御貓刻意挑釁。

  "我並沒有答應他們。"薩蘭堅決的回應反倒引來一陣訝異。

  "這麼說,你真的與他們有過聯系?"

  "是他們私下找上我,可我已經表明,我沒興趣窩裡反。"

  "若果真如此,你何不在他們找上你時立即知會我們此事?"御貓質問。

  "我既然不會反叛,又何必沿街叫嚷自己有多忠誠!"虹恩一聽就知道薩蘭動怒了。薩蘭向來不擅長圓滑的處事技巧,遇到這種暖味不明的狀況,很容易引人誤解。可是她該怎麼幫?

  "你忠誠?你忠誠到娶敵方的人為妻,忠誠到引敵方的人到我們私下商議的秘密處所,忠誠到差一點讓我們遭克勤郡王府大貝勒的圍剿,還忠誠地收留咱們的叛徒月嬤嬤!"

  "我不是叛徒!"月嬤嬤突然由後方角落高聲向御貓反擊。

  "上回薩蘭在砍下第八顆人頭時,蘭王府被包圍,元卿和我的府第被監控,教堂的秘密據點也被識破,整個計劃幾乎被人一舉搗毀,全是你窩裡反的結果!"

  "我沒有,我是被人誣陷、被人栽贓嫁禍。"

  "而薩蘭就很大方地收留你,藏匿此地?"元卿淺笑。虹恩知道情勢不妙。她雖然聽不太懂他們在吵什麼,但現在的狀況看來,薩蘭和月嬤嬤活像心懷不軌的叛徒,兩人正相互包庇。

  "你們究竟打算如何?"薩蘭寒著臉色。

  "讓我們看看你的忠誠吧。"元卿溫和建議。

  "怎麼看?要我把心挖出來嗎?"

  "那倒不必。"元卿的下巴微微一比,隨從立即由外頭領進兩名美艷少女。

  兩名少女體態健美,眉宇間英氣勃發,落落大方,杵在重要人物齊聚的場合中,毫不畏怯。看來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卻有著超齡的膽量及定力。虹恩不自在地咽了咽日水,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這是我親自挑選出來的可造之材。"元卿優雅地沉坐椅內,吐息如蘭。"基本的功夫底子都有了,卻缺乏更精進的琢磨。""你要我訓練她們?"薩蘭警戒地瞇起雙眸。

  "沒錯。"

  "訓練到什麼程度?"

  "足以取代你的程度。"

  虹恩心頭一凜。她實在沒想到元卿會優閒自在地當著薩蘭的面,開出如此尖刻的條件。他不是個很溫柔的好人嗎?

  "當然,你不只可以訓練她們殺人的技藝,也可以指導她們如何使用女人的武器。"

  元卿隨手打了個響聲,兩名少女當場在眾目睽睽之下寬衣解帶,直至一絲不掛,豐潤傲人的胴體陡然裸程。她們毫無羞怯之情,虹恩卻尷尬得不知該將臉轉往哪去。

  "你要將她們完全交給我訓練?"

  元卿縹緲一笑。"你也可以在訓練有成之後將她們收為己有,畢竟我們只是想借此證明你的忠誠。"

  "收為己有?"薩蘭臉上不悅的線條愈來愈剛硬。

  "收為任務上的左右手,或收為床上的侍妾,悉聽尊便。"元卿垂眼把玩手中玉佩。"她們兩人都是處子之身,也都出於名門,絕對匹配得上你的血統,替你生下子嗣,彌補蘭福晉的不孕之憾。"

  這道青天霹靂重重砍進虹恩腦門,渾身血液凍結,無法言語。

  薩蘭在瞪她,她知道,他的震驚並不亞於她,可是她不敢迎向他的視線,她不敢看!

  "你不知道嗎?"元卿親切笑道。"虹恩都己十六了,卻完全沒有天癸。"

  沒有天癸?虹恩沒有生理期?

  她緊緊盯著地面,咬緊牙根,蜷緊掌頭。要勇敢,絕不能表現脆弱。可是此刻的感覺宛如當場被人剝光衣袍,赤裸裸地供在人前。

  這項形同不孕的判決粉碎了她的尊嚴。

  她沒有經期,一次也沒來過。不知找了多少名醫、吃了多少藥,天癸一樣沓無音訊。她很可能一輩子都無法生育,是個殘缺的女人。可這事為什麼會給元卿知道?為什麼會在這種場合被眾人知道?

  極盡羞辱的狂風暴雨讓她聽不見大廳內的爭執。紛亂的沖突、尖銳的對立,她只感覺到薩蘭在知道真相剎那的神色,如一條毒辣的火鞭,不斷狠狠抽打著她的心。她靜靜坐在自己房裡的桌前,黎明的燦燦朝陽照亮大地,卻照不進她心裡。

  審訊的時刻總會到來,她現在所能做的,就是聽候處置。

  薩蘭對她的期待幻滅了,會不會恨她?會不會從此離她遠去?他們之間完了嗎?她才剛抓到手的幸福將就此消逝了?

  意識到背後沉重而龐大的壓力,她疑惑地回頭,赫然見到早已無聲無息回到房內的阿爾薩蘭。

  "你......客人都走了?"她想緩和氣氛的笑容,在他冷冽肅殺的凝視下僵化。

  他什麼也不說,繃著臉坐在她身側,瞪得她頭皮發麻。

  "真是糟糕。我原本想向你說的秘密,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提前揭曉。"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幾乎可以感覺到自己微抖的嘴角。

  阿爾薩蘭的沉默令她慌亂地急著找話講。

  "很......很奇怪吧,有的人十六歲就做母親了,我卻仍像個小女孩一樣,沒有天癸。難怪大家總把我看做小丫頭、小妹妹。"她努力笑著,雙手絞得異常死緊。

  "我吃了好多種補藥,也曾給人札針治療,完全無效呢,天癸不來就是不來。我甚至還試過許多偏方,有些還挺可笑的......"

  他為什麼不說話?

  "聽說女人沒有天癸的話,就無法生孩子了。"而他一直都很想要個子嗣。"我以前看到女眷們天癸來時的狀況,覺得好可怕,既難受又會流血。沒想到天癸完全不來的狀況,才更可怕。"

  沉默的死寂始終蔓延。

  她笑不出來了,她已經找不到力氣繼續扮小丑。

  "所以......我一直勸你,與其找我,不如找風花雪月她們。現在府裡又多了兩個健美的姑娘,身世也不錯,很適合為你生下子嗣。"他冷瞪著虹恩,她卻癡呆地盯著桌上茶具的花紋。

  "你真這麼認為?"

  這下換她無語。

  "你真的願意讓我去抱別的女人,讓她們代替你來生我的孩子?"她對他的在乎就這麼輕微?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既然身為當家主母,就得為大局著想。"為了延續你們一族的血脈......這麼做是應該的。"

  連她都幾乎聽不見自己的低語。

  他鐵板似的大掌砰地一聲憤擊桌面,悍然起身怒瞪。"你如果真的那麼為我的後代著想,為何拖到現在才講?搞到情勢無法遮掩了才開始大方,叫我去上別的女人的床?"

  "我......之前都有暗示......"

  "你何不明示?!"一把怒火沖至他腦門。"為什麼不對我直講?為什麼要刻意隱瞞?"

  "你威脅過我,如果我不會生,就要砍我的頭......"

  他惡狠狠箝起她低垂的小臉。"那你現在還有什麼立場跟我宣揚不孝有三的狗屁大道理?你不是該洗好脖子等我的刀子抹下去嗎?"

  "你到底在氣什麼,你何不直說?"她已經身心潰敗到無力爭辯的地步。

  "那你呢?你直說你心裡的話了嗎?"

  "所以我才叫你去找別的女人服侍你,因為我永遠也生不出孩子。"

  "你為什麼要瞞我?!"

  撼動屋梁的怒吼震碎她的靈魂。她想說,她真想沖到他懷裡徹徹底底地傾吐。可是她不能這麼任性、不能這麼自私,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女人的天賦,不能再拋下一個妻子的職責。

  "我知道......沒有孩子的事對你來說,很難接受......"

  "我最難接受的不是孩子的事!你給我個理由,你究竟是為了什麼才瞞我?!"

  因為一坦白,恐怕就會失去他的愛。她不想失去薩蘭,寧可有一日沒一日地瞞著他,也勝過他知道真相後,丟下她轉身就走。

  "我不是有意要瞞你。只是......我也有我的自尊,這種事說開了,實在沒面子。"

  "你為的就只是面子!?"

  她的小手顫抖地蜷在床邊,唇齒緊咬著拇指指甲。"你就只為這個爛理由要我投入別的女人的懷抱,放我去她們的肚裡播種?"

  不是,不是這樣。

  "是嗎,這就是你的想法?"他氣得胸膛急速起伏。

  "好,我去跟她們生孩子,我會一個個搞大她們的肚子!至於你,就繼續死守你蘭福晉的面子,清高一輩子!"

  虹恩驚惶起身,想追上他甩門而去的暴怒身勢,可是她的雙腳動不了,動不了了。

  這就是她日日夜夜最害怕的一幕,這就是她極力逃避的夢魘,終於還是發生了。就發生在此時、此地、在她眼前。這次她醒不來了,因為這不是夢。

  他真的走了。

  虹恩抖得連站的力氣都沒有,無力地蜷下身子,像個小球似的縮成一團。翻湧的熱淚滾滾而落,模糊了視線,扭曲了整個世界。

  薩蘭走了,她什麼都沒有了。

  她聽到孩子的哭聲,那種使盡全力、摧心裂肺的嚎啕哭聲,像孩子突然被父母丟棄的哭聲,那種一無所有、茫然惶恐的哭聲。

  她從沒有那樣哭過。即使被親生父母拋下、被寄養父母轉手,也從沒那樣哭過。因為生她的額娘告誡過她:不可以任性,不可以哭。

  那她現在在做什麼?她不知道,也感覺不到,只能聽到。

  有孩子在哭,完全崩潰地大哭,哭到倒嗓,哭到抽噎,卻停不下來。

  她整個人緊縮、緊縮、再緊縮,仿佛縮為母體中的一團胚胎。她瞳大的雙眼什麼都看不見,卻有東西一直滾出來。熱水,源源不絕的熱水,滾燙了她的眼、她的臉、她抽緊的小拳。

  她只聽見孩子痛切的悲嚎,那她的聲音在哪裡?她在哪裡?

  "虹恩,虹恩!"

  她在哪裡?為什麼會找不到自己?

  "虹恩,別哭,我不是真要離開你。"

  有人用力地扳開她的身子,可是這樣她會很危險,她不要!

  "虹恩!"焦慮的歎息滿含疼惜,一個熾熱的胸膛硬將她摟入懷裡。

  孩子的哭聲瘋狂嘶吼著,聲嘶力竭地仿佛要抓住什麼。哭得愈凶,一雙鐵臂就摟得愈緊,不讓哭聲像飄零無依的破紙片,風一吹就翻飛到九霄雲外去。

  "虹恩,我在這裡,我並沒有離開你。"

  粗糙的面頰貼著她的臉,心疼地吻著,低聲地哄著。她無可自制地抽搐著,找不到自己在哪裡。阿爾薩蘭懊惱地咬牙低咒,猛地打橫抱起她,將她壓入床褥,熱烈而狂亂地吻著她,饑渴地撕扯著彼此身上的衣物。

  他並非有意要將她逼到這種地步,只是氣惱自己在她心目中究竟有多少分量。為何她能坦然大方地建議他上其他女人的床?她對他就這麼不在乎?他在她心中到底算什麼?她不想占有他、不需要他嗎?

  沒想到轉身口房見到的會是如此痛徹心扉的答案。她和他有著一樣的恐懼,也一樣地怯於坦白。

  "虹恩。"他捧著她急遽咽咽的淚顏,一切言語全化做深切的吻。

  他們各是破碎一半的靈魂,合而為一,才能完整。她就是他尋找的人,他另一半失落的靈魂。

  他深深地沖入虹恩,以烈火般的饑渴與她糾纏,宣示著他的存在。他以狂猛的激情宣洩心中的感受,他渴望擁有她的一切,也渴望她對他有同樣的欲求。

  虹恩陷入狂風暴雨中,整個世界為之崩潰。熟悉的呼喚、熟悉的力量、熟悉的強悍與野蠻的獨占欲,讓她不自覺地抽搐輕喃。

  "薩蘭......。"

  他以大膽的邪惡挑逗做為回應,令她抽聲呻吟。

  "你怎會認為我還願意碰你以外的女人呢?"

  他將虹恩猛地抱起,跨坐在他盤起的腿上,迎接他的攻擊。她承受不住地抓住他堅實的背肌,本能性地戰栗。"抱緊我,讓我帶你一起走。"他一邊吮著她的耳垂,一邊拉起她細膩的雙腿環住他的身軀,他想要每一寸都與她密切結合的感受。

  他凶猛地沖刺,逼近她的靈魂,放肆的手指不斷在她完全敞開的自我之中瘋狂撩撥,揉轉著她的欲望,焚燒兩人之間的烈火。

  熾焰貫穿她的意識,燃起女性的官能。她失控的放縱回應令他震驚,激起他更深切、更濃烈的占有欲。此時此刻,沒有敵我之分,沒有沖突和懷疑,沒有試探與逃避,沒有是非交錯的人際,有的只是男人與女人,熾愛與激情。

  他不知與虹恩激烈糾纏多久,也不知釋放多少回,只覺得暴風雨過後,一片寧靜。他喜愛與她纏綿後的全然滿足,喜愛枕著她馨香的嬌柔身軀,喜愛融化在她體內的感覺。很安全,很平靜。

  最重要的是,她是他的。

  他緊緊環抱著她小小的身子,沉淪在被這雙細弱手臂擁住頸項的甜蜜。可是......

  "你在乎我嗎,虹恩?"粗嘎的啞嗓透著隱隱的不確定。

  她尚未自激情的游渦中完全脫離,猶自混亂地喘息。

  "為什麼這麼輕易地叫我投入別人懷裡?"他愛憐地拔著她汗濕的前發。"這麼捨得,好像我在你心中算不了什麼。"

  她虛弱地咽了咽燥熱的喉頭,與他唇對唇地低語。

  "我沒有辦法......給你生個孩子。"

  "你才十六歲而己、又不是六十歲,說不定只是經期比人晚了一點。"

  "萬一我真的沒辦法生育呢?"

  他看著她脆弱而焦慮的眼眸許久。"那咱們就做對沒有兒女的神仙眷侶。"

  "你的後代呢?你承遞祖先血統的使命呢?"

  "一切交由老天決定吧。"不知何時開始,他生命的重心已不再是遙遠的過往情仇。"我若注定沒有子嗣,再強求也沒有用。"

  "可是......。"

  他輕輕吻上她的唇,吮著那份柔軟紅潤。"我只要你的孩子,虹恩。別的女人生的,對我沒有意義。"

  她放任自己再一次陷溺他的擁吻裡,心頭的陰影像流雲般點點化去。

  "可是你有把我放進你心裡嗎?"他感覺不到。他知道虹恩愛他,但是愛得有多深?他不知道,他很意外自己竟然會有如此游移的一天。

  她嬌弱而惹人疼惜地注視他許久,才凝聚起潰碎的話語。

  "不要走。"

  她不要看到他離去的背影,不要他投入別人懷裡。

  縱使他會恥笑她的自私,鄙視她的任性,她都不想再獨自承受這個秘密。

  "虹恩。"他冷著臉免倏地翻身而起,撐在她之上緊緊瞪視。"你在說什麼?"

  她戰戰兢兢得血液都快凝結,索性閉上雙眼。

  "我不要你離開我。"他突然捧起她小臉的蠻力嚇了她一跳,嚴厲的神情更令她渾身緊繃。"薩蘭......不要這樣,你弄痛我了......"

  "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次。"

  "我......你弄痛我了......。"

  "不是這個。"他不耐煩地急吼,"該死,快點!"

  虹恩原本畏怯的雙眸忽然晶燦起來。"不要離開我?"

  "再說一次。"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眼中的渴求,心裡像被一大團一大團的繽紛雲彩充塞著,滿滿的,幾乎填爆了她原本小小的、空虛的心。

  "虹恩。"他勸誘著。

  "我不要你離開我。"

  他勾起了令人窒息的醉人笑容,"再一次。"

  "不了......這話講多了好肉麻,你聽過就算了。"她羞怯地嘟嚷。

  "虹恩。"他咬牙威脅著將手向下探往她的脆弱瓣蕊。

  "不要。"這回的恐慌可貨真價實了。"別這樣,我已經很累了,我不想......。"

  "那你就乖乖地再說一次。"

  "我不要你離開我。"

  "再來。"

  "薩蘭!快拿開你的手......。"

  "那你再說一次。"

  "薩蘭......"

  他滿足地狡猾威脅,勒索她的乞求。呢喃千遍,也不厭倦。

  ※ ※ ※

  "那麼薩蘭現在是......‘裡外不是人'了?"安神父試探性地問。

  "嗯,裡外不是人。"虹恩忙著幫他釀葡萄酒。

  "他的敵人想拉攏他,他的朋友開始敵視他......"安神父思索一陣。"那他最近在做什麼?還在為那個少女陣殘害無辜?"

  "他沒有殘害任何無辜。"她堅定地搬起一小缸果子。

  "除了少女陣,他不再接受′四府′任何任務。"

  既然不被人信任,付出再多心血也只會使自己倍受質疑。

  "所以他就自由地放手去做他的事。"

  "什麼事?"

  "行俠仗義。"她笑得好驕傲。

  安神父聽不太懂,但看她的笑容,知道是好事,也跟著開心起來,和她一起將東西搬出去。行經大廳,她被門前一群女教友的爭論吸引。

  "怎麼回事?"

  女教友們尷尬而羞怯地指著教堂門口的俊秀身影,七嘴八舌地搶著說明。

  "喔......"她愈聽愈混亂,干脆直問那名高挑的陌生男子。"你有什麼事嗎?"

  "我想找安神父談談。"

  "可是今天是女教徒們傲彌撒的日子,不方便讓你進來。"

  "我有急事。"他溫文的表情微有焦慮。"十分重要的急事。"

  "這......。"虹恩為難了。

  "我若非有要事相求,也不會挑在這麼個不恰當的日子。"

  她看看這名男子,眼中的懇切很是真誠。"那你等一會,我替你叫安神父過來。"隨即使熱心地快步向大廳深處的人影走去。"安神父,有位男子......。"

  背對教堂大門的虹恩看不見陌生男子陰冷的眸光,不知道他已朝著她的背後伸出修長手指。他指尖猛然一彈,遠處的虹恩立刻如被人用刀狠狠捅進去,當場向前伏倒在安神父身上。

  "虹恩!"安神父看見虹恩頓時流出的大量鮮血,吼得幾乎失聲。

  門口的教友們也嚇得花容失龜,四處逃竄。

  "虹恩、虹恩!"安神父慌亂地拍打她慘白的小臉。她還有氣息!

  她痛苦地在他懷裡皺起小臉,幾乎昏厥。"好痛......神父,我好痛......"

  究竟是什麼武器傷到虹恩?傷口在哪裡?為何會湧出如此驚人的鮮血。

  "快到蘭王府叫人來,快!"

  安神父在教堂吶喊的同時,元卿正和"四府"的另一名貝勒重新籌畫著少女陣。

  "我之前布的陣,死角定在蘭王府,所以府裡若有任何不詳的動靜,我完全偵測不到。"元卿在自家花廳的圓桌上,以清水畫著法陣。

  "何以突然想轉移方位?"

  元卿茫然凝視桌面。"直覺。"

  "你覺得蘭王府有問題?"

  "從一開始就有問題。照我排的法陣,應該不出六個月就能抓到紫微中宮的下落。現在都拖了九個月,砍了九個人頭,卻還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很不對勁。"

  "紫微中宮?"

  "就是將會統御‘四靈',縱橫天下的十六歲少女。"元卿在四個方位上以清水點上咒語。"我要的,正是她的頭!"

  就在他完成法陣最後一筆的剎那,桌面爆出激烈陣光,轟地一聲,整個桌面猛然起火。

  "元卿!快閃開。"他睡著雙眼呆坐原地,視而不見地望著燒為一片火海的桌面。

  "你在楞什麼!"那人憤而將他拖離凶烈翻騰的火焰。

  "來人!快拿水來!"

  火勢以驚人的速度吞噬整張硬實木桌,卷向四面八方,迅速擴張領域。

  "元卿貝勒!"聞聲趕來的僕役被廳內的景象嚇住。

  "這......怎會起這麼大的火。"

  "快傳雲板,這火來得不對勁!"那人吼著下令,同時強架著元卿出去。

  雲板深沉刺耳的擊響立刻驚動整座府第,訓練有素的下人們登時趕來撲滅已然吞沒整間華麗廳堂的烈焰。

  "你在搞什麼,元卿。"那人忍不住低咒。"為什麼弄出這種莫名其妙的怪火?"

  元卿恍若神游大虛,臉色一片空茫,不動不笑,不言不語。

  "元卿?"

  他沉寂良久,聽著眾人急忙救火的紛擾,綴綴低語--

  "我--找到我要的人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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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阿爾薩蘭守在沉睡的虹恩身邊,仿佛失去靈魂的空殼。

  "我聽不太懂,你的意思是,虹恩沒受傷?"

  "完全沒有。"月嬤嬤冷然回應安神父。

  "可是她流了一地的血--"

  "那是她天癸來了的關系。"她不耐煩地解釋。"就是女人的生理期。"

  "但虹恩說她沒有生理期,怎會一下子流出像流產似的大量血跡?"

  "因為她的穴道被人打通了。"阿爾薩蘭將臉沉在雙掌中歎息。安神父不明所以,但感覺得出阿爾薩蘭面對的重大打擊。

  "有人......可能在虹恩小時候就替她封死了穴道,讓她的生理期無法來臨。而教堂那名陌生男子的一擊,正是准准地打通了她後腰上被封死的穴道。"

  "怎麼打通的?"安神父不解。

  "只要一顆小石子就可以辦到。"月嬤嬤陰沉地凝視虹恩。"蘭福晉醒了。"

  "虹恩!"阿爾薩蘭心疼地坐在床邊輕撫她的臉。

  "我......怎麼在家裡?"她迷迷糊糊地環視四周。

  "你的天癸來了。"

  她在阿爾薩蘭扶她坐起的勢子下一楞。"我......我的天癸來了?"

  感覺到她在坐起動作中下體的不適與怪異感,她整個人驚呆了。她的生理期來了,她成為一個完整的女人、成熟的女人了?

  "薩蘭,我......。"她突然驚喜得不知該說什麼,無法控制幾乎喜極而位的神情。她現在是個真正的女人,她可以懷孕,可以擁有薩蘭的孩子,可以建立一個完全屬於他們倆的家庭。

  她再也忍不住笑著讓淚水奔流而出。

  "薩蘭,我的祈禱應驗了,我可以擁有我們的孩子!"

  她激動地在他懷裡又哭又笑。"拜托,千萬別讓這是一場夢,我願意用我的命來交換,讓它變成真的!"

 "你的確得用你的性命交換。"

  虹恩在他這句冰冷的回應下停住歡笑。他為什麼臉色這麼難看?

  "薩蘭,你......不高興我可以擁有我們的孩子嗎?"他不回話,只是頹廢地望著她,宛如失去一切希望。

  薩蘭看她開始被凝重的不安感染。望至一旁的月嬤嬤和安神父時,惶恐的壓力逐漸襲來。"你們是怎麼了?不祝福我的天癸終於來了嗎?"

  "它不是自然來,而是被人破解。"她緊張地望著薩蘭怪異的肅殺語氣。

  "你小時候可能被人封住穴道,使天癸不到,早上教堂裡那名陌生男子的突襲,正好打開了你被封死的穴。"

  "所以我的經期就來了?"她認真地凝視他。"這不是很好嗎?說不定我還得謝謝那個人。不過為什麼要封我的穴,是誰封的呢?"這樣整人,未免無聊。

  "虹恩,你確定你沒受傷嗎?"安神父仍放心不下。

  "你昏倒之前明明說你很痛,是不是背後被人襲擊的部位受傷了?"

  "不是。不是。"她連忙笑著解釋,原來他們在擔心這個。"我不是被打中的地方痛,是頭很痛。那時候突然頭前痛得像被千根針札到似的,差點痛裂了腦袋。"

  她原以為大伙也會輕松一笑,可是沒有,他們的表情反而使室內氣氛變得更寒冷。

  "你們到底是怎麼了?"

  薩蘭落寞地凝望她許久,遞上一面小鏡。"看看你頭上疼痛的部位吧。"

  她遲疑著,張望他們好一會兒才怯怯接過鏡子。今天大家是怎麼了,喜從天降的一刻,竟然個個像要辦喪事似的。難不成天癸一來,她就丑成了大妖怪?

  這麼一想,她在翻過鏡面之前倒真有些害怕。光潔鏡面翻轉的剎那,她倏地閉起雙眸,而後才敢慢慢打開。

  沒有變成丑八怪,也沒有變成大妖怪,沒有一下子變得特別成熟嫵媚,也沒有失去以往的嬌美風采。只是眉心多了一顆痣,一顆殷紅如血的痣。

  "這是什麼。誰替我弄上去的?"擦不掉?那這就不是被人塗的了。

  "這是印記。"月攪嬤接口。

  "什麼印記?"

  "好比有的人小時候有跆記,長大後就會自然消失。而你的印記則是在長大成人之後,自然浮現。"

  "是嗎?"她好奇的盯著那顆鮮麗紅痣,愈看愈有趣。

  "挺可愛的。"

  "虹恩,還記得元卿的少女陣嗎?"

  薩蘭為什麼突然提這個?"啊,這次應該是我上第十位少女子吧。可是現在離朔日不是還有好一段日子嗎?"他只在每月朔日才替少女陣出任務。

  "還記得我斬殺的都是什麼對象?"

  "不就是什麼年方十六、痣在眉心的......。"一陣頓悟赫然穿透她身體。年方十六、痣在眉心的少女?

  她下意識地顫抖撫向自個兒眉心。

  她是年方十六,可是之前她並沒有痣在眉心。"這......是有人惡作劇的吧。"她僵硬地笑著,像要襪掉一粒污點似的擦著眉心。

  "不是惡作劇,是有人以周嚴的計劃暗暗封住你的印記,不讓人識破你的秘密。""我......我的秘密?"

  "你將是統御′四靈′那群亂臣賊子的中心人物。"

  "怎麼可能,我根本......我甚至完全不明了′四靈′究競是什麼,怎會統御他們。""這到目前為止,也仍是個謎。"月嬤嬤說道。"但依據元卿的盤算,你終究與他們脫不了關系,遲早會影響大局。"

  "所以要殺掉我?"虹恩艱困地強顏歡笑。"我......不可能的,你們想也知道我沒那個能耐。"

  "或許吧,但擺在眼前的事實是,少女陣為的就是要取下你的腦袋。"阿爾薩蘭的話比刀鋒更加犀冷,劃過她心口。

  "不一定是我啊,天底下多得是痣在眉心的少女--"

  "可是有幾個會像你一樣,被精妙的巧計層層守護著?"

  虹恩渾身發冷。"這......只是巧合而己。如果這真是種守護,為什麼現在會突然破解,不再守護我了?"

  "也許的確是巧合,也許是你的守護者改變心意,有很多種可能的也許,但都改變不了事實。"

  她就是薩蘭要斬殺的少女!

  虹恩無法接受事實地楞著,想說些什麼,卻找不到自己的聲音。薩蘭、安神父、月嬤嬤,看來如此熟悉的人,一下子全變陌生。為何一覺醒來,物是人非,整個世界徹底翻復?

  "你是說,你要砍我的頭了?"

  她不確定自己是否真有說出這句話,因為她並沒有從自己顫抖的唇上聽見任何聲音,薩蘭也沒有任何反應。

  "薩蘭。"安神父實在不忍看虹恩被嚇壞的模樣。"你不會斬殺虹恩,對吧。"

  他不回話,始終盯著她,仿佛面臨與她訣別的剎那。"你不會的!"安神父甚至帶有譴責的意味。"你不是說你其實並沒有殘殺那些無辜少女嗎?你當然也就不會殺虹恩。"

  "我會,她就是我真正要砍的唯一腦袋。"虹恩眨著無法回應的大眼,感覺自己在逐漸凍結。她的血液凍結,渾身動彈不得;她的肺凍結,無法呼吸;她的心凍結,無法感應。

  她完全淪陷在扭曲的異境裡。

  "你唯一要砍的腦袋?那你之前砍的算什麼?那些無頭女屍的腦袋在哪裡?"安神父忍無可忍。

  "在我身上。"

  一時間,安神父還以為這是漢文的某種成語。他聽得懂,卻無法理解。

  "她們的頭,一直放在我身上。"

  薩蘭空茫地凝視著虹思,由衣襟裡抽出一張如信函般的符紙,朝下一倒,掉下八、九個白紙剪成的小小人頭,頸口邊都是俐落的刀削痕跡。

  "這......這些是......"安神父和月嬤嬤都呆住。

  "這就是元卿布的陣。"

  阿爾薩蘭砍的全是紙人?

  "衙門仵作那裡的九具無頭女屍又是怎麼回事?那些可是貨真價實,由多名仵作親手檢屍的血肉之軀啊!"月嬤嬤驚叫。

  "元卿布陣的關鍵很簡單,就是不要相信你的眼睛。"薩蘭冷道。

  "那......,你也可以用這個方法保虹恩一命。"安神父雖不贊同這些奇招異數,但眼前救人要緊。

  "我能怎麼保?現在連我們都確知虹恩就是該斬殺的目標,元卿豈會不知道?"阿爾薩蘭終於火氣爆發。"如果我有辦法,我會不救她嗎?你們誰有更好的主意,你們來教我吧!"

  他憤恨的擊掌打得桌面杯碗叮當響,惱怒的身影背著大家,氣焰逼人。

  虹恩的心被他的怒火消融,化為一股暖暖熱流。

  薩蘭不願殺她,捨不得殺,卻不得不殺。如果他對她沒有感情,就不會如此痛苦;如果他夠狠,就不會有這些掙扎。

  "若我真的注定得被斬首,我會根慶幸你就是那名劊子手。"

  薩蘭不確定自己聽到什麼似地回頭,攢眉瞪視。她與他對望,望人彼此的靈魂,猶如面對著鏡子。她的心底映著他的孤單,他的靈魂映著她的脆弱。

  "我覺得我已經很幸福了。成為你的妻子後,我所有的願望都實現了。我......有自己的家、有親人、有朋友,還有了可以生孩子的夢想。"她硬生生地揚起堅強笑容。

  "就算現在就離開人世,我也沒有遺憾。我想要的,全都得到了。"

  "虹恩。"安神父無法忍受。"別說這種喪氣話,事情還沒有走到盡頭,多得是轉目余地,不要就此放棄希望!"

  "事情哪還有轉圜余地!都已經擺明了王爺除了殺她一途,無路可走。"月嬤嬤低喃。

  "你可以不殺,你可以帶著虹恩逃!就趁現在事情尚未鬧大,趕緊帶她逃吧。"

  "沒用的,安神父。虹恩無論怎麼逃,都逃不出籠罩著整座京城的陣法結界。"薩蘭癡望著榻上脆弱的小身影,"我若不殺你,死的就將是元卿。"。

  "蘭福晉是你的妻子,你當然捨不得,可元卿那只狐狸又不是你什麼人,還顧忌什麼!"月嬤嬤巴不得砍了那家伙。

  "他救過我一命。"薩蘭堅定地向虹恩聲明。

  虹恩深深地望著他,緩緩放下了所有怯、擾慮,綻放令他為之目弦的笑顏。

  他幾乎不敢相信他在她眼中看見崇敬的光芒,仿佛他是高貴聖潔的英雄。她的引以為傲,她的癡心仰慕,全都毫不保留地展現在那雙晶燦大眼中。

  他的意識差點被胸中一波波熱瀾溺斃。從沒有人給過他如此珍貴的無形冠冕,也沒想過這徽不足道的眼神會帶給他這般強烈的沖擊。

  虹恩,虹恩!

  他亟欲搜尋適當的字眼,告訴她他此刻的感覺,可是他該怎麼說?他要說什麼?那份意念隱隱約約,無從捕捉。

  "難道虹恩真的非死不可嗎?連個躲的地方都沒有?"

  安神父的感歎打醒他的心。

  "最能保護她的就是蘭王爺,偏偏非殺她不可的也是蘭王爺。"月嬤嬤無奈哼笑。

  "還有人可以保護她。"薩蘭一句話楞住所有人。虹恩癡癡等著他的下文,那份全然的信任、全然的依賴,讓他緊握鐵拳痛下決心。

  "你回克勤郡王府去吧。"

  她有如當場被他一斧劈為兩半。"你......要我回去?"

  這就是他的答案?

  "她娘家有能力保護她嗎?"安神父懷疑有人能與薩蘭的身手相抗衡。

  "她娘家那窩鼠輩或許沒本事,但她大哥的能耐,綽綽有余。"

  "我不去!"虹恩堅決聲明。

  "虹恩......"安神父婉轉相勸。

  "我嫁進來之後,就是蘭王府的人。這裡就是我的家,我沒別的地方可回。"

  "別在這時跟我耍脾氣。"薩蘭漸漸沉下臉色。

  "我不要靠別人保護,我要跟你在一起。萬一......我真的出了什麼事,我最後一刻只想要你陪著我!"

  "你除了顧慮自己的感覺,也想想我的立場好嗎?"他咄咄逼進。"你要我如何天天面對一個會死在我手裡的人?你要我如何殺自己手無寸鐵的妻子?"

  "可是......我不要離開你。"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任性。"他的暴喝震得她整個人一跳。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她抖著小手強作鎮定。

  "可是患難夫妻,就是要在一起,才能共渡難關。我不能丟下你一人去面對......"

  "你如果真為我著想,就該盡快趕往克勤郡王府,別擾亂我的立場。"

  "我沒有擾亂......。"

  "你既是我妻子,又是我任務上的眼中釘,是我必須斬殺的對象,又是我非得保護的人。你說,我到底該如何自處。"

  "我知道你的處境很為難,可是......。"

  "我從你醒來的對候就想問你,你的出現到底是不是某種刻意的巧妙安排?"

  "薩蘭?"

  "這如果全是巧合,未免巧得太離譜。如果是預先籌劃好的計謀,則真的十分高明。能把我逼到今天這種兩難地步的人,我實在佩服。"

  "你別把事情想得太復雜......。"

  "為什麼我要娶的人會臨時更替,為什麼我會娶到一個被人暗中掩飾身份的奇怪少女,為什麼我會這麼湊巧地娶到我最該殺的人,你不覺得巧合太多了嗎?"

  "薩蘭......。"

  "你的出現讓我想到一句話:愈是危險的地方,愈是安全。我覺得隱隱之中似乎有某種計謀,正是跟著這個方向走。所以你會被嫁到這最危險的劊子手之家來,因為這裡最安全。"

  "我知道你只是想逼我回去,但......"

  "是不是有人料准了我絕對對你下不了毒手,恩!你是不是也為了這個目的而拼命引誘我,制造我的不忍心?"

  "我沒......"

  "虹恩,巧合是當然的,但過多的巧合,就象征著某種陰謀。"

  "別這麼說!事情......"

  "你最好暫時離我遠點,讓我重新思考這整個騙局。你在這裡,對我只是干擾。或者這正是你執意留在這兒的目的?"

  "我不要回去,你騙不了我的,我就是不回去。"她強硬地哽著喉頭瞪視他。"你是故意用話欺負我,我不會上當,我絕對不走。"

  縱使她眼眶滿是被他刺傷的水光,依舊死守立場,堅持不退讓。

  "你留在這裡除了帶給我庥煩,還有什麼作用?"

  "就算我沒用,你不想看到我,我還是不走。"

  "你為什麼這麼惹人厭,一定要黏人黏到這種地步?你就不能讓我一個人冷靜冷靜?"

  "我發誓我絕不會打攪你......"

  "我突然可以理解你為什麼一再被人轉送。說是逃避官差查緝也許只是個借口,受不了你的任性和無理取鬧才是事實吧。我甚至現在就有這種感受。"她完全怔住,被他擊中最脆弱的部分。

  "虹恩,告訴我,你是不是在每次被送走之前,都這樣死纏著人家不放?"他瞇起殘酷的質疑雙眸。

  她失去意識地呆呆瞪著他,耳邊逗蕩著童年的哭鬧不要把我送走,我會乖乖做你們家的女兒!我發誓我會乖!我不要走!

  幾乎每次被寄養人轉手,她每次都會如此拼命懇求。每個對她溫柔的家庭,最後都以殘酷收場。

  讓我留下來,我不要再被送走了!我會乖乖的,讓我留下來!

  淒厲的孩童哭喊沖破回憶的屏障,搗毀她小心翼冀的刻意遺忘。薩蘭為什麼要把這些挖出來?為什麼要重新在她的傷疤上補一刀?

  "你是不是每次都在收養期間熱心地裝乖假巧,好在人家家裡窩下來?"

  "你是不是總把人家搞得很受不了?"

  "你是不是被送走時都會這樣一哭二鬧三上吊?"

  "你是不是每回都不擇手段地拼命委曲求全,讓自己被留下來?"

  "你是不是老拿這套死纏爛打的功夫和一廂情願的想法,逼得別人煩不勝煩?"

  "虹恩?"

  "住口!"她瘋狂地哭喊著,沖到薩蘭身前狠捶猛打。

  "你是故意這樣說的,你只是想逼我走!你住口!"

  "你干什麼?"他厭惡地一把推開,她卻又打回來。

  "你又不知道我過去的事,憑什麼隨口亂說!你根本是在胡說八道,我才不聽你的!"

  "虹恩!"他惡狠狠地抓住她的狂亂小拳,涼涼一笑。

  "何必這麼反應過度?難不成我全說中了,嗯?"

  "住口!我不要聽你說,我不要聽。"

  "看來我說對了。"

  "不管你怎麼講,我都要留下來!我不走!"

  "真是丑態畢露,也難怪你會一再被人送走。"

  "住口!"她狂喊著,淚水糊亂整張臉。她無力地垂頭滑坐在地上痛哭,兩手卻仍高高地被他箝著。

  是的,丑態畢露,她活像一條邋遢的狗,什麼招數都使盡了,仍得不到任何一家收留。一家接著一家地轉手,她一家接著一家地哀求。她以為這一次不會再被送走,永遠都不會了。

  她恨薩蘭,為什麼要這樣踐踏她?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她狠狽地哭著。這是她的家,她不應該會被送走!

  "虹恩,別這樣。"薩蘭蹲跪下來,捧起她的小臉吻啄安撫,"你總得面對現實,這沒什麼好哭的。"

  "我不走,我不走。"她淒楚地哽咽大喊。

  "我知道,就像你以前說的,你每到一個新家庭,就好像有份使命,得為他們做點什麼。你在我這兒也是,你為我做了許多許多。"他輕聲呢喃著,環抱她的小身子搖著拍哄。

  "我不要離開你,我不要離開我們的家。"

  "我知道。"他以臉頗摩掌她淚濕的容顏。"你的確是個可愛的天使,用小小的使命改變這個家。可是,你的使命已經完成了,這裡暫時不需要你。"

  她猛然自他的溫柔中掙脫,愕然瞪視。

  "別激動,我說的是暫時,所以你還是有機會回來的。"他善良地勾起嘴角。

  "我不要。"

  "虹恩。"

  "不管你說什麼,我的答案都是一樣。"

  "是嗎?這可是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還記得你在新婚之夜欠我一份人情嗎?"

  神警戒地帶淚看他卸掉偽裝的硬面孔。

  "現在是你還我這份人情的時候了。"他粗暴地箝住她的雙臂逼近他的切齒。"你當初已經答應會信守承諾,現在就做給我看。"

  "薩蘭?"

  "給我滾出去,永遠都別再踏進我蘭王府一步!"

  ※ ※ ※

  事實證明,阿爾薩蘭的顧慮是對的。

  虹恩被確認是少女陣斬殺的目標後,蘭王府立即被御貓的人馬接收,監控每一個管道,搜查相關人等。江湖上甚至私下流傳,活捉虹恩者,重賞五千兩。

  "虹恩,有個叫月嬤姨的人偷偷來探望你。"禧恩帶者老婦一塊下到密室裡。

  月嬤嬤簡直不敢相信虹恩會被她娘家藏在這種地方。

  "你住這裡?回娘家這些日子以來,都住這裡?"

  "月嬤嬤......。"虹恩尷尬地請她坐下喝茶。

  禧恩房裡的地下密室,原為儲物之用,四面是牆,陰冷黑暗。裡頭僅有一張簡陋的床、暫當小桌用的大衣箱,凳子兩張,油燈一盞,別無長物。

  "外頭風聲再緊,也犯不者把你像關犯人似地藏著吧!"月嬤嬤惱火怪叫。

  虹恩馬上比個贖聲手勢。

  "月嬤嬤,我額娘這麼做不是為了防外面追捕我的人,而是肪我大哥。"

  "你大哥?不正該是他來守護你嗎?"

  虹恩苦笑。"正好相反,我甚至不能讓他知道我就在府裡,省得他拿我去威脅薩蘭。"

  "他不是你大哥嗎?"

  "他已經不認我這個妹妹了。"虹恩茫然凝視燭火。

  "薩蘭說對了,我錯嫁到蘭王府的事,的確是件陰謀,只是我自己不知情。"

  "什麼?"

  在一旁沉默的禧恩不自在地咽咽口水。

  "是我回來之後,額娘和禧恩姊勉強告訴我的。"否則她們不知該如何解釋不能讓大哥發現她存在的理由。

  "她們怕大哥拿我當對付薩蘭的工具,所以干脆設計讓我嫁過去。正如薩蘭所說,她們的確是抱著′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的念頭,才這麼做。"

  "嗯。"月嬤沉吟。"我看她們不只怕你大哥拿你當對付蘭王爺的工具,也怕你淪為′四靈′攻擊′四府′的武器。"

  "什麼?"

  "沒什麼。"反正太復雜的事這娃兒也聽不懂。"說回代嫁的事,雖然她們設計你成為新娘,你大可抵死不嫁啊,干嘛任人擺布?"

  "這......"

  "因為我們早看透了虹恩的性子,料准了她一定會挺身而出。"禧恩插嘴。

  "是啊,這就是家人,利用得還真徹底。"哼!

  "月嬸嬤,別這麼說,她們這麼做完全是為我好,我很感謝她們。如果不是這項安排,我可能永遠都不認識薩蘭,永遠都......"

  虹恩突然說不下去,小手抵在嘴前。不斷眨巴的大眼,似在阻止什麼決堤而出。

  月嬤嬤斜看她許久,受不了地一歎。

  "問吧,何必再閃閃躲躲呢?"

  虹恩深呼吸了好幾回,才怯怯開口,"薩蘭......好嗎?"

  "糟透了,不然我干嘛冒險跑來。"不等虹恩追問,她直接招供。"現在蘭王府簡直可以改叫御貓別館了,到處都是御貓的人馬。二總首和府裡那幫死忠於王爺的人,甩都不甩他們,就被遣散出府。"

  "薩蘭呢?他怎麼樣了?"

  瞧她急的!"已經不拄蘭王府了,現在成天潦倒在西郊一間破廟裡。"

  "為什麼?"虹恩的心兒乎擰碎。

  "′四府′不信任他,不指派任何任務給他,這麼明顯的排擠,他哪還忍得下去!"

  虹恩呆楞地僵坐椅上。分別的這段時日,她在這兒備受保護,他卻得面對外頭的狂風暴雨,無處可躲。

  "其實王爺也用不著自暴自棄,江湖上有多少人重金等著他接下委托,二總管他們也在等他重新登高一喝,讓他們繼續追隨。可王爺不知怎麼著,一直頹廢,萬念俱灰了似的。"

  一道熱淚倏地劃下虹恩臉龐。為了苟活,兩人不得不分離,結果竟成了一種折磨。

  "我一直覺得是我害了王爺。"月嬤嬤沉重說道,"他是因為收留我,才連帶受到朋友的懷疑。所以如果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我捨命奉陪。"

  虹恩破涕為笑。"不用捨命。"

  "蘭福晉?"

  "只要帶我去見薩蘭就好。"

  ※ ※ ※

  當阿爾薩蘭在暴風雪席卷京城的夜裡,看見虹恩出現在殘破的小廟,不禁猛然再灌一大口酒。

  他經常可以看見虹恩的幻影,只是今日的幻影有著溫暖的手心,輕撫著他滿是胡碴的臉頰不斷輕笑著,臉上卻掛著淚。

  "你不要命了,來這裡做什麼?"他頹然癱在角落,被烈酒泡啞的嗓子滿是疲憊。

  虹恩什麼也沒說,只是用小小的力量將他緊抱在懷。嬌弱的馨香環繞著他,令他不自主地痛苦回摟著。言語已是多余,蕭條的蔽廟只聞淒厲風聲,將兩個孤單的靈魂圍困在雪夜裡。

  突然間,阿爾薩蘭狠手推開她。

  "回去!誰讓你跑來這裡!"他怒斥,仿佛忽而由醉中清醒。

  "薩蘭......"

  "不要跟我羅唆,滾回你家去!"他粗暴地拖著她起身。

  "我已經回家了,我的家就在這裡。"

  "別跟我胡說八道,滾!"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滾!"他一個使力不當,虹恩當場摔倒,擦破臉皮。他既懊惱,又心疼。想出手,又覺得不該軟下態度。想挽留,又不得不考量她的安危。千頭萬緒,全由一個憤恨的低吼結尾。

  她自己爬起來,望著他落寞的背影良久。

  "薩蘭,我已經由安神父施洗,成了女教徒。"

  "關我屁事!"

  "薩蘭,你知道嗎?"她不為所動地甜甜笑道。"如果我們照洋人的方式在教堂成親,我們就必須宣誓。"

  他蹙緊極度不悅的眉頭,怒視跑到他前頭的小人兒,任她將他厚實的巨掌分握在手中。

  她在干嘛?

  "你假裝這裡是教堂......。"

  "我沒興趣跟你玩游戲!"他猛然甩開雙手,震退虹恩。

  她不死心地笑著走向他,再次牽起他的手。"你假裝這裡是教堂,安神父就站在我們前面,我們在聖壇前--"

  "你到底來這裡做什麼?是誰把你帶到這兒來的?"他像受不了她碰觸似地厭惡抽回手。"事實證明,你確實是有預謀地嫁給我。你的任務若是分化‘四府',恭喜你,你徹底成功了,‘四府'之中已經沒了蘭王府!"

  她堅強地撐著笑容,卻不知該如何掩飾嘴角的顫抖。

  "你還想要什麼?要我做你的侍衛,保護你的項上人頭,還是想從我這兒探查′四府′內幕,或是專門來看我有多落魄!?"

  她突然忍不住掉出眼淚,卻咬緊牙根不讓情緒湧出來,努力擠出微笑。

  看她哭笑交融的可憐神態,他的心揪成一團。他為何要對她殘忍?她究竟犯了什麼錯?為何一面對她,總會情緒失控?

  他閉眼深歎,語氣中滿是無奈。"你還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薩蘭,你假裝這裡是教堂的聖壇前,安神父就站在我們旁邊......"當她再次牽起他的雙手時,笑容完全崩潰,泣不成聲。

  他鞋靜地看她強自從抽噎中恢復平靜,看她竭盡全力地揚起笑容。

  "假裝我們......正要結婚。"她成功地克服了一個哽咽,輕柔一笑。"然後我們就要宣誓,回答神父的問題。"她沉寂好一陣子,仿佛在默禱,祈求勇氣。

  "安神父會問我:虹恩,你願意嫁給阿爾薩蘭,依從神的旨意,終生陪伴他嗎?我會回答:我願意。他又會問我,虹恩,你願意無論健康或疾病、痛苦或快樂、貧窮或富足,都一樣愛他、伴他、安慰他,一輩子相互扶持嗎?"

  他愕然看著她堅定不移的凝眸。

  "我會回答:我願意。所以,我來找你;所以,我在這裡。"

  他不敢相信地痛苦閉上眼眸,幾乎捏碎握在他掌中的小手。她冒著大風雪來,冒著生命危險來,就只為了告訴他這些話,就只為了傳達這份小小的力量。

  "然後安神父也會以同樣的問題同你,你會回答什麼?"

  他無法睜開眼,只能不斷地咽著喉頭。

  "薩蘭?"

  他幾乎承受不住內心的洶湧狂潮。"我願意。"

  "好,然後新郎就可以吻新娘了。"

  他沒有吻她,而是猛然將她緊緊押入懷中,用力得幾乎要將她融為自己的一部分。他不要虹恩看到此時的他,不要她聽到此刻的他,他身上無法自制的顫抖,卻說明了一切。

  她任他摟著,與他孤立於滾滾紅塵中。屋外溢漫白雪,冉冉物華休。

  相擁許久,方聞她細語悠悠--

  "薩蘭,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砍下我的頭吧!"

  ※ ※ ※

  朔日子夜,蘭王府內燈火通明,阿爾薩蘭橫抱著熟睡中的虹恩仁立大廳。

  當他和虹恩在破廟中被捕時,即被囚禁於府裡,直至行刑這日。御貓照阿爾薩蘭所要求,給虹恩最尊貴華艷的衣裳,將她扮成最隆重的盛裝模樣。她安然沉睡在薩蘭臂彎裡,嬌美的睡顏惹人愛憐。

  "為何要對她下藥?"御貓冷睬。

  "別讓她在驚恐中離開人世。"

  御貓低笑。"是別讓她看到被你親手斬殺的景象吧。"

  如今的阿爾薩蘭僅是一頭無路可退的困獸。一切的希望全成絕望,除了被逼上他們替他鋪好的路,別無他途。

  "薩蘭,如果你無法下手,不必勉強。"元卿低喃。

  "我不會讓任何人碰虹恩。我寧可親手斬,也不用你們多事!"

  元卿只是挑挑眉,不多做表示。

  他蒼茫環視四方,四、五十名侍衛團團守在大廳外。他可以帶著虹恩殺出重圍,逃到天涯海角,但能逃多久?又豈能丟下自己救命恩人的生死於不顧?

  "我明白你在我和虹恩之間不得不痛下抉擇,我為此也深感抱歉。"

  "我不需要這些無意義的言詞。"薩蘭悍然截斷元卿。

  "真要表示歉意,拿出實際行動來!"

  "除了放過虹恩這一項,我定會盡力做到。"

  薩蘭憤惱地磨著牙根。望向虹恩的睡顏時,好不容易痛下的決心差點瓦解。

  "我要自由。"

  元卿微怔,御貓則傲然不屑一顧,不耐煩地盤算著時辰。

  "不管‘四靈'或是‘四府',我兩邊都不想再有任何接觸。我只想過我的日子、做我的事,過往恩怨就此一筆勾消,從此你我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來。"

  元卿沉寂許久,才輕揉著額角開口,"你是打算與我們徹底了斷了?"

  "這已經是我最大的慈悲。"薩蘭瞇起寒冽狠眸。"否則殺妻之恨,教我怎麼忍!?"

  "其實你不必親自動手--"

  "不是殺了自己的妻子,就是毀了自己的朋友。你給我這樣的絕路,還想施捨什麼順水人情!"

  元卿隱然動怒。"聽來你的不幸,似乎全是我造成的。"

  "至少你是最大功臣。"

  "那可真是抱歉了。"他森然一笑。

  "他要走就讓他走,天下好手不獨他一個。"御貓輕哼。

  "除了還我自由,我要你就此終結少女陣,停止這個荒謬的邪門歪道。"

  "等你砍下虹恩的腦袋,陣法任務自然就終結。"

  "我不要它自然終結,我要你親手將它終結,以示誠意!"

  元卿陰沉地搭起十指。"很有趣的條件,似乎其中可以玩不少把戲。"

  "你自己決定。因為我不相信你,正如你不相信我。"薩蘭強勢主導。"你答應,我們就照原計劃斬了虹恩,同時還我自由,終結少女陣。你不答應,我現在就帶虹恩走,你的死活,恕我無法干涉!"

  "元卿,子時已近三刻,時辰所剩不多,該動手了。"御貓提醒。

  "或者還有第三種辦法。"薩蘭說道。"你現在就收了少女陣,如此你不會有生命危險,虹恩不必被斬首,我不用在兩難中做抉擇。三方全勝,何樂不為?"

  "不可能!"元卿的重喝連御貓也為之一楞。追了近一年的重要關鍵,如今近在眼前,怎能放手。

  "你為何要做此無謂堅持,元卿?"

  "我有我的理由。"他不再跟薩蘭牽扯。"你的條件,我接受。只要你懷裡的人頭落地,我立刻終結少女陣!"

  "只要我懷裡的人頭落地--"

  府邸後方隱然傳來的嘈雜聲分散了大廳的凝重氣氛。

  "出了什麼事?"御貓立刻質問侍衛。

  "似乎是後方失火。"有濃濃黑煙燃起。

  "薩蘭。"元卿低斥。

  薩蘭痛苦的閉上雙眸祈求。如果有奇跡,請就此發生,如果世上真有公理,請伸出援手。他原本不信佛,此刻卻衷心懇求。

  "你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嗎?"御貓殘酷逼近。

  阿爾薩蘭不得不將虹恩置於椅上,仰著純美無邪的嬌顏,看不見一切丑惡,聽不見一切污穢。

  "貝勒爺,後廳被人縱火,火勢愈來愈大,恐會蔓延至此,請盡快離去。"

  "你們就不會派幾個人去滅火嗎?"御貓痛斥。

  "沒方法,因為大部分的人手都集中在前門阻擋宮府的人馬侵入。"

  "宮府?"所有人皆調過視線一怔。

  "克勤郡王府的大貝勒率眾多官兵,打算強行攻入,說是有確定證據證明今晚在此將有少女斷頭。"

  "該死!"御貓突然明了這些亂子是誰惹的。"我早該先宰了月嬤嬤那老婆子。"

  "阿爾薩蘭!"元卿冷然一喝。"別忘了你的任務!"

  一把沉重大刀霍然出鞘,散放冰雪寒光。剛猛的刀身囂張宣示殺人無數的氣勢,噬血的陰氣濃烈地彌漫大廳。

  過去他用這把刀斬好除惡,今日卻要用它手刃虹恩。

  "貝勒爺,濃煙已經漫過來了,請速速躲避。"

  "你還不快砍了她的腦袋!咱們砍了就走,照你說的,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御貓怒罵。

  元卿同時在地上四方定陣,以花瓶內的水畫上咒文。

  "我已經准備好了,你准備好了嗎?"

  元卿一句刺中薩蘭要害,他盯著虹恩,手心一片濕冷。怎會如此?他見識過多少大風大浪,怎會在此刻猶豫不決?

  "我會的,我會親手砍了虹恩。"

  元卿卻聽出其中的不捨,一比手勢,御貓立刻拔刀備戰。

  "子時就快過了,你還要拖到何時?"

  薩蘭,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砍下我的頭吧!

  可是面對這張摯愛的容顏,他該如何下手?

  "阿爾薩蘭,你死期到了!"大貝勒霍然突圍沖入,雙方侍衛立即拉開混戰,御貓登時飛刀攻向阻撓者。

  "快動手,你這白癡!"御貓凶狠地邊戰邊罵。

  "你敢動手傷了虹恩,我馬上挖了你的心肺!"大貝勒已然棄王法於不顧。

  "阿爾薩蘭。"元卿再一次警告。

  他憤然扛起大刀,咬緊牙關揮掃向虹恩頸際。

  薩蘭,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

  "不--"

  劇烈的怒吼震動整座大廳,薩蘭猛然收勁,將刀勢轉掃至地,重重切入地磚裡。

  "我不能殺虹恩,我不能!"

  一道閃電般的冷光猝地由後方切入,俐落狠猛地將椅上沉睡的容顏掃落。頭顱飛旋之際,於空中灑下一弧紅雨。

  "虹恩--"

  大貝勒瘋狂嘶吼,沖向身首分離的小人兒。

  濃煙霧時由後廳撲往前方,凶猛沖入混亂的廳堂。御貓優雅冷冽揮甩刀上血跡,重聲下令:"撤!"任務終結。

  ※ ※ ※

  整場血腥混戰,三日之內即干淨收尾。原本足以將元卿與御貓兩貝勒逮捕治罪的少女斷頭事件,卻因九具無頭女屍竟化為一堆白紙,無法定案,九名少女也已莫名其妙回歸各自家中,帶來不小騷動。

  一件離奇血案,烏龍收場。

  唯獨在蘭王府斬殺的,是貨真價實的少女。經仵作檢屍,竟也無法將御貓治罪。因為屍身在被斬殺之前,己身亡近三個時辰,卻狀若沉睡。御貓斬的是死人,而非活人,如何定殺人之罪?

  最切身的當事者阿爾薩蘭,早在那日的混戰消失無蹤,下落不明。重重疑點,無法勘破。直到元卿蒲地頓悟其中巧妙,發覺被人擺了一道,不禁大笑,因為他終於想起一項重大疏漏--

  月嬤嬤的眾多江湖把戲中,尤其擅長易容術。

  果然,御貓在那顆虹恩腦裝底下,剝出了張陌生的臉皮。也許是被買來的屍體,也許是被盜來的屍體,結論都一樣:她不是虹恩。

  不論"四靈"或"四府",雙方激戰的人馬全栽在一個小女娃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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