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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言情] 蕭宣 -【皇太子的麻煩(自古多怨女之一)】《全文完》

皇太子的麻煩(自古多怨女之一)作者:蕭宣

她真是歷代最最最淒慘的公主了!
為了擺脫被詛咒的命運,她不惜蹺“宮”出走
誰知不但遇上大騙子成了窮光蛋,還欠了一屁股債
落得了必須“賣身”來還債的下場……

幸好有過一面之緣的南詔國皇太子及時出現
不但解救了她,還幫她“騙”回身邊的盤纏
只是,他也趁她昏過去時,吃了她的嘴……

哎呀呀,奶娘千叮嚀萬交代
她的身體除了未來的夫君,不可讓別的男人輕薄
既然如此,她也只好“以身相許”──
經歷千里“尋夫行動”,她終於找到她的男人
卻發現,他的宮中早已藏有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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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很久很久以前,一個公主患了御醫束手無策的怪病。

 公主的奶娘迷信,懷疑公主中邪,遂請一位茅山道士來驅魔。

 孰料,已然清修三十載的茅山道士,見到年輕貌美的公主後,終究難逃七情六欲,自破清規戒律,沉淪於愛恨嗔癡中不可自拔。

 然而,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相傳這位茅山道士因愛生恨,于後宮擎劍自刎,臨終那一別,對公主催下惡符,要世世代代的帝女終生都得不到幸福。

 說來離奇,自那日起,不論是由哪位嬪妃所生,就算是皇后的親生女兒,都難逃克夫的宿命——駙馬爺意外夭折、駙馬爺離奇失蹤、駙馬爺得了失心瘋,駙馬爺患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怪病……

 諸如此類的克夫謠傳在說書人口沫橫飛的加油添醋中傳遍民間各地,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千傳萬……使得原本天下男人就算搶破頭也要娶到手的公主身價慘跌,變得比糞土更不值錢。

 愛民如子的皇帝,不忍天下百姓受皇族惡咒的連累,寧可耽誤帝女的婚姻大事,甚至廢除鞏固中原王朝的和親政策,也不再給公主賜婚。

 此後繼承嗣位的皇帝都奉先皇遺旨遵之;除非,有自願的駙馬爺。可惜的是,大部分的男子都怕自個兒還來不及當上駙馬爺,就先下地府去做城煌爺。

 結果可想而知,一個喪失和親體系的皇朝,必定引發朝野角力的不滿。

 因為公主毫無利用價值,想當然耳,獨守空閨直到老死的公主簡直比天上的繁星還要多。

 誰都知道,公主是多麼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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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拂曉,啼鶯喚人。

 一代公主趙樂平,神情專注地凝望著倒映在銅鏡中的自己。

 銅鏡裡,一張巴掌大的瓜子臉宛如精工雕琢似的完美無瑕疵,看似吹彈可破的肌膚白裡透紅,又嫩得仿若隨時掐得出水;眉心間一枚宛如花鈿的朱砂痣,奇特顯著到讓她看起來清靈脫俗,與眾不同。

 一頭烏黑亮麗的柔軟秀髮挽成高貴的公主髻,髻上簪著鑲嵌了九片金葉的金步搖冠,每片金葉上又垂綴了幾條流蘇,走動時,雲鬢花顏金步搖,正是當代公主最典型的皇族冠飾。

 她很美,從小她就知道。她美到連汴京第一名妓都得主動讓出第一美人的封號。

 像她這般出生於帝王之家、貌似仙女下凡,氣質又宛如一朵纖塵不染的出水芙蓉的女人,應該是男人之間的搶手貨才是。

 偏偏公主克夫的傳言一直在民間各地言之鑿鑿地流傳著,深深影響了樂平的身價,害得樂平落到已到花信之年仍舊無人問津的下場。她不禁暗自估計,不出三年,她鐵定成為深閨怨女。

 “敢問姊姊一聲,你一大清早派宮女把我和見寧找來,就只是要咱姊妹倆來欣賞你骨子裡的自戀嗎?”

 一個甜美清脆的嗓音倏地打破一室沉寂,也把望著銅鏡自我陶醉的樂平給拉回神來。

 眸光一轉,樂平的美眸緩緩迎向嘟著小嘴兒報怨的二妹天水公主,以及坐在她身邊一句話也不說,只顧著啃瓜子、還啃得相當津津有味的三妹見甯公主。

 這三個金枝玉葉的嬌貴公主,因受到相似的宿命影響,使得她們之間的感情仿若藕連似地緊緊牽繫出十分深厚的姊妹情感。

 “當然不是啊!”樂平露出淡淡悽楚的愁容。

 “那究竟所為何事?”天水的耐性快被磨光,纖細的指頭不耐煩地在自己細臂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拍子。

 “父皇不肯賜婚,讓你姊姊我……嗚,整整滯銷了二十四載。”前後不到兩句話,樂平的聲音已轉為哽咽。

 “不會又來了吧?拜託……”天水忍不住翻了一個大白眼。

 誰都知道樂平公主是出了名的愛哭鬼,天生淚腺發達,不哭則矣,一哭就驚天地、泣鬼神,沒有一個人受得了她。

 “我沒要哭好嗎?!”樂平薄怒著,人家她只是扁扁小嘴,又沒有要哭,她很用力地憋住淚意了。“今日我把你們倆找來,就是要商量對策,當然,不僅僅只是為了我個人的幸福,還有你們。所以,開始吧!你們有沒有可以把自己推銷出去的好主意?”

 哼哼,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樂平就不信她們幾個腦袋會想不出把滯銷多年的她們給推銷出去的好法子。

 曾經,樂平為了破惡咒,不惜舉辦比武招親的擂臺賽,管他生得是圓是扁,只要肯娶她,就算是老到快死的鰥夫,她也會披上嫁裳;偏偏,就是連鰥夫都不敢娶她啊!

 嗚嗚嗚……說起那日真是好傷心啊,擂臺下,竟然連半隻蒼蠅都沒有——沐京第一美人公主竟然沒人要,這事說有多丟臉就有多丟臉啊!

 她有如此悲慘的人生,一切都要怪那個“很久很久以前”的詛咒,簡直快要氣死她了,她實在很不甘心一輩子孤老在皇宮裡。

 “有,既然父皇不肯賜婚,那只好說服母后讓咱們搬離這個鬼皇宮。”天水立刻不假思索地提議道,顯然這是她嚮往已久的。

 打從天水公主十五歲及笄之後,便心生搬離皇宮的念頭,偏偏說不動頑固的母后,現下樂平提起,天水秀氣的小臉兒隱約透露出無比堅定的決心。

 接著天水又心思慎密地想著,要搬就要搬遠一點,最好是搬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免得被人嫌棄,慘遭“退貨”。

 “父皇和母后要是肯答應,早就答應了啊!母后就是捨不得咱們離開她的身邊啊!”樂平哀怨地歎了一口氣。

 “我知道啊!但是以前咱們會妥協是因為少不更事,不過現在可不一樣囉!”天水一臉俏皮地搖了搖纖指。

 “哪裡不一樣啊?”樂平可觀察不出端倪。

 “當然不一樣啊!姊姊。”天水攤著小手道:“你方才也說了,你已到了花信之年,卻尚未出閣,整整滯銷了二十四載。”

 “重點呢?”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還用得著再重複一遍她趙樂平說過的話嗎?

 “由此可見,咱們公主的臭名早已傳遍天下。”天水有些激憤地道。

 “所以呢?”樂平的臉色已經有點兒難看了。

 “根本沒有男人敢要咱們。”天水舉起柔荑,輕撫過胸前嫩若凝脂的肌膚,似乎十分惋惜世間的人兒這樣多,竟沒一個男人有福分可以擁有她。

 “結論呢?”樂平語調緩慢地問。

 “只有一個。”天水很認真地看著樂平。

 “請說。”樂平清澈的眸子鎖住她的。

 “一定會落得含怨而終的下場!”天水臉上有著前所未見的認真。

 “含怨而終?!”天生就是個愛哭鬼的樂平一聽,嚇得淚意再也憋不住,哇地一聲,洪水爆發啦!“哇嗚嗚嗚……我不要!”

 “我就知道!唉!”天水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我怎麼能不哭啊?我生在這兒、長在這兒已經夠苦命了,現下還要人家老死在這兒哦?嗚嗚嗚……我才不要,我要嫁人啦!”

 “姊姊,別忘了,《禾馬古書》有記載:‘花信未晚’。”天水笨拙地安慰著樂平,誰都曉得天水最不擅長的就是安慰人了。

 “所以?”呆呆的樂平一時半刻理解不出,這和一直被父皇典藏在禦書房中的《禾馬古書》有何關聯?

 “很簡單,你閉嘴,然後聽我說。”天水輕拍著樂平的秀肩。

 “哦!”

 “咱們還是有機會覓得如意郎君的,只要咱們搬到一個無人識的地方,就絕對有男人肯要咱們的!”

 事實證明,她們再不離開皇宮,再不找個沒人知道她們身份的地方重新開始她們的人生,恐怕一輩子都招不到駙馬。

 “話是沒錯啊!可是,天水,你有沒想過,咱們要如何才能勸動母后讓咱們三姊妹搬出皇后啊?”樂平抹淚揉眼,哭得鼻頭紅紅的,“還有啊,天水,你忘了嗎?我的奶娘生病了啊!我怕我一開口,奶娘的情緒會太過激動而死掉耶!哇!奶娘啊!嗚……”

 宮中的規矩是這樣的,公主一出生,就交由奶娘扶養,而負責養育樂平也負責照料樂平起居生活的奶娘,因長年累月的辛勞,身體快速損耗,終於有一天再也臥病不起了,而且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

 樂平一想到臥病在床的奶娘,靈秀柔美的小臉兒頓時又皺成肉包子,哭聲驚天動地,想那哭倒萬里長城的孟薑女應該也不過如此吧?

 “那怎麼辦啊?”天水了無頭緒,苦惱極了。

 平常最愛好吃懶做的小公主見甯,原本坐在雕花的圓凳子上猛嗑著瓜子兒,沒空理會她們兩人,忽然興奮地舉起白嫩的小胖手,急呼呼地嚷嚷道:“我知道!我知道!讓我說!”

 兩個人四隻眼睛頓時全盯著見寧瞧,盼能聽到好主意。

 “咱們可以去告訴母后,皇宮裡到處都是毒蛇,只要咱們一踏出寢宮,就會被毒蛇咬死,母后聽了,一定要嚇死了!”一向自以為聰明,其實笨得簡直可以跟豬拜把的見寧,提出了令人噴飯的法子。

 “什麼?!”樂平和天水兩人的臉上一陣錯愕。

 “見寧,你真是異想天開啊!母后又不是沒眼睛看,怎麼可能會上當呢?”天水覺得這麼做不太妥當。

 “就是說嘛!”樂平嬌滴滴地嘟著嘴兒嘀咕。

 “你們真是豬腦袋耶!幸虧你們有我這個智多星,要不然啊,你們早就笨死了啦!聽好了——”見甯拍拍白嫩的小掌心,得意洋洋地道:“咱們可以去抓蛇來放啊!”

 “去哪抓?”被罵豬腦袋的兩人不禁想問問這位智多星,打哪兒來那麼多蛇給她們抓?

 見甯睜大眼兒,呆呆地看著她倆,好半晌才聳了聳肩、攤了攤手,嫩唇微掀,又蠢又呆地吐出很不負責任的三個字,“不知道。”

 “你——”樂平和天水不約而同地把啃過的瓜子皮全丟在見寧的身上。

 見寧無辜地扁了扁小嘴,纖指拾起身上的瓜子皮,一個個丟在地上,一邊委屈地道:“你們不覺得我想出來的法子很好嗎?”

 “好在哪?”

 見寧很用力地翻了一個大白眼,“你們真是有夠笨的!有毒蛇耶!如果不趕緊把咱們安頓到一個安全之地,後果堪虞,這一計還不夠絕嗎?”

 “嗚……真的行得通嗎?”早已哭成淚人兒的樂平嘟著小嘴兒,傻呼呼地問著天水的意見。

 三個如花似玉的可人兒頓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同時歎了一口氣。

 “咱們怎麼會這麼倒楣啊?生在這兒、長在這兒,好命苦啊!”

 “所以咱們不能再軟弱了,事到如今已經沒得選擇了,只能接受見寧的意見,碰碰運氣囉!”最後由天水下了結論,“前提是,這事除了咱們,絕對不可以讓第四個人知道,你們也知道那些宮女閑閑沒事最愛聊是非,萬一風聲走漏,不小心傳入母后耳裡,母后一定會大發雷霆的,搞不好還會把咱們關起來呢!”

 “好,親手抓就親手抓,只要能離開皇宮,又嫁得出去,不會守寡……嗚……我認了啦!”

 “那咱們趕快分道揚鐮去抓蛇吧!”

 “就這麼說定!”

 轉瞬間,樂平的寢宮跑得一個蹤影都不見。

 三個不甘獨守空閨的公主,一心一意盼能逃脫可怕的公主詛咒……

 汴京的六、七月是荷花盛季,荷花當令時,有風飄飄,無風亦呈嫋娜之姿,勾出世間人兒愛荷的殷切之情。

 整天閑著沒事、老喜愛一整大群簇擁在樂平屁股後面打轉的宮女們,竟心血來潮地邀樂平去荷塘賞荷,樂平答應了,卻藉機偷偷溜走。

 此時“守草待蛇”的樂平,孤零零地蹲在草叢間,柔若無骨的小手緊緊抓著一隻簍筐兒,妄想草叢裡的蛇自動鑽進她的簍筐兒裡。

 然而,她已經等了半個多時辰了,別說是蛇,就連只芝麻小蚯蚓也沒瞧見,樂平一張靈秀柔美的小臉兒不禁皺得像粒剛蒸出籠的肉包子。

 “蛇啊!蛇啊!你再不出來,我趙樂平可要傷心了啊!”想到自個兒命這麼苦,樂平就忍不住嗚嗚悲泣起來。

 奶娘說,她的寶貝小樂平若不說話,靜靜地坐著時,外表看起來真是優雅高貴、成熟美麗到了極點,所以她不能開口,一開口就立刻破功;不過她老是失守奶娘所給的謹訓,原因出在她的小嘴兒老是靜不下來,嘰嘰喳喳像只小雀兒。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又呆又笨又愛哭又沒用,又只會依賴大人,沒錯,她簡直就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小呆瓜,奶娘一病倒,就再也不知道未來日子該怎麼過活了。

 嗚嗚嗚……總之,她就是很沒用,除了哭,什麼事都不會做,在這世間,再也沒有比她更一無是處的人了啦!

 嗚嗚嗚……她為什麼這麼慘啊?蒼天太不公平了啦!

 “咦?”忽然,樂平停止哭泣,似乎發現了什麼。

 長得比人高的野草被風兒吹得宛如浪般層層迭迭翻湧著,有條長長粗粗又看似滑溜溜的東西在草浪間隱隱約約地蠕動著,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聲。

 沙沙沙、沙沙沙……

 呀!是蛇嗎?樂平眼兒一亮。

 好像是哦!等待多時的蛇終於出沒在草叢間了,可是她卻快暈過去了。

 沙沙沙……

 哇!樂平緊張地跳了起來,不知所措地在原地走來走去。

 “怎麼辦?怎麼辦啊?”

 想她這千金之軀的嬌貴人兒,平日十指不沾陽春水,用膳沐浴都由人伺候著,現下抓蛇這等事卻要她自個兒來,簡直是要她的命呀!

 欸……她可以慢慢靠近它,然後閉上眼睛,簍筐兒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迅速往下一罩,蓋住它不就成了嗎?

 想起來好像很簡單哦……好,就這麼辦!

 樂平笨拙地搖晃了一下,驚恐萬分地偷偷瞄了草叢裡一眼。

 因為太害怕了,所以樂平只敢瞄一眼,事實上這一眼什麼也沒瞄到,她便立刻閉上了眼兒,接著心裡默數了幾聲,猛然往前一撲,管它口兒有沒有對準,便把反抱在懷裡的簍筐兒朝蠕動在草叢間的玩意兒蓋了下去——

 咦?很有感覺哦!樂平雖然不敢睜開眼睛瞧個究竟,但她還是感覺到簍筐兒在晃動。應該是中了吧?

 咦咦咦?!

 說時遲那時快,那玩意兒居然“飛”了起來,且十分詭異地卷向她,並一把纏住她的玉臂兒。

 啊啊啊——

 響徹雲霄的尖叫聲如殺雞宰猴似地響起。

 要死了!該不會是傳說中的蛇怪吧?思及此,樂平嚇得魂不附體,小不隆咚的膽子就這麼大一個,怎敢看一隻已成妖的蛇怪?

 “啊——”緊緊閉上眼兒,小嘴兒一陣亂叫,被纏住的玉臂兒連忙胡亂地甩甩,手裡的簍筐兒因此而落入草叢裡。

 樂平急得拉高湖綠色的石榴裙,一連往後退了五、六步,被纏住的玉臂兒因此脫離了箝制。

 孰料還來不及松一口氣,盤繞于玉臂兒上薄透如煙的紗袖兒卻被“啃”住了,那可怖的玩意兒把她的紗袖兒纏得可緊了!

 “蛇怪大人,饒命啊!不要!不要啊!我不想死啊!嗚嗚嗚……救命啊!”要是掙脫不了,准要死定了啦!

 嚇得她腳步不敢停,拚命往後退,由於一隻紗羅袖兒被纏住了,她一後退,紗羅袖兒就順著她肩胛骨滑落,交襟的敞領歪了邊,紮在腰間的束帶跟著脫了結,露出睿若白玉的香肩。

 死了!

 心口猛地一跌,樂平手忙腳亂地連忙用另一隻手遮住香肩,卻掩不住藏在薄紗裡邊的褻兜,嫩粉色的水緞抹胸竟在光天化日下泄了春色。

 她真傻、真蠢、真笨!抓蛇這麼危險的事,她居然當真來做了,萬一她被咬死了如何是好?

 都怪見寧,出那什麼爛主意,害死人也不是這樣啊!最笨的是,她為什麼要聽她的?她竟在有了危險時才想到危險!

 “冷靜!我不會傷害你!”

 低沉中帶著性感的沙啞男性嗓音響起,黝黑的大掌同時鬆開她的袖兒。

 一雙冰冷犀利、深邃得見不到底的駭人眸光,突地和樂平溢滿驚愕的眼波在空中交會。

 男人?!

 樂平睜大受驚的眼兒,下一刻就傻傻楞住。

 怎麼可能?!除了公公,皇宮內苑嚴禁男人進出,莫非他是公公?可是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啊!他黑如緞的烏絲上束了一頂紫金冠,幾綹不聽話的髮絲灑脫地垂落在兩鬢旁,卓爾不群的五官線條嚴峻如刀鐫

 ,眉飛入鬢,身著貴氣逼人的深墨色錦綾襖兒,上半身比例勻稱修長,下半身完美不可挑剔,寬厚的肩頭搭了件同色系的披風,使他看起來高大威猛,小指上還套了一隻看似價值不菲的黑玉戒,腳下是一雙烏皮靴,清水布襪,舉手投足不失懾人魂魄的英武之氣。

 當他眯起一雙窄細狹長的黑眸,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樂平時,懾人霸氣盡散眼底,仿若與生俱來,令樂平的心跳沒由來地加速起來。

 樂平一手捧著怦咚不停的心口,微微把秀眉顰起。“你是人?”

 男子首先一楞,才揚了揚劍眉,薄唇勾出一抹笑。可是這抹笑並沒有替他搭上親切的邊,反而扯出一抹勾魂懾魄似的邪味。

 “不然呢?”

 “呼!還好你是人,方才真是嚇我一跳,幸好只是虛驚一場。”樂平掏出手絹兒揩了揩額上的香汗,拍了拍胸口,“咦?不對,你為什麼會在這兒呢?”

 “換關文。”他慢條斯理地道,神情看似沉靜,卻暗藏狂狷。

 原來如此,可見他是外地來的,只有路經汴京的外來人才需進宮驗身換關文,不過……下一刻,她眉心皺到快打結,一臉奇怪地看著他。

 “換關文就換關文,你為什麼要躲在這兒扮蛇嚇人啊?”

 男子眉頭微蹙,頓了片刻,倏地寫滿困惑的俊容出其不意地俯身向前,危險地逼近她的小臉,勾人似的黑眸望進她純真的眼裡,鑲在他頭上那頂看似價值不菲的精緻紫金冠因他的動作而微微震動著。

 “扮蛇?幾時?”

 男人溫熱的肌膚散發出舒爽好聞的特殊氣息,陌生卻危險地縈繞著她,害得樂平雙頰熾燙,心兒怦怦怦地狂跳。

 他長得真招搖!除非他從來就不曉得自己長得有多吸引人,要不然他實在很不應該在光天化日之下,把那張很容易就成為眾人注目焦點的俊美面孔擺在女人面前啊!

 樂平臉紅耳熱地咬了咬水嫩的唇,撓了撓髮絲,纖纖小指接著往草叢一指,密長得宛如兩把小扇兒的睫毛因緊張而眨個不停。“方才,就在草叢裡,長長的、粗粗的,那是……”

 “我的手臂。”

 向來頭腦簡單,四肢也不怎麼發達,性情更是單純天真的樂平唇兒半開,俏臉上茫然盡露,“你的手臂做什麼要扮蛇啊?”

 深邃冷寒的黑眸閃現一絲似邪若魅的興味,微揚的嘴唇更別有一番狂妄。“原來是個傻丫頭。”

 樂平羞惱地臉一紅,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哪兒傻?我……”

 正想說什麼,男人深幽的眸子忽然眯起,繼而把眸光一轉,投落在她胸前。

 樂平住了口,秀眉微蹙,悄悄順著他視線往自個兒的胸口一瞧——

 啊!她這才意識到自個兒嫩粉色的水緞褻兜全教一個陌生男子紿看光了。

 這等仿若失節的羞怯嚇得樂平驚惶失措,連忙以雙手將自己包裹住,卻遮掩不住漲紅的小臉。

 她的紗羅衫子輕如煙霧、薄如蟬翼,隱約可見肌膚。

 “不准你偷看!”樂平羞窘得滿臉通紅。

 男人揚高濃眉,見嬌俏人兒一臉羞意,俊容上的邪氣又浮現了出來,薄唇微掀,似笑非笑地輕哼:“你這小小一點兒,風吹就走,除了我會紿面子地多看一眼,誰會有這般興致?”

 他竟羞辱她?

 接收到那記輕蔑眼神,樂平的胃隱隱犯痛,羞窘地咬緊水嫩下唇,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

 “樂平公主!樂平公主!”

 聲聲急促的叫喚,讓樂平反射性地回頭一瞥。

 只見一個身穿青衣的小宮女,忽然汗流浹背地奔來,在樂平的面前停下,有禮地向樂平欠了身,接著便焦灼地圈住樂平的臂兒,拉了就跑,嘴裡嘮叨不休著。

 “樂平公主,原來你溜來這兒了呀!怪不得奴婢們到底都找不到你呀!”

 “等等,小翠!”樂平反手箝住小翠的手臂,“你這麼急著拉著我就跑,是怎麼了?話也不說清楚。”

 “啊!對呀,樂平公主!”小翠這才稍稍停下腳步,視線從遠處轉投到樂平眼裡,“因為快來不及了呀!”

 “什麼事快來不及了呀?”

 “樂平公主,奶娘的舊疾又發作了,御醫說奶娘她……她恐怕熬不過今天了!快走啊!遲了恐怕就來不及了。”

 “奶娘……”樂平清靈脫俗的小臉上寫滿了悚懼,眼淚說來就來。“嗚……奶娘啊!不要丟下樂平啊!奶娘啊!

 鬆開小翠的手臂,樂平忙不迭趿起了一雙鞋尖兒上繡著鸚鵡摘桃的繡花鞋,飛也似地往皇宮的方向奔去。

 就在樂平快奔出草叢時,她忍不住回眸一瞥,孰料正巧迎上男人熱烈的目光。

 兩人四目交融,刹那間,宛如天雷勾動地火,樂平感到一陣羞意,忙以手絹遮臉,消失在草叢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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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那抹纖細的嬌小身子在草叢間忽隱忽現,段弁的視線從沒離開過她。

 令人揮之不去的倩影、可愛嬌嫩的聲音、清麗脫俗的臉蛋,以及宛如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般纖塵不染的清純氣質,已深深烙印在他腦海中。

 他記得她眉心間有顆鮮紅的朱砂痣,仿若一出生就被印下記號,乍看之下宛如花鈿,襯著她白晰賽雪的肌膚,透出一抹不真實的光澤。

 而她眼珠子烏黑晶亮,不時盈滿水氣,好像是天生的愛哭鬼,眉毛細細長長,眨著眼兒時,又濃又密又長的睫毛活像兩把小扇子似的,鼻子巧挺,水嫩嫩的兩片唇瓣豐滿而小巧,綴在髻上的金步搖隨著她的走動款款搖曳,一看就知道是個不帶一絲人間煙火的嬌貴人兒。

 不錯,公主——他聽見那婢女如此喚她。

 “太子殿下,請問您行好方便了嗎?”他的貼身護衛段一虎,於草叢另一端喊了有些許時候。

 段弁仍佇在原地不動如山,一直盯著那離他愈來愈遠的婀娜身影。

 突地,段一虎十萬火急地沖進草叢裡,顫抖的聲音從他後方傳來,“太子殿下!您沒事吧?”

 段弁什麼話也沒說,馬掛一捧,冷酷地蹲進草叢裡紆解生理需求。

 “太子殿下,您……”段一虎見他蹲著,立刻噤聲,無措地呆在原地。

 想偷看?門都沒有!

 段弁繃著一張令人畏懼的俊臉,冷冷瞥了段一虎一眼。

 段一虎馬上被他宛如寒冰的表情給凍傷了,嚇得瑟縮起雙肩。“屬下該死,屬下立刻告退!”然後機靈地轉身跑掉。

 段弁態度從容不迫地閉上冷眸,繼續行他的方便。

 他是南紹國第一皇儲太子,權勢大如天,身邊不時有護衛圍繞著,其中有兩個是他的伴兒,一個陪他讀書,一個陪他習武;陪他習武的正是段一虎。

 段一虎原姓胡,十三歲徵召入宮,對段弁忠心耿耿,始終如一,武功蓋世,萬夫莫敵。段弁很喜歡段一虎,不但封將,又賜國姓。

 段弁自小熟讀文韜武略,憑著英勇蓋世、驍勇善戰的才能,威震南詔國,如今在朝廷之中大權獨攬,手握重兵,常年為父皇征討外患都大獲全勝,深得父皇重用,沒人敢拂逆他。

 這回奉命前往吐蕃勘查動靜,又備貢馬三百匹及麝香、錦披等諸物,遠赴遼國入貢,已有好一段時日未返南詔國,想不到返疆土途中,竟狀況百出。

 他厭惡突發狀況,那讓他覺得煩躁。

 再說,下個月初七就是楚楚的生日,他再不快馬加鞭趕回南詔,鐵定趕不及給楚楚驚喜;所以他們沿途幾乎都沒有休息,可是狀況仍不斷發生。

 此次自大遼暨南詔,保守估計最快也要兩個月才能抵達,如今已過了三個月,他們的馬車才剛經過汴京;加上一路上他都在鬧肚子疼,不知是否吃壞了肚子,而且每次急得都不是時候。

 當他進宮換完關文,正準備出宮時,肚子又犯疼了,皇宮如迷宮,一時找不到茅廁,四下又無人,草叢在旁,他人又急,只好隨地將就了;想不到樂平的簍筐兒就這樣沒頭沒腦地罩了下來,幸虧他眼明手快,比她更快一步抓住了她,要不然……

 這是他第一次遇見沒有被他勃具威嚴的外表嚇退的小姑娘,反而一派天真無邪地研究著他,這讓他覺得有點兒有趣。

 是她的眼神……

 不知道為什麼,她剪水般的星眸似乎隨時都泛著無辜,那楚楚可憐的神情竟化成一道暖流,幾乎融化他寒冷冰凍的心……

 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就連楚楚也不曾給過他這種感覺。

 見奶娘奄奄一息地臥在床炕上,樂平雙膝一滑,整個人癱在地上。

 奶娘自知氣數已盡,把樂平叫到床前來,氣若遊絲地開口想要交代遺囑。

 “我苦命的公主,奶娘……奶娘命不久矣,你……”

 “不會的!奶娘!您不會這麼早死的!奶娘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嗚嗚……”樂平緊緊握住奶娘粗糙的手,黑白分明的大眼裡滾出委屈可憐的淚珠兒。

 “公主,別哭……”

 “嗚嗚……奶娘,你千萬不可以丟下樂平不管啊!奶娘,樂平是你一手拉拔大的,你要是死了,教樂平怎麼辦啊?求求你嘛,奶娘,求求你別死嘛!嗚……”樂平酸楚悲愴地哭泣起來,使得眉心間的朱砂痣顯得異常紅豔搶眼。

 “公主,奶娘今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未能親眼見你披上嫁裳……奶娘……奶娘對你百般不舍,然而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間王要人三更走,豈會留人到五更?公主,你好自為之……”凝視著容貌天真無邪,氣質出污泥而不染的樂平公主,奶娘一時鼻酸。

 “奶娘別說了,嗚嗚……”樂平一生無所求,但求奶娘多活幾個年頭。

 “奶娘好不了了……公、公主,我一手帶大的公主,我很高興養育了你,可是未能看著你出嫁……我很遺憾……公主……你是奶娘心頭唯一的蚩礙……你是如此可愛與高雅,像朵清純花朵……公主,逃吧……離開汴京……到另一個國土去尋找你的幸福……”

 “奶娘……”

 “公主……離開……快離開……答應我……”

 “好,我答應你就是了,奶娘……”

 “太……太好了……我放心了……公主,請保……保重……”奶娘話語未罷,倏地悶哼了聲,咽下最後一口氣,撤手塵寰。

 “不——奶娘啊!嗚嗚……不要啊!奶娘,你醒醒啊!別拋下樂平一個人……”樂平悲慟地痛哭著,纖纖小手一個勁兒地猛搖著動也不動的奶娘。

 奶娘卻已長睡,怎麼也搖不醒。

 “啊啊啊啊啊——”樂平的慘叫聲劃破了夜的寧靜。

 “嘩啦!”珠簾倏地晃動起來。

 一陣輕巧的腳步聲匆匆進了公主寢宮,來到臥炕前,悄悄掀開以芙蓉染繪的紗幔,有人俯下身,溫柔地抹去公主臉上的淚痕和冷汗。

 “樂平公主,快醒醒,你作惡夢了,沒事的。”小翠把即使在夢中也有辦法哭成淚人兒的公主喚醒。

 樂平脫離夢魘後,全身虛軟無力地癱在床上起不來,那可怕的惡夢幾乎奪去她渾身的力氣。

 輕歎一聲,樂平低喃:“你們全都退下,讓我一個人靜靜。”

 “是,樂平公主。”宮女們魚貫地離開公主寢宮。

 樂平下了床,踉蹌地走到銅鏡前坐下,取起擱在梳粧檯前奶娘留給她的簪子,靜靜地睹物思人,對之技淚。

 奶娘走了,只留下這支簪子和幾句遺言……

 自小到大,樂平對奶娘言聽計從,乖巧聽話,未曾離開過奶娘身邊,也不曾踏出汴京半步。

 如今蛇沒抓到半隻,奶娘又死了,頓時無限心酸湧上心頭,樂平整個人變得很沮喪。

 這幾天,她都忙著處理奶娘的後事,一直到她親眼送奶娘入殮安葬,仍然無法從失落的情緒中恢復,夜夜夢見奶娘。

 雖然她不是奶娘所生,卻是奶娘一手拉拔大的,她對奶娘有種難以解脫的依賴,又憶起昔日奶娘對她的慈愛,眼眶不禁紅了。

 抬起臉兒,樂平望著銅鏡中的自己。

 一頭烏黑的秀髮款款飄逸,一張白裡透紅的瓜子瞼,宛如精工雕琢似地粉雕玉琢……

 不過這般美得宛如仙女下凡的天姿國色卻沒男人有勇氣欣賞,只因公主受到可怕詛咒的事流傳迄今,已到了無人不信的地步。

 “我會招不到駙馬,都是詛咒害的……”

 倏地,一抹一眼就令人心動的英挺身影悄悄浮現,在樂平腦際中盤旋不去。

 一想起段弁,樂平心裡就嬌羞不已,心跳如雷,美眸不覺愛意流動。

 和他雖僅有一面之緣,但當時在她心裡掀起的波濤,至今還不能平息。

 從那天開始,樂平心裡就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希冀;加上奶娘的遺言,樂平決定不顧一切地離開汴京。

 其實在奶娘未逝之前,她亦可以不顧一切地逃離皇宮,只是長這麼大,從未離開過汴京,加上心中實在有太多的牽掛和顧忌,更不忍心惹自小就疼愛她的奶娘傷心,那天才會無計可施地找來兩個妹妹商量對策。

 如今奶娘走了,留下的遺言又正中樂平的下懷,使得樂平再也毫無顧忌。

 只是,要離開皇宮並不是那麼容易,樂平在求助無門的情況下,只好再次去找天水和見寧商量對策。

 想不到,她倆不知耍了什麼詭計,竟然失蹤了。

 是早她一步離開皇宮,還是怎麼樣了?怎麼忽然間她們都不見了?真不曉得她們上哪兒去了,整個寢宮居然只剩下幾個小宮女,真是太詭異了。

 如果她們已經逃離皇宮,那麼也未免太不夠意思了吧?竟然拋下她一個人,也沒留下什麼“好計策”給她這個做姊姊的,就這樣開溜……

 事到如今,怨歎也沒有用,樂平只能催眠自己要堅強。

 天將破曉,戒備深嚴的皇宮依舊萬籟俱寂,不敢擅離職守的士兵來回巡邏著,他們的腳步輕盈,走起路來幾乎沒有任何聲響,除了禦藥房中所發出的輕微雜音,皇宮幾乎一片沉寂。

 早在七天前,樂平就打探到消息,原來只有少數權臣和御醫、禦藥婆等特殊人士才得以不必經過查核就自由進出皇宮;而且,禦藥婆每隔三天就會帶著小藥童出宮上觀音山去采新藥。

 現下樂平只差運氣,只要她運氣夠好,抓準時機,絕對可以順利蹺出皇宮。

 樂平做了個深呼吸,隨便收拾了細軟,悄悄躲到禦藥房去。

 趁著禦藥婆命人把一個大藥甕放在拖車上,準備出宮去采藥草時,樂平逮著機會地藏身到空蕩的大藥甕裡。

 沒多久,馬車便開始搖搖晃晃起來,此時樂平再也按捺不住難舍的心,她偷偷掀起甕蓋,依依不捨地望了一眼金碧輝煌的皇宮,心裡有些感傷地喃著:“父皇、母后,請原諒女兒的不孝……”

 那一夜,她成功地蹺出了皇宮,卻因不知何去何從而心生莫名的茫然與寂寥。

 話說樂平離開皇宮後,因為怕被人逮回去,她先到繁華熱鬧的街市買了一匹小紅馬,然後快馬加鞭地出城去了。

 可是,了無目的地的她,完全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又要如何才能在江湖中謀生存,甚至找到屬於她的真命天子,只好南下去流浪。

 不知流浪了幾天,直到樂平進了知縣,才知道她離汴京已經很遠了。

 此時烈陽高照,她無聊地在市集中漫無目的地閑晃,直到肚子咕嚕一聲,這才想起她還沒用午膳。

 吃什麼好呢?正猶豫著,橋邊一塊醒目的招牌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想也不想便走進客棧。

 站在門口迎客的店小二,見是生面孔,又長得如花似玉,立刻熱情又親切地遞上熱毛巾,一邊笑容可掬地問:“客官,用膳還是住宿?”

 “用膳,謝謝你。”樂平很有禮貌地接過他手上的熱毛巾,拭過手後,才在一張靠窗的桌邊坐下。“麻煩請你給我一斤牛肉、一盤紅油抄手和一壺白酒。”

 “好的,姑娘,等稍待,好菜很快上桌。”店小二動作俐落地又把桌子重新抹了一遍,才回頭引頸高喊:“一斤牛肉、紅油抄手、白酒!”

 樂平把掛在細臂上的細軟往桌邊一擱,端起茶水就喝,不知茶水是燙口的,一落嘴裡就燙著她的舌頭。

 “噗!”她的小嘴噴出一道水柱,淋過茶雨的桌面濕成一片,連包袱都糟殃。

 “糟糕……”怕引來注目,她手忙腳亂地掏出手絹擦拭。

 想不到更糗的還在後邊,就在她著急地拭著桌面時,被手肘掃到的包袱竟滑落到地上,糊塗的她不曉得包袱沒有綁緊,金銀珠寶頓時撒滿一地,一大袋重得跟石頭一樣的荷包也跟著滑出包袱,銀子撒得滿地都是。

 客棧裡的人無一不瞪大眼睛,見她一身華麗的綾羅綢緞,想必是外地來的富家千金,全都虎視眈眈地猛盯著她。

 怪不得老是有人說金錢不露白,客棧一隅,有個身著黑袍的年輕男子,正瞬也不瞬地盯著樂平。

 年輕男子一雙銳利晶亮的黑眸充滿盤算的狡詐和邪味,那不是一個好男人該有的眼神。

 這個壞男人的名字叫作嚴聞人,平常最喜歡聞的味道就是“銅臭味”,最大的興趣就是收集“金元寶”。

 換言之,他這人眼裡塞不下其他東西,只塞得下“錢”。

 為了錢,憑著一張清俊的面孔外加三寸不爛之舌,他騙盡天下人的荷包,手段強硬、辣狠,毫不留情,直到對方山窮水盡才肯罷手。

 這幾年來,嚴聞人的惡名在江湖上響徹雲霄,迅速擠進十大惡人排行榜,天下官府都要緝拿他,偏偏他來無影去無蹤,只有極少數人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

 算樂平倒楣,在客棧裡露財,又不幸遇上狡猾世故的嚴聞人,自然成了他下手的對象。

 “對不起……”樂平尷尬極了,連忙蹲下身,匆忙收拾著撒了一地的金銀珠寶和銀子。

 只見原本坐在一隅的嚴聞人倏地離開桌前,掏出懷裡看似昂貴的羅盤玉璧,拿在掌心上把玩著,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微笑,慢慢踅過樂平的腳邊。

 樂平拾完地上的銀子,正要起身,卻一頭撞上近在咫尺的嚴聞人。

 “匡啷”一聲,羅盤玉璧落在地上,碎成千萬片。

 “啊!”樂平嚇得跳起來,低頭看著自己闖下的禍。

 這一聲不但嚇著了正在用膳的客官們,也嚇著了正一腳步入客棧的段弁和幾名隨從。

 段弁循聲望了過去,一看見樂平,他的心怦然一跳,真是無巧不成書,他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機會見到她了,想不到心意相通地投宿在同一間客棧。

 “搞什麼名堂?!”嚴聞人怒氣衝衝地指著地上的碎片,“你這沒長眼的東西,居然毀掉我好不容易得手的珍貴寶物!”

 “對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樂平嚇壞了,臉色變得很蒼白。

 闖禍了?段弁眯眼沉思著。

 “別以為你有幾分姿色,隨便開口道個歉,這事就可以算了!”嚴聞人佯怒地把雙臂交疊在胸前,口氣不善地道:“就算天皇老子也照樣得賠我錢!”

 “這位公子,你別生氣,我即刻賠你錢就是。”樂平連忙把拾起的金銀珠寶連同銀子全部擺在桌上。

 “你別小看地上這椿寶物,這可是舉世無雙的稀世珍寶,當今世上只有一件,價值連城,是有錢也買不到的,懂嗎?”嚴聞人狡猾的黑眸瞄著散在桌面的金銀財寶。

 原本打算只賠他一錠金元寶的樂平,聞言立刻吃驚地楞住了。“真、真真真的嗎?那……”

 嚴聞人佯怒的黑眸從那堆黃金中轉向樂平,毫不客氣地亮出五根粗獷的手指頭,“除了這些金銀珠寶,你至少還要再賠我五百兩銀子才夠!”

 段弁眉頭蹙得更緊了。那堆金銀財寶居然還不夠賠?還要五百兩銀子?那碎了一地殘渣的玩意兒,真這麼有價值?

 段弁的銳眸冷冷地掃了嚴聞人一眼。該不會是存心坑她的吧?

 “奇怪……”一旁的店小二狐疑地皺起眉頭,低聲對身旁的人道:“在這世上,羅盤玉璧明明只有一件,前幾天知縣大人才拿來這兒炫耀而已,怎麼才幾天工夫,羅盤玉璧就落在那人手上?”

 天生聽力好的段弁,自然聽見了店小二的話。

 店小二這番話證明了一件事——嚴聞人手中的羅盤玉璧,若不是他去偷來的,就根本是件贗品。

 不過,就算如此,也不關他段弁的事。

 段弁神色自若地在桌前坐下,段一虎替他拿主意,點了皇太子平常最喜歡的菜色。

 “天啊!”閱歷淺薄的樂平驚愕地捂住顫抖不停的小嘴,“這麼貴啊?可是……我身上已經沒有銀子了,我只剩下這些了。”

 嚴聞人以眼角瞄了桌上的財寶一眼,然後假裝很無奈地拿起一錠金元寶,放在嘴邊咬了咬——咬起來的感覺真不賴。

 他賊笑一聲,一手挽在腰後,一手搶過樂平的包袱,把桌上所有的金銀珠寶和銀子全都掃進包袱裡,很光明正大地斜綁在自己的肩頭上。“念在你很有誠意賠償的情分上,我就暫且先收下這些,剩下的五百兩,我就先坐在這裡,等你回去拿來還我。”

 呵!段弁勾勒起迷人的唇角冷冷笑了一聲。這傢伙分明就見她好騙,存心以退為進,這女人怎會笨到察覺不出?

 “可是我……”樂平扁了扁小嘴,一副懸淚欲哭的模樣兒,“我……我已經沒有家了……”

 嚴聞人眯起細眸,語氣十分兇悍,“你不想賠償就擺明瞭說,我可以把你送去衙門審判,在座的各位大爺統統都可以替我佐證。”

 一聽見“衙門”兩個字,樂平嚇都嚇死了,生怕被官爺們認出她的身份,最後又把她送回宮裡,到時候,她恐怕沒那麼容易溜出皇宮了!父皇和母后一定會把她關起來,並派侍衛日夜守著她。

 思及此,樂平苦苦央求著他。“公子,求求你不要把我送去衙門,相信我,我一定會想辦法把錢還給你的!”

 嚴聞人悶哼一聲,高大的身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掌打在桌面,“算我倒楣,本大爺就姑且信你一次,你快去弄錢,我在這兒等你!”

 “謝謝!謝謝!我一定會很快把錢送來還你的。”見他心軟,樂平感動到差點兒痛哭流涕,頭一旋,她飛快離開客棧,騎上她的小紅馬找錢去了。

 段弁唇邊有抹淡笑,拿起酒盅,放到唇邊輕啜了一口。

 然後,他輕輕放下酒盅,高大挺拔的身子接著離開了圓雕木椅,旋身離開客棧,身後的跟班也亦步亦趨地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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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樂平牽著小紅馬,一邊用手抹去臉上的淚痕,無助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五百兩,不是五兩啊!更不說要弄就可以弄到的;再說,她已身無分文,如果再繼續流浪下去,說不定會變成乞丐婆呢!

 想到這裡,她的心就亂極了,更慌得哭了。

 心中了無主意的她,緩緩地自一個賣字畫的攤位走過。

 倏地,她停下腳步,懸淚的眼兒回眸一瞥,這一瞥,瞥出了靈機。

 她跟賣字畫的先生借了墨和筆,又找來了一張紙板,毛筆沾墨後,匆匆在紙板上畫下四個大字——“賣身還債”。

 這是她唯一想到的方法。

 反正只要她不說,壓根兒不會有人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她打算不顧身份地位地先把自個兒給賣了,以便換取銀兩來還欠下的債務,搞不好憑她的姿色,可以在知縣賣個好價錢呢!

 思及此,樂平趕忙把“賣身還債”的狗牌子掛在胸前,並找來一張草席,抱著在熱鬧的市集中四處閒逛。

 她的模樣很快惹來許多注目,她也沿路哭哭啼啼個不停,試圖博取同情。

 好不容易搶到一個好位置,樂平馬上鋪好草席,就地跪下。

 “嗚嗚嗚!我苦命啊!”

 樂平這個人什麼本事都沒有,就是哭功一流,一跪下來,她就哭得呼天喊地,好像不只死了一個奶娘,連祖宗八代都一起死了一樣。

 “大家快來看啊!有位姑娘跪在這兒要賣身呀!”

 市集裡的人全都好奇地停下腳步,紛紛靠攏過來,婦人竊竊私語地對樂平指指點點,男人則驚呼連連。

 “哇!是個大美人兒呀!”

 “連哭都楚楚動人啊……”

 成功吸引人潮過來後,樂平的淚水如淘淘江水,一泄了洪就直奔千里,一去不回頭。

 “嗚……我苦命啊!死了奶娘也就罷了,現下還欠人家一屁股債,嗚嗚嗚……哪來的大善人啊?求求你們買我回家吧!小女子願意替爺兒做牛做馬一輩子!”

 “真是可憐啊……”

 “可不是嗎?瞧她說的,奶娘死了,又欠一屁股債……”

 “美人沒好命啊,可憐啊!”

 見圍觀人潮愈來愈多,樂平愈哭愈淒慘,企圖勾起人們的惻隱之心。

 “姑娘,你多少錢要賣啊?”開始有人詢問價錢了。

 “五……”

 樂平才要出價五百兩,孰料,人潮中忽然有抹聲音打斷她的話,壞了她的大事,用一種十分誇張的語氣驚喊著。

 “咦?這不是樂平公主嗎?”

 “公主?她是公主?”

 “有沒有看錯啊?公主應該待在皇宮裡吧?怎麼可能淪落到街頭賣身?”

 “一定是看錯人啦!”

 眾人由一開始的竊竊私語轉為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

 “錯不了的,瞧她頭上的金步搖!她明明就是樂平公主,前陣子我運米去皇宮時,在御花園看過樂平公主一次,我就對公主留下極深刻的印象了。”

 “哇!這麼說來,她真的是公主囉?”

 眾人一聽,大吃一驚,紛紛連退好幾步,好像樂平忽然間變成了毒蛇猛獸似的。

 “我聽說公主全都受到詛咒了啊!”

 “我也聽說了呀!好可怕啊!”

 “我說皇上也真是的,女兒受到詛咒,就應該把她關起來嘛!為什麼還讓她四處亂跑呢?還跑來咱們知縣哭喪,咱們小老百姓的命都不是命呀?”

 “趕走她!趕走她!”有頑劣的孩童抓起地上的石子,往樂平身上丟。

 “哎呀!你這孩子是怎麼搞的?不想活啦!她可是公主呀,你這頑劣小孩,當心被官爺抓去砍頭了!”

 有婦人出來制止孩童,卻止不住眾人失去理智和判斷的抗議聲浪,你一言我一句,意圖把不受歡迎的公主給趕出知縣。

 “你好端端的公主不當,為什麼要跑到咱們知縣賣身啊?”

 “勸你還是快回宮裡去吧!別在咱們這兒賣身了。”

 “你賣一輩子也賣不出去的!”

 “快回宮裡去吧!公主。”

 “是呀,公主,你再不回去,穢氣都往咱們這兒來了!”

 圍觀的人潮個個情緒激昂,這時,不知哪個孩童丟的石子,竟砸中樂平的胸口,馬上遭眾人制止。

 “嗚……”樂平嘴兒一扁,眉頭一皺,縱聲號眺大哭起來。“哇嗚嗚嗚……你們真是沒良心啊!我都淪落到這麼悲慘的境地了,居然還如此在意我的出生,嫌惡我也就算了,居然還趕我走!好說歹說我也是公主啊!竟然會如此不受歡迎……嗚嗚嗚……”

 這下樂平總算體驗到世間冷暖了,偏偏她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拜託嘛!求求你們嘛!大家就行行好啊!”

 樂平傷心欲絕地哭喊道:“可憐可憐我啊!我就是因為遭到詛咒嫁不出去,才逃出皇宮的,現下身上沒銀子,又欠人家一屁股債,求求你們大發慈悲……”

 聞言,抗議聲浪頓時愈來愈激烈,擔心無端受詛咒牽連的子民們全都失去理智了。

 “大夥兒聽著,千萬別同情這個受到詛咒的公主,否則她會把不幸帶到咱們知縣來!”

 “沒錯!快把公主趕出知縣!”

 孩童嘻嘻哈哈地繞著樂平的身子轉,嘲笑她的下場,樂平哭得慘兮兮,視線模糊不清,耳朵也快要聽不清楚他們在怒吼些什麼,但是,她知道——她就快要昏倒了!

 瀕臨昏眩的樂平,因為擺脫不掉悲慘命運,從有聲哭到無聲,淚卻止不住。

 她將一輩子承受被人嫌惡的命運……

 “全都住口!”正當樂平快要失去意識時,一串嚴厲非常的男人聲音氣勢磅礴地喝道。

 隨著這一聲響,一抹高大俊朗的男人自人潮中威風凜凜地步出,踅到樂平身邊,迅速將嬌小瘦弱的樂平整個擁入懷中。

 男人厚實寬大的胸膛帶給樂平不曾有過的安全感,而這份安全感在此時此刻顯得格外重要,頓時,一股強烈的委屈感湧上樂平心頭。

 樂平的眼淚一下子受控不住地氾濫開來,小小的身子像一隻飽受欺陵的小動物,在男人懷裡蜷縮成一團,瑟瑟顫抖著。

 樂平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是哪位好心人肯替她出面說話;然而,薄弱的意識不容她多加反抗,身子一軟,就昏倒在男人懷中。

 發現樂平已在他懷裡失去意識,段弁的俊容立刻被一層恐怖至極的陰鶩蒙上,就算凍死人也不足以為奇。

 他緩慢地轉過頭去,深邃的黑眸閃爍著沉痛且冷酷無比的光芒,難以置信地看著人群。

 當人們看見散佈在他眼底下的怒光時,全都噤若寒蟬,渾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戰戰兢兢地看著他,且驚魂地連退了好幾步。

 然而,幾個天真無邪的小孩卻依然無所畏懼地圍著段弁嘻笑。

 “嘻嘻!你是天下第一號大傻瓜!”

 “對啊!只有大傻瓜才敢把公主買回去,她們全受詛咒了。”

 “你活不過半年的!大傻瓜!”清脆童稚的聲音一串接一串響起。

 “胡說八道!讓開!”段一虎怒衝衝地驅趕孩童和人群。

 眾人見官兵這麼多,全嚇得往兩旁閃,主動讓出一條路。

 滿臉慍色的段弁,一句話也沒有說,一把橫抱起昏迷的樂平,這才發覺她十分輕盈嬌小。

 在他高大威武的懷中,嬌小的她宛如嫩童一般,這激起段弁無可救藥的保護欲。

 此時她的臉色蒼白無比,霓裳已污穢不堪,段弁盯著她,眼中並沒有任何的輕蔑或厭惡,有的只是莫名湧上心頭的同情與憐憫。難以否認地,眼前是一個會讓男人忍不住想去呵護、愛憐的女娃兒。

 而最教他感到心疼的,是掛在她胸前那塊狗牌子——“賣身還債”。

 原來如此,真傻,虧她還是個公主,竟做出這等令人難以想像的卑微行為。

 而他又怎忍心看她為了那區區五百兩銀子,拉下公主顏面,長跪街頭不起,等著被人買回去淩虐呢?

 段弁眼中釋出一絲同情,自腰間拿出一吊錢,回頭交給段一虎。

 段一虎接過,彎著腰,駝著背,附耳在段弁嘴邊,等候主子的差遣。

 段弁用幾乎只有段一虎才聽得見的聲量,在段一虎耳邊交代了幾句話。

 “遵命,太子殿下。”段一虎領命後,飛快旋身去辦。

 段弁把樂平抱上華麗的輦車。

 待他在馬車上坐定身子,小小人兒便順勢滑入他懷中,小臉兒偎在他胸膛上。

 段弁的視線困惑地停留在樂平柔美的臉上,久久無法移開。

 怎麼每次遇見她,沒一樁是好事的?

 憶起她昏迷前,嬌小身軀劇顫地宛如風中擺柳,段弁就心疼不已,下意識地將她擁進臂彎中小心呵護疼惜,好好安撫她恐懼不安的心。

 這是他第三次見到她了,卻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凝視著她。

 他困惑的視線落在她濃密又長的睫毛上,如扇的濕睫掩蓋了她充滿委屈又惹人愛憐的淚眼,水嫩粉腮顯得格外蒼白。

 大概是作了惡夢,所以她偶爾會扁扁嘴兒,泣出兩聲,似乎連在夢中也要悲鳴遭人欺淩的命運。

 有時候,他會看見她皺起如遠山的秀眉,撇撇小嘴兒,似乎在埋怨著什麼。

 這輩子,他只為一個女人釋出同情,那就是命運多舛的楚楚;卻也因為這心頭一念之差,而害慘了楚楚……

 從此以後,他告訴自己,他再也不隨便施捨他的同情心,而換上冷情面孔的他,再也八竿子和善良打不著邊。

 可是這樣的鐵漢心腸,卻在面對樂平時忍不住軟化,他竟為了一個仍算陌生的中原公主心生漣漪。

 這身份實為公主的小臉雖沾了泥汙,卻掩不住她的清靈秀美與楚楚可憐的獨特韻味,尤其是那兩片豐盈小巧的嘴兒,竟使他泛起想要一親芳澤的衝動。

 情不自禁地,他取下她胸前的狗牌,隨手扔在一旁,然後低下頭去,愛憐地想要吻開她緊蹙的眉頭、吻溫她冰涼的雙唇……

 就在他的唇落在她冰冷的唇瓣上,樂平卻毫無預兆地睜開了靈動的眼兒,定睛地看著他。

 這下可尷尬了,他身子連動也不敢動一下。

 她也沒動,只是睜著大眼兒楞楞地看著他。

 須臾,段弁若無其事地把唇移開她的唇上……

 “咳!我……”他故作輕鬆地清了清喉嚨。

 小小人兒忽然驚跳起來,倉皇地離開了他的懷抱。

 “啪!”

 下一刻,段弁還來不及反應,左臉頰上已經浮現五個手掌印——樂平的小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落在他臉上,呼了他一巴掌。

 怒火沖上段弁的黑瞳。他救了她,她沒感激也就罷了,還出手打他?而且出手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打出娘胎至今,從沒人敢捋他的虎須,她好大的膽子!

 一迎視段弁眼裡的怒光,樂平有些膽怯地瑟縮了下秀肩,但是,一想到她睜開眼就看見兩人雙唇緊貼,她就……她就既嬌羞又羞憤。

 雖然她不懂男女之事,又愚蠢得要死,不過奶娘從小就不斷灌輸她,她的身體除了她未來的夫君,不可以隨便讓別的男人輕薄,連嘴巴都不行,不然一定會大肚子。

 “你害我大肚子了啦!”她沒頭沒腦地表示,還一臉的哀怨,而且這句話絕對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樂平感覺很悲哀,搞不好不只她的唇,還有其他部位也都被他非禮了呢!思及此,她扁了扁小嘴,快哭了。

 嗚……她還沒和他拜堂成親就未婚生子,這等醜事若傳出去,她還有活下去的勇氣嗎?受到詛咒已經夠悲慘了,如今還要受這等羞辱,那她寧可現在就和他同歸於盡!

 這下誤會可大了!段弁心想,滿心憐惜的他,不過是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半點想要害她大肚子的邪念都沒有。“我哪有……”

 “你還有臉狡辯?嗚嗚嗚……”樂平嘴一扁,說哭就哭,好像眼睛裡本來就盛滿了水一樣,隨時一開,淚水便拚命狂下。

 “狡辯?我沒聽錯吧?”段弁用一種比平常還要低沉幾分且充滿危險意味的語氣問道。

 “難道我會冤枉你不成?我眼一睜開來,明明就見你把嘴貼在我嘴上!”

 “我……”

 “你最好老老實實地招了,方才我明明還在市集中,怎麼轉眼就睡在你懷裡?”

 “那是因為……”

 “你究竟趁我睡著的時候,除了吃我的嘴,還對我做了什麼事?”

 “我……”

 段弁額上青筋暴現,她問了一大堆,卻一句都不讓他答。由此可見,她完全弄不清楚是誰救了她,等她知道自個兒險些被石頭活活砸死,要不是他及時出現把她給救走,看她還有沒有嘴巴在這裡質問他!到時,她恐怕要慚愧得找個洞鑽下去。

 “你別矢口否認哦!是我親眼看見你吃我的嘴!”怕他不認帳,她先把話聲明。

 “沒錯,可是我才剛碰到,根本就來不及親下去,你就……”

 “你……你總算承認啦!”

 “什麼?我……”

 “我不管!嗚嗚嗚……”

 “公主,冷靜……”

 “厚!你還知道我的身份呢……咦?你明知道我是公主,還碰我?你……啊啊啊——”她突然有些感動。

 他若不是不怕被她克死,就是他根本從來也沒聽說過那個“很久很久以前”的傳說。

 段弁硬生生地閉上嘴巴,低頭盯上她沒命尖叫的小嘴兒。

 “我敢說我一定已經大肚子了!”

 “大肚子?你敢說你已經大肚子了?”現下到底是什麼情況?

 “對啊!我大肚子了,一切拜你所賜!”

 “呃……”愈說愈離譜,什麼東西啊?等一下,他似乎有點兒搞懂了她的心思了。

 “都是你害我的啦!嗚嗚嗚……我慘了!我慘了!嗚嗚嗚……”她要哭死了!

 他懂了!原來她以為親一下小嘴就會懷孕?段弁感到無力地乾笑了兩聲。“呵呵!”

 “我都要大肚子了!你居然還笑得出來?”她要氣死了!

 “沒這麼嚴重好嗎?你不要這麼純……”

 他的意思是——請她不要這麼單純;沒想到她又誤會了。

 “害我大肚子,還罵我蠢?你……”

 快解釋!“我不是在罵你,我的意思是說……”

 “啪!”

 段弁再次硬生生地閉上嘴巴。

 因為他還來不及解釋,卻見她左手已經揚起,啪地一聲,段弁的右臉頰立刻浮現一個小小的手掌印!

 豈有此理!她竟然又賞他一記結結實實的巴掌?!

 被打得頭昏眼花的段弁,雙頰頓時被紅腫的手掌印襯得恰似難看的紅磚石。

 理智斷了線,段弁在盛怒中狠狠揚起黝黑的大掌,下意識想回敬回去。

 “嗚!”樂平喉嚨一緊,心狂震了下,一股氣差點哽在咽喉提不上來。

 她瑟縮起雙肩,就好像一隻受驚的小白兔,緊咬著乾澀又冰冷的嘴唇,好防止自己不小心尖叫出來。

 瞅著她寫滿驚惶的小臉兒,可憐兮兮得要命,段弁這一巴掌完全打不下去。

 “罷了!”段弁洩氣地把手一甩,冷峻地別開頭。“你可以走了。”

 “走?你要趕我走?”樂平驚愕地上下瞥著他,“嗚……你不打算娶我嗎?”

 公主未婚生子、遭天下百姓恥笑……一大堆亂七八糟、不堪入目到難以想像的恐怖畫面,開始被她一一勾勒在腦際中。

 雖然他若娶了她,不出半年就會禍從天降,而她也註定要成為寡婦;但……他死,總比她去投胎好。

 一絲迷人的笑意忽地緩慢染上段弁的唇角,“請問,我為什麼要娶你呢?”

 “你剛才那樣對我,你若不娶我,等我肚子大到藏不住,那我還有活下去的勇氣嗎?”相較于段弁的平靜,樂平顯得激動多了。

 他揚起剛毅的嘴角,熾熱的目光放肆地停留在她兩片微顫的唇瓣上,半晌,像聽聞一椿大笑話般倏地仰天狂笑不已。

 樂平心頭微微一震,為他突來的狂笑聲感到一陣錯愕。

 “我跟你保證,你不會大肚子。”

 樂平嘴唇顫抖著,“那你的意思是說……我奶娘全都在騙我囉?不!奶娘才不會騙我呢!”

 “騙你的人可多了,比如說客棧裡的那個男人……”

 “啊!”樂平驚跳起來,總算憶起她還欠人家錢沒還呢!“你怎麼知道那件事兒?你全看見了?還有,你說他騙我是什麼意思?”

 嗚……好丟臉哦!樂平才想去撞牆,段一虎的聲音忽然自馬車外傳了進來,打斷了他們。

 “太子殿下,屬下已依您的吩咐,于知縣大人府上取到了羅盤玉璧。”

 樂平錯愕地睜大眼兒。羅盤玉璧不是被她不小心給撞碎了嗎?莫非這世上還有第二件羅盤玉璧?

 “呈上來!”段弁自腰間掏出一塊色澤完全透明的薄片,慢條斯理地放在掌心上。

 樂平驚訝地看著他。那塊薄片竟然可以穿透肌膚,一清二楚地看見他掌心上被放大的紋路,太神奇了!那是什麼玩意兒?這麼好玩!

 “是的,太子殿下。”馬車上的繡簾被段一虎一手掀起。

 只見她身後,一扇繡簾拉開了一條縫,光束射了進來,籠罩住馬車內的人兒。

 一個樣貌不凡的年輕男子俐落地躍上輦車,態度謙和有禮地把手上的羅盤玉璧恭敬且小心地送入段弁手中。

 段弁的黑瞳穿過薄片落在羅盤玉璧上,仔仔細細看上一遍。“果然。”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羅盤玉璧不是被我撞碎了嗎?”樂平真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段弁沒理她,輕撫額頭,唇邊勾勒出一抹笑,用眼角餘光望著段一虎。“是否已驚動知縣大人?”

 “是的。”段一虎歎了口氣。

 “很好。”段弁欲起身離開馬車,忽然像想到什麼似地,回頭瞥了樂平一眼,“你去不去?”

 “去哪兒?”樂平一頭霧水地迎視他變得莫測高深的黑眸。

 “看戲。”段弁沒等她答應,便捧著羅盤玉璧躍下馬車,頭也不回地拂袖離去。

 “喂!”樂平喚不住他的腳步,忙不迭地追上去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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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樂平追著段弁來到她闖禍的客棧,一踏進門檻,她馬上嚇得把腳往回縮。

 嚴聞人竟然還坐在原處等著她來還錢,死愛錢的他懷裡抱著她賠給他的金銀珠寶,好像怕被搶走似的,抱得不知有多緊呢!

 “別過去。”段一虎不知何時跟上來,高大身軀整個佇在樂平身後。

 “我才不會過去。”樂平急慌慌地躲到段一虎身後,小聲地道:“我還欠那個人五百兩銀子呢!我現在沒錢還給他,你就借我躲一下囉,謝謝。”

 “嗯!”段一虎面無表情地把雙手交疊在胸前。

 嬌小的樂平整個人藏在身形高大的段一虎身後,卻忍不住好奇心,悄悄探出一個腦袋,找尋段弁英俊的身影。

 只見段弁和嚴聞人同桌而席,羅盤玉璧就擺在桌上,段弁低沉磁性的好聽聲音從那端傳了過來——

 “稍早前,我見閣下懷中有座羅盤玉璧,暗暗吃了一驚,因為我聽說當今世上,羅盤玉璧只有一件,如今我看見的卻不只一件,你手中這一件,再加上我家中這一件,實為兩件,我懷疑我這件價值連城的羅盤玉璧是件贗品,於是趕忙回家去拿出我的羅盤玉璧,不知官爺是否肯花心思替在下鑒定?”

 “可以。”嚴聞人挺不自在地把手放在嘴邊咳了幾聲,將羅盤玉璧接過手鑒定,片刻,他小心翼翼地把玉璧還給段弁,“你這件是真品。”

 嚴聞人不只愛財,還是個識貨的玩古能手,很快就辨別出真假,他那件已成碎片的羅盤玉璧,是他親自叫人仿造出來的贗品,別說一件,要一萬件都沒問題。

 段弁安慰似地輕拍胸前,接著動作優雅地拿起酒盅,放到嘴邊輕啜著,“那真是太好了,不瞞官爺,這件羅盤玉璧當初花了我五十萬黃金,萬一是贗品,那我可要吃不下、睡不著了。”

 “五十萬黃金?”嚴聞人聞錢眼亮,摸摸鼻翼,他敏銳的鼻子幾乎聞到錢味了。

 “沒錯。”段弁愛不釋手地用修長的指尖輕撫著羅盤玉璧,“咦?這麼說來,方才我看見的那件不就是贗品?”

 嚴聞人邪笑著,一語不發,定晴看著羅盤玉璧,並沒有正面解開段弁的疑惑。

 “你一定是很喜歡這件寶物,才叫人仿造的吧?”段弁的俊容上推滿溫和的笑意。

 嚴聞人仍只是淡笑不語。

 “獨一無二的珍貴寶物本歸有緣人,你如此識貨,又是玩古能人,如果你真的喜歡,那麼我賠錢賣給你都覺得很有意義。”段弁對他挑了挑眉。

 嚴聞人劍眉一挑,他很難不心動。“你要多少才肯賣?”

 段弁看準時機,放餌誘魚兒上鉤,瞥了那原本屬於樂平的包袱一眼。“你有多少,就算你多少。”

 嚴聞人解開包袱,讓段弁瞄一眼包袱裡的金銀珠寶,“我只有這些。”

 死愛錢又取之無道的嚴聞人,向來算盤打得精,包袱裡的銀子加上金銀珠寶,頂多只有十萬多兩,若他能以低價買進價值五十萬黃金的羅盤玉璧,然後轉手高價賣出,足足賺了好幾十倍,當然很劃得來,只有笨蛋才放棄這椿生意。

 “好!成交。”

 “夠爽快。”

 兩個男人心中各懷鬼胎,大手重重交握,彼此都扣出關節清脆的聲響,交易就這麼成了。

 獲得真品羅盤玉璧的嚴聞人心情大好,擔心那又蠢又笨的女人拿那可笑的區區五百兩回來找他,立刻包袱一丟,拂袖揚長而去。

 “一虎,去替我備一匹精力充足的馬兒來,我要回轎上去,咱們該上路了。”段弁自腰間掏出香扇,單手負背,掮著扇,從容地離開了客棧。

 “屬下不能不守在您身邊,萬一他回來找您……”段一虎憂慮地蹙起眉。

 “我可以應付,快去。”

 “這……是。”段一虎領命而去,不安的神情始終停留在皇太子臉上。

 樂平很快跟上段弁的腳步,一邊走還一邊咒駡,她簡直快氣死了!

 “氣死我了,我被騙了!”

 方才要不是段一虎在旁阻止她,她一定會沖上前去和那個可惡又該死的江湖大騙子當場理論一番!

 “居然連我的錢都敢騙,真是太可惡了!壞蛋!”樂平很不甘心地罵個不停,“害我受了那麼多委屈,不但成了窮光蛋,還險些兒賣去當丫鬟,幸好被人識破身份,落得最後沒人敢買的下場,要不然我豈不是成了當代最慘的公主了?”

 段弁把包袱丟還給她,“好了,與其生氣,倒不如轉換心境記取教訓,況且我都替你把銀子拿回來了,你還有什麼好生氣的?”

 要不是被他親眼看到她竟然傻到為了區區五百兩跪在市集中有意賣身來還債,他大概會視而不見,更別談為她挺身而出了;當然,他費的工夫並不大,只不過耍了點小心機。

 這下不但讓她一個銅板兒也不必還,連同她原先失去的都給討回來,此時樂平心頭就好像放下了一塊大石頭,整個人輕鬆得不得了。

 對於他的聰明才智,樂平心中頓時有幾分敬佩,又多了好幾分愛慕之情。

 “謝謝你幫我把錢……呃,騙回來。”樂平感激不盡。

 手段是有點兒卑鄙,不過他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小事一椿,何足掛齒。”

 真不該輕易相信別人,樂平不好意思地臉紅了,“可是……我想不通,你為什麼要白白便宜那個大壞蛋,居然把真品送給他,那豈不是白白便宜他了嗎?”

 段弁輕笑著,搖了搖香扇,“難道你還不明白嗎?那件羅盤玉璧是知縣大人的,現下羅盤玉璧失竊,我要段一虎在偷竊過程中,故意驚動知府上下,目的就是要知縣大人派官兵出來緝補;如今羅盤玉璧落在那人手裡,我又派人去報官,相信捕快很快就領兵追來了,只要時候抓得准,這‘賊’並不難找。”

 樂平興奮地瞪大眼兒,“這麼說來,那壞蛋已成通緝犯?”

 想不到她一點就通,段弁挑了挑眉,“不錯,就算他逃得了這一村,也逃不掉下一村,知縣大人是識貨的古玩高手,羅盤玉璧價值連城,他不會放過這個‘賊’。”

 “這個‘賊’真不幸,被擺道了。”樂平捂住小嘴兒,免得不小心驚呼出來。

 “可不是?”段弁俊美的臉上露出好看的笑容。

 樂平松了一口氣,解開沉重的包袱,檢查自己還剩多少盤纏。

 呃,好像和原來的一樣多,樂平偷偷瞟了一眼段弁,用纖指把包袱仔細綁好。

 “該死的女人!”

 就在樂平把綁好的包袱掛在玉臂上時,一句咬牙切齒的咒駡,讓樂平意識到危險。

 她抬起頭,驚愕地瞪大眼兒,表情活像見了鬼,才剛放鬆的臉部線條又緊繃了起來,整個臉色是慘白的。

 她不可能認不出這個江湖騙子——嚴聞人!

 老天!他識穿了?回來找她算帳的嗎?

 “好啊!原來你們是一夥的!居然串通起來搞我!”嚴聞人憤恨地咆哮道。

 話說嚴聞人拿著羅盤玉璧走出客棧沒多久,就被兩個官兵攔了下來,不但伸手搶走他正在把玩的羅盤玉璧,還指控他就是偷走羅盤玉璧的賊。

 嚴聞人眼見苗頭不對,立刻把羅盤玉璧搶了回來,縱身飛上屋簷,飛也似地逃走了。

 正逃到這兒,想不到意外撞見賣他羅盤玉壁的段弁,本來他還不疑有它,直到他發現段弁身邊的樂平,這才發覺事有蹊蹺,原來是樂平找來了靠山。

 他——被設計了!

 他是騙子居然還會被騙?

 可見人心難測,他實在不能太相信看似無邪的女人,瞧,樂平就是一個活例子。

 她雖然生得如花似玉,但眼裡只有錢的嚴聞人一點都不動心,沒想到她看起來一副很好騙的樣子,結果知人知面不知心,全是裝出來的,竟然背後捅他一刀。

 好一個騙局!

 “不……”樂平無力地呻吟著,顫抖由膝蓋開始,傳遍了全身,心都快要跳出胸口了。她死定了!

 嚴聞人殺氣騰騰地走向她,要找她算帳。“女人,你、死、定、了!”

 “你敢!”段弁不怒而威地大喝一聲,敏捷地一腳邁到樂平面前,同時伸出長臂,毫不費力地就把樂平扯到身後,高大俊朗的身子保護性地整個擋住嬌小的樂平。

 他身上有股令人陶醉的香氣,樂平全身的血液開始沸騰,呼吸變得急促。

 然後,他肌膚上的溫度滲出身上那層薄衫,傳遞給樂平一種難以形容的安全感,好像就算天塌下來,她也不用擔心,無論如何,他一定會保護她。

 “鐵定敢!”發怒中的嚴聞人才不甩任何威脅,毫不猶豫地拔出系在腰間的長劍,動作如舞般地劃向段弁。

 “嗚……”樂平瑟瑟發抖地躲在段弁身後,小手緊抓著段弁的手臂,小臉躲在他手臂下,震驚地看著在太陽下迸出光芒的長劍。

 “混帳!”段弁反應迅捷,動作俐落地揚起扇子,大力一揮,又怕樂平受傷,護著樂平退了一步。

 “你這殺千刀的!”長劍被撥開,嚴聞人挫敗極了,下一刻,他抬起長腿,一腳踹在段弁胸口上。

 “啊!”樂平不敢看,她能想像被踹這一腳有多痛,哦……好心疼!

 但段弁很強壯,宛如銅牆鐵壁的胸膛雖受到猛烈撞擊,仍像一尊石雕似地聞風不動。

 見段弁還穩穩地站在樂平面前,保護著樂平,嚴聞人簡直氣死了,真想立刻就把他給解決掉。

 “在那兒!”有聲音從小巷的轉彎處傳來。

 樂平困惑地睜開眼兒,看見一群官兵追了上來。

 “實在太感激了。”段弁慢慢地將目光移開,迷人的聲音聽起來既愉悅又平靜。

 看著逐漸靠近的官兵,嚴聞人俊逸的臉上倏地發狠地一笑,回頭直視著段弁,對他調皮地眨眨眼,“我,嚴聞人,不會把你忘記。”

 段弁擺了擺雙手,氣定神閑地笑著:“我叫段弁,南詔國太子,隨時候教。”

 “太子?一定很有錢。”嚴聞人用長指摸摸鼻側,嘴角勾出一抹陰狠的笑,“這個有意思,我幾乎聞到錢的味道了,哈哈哈!”

 嚴聞人仰頭狂笑,足下一蹬,縱身一躍,不見了。

 “快追!”撲空的官兵洩氣地咒駡,轉身往嚴聞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震驚之余,樂平亦壓不住心動,狂熱的眼兒緊緊地鎖住段弁。

 直到此時,她的呼吸仍然十分急促,她的心好像隨時都會從胸口蹦出來一樣。

 是的,她無法抵擋他的魅力。她的小手緊緊地抱住他的手臂,仰著紅咚咚的小臉,貪婪地凝視著他,根本忘了自己還粘在他身上。

 “殿下!”段一虎牽著一匹壯馬,從小巷的轉彎處出現,“應該什麼事都沒發生吧?”

 “沒事。”段弁實在不忍看段一虎終日活在緊繃中。

 段一虎松了一口氣,“請殿下快上馬,讓屬下護送您上轎,屬下擔心久留此地會節外生枝。”

 “嗯!”段弁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意,接著低頭看著樂平。

 一迎上她狂熱的眼神,段弁蹙了一下眉頭,頃刻變成一塊冷冰冰的石頭,轉身掙脫了她的手。

 “好了,我已經替你把事情解決了,咱們可以就此別過了。”段弁用柔和的聲音說道:“段一虎,我回馬車上等你,你把公主送回皇宮,速去速回,咱們還有路要趕。”

 “是,太子殿下。”段一虎馬上轉身面向樂平,“公主,請你……”

 樂平的心猛然一震,受驚似的眼兒掠過段一虎,然後望著段弁高大頎長的背影。他要走了?

 “喂!”樂平吼了一聲,情急地追了上去,“喂!你等等我啊!”

 她很快地從段弁身後繞到他前頭,一把將他攔住。

 “還有事嗎?”段弁蹙起劍眉。

 “太子殿下?你是打哪裡來的皇太子啊?”樂平情緒略顯紊亂,不住嬌喘著,方才情勢很緊張,她根本沒聽清楚段弁和嚴聞人之間的對話。

 “南詔國。”段弁慢條斯理地道。

 樂平一頭霧水,不太清楚南詔離父皇的疆土有多遠。

 “南詔國?”樂平滿臉好奇地打量著段弁,想要把他看得更仔細一點。

 難怪哦!難怪他一身尊貴的服飾,渾身又散發一股雷霆萬鈞的王者之勢,原來是身份尊貴的南詔國皇太子啊!

 以前她就聽人家說過,殷商富賈、官僚遍佈于天下,經常腰纏十萬貫,騎鶴四處遊,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段弁看起來就是一副有錢又很有閑的樣子。

 以前住在皇宮裡,從來也沒想過自己有領受他人恩情的一天,宮女服侍她,奶娘照顧她的起居生活,一切都是那樣理所當然;可現在不一樣了,她有種受人恩惠的感覺,施恩的人還是高高在上的南詔國皇太子呢!

 “我不知道你是南詔國的皇太子,還不知死活地出手打你,一呼就是兩巴掌,我感到……很慚愧。”不只慚愧,還很驚喜,她真的覺得這個救命恩人很了不起,也很保護她。

 慚愧的是,人家救她,她卻恩將仇報;驚喜的是,她竟這麼好運地被南詔國太子所救。

 不知他會不會記恨?不過聽說大人有大量,看他樣子,應該會原諒她吧?不然方才也不會出手幫她。

 看到樂平臉上的紅暈愈來愈深,段弁蹙起濃眉,把摺扇塞回腰帶裡,動作是那樣地不疾不徐,“事情過去就算了,你不必掛在心上。”

 “我……”看著他的俊容,樂平感到臉紅耳熱,語氣嬌羞地道:“皇太子,真的很對不住,我不知道……還那樣子待你……”

 “我說過事情過去就算了。”段弁俊容上不由得漾出一個微笑,見她粉頰紅得宛如初露的玫瑰,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更捨不得移開。

 幸好被原諒了,樂平松了一口氣。“要不是你及時識穿嚴聞人的詭計,幫我把錢要回來,憑我一個人的能力,別說在江湖上立足,恐怕可能會活活餓死呢!所以……謝謝你。”

 “不用客氣,小事一樁,不足掛齒。好了,時候不早了,我還有路要趕。一虎,快送公主回宮。”

 他的意思是,既然事情解決了,就該就此告別了,他趕著回南詔,至於發生在不久前的事情,就大人不計小人過,他可以當作沒那回事。

 “是,太子殿下。”段一虎必恭必敬地向段弁行了一個禮,才轉身對公主做了個禮,“公主,請。”

 樂平恍若未聞,不但沒隨段一虎離去,反而裝傻似地把眼兒眨了又眨。“回宮?回哪一個宮啊?”

 “當然是回你的皇宮去。”難不成回他的皇宮嗎?

 樂平低頭咬住水嫩嫩的紅唇,她這次出宮,早就抱定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打算;換句話說,她若沒成功把自已嫁出去,絕不回宮。

 好半晌,樂平抬起紅撲撲的小臉,“那麼你呢?”

 “自然我也得上路回南詔國去了。”

 “不可以!”原本情緒已平復的樂平忽然又變得激動起來。

 她懦弱地伸出嫩手,急忙抓住他的手臂,緊緊偎著他的身子,就怕他逃走。

 “公主……”段弁心口一跳,他幾乎聞到來自她身上的獨特體香。

 “叫我樂平,我允許你喚我的閨名。”樂平激動地搖著他的手臂。

 “好吧!樂平。”段弁喜歡她的提議,“江湖險惡,你這個金枝玉葉什麼都不懂,身邊又沒人照料,隨時都可能再次受騙上當,太危險了,你必須馬上回宮。”

 “我不要!”她任性地拒絕,“既然你這麼擔心我,何不把我帶走,由你來保護我呢?我很信任你,一百個、一萬個信任!真的。”

 段弁已有薄怒地甩開她的手,“太胡鬧了。”

 “胡鬧就胡鬧,誰教你企圖扔下我不管呀!”

 “我沒要把你扔下,一虎會送你回宮,有他在,我保證你一路都會很平安。”

 “我不要!我要跟你走!”

 “你究竟什麼意思?”他眯起黑眸。

 “你不可以走!你替我把事情擺平了,這等天大的恩情,我今生來世都不會忘,以後我要跟在你身邊,替你做牛做馬……”想了想,樂平甩了甩小腦袋,“不不不,我要以身相許,做你的妻子來報答你的恩情!”

 只要她以身相許,跟定這男人,就算他有一天被她克死了,嫁入南詔國的她也絕不會孤苦無依,這輩子更不必愁沒飯吃、愁沒衣穿,又可以報恩,真是兩全齊美的好法子呀!

 她的決定令段弁驚愕不已,“做我妻子?!”

 開什麼玩笑?!他這個人自由慣了,何況他的身邊已經有一個楚楚了,他若有選太子妃的打算,早就讓父皇替他做主了,何必等到現在?更何況還是娶一個在政治關係暨方面和他南詔國比較疏遠的公主?

 雖說兩國聯姻是開啟南漢統治者之間初步建立起正式的聯繫,其影響深遠,絕對有助於他繼位後的政治發展,然而……太子妃對他而言,壓根只為了傳承,並沒有多大意義,況且他還年輕,他還有大把青春可以花費在令人頭疼的選妃儀式中。

 甚至連父皇、母后曾經以撤除太子身份來要脅他就範,他都可以安然無事逍遙到現在,還穩坐太子之位,可見他有多麼愛好自由,壓根兒不願被女人用婚姻束縛住。

 “對啊!”樂平可憐兮兮地低泣起來,委屈地道:“我奶娘死了,臨終前還在憂心著我的終身大事,要不是奶娘逼我答應她的遺言,我也沒膽子一個人蹺出皇宮……”

 “啥?蹺出皇宮?”段弁終算抓到一點兒頭緒了,“你蹺出皇宮?你的意思是說,你……”

 “離宮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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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離宮出走?”

 好新鮮的怪事兒,嬌滴滴的公主蹺宮去流浪?段弁還不曾聽過這等“駭人聽聞”。

 “對啊!”樂平拚命猛點頭,“想不到一到知縣,我就遇上大騙子!”

 “因為你是金絲雀,只適合活在鳥籠裡。”讓她認清事實是椿美事,段弁可以不吝嗇賜教。

 “這個大騙子還把我弄到身無分文的地步!”樂平自顧自地講,根本沒在聽他說。

 “不,你的財富還在你包袱裡。”

 “還恐嚇我欠他一屁股債!”樂平還是沒在聽。

 “他已經沒有恐嚇你的理由了。”段弁當然察覺到了,但他還是努力讓她聽明白。

 “害我把自個兒賣去做奴做婢!”樂平又羞又氣地道。

 “只是差一點罷了。”段弁俊容上沒有任何一絲嘲笑。

 “幸好你及時出現!”樂平握緊粉拳,擺出一副下次再遇見那個大壞人,一定要和他展開一番激戰似的戰鬥架勢。

 段弁冷眼看了她愚蠢的架勢一眼,旋即搖頭兼歎氣,以帶點同情的語氣說道:“你是好運氣。”

 “是你替我把事情擺平!”可惜樂平一句話也沒聽進去,逕自說個不停。

 “那沒什麼。”他最不喜歡攔功勞,這意味著有麻煩近身。

 “他要殺我,可是你卻救了我。”樂平愈說愈激動。

 “難道我要眼睜睜地看你被分屍?”或許他辦得到,只是很難。

 “你那麼保護我!”樂平並沒有理會他的話,只顧著說。

 “應該的。”此時的他不由得發出輕歎聲,事實上,他早就發現她根本沒在聽他說。

 從頭到尾,兩人都像在吵架,你搶我一句,我搶你一句,各說各的,而且樂平所說的每一句話壓根兒和段弁的回答牛頭不對馬嘴。

 “我當然要報恩。”這是樂平認為她必須做的。

 “不必。”暗吸了口氣,他隱約聞到“麻煩”的味道了。

 “我當然要以身相許。”樂平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你想太多了。”果然是麻煩上門了。他怎麼感覺她臉上佈滿耍賴的神情?

 “我當然是屬於皇太子你的。”

 “你真的想太多了。”他要是夠聰明的話,就應該現下轉身就走。

 “在馬車上,你又那樣子待我。”

 “我承認是我一時衝動,我不對,我該死,我向你道歉。”

 “難道我還不配做你的太子妃嗎?”

 “領馬河邊易,逼馬飲水難。”他居然走不開?見鬼了!只好猛放冷箭,暗喻的話語充滿了冷嘲加熱諷。

 該死的她卻有聽沒有懂,或者應該說她根本沒在聽,自然就沒有懂。

 “難道我還不配做你的太子妃嗎?難道我還不配做你的太子妃嗎?難道……”

 樂平實在太激動了,她激動的下場就是從頭到尾都沒在聽對方說,她甚至已經從語無倫次變成反覆重複著同一句話了。

 “停!”段弁真是受夠了。

 可是樂平的小嘴兒不肯停,還在重複著同一句話:“難道我還不配做你的太子妃嗎?”

 “夠了!冷靜!”段弁吼:“樂平!冷靜!樂平!”

 樂平難過得想哭,他很保護她,可是他保護她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他在乎她的生死,更不是因為他喜歡她,而是一種很普通的“行俠仗義”表現。

 樂平心裡明白,她只是不願承認罷了。

 “你要知道哦,我答應做你太子妃,你該偷笑才對耶!”這是她最後的手段了,她要逼他承認她的好。

 “我幹嘛要偷笑?”他應該偷哭才對吧?

 她把一切說得那樣理所當然,在他聽來,都是無知可笑的,他還偷笑個什麼勁?

 “當然要偷笑呀!你白白賺到一個金枝玉葉、嬌貴不貴的公主嬌妻耶!等於被你撿了一個便宜了,你還嫌啊?

 她嘟起紅嫩的小嘴兒,怪他不知好歹。

 是惹上一個麻煩才對吧?段弁頭痛地撫著額頭,他還有路要趕,沒空陪她瞎鬧,一心想把她攆走。

 “我沒嫌你,我只是不和你鬧了,好了,就這樣,我趕著回南詔,就此別過……”

 “不要!不要!不要!”樂平耍賴地扯住他衣角,急得快哭出來,“以後你就是我的駙馬爺,所以你不可以把我丟下不管呀!”

 “既然你不做我的駙馬爺,那在馬車上你就不應該親我的嘴,方才還那樣賣力地保護我,現下我大肚子了,你……你大丈夫敢做敢當,應當對我扛起責任!”樂平說得頭頭是道。

 這公主還真有股拗勁兒!段弁真後悔适才的一時衝動,早知道她有顆豬腦袋,講也講不通,他一來不會替她把事情擺平,二來死都不會碰她一下。

 “所以,你逃不掉的,因為我不會讓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爹!”樂平一臉堅定,“請你儘快把我安頓下來,不過在離開知縣之前,請你先隨我去祭拜奶娘,畢竟我這一別,不知何年何時才回汴京,等我祭拜完奶娘,我就隨你回南詔國去拜堂成親。”

 段弁修長的漂亮銳眸直勾勾地盯著她,一股頑劣的心猛然興起。

 他惡作劇似地伸出黝黑的大掌,長指才輕輕碰觸到她的粉腮,她馬上就有自覺地瑟縮了一下秀肩。

 他邪佞地笑了笑,仿若存心捉弄她似地,把她單薄到不行的嬌小身子粗暴地扯入懷中。

 她的酥胸被迫壓在他強壯且結實的胸膛上,擠出了一陣敏感且親密的疼痛,充滿陽剛的男性氣息沁人心脾地逼近她,在她唇邊迴旋不去,搗亂了她原本就不知所措的心。

 “你你你你……你又想害我二度懷孕嗎?”生怕惹來路人的注目,樂平滴溜溜的眼兒轉呀轉,最後盯上他唇型好看的薄唇。

 莫名沸騰而起的欲望忽然很沒道理地一股腦兒往她腦門上沖,令她呼吸愈來愈急促,心跳愈來愈快。

 段弁表情邪惡地探索著染在她俏臉上的緋紅,“你真是……”

 “什麼?”樂平有些熏然。

 “蠢!”話落,他出其不意地把她推開。

 “我到底哪裡蠢呀?是你蠢才對吧!”樂平氣得一手叉在細腰上,一手戳上他的胸膛,白蔥似的纖纖玉指在他胸口亂點一通,“你這兒蠢!這兒也很蠢!統統蠢透了!哼!”

 她最後把雙手都叉在細腰上,“我雖然嫌你蠢,但是,我絕對不會因為你蠢而不要你,所以,你也不可以……應該說,你不要以為對我嫌東嫌西,就可以對我不負責任哦!”

 “我懶得跟你吵,這樣吧!”段弁把塞回腰間的香扇重新掏了出來,灑脫地扔進她懷裡,被她接個正著,“你既然這麼迷戀我,急著要做我的太子妃,不如把我的香扇拿去留作紀念,以後想我時,便拿起來玩一玩,總之,你拿了我的香扇之後,咱們之間誰也不虧欠誰,一切到此結束。”

 樂平卻故意把香扇當作是他給的定情之物,樂到快瘋的她忙不迭把香扇湊到鼻間聞一聞。

 好香哦!不知這把扇子是用什麼做的?竟然半點兒黴味都沒有耶!而且香扇上還繡著“段弁”兩個字,顯然這是他的名字。

 她忍不住打開香扇,放在胸前掮了掮,好涼哦!嘻嘻……太好了,有了這個定情物,她就不必擔心找不到他了。

 想著,她忍不住抬頭看著他,卻見他一副急著要把她打發走的模樣,她連忙把香扇綁上一個小結,系在自個兒的腰上。

 “皇太子,我絕對不會白拿你的定情之物的!我一定會為你守身如玉,就算你死了,我也會替你守寡!”她絕不會紅杏出牆,害他戴綠帽子,不過在此之前,他得先對她負責。

 段弁簡直傻眼,“什麼?定情之物?不,你誤會了……”

 “我才沒有誤會呢!”她就是要把他的隨身物品當作定情之物,她就是要!

 “你到底想怎樣?”段弁火大了。

 “我要你娶我!”

 哼哼!他休想對她不負責任!反正他遲早會成為她的駙馬,總是要先確定一下未來夫君的名字。

 “這是你的名字對不對?段弁?”樂平指了指繡在香扇上的字。

 “不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看吧,我不蠢,我很聰明。”樂平得意著。

 “好吧,你很聰明,那麼,聰明的樂平公主,”段弁卻很見外地道:“請你好好給我聽著,你有什麼困難,我可以幫你解決,但要我娶你,辦不到!就這樣,你保重,後會有期。”

 他拂袖而去,但樂平卻如一只跟屁精,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哼!”樂平固執地跟在段弁身邊,見他正在看著她,她用鼻子哼了一聲,“我要跟你一道走!你去哪,我就去哪,這輩子,我跟定你了!”

 烈火般的銳眸刺向她的俏臉,樂平瑟縮了一下秀肩。

 揉著太陽穴,段弁的神情漸趨無力,“一虎!段一虎!”

 “太子殿下,請問有何吩咐?”段一虎一直都很規矩地跟在他們身後,他們之間有爭執,段一虎一句話也不敢搭。

 段弁揮揮長指。

 段一虎自小就伴隨著太子殿下,兩人可以說是一起長大的,太子殿下屁股一蹺,段一虎便知他要做什麼了!他走到樂平面前,作了個禮,然後很不給面子地譏諷著樂平。

 “公主,虧你是金枝玉葉,如此糾纏著我們殿下,害不害躁?”

 樂平臉紅地看了段一虎一眼,又哼了一聲,“是你殿下欺負我在先,你怎麼可以不顧及本公主的名節,還護短?”

 段一虎先是楞了一下,繼而轉頭看著皇太子,“太子殿下?”

 段弁簡直又氣又煩,樂平卻嘟著嘴啜泣了起來。

 “嗚……你不要以為你救我一命,就可以不必對我負責!”

 段弁實在懶得跟她吵下去,又怕她哭煩他的心,遠遠地一看見馬車便英姿煥發地往馬車那頭走去,身後的跟屁蟲連忙跟上。

 樂平雙臂擋在段弁面前,神情挑釁地看著他。

 只見他的右腳往右前方踏出一步,樂平便跨出左腳擋住去路。他蹙蹙眉頭,換個方嚮往左邊踏去,樂平也跟著伸出右臂堵路。

 前方無路,他只好改道,身子一轉,朝樂平的反方向走去。樂平馬上緊跟其後,兩人像在玩官兵捉強盜的遊戲,完全對峙不下。

 “樂平,請你不要強人所難!”他最近真是黴運當頭,擋都擋不住。

 首先肚子拉不停,現下好心救了她,想不到原來是救了一個固執又愛哭的麻煩精,把他纏得一肚子火。

 這證明了一件事——好心不見得有好報。

 “你弄大我的肚子,怎麼可以說我強人所難?”就怕他的屬下聽不見,樂平故意很大聲地道。

 段一虎聞言,猛吞了一口口水,好奇地偷瞄了段弁一眼。

 段弁不自在地咳了咳,心裡也實在忍無可忍,於是停下腳步,雙手交疊在胸前,惡狠狠地瞪著她。“樂平,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遍了,你根本不會懷孕;再說,我和你一點都不熟,請你不要強迫別人娶你,可以嗎?”

 “既然你不願娶我,那麼你就不應該親我的嘴,更不應該替我把事情全給擺平了,現下還替我把錢要回來!你對我的恩情,不論今生或來世,對你以身相許都合情合理。”

 真恐怖的報恩方式!如果每個女人都像她這樣,恐怕他段弁早已三妻四妾,那麼,他還能像現下這麼逍遙自在嗎?

 再說,報恩和成親是不相干的兩碼子事,怎可並為一談?

 “那不過是你個人的看法,你要以身相許,也得看你的恩人領不領情,我……”

 “你不必再說了,本公主心意已決,誰也無法改變我的初衷。”好不容易才遇上他,說什麼樂平都不會讓這個好駙馬就這麼跑掉了。

 “你……”這女人……真是輸給她了!“算了,算了,隨你便。”

 天空倏地飄起毛毛細雨。

 段弁坐在豪華的輦車上,目光透過窗子投落在跪在墳前的小小人兒身上。

 看著樂平跪在她奶娘墳前又哭又叩頭的,段弁忍不住搖頭又歎氣,本來想要起程趕路,見她如此悲傷,竟有點兒於心不忍,她淒諒的瘦小背影竟讓人感到莫大的哀傷痛心……

 他想不到一個有著柔弱外表的女子,竟隱藏了無窮魅力,而這份魅力,竟深深吸引著他。

 不!段弁甩了一下頭,他怎麼可以有這種想法?他壓根還沒有納太子妃的念頭,如果此時再為她動惻隱之心,鐵定又要被這個嚴然涉世未深的小麻煩精給苦苦纏上,和她畫清界線才是明智之舉。

 躊躇了半刻,段弁決定明智地和她不告而別。

 正要振臂下命,樂平的腦後像長了眼睛,嬌小身軀忽然起身,可憐兮兮地走到馬車旁,望著窗兒裡的段弁。

 “我一出生,就受託奶娘,奶娘為了養育我,從來也不曾返鄉過,我……我心裡好難過……”樂平一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奶娘,就難過得抽泣起來。

 一抹似笑非笑的沉溢表情浮現在段弁那張俊朗無儔的俊龐上,他心軟地伸出黝黑的大掌,穿過窗兒,憐憫地撫了撫樂平的頭,“你的奶娘已到天上做神仙了,相信她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你。”

 “嗯,我知道,因為奶娘是這麼疼愛我!”樂平大膽地迎視段弁那雙似會勾人心魂的灼炙黑眸,心怦然跳動著,心魂仿若被勾走似的,她害羞地垂下紅潤的臉兒,悄悄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痕。

 好半晌,樂平才含悲忍淚地仰著小臉兒看著段弁。“現下祭拜過奶娘了,我可以安心地陪你上路了。”

 這事真教他煩呀……

 段弁咬著牙,氣憤地把大掌縮回來卷成拳頭,俊美的臉愈來愈鐵青,下顎緊繃得像是要碎裂了。

 明知同情心不可隨便在這女娃兒身上釋放,偏偏他就是忍不住心中的愛憐。

 “你……”樂平忽然臉泛桃紅,咚咚響的心跳聲藏不住自己的羞意,“你不下來扶你未來的太子妃上馬車嗎?”

 她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颯颯英姿的段弁研究著,她看得入迷、看得癡傻,發覺自個兒壓根兒沒辦法讓自己的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雖然他老是繃著一張臉,薄唇又冷峻似冰,不過他方才揉她腦兒的動作卻出奇地溫柔。

 “來人!”段弁抬起高傲的下顎。

 瞧皇太子那副威風凜凜的架勢,隱約透露出他的能力絕對超乎她的想像,樂平的小手緊緊揪著胸襟,因太感動又忍不住想要流下淚來。

 可她的淚還來不及流,那端的段弁已經心一狠,牙一咬,冷峻地發出一聲號令。

 “起程!”

 令聲一下,四個車輪子立刻翻盞撒鈸般勃喇喇地馳騁起來,周遭的侍衛兵也乘著馬兒火速追隨而去。

 地面上的水窪被輾過的馬蹄濺起,灑了樂平一身濕!

 樂平足足呆若木雞了一刻,才猛然回過神來。

 “等等!太子殿下!我還沒坐上馬車呀!等等!等等我啊!”她沒命地追了上去,可才轉眼間,大隊人馬已不見蹤跡了。

 樂平崩潰地跌坐在地上,捂著臉兒號眺大哭了起來。

 嗚嗚嗚……怎麼這樣呀?她的駙馬爺居然逃走,把她遺棄了?!

 這下子她慘了,她的奶娘自小就對她諄諄教誨,要她守身如玉,不可讓男人隨便碰觸身體,除了駙馬爺之外;因為只要被親一口小嘴就會大肚子。

 現下她被親了小嘴,就要大肚子了,可是她狠心的駙馬爺卻不要她,她死定了,她的行為肯定要被人唾棄一輩子了!

 不要啊!嗚嗚嗚……

 樂平的腦子裡淨是段弁待她的恩情,她明白自己不能再軟弱了。

 為了肚子裡的孩子,找他成了義無反顧的事,只要找著她的駙馬爺,要他娶了自己,那麼她就不會被世人恥笑了。

 “幸好我有足夠的錢,可以上南詔去找太子殿下。”樂平邊抽泣邊掏出她的盤纏。

 只是南詔國在哪啊?離這兒又有多遠呢?

 不管了,先上路再說了,沿路再問人,總之,她一定要找到皇太子。

 “好,就這麼辦!”

 真金不怕火煉,樂平認為如果真有所謂的紅線傳說,即使段弁遠到海角天涯,當她展開她的“千里尋夫行動”,系在他們小指之間的姻緣線仍然會帶領她找到段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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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已走過千山萬水的樂平,執韁的小手落在身下坐騎的脖子上,溫柔地撓癢著。

 放眼四下,荒涼而蕭條的幻邈景致讓樂平深感恐懼,她壓根兒不知此處是何處,只知腳下的疆土已不再屬於她父皇的領域,因為她已流浪個把月了。

 話說個把月前,她騎著她的小紅馬,沿路向人詢問南詔國的方向,便開始一路往南行。

 沒想到她方向感不好,東西南北老是搞不清,幾次迷了路,又叫天天不理,叫地地不應,幸好每次都被她逢凶化吉,遇到貴人,指引她迷津。

 所以說,對於從未出遠門的樂平來說,這一趟旅程,辛苦是不在話下,但為了報答皇太子的救命之恩,也為了她肚子裡的孩子,再辛苦也得撐下去。

 幸虧她身上的銀兩足夠她用,不然南詔國這麼遠,她准要走到兩條腳都斷了也到不了,搞不好早就餓死在半路了。

 摸了摸扁扁的肚皮,再望瞭望天色,怪不得餓了,天都快黑了,不如先找個驛站落腳,先解決了晚膳再說,好好休息一晚,明兒個再繼續上路吧!

 思及此,樂平驅著小紅馬在迷霧中繼續前進。

 不知走了多久,濃濃煙霧中出現了一座城池,似乎傳來吵雜人聲,她沒有遲疑地揮鞭到了城門口。

 驀地,樂平瞪大了明眸,一臉新奇地看著高大的城牆。“哇!這道牆好高哦!”

 城樓上有侍兵監守,城樓下亦站了兩排手持長矛的衛兵。

 樂平滑下小紅馬,牽著韁繩要進城,兩名官差卻上前擋住了她的去路,賊兮兮的小眼睛放肆地在她身上遛達個不停。

 “小美人兒,你要進城呀?打哪兒來的?有沒有路票呢?”

 “路票?什麼路票呀?”樂平奇怪地看著他們。

 “你連路票是什麼都不知道呀?可見你是外地來的哦!”

 官差笑得不懷好意,賊模樣讓人看了很不舒服,天真的樂平卻缺乏警覺性。

 “小美人兒,別擔心,你陪本大爺一晚,本大爺就讓你進城去。”

 樂平一臉天真無邪地看著官差,“只要陪你一晚就可以了嗎?那有什麼問題!請問有沒有吃的呀?”

 “有!咱們這兒什麼都沒有,食物特別多。”兩名官差發出淫笑聲,伸手要去握她的小手。“乖,到這兒來,本大爺保證把你喂飽。”

 驀地,一串稚嫩童聲響起,阻止了官差的惡行。

 “姊姊!原來你在這兒呀!害我在這兒苦等不到你!”一抹桃紅色的小小身影飛快從城裡跑了出來,轉瞬撲進樂平懷裡,一把將樂平抱住。

 原本色欲滿面的官差們,一見頭上綰了兩團髻的小丫頭,竟立刻笑出一臉諂媚。“原來這位小美人兒是杏兒丫頭的姊姊呀!早說嘛,咱們也就放她進城了!”

 樂平不明所以地看著小丫頭,她面如圓月,眼帶慧黠,有幾分稚氣在臉上。“敢問姑娘你是……”

 “我是杏兒呀!”杏兒仰著紅撲撲的小臉兒,笑咪咪地看著樂平,“姊姊,才多久不見,你就把杏兒給忘了呀?”

 “可是我並不認……”八成是認錯人了,樂平確信自己並不認識她。

 “快隨杏兒回去,總管老是惦記著你呀!”杏兒機靈地拉著樂平飛快進了城,任由身後原本諂媚的官差不甘心地咒駡著。

 一進城,熱鬧繁華的景象頓時讓樂平忘了發生在城門口的一切,驚喜地睜大了眼。打鐵鋪、布莊、武館、客棧、酒樓……還有許多小攤販,哦哦,這裡真是熱鬧極了。

 樂平好奇地在每一攤前面東張西望,糖炒栗子的香氣撲鼻而來,蒸籠裡的包子看起來都超大,有些攤子還賣現場熱炒的飯食,光看就忍不住要流口水。

 她跑過賣熱炒的攤位,直接撲到賣窩窩頭的攤位前,伸手就抓起一粒熱騰騰的窩窩頭。

 “姊姊,小心燙手……”

 杏兒稚嫩的童聲才剛響起,抓在樂平手裡的窩窩頭就滾到地上去了。

 “我的窩窩頭!”那窩窩頭很燙手,迫使樂平才一抓起就被燙著,樂平連忙蹲了下去,低頭尋找滾落的窩窩頭。

 “姊姊,掉到地上就不要了,喏,這給你。”杏兒遞給樂平一粒乾淨的窩窩頭。

 樂平看著杏兒,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打開細軟取出一錠碎銀子,然後拿走杏兒手裡的窩窩頭,再把碎銀子放進她掌心裡。

 “這是我買下來送給你吃的,你不必給我銀兩。”杏兒笑嘻嘻地把碎銀子還給樂平。

 “那怎麼好意思呢?不然這樣好了,我再多買幾個,咱們一塊兒坐下來吃,換我請客。”樂平連忙起身,賠老闆幾枚銅板,又買了兩個窩窩頭後,轉身把窩窩頭和碎銀子一併塞進杏兒的小掌心裡。

 “不必了,這……”杏兒推拒著。

 “杏兒,你就不必跟我客氣了。”樂平餓得當場啃起窩窩頭。

 “好吧!”杏兒把碎銀子收進腰間,雙手挽在身後,一臉好奇地瞧著樂平。“姊姊,你是外地來的嗎?方才你很危險你知道嗎?幸好被我撞見救了你,不然你就慘了。”

 “是嗎?”樂平壓根兒沒意識到任何危機,不過她相信杏兒是不會欺騙她的,便感激地猛點頭,“幸好有你,杏兒,謝謝你。”

 她大口大口地啃著窩窩頭,邊吃邊看著杏兒。“真好吃……唔!杏兒,請問這兒是哪裡呀?為什麼這麼熱鬧呀?”

 “這裡是南詔國的都城啊!”杏兒答道。

 “南詔國!”樂平一臉驚喜地睜大眼兒,“你說這裡是南詔國的都城?真的嗎?”

 “真的呀!”

 “唔!”樂平望瞭望四下,然後雙手叉腰,很神氣地宣告:“哈哈哈!段弁,你一定想不到我這麼厲害吧!這麼快就找到南詔國了,哈哈哈!皇天不負有心人,可見這是天皇的旨意啊!對了,杏兒,請問你知道太子殿下段弁住在哪嗎?”

 “住在皇宮裡呀!”

 “那請問皇宮在哪兒呢?”

 “喏!”杏兒把小指頭往正前方一指,“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皇宮就在那裡!”

 樂平的目光循著杏兒手指的方向看去。

 杏兒不說,樂平還沒發現有座富麗堂皇的皇城就聳立在眼前,兩排侍衛手持矛槍守著,看來戒備森嚴。

 樂平高興得不得了,正要衝上前去,杏兒連忙拉住她。

 “姊姊,太子殿下不是一般人說要見就可以見著的人,況且他們也不會讓你進宮去找太子殿下的。”

 “他們當然會讓我進宮,因為我是太子殿下未過門的妃子呀!我肚子裡還懷著太子殿下的親骨肉呢!不信你看,我還有殿下的物信為證呢!”樂平掏出段弁送給她的寶貝香扇。

 “什麼?!你你你……”杏兒嚇壞地緊盯著樂平扁扁的肚子,又瞄了一眼她手裡的香扇,“姊姊,你說的是真的嗎?你肚子裡真的有……哇!這麼說來,你是……是太子妃?!”

 “哈哈哈!太子妃這頭銜聽起來似乎比公主還要威風幾倍哦!”比起她倒楣的公主身份,樂平好像比較喜歡太子妃這稱謂,作夢般地眨了眨眼。

 “不瞞你說,杏兒我呀,是剛被選中的侍女呢!”

 “哇!是真的嗎?”樂平想不到自己這麼幸運,糊裡糊塗地來到南詔,又糊裡糊塗地遇到杏兒,真是天意不可違啊!

 “可是……奇怪……”杏兒訥悶地搔搔頭皮。

 樂平忍不住問她,“什麼事奇怪?”

 “那楚楚姑娘怎麼辦?你知道楚楚姑娘吧?”杏兒覺得皇太子應該會讓樂平知道他和楚楚姑娘之間的關係,畢竟她是太子妃。

 偏偏,樂平就是不知道。

 “楚楚姑娘?”樂平用疑惑的口吻重複了一遍,不安的感覺讓她整個人漸漸麻木起來,只有膝蓋是顫抖的。

 杏兒點了一點頭,“是啊,我一進宮就被分配到東宮,後來又被總管大人派去服侍楚楚姑娘。如果太子殿下真心喜歡太子妃,就應該會事先跟太子妃提起楚楚姑娘,畢竟楚楚姑娘是皇太子最在乎的人。”

 皇太子最在乎的人……這句話讓樂平一陣暈眩,整個人像掉進一個漩渦裡,很不舒服地一直轉著,而且,她仿佛能聽到似乎有某種她不知道的怪獸正在劇烈地撞擊著她的腦際,害她冷靜不下來。

 樂平有些喘不過氣,下一句謊言更讓她心跳個不停,可是她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我……我當然知道楚楚姑娘……”

 “我就知道!”

 連杏兒的聲音聽起來都很遙遠,樂平很難集中精神。

 杏兒興奮地伸出手,握住樂平冰涼的小手。

 杏兒還說了些什麼,樂平根本聽不清楚,她整個人都在旋轉,腦中的聲音比雷還大聲。

 樂平只好用猜的,她猜杏兒應該說了“太子殿下不可能瞞隱太子妃任何事”等等類似的話。這讓樂平感到心虛,她緊張地低下頭,不敢看杏兒。

 並非她愛說謊,而是為了讓杏兒相信她真的是皇太子的女人。

 只是,楚楚姑娘究竟是何方神聖?

 樂平努力想要保持清醒,即使她的心思好亂,腦子在旋轉,仍想要知道更多關於段弁的事,尤其是他和名叫楚楚的姑娘之間的關係。

 杏兒忽然興奮地搖著樂平的雙手,“太子妃,杏兒現下就帶你進宮去找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定會很高興見到你的,搞不好一個歡喜,太子殿下就會犒賞我呢!”

 “好……太好了……謝謝你,杏兒。”樂平的聲音卻不如她預期的穩定。

 杏兒帶著樂平由東側的小門步入皇城。

 “一會兒太子殿下見到太子妃你呀,一定高興得不得了。”杏兒心裡還盼樂平在被正式封妃後,別忘今日恩情。

 “嗯!”但願如此呀!樂平由衷地盼望著。

 每一想起“楚楚”這個名字,她就心煩意亂。

 她之所以在乎,是因為她從來就不知道楚楚的存在。

 她猜想段弁心裡大概也不願意和她分享太多關於他個人的私事,如果他有一點點喜歡她,他也不會把她一個人扔下。

 “太子妃,你走快點,過了這座小橋,進了那道拱門,就是東宮了,你知道太子殿下剛從外地回來嗎?這幾天太子殿下幾乎都關在東宮,足不出宮。”

 “哦!”真辛苦啊,一會兒見了面,樂平心想,非得好好慰勞他的辛苦不可,她一定會表現得比楚楚出色。

 思及此,樂平趕忙加快腳步,隨杏兒步上一座小石橋,已迫不急待要與段弁相會。

 一進東宮,美麗的景色很快就讓樂平的心情恢復開朗,踏上小橋後,樂平再也忍不住好奇心,眼兒骨碌碌地四處打量著宛如迷宮般的東宮內苑,沿路還驚歎不已。

 “哇!杏兒,太子殿下這個東宮不輸我大皇兄的東宮耶!哇!杏兒,你快瞧,橋下有好多的魚耶!快瞧,那一只好大哦……搞不好我撈得到哦!看我的!嘿!抓到了!”

 樂平完全沒發覺已把人給跟丟了,待她停在小石橋中央,興奮地發現彙集在池塘中的魚群,貪玩的她忍不住停下腳步,整個人趴在石橋上,不顧危險地伸手去撈魚,想不到一伸手就抓到一條肥嘟嘟的鯉魚。

 正要炫耀成積,頭一抬,才赫然發現杏兒不知跑哪兒去。

 “咦?杏兒人呢?”

 前後左右瞧了瞧,不見了?!

 “啊——哎唷!”

 樂平手裡的魚兒掙扎地上下拍動著身子,使得她向下傾的身子站也站不牢,抬頭又不見杏兒,頓時一個失神,上半身傾得太斜,突然間整個人像倒栽的洋蔥般滑了下去。

 “撲通”一聲,樂平栽下石橋,瞬間落入池塘裡。

 池塘裡的水,深到樂平站不到底,加上不懂泅水,當她落入池塘的那一刹那,呼吸不期然地被水奪了去。

 一股水流直衝口邊,嚇得樂平驚慌失措地亂抓亂爬。

 就在她快失去知覺的當兒,眼前出現了一雙黝黑的大手,將在水中掙扎的樂平給牢牢抓個正著。

 樂平努力睜開雙眼……看見了一雙勾魂懾魄的黑眸。

 是他,她一輩子怎麼也忘不掉的段弁!

 想要開口,已喝下一肚子水的樂平,卻感到氣悶異常,意識漸漸支持不住地昏眩了過去……

 手一抖,段弁驚訝地鬆開昏死在懷中的小小人兒。

 “樂平……”他楞了好久,才喊出她的名字。

 老天!他不敢相信竟然在東宮救到一個他急於擺脫的小女人,她真是神通廣大,究竟是怎麼進宮的?

 小小人兒落在草地上,氣悶異常。

 段弁驚喘地看著她,轉身想走,然而,令人憎恨的同情心還是找到他逐漸流失的仁慈,趁著他稍有猶豫之際,悄悄霸佔他拒絕救她的心。

 他實在無法見死不救!

 俯下身去,段弁運氣為樂平逼出腹中之水,她慢慢蘇醒,渾身直打著顫,勉強地擠出笑容,為了那些許的成就感,鯉魚還在她手裡,死也不肯鬆手,原本是要向杏兒炫耀的,如今她找到了更適當的人選。

 “我……我神不神氣?”她虛弱地笑著,開口第一句話竟然是炫耀自己手裡的成績,“快瞧我手中這一條大肥魚,是我……我抓到的……很厲害吧?”

 望瞭望她手中的鯉魚,再看著連說話都顯得十分虛脫無力的樂平,段弁頓時火冒三丈,盛滿怒熾的雙目陰鷙地瞪著她,伸手一揮,打掉她手中的鯉魚。

 “胡來!”

 那條鯉魚被揮落一尺遠,以為自己已回到水中,拚命啪啪啪地拍動著魚身。

 水氣瞬間盈滿樂平的眼,泛白的雙唇微微顫抖著,“那是我……是我抓到的。”

 她的淚具有一種剮痛他心的魔力,深深刺痛了段弁,但他卻不願迷失在這種感覺裡,匆匆避開她淚光閃動的眸子。

 “你怎會在這裡?是誰帶你進來的?”

 “是杏兒。幸好我遇上杏兒,否則我……”

 “杏兒?”別說宮女們的名字,就連宮女們的樣貌,段弁也沒半點兒印象,他從不在乎宮女們的外貌和姓名。

 “是呀!杏兒說她是宮女啊!”

 “是嗎?”

 樂平吃力地坐起身,蒼白的小臉滿是期盼地看著他,“太子殿下,你已是我的駙馬爺,你不能再次扔下我不管哦!”

 段弁嚴峻的目光如炬地射入樂平眼底,“樂平,我不是你的駙馬爺,你若還有一點羞恥心的話,即刻給我離開皇宮,我不想再見到你!”

 樂平的胃不斷翻攪著,面容白得像蠟,她的心隨著他每一句而碎。“可是我懷了你的孩子……”

 “夠了!你這蠢丫頭,你根本不可能懷我的孩子!”段弁簡直快被她搞瘋,更想不到她會追到南詔來。

 她唇顫抖著,“為什麼不可能?你明明吃了我的嘴……”

 “就算吃了你的嘴,你也不可能懷孕。”

 “可是我奶娘說……”

 “你奶娘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

 盛怒的心不准她再胡言亂語,他僅存的慈悲逐漸被心中那股不耐煩吞噬,要知道他一向不被栽贓和冤枉,更不用說是他視之為玩物的女人。

 “我奶娘才不會胡說八道,分明是你不想對我負責任,才故意這麼說的吧?”樂平的小臉上沒有半絲血色。

 她顫抖得厲害的小手指著他的俊容,好像他不對她負責任,就是天下第一大惡人。

 “你……你這愚昧女人竟敢三番兩次藐視我的威信,還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我的人格?!”段弁痛恨這種指控,理智頓時斷了線。“本來,碰上像你這種愚蠢無知的女人,我理應要避之唯恐不及,但是……”

 “你……我……我又不是毒蛇,你竟然這麼說?嗚……”樂平簡直心痛到難以複加,“難道你……難道你嫌我出生不好,配不上你?”

 她指的是那個要命的詛咒。但她覺得這應該不是重點,他不願娶她,搞不好和“楚楚”有關,但她不好明講,萬一“楚楚”是他的愛人呢?那她該怎麼辦?

 在這一刻,她真希望“楚楚”只是他一個皇親國戚,甚至希望他們之間一點關係都沒有。

 段弁冷笑一聲,“你是金枝玉葉,我娶你為妃,還怕自己配不上你呢!”

 樂平心花朵朵開,“不會、不會!你當然配得上我了!你儘管娶我就是了,我敢說咱們……”

 “夠了!”段弁忍無可忍地大吼,“我最後再說一遍:我、不、娶、你!”

 樂平一臉無辜地眨了眨眼兒,“你嫌我醜啊?要不然怎會軟的不吃、硬的又不甩,性情這麼難以捉摸?!”

 段弁上下打量著她,老實說,她不但生得一點都不醜,反而挺美的,但問題根本不在這兒;對他而言,一個人的樣貌美醜並不是那麼重要,而是他根本就沒有納妃的打算。

 於是,他再也不願理睬她任何問題,隨她去胡思亂想。

 見段弁一語不發,樂平嘟著嘴,偷偷地瞄他一眼,“自小到大,大家都誇我好看,從來也沒人嫌我醜,我想應該不是這個問題吧?”

 他瞪她一眼,欲拂袖離去。

 她從他身後抓住他的衣角,“求求你不要扔下我不管嘛!別不理我嘛!”

 他怒極了,想大聲吼她到底是哪裡有毛病,想想又不對。給她的釕子不下數十次,每次都在他有了回應後,就輕易被她找到話題搭上。

 這一次,他決計狠下心,不給她任何回應。

 “是不是……”她又開始猜了,當然又猜回了初步,因為她太想知道誰是“楚楚”。

 頓了頓,樂平還沒勇氣開口,她變得冰冷的小手輕輕擠壓一下自己的胸口,鬱悶的情緒又漲滿了她的心。

 “是不是連你也知道關於我國公主的那些詛咒?所以你怕死……不敢娶我?”

 “什麼詛咒?”段弁困惑地眯起黑眸。

 話語一出,他馬上就後悔了,心裡極為懊惱地閉上眼睛。他竟然順著她的話意開口問了她,豈不是又給她機會了?

 “就是……”樂平難以啟齒,欲言又止著。

 “算了,你不必解釋,我根本不想知道。”段弁睜開眼睛,想不到一眼就望進她的紅眼眶裡,他簡直快瘋了。

 “不准!不准你掉一滴淚,你敢的話,我就……”

 樂平的心中有股莫名的妒意逐漸成形,直到她忍不住,直到她崩潰,連自己怎麼喊出聲的都不知道。“因為楚楚姑娘?就因為楚楚姑娘,你才不要我的,對嗎?”

 “你知道楚楚?”這個名字迅速在段弁心上掀起巨大的波瀾,俊容緊繃,提防似地看著樂平。

 “嗯!”樂平沒料到他臉色會有這麼大的變化,他幾近蒼白,卻讓她猜不透心思。

 “你怎會知道楚楚?”段弁的聲音變得低沉、濃郁,眼神仿佛很努力想要隱藏內心那股波瀾的情緒,卻失敗了。

 他濃郁的神情讓樂平心碎,卻難以否認這樣的他反而極具男性魅力,一下就蠱惑了她的心,只是這份深沉的眼神卻不是在為她憂。

 她嫉妒、悲憤、痛苦地把頭瞥向一邊,一聲也不肯哼,默默地流著傷心的淚,盡情展現她愛哭的天賦。

 他心痛著,“你哭什麼?”

 反正她橫豎都要被他拋棄了,不如趁這負心漢還沒被她克死,跟他拼了,而且把他哭煩,也好過回家躲起來一個人偷偷的哭吧?

 誰教他的態度給她一種感覺——好像追到這邊來,是為了破壞他的好事一樣,有沒有搞錯啊?

 “你這該死的,既然有心上人了,為什麼還要欺負我?現下我肚子被你弄大了,你自己說,你要怎麼辦?是要她,還是要我?”

 現下是什麼情形?一所無知的女人,居然逼他做選擇?

 “離開我的東宮!立刻!”段弁憤怒地指著進出東宮的那道拱門。

 樂平愈哭愈激動,淚水肆無忌憚地淌落,“哼!我偏不走!除非你對我肚子裡的孩子負責!嗚嗚嗚……”

 樂平既傷心又生氣又沮喪又難過,嘟著嘴,雙手捂住雙耳,拚命地跺著腳。

 她再也不要多聽一句傷她心的話了!

 “你……”段弁漂亮到驚人的狹長細眸直瞪著她花貓似的淚臉,忽然為自己把她弄成淚人兒的罪惡感而感到惱怒不已。

 她的無賴態度怎可能激發出他可笑的罪惡感?這等莫名其妙的慈悲心腸真教他失控發狂啊!

 懷著滿腔的恨意,段弁粗暴地一把橫抱起樂平。

 “做什麼?啊——”她尖叫。

 男人身上的體溫燙紅了她的臉,她感覺身體湧過一股狂熱的氣流,猛烈的心跳像擂鼓似地悸動不已,聲音大到連她自己都聽得見。

 “聽過洞房花燭夜沒有?”他裝出一臉肅貌。

 他再也懶得解釋,反正說太多都沒有用,為了證明他的清白,他決定要教她“做人”的個中道理!

 “聽、聽過。”她心緒被他身體上的熱氣灌到昏茫迷眩。

 “那你可曉得新人進了洞房都幹些什麼事?”

 “這個嘛……”頓了頓,想了想,“製造小孩。”

 “怎麼製造?”

 “吃口水。”

 對於她的答案,他一都也不驚訝,“除此之外呢?”

 樂平想不出還有其他,“還是吃口水。”

 “吃一整夜的口水?”

 “多吃多生嘛!”

 段弁在心中暗歎一聲,然後抱著她往寢宮走去,“製作小孩也沒你想的那麼容易。”

 “不然呢?”

 “我會親自為你做示範。”

 他很快就會把她嚇得落荒而逃,因為,所有制造小孩的過程他都不會“簡陋”——當然,他自然會在最後一刻停止所有的“示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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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一踏進寢宮,段弁立刻毫不憐香惜玉地將樂平擲在床炕上。

 樂平嬌小的身子落入錦被裡,還來不及爬起身,段弁的大手已粗野地落在她胸前的雙峰上。

 “啊!”樂平臉紅心跳地急於把他推開,連聲羞答答地驚呼:“做什麼?你做什麼?”

 “當然是對你做‘示範動作’。”段弁上了臥炕,伸手將她猛然拉扯過來,俐落地翻身將她軟馥的嬌軀壓制在身下。

 “做什麼示範動作呀?”過度的驚嚇使樂平羞愧欲死地想要把他推開,並發出一連串懇求似的哀號。

 “生小孩。”他的大手搭上她胸前,纏住薄衫,掌心一合……

 “刷!”薄如蟬翼的紫色霓裳被他粗暴地撕裂了一大片。

 她如凝脂般的雪白肌膚整個翻出,露出兩團白晰嬌嫩的豐滿玉乳。

 “啊!”她尖叫,急於用手遮掩春光。

 這就是他所謂的示範動作?對她進行天底下最羞人的邪惡示範?脫她衣服?

 如果她的感官沒有問題,那麼她方才確確實實感覺到他還偷摸了她的胸部,害她現下全身都熱呼呼的。

 有點怪怪的哦!

 “等一下!”樂平的小臉紅得像番茄。

 “沒空等你。”他可沒太多閒情奉陪。

 掙脫不出他的箝制,樂平只好把手抱在胸前,臉紅地抱怨道:“你……你脫我衣服,這這這這……這算哪門子的示範?太子殿下,做人要老實一點,何必兜一圈說什麼要做生孩子的示範動作?你分明是要偷看我的胸嘛!”

 段弁簡直快昏倒地瞪向這個白癡女人。“你以為我把你拉上床,只為了偷看你的胸?”

 “要不然呢?你以為我好騙嗎?看我胸會懷孕,你騙鬼呀?”

 白癡女人居然變聰明了,原來她明白胸部被看到是不會懷孕的。

 “既然你知道光看胸是不會懷孕的,那你怎敢一口咬定親嘴就一定會懷孕?”

 “親嘴會吃到對方口水啊!我奶娘還說,如果連吞下兩口口水,還會生雙胞胎耶!”

 “老天!真是謝謝你,你讓我體驗了什麼叫作人生。”

 這女人真是無知又無腦,令人哭笑不得。

 “不客氣。”自以為是的無腦女人伸出小手,得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啦!別太難過,人生七十才算開始,況且你看起來一點都不老,距離七十應該還要很多年吧?”

 這個白癡女人!害他有點兒玩不下去。

 白眼瞪向她的胸,忽然變得很無言。

 樂平見他不說話,便又開始掙扎起來,“你快放開我啦!我要起來!你弄得我熱死了。”

 結果她還是敗在他高大威猛的體型下,被緊箍著的嬌小身軀徒勞地扭動著。

 扭動的嬌軀竟然敏感地促動段弁一向平靜無波的衝動,胯下雄物益發亢奮起來。

 他眼一眯,薄唇微掀,很不情願地道:“不要。”

 他說話的口吻聽起來就像個任性的小孩,樂平掄起拳頭,捶了他一拳。“你到底哪裡有毛病呀?”

 “有毛病的是你。”

 “才沒有!”

 “有,很嚴重。”

 “胡說!”

 “對,你就是愛胡說,所以,我得乘機施教,而你很快就會明白怎樣才可能懷孕。”

 “你……”

 見他唇邊揚起一抹邪惡到極點的詭笑,樂平的心兒不由得狂跳起來。

 下一刻,毫無預警地,他粗糙的大掌突地殘酷地一把盈握住她的玉乳,柔嫩的美好觸感一落入他的大掌裡,已不能自控地揉搓起來。

 那勁道猛烈到足以害她無法呼吸,無法平復撲通撲通的心跳聲,身子骨一軟,她無助地望進他火熱的炯炯黑瞳裡。

 “怎麼,怕了嗎?可惜你已經來不及後悔了。”一時興起的惡作劇,竟讓段弁停不下手。

 他的心就像是氾濫成災的江河般,完全止不住波濤洶湧的悸動,放浪的欲望被催出難以自控的放肆激情,邪浪地搓著她嫩乳的大掌顯得愈加強勁。

 “你……”

 吐氣如蘭的小嘴才一張,段弁僅存的理智完全斷了線,失去了控制,衝動地俯下首,攫住她因驚愕而微啟的水嫩雙唇。

 他再也無法自她身上抽離,天知道她是什麼鬼,怎會如此吸引著他?

 真該死!後悔的人反而成了他。

 他真不應該碰她的身體,因為他從來就沒有聞過像她這麼甜美的味道。

 他再也停不下來,貪婪地要汲幹她的芳香,攫奪她的天真及甜美。

 刹那間,她天旋地轉,身子輕飄飄,腦中轟隆隆響,承受著此時男人在她身上過度放肆的親密。

 他的舌尖靈活地頂開她的唇瓣,喂入她嘴裡,恣意地尋找她溫熱濕潤的小舌,放肆地汲取她甜美的芬芳,撩撥她的嬌嫩。

 “唔……嗯……”甜膩的嚶嚀聲從他的熱吻間逸出,嬌軀在他無比熱情的攻勢下逐漸軟化。

 樂平的小嘴從未被男人這樣佔有過,也從不知交纏的四片唇瓣會迷亂人的神智,當她想要掙扎,早已深陷情欲之中,難以抽身告退。

 貼在一起的身軀灼熱交纏,段弁難忍地撕毀了她身上的薄衫,另一手扯下她身下的裙子,兩三下便將她脫得一絲不掛,讓她玲瓏有致的玉體完美無瑕地呈現在他眼下。

 “呀!”樂平驚呼,氣息卻親密地噴入他嘴裡。

 他輕咬著她的唇瓣,粗糙的大掌在她滑如凝脂的肌膚上來回游走,“你的肌膚真是光滑細膩。”

 “不要玩了好嗎?”樂平無助地掙扎起來,赤裸的嬌軀給她一種難以忍受的羞意。

 “不好!我已經開始認真了。”他粗蠻地一掌盈握住她的嫩乳,為了她曾經子虛烏有的控告,豪不憐惜地抓在掌心裡大力揉搓。

 “疼……”樂平吃疼地瑟縮起秀肩,可他掐弄的疼痛中卻隱隱帶來一種難以解釋的奇妙歡愉。

 “怎麼了?”他一掌將兩團椒乳推擠出誘惑的深溝,那嬌嫩的粉紅乳首就好像逐漸綻放的花苞,在他眼中慢慢釋出瑰色的挺立。

 她緊咬著下唇,委屈的淚水受不住地奪眶而出,她心碎地啜泣著,“我……我不喜歡被你這樣。”

 “既然不喜歡被我這樣,那你拿什麼做我的妃子?是你硬要送上門的,不是嗎?是你逼我這樣對待你的不是嗎?你若害怕這樣的過程,不如現下就離去!”一連串的怒浪夾雜著一種複雜的欲濤。

 原來做他的妻子,要忍受這樣令人感到萬分羞恥的過程?

 他會不會是為了嚇跑她,才故意這樣做的呢?

 思及此,樂平頭搖得有如博浪鼓,“我不走!我要做你的妻子!”

 窗外沉寂靜謐,室內卻縫綣著纏綿的春意。

 段弁倚在臥炕上,雙眸如冰般的冷冽,心頭卻紛亂不已。

 樂平鼓起好大的勇氣,才悄悄挨近他懷裡,伸出小手,輕碰他俊美的臉頰。

 當她甜美的呼吸拂在他胸膛上,他抿緊唇,眼神由冰冷轉為憤怒,“不要碰我!”

 樂平連忙把手縮回來,止不住的輕顫由她的手傳到心底,“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歡人家摸你的臉……”

 根本不是那個問題!段弁懊惱地閉上黑眸。

 該死!他把她帶上床炕,不是為了嚇跑她嗎?結果他做了什麼?

 他的意亂情迷,竟由起先有意的接觸,演變成難以收拾的局面,他竟然奪走她的處子之身……

 他不禁懷疑起自己向來引以為傲的自製力。

 而他身軀的騷動,似乎在激情之後仍然平靜不下來,他渴望再親吻她的唇,渴望再次佔有她……

 他從來沒有過如此難以抑制的激情,他氣自己竟然開始在乎她、渴望她。

 “那你為什麼生氣?”樂平奇怪他的怒氣。

 段弁不說話,黑色的雙眸盛滿怒火,倏地,他伸出手——

 樂平差一點從床炕跌下去,卻被他一把擁進懷裡。她身子一被他觸碰就變得柔弱無骨,無力地癱在他懷裡。

 段弁印下他的吻,貪婪地侵略著她柔嫩的、香甜的、迷人的唇,狂熱的情焰很快經由她的唇燒遍他全身…

 他的唇火熱又溫柔,她急切地想把自己嵌入他的體內、與他融在一起,忘情地回吻他……

 “我要……”她嬌嗔著,小手不知足地溜入被窩裡,熱情地愛撫他的硬挺。

 他粗喘嘶吼著,緊繃的肌肉被她軟嫩的肌膚磨出暖意,不知費了多大的勁兒才擺脫對她強烈的佔有欲。

 “唉!”他用力把她自懷裡拉開,翻身下床,站在水盆前盥漱。

 水是溫的,侍女不知何時端進水盆,竟沒驚動紗幔裡的人兒。

 一肚子欲火煎熬的段弁,一想到樂平還躺在他的床炕上,下腹就興奮得活像第一次嘗到女人。

 夠了,他明明不愛她,卻在乎她,更明確的說法是——他要她。

 而且,這股欲望強烈到連意志力都控制不了,使得她原本絕不可能懷孕的事實,演變成一種可能。

 盥漱後,段弁拿巾揩淨臉上的水痕,披上黃綢衫子,忍不住回頭看她一眼,好不容易才熄減的欲火再次熾烈。

 樂平甜蜜誘人地臥在床炕上,雙頰暈紅,紅唇濕潤誘人。

 他想起了她溫暖緊窄的銷魂小穴,連忙甩了甩頭,熱情的目光氣憤地離開那誘人的嬌軀,咬著牙硬是忍下突然又泛起的衝動。

 “你……”樂平欲言又止,迷惑地看著他英俊挺拔的背影,心想他不知又會用什麼難聽的話逼她離開。

 看來他真的很討厭她。而她寧願現下就被淩遲處死,也不願再聽見他一句剮斷她肝腸的無情話語。

 “你可以留下來。”

 他的話讓她感到驚喜,她坐起身,正想說些什麼,他忽然轉過身來吼她。

 “不過,這不表示我會紿你名分;另外,我要你捎信回去報平安,我不希望被你父皇誤會是我誘拐了你,而起兵攻打我國。”段弁眼露薄怒。

 樂平立刻像只受驚的小白兔,一看見他眼中的愁色與憤怒,整個人瑟縮起來,“我會的。”

 “還有——”段弁又吼。

 還有?受驚似的小臉瞬也不瞬地看著他。

 “沒我的允許,你不可以去打擾楚楚。”

 又是楚楚……這名字像火似地燒痛樂平,又像在引誘她去查探似的,不斷驅使著她強烈的好奇心。

 即使他極具威嚴的警告使她膽怯,她仍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樂平極其痛苦地看著他,明知說出口可能會惹來一陣咆哮,仍然忍不住開口。“楚楚是不是你的愛妃?這就是你不願意娶我的最大原因嗎?”

 段弁閉上眼,感覺忽然間昏眩起來,“她不是我的愛妃。”

 “那麼……”猶豫片刻,樂平嬌羞地道:“我愛你。”

 出其不意又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像帶有無數個難以解釋的魔力,緩緩藉著血液慢慢流竄他全身,悄悄襲入他心扉。

 她平靜地道:“因為愛你,我才想知道更多關於你的事,你能不能……”

 “不能。”他沒把話聽完就開口拒絕了她。

 她眼眶浮出水氣。

 “不准哭!”他平息的怒浪又因她的脆弱而翻騰。

 他討厭她的眼淚,它總有本事刺痛他的心。

 她也生氣了,狠狠地臥回床炕,嬌軀背向他,可是她斷斷續續、抽抽喳喳的低泣聲依然清晰可聞,那簡直絞人心碎。

 “沒聽見我說的嗎?別哭!”段弁口氣冷硬地吼道。

 橫臥在床炕上纖細柔弱的嬌小背影,卻怎麼也歇止不住奔騰滾動的淚意,不斷抽搐、微顫著……

 段弁強壓下泛在心口那酸楚悲苦的憐惜,狂肆的黑眸卻背叛他地興起一抹心疼。

 驀地,室內奇異地寧靜下來。

 這份異常的寧靜卻給段弁帶來了不安,一顆心更亂得一塌糊塗。

 他痛苦地掙扎著,呼吸變得急促,拼了命地想要阻止自己上前去看看她。

 可是,他辦不到,他無法做到完全不在乎她。

 他緩慢地在床炕上坐下,不發一語地翻過她的身子,極為震驚地看著她。

 被貝齒咬破的嫩唇正血流不止著,緩緩流下她的唇角,一如她臉上不斷掉落的淚珠。

 “樂平!”該死!他饒不了自己。

 他俯下身,用微顫的大手心疼且溫柔地捧起她盈滿淚水的小臉,試著掰開她緊閉的牙關。

 她委屈可憐地看著他,仍用力咬緊下唇,只為了聽話,不讓自己嗚咽出聲。

 “樂平!別這樣!樂平!”喉間的哽塞令他聲音變得沙啞,卻十分溫柔。

 她讓他覺得自己罪大滔天,他的心被罪惡、愧疚、心疼、不舍……種種複雜的情緒掩沒。他該拿她如何是好?

 他只想停止她殘虐的自我淩虐。

 再也克制不住拚命壓抑的心疼,他倏地封住她那泛著血絲的紅唇。

 樂平忍不住閉上眼睛,一串不爭氣的熱淚挫敗地跌出眼眶,滴在枕頭上。

 她虛弱的固執難以堅持下去,頃刻化為嬌嚶的呻吟,嬌軀酸軟而無力,情不自禁地微張小嘴迎接他的小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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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被褥裡的暖度,真是舒服得讓人捨不得下床啊!

 孰料才翻了個身,樂平還來不及反應,嬌小瘦削的身子忽然間像倒栽的洋蔥般跌下床,摔個四腳朝天。

 “啊!”樂平嚇得從夢中醒來,左右看了看,發現自己跌下床了,她哀怨地揉著兩片柔軟的俏臀兒。

 “太子妃!”正端著熱水踏進寢宮的杏兒驚叫,顧不得撒出盆子裡的熱水會不會燙傷自己,忙不迭沖過去,水盆扔在腳邊,彎下身把樂平自地上扶起來。“傷著沒有?要不要我去請太醫來看看你?”

 “不,杏兒,我沒事,我很好。”樂平神色緊張地看了看四下,找尋段弁的身影,“殿下人呢?”

 要是讓段弁知道她從床上跌下來,准會被笑死的!

 “去陪楚楚姑娘聊天了……啊!糟了!”杏兒像忽然間想起什麼似的,連忙端起擱在地上的水盆,“我這水是燒來給楚楚姑娘淨身的,抱歉,太子妃,我不能陪你了,恕奴婢告退。”

 翻騰在胸口的醋火令樂平感到難受,她咬著唇,悄悄跟了上去。

 杏兒匆忙穿過珠簾後,並沒有離開太子寢宮,反而右轉往長廊盡頭走去。

 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忽然由不遠處傳來,樂平忙不迭停下腳步,她無處可藏,只好屏息地等待著。

 長廊兩旁的燭火忽明忽暗,隱約照映出一抹頎健而修長的男人身影——樂平很快就認出這抹熟悉的身影是誰。

 段弁昂首闊步地踱來,發現她後,俊容微微露出些許不悅。“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沒事,我……我聽見腳步聲,所以……沒什麼。”

 想起他的警告,樂平作賊心虛地不敢看他,轉身往回走,狂顫的小手急忙撥開珠簾,在茶几前坐下,替自己倒了一杯水。

 她聽見腳步聲,判斷段弁已經走進來了。

 她不敢看他,蒼白的臉始終低垂,自顧自地喝著水。

 “你真是小麻煩。”他說,口氣出乎意料地溫和。

 可是她卻感覺到他冷漠、高傲的目光始終都停留在她身上。

 “你想見楚楚?”

 “可能嗎?”樂平差點兒被水嗆著,匆匆放下茶杯,吃驚地抬起小臉,迎視他的眼。

 段弁沉默著,俊美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只有那雙黑如星子的眸泛著一抹難以紆解的深沉悲痛,就好像一隻受重傷的獅子,強舔著難以痊癒的傷口。

 他是怎麼了?如果是和楚楚吵架了,那她不但幫不了他,反而會很幸災樂禍。

 她知道這心態不好,可是她控制不住妒意。

 倏地,他轉身離開。她呆在原地,困惑地眯起美眸。

 “你不來嗎?”段弁在珠簾後停下腳步,淡淡地丟下話,朝燭光忽明忽減的長廊走去。

 樂平身子微微一顫,激動的情緒莫名佔領她心頭。

 寧靜的太子寢宮再次響起段弁穩健的腳步聲時,樂平立刻跟上前。

 樂平跟著段弁穿梭過另一扇珠簾,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紗幔飄逸的大床,床上坐了一個不施胭脂的絕世美女。

 杏兒跪在絕世美女跟前,擰著巾帕幫她擦拭著身體。

 絕世美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目光空洞,就像一具只有軀殼而沒有靈魂的陶瓷娃娃。

 杏兒一看見他們進來,立刻起身行了一個大禮,才端著水盆退下,經過樂平身邊時,她偷偷望了樂平一眼,然後抿唇苦笑了一聲。

 樂平面無血色地呆楞著,小手緊揪著胸襟,望著絕世美人空洞的雙眼,整個人忽然昏眩起來。

 她是那樣嬌弱,好像一個易碎的陶瓷娃娃,即使她看來一碰即碎,卻絲毫沒被病魔破壞她的天生麗質。

 “她就是楚楚嗎?”樂平以為自己乾渴的嘴唇再也無法開口說話,直到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才知道原來自己還是有說話的能力。

 “嗯!”段弁靜靜地凝視著絕世美人,眼底潛藏著若隱若現的憂傷。

 那抹憂傷刺痛了樂平的心,一顆晶璽剔透的淚珠滑落她的臉頰。

 “她……”她很美很美,是她這輩子見過最美的女子——樂平哽咽地說不出話。

 “很美是嗎?”段弁轉頭看著樂平,她的淚刺痛了他的心,這是他最不願看到的。

 樂平不住地直點頭。

 “只有外在美而沒有內涵的美,只是一種膚淺的美;但楚楚擁有這一切,她是真正的美。她的善解人意和溫柔,讓男人甘願拋棄一切,守候她一生。”段弁深情地注視著楚楚,伸出的大手落在楚楚姣美的臉上,來回輕撫著楚楚的粉頰,動作輕柔到好像不小心就會把她弄碎。

 她的善解人意和溫柔,讓男人甘願拋棄一切,守候她一生……

 樂平心碎了,她不曾被段弁這般溫柔對待過。在這世上,在他眼中,似乎只有楚楚才配擁有他的深情……

 樂平以為自己在見了楚楚後會嫉妒到發狂,然而,當樂平見到嬌弱的楚楚,她的心不但沒有一絲一毫的妒意,反而感到悲傷,甚至厭惡起自己。

 她根本不夠資格和一個神智不清的女子爭風吃醋!她比不上楚楚,永遠都比不上。

 “楚楚出生不好,”段弁平靜到像在說別人的故事,“十三歲就被賣入‘探花樓’,豔壓群芳的她,十六歲已成探花樓的當家花魁。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楚楚時的模樣,她身著彩霓裳,姿態優雅地懷抱琵琶,坐在蒲團上,纖細修長的指尖柔若纖絲般地撩弄著弦章,嘴裡吟唱出她悲苦的身世。她是那樣地美,然而,吸引我目光的卻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宛如天籟的歌聲,那一天,我動了惻隱之心,不惜一切地替楚楚贖身,我要楚楚成為我的女人……”

 講到這兒,段弁忽然停頓下來。他沉痛地閉上黑眸,似乎很不願回想那椿意外,畢竟那只會勾起他難以釋懷的內疚,可是他還是說了,聲音悲痛到令樂平心碎。

 忽然間,樂平覺得自己很羡慕楚楚。即使楚楚變成這副可憐模樣兒,仍有個男人這麼深愛著她。

 而她趙樂平,身份嬌貴,被封汴京第一美人,可是她的運氣卻不及出身卑微的楚楚,她沒人愛,一直都沒有男人有勇氣愛她。

 樂平寧願自己是楚楚。

 是的,樂平羡慕楚楚。

 “楚楚進宮的當天夜裡,有刺客潛入東宮,企圖奪去南紹國第一皇儲太子的性命,驚動了整個東宮。當時情勢非常混亂,刺客武功高強,十個大內高手都頂多只能和他打成平手,我沒去注意楚楚,當她不顧一切地撲在我背上,我才知道刺客不只一個,從後方偷襲我的刺客竟一掌打在楚楚的頭上。”

 樂平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滲入腳底,流竄了她全身,直涼到她心坎去。

 段弁痛苦地把俊容埋入雙掌裡,略顯瘠瘂的嗓音蘊含了數不盡的歉疚,和一份難解的淒絕悲愴。“御醫盡一切所能地搶救楚楚,可是楚楚一直都醒不來,卻也死不了,有時我自私到寧願她死了,也不忍看她如此活著。對她,我感到很歉疚,要不是我,楚楚也不會變成這樣,是我害了楚楚。”

 一聲哽咽,樂平熱淚盈眶地捂著小嘴哭了出來。

 “若不是朝中大臣全數反對,若不是父王、母后堅決反對,若不是我背負著繼承一國之君的使命……”段弁的語氣滿是堅定,聲音卻突然間好像離樂平好遠、好遠,“我一定納楚楚為太子妃,這份榮耀只有楚楚配得,誰也不能和她爭。”

 他說得又恨又怨,緊緊抱住沒有反應的楚楚,修長的手指纏繞著她柔軟烏黑的髮絲,悲怨的口吻轉為懇求,“楚楚,你是最不能夠替我擔承政治迫害的人,我情願死的是我,也不忍心讓你受這活罪,楚楚,求求你快醒來,別讓我在懊惱和自責的陰影下活著。”

 樂平昏眩得站不住腳,她的心像是墜入一個黑洞裡,一直墜、一直墜,卻怎麼也墜不到底,她的心境糾葛迷離,思緒亂得一塌糊塗,非常非常混亂。

 她明白地點頭,淚珠順著她的臉頰不斷掉落,當沉默已久的她終於開口,聲音卻極為陌生,在這串聲音裡頭,藏著她的懂、她的醒悟、她的成全、她的無助,以及她悽楚掙扎後的心痛……

 “太子妃當然非楚楚莫屬,再也不會有人和她爭,至少……至少我就不會。”

 段弁慢慢地抬起俊容凝視著樂平,眼裡有掙扎。

 “我有多大的本事,可以和楚楚爭寵呢?”樂平哽咽了,卻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我又有多大的本事,可以奪走楚楚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呢?你是如此深愛著楚楚……”

 段弁變得熾烈的黑眸鎖住樂平濕潤的眸子,心中卻不能自抑地閃過一個令他困惑而陌生的問題。

 “樂平……”段弁高大俊朗的身子緩慢地離開床炕,“你怎能如此篤定我深愛著楚楚?這種連我都難以辨認、判斷的疑惑,你怎有能耐替我輕易解開?”

 連他自己都分辨不出他難以捨棄楚楚的心境究竟是受歉疚影響,還是真心愛著楚楚。

 “你是如此、如此小心呵護著她……”樂平顫聲說道。

 段弁困惑地蹙起劍眉,她的模樣令他五贓六腑都緊縮在一股致命的痛楚中。

 “這是我‘應該’做的不是嗎?”他加重語氣,特別強調“應該”兩個字,長久以來,他把照顧楚楚的任務視為“應該”。

 “是,那是當然,你愛她、你心疼她,你對她所造成的傷害更是一件永遠都難以抹減的事實,畢竟是你害楚楚失去她原有的生活……”樂平思緒混亂地退了一步、兩步、三步……

 他倆之間的距離,慢慢被樂平拉開、拉遠。

 段弁邁出的步伐在樂平說出這些話後停下,他緊緊握住拳頭。

 “抱歉……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楚楚對你如此重要,還強迫你娶我……原來過去的我,一直在做一件很自私的事,甚至不小心愛上了你……”

 段弁喉頭梗塞,說不出話,因為樂平所說的每句話都重重地敲在他的心房上。

 “抱歉……殿下,我的愛,真的很抱歉……我愛你,因為愛你,所以不能再給你任何困擾,我寧可自己難過,也不忍心再繼續為難你,從你眼中,我看到了你飽受折磨的靈魂正在汩汩地淌著血,當楚楚一直醒不來,你又似乎絕望地尋求永恆的麻醉和解脫,我……謝謝你讓我知道這個真相,我保證不會再逼你娶我了,你可以放心了,不會了,真的不會了……”

 段弁心頭一震,她的話像針一般錐痛了他的五贓六腑。“樂平……”

 他粗啞地喚著她的名字,繃著僵硬的身軀,熾熱的黑眸緊緊追隨著她,由她那雙令人心碎的淚眼滑向她狂顫的唇。

 他又情不自禁地憶起那張唇貼著他的感覺,沸騰的熱血又開始在他身軀中不安分地急竄起來。

 他握緊雙拳,故作冷漠,卻不讓表情洩漏出內心的渴望,靜佇著凝視忽然間變得令他顫悸錯亂的樂平。

 “還有,事實上,我也有事瞞著你……”樂平哽咽地、急切地低語著:“我是這世上最不配擁有愛的女人,我國公主全都受詛咒了,我也不例外,所有娶我的男人都會慘遭不幸,我不應該……不應該這麼自私地把不幸帶給你……”

 段弁冷漠地撇了撇嘴角,似乎覺得她口中所謂的惡咒不過是可笑又迷信的謊言。

 “所以,請你……”樂平熱淚盈眶地捂著嘴,不停地往後退,抑止不住奔騰滾動的淚意,它們一直都這麼不聽話。

 她不知自己是鼓起多大的勇氣才把話說完,她只知道她盡力了。“請君珍……珍重,我……我走了,請你一定要好好對待楚楚,求你,一定要……”

 直到她撞到珠簾,把珠簾弄得琳琳琅琅響,她才知道自己已經退到無路可退了。她捂著淚痕狼籍的臉,一個轉身,幾乎可以用“逃”來形容她的狼狽。

 她踉蹌而悲絕地轉身奔出,奔出了段弁椎心刺骨的注目之外。

 段弁僵硬的身體動了一下。她要離開他?不可能!她早已賴定他了不是嗎?

 他腳步快如流星地沖出去,從樂平身後箝住她的玉臂,並粗魯地扳過她的身子。“你現在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語氣粗啞不悅、嚴峻逼人地質問著。

 “我……我要離開……”

 他那怒不可遏的神情嚇到了來不及遁逃的樂平。

 “離開?我還以為你已經賴定我了!”在她決定要離開的那一刹那,他迫切地渴望再看一次她耍賴的刁蠻神情。

 “我……”

 “離開我去哪?你說!”所有的焦急、迫切,都是他以前不曾有過的情緒。

 “我……我不知道……也許……也許我會回汴京去。”她不想回去,只想把自己藏起來,療她碎了一地的心。

 他應該高興才對,因為他不好容易才擺脫掉她的糾纏。如果他夠理智的話,更不應該追上來。

 可是,當他心頭閃過一陣複雜而酸澀的痛楚,他再也不確定自己的心思,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雙腳,也控制不住他那張已經準備開始要胡言亂語的嘴巴,因為他感覺他的世界忽然間變得很寂寥。

 “我以為你要我?”

 “我是很想要你。”

 “那為什麼還要走?我已准你留下來了。”

 “你以為我在看過楚楚之後,還有愛你的勇氣嗎?”

 “你不想……不想愛我了?”段弁面無血色,脫口喊出。

 “愛?愛是一種折磨……”她心碎而悲愴地哭了起來,“以前在我還沒嘗試愛人的時候,雖然寂寞、孤單,可是我的心裡面並無任何苦痛,我天天盼望著愛情的到來,我確定你就是我所等待的真命天子;可是當我看到楚楚,我滿腦子都塞滿了楚楚的身影,我無法和楚楚爭,我再怎麼爭都不會贏,我自認輸楚楚太多了。”

 段弁心一絞,“你是你,她是她。樂平,我要你!”

 “可是你也要楚楚。”樂平的心沒有嫉妒,只有哀傷。

 “我無法丟下她不管。她今天會變成這樣全是我害的,我有義務、有責任照顧她,甚至彌補她。”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才……殿下,我不忍為難你。”

 段弁深深注視著樂平,看到她心碎的眼神,看到那絞在胸前不堪一握的纖盈小手,他忍不住痛苦地輕顫。

 “沒有任何為難,樂平,我要你是另一碼事,並不衝突。”他充滿顫悸的語氣連他自己都覺得震愕陌生。

 “你只是要我,並不愛我,你愛的是楚楚,你為了楚楚,寧可違反宮規,也不肯娶其他女子為妃,這足以證明楚楚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是沒有人可以取代的!”這份認知令樂平勇氣全退,“你現在可以鬆開我的手了嗎?”

 段弁眼底閃過一絲哀愁和黯然,“你下定離開我的決心了?”

 “這不是你所期待的嗎?”樂平咬著下唇。

 段弁的心痙攣了一下,“或許。”

 樂平哀傷地閉上眼,一串淚珠沿面垂落,“那……保重。”

 “樂平……”段弁不但沒鬆開箝住她的大手,反而把她拉進懷裡,俯下頭,吻走斑駁在她嫩頰上的淚珠,“樂平,我很失落。”

 “失落也是一種生活,不是嗎?”樂平痛苦地推開他,不願再次沉淪在他的柔情裡。

 段弁滿臉的挫敗。她傷了他!“樂平,你讓我陷入一個可怕的爭戰中。”

 “對不起。”

 “不必道歉,你沒有錯。”段弁口氣生硬地道。

 “我走了。”樂平不自然地移動著步伐,旋過羸弱的身子。淚,像斷線的珍珠般簌簌地滾了下來。

 他又在衝動之下伸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黑眸瞬也不瞬地凝視著樂平那雙美得令他心痛顫悸的水眸。“不急,天色破曉,我會派人送你回去。”

 他那雙深邃如海的黑眸蠱動著她,攪得她芳心如麻。

 “好,我先去收拾包袱。”看著他陰霾深沉的俊容,樂平乖巧地點著頭,然後迅速轉身奔回他的寢宮,開始動手收拾她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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