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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都市言情] 冷玥 -【灰姑娘的華爾滋】《全文完》

灰姑娘的華爾滋 作者:冷玥

璃忽然想起許多年前,莎娜對她說的話。

跳舞是一種奇妙而美好的魔法,他注視著你的眼神,使你胸口幾乎要窒息,你會渴望著他的呼吸,他的髮絲,他的微笑……這一切,不是因為舞姿精湛,外表英俊,而是因為,他就是你長久以來所等待的人。
就在此時,唐雅人夫婦旋轉到他們身邊,在丈夫臂彎中的莎娜朝夏璃眨眨眼,說:"魔法,對吧!"
夏璃不禁笑了。
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雖然歷經多年的兩地相思,灰姑娘最終還是和王子共舞華爾滋了,不是嗎?

第十章

  八年後

  輕快優美的音樂流泄在工程部辦公室內。音樂和咖啡,向來是電腦工程師們工作時不可或缺的調劑。

  "喂,新來的,你不要命啦,居然敢放這種音樂。"工程師A大驚小怪地關掉隔壁新進同事的播音鍵。

  "夏組長不是說我們可以在上班時聽音樂的嗎?"新進工程師一臉迷惘。

  "聽音樂可以,可是,不能聽‘這種’音樂。"

  "這音樂有什麼不好嗎?"新進工程師不服氣地說道:"這可是古典名家約翰•史特勞斯的名曲那!"比起你們放那些COCo,Yuki要有水準多了啦!他肚裡暗中地補加一句。

  "你愛放周華健,江蕙還是酷龍都可以,就是不能放‘這種’音樂。"

  "‘哪種’音樂?"

  "就是這種……該怎麼說呢?"工程師A搖搖頭,他只聽流行歌曲,一時找不到適當的名詞,"對了!就是古代西洋人宴會時跳舞的音樂。"

  "你是指Waltz嗎?"新進工程師恍然大悟地說道:"中文名叫華爾滋,別名叫圓舞曲。"

  "對對對!就是這玩意兒,"工程師A猛點頭,"上回有人放‘藍色多瑙河’,結果夏組長臉色鐵青地跑出來,‘啪’地一聲把音樂切掉,把所有同事嚇得起緊埋頭苦幹,你也知道,咱們的女組長雖然漂亮又能幹、平時也笑嘻嘻的;但是,一生起氣來,簡直比強烈颱風還可怕。"

  "她能幹、充滿活力,真是現代男人對好伴侶。"

  "你別肖想了啦!"工程師A一拍同事肩膀,說:"你知道認她進公司以來,有幾個追她的男人慘遭滑鐵盧嗎?八個、八個那!簡直比瑪丹娜還厲害!"

  "正確的數目是十人。"嘲弄的女聲響起。

  "如果你想當第十一個,我不反對。"一雙穿著高跟鞋的修長美腿站在兩人面前。

  "對了,有時間在這邊嚼舌根,上禮拜交代的程式想必已經寫完了吧!"

  在他們眼前的,是名高挑婀娜的上班族女性,濃黑長髮披散在肩頭,臉部輪廓深邃而美麗,一雙熱情懾人的黑眸,正嘲弄地望著兩名手足無措的工程師。

  "夏……組長,我們馬上回去寫程式!"兩名工程師互望一眼,便飛快地跑回自己的座位。

  夏璃看著手下兩名組員驚慌的神態,紅唇微揚,忍住大笑的衝動,她微彎身提起公事包,窈窕的身軀踩著高跟鞋走出了公司大門。

  八年前,她考上了某大學資訊工程系,畢業後便投入競爭激烈的資訊業。

  自從開始工作以來,她從來只有加班,沒有早退——除了今天。

  因為,今天是特別的日子。

  不是"好朋友"來的日子,而是她還債的日子。

  夏璃手中的公事包中躺著一張支票,面額是一百三十萬——連本帶利。她等這一天,足足等了八年,如何不特別呢?

  她走出公司,招手攔了輛計程車,目的地是唐氏企業大樓。

  望著車窗外飛逝的街景,夏璃心中思潮起伏。

  她想起與眾不同的高中生活,以及,記憶中那名溫雅少年。

  很多人說,大學生活是生命中最璀璨的時光,她卻始終覺得,高中生活才是;尤其,她念了那麼"不正常"的高中,有那一段難忘又難堪的光陰。

  跨下了計程車,她抬眼望著眼前宏偉的唐氏企業建築。

  唐家兄弟這幾年將家族企業經營得有聲有色,而紊來作風強勢的唐家老大已被祖父指定為企業龍頭,想必是志得意滿,氣焰非凡。

  他大概想不到,八年前那個小女孩,今天要讓他好看來了,夏璃紅唇綻出一抹嘲諷的笑。

  正當她略帶興奮地踏入擦得明亮的自動門時,一抹香味和她擦身而過。

  高貴優雅如皇后般的身影,一如她深遠記憶中時某名女子,夏璃如著魔般地停住了腳步,緩緩回頭。

  而那名女子也心有感應地轉過身來,和夏璃面對而視——女子手上抱著嬰兒。

  "好久不見。"冷淡優雅的語調,一如十年前初見面時。

  "的確是很久了。"夏璃紅唇微撇,成熟女人的戲虐韻味取代了少女時代的蠻不在乎。

  夏璃絕沒想到她的運氣如此"好"法,第一次踏人唐氏,就巧遇她這幾年來最不想見到的人——羅莎蘭。

  她的眼光轉向羅莎蘭手上的嬰兒,漂亮的小臉蛋,漆黑的眼珠正好奇地望著夏璃。

  "很漂亮的孩子。"她神色複雜地開口,心中百味雜陳。

  "嗯,孩子比較像他的父親。"羅莎蘭淡淡地回應,臉上表情沉靜,沒有一般母親說出相同話語時該有的幸福,驕傲神采。

  "代我向你先生問好。"夏璃的語氣客套而疏遠。

  "他一直想和你見個面"羅莎蘭淡然斯文的回答,一如八年前的大家千金風範。

  夏璃聞言,秀眉挑起,臉上閃過一抹詫異的神色。

  此時,一名司機匆匆跑向羅莎蘭。"唐太太,車子停在對面,麻煩你過馬路去。"

  "唐太太"三字使夏璃身軀微顫了一下,她臉上閃過一抹複雜的神情,纖手不自覺地撫摸著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

  "那麼,再見了。"她艱澀地吐出話來,匆匆轉身,仿佛逃離似地踏入大樓內。

  羅莎蘭望著夏璃離去的身影,眼光捕捉到她左手上的光輪,美麗的眼眸透出難解的神情。

  夏璃搭電梯直上十二樓,邁開大步,直直走向總裁辦公室。

  辦公室前的秘書座位上,坐著一名身穿米黃套裝的年輕女子,容貌端莊,氣質溫婉,長髮規矩地梳成包頭,黑框眼鏡下那雙漂亮的大眼睛正注視著電腦螢幕。

  "小姐,你沒有預約……"她急忙起身阻止,卻在看清楚來人後,不禁掩嘴低呼:"小夏!"這名端莊規矩的總裁秘書,正是夏璃的多年好友——孫珞。

  "珞珞,以我們兩人的交情,見你的老闆還需要預約嗎?"

  夏璃伸手輕摟一下孫珞的肩頭,便大刺刺地推門而入。

  孫珞望著摯友的背影,無可奈何地說道:"我總是攔不住你。"

  唐家老大濃眉微挑,望著站在他面前,來勢洶洶的夏璃。

  "你闖入我的辦公室,有何貴幹?"他沉聲問道。

  夏璃從公事包中掏出支票。

  "連本帶利總共一豆三十萬,"她語氣停頓了一下,紅唇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慢條斯理地說道:"你拿去買保險套吧!"說完後,她便帶著勝利的表情,昂頭踏出辦公室。

  聽見夏璃無禮至極的言語,唐家老大臉上神情錯愕,顯然不知是該生氣,還是該笑,他搖頭歎道:"這麼多年了,這女孩的脾氣一點也沒變,"轉向身後的屏風,唐家老大低沉的聲音帶著埋怨:"你也不出來說句話。"

  屏風後傳出醇厚的笑聲,出自溫和好聽的男中音,隨後轉出一名年約二十六歲,身形修長結實的男子,優雅的行止顯示出他良好的教養。

  "我不想破壞她還債的樂趣。"男子俊雅無禱的容顏綻著微笑。

  "水陽,你實在太寵你的末婚妻了,"唐家老大皺眉。

  沉寂了一會兒,溫雅聲音驚訝地揚起:"大哥,你怎麼知道我和夏璃……"

  "私定終身,是嗎?"唐家老大批改手中檔,頭也不抬地說道。

  "看來,什麼都瞞不過你。"唐水陽苦笑。

  他早該料到,大哥不動聲色的功夫是天下第一。

  "一目了然。"唐家老大的聲音平靜如常。

  "這些年來,你每個月從瑞士直撥臺灣的電話費以萬元計,我不認為你和雅人有這麼多話好說。"

  唐水陽俊容略顯尷尬。

  "而且,你堅持拿自己的獎學金來付這筆不小的費用。"唐家老大停頓了一下,沉聲說道:"使男人樂於一肩挑起的,無非是關於妻子的一切;再者,你每次回臺灣的期間,總是偷偷摸摸、期待又興奮地出門,那神情,不必派人跟蹤,也看得出你是去見誰。"

  唐水陽聽了不禁搖頭苦笑。畢竟是血濃於水啊,他在大哥面前是藏不住秘密的。

  當初他在瑞士動完手術,度過頭兩年躺在病床上的療養期後,只要健康許可,他每年飛回臺灣數次,除了和兩位兄長見面之外,就是和他心中最掛念的人兒相聚。

  在兩人相聚的短暫時光,他和夏璃常是一包鹽酥雞、一杯泡沫紅茶,在海邊。公園散步談心,聊著各自的生活,身邊有趣的人、事、物,兩人總是笑得愉悅開懷,仿佛不曾分開過一般。

  沒有KTV狂歡、沒有豪華的聖誕夜大餐,這種一般人視為索然無味。普通朋友的約會,卻令他和夏璃感到無比歡喜,總是珍惜著兩人在一起的每樣心情、每句話語。

  直到現在,他仍清楚記得,夏璃講述校際籃球賽時她眉飛色舞的神情,提到工作面試失敗時她一臉懊惱。她第一次領到薪水,就興匆匆地跑到百貨公司男土專櫃。買了一隻太陽圖案的領帶夾,然後小心翼翼地保管了三個月後,再喜孜孜地送給剛下飛機的他。

  還有無數個天涯海角、相隔兩地的日子,在電話筒遙遠的另一端,越過了海洋和時差,聽大學時代的夏璃得意地說道:

  "嘿,足球隊長追著本姑娘到處跑耶!我不是在和他比賽踢足球啦!是他想和我做男女朋友。這傢夥比你高也比你酷,我想和他交往看看……

  "學校的車管會真勢利眼,違規停放的轎車不拖吊,偏偏拖走我的破機車……"

  聽畢業後工作的她破口大?頂頭上司:"那個該死的老頭子,我做的程式明明就沒有bug,還一天到晚叫我抓bug,自己蹺班跑去酒家泡美眉……"

  更別提那多得數不清的電子郵件……許許多多瑣碎而溫暖的回憶,使他思及不禁展露微笑。

  唐家老大望了麼弟一眼,緩緩說道:"不過,我也是剛才看到她手上的戒指,才確定的,水陽,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手上那只白金戒,是伊森伯爵留給你的遺物,意義非凡。"

  伊森伯爵是唐水陽的生父。

  "有了強力物證,我也只好認供了。"唐水陽笑道。

  "婚期走在何時?"唐家老大向來沒有廢話,一語切入重點。

  "兩個月後。"唐水陽溫文地回答。

  他的語氣一如以往,卻有別於當年的文弱溫順,溫雅的聲音中有股成年男子自主的堅決。

  "大哥,你會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嗎?"溫和的聲音中帶著抹期待和小心翼翼。

  他知道大哥一向不喜個性衝動的夏璃。

  唐家老大沒有回答,端正嚴肅的臉上毫無表情,看不出是贊同還是反對。

  唐水陽明瞭這個一直兄代父職、認真照顧他的大哥,從來就不擅表達情感。對於兄長看似冷淡的沉默,他僅是微微一笑,便要走出辦公室。

  "看到她手上的戒指時,我心中如釋重負。"唐家老大突兀地冒出一句話來。

  "嗯?"唐水陽手停在門把上,詫異地回頭。不知兄長所言何意。

  "八年前我所做的事,並沒有造成你們生命中的遺憾。"平板的聲音中有一抹安慰。

  "你用心良苦,我明白的。"唐水陽溫和的說道。

  他們兄弟雖然一個嚴肅,一個溫柔,性情迥異,長年以來,卻有著無須言明的默契。

  唐家老大冷哼一聲,說:"你的未婚妻似乎並不這麼想。"

  想起夏璃在他大哥面前撂下那句"這一百三十萬,你拿去買保險套吧!"唐水陽不禁笑出聲來,清朗的笑聲飄蕩在冰冷嚴肅的辦公室內。

  唐家老大凝視著麼弟愉悅笑容,沉聲說道:"快去吧,她還沒走遠。畢竟,這些年來,你們總是聚少離多。"

  夏璃輕哼著小曲,心情愉快地走出唐氏企業大樓。

  俗話雲: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她足足等了八年才給那個霸道獨斷,毫無創意的唐家老大好看,她可算得上是君子中的君子了。

  "你們太年輕、性情不穩定,十八歲的少年能許下什麼承諾?"夏璃自顧自地模仿唐家老大當年倔傲斷然的語調。

  "哼!十八歲就得將命運交在你老大哥的手裡嗎?暴君一個!真懷疑他們居然會是兄弟。"

  夏璃走到路邊,正準備招手叫計程車時,突然聽見囂張的喇叭聲。

  "漂亮的小姐要去哪裡啊?讓我載你一程吧!"

  一輛拉風的保時捷停在她面前,車窗內探出一張油頭粉面,正對夏璃投以覬覦的目光。

  夏璃紅唇微揚:"謝謝你的好意,不過……"她好整以暇地舉起纖纖玉手,無名指上的訂婚戒指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保時捷悶聲離去。

  夏璃心下暗暗好笑,居然還有人來搭訕,看來,她還沒超過"保鮮期"。

  "美麗的小姐,不知我是否有榮幸載你回家呢?"溫和好聽的男中音在她身後響起。

  哈!今天真是特別的日子,不但碰上八年末見的情敵,就連搭訕的無聊男子也特別的多。

  夏璃正要轉身拒絕,卻在看清身後男子面容時,胸口一窒,全身仿佛有一股電流通過。

  男子有著略帶金褐的黑髮,面容英俊溫雅。他身上穿著剪裁台身的西裝,黑長褲緊裡著修長的雙腿,外披的深色大衣和雪白長圍巾,使他修長的身材更顯得充滿男性魁力。

  他神態輕鬆地斜倚在轎車門邊,閒雅又瀟灑,黑眸正含笑凝視著夏璃。

  有別於記憶中那名溫雅純真的少年,站在她眼前的,是會令女人心悸、屏息的成熟男子,他俊雅而且有魁力。

  夏璃望著這名她所見過最俊雅的男人,眼裡閃過一抹頑皮神情。

  她如先前般地抬起纖纖玉手,紅唇勾起一抹媚惑的笑;"想載我回家,得看這只戒指的主人同不同意嘍!"

  纖指上的戒指在光照下粲然生輝,映出戒面上別的S,T"兩個英文字母(S.Tshri一yantong,"唐水陽"的英文縮寫)。

  唐水陽微微一笑,長臂一伸,將夏璃擁入懷中,大衣包裡著她婀娜身軀。

  "淘氣的姑娘。"唐水陽輕笑,俯首輕啄她的唇。

  夏璃頓覺一股暖流由唇上宣傳到心窩,深情又溫馨。

  她全身被他親密擁住,頭偎在他胸前,笑道:"什麼時候開始學會搭訕的呀,水陽上人。"

  "向剛才那位保時捷先生學來的,現學現賣。"

  他鼻尖埋在她濃密的秀髮中,聞著屬於她的清新,柔聲說道:"不過,只對你。"

  夏璃伸手親密地回擁著他,頭埋在他頸窩,深嗅著他身上的男子氣息。

  "嗯,這樣抱著你感覺真好,"她在他胸前滿足地輕歎。"不是電話,也不是電子郵件,是實實在在的人,啊!真想一輩子這樣相擁著。"

  "我心亦然。"唐水陽溫柔的聲音在胸口震動著。

  夏璃抬眸,在他眼中見到濃蜜的情,不禁眩然。她定了定神,笑道:"唐先生,請將你的未婚妻帶回家好嗎。我怕她會在大街上失控地表演親熱場面。"

  唐水陽聽了,俊雅的容顏漾開了愉悅笑容,他俯首在夏璃耳邊親妮低語:"我想唐先生也有同樣的渴望。"

  "你大哥有沒有被我別出心裁的還債宣言氣得七竅生煙啊?"夏璃坐在浴室椅子上,頭向後靠著洗手台,頭髮上滿是洗髮精泡沫。

  "他對你的語言創造力感到驚訝。"唐水陽微笑,他站在洗手台旁,襯衫袖子挽到手肘上方,修長的手指梳洗著她的秀髮。

  "嘿,為了這一天,我可是苦苦思索了八年。本來精心策畫的場景是:腳大刺刺地蹺在他的辦公桌上,惡狼狠他說:‘這筆錢拿去給你老婆買衛生棉吧!’然後對他比一下中指,夠酷吧!"夏璃得意地說道,"後來想想,你大哥還沒結婚。對男人比中指又有點性暗示;再者,今天心情實在太好了,裝不出兇惡的潑婦臉。"

  "顯然,我大哥錯過了一場精采好戲。"唐水陽笑道。修長手指輕柔地按摩她的頭部。

  "水陽,你知道嗎,我今天在唐氏門口和羅莎蘭不期而遇。"感覺他手指溫柔的拿捏,夏璃舒服地仰著頭,像只讓人搔頸的貓兒。

  "哦?"

  "聽到別人稱她‘唐太太’,老實說,心中覺得怪怪的,畢竟,再過兩個月,我也是唐太太了。"

  "還是你喜歡別人稱呼我‘夏先生’?"唐水陽溫雅的聲音含著笑意,以清水沖去她發上最後一絲泡沫。

  "開玩笑,我會被你那個古板大哥砍死。"夏璃嚷嚷著。

  "莎蘭兩年前嫁給我堂哥,照理我們應該叫她一聲堂嫂。好了,璃。你可以抬頭了。"

  唐水陽將她的頭輕輕扶正,伸長手取來一條幹毛巾為她擦拭發上的水珠。

  "我說你們也真奇跡,這麼多年來,兩個人在瑞士近水樓臺,居然沒來電。你真的是男人嗎?"

  "也許因為我對感情較遲鈍,不能接受公主的愛意吧!"

  "是啊,還真遲鈍。莎蘭公主約你出去聽歌劇,你居然跟她說:‘對不起,我今晚要在家中研讀離散數學’。"夏璃揶揄道。

  "還不是因為某人十萬火急E-MAIL過來向我求救,害得我只好拒絕佳人邀約,一整晚窩在家裡讀德文版的離散數學,好為臨時抱佛腳的‘某人’考前解題。"

  唐水陽口中調侃,手上不停地以幹毛巾擦拭她濕漉漉的長髮。

  "你是我的大補帖嘛!"夏璃撒嬌地說。"你天生的會念書,數學、文學都好,不問你問誰?再說,現代科技進步,電子郵件咻一下就傳到了。"

  她頓了一下,續道:"說到此,你大哥也真笨,當年我雖允諾不再見你,難這就不能寫信給你?我不能主動見你,難道你就不能來見我?"

  "大哥當初沒料到,我們光靠通信,也能待續友誼多年。"

  而且,這分友誼愈陳愈醇,最後轉為濃烈深厚的愛情。

  "好了,到客廳去吹幹頭髮吧!"

  他以毛巾包裡著夏璃的長髮,手輕搭著她的背,一同走出浴室。

  "你也真差勁,在國外多年、男性交往方面居然一點斬獲也沒有,每天還是過著深居簡出的隱士生活。像我,可是戰績輝煌,大學八個、工作以後十個,總共交過十八個男朋友。"夏璃在客廳沙發上坐下,面帶得色他說道。

  "是啊!不過,我很懷疑,這些人能稱作你的男朋友嗎?"

  唐水陽在她身旁坐下,手上吹風機烘吹她濃密的髮絲。

  "這十八名男性中,只有三名牽過你的手,五名搭過你的肩,其餘的,好象連頭髮都沒碰到,而有幸牽到你玉手的那三位,也在試圖摟你的腰時,被一拳打倒。"

  "不能怪我啊!"夏璃辯解。"我是很努力地想接受他們的追求,可是,身體不聽使喚,被牽住手的時候,寒毛都豎起來了,好象被鱷魚咬住一樣。"

  唐水陽聞言不禁莞爾,他的小璃,從以前就只喜歡偎著他,而排斥其它男性的碰觸。

  "不只這個原因。這些男孩子,雖然對女性殷勤獻好,卻不體貼,瞭解卻不尊重。這樣下去,即使要做好朋友都有問題,何況是終身伴侶。"

  "嗯。"唐水陽贊同地點頭。手上吹風機換成了梳子,緩緩梳理她的長髮。

  夏璃感覺梳齒輕輕地穿過她的發間,仿佛情人的愛撫,她眼眸微闔,仰著頭,舒服地發出一聲歎息:"讓未來老公同候的感覺真好。"

  "是我叫你把頭髮留長的,當然要幫你洗嘍!"

  "光憑這句話,你就足以打敗那十八個男人,"夏璃笑道。

  唐水陽微笑,放下手中梳子,伸手將她摟入懷中,讓她的背靠著他。

  "東西有帶來嗎?"夏璃舒服地閉著眼,懶洋洋問道。

  "當然有,未婚妻的吩咐不敢有違。"唐水陽笑說,他剩出一隻手來,從大衣口袋裡取出厚厚一迭英文帳單。

  那是一迭國際越洋電話的帳單,上面詳細印著通話的日期。時間長短、金額、和通話目的地。有些紙張已經泛黃了,卻仍整齊乾淨地折迭著,顯示主人細心愛惜。

  "嘖嘖!真可觀,加起來搞不好超過一百萬。"夏璃偎在他懷中,翻著那一張張的越洋電話帳單。

  "沒有比這個更貴重的聘金了,對了,我也有東西給你。"

  夏璃從公事包中取出一張光碟片,笑盈盈的說道:"喏,‘光碟’恒久遠,一張永流傳,別人是鑽戒訂終身,我則把這幾年來我們兩人所有的電子郵件存檔,壓成光碟片,留作紀念。啊,我還印了幾張出來,你要不要看?"

  她從公事包中掏出一迭紙張,倚在唐水陽懷裡,展開給他看。

  其中一張印著:一九九三

  小璃:

  時已至秋,從醫院視窗可以看到阿爾卑斯山,令人心胸為之一抒。

  醫生說我恢復得很快,可以開始做一些輕微運動了。

  校園車管人員有他們的行事規則,先問清楚為何拖走你的車,好嗎?我實在擔心你一衝動又和人動手。還有,別再熬夜了,對身體不好。

  甚念

  水陽

  水陽上人:

  你放心,老夏還記得你那句"善護念";再說,我哪一次真的去揍人了?(除了高中時揍你的那一次。)

  明信片收到,好美的山景啊!可惜我沒空多欣賞幾眼,因為今晚要和一大堆資料奮戰。

  唉哀唉哎埃誤丐……何時才能脫離苦海?突然很想飛到瑞士去看你,可是,沒錢也沒時間。如果我有一百萬……

  努力對統一發票的苦命璃

  夏璃和唐水陽看了這張多年以前的心情紀錄,心中頓覺溫馨滿溢,不禁相觀一笑。

  "對了,明天去拜訪莎娜姐和她老公,要帶什麼禮物?"夏璃將手上紙張放在一邊,慵懶地偎回他的懷抱。

  "我想,相本是個不錯的主意。"他低頭,臉頰貼在她芳香髮際,雙臂微收,將她擁得更緊些,感覺她呼吸時的起伏和曲線玲瓏的嬌軀。

  "沒錯。"夏璃笑了。"沒見過比他們更自戀的夫妻,居然把共舞探戈的照片掛在客廳牆上,真是火辣辣的……唔……"

  夏璃話未說完,因為此刻唐水陽正俯首吻著她的後頸。

  "璃,知道為何我希望你留長髮嗎?"他在她耳邊低語,溫熱的呼吸吹在她臉頰上。

  "嗯?"夏璃迷醉地仰著頭,感覺他屬於成年男子的熱力。

  "因為我想看看它們披散在我手臂上的樣子。"唐水陽低頭親吻著她的肩。

  夏璃頓覺呼吸急促,她略微沙啞他說:"你可以試試看。"

  唐水陽聞言薄唇綻出微笑,他伸手將她抱起,朝臥室走去。

  一陣風無心地吹翻著客廳桌上的紙張,掀起了其中一頁,上面的日期是十天前:

  水陽:

  醫生說你健康OK了嗎?

  那麼,包袱款款,趕快滾回臺灣吧!

  我算了一下這幾年的積蓄,扣掉要還你大哥的我,剩下的還夠買一間……廁所。

  嗚……臺北真是寸土寸金。

  快回來和我一起打拼,存$$買麵包和房子吧!

  P,S:距我們"私定終身"的那天,已經三個月了,看不到你的微笑,度日如年,只好摸著你送我的戒指,聊具安慰,親愛的水陽,趕快回到我身邊吧!

  極度思念你的璃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水陽叔叔!水陽叔叔!"兩名天使般可愛的孩童,張著肥嫩的小手臂,快樂地撲向唐水陽。

  唐水陽微笑,張開手臂,一手一個地圈住他們。

  "唉唉唉,水陽,你的魁力真是無遠弗屆,我的者婆、孩子全是你的仰慕者。"

  唐雅人修長的身軀倚著客廳廊柱,略感好笑地看向黏著唐水陽的孩子們。

  另一邊,女主人莎娜正親熱地拉著夏璃的手寒暄。

  "你瞧,"莎娜下巴抬向唐水陽和她的孩子們。"我早說過,水陽會是個好丈夫。"

  "後悔嗎?"夏璃頑皮地眨眨眼。

  "唉,誰叫我當年一時天雷勾動地火,一失足成千古恨。"莎娜口中唉聲歎氣,美麗眼眸卻熱情地注視著客廳另一端她俊美的丈夫。

  "喏,結婚六周年紀念的禮物,"夏璃遞上她和唐水陽精心挑選的相本。

  "啊,還是你們這對小朋友貼心。你瞧,"莎娜指著牆角一尊骨董花瓶說:"那是老大送的禮物,"她朝夏璃做了個"受不了"的表情。

  夏璃向她的妯娌眨眨眼,說:"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昨天才狠狠地給唐老大一頓好看……"她得意地簡述昨日在唐氏的言行。

  "哈……"莎娜笑得花枝亂顫,眼淚都笑出來了,她上氣不接下氣他說:"小璃,你真夠膽量,不但搶走他最疼愛的弟弟,還對他如此無禮。"

  "親愛的,何事讓你笑得如此開心?"唐雅人走過來將妻子攬在懷中,低頭輕啄她的紅唇。

  "小璃說了個很有趣的笑話。"莎娜朝夏璃有默契地一眨眼。

  "嗯,我明白,她一向有很多笑話。"

  唐雅人不禁想起許多年前,在他家苦著臉練社交舞的少女。

  "老大還沒到,我們先即時行樂吧!"

  唐雅人親密地攬著妻子的腰,一同走向置於客廳的音響,放下了令晚的第一張CD。

  輕快優美的音樂響起,是華爾滋。

  夏璃和唐水陽兩人相視一笑,隨即相擁滑入舞池。

  夏璃在唐水陽的臂彎中輕快地旋轉著,心中滿溢甜蜜,卻又百感交集。

  一首華爾滋,勾起她多少回憶啊!

  有溫馨快樂,有氣憤後悔,有苦澀難過,少女時代和唐水陽共度的情景,一幕幕在她腦海中掠過。

  不能怪她在辦公室一聽到華爾滋就臉色大變,因為,這輕快優美的音樂裡,實在包含了她太多難忘的回憶,足以今她在工作中分心。

  "在想J校時代的事嗎?"唐水陽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夏璃抬頭望著未婚夫俊雅的臉龐,他溫柔眼眸正深情凝視著她。

  她不禁心跳加速,胸口欲窒——就如同每回他如此注視著她的時候。

  夏璃忽然想起許多年前,莎娜對她說的話。

  跳舞是一種奇妙而美好的魔法,他注視著你的眼神,使你胸口幾乎要窒息,你會渴望著他的呼吸,他的髮絲,他的微笑……這一切,不是因為舞姿精湛,外表英俊,而是因為,他就是你長久以來所等待的人。

  就在此時,唐雅人夫婦旋轉到他們身邊,在丈夫臂彎中的莎娜朝夏璃眨眨眼,說:"魔法,對吧!"

  夏璃不禁笑了。

  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雖然歷經多年的兩地相思,灰姑娘最終還是和王子共舞華爾滋了,不是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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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你這是幹什麼?"夏璃皺眉看著遞到她手上那張一百萬元的支票,她抬頭望眼前高大嚴肅的男子,不知他所來何意。

  "請你離開水陽。"唐家老大沉聲說道,端正嚴肅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緒。"我知道自從你母親腰傷無法工作之後,便入不敷出,這筆錢,可以支付醫藥費,並且供你念完大學。"

  哦——原來是遣散費。

  夏璃恍然大悟,隨即怒火塞胸,這個老大在搞什麼鬼?無緣無故要她從唐水陽身邊失蹤,他有什麼權利這麼做?以為自己是秘密員警嗎?

  "請問,我有哪點不夠資格和你高貴的弟弟做朋友?"夏璃手插腰,昂頭無懼,語氣充滿嘲諷。

  "各方面都不適合。"唐家老大毫不猶豫地回答:"家世背景姑且不論,你太衝動,太莽撞,水陽和你在一起,意外頻生,我是他的大哥,自然要為他移去危險因數。"

  媽的,什麼"危險因數"!?她是核子武器還是愛滋病毒?

  夏璃艱難地吞下一長串的髒話,她曾在唐水陽病床前許下諾言,不再口出穢言。

  "你太年輕,性情不夠穩定,也許令天談情說愛,過沒幾天就吵分手,另結新歡,這個社會有太多變因和誘惑,我只是提早讓你認清。"唐家老大冷靜地說道。

  夏璃咬著下唇,渾身顫抖,大眼裡燃著怒火。

  媽的!"太年輕","不夠穩定"這兩個理由一扣下來,讓她一點反駁的餘地也沒有,她能拍著胸脯說自己年紀夠大,性情夠堅毅穩定嗎?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唐水陽的意思?"夏璃忍住滿胸怒火,咬著牙問道。

  "是我的主意。"唐家老大斷然說道:"但是水陽也同意了。"

  "他……"夏璃睜大了眼,她不覺倒退了兩步,臉上是受傷的神情。"我不信!他不會同意這種……侮辱人的作法。"夏璃語音顫抖。

  唐水陽一直是真誠,溫柔的人,不會如此侮辱她的自尊,但是,眼前這個掌管大業的男人沒有必要對她這種小女孩說謊。

  "他不得不同意。"唐家老大斷然說道:"一個十八歲的少年,能對自己的未來做多少承諾,?"

  夏璃默然了。

  唐家老大說的沒錯,唐水陽喜歡她,她也喜歡唐水陽,但是他們並不是生在"一見訂終身"那種單純保守的古代,而是快速變動的現代社會,太多的變化,太多的壓力,使得"承諾"二字變得難如登天。

  "他怎麼說的?"

  "水陽叫你忘了他,好好念書,準備聯考。"

  "哼!十足的連續劇臺詞。"夏璃不屑地冷哼一聲,心中卻感氣憤又無力。

  她可以學電視連續劇裡的女主角,將支票用力摔在唐老大的臉上,很驕傲地說:"我的感情不是能用錢買的。"然後昂頭踩著她的高跟鞋……喔,不對,是踩著她的拖鞋轉身離去,然而……

  她轉頭瞥了母親的臥室一眼,想著她的未來,想著母親勞累的前半生,夏璃臉色難看地收下了支票。

  "很好,省了我不少麻煩。"唐家老大滿意地點頭,似乎有點意外她沒有上演歇斯底里的失戀劇碼。"希望你遵守諾言,不要再來找水陽。"他轉身,準備走出門。

  "我會還你的。"夏璃艱澀地從齒縫擠出話來:"等我長大工作了,我一定會把這筆錢還給你的。"

  唐家老大沒有回頭,只淡淡地拋下一句話:"好好讀書,聯考快到了。"

  被你搞了這一手,叫我哪裡有心情準備聯考?夏璃火大地想著。

  "我從來就不是這麼好擺平的!"夏璃冷哼一聲。

  ***

  夏璃在唐家門口"埋伏"了一整天,當她看見載著唐家老大的勞斯萊斯轎車駛出大門後,才翻入圍牆,直奔向唐水陽居住的主樓。

  唐家傭僕看見她怒氣衝衝地踏進屋來,周身佈滿"閒人走避"的殺氣,皆紛紛側身躲開,誰也不敢出聲攔阻。

  於是,夏璃便一路順利地直奔上二樓,走到唐水陽的寢房前。

  她用推門,不料,平時從不鎖上的橡木大門皮刻卻是文風不動。

  "居然上鎖了!"夏璃罵了一聲。

  她一把抓起正在擦拭花瓶的男傭衣領,兇狠地問道:"你們三少爺人呢?"

  "在,,在房裡休……休息,三少爺吩咐這幾天任何人都不見。"倒楣的男傭見夏璃一臉煞氣,嚇得回話也結巴了。

  "哼!好傢夥,來個避而不見。"夏璃冷笑。"今天不把你轟出來,我就不叫夏璃。"

  她用力敲著唐水陽寢房門,高聲喊著:"唐水陽,你出來!唐水陽你聽見沒有?"

  咚咚的敲門聲在走廊迴響著,夏璃雙拳如擂鼓般敲在門板上,過了十幾分鐘,橡木門後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可惡!真是鐵了心不見她嗎?夏璃不禁開始沮喪了起來。

  "唉,唉,唉,你這是幹什麼?想要破門而入嗎?"唐雅人修長的身軀倚著廊柱。

  "正有此意。"夏璃邊回答邊挽起袖子。

  "夏璃,"唐雅人見狀連忙上前拉住她的手,鄭重地對她說:"有時候,避而不見是男人表示溫柔的方式。"他臉上露出罕有的嚴肅表情。

  "很好,"夏璃冷笑。"也許他應該見識我表示‘溫柔’的方式。"

  她猛地抬起腳,用力往門上踹去。

  "碰"地一聲巨響,兩門板被這力道十足的一踹震得晃動。

  "我以為你已經接了大哥的支票。"唐雅人苦笑。

  "支票兌現的日期是明天,"夏璃粗魯地把推開唐雅人。"到今天晚上十二點為止,我都有權見他一面。"

  她往後倒退兩步,準備第二踹。

  唐雅人開始覺得,他應該叫安全人員上樓來比較保險。

  "唐水陽!我知道你在裡面,你再不出來,我就把門拆了!唐……"

  "呀"地一聲,橡木門緩緩打開,唐水陽沉靜地站在門邊,溫雅俊容帶著無柰和愛憐的神情。

  "我早該料到,"唐水陽輕歎了一口氣。"大哥幾句話,攔不住你火爆衝動的脾氣。"

  ***

  唐水陽寢室

  "為什麼跟我玩這種斷交的把戲?"夏璃沉著臉,和他面對而立。

  "我以為,這樣對我們兩都好。"唐水陽沉靜地回答。

  "好個頭!"夏璃怒容勃起,揮舞雙手,生氣地說道:"又不是幼稚園學生,媽媽說不能和你做朋友就馬上斷交!"

  "小璃,你知道嗎?"唐水陽定定地凝視著她的嗔容,說道:"我的父親只活了二十八歲。"

  "那又如何?"夏璃挑眉,不明白其中的關連。

  "他死於心臟病。"唐水陽緩緩說道。

  夏璃沉默了。

  自從上回唐水陽被送進急診室後,她心底就隱約有個不太敢去想的臆測,如今經由他的口中證實。

  "我在瑞士的堂哥認識了一個很有名的心臟科醫生…"唐水陽續道。

  "所以你搞出這一切,就是為了瞞著我去動手術?"夏璃恍然大悟,隨即怒吼:"你這個不講義氣的傢夥!"

  夏璃沖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領口,神情激動。

  "再過幾個月就要聯考了,我不希望你分神。"唐水陽望著她忿怒脹紅的小臉,苦笑。

  "你以為我是沒心肝,沒血淚的人嗎?倒底是聯考重要,還是好朋友生死攸關的手術重要?"夏璃火大地低吼,搖著他的肩。

  "當然是聯考重要。"唐水陽毫不猶豫地回答。

  夏璃一聽,心中又好氣又好笑,不禁鬆手放開他的衣領,笑?:"真受不了你這個書呆子!"

  "我只是不希望你為我而有所錯誤。"唐水陽手輕搭在她的肩上,語氣溫柔。

  "所以你就讓你大哥導演這一手爛得要死的肥皂劇?"夏璃挑眉,一臉不以為然。

  "的確是陳腔濫調的劇碼。"唐水陽微微一笑。"不能怪大哥,他一向沒什麼創造力。"

  "是啊!不只是你大哥沒創造力,這一切……"夏璃坐在床沿,手抱著頭,沮喪地說道:"唉,你接下來該不會要告訴我,手術的成功率不到一半吧?電視都是這麼演的。"

  "相去不遠。"唐水陽溫雅地露出微笑。

  "然後你會殷殷囑咐我另結新歡,開始另一段美好的人生,可惡!你怎麼能這麼不在乎!?"夏璃用力捶了下枕頭。

  她討厭這樣的劇情!

  唐水陽走到她身邊坐下,伸臂輕環住她的肩,緩緩地說道:"不是我不在乎,而是,即使手術成功,我也必須留在瑞士做長期觀察治療,直到健康無礙,至少要花五,六年時間,也更久。"他將夏璃轉向自己,認真地說道:"小璃,人是脆弱的,當你碰到挫折,傷心難過的時候,會希望有一個男人在身旁安慰,而遠在天邊的我,是無法做到的。"

  "說得好,你向來都是這麼冷靜,看得如此透徹。"夏璃嘲弄語氣中帶著些微喪氣,她繼而轉向唐水陽,半天玩笑地說道:"不過,你真的要放過和我‘海誓山盟,終身不負’的機會嗎?像我這麼坦率勇敢,又有負責的女孩可是很難得的喔!"

  唐水陽聽她如此說,不禁莞爾,修長的手將夏璃的小手包覆在掌內,柔聲說道:"比起海誓山盟,我寧願說:‘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複計東西,’小璃,我們的相遇相識,就如同飛鴻踏雪泥;人生總是變幻不定,難以承諾的,而你,應該像那飛鴻,無暇眷戀往事,搏擊直上長空,找到屬於你的一片天。"

  "真不像是十八歲的高中生會說的話。"夏璃笑著輕捶一記在他肩頭,揶揄道:"我差點忘了,你本來就不是正常的高中生,你……是水陽上人。"她打趣的笑聲中微帶哽咽,眼眶泛濕。

  唐水陽見她珠淚炫然,卻強撐著笑語盈盈,心中黯然又憐惜,他修長的手指輕撫著她的臉頰,柔聲說道:"答應我,不管未來如何,你都要開開心心地過日子。"

  夏璃側頭凝視了唐水陽一會兒,看到他溫和眼眸中的深情關愛,想起今後將天涯海角,難再相見,她再也忍不住撲上前去緊緊抱住唐水陽,淚水潸潸而下。

  為什麼,當他們超越友誼的感情才剛開始萌芽,就必須做這樣的抉擇?夏璃難過地想著。

  唐水陽亦伸臂回抱她,兩人就這樣緊緊相擁著坐在床邊,聽著彼此的呼吸,心跳,半晌無言。

  夏璃頭埋在他的頸窩,悶悶地說:"你放心的去動手術吧,我會好好讀書,考上理想的學校,然後,畢業後找一份好工作,養家活口。"

  "記得交很多朋友,你最愛結黨的,不是嗎?"唐水陽溫柔輕撫她的背脊。

  "對啊,我會交很多朋友,有的幫我寫英文作業,有的幫我出席班會,有的幫我管銀行帳本……"

  "別忘了交男朋友。"溫雅嗓音含笑。

  "對啊,我會好好享受青春,交一大群男朋友,每一個都比你帥,比你性感,比你更加溫柔體貼……呃,這點可能有點難。"

  唐水陽笑了,夏璃感覺到他胸口的震動,心中頓感喜樂甜蜜,仿佛別離不再哀傷。

  "總之,我絕不會虧待自己的,而你……"她抬頭望著唐水陽,面帶真誠地說:"如果手術成功,即使是十年以後,也要帶著你的老婆,孩子回來瞧瞧我,,嗯,你的孩子一定是很漂亮。"

  "也許是金髮碧眼的洋鬼子。"唐水陽笑道。

  "那好,男的叫肯尼,女的叫芭比……"

  兩人如同往常一般說說笑笑,仿佛被迫分開並不是場苦難。

  最後,夏璃叮嚀道:"要寫信給我喔,不然,你的中文會退步。"

  唐水陽笑著頷首。

  夏璃依依不捨地凝視著他俊雅的容顏,緩緩說道:"還有,別忘了,你還欠我一支華爾滋。"

  ***

  當夏璃走出唐水陽房間時,發覺門外站著兩美麗女子。

  其中一名是羅莎蘭,另外一名則是……三十年以後的羅莎蘭,夏璃心中如此描述,只消一眼,她便明白,眼前這名雍容華貴,優雅冷淡的貴婦,無庸置疑的是唐水陽的母親。

  "你是來向水陽告別的嗎?"唐水陽的母親淡淡問道。

  "嗯。"夏璃點頭,有詫異她沒跟她用德文對話。

  依唐水陽所言,他的母親不屑說中文,向來都是說德文,也許,她覺得沒有侮辱夏璃的必要了。

  夏璃不願多做停留,轉身離去。

  "莎蘭已經決定去瑞士念大學,她會一直陪在水陽身邊。"唐水陽的母親在她背後宣告似地說著。

  "是嗎?"夏璃離去的腳步停頓,她回頭望了羅莎蘭一眼,看見她美麗的眼眸一反平日冷淡,揚著勝利的驕傲。

  唐水陽和羅莎蘭,他們一直都是如此相配的一對,夏璃苦澀地想著,她似乎可以想見十年以後,這對優雅的夫婦帶著他們粉雕玉琢的孩子出現在她面前。

  唐水陽是個溫和無瑕的黃金王子,從一開始就註定不能屬於她。

  夏璃一甩頭,轉身大踏步向前,雖然在灰姑娘和公主的戰爭中,她不得不退出戰場,但是,她要勇敢地迎向屬於自己的人生。

  夏璃挺著背脊,昂頭走出了唐家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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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經過一個多月的苦練,加上莎娜和唐雅人這兩位名師調教,夏璃終於安然通過J校體育課期末考,免於留級的厄運。

  然而,比起體育課更令璃視之如毒蛇猛獸的,是J校一年一度的學園祭。

  "學園祭"一詞出自外來語,中文說法叫做"校慶"。

  正如臺灣其它高中,J校的校慶也是要點名的。

  所以夏璃只好痛苦地穿上莎娜熱心贊助的小禮服,臉色蒼白地在傍晚時分踏入J校華麗的大禮堂,只因為,今天是特別的日子——是她"好朋友"來的第一天。

  "夏璃同學,聽說你通過了體育課的考試,恭喜。"羅莎蘭冷淡有禮的語音在她身前響起。

  夏璃抬眼,看見她一如往常的優雅身姿,以及她那一身綴著珍珠,價值不斐的禮服。"謝謝。"夏璃有些艱難地回答。

  從羅莎蘭身上飄來的香水味刺激她的嗅覺,使她更覺噁心難受。

  今晚所有的女孩都仿歐洲貴婦裝扮,身穿襯著鋼架的大蓬裙,戴著蕾絲手套,手腕上垂著熏香小扇。

  夏璃很懷疑,學校附近哪一迷麼多婚紗攝影店,出租這種平常人一生只會穿一次的不尋常衣服以供J校女學生使用。

  "水陽同學來了……"人群中一陣低語聳動,大廳中的空氣霎時興奮了起來。

  J校的男生馬上趨近他身邊問好,穿著蓬裙晚禮服的女同學則站在不遠處,假裝聊天,一雙雙美麗的眼眸卻越過扇緣,偷偷注視著全場最俊雅的男子,她們的眼中帶著期盼。

  被仰慕群眾簇擁的唐水陽,眼光很快地捕捉到躲在牆角的夏璃,他的視線越過人群,對她微微一笑。

  他那溫柔的目光,令夏璃心跳急速,身體熱了起來。

  他今晚會不會邀我共舞呢?夏璃心中那抹不敢去想的微小期待,國唐水了蝗微笑而逐漸擴大。

  舞會的序曲響起,柴可夫斯基優雅的旋律在水晶華麗的大廳中流泄,擔醒男士們找尋他們第一支舞的女伴。

  唐水陽邁著閒雅的步伐,緩緩朝夏璃所在的位置踱來,大廳中每一雙眼睛都注視著他,想知道今年他的舞伴是否會有所改變。

  "怦——-怦——-怦——-"夏璃耳邊聽到自己烈的心跳聲,她的喉嚨緊縮,手心微潮,貼在身側的手臂不安地蠢動著。

  "莎蘭同學,我有榮幸能與你共舞嗎?"唐水陽溫柔的聲音響起。

  鳴,怎麼會這樣?灰姑娘居然輸給鄰國的公主?!

  夏璃錯愕地著唐水陽彬彬有禮牽起羅莎蘭的手,滑入舞池。

  當音樂響起,夏璃終於一睹傳說中的夢幻華爾滋。

  唐水陽修長的身軀隨著華麗的圓舞曲起舞,如此輕盈優美,如此俊雅脫俗,仿佛翩翩的彩蝶。

  可是,此時,約翰史特勞斯的圓舞曲,為何聽來如此的討厭?

  看到羅莎蘭在他臂彎中旋轉,夏璃仿佛全身血液逆流,她迫切需要一杯冰水來鎮定心神。

  仰頭灌一大口汽水,夏璃的眼光透過玻璃杯,盯著舞池中的唐水陽。

  他正對著懷中美麗的舞伴微笑,夏璃不禁艱難地咽了一下她從來不知道,蘋果西打嘗起來如此苦澀。

  這種高中生舞會,不過是扮家家酒罷了,不代表什麼,夏璃心中如此自語,努力著唐水陽平日對她的溫柔體貼,和他們一起快樂度過的時光。

  沒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一支舞罷,夏璃自我寬慰著,明天她一定要纏著唐水陽陪她跳一支,不,十支華爾滋,跳到他心臟病發,昏倒在地為止,她恨恨地想。

  "喲,可憐的灰姑娘在牆角哭泣呢!"範安妮嘲諷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

  夏璃轉過身,看到範安妮臉上興災樂禍的神情,好不容易才平撫的心情,又被攪起。

  "飲料很好喝。"夏璃裝作若無其事。

  "你的表現透出對水陽同學強烈的渴望。"範安妮擺出一副貴婦人的姿態,搖臀踱到她身邊,不懷好意地說道:"夏同學,你知道嗎?灰姑娘的故事,就如同那些少女漫畫,羅曼史小說一樣,是你們這種低階層少女用來自我安慰的幻想,知道什麼是事實嗎?"

  "洗耳恭聽。"夏璃語氣冷淡。

  "真實是,王子最終選擇的還是公主,而灰姑娘呢,只是他調劑生活的野花。"

  "範安妮同學,原來你對社會人情看得如此透徹,真是令人佩服。"夏璃定睛看著她的同學,緩緩說:"不過,如果我是灰姑娘的話,那你就是,落選的貴族千金——-大家統統沒份,大哥不要笑二哥。"

  "你……"範安妮氣得臉上蜜粉皺出細紋來,隨即昂頭擺出一副高姿態說:"夏同學,怎麼你說話這麼沒禮貌,容我先失陪了。"說完便扭著大篷裙離去。

  "你說話這麼沒禮貌…"夏璃模仿範安妮倨傲的語氣,朝她的背影不屑地撇撇嘴,每回只要貴女們辯不過她,就抬出"你說話這麼粗魯","你怎麼如此沒教養"來貶低她,同時轉移話題,因這種處處排擠的環境下,她居然沒有變成問題學生,真是奇跡。

  腹部傳來一陣疼痛不適,夏璃突然覺得頭暈無力,只得勉強找張椅子坐下。

  手抓著裙子,額頭直冒冷汗,她抬眼,朦朧中望著眼前翩翩起舞的盛裝男女,好象在看電影一樣,而自己,就像容貌平凡,禮服背後弄髒等可笑的原因,而被遺棄在角落的可憐女孩。

  該死的!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裡,她還得忍受著唐水陽擁著的別的女孩起舞,夏璃打從出生以來,心情從如此糟糕。

  她勉強自己站起身,顫巍地走禮堂,踏下臺階。

  第一支華爾滋舞曲已然結束,她聽見身後傳來匆忙的腳步聲。

  "小璃。"溫雅的男聲輕喚著她的名。

  "你來幹什麼?"夏璃冷著一張臉面對急步而來的唐水陽。"不繼續陪你的公主跳舞嗎?"她的語氣尖酸。

  "夏璃,你……"唐水陽面現疑惑,他走近夏璃,俊雅的臉龐在月光下略顯蒼白。

  "她們全在笑我,嘲笑我做著灰姑娘和王子的美夢。"夏璃忍了一晚上的糟糕情緒終於爆發。"你還說什麼要等我,結果卻親密地跟羅家大小姐跳華爾滋!"夏璃越說越覺得委屈。"你……你這個混蛋,去死啦!"她一把推開唐水了陽,頭也不回地奔離。

  "夏璃,別走!我……"唐水陽溫和的聲音中夾帶著痛楚,他一手撫著胸口,單膝跪在地上,痛苦地喘息著。

  夏璃埋頭奔出了數十公尺,見唐水陽沒有追來,心是最後的一絲期望也破碎了,她咬著下唇,負氣地自嘲:"我果然是自作多情的灰姑娘。"

  她脫下高跟鞋泄忿似地用力丟在地上,穿著絲襪的纖足踏在地上。

  月光明她穿著小禮服孤零零的身影,更顯淒涼。

  夏璃垂頭喪氣地走著,不禁想起了她和唐水陽初識的那晚,也是這樣的月色,同樣的夜風,那夜,她幾乎唐水陽給嚇壞了,以為他死了……

  等等,夏璃腦中忽地一醒,難道唐水陽不是不想追來,而是不能……

  想至些,她轉頭往回疾奔。

  ***

  "快!給他戴上氧氣罩,做心臟復蘇,注意心電圖……"醫生和護理人員急忙熟練地操作著,病床上的唐水陽俊雅的面容此刻顯得蒼白無血色。

  夏璃被擋在急診室門外,她著急地探頭張望,卻讓穿著白衣,綠衣的來往人員給遮住了視線,每個人都忙著,沒有人來告訴她唐水陽究竟怎麼了。

  然而,從醫護人員臉上的表情,她感覺得出唐水陽的情況相當不樂觀,也許,攸關生死。

  可是,為何會如此嚴重?

  她以為唐水陽只是心臟弱了一點,體力差了一點,平時容易發燒而已,認識他這麼久,夏璃也只見他昏迷過一次,而且馬上就恢復如常,為何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他,看起來好象隨時會死去?

  想起唐家老大對他周密到有些誇張的保護,想起唐水陽曾開玩笑地說:我比較接近‘病得一隻腳踏進棺材’一類"……難道,他的病體比她想像中嚴重很多,只是為了不讓她擔心,總是笑顏以對?

  剛才她什麼話不好罵,偏偏罵"去死吧!",難道竟會一語成懺嗎?

  夏璃在急診室外慌亂地來回走著,身上仍穿著舞會小禮服,赤著腳,雙手在胸前緊張地絞著,呼吸急促而困難。

  她不應該對他胡亂發脾氣,她只顧自己的心情,唐水陽此刻正在生死邊緣掙紮,她的經痛又算得什麼?

  我真是個超級大混蛋!夏璃眼眶含淚,不斷地自責著。

  "咦?這名英俊的年輕人又來了,他去年也是這時候被送進醫院的,心臟病在冬天最危險了。"兩名住院的老太婆推著輪椅經過急診室,探頭說道。

  "我也記得,性情很溫和,很好的少年人,常在病床上讀佛經。"

  "大概是羅漢轉生凡塵,所以現在要回西天歸位了。"

  "你們給我閉嘴!"夏璃怒氣衝天地罵道:"他才不是什麼羅漢轉生,他是我最最要好的朋友,會陪我一輩子的。"話沖出口後,夏璃不禁一怔。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唐水陽已經成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伴侶。

  只要唐水陽能過生死關,她發誓從此再也不罵髒話,不隨便動手打人,夏璃雙手交織在胸前,心中暗自下了決心。

  等待是漫長而痛苦的,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一名醫護人員走向她,說:"你的朋友憶經沒事了,現在在沉睡中。"

  夏璃聽到此言如聞天籟,她從來不覺得醫生穿白衣服看起來這麼帥過,她匆匆地走進病房內在床榻前跪下。

  病床上的唐水陽俊容略顯蒼白,氧氣罩已經拿掉了,柔順的黑褐髮絲散在枕頭上,胸口微微起伏,正安詳沉睡。

  夏璃將臉頰貼在他的唇畔,感覺他薄唇的溫暖,鼻端吐出的氣息,緊張許久的心情驀地放鬆,她閉上雙眼,就這樣倚坐在病床邊,睡著了。

  ***

  當唐水陽恢復知覺時,首先覺到的是唇邊帶著鹹味的淚水。

  他睜開眼,看夏璃淚痕斑斑的俏臉,正貼在他枕邊。

  他伸手輕撫著她的臉頰,心中充塞著幸福以及沉重。

  昨夜的爭執,使他明白夏璃已然動情,可是,他孱弱的身體,短暫的人生,能接受這一份熱情嗎?

  唐水陽凝視著夏璃的睡顏,心中百感交集,生平第一次,他痛恨自己天生的病體。

  感覺睫毛輕刷著她的臉頰,夏璃轉醒,首先看見的是唐水陽深情的凝望。

  "你……你把我給嚇死了!"她低呼著全身撲上病床,伸手環住他的頸項,聞著他清爽沉穩的氣息。

  "讓你擔心了。"

  "你就沒有別的臺詞了嗎?每次都是這句。"夏璃頭埋在他頸窩,鼻子陷入帶著消毒藥水味的枕頭上,悶悶地埋怨著。

  唐水陽笑了,笑聲在胸口震動著,他伸手輕撫著夏璃的髮絲,柔聲說道:"折騰了一晚,很累了吧!"

  "又累又冷。"夏璃補充道。

  唐水陽聞言,才發覺她仍穿著舞會小禮服,兩條手臂裸露,短篷裙只遮住大腿蓋,赤著的纖足在冰涼的地板上瑟縮著,楚楚可憐仿佛森林中迷路的精靈。

  他伸手掀開被,在身旁輕拍一下微笑說道:"上來吧,我的灰姑娘。"

  夏璃跳上病床,鑽入棉被,與他並頭而臥,她將埋在唐水陽肩上,笑道:"全天下只有你這個差勁王子會在舞會時跌倒,讓灰姑娘送到醫院來。"

  唐水陽微微一笑,沒有答話,將她冰涼的雙手握在自己掌中溫熱著。

  "我一定會被你大哥臭?一頓。"夏璃頭枕著他的肩,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大哥沒有惡意,他只是關心我。"唐水陽溫和地說道。

  "是啊!對他來說,你是寶貝,其它人都是瓦礫石頭,呵——-"夏璃打個呵欠。"我真的累了,好困……"

  "睡一會兒吧?"唐水陽伸手輕撫她秀髮,柔聲說。

  "嗯。"夏璃偎近他,手仍相握著,不久便沉沉睡去。

  當唐雅人和兄長匆匆趕到醫院,踏入病房時,看到的是唐水陽和夏璃兩人在病床相偎而眠的景象。

  唐家老大不悅地挑起眉,大步走上前,想叫醒麼弟,卻讓唐雅人伸手攔住:"不要打擾他們的美夢。"唐雅人推著兄長走出門,臨去時又朝床上的兩人瞥了一眼,歎道:"真可愛,好象一對天使。"

  "水陽不是天使,他是個正常的男人。"唐家老大沉聲說道:"是男人就應該能承擔痛苦。"

  "你想幹什麼?"唐雅人皺眉,望著他嚴肅的兄長,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送水陽去瑞士動手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唐家老大低沉的語氣頓了一下,斬釘截鐵地說:"所以,那女孩必須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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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唐家大廳

  "野猴女,你最近成績進步很多,尤其是外語科目,總算不負水陽少爺的調教。"

  "老妖婆,你去學校查我的成績?"夏璃圓睜著杏眼,有一種隱私被侵犯的感覺。

  "當然,你每天大半時間都待在這裡,如果成績退步,我如何對你的母親交代?"說得也是,夏璃心想。

  臺灣學生在"成績"這個偉大的前提下不得不犧牲許多自由,例如,和異性的交往。

  還好,她和唐水陽雖然過往甚密,卻從未有過會讓她神魂顛倒,不能自己的情緒出現,也許,她天生就缺少浪漫的細胞吧。

  "不過,你的音樂成績卻慘不忍睹。"孫婆婆又加上一句。

  "唉,那種無聊課,混過就算了。"夏璃百般無聊地擺擺手。

  "雖然音樂課過關了,體育課卻有被當掉的危險。"

  "真的嗎?"夏璃一臉毫不在乎,倒是一直沉靜用餐的唐水陽抬頭關心。

  孫婆婆一本正經地回答:"是的,少爺,夏璃從學期開始以來,只上過一次體育課,期中考也缺席,照這樣下去,除非她期末考表現優異,否則……"

  "小璃,你知道體育譚不及格是會留級的吧?"唐水陽望著夏璃,溫和地問道。

  "留級就留級,"夏璃一臉毫不在乎。"打死我也不去上那種變態體育課。"

  "變態?"唐水陽劍眉微揚,繼而薄唇輕綻了了悟地笑道:"J校的體育課對你來說,的確有點難以接受。"

  "變態?"同桌的唐雅人停了刀叉,不解地朝俊雅的弟弟望了一眼,不知他為何能接受如此可怕的形容詞。"社交舞是很優雅的運動啊,何來變態?別校的女生都很羡慕J校的體育課上社交舞,而不是搞得灰頭土臉的籃球,排球。"

  "我寧願搞得灰頭土臉!"夏璃一拳擊在餐桌上,忿忿地說:"哪有人體育課不上游泳,籃球,排球,躲避球,一年四季全在跳舞的?真是靡爛。"

  "法南斯老師說,夏璃第一次上課時就出手毆打她的舞伴。"法南斯是奧地利人,有國際標準舞冠軍頭銜,也是J校的"體育老師"。

  "毆打舞伴?"唐水陽微微一笑,若無其事地叉起盤中的甘藍菜:"嗯,的確像是你會做的事。"

  "我朝他的下巴賞了一記廬山升龍拳。"夏璃得意地說道。

  唐雅人詫異的眼光在弟弟和夏璃身上來回,不明白他們之間的默契,最後終於忍不住問:"夏璃,請問你的舞伴做了什麼罪該萬死的事,使你氣得出拳揍他?"

  "當然該揍!"夏璃氣唬唬地說道:"跳個舞居然下半身貼到人家身上,噁心死了!"

  唐雅人聽了,詫異地眨了眨眼,說:"可是……"

  "小璃,那是社交舞的正式舞姿,那位男同學不是存心要占你便宜。"唐水陽溫和地解說,果然如他所想,夏璃相當排斥和異性肢體接觸的運動,不過,她似乎相當依戀他的懷抱……唐水陽微定神,將昨晚擁她入懷的溫暖感覺趕出腦外。

  "我才不信,"夏璃撇撇嘴。"身體非要貼得那麼近才能跳舞麼?公園裡的歐巴桑們也沒這麼跳。"

  "交際舞必須男女合為一體,才能跳得流暢優雅。"唐水陽耐心地解釋:"而男性主要靠下半身來引導舞伴,如果女性身體離得太遠,會很不好跳。"

  "所以我說嘛,這是變態運動,"夏璃不屑地說道:"下半身貼那麼近,又不是在交配。"

  "交配?!"唐雅人一口飯差點噴了出來,他伸手取餐巾拭唇,一本正經地說:"小姐,你嚴重的侮辱了我熱愛的運動!"

  "不是交配是什麼?"夏璃直言無諱。"我真不明白,那些好教養的德金大小姐跳舞時到男生的‘那話兒’,怎麼能裝作若無其事?"

  "小璃,要是你,你會怎麼做?"唐水陽含笑問道。

  "當然是膝蓋狠狠頂上去,給他一記撩陰腿啊!"夏璃一副理所當的表情。

  "老天!"唐雅人歎道:"跟你跳舞還得冒著絕嗣的危險,這代價太大了。"

  唐水陽聽了開懷而笑,清朗愉悅的笑聲在大廳中流泄。

  一旁的孫婆婆聽見少主人罕見的爽朗笑聲,臉上露出欣慰的神情,她朝夏璃瞥了一眼,心中有了算計。

  "小璃,我明白你排斥舞姿的感受,"唐水陽好不容易忍住笑,說:"可是,社交舞是J校的傳統,不可能更改。"

  "所以,"孫婆婆插話進來。"你的體育期末考絕對要通過,而且要高分,否則我們唐家無法對你母親交代。"這個理由夠冠冕堂皇了。

  "高分?那是不可能的,"夏璃嗤之以鼻。"除非改考摔角。"

  "天底下沒有不可有的事。"孫婆婆威嚴說道:"從明天開始,你每天放學以後就開始社交舞的特訓。"

  "社交舞特訓?你要來孝我嗎?老妖婆。"夏璃朝孫婆婆吐了吐舌頭。

  "可別小看,老太婆我可是水陽少爺的啟蒙舞蹈老師。"孫婆婆得意地說道。

  "哈,那他沒變成亂童還真是萬幸!"夏璃悄悄以小腿推開椅子,準備溜跑。

  "野猴女,你給我站住!"

  孫婆婆V,S夏璃的第十五回追逐戰,正式展開

  "抬頭挺胸,縮小腹,用力!"孫婆婆的斥喝聲在唐家大廳響起,"身體往後仰,收下巴,肚子不可以凸出來!"

  "難過死了啦!這麼僵硬的姿勢……我是學社交舞,又不是扮僵屍!"

  "胡說,跳舞時維持這種姿勢,才能像女王般高雅,縮小腹!"

  "哇!老妖婆,你居然用藤打我!"

  "優雅的姿勢是建立在嚴苛的練習上,腹肌用力!"

  "別校的學生部緊鑼密鼓地準備聯考了,我怎麼這麼命苦,還浪費時間練這玩意兒?!"

  當夏璃在大廳接受嚴格的特訓時,唐雅人,唐水陽兄弟倚在二樓欄杆充當觀眾。

  "哀嚎聲響徹屋樑,令人不忍卒聽。"唐雅人悠閒地下了評語。

  "看來,孫婆婆似乎寓教於樂。"唐水陽微笑說道。

  "自從她出現之後,這個家似乎熱鬧不少。"唐雅人語帶試探,暗中留意弟弟的神情。

  "夏璃暢快淋漓的性情,不管到何處都是令人印象深刻。"唐水陽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樓下的夏璃,溫柔的眼眸中帶著抹寵愛的神情。

  "水陽,我很好奇,今年學園祭的第一支華爾滋,你將會與誰共舞?"唐雅人略帶深意地望著弟弟俊雅的側臉。

  唐水陽微笑不語。

  ***

  J校女化粧室

  "夏璃,你還好吧?"孫珞略微擔心地敲敲廁所門。

  "可惡,都是那個社交舞特訓害的。"嘩啦嘩啦沖水聲,夏璃走出廁所間,邊洗手邊埋怨道:"腹肌使力過度,害我現在連大號都不能輕鬆。"

  "嗄?"孫珞一臉迷惘,顯然不明白社交舞和大號會扯上什麼關係。

  "算了。"夏璃也懶得向她解釋那套非人的訓練。"只要撐過體育課考試,我就解脫了,你也要好好加油喔!"孫珞和她是難姐難妹,兩都視社交舞為畏途。

  "夏璃,我好羡慕你喔,可以在唐家練習社交舞,你知道嗎,水陽同學的華爾滋…"

  "是J高中所有女生的夢想。"夏璃不耐煩地接嘴。"夠了,這句話我從轉來第一天聽到現在,都快聽爛了,好象唐水陽沒有別的技能,光是會跳華爾滋似的。"

  有時她頗感納悶,J校女生崇拜唐水陽不是一朝一夕了,卻總是提到他俊雅的長相,不凡的家世,語言能力,高超的小提琴造詣和優雅舞姿,卻從沒聽她們讚美唐水陽的體貼包容和…勇敢。

  勇敢,沒錯!唐水陽雖然文弱,卻很勇敢。

  經過上次的意外,這一點她比任何人都有深刻會,也困為他奮不顧身地保護她,使夏璃認清了自己膚淺的膽氣,進而多少收斂了衝動的脾氣。

  "只要看過他的舞姿,任何人都難以忘懷。"孫珞沉浸在夢幻的回憶中。"水陽同學的華爾滋,像羽毛靚輕盈,像天鵝般優雅,和他共舞,一定如同騰雲駕霧般飄飄然,可惜只有羅莎蘭知道個中滋味。"

  "等一下,你的意思該不會是,唐水陽只和羅莎蘭跳舞吧!"夏璃皺眉,不知為何,這個想法讓她心中很不舒服。

  "差不多。"孫珞歪著頭思索了一會兒。"水陽同學只跳學園祭的開場華滋,就離場回家了,聽說這是他大哥規定的,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因為他心臟不好,體力無負荷,夏璃心中暗想。

  唐家老大的確相當愛惜麼弟,將他保護得滴水不漏,夏璃想起上回唐家老大將她單獨帶到一旁,詳細詢問那幾個混混的長相特徵,那時他臉上的表情,好象打算把那些混蛋灌水泥丟到海裡去似的。

  當時她不禁心下打哆嗦,自己襲擊過唐水陽的事若讓這個大哥知道了,會不會被五馬分屍?

  "小珞,你沒說錯,唐水陽的哥哥的確是很可怕。"夏璃自言自語地說道。

  她突然覺得,自己和唐水陽如般快樂的友誼出現了一朵烏雲。

  ***

  唐家大廳

  "簡單來說,社交舞分為兩大類——-摩登舞和拉丁舞。"孫婆婆用授課的語氣說著:"摩登舞主要是華爾滋,探戈,狐步舞,快步舞;拉丁舞則是恰恰,森巴,倫巴,鬥牛舞……"

  "卡卡卡!"夏璃不耐煩地喊停:"什麼狐狸,鬥牛的,聽得我頭都暈了,老妖婆,你只要告訴我,期末考要考哪一種就好了。"

  "華爾滋。"孫婆婆和旁觀的唐氏兄弟異口同聲地說。"J校傳統,期末考一定是華爾滋。"

  "就是那個碰-恰恰,碰-恰恰,碰-恰恰,三拍子轉圈圈的玩意兒嗎?那還不簡單,!"夏璃提起手臂,模仿她在公園看到的歐巴桑。

  "小姐,華爾滋是社交舞之王,你以為是那麼簡單好跳的嗎?"唐雅人略感好笑。"就連我都覺得自己的華爾滋粗魯笨拙。"

  夏璃望著高佻俊美的雅人,實在很難把他和"粗魯笨拙"四字聯想在一起。

  "那我的期末考怎麼辦?"好苦著臉,原本寄望有舞棍架勢的唐人可以幫她惡補的。

  "你身邊就有位現成的華爾滋高手啊!"唐雅人語帶玄機地說。"而且是純正的維也納華爾滋喔!"

  "啊!"夏璃恍然大悟,她轉身指著唐水陽,如獲救星地笑道:"就是你!哈,讓J校的夢幻華爾滋王子來陪我練,期末考就萬事OK了!"

  唐水陽聞言溫雅一笑,他走到夏璃身邊伸出手臂,柔聲說道:"夏璃小姐,請問我有榮幸與你共舞嗎?"

  夏璃抬頭,望進唐水陽那雙溫和的眼眸,心中考量著:如果是和他共舞,應該不會有噁心的感覺吧!

  當她緩緩伸出手,準備將自己交給那只修長優雅的手時,一隻乾枯的手打橫出來,拍掉了她的憧憬。"你的舞伴在這裡。"孫婆婆朝一名男僕招手。"你過來陪夏小姐跳。"

  "為什麼我不能……"夏璃不甘心地抗議。

  "你連舞步都不熟悉,就想跟高手跳,還不會爬就想飛,真是好高騖遠!"孫婆婆搶先把她訓了一頓。"再說,陪你這只野猴女跳,白白浪費水陽少爺的體力。"

  鳴,她要和唐水陽跳!夏璃不甘願地望著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觸的王子,大眼裡寫著盼望。

  "加油,"唐水陽經過她身邊時,俯首在她耳邊低語:"我等你。"溫熱的鼻息噴在她頸間,她仿佛聞到屬於他的清氣味,不禁心弦震動。

  "等我?是要等我進化成人類麼?"夏璃喃喃自語。

  ***

  夏璃的社交舞特訓已經進入第十五天,孫婆婆開始懷疑她當初是否誇下海口了。

  "告訴你多少次了,眼睛要看舞伴。"

  "跳舞的時候身體放輕鬆,你是女人,不是木乃伊!"孫婆婆儘管有些氣餒,嘴上仍是絲毫不放鬆地念著。

  為了體育課能安全過關,夏璃很努力地想聽從孫婆婆的指示,而且,舞伴也很有禮貌地保持慣有的遠距離,沒趁機貼近,可是,夏璃總覺得背後那只男人的手,像蛇似地黏膩討厭,呼吸吐在她的頭髮上,好噁心。

  她下意識地抗拒,身軀便自然傾離,男方只得手上使力將她拉回,才能繼續舞蹈,於是,兩不知不覺中形成拉鋸戰,使原本該是輕鬆愉快的社交舞,跳得笨拙如牛,氣喘吁吁。

  "唉,怎麼看都覺得他們是在練角力,而不是在跳舞"唐雅人倚著二樓門杆,搖頭歎道:"照這樣下去她肯定要留級。"

  唐雅人側頭望著身旁的弟弟,見他仍是和前幾天一樣,沉靜地看著,不置一詞。

  "她的腳力,腰力都很夠,"唐水陽終於開口了。"節奏感,平衡感也極佳。"

  "這就是我納悶的地方。"唐雅人歎道:"照理說,她應該會跳得很她才對,可是……"他朝樓下一瞥,看到夏璃仍然和她的舞伴奮戰,不禁搖頭。

  "我想我知道原因。"唐水陽沉靜地說道:"二哥,明天你能請莎娜姐來一趟嗎?"

  。"請那頭母獅一?"唐雅人略顯驚訝。"你要做什麼?"

  "想請你和莎娜姐示範完美的舞蹈。"唐水陽對兄長微微一笑。

  "完美?"唐雅人不以為然的別開臉。"我看是錯誤示範吧!"

  唐水陽見兄長如此表情,薄唇微揚。

  ***

  第二天,當夏璃扺達唐家時,發覺除了她以外,還另一位嬌客。

  一位高佻美豔的紅衣女子,踩著高跟舞鞋,踏入唐家大廳。

  "你就是夏璃吧!"女子摘下帥氣的墨鏡,美麗的眼眸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著夏璃,卻不會使人覺得不服。

  "我叫莎娜,是唐雅人在J高中時的同學,算來是你的學姐,而且,"莎娜對她神秘地眨眨眼,"當年我曾企圖綁架法南斯老師來逃避期末考。"

  夏璃聽了哈哈大笑,發覺她立刻喜歡上這個豪爽有趣的大姐姐。

  "莎娜姐,謝謝你專程前來。"唐水陽對莎娜投以歡迎的微笑。

  "水陽,只要是你的吩咐,不管多遠,我都會飛奔前來。"莎娜在唐水陽臉頰上親了一下,留下淡紅唇印。

  唐水陽俊容微紅,顯得有些尷尬,夏璃見狀,連忙從上衣口袋掏出面紙,偷偷地遞給他,兩人手相觸,視線相接,唐水陽對她微微一笑,眼神中除了朋友間的道謝外,還摻了一抹令夏璃心動的溫柔神情,她不禁急縮回手,雙頰微熱。

  "莎娜,離我純潔的弟弟遠一點。"唐雅人修長的身軀倚著門廊,慵懶的聲音略帶警告。

  "哈!唐雅人,你終於明白自己的魅力遠不如弟弟了嗎?"莎娜不甘示弱地回以嘲弄。

  "二哥,莎娜姐,"唐水陽連忙出來打圓場,誠懇地說道:"今天想請你們跳支舞給我和夏璃觀摩一下。"他把自己也扯進來,以免夏璃覺得勞師動眾不好意思。

  "唉,水陽,我就不能和你跳嗎?"莎娜歎道。

  "惡女,你的舞伴是我。"唐雅人將莎娜一把拉近身,似乎深恐她再黏上弟弟,"水陽,跳華爾滋嗎?"

  "不,"唐水陽搖首,俊雅容顏綻出一抹神秘的微笑,緩緩說道:"跳你最拿手的——探戈。"

  探戈是源於阿根廷的熱情舞步,節奏強烈,和優雅旋轉的華爾滋風格截然不同;如果說華爾滋是芳香的花茶,探戈就是濃烈的伏特加。

  可是不考探戈啊!夏璃正想抗議,卻感覺到身後唐水陽手輕按她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語:"你注意看他們的表情。"

  莎娜的身材相當高佻,配上身高一八五的唐雅人剛剛好,而且兩人的外貌氣質皆相當出眾,莎娜熱情美豔,唐雅人瀟灑俊美,放眼方圓百里,恐怕找不出如此搶眼的一對。

  不過,他們臉上的表情卻讓夏璃無法理解。

  莎娜策仰著頭,挑釁地注視著她的舞伴,而唐雅人那雙漂亮的黑瞳則充滿了嘲弄,很明顯的,他們互相瞧對方不順眼,夏璃不明白,唐水陽要讓她看什麼,鬥牛嗎?

  當音樂響起,一切都不同了。

  莎娜姣好的身軀魅惑地倚在唐雅人的臂彎中,隨著他的帶領,流暢地走步,停頓傾身,甩頭,兩人的律動美好而契合,渾然一體,而他們互相凝視的眼神,仿佛要擦出火花似的,唐雅人和莎娜熱情地注視著對方,似乎連呼吸也共有了。

  一直深深厭惡社交舞的夏璃,看到如此靈魂契合的舞蹈,不禁心生嚮往。

  "二哥的探戈很吸引人。"唐水陽含笑說道。

  "嗯。"夏璃隨口應了一聲,眼光仍盯著舞池中的兩人,雙腳不安分地輕踏著探戈的節拍,蠢蠢欲動。

  詔水陽看見夏璃著迷的神情,俊顏綻出微笑,他的目的達到了。

  音樂結束了,唐雅人走向夏璃,笑問:"怎樣,有什麼感想?"

  "很美好。"夏璃仰起小臉,真誠地說。

  "要不要試試?"唐雅人向她伸出邀舞的手臂。

  "可是我沒學過探戈的舞步。"夏璃朝唐水陽望了一眼,猶豫著。

  "沒關係的,二哥是很好的引導。"唐水陽對她微笑,眼光中含著鼓勵。

  夏璃站起身,將手遞給眼前俊美的青年。

  "有趣的女孩,很像當年的我。"莎娜望著和唐雅人共舞的夏璃,輕笑道。

  "莎娜姐以前也不喜歡社交舞嗎?"唐水陽禮貌地問道。

  "何止不喜歡,簡直是深痛欲絕,問你二哥就知道了,所以我可以瞭解她的痛苦……"莎娜說到此,若有所悟,她轉向唐水陽:"這就是你叫我前來的原因嗎?"

  唐水陽正待回答,孫婆婆短小精悍的身影出現在門邊。"奇怪了,她昨天還活像只抽筋的猴子,怎麼今晚……"孫婆婆不可置信地望著流暢起舞的夏璃。"難道是因為雅人少爺教得好的緣故?"她身為夏璃舞蹈老師的職業自尊有些受損。

  "探戈的節拍強烈,動作敏捷,比較適合夏璃的個性,跟教法好壞無關。"唐水陽含笑寬慰著孫婆婆。

  "水陽,要不要讓她試試拉丁舞?"莎娜靈機一動,提議道。

  唐水陽注視著夏璃纖細柔軟的身軀,靈敏有力的動作,想起她那一身源源不絕的活力,他緩緩點頭。

  "拉丁舞那種危險運動,會把老太婆的骨頭搖散,莎娜小姐,那只野猴女今晚就交給你了。"孫婆婆交代完就離開大廳。

  "晚上我會讓她跳到不想回家。"莎娜一臉自信地說道。

  "謝謝。"唐水陽清澈的眼眸望著莎娜,誠摯地道謝。

  "拜託,不要這樣看著我,"莎娜地跳起身。"很少女人能扺擋得住你溫柔的目光。"

  唐家二樓更衣室

  這才叫運動嘛!在屏風後換衣服的夏璃,愉快地輕哼著,換掉被汗水濕透的衣服,用毛巾擦乾身體。

  "過癮嗎?"莎娜的聲音從屏風的另一面傳來。

  "喔,爽透了!"夏璃高興地大叫著,腦中仍響著恰恰和森巴舞熱情亢奮的音樂。

  "夏璃,我很好奇,你和水陽是怎麼成為好朋友的?"莎娜停頓一下,補充道:"我的意思是,水陽向來不習慣和女子在一起,為什麼和你相處這麼自然?"

  "也許因為,"夏璃停了一下半開玩笑地說:"我是唯一揍過他的女孩子。"

  "呃?"莎娜聲音驚愕,接著爆出大笑。"哈哈…你…你居然揍他,敢動手打J校的白馬王子,好氣魄!夏璃,你沒被唐家老大剝皮拆骨,真是好狗運。"

  "我已經很後悔了啦!"夏璃懊喪地說道。

  唉,這件事會成為她一輩子的汙點。

  "不必在意,年少總輕狂。"莎娜笑道。"如果我年輕五歲,一定會倒追水陽,而且不擇手段。"

  "不擇手段?"

  "你還小,大概不能體會,對成熟的女人來說,溫柔的男人比起霸道性感的男人更加有致命的吸引力。"

  "嗄?"夏璃覺得這的確超出她所能理解的範圍。

  "試想,每天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家,等待著你的是丈夫溫柔的眼眸,他會體貼地先放好洗澡水,溫柔地幫你按摩捶背,而不是急著‘那個’……"莎娜陶醉地說道。

  哪個?夏璃愈聽愈莫宰羊。

  "唉,時不予我,誰叫我太早出生,和唐水陽這種柔情好丈夫失之交臂,可惜啊!"莎娜語氣有些哀怨。

  "莎娜姐,拜託!他才十七歲耶!"夏璃有些受不了地嚷道。

  唐水陽還是真是受歡迎,而且"老少皆宜",從和她同年的女高中生,上班女郎的莎娜,支高的令的孫婆婆,莫不對他抱有強烈好感和憧憬。

  "小璃,你知道為何水陽如此吸引人嗎?"

  "不知道。"夏璃儘量裝作口氣平淡,表示她不是覬覦唐水陽的花癡。

  "因為他是少年和男人的混合體。"莎娜以"大人"的口吻說道:"他有成熟男人的寬大體貼和沉穩堅毅,卻帶著少年的純潔和青澀,你看,水陽在國外住了那麼久,讓女士親吻面頰居然還會臉紅,真可愛!"

  夏璃突然想起兩人初次見面時,唐水陽曾輕輕推開她的手臂。

  "他雖然在歐洲長大,性情卻像溫雅內斂的中國書生。"夏璃評道。

  "嗯,英雄所見略同。"莎娜贊同地應聲,續道;"其實,唐家三兄弟各有特色,都是出眾的男人,可惜,都有各自的缺點。"

  夏璃不禁豎直耳朵傾聽,她想多瞭解唐家兄弟一些,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她對家世顯赫的唐家人已有抱敵意,只覺得他們性情各異,很是有趣。

  "唐水陽溫柔體貼,堪稱性情完美的男人,可惜身子骨太弱;唐雅人幽默機智,但稍嫌輕佻;唐家老大剛毅健壯,可惜太嚴肅…小璃,你見過唐家老大西裝下那一身結實的肌肉嗎?"喔!莎娜嘖嘖讚歎。"那是足以令任何女人垂涎的美味……"

  美味?好奇怪的形容詞喔,夏璃納悶地想著。

  "惡女,別灌輸邪惡思想,污染小女孩純潔的心靈。"唐雅人的聲音從更衣室門外傳來。

  "唐雅人,有空去健身房鍛練,別來偷聽我和小學妹的私房話。"莎娜毫不留情地反唇相擊。

  門外的唐雅人冷哼一聲,踱步離去。

  此時夏璃和莎娜已經換好衣服,相偕走出更衣室,步下樓,唐水陽正在大廳等候。"今晚跳得開心嗎?"唐水陽溫柔地問道,愛憐地注視著容光煥發,神采奕奕的夏璃。

  "嗯!"夏璃快樂地大聲應道。

  自從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接社交舞特訓以來,今晚首次覺得跳舞不是為了應付體育課考試,而是愉快的享受,開心的玩樂

  "趕快回家洗澡,不要著涼了。"唐水陽手上拿著幹毛巾,寵愛地擦揉著她略濕的短髮。

  "莎娜姐,你明天還會來嗎?"夏璃無視於頭上那只溫柔的手,轉向莎娜,大裡閃著期待。

  莎娜笑著點頭。

  "莎娜姐,麻煩你順道送夏璃順家好嗎?"唐水陽見夏璃一臉依依不捨的神情,便如此提議。

  不一會兒,夏璃便坐上莎娜的紅色跑車,朝回家的路而去。

  "水陽很愛惜你。"莎娜手握方向盤,盯著眼前的路說道。

  "嘎?"夏璃一臉茫然,不明白她所指何意。

  莎娜望著她天真的神情,神秘地說道:"夏璃,你知道跳舞是一種魔法嗎?"

  夏璃搖搖頭。

  "一種奇妙而美好的魔法,你在他的臂彎中感覺全身發熱,他注視著你的眼神,使你胸口似乎要窒息,你會渴望著他的呼吸,他的髮絲,他的微笑,當午夜的鐘聲響起,你覺得遺憾而不得不離去,這一切,不是因為他舞姿精湛優雅,外表英俊迷人,而是因為,他就是你長久以來所等待的人。"

  "聽起來好象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夏璃聽得朦朦朧朧,似懂非懂。

  "的確是。"莎娜紅唇流泄出銀鈴般的笑聲,"這就是跳舞的魔法,終有一天,你會瞭解。"

  "那麼,唐雅人是不是你的魔法王子呢?"夏璃問出口後,才發覺涉及隱私,有點不妥。

  "我和那傢夥?哈哈!"莎娜笑得前俯後仰,眼淚都流出來了。"我們從高中時代就是宿敵,學生會長和不良少女,互相看不對眼,這麼多年來,一直如此。"

  "是嗎?"夏璃想起莎娜和唐雅人那支熱情的戈,心中頗感納悶。

  她繼而尋思:那麼,我的王子又在哪裡呢?

  不知為何,腦中浮現唐水陽溫雅含笑的俊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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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斜暉映照,又到了傍晚放學時分。

  水陽向同學們含笑道別後,並沒有加入校門口等候轎車的人群,修長的身影步向J校車庫,走到某個轉角處,突然一隻手從後扣住他的頸項,聲音含糊地說:"要錢還是要命?"

  唐水陽不但沒有驚慌掙紮,反而展顏笑道:"小的今天沒帶錢包出門,請女大王手下留情。"

  "不好玩,你怎麼知道是我?"夏璃步出陰影,一臉不盡興地放開手中的"肥羊"。

  "全天下只有你喜歡襲擊我。"唐水陽微笑說道。

  "唐水陽,你講話很曖昧喔!"夏璃白了他一眼,續道:"今天幹嘛跟我‘月上柳梢頭,人約車庫前’?"

  "今晚大哥會提早回家,我想順道接你一起回去見他。"

  當唐水陽為她打開車門時,夏璃突然說道:"等一下,不如,我們一起散步回家吧!本姑娘今天不想躲躲藏藏的。"自從她和唐水陽相識後,兩在學校總是刻意避開,也不曾一起放學回家,除了首次見面那一次。

  說實話,她還蠻懷念兩人初識那晚的……喔,當然不是毆打唐水陽的感覺,而是和他踩著月色,漫步聊天的舒暢感。

  "可是,大哥說最近校園裡不太安全,他叮囑我放學後一定要馬上坐車回家。"唐水陽猶豫著。

  "沒關係啦!大不了碰到小混混時,本姑娘會保護你的,放心。"夏璃很豪氣地拍拍胸脯。

  "好吧!"唐水陽不忍掃她的興,吩咐司機先將車開回去,他和夏璃兩人在樹影重重的校園內漫步著。

  "小璃,"唐水陽溫柔地輕喚她的名。"你最近成進步不少。"

  "我有你這個免費的大補貼嘛!"夏璃得意地說道:"不必像某人花大錢去請哈佛的博士來幫她補習。"想起範安妮上回誣指她考試作弊,夏璃現在氣得牙癢癢的。

  "念書主要靠你自己。"唐水陽微笑。"我只不過是敲邊鼓助興罷了。"

  "再謙虛下去就太假了啦!"

  兩人迎著夕風淺月,談談笑笑,好不愜意。

  "嘿嘿,小情侶,放學不回家,打算在校園裡親熱嗎?"樹叢後轉出三名粗壯男子,相猥瑣,眼睛不懷好意地在夏璃身上轉著。

  唐水陽見這幾人非善良之輩,立即將夏璃拉到自己身後,側頭低語:"他們如果再上前一步,你就馬上跑去守衛室求救,知道嗎?"

  夏璃嘴上應聲,心中卻想:開玩笑,我可是女俠小夏呢,怎麼能拋下同伴獨自逃命呢?

  "嘖嘖,J校的少爺,長得還真俊,可惜運氣不了,你的女朋友借咱們兄弟玩玩吧!"兩名男子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唐水陽。

  "夏璃,快跑!"唐水陽焦急地喊道。

  "你們這些壞人,放開他!"夏璃不但沒有轉身逃走,反而撲上前,去雙拳齊出,擊向敵人的腹部。

  "小母獅,想救你的王子嗎?"男子獰笑,大手伸出,毫不費力地抓住夏璃揮舞的雙拳。

  夏璃疾翻手腕,想要脫出掌握,無柰對方手勁頗強,捏得她手筋脹紫,疼得幾欲落淚。

  "小母獅有兩下子功夫,可惜只能對付不良少年,對上真正的男人,沒有用啦!"

  男子眼露淫欲,盯著夏璃掙紮扭動下微隆的胸脯,長毛的大手,從她裙擺下探入。

  感覺一隻手猥褻在撫摸她的大腿,夏璃仿佛被毒蛇咬到,倏地倒吸一口冷氣,脊椎發冷,一陣強烈噁心感直上胸口。

  沒救了,她絕望地想著。

  唐水陽見夏璃被欺侮,心中萬分焦急,不知哪來生出一股大力,他掙紮脫出桎梏,身體立即向制住夏璃的歹徒撞了過去。

  被唐水陽猛地一撞,夏璃和歹徒紛紛跌倒在地,唐水陽趁機一把拉起夏璃,緊握著她的手,往車庫急急而行。

  "刷"的一聲,唐水陽手中的磁卡開了密碼鎖,車庫門應聲而開。

  "你躲在裡面,不管外面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來!"唐水陽急急將她推入門內。

  "那你怎麼辦?"夏璃一手扳著門,張惶地問道。

  此時此刻,她雖然很害怕,可是也不能丟下唐水陽一個人去面對那些流氓,他這麼一個文弱富家子弟落在那些壞人手上,會被如何整治,襟在不想像。

  "放心,我是男生,他們頂多搶錢,打一頓出氣就沒事了,你快進去!"唐水陽聽見雜杳而來的腳步,心中著急,有力一推,夏璃一時沒留意,往內傾跌,唐水陽趁勢將門推上。

  跌坐在車庫地板上的夏璃,聽見輕微的"喀嗤"一聲,知道電子門已經落鎖,這時便是大猩猩也無法將門撞開。

  "大少爺,你的馬子跑哪去了?"門外傳來惡聲惡氣的聲音。

  夏璃連忙起身,耳朵貼著門板,傾聽外面的動靜。

  "她去叫員警了。"唐水陽沉穩的聲音傳來。

  "媽的!小妞跑得還真快,兄弟,你去把她追來。"腳步聲響,顯然其中一名離開前去追趕。

  剩下兩人,希望他們不會對唐水陽造成太大傷,害門後的夏璃想著。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似乎有物體撞上門,夏璃連忙跳開,耳膜被震得嗡然作響。

  "這拳夠力嗎?大少爺"桀桀惡笑響起。"老子看見你這種有錢人家少爺就不爽,很不爽……"

  砰砰的悶響聲不斷,仿若拳擊沙包,顯然門外那兩名男子正對唐水陽拳打腳踢。

  門後的夏璃,清楚聽見不規律,毫不留情的踢打聲音,好倉惶,緊張,一顆心著急得猶遭蟻齧,難受至極,卻只能貼在堅固厚重的合金門後,什麼也不能做。

  那一聲聲悶響,猶如打在她的心上,她仿佛感受得到唐水陽身上的痛楚。

  她開始責備自己的自大輕怠,懊悔沒有聽唐水陽的話,先行求救,校園的安全守衛室離這裡只有幾百公尺,此時她卻只能躲在門後,聽著唐水陽遭人踢打,著急無力。

  "最看不慣你們這種有錢人,老子倒楣時三餐沒得吃,你們卻天天坐著名車上餐廳吃滿漢全席。你說,這個社會公平嗎?"

  這不是公不公平的問題,而是……將怒氣出在無辜的人身上是不對的啊!夏璃在心中著急地喊著,猛然想起,她不也做過同樣的事?將自己在J校所受的怒氣一古腦地發洩在善良溫文的唐水陽身上,她和這些人渣有何兩樣?

  "我沒追到那小妞。"先前離去的男人折回來了。"前面有警衛室,我們還是快走怠吧,咦?這小子動也不動,被打昏了嗎?"

  "哼!死了最好。"兩下聲響,那些惡棍顯然臨走進又朝唐水陽踹了兩腳。

  門後的夏璃心中氣憤,拳頭捏得死緊,她屏息側耳聽著腳步聲逐漸遠去,一顆心卻懸得高高的-——他傷得如何?嚴得嗎?會不會又像上次那樣,心臟病發作了?

  沒有唐水陽的磁卡和密碼,任何人都無法打開這道門,夏璃在門後焦急地踱步,心思慌亂無主。

  不知過了多久,門上傳來"喀"一聲輕響,夏璃如獲大赦,一個箭步沖上前,用力推開厚重的合金門。

  在她眼前,是唐水陽溫和的雙眸。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唐水陽凝視著夏璃蒼白的臉,柔聲說道。

  又是這句話,夏璃咬住下唇,不吭一聲的檢視他全身上下,當她碰觸到他肋骨下端時,感覺他瑟縮了一下。

  "很痛嗎?"她心疼地問道。

  "沒你上回打我時疼。"唐水陽微笑說道。

  夏璃瞪著眼前溫雅少年,心中百感交集,心疼又生氣,為什麼他不喊疼?為什麼他不生氣?為什麼他不埋怨她沒有聽話去求救?

  "你為什麼不罵我?"夏璃沮喪地低吼著。"都是我害你被圍毆的。"

  "幸好二哥有教過我如休護自己的要害,讓傷害減到最輕。"唐水陽微微一笑,避重就輕。"二哥常說,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臉,什麼都能被打到,就是臉不能挨打。"

  夏璃聽了不禁噗哧一笑,陰霾心情瞬間消了一大半。"的確像你那超級俊美的二哥會說的話。"她笑道,眼光檢視著,還好,唐水陽那俊雅無雙的臉龐沒有被打得鼻青臉腫,只有些微擦傷,她以衣袖輕輕拭去他臉上塵土,臉上不自禁流露出憐惜。

  "能站起來嗎?我們到警衛室去叫車回家。"夏璃小心翼翼地扶著他,慢慢朝警衛室走去。

  行走間,唐水陽側頭凝望著夏璃,見她臉上認小心的神情,仿佛護持著一件世珍寶,深恐一個不小心摔壞了,他常在大哥臉上看到同樣的神情。

  夏璃就如同他的大哥一般,全心地珍視他,這個想法,使唐水陽在感動之餘,滲著一種莫名的情愫。

  ***

  當夏璃扶著唐水陽跨出東門時,一堆男女傭人湧上,在孫婆婆的指揮下,訓練有素地將唐水陽抬上樓,唐家御用醫生早已在臥房待命。

  "心跳正常,全身多處瘀傷,幸好沒有骨折,擦個藥,過幾天就沒事了。"

  夏璃聽了醫生的診斷,懸了半天高的心終於放下,腳下一軟,她跌坐在唐水陽床邊的地板上。

  "野猴女,別放心得太早,等大少爺回來,有得你受的!"孫婆婆幫少主人蓋好被子,嘴裡念著。

  說曹操,曹操就到。

  房門"碰"的一聲被推開,身形高大的男人疾步而來。

  "水陽傷得如何?病有再犯嗎?"唐家老大低沉的嗓音透露著急,關心。

  孫婆婆簡述事情經過,唐家老大緩緩點頭,濃眉下那冷電般目光射向床邊的夏璃。

  "水陽被打,是因為你的緣故?"低沉威嚴的聲音,使夏璃心起畏意

  "大哥,不關夏璃的事,"床上的唐水陽搶先開呂。"是我自己不好,強要她陪我散步……"

  "水陽,別為她開脫。"唐家老大不耐煩地打斷麼弟的話。"大哥知道你向來不做讓人擔心的事。"

  他眼光轉向夏璃,語氣嚴厲:"你是我弟弟的朋友吧,如果你有為他想過,就不應該忽視身邊的危險,十七歲已經不是小孩,難道連避開危險的警覺心也沒有嗎?"

  夏璃羞愧地低垂著頭,緊咬著下唇一聲不吭,聽賃唐家老大嚴厲的指責。

  "大哥,夏璃是女孩子,碰到這種事,她比我還害怕,你就不要再罵她了。"唐水陽溫和勸解。

  "女孩子就有能罵嗎?不管是男是女,將自己和朋友置於險境就是愚蠢,這位女同學,希望你下次行事前先為別想想,也為自己想想。"

  唐家老大的一番話,把夏璃訓得抬不起頭來,她絞著手指,身軀微微顫抖。

  "老大,別那麼嚴厲,把人家小女孩子罵得都快哭出來了。"唐家老二修長的身軀倚在門邊,悠閒地說道。

  唐水陽抬首,對俊美的二哥投以感激的一瞥,繼而轉向嚴肅的大哥,柔聲說道:"大哥,對不起,讓你擔心了請讓我和夏璃獨處片刻好嗎?"

  唐家老大聞言,嚴肅的目光轉為詫異,他瞧瞧夏璃接著往門邊俊美的弟弟的投以詢問的一瞥。

  唐雅人下顎微抬,示意兄長"出去再說",兩人隨即遣退房中眾人,同時很默契地步出寢室,輕輕掩上房門,留下唐水陽和夏璃兩人獨處。

  唐水陽凝視著一直垂頭不語的夏璃,溫和地說道;"夏璃,能否麻煩你將桌上的軟膏拿來。"

  兀自垂頭喪氣的夏璃,聽見他的吩咐,連忙起身動作。

  "要擦哪裡?我幫你。"夏璃站在床邊,彎身審視著他身的斑斑瘀傷,秀眉微攏。

  唐水陽伸手將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修長的手指輕撫著她手腕上的一圈青紫,憐惜地輕歎:"可憐的小璃,很痛吧!"

  冰涼舒服的觸感,唐水陽手指輕柔的按摩,將軟膏撫入她疼痛的肌膚。

  夏璃愣了一下,直到此時,才想起手上的疼痛,想起大腿被觸摸的噁心感覺,她"哇"地一聲,伏在唐水陽肩頭委屈地哭了出來。

  "好噁心!"夏璃想起今晚險遭狼吻,心中餘悸猶存,她伸手緊緊摟著唐水陽的肩,害怕的淚水沾濕了他的襯衫。

  "放心,沒事了,在這裡沒人敢亂碰你。"唐水陽伸臂將她擁入懷中,輕撫著她的秀髮,柔聲安慰。

  夏璃聽見他的軟語安慰,哭得更加厲害,忍了一晚的害怕難過,全在唐水陽溫暖的懷抱中得到渲瀉。

  她倚在唐水陽懷裡,背不住地起伏,抽咽著。

  "別哭了。"唐水陽哄慰地輕撫著她的背,溫和說道:"還記得‘燕雲十八飛騎,奔騰如虎風煙舉’出自哪裡嗎?"

  "當然記得,夏璃聞言抬頭,破涕為笑。"出自天龍八部第五冊,洋兒子,想考倒我,下輩子吧。"

  唐水陽見她雖然嘴角含笑,臉上猶自淚痕斑斑,心中憐惜,情不自禁地俯首在她頰上印下輕柔的吻。

  夏璃渾身一顫,全身仿佛有電流通過一般,她連忙低下頭來,不敢直視,額頭扺著唐水陽的胸口,雙頰火熱。

  感覺他的雙臂似乎收緊一些,夏璃偎在他懷中沒有移動,聽到唐水陽溫和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适才我大哥凶了點,希望你不要見怪。"

  "嗯,他的確很凶,比那些流氓還可怕。"夏璃在他懷裡悶悶地說道。

  唐水陽聞言笑了。

  夏璃從他胸口的震動感覺出他笑得愉悅,她突然希望能一直倚在這溫雅少年的懷中,聽他開懷而笑。

  耳中聽著他心跳的聲音,鼻端聞著他幹凈的少男氣息,心情鬆懈的夏璃,不知不覺陷入夢鄉。

  唐水陽見她舒服地偎在自己懷中,背微微起伏,似乎睡得相當安穩,他薄唇綻出淺笑,伸手輕撫她的髮絲,心中升起奇異的幸福之感。

  從十歲那年,無意中聽到大哥和醫生的談話,知道自己最多只能活到三十歲時,他就學著不去擁有。

  他廣讀群書,傾聽音樂,領略其中美好的心靈。

  他總是微笑看著身邊一切事物,以超越年令的寬大體貼,包容無禮和粗魯,因為他明白,自己的生命就像<<金剛經>>上所說:"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般的短暫。

  他一直是淡淡的,輕柔地關懷周遭的人,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君子之交淡如水"這句話了,他的感情不得不清淡,不得不君子,因為,他不希望,當死神如喚之日來臨時,床邊多一張哭泣的臉,而他也不希望自己帶著遺憾而去。

  所以,他欣賞一切的人,事,物,卻不敢奢望擁有,直到此時此刻。

  他凝望著夏璃的睡顏,多年來平靜無波的心湖揚起了漣漪——-他希望能擁有懷中這個衝動多情的女孩。

  門上傳來兩聲輕啄,驚醒了唐水陽的沉思,他抬首,看見兄第推門而入。

  唐家老大濃眉微挑,詫異地望著眼前溫馨的景象——那個魯莽的女孩偎在他麼弟懷中沉睡,而他那個對異性向來保持距離的小弟,則手臂親昵地擁著她的身軀。

  "不要吵醒她。"唐水陽對兄長低語。

  唐家老大點點頭,從弟弟手中接過夏璃,將她抱到隔壁客房安置,等他返回時,唐水陽已經熄燈就寢。

  "水陽和那女孩太過親近。"低沉的聲音含著不贊同。

  "這是壞事嗎?"唐雅人聳聳肩。

  "有得必有失,他將會痛苦。"

  "他也會快樂。"

  "你總是只看到好的一面。"

  "大哥,我們都希望水陽能在短短的人生中獲得快樂,不是嗎?"

  唐家老大歎了一口氣,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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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珞珞,對不起,今天我不能陪你去道場運動了。"夏璃略感抱歉地說。

  自從她和唐水陽"建交"後,就三天兩頭往唐家跑,無形中冷落了孫珞。

  "沒關係,你有別的事,總不能老和我在一起。"孫珞好脾氣地回道。

  夏璃望著善體人意的好友,心中頗感過意不去,她上前湊在孫珞耳邊小聲地說"我跟喔,其實,我今天是要去……"

  "你要去水陽伯爵家玩?"孫珞驚訝地揚起聲音。

  "噓……"夏璃跳了起來,緊張地指住孫珞的嘴,左右張望了一下,見四下無人,才放心地鬆手,說:"你想害死我啊!那傢夥是J校特級偶像,如果讓大家知道我天天和他在一起,我不馬上被那群瘋狂的大小姐分屍才怪!"

  "可是,"孫珞面帶疑惑。"小夏,你不是一直很討厭水陽同學嗎?"

  "這……"夏璃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我以前識人不明,以為有錢人家小孩都像範安妮那樣臭屁……總之,是我不好啦!"

  總不能告訴小珞,她是在把唐水陽痛毆一頓後才得到這個結論吧。

  "可是……"孫珞還想再問。

  夏璃連忙打斷好友的話頭搶著說:"小珞,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唐家?明天要德文小考,正好找唐水陽幫我們補習。"嗯,她真聰明,如此一來既可以玩又能應付考試,而且不會冷落孫珞,真是一三得。孫珞聽到夏璃的邀約,眼現興神采,卻又馬上畏縮地說道:"我……我不敢去。"

  "為什麼?"夏璃不解地問,她知道孫珞一直很崇拜唐水陽,希望和他結交的啊。

  "水陽同學的哥哥,是個可怕的人。"孫珞吶吶地說道。

  "那只好算了。"夏璃聽了,聳聳肩說。

  唐水陽的生父早逝,他的家人除了母親外,還有兩個同母異父的哥哥,這兩人年令比唐水陽大了七,八歲,目前皆任職唐氏企業,這兩兄弟和唐家的女主人一樣,每天早出晚歸,所以夏璃到目前為止,都還未見過任何一個和唐水陽有血緣關係的親人。

  造訪唐家,從來不會有"唐媽媽"笑容親切的端著蛋糕,水果出來招呼的場面,也沒有"唐哥哥"出來說聲"嗨!你是我老弟的同學嗎?"的普通家庭場景。

  每回,都是孫婆婆插著腰的矮小身影在門口相候,尖刻地說:"野猴女,你今天又弄得一身髒,先消毒再上樓去見少爺。"

  真是奇怪的家庭。

  然而,夏璃卻不討厭造訪唐家,因為,唐水陽的微笑就像魔法一樣,能把這一座冰冷的城堡變成和風熏人,可以暢所欲言,談天說地的小世界。

  ***

  唐水陽寢室。

  "媽的!德國人是不是飽了沒事做,好好的名詞還分什麼陰性,中性,陽性,這下好了,桌子是公的,檯燈又是母的,天底下幾千幾個名詞,我要背到死啊!"夏璃將德文課本摔到地上,不耐煩地嚷道。

  明天要德文小考,所以她今天一放學就跑來找唐水陽求救,朋友就是要于危難之中伸手援救嘛!可惜孫珞不能同來。

  "常用就記住了。"唐水陽好脾氣地彎身撿起地上的課本,放在夏璃面前,安慰道:"再忍耐一會兒吧,馬上就複習完明天要考的部分。"他在夏璃身邊坐下,繼續解說課文:"Katija spielt sehr gut Klavier Katja彈得一手好鋼琴,因為是第三人牆,所以動詞要用spielt,而不是spiele……"

  夏璃苦著臉,將唐水陽所說的記在課本空白處,唉,她幹嘛浪費時間念這個,聯考又不考,全臺灣也碰不到幾個德國老。

  "我終於明白為何義和團要‘扶清滅洋’了。"念沒幾分鐘,夏璃又開始抱怨:"這些洋鬼子的語言真他媽的莫名其妙!你看,光是一個定冠詞,就有四四十種化,真他媽的複雜。"

  "語言的學習主要靠理解和熟習。"唐水陽溫和地說道:"由於你生長的環境不需要用到德文,沒有機會熟習,學得辛苦是正常的,像我是在維也出生長大的,每天使用,自然說流暢,所以,小璃,你千萬不要覺得自己差勁。"

  "我從不覺得自差勁。"夏璃嘟喃著。"是J校的規定差勁,那些老師們難道都沒發覺嗎,J校學生的中文破爛的可以了,還在那邊炫耀了半調子的洋文。"

  "其實,中文句法變化自由,無明顯文法,反而難學多了,德文句法結構嚴謹,動詞變化雖然麻煩了點,但是一板一眼,就如同日爾曼的民族性,全訓照規矩來,反而好學,小璃,你中文這麼好,區區的德文算什麼嘴,對不對?"唐水陽微笑,手臂輕搭在她的肩上。

  "別來這招激將法!"夏璃了他一眼,手肘頂了過去,唐水陽笑著傾身閃開"伯爵閣下,還是趕快幫我惡補吧!"

  溫習完功課之後,唐水陽便帶她參觀藏書室。

  "哇,好多,好多的書,"夏璃仰頭望著占滿房間四面牆,連到天花板高的書架,書架前還一架活動小樓梯,她不禁讚歎連連,唐家的藏書,簡直媲美一間小型圖書館。

  "當初將這些書全部從維也納運過來,著實花了不少時間和人力呢!"

  "可是,"夏璃東瞧西瞧,看著一本本書背上彎彎曲曲的外國文字。"怎麼都是外文書,一本中文的也沒有?"

  "母親禁止我看中文書籍。"唐水陽溫雅的臉龐掠過一抹複雜神色,溫和的聲音中帶著黯然。

  "那你中文怎麼會這麼好,真是怪哉。"

  "你跟我來。"唐水陽微笑,帶著夏璃走到其中一面書架前,將架上的德文原版"相對論"推開,裡頭赫然藏著整排大部頭的中文書。

  "史記,戰國策,諸子學說,唐宋八大家選集是大哥送我的,"唐水陽指著他的"藏"書介紹著。"唐詩宋詞,紅樓夢,金瓶梅則是二哥給我的。"

  看來,他這兩位兄長的喜好差蠻多的,不曉得孫珞說"可怕"的是哪一個,是"史記"還是"金瓶梅"?夏璃心想。

  "去年二哥送我一整套金庸小說,我看得入迷,整晚窩在這裡,結果隔天發高燒,害得二哥大哥狠狠了一頓。"唐水陽笑道。

  夏璃挨在唐水陽身邊,探頭看著那些精采的藏書。

  "咦,這本好象蠻有趣的。"她踮起腳尖,想抽出上層架的其中一本,不料卻引起整排的"書崩"。

  "小心!"唐水陽摟著她的腰,背轉過身,修長身軀覆在她身上,替她擋下了掉落的書本。

  "好險!"夏璃吐了吐舌頭,旋即發覺自己被唐水陽圈在懷中,鼻尖觸及他襯衫領口,形成親昵的相擁姿勢。

  她的臉徽微發熱,手扺著分的胸膛,匆忙說道:"我們離開這裡吧!"

  唐水陽點頭,手輕扶著她的背,走出藏書室。

  感覺到背後那只溫柔護持的手,夏璃心中再起騷動——如同他們相識的那晚,唐水陽情急之下握住她手腕時的奇妙感覺。

  這幾天下來,她發覺自己並不討厭,呃,老實說,她喜歡和唐水陽在一起的氣氛。

  她原本以為,富家子弟由於天生環境優渥,舉止言談之間自然而然會有一種自負;就如同大學教授瞧不起高中老師,高中老師瞧不起小學老師,法官瞧不起缺乏法律知識的人。

  只要是人,多少會借由某方面的自負來建立屬於自己的尊嚴,就像她,不時以"家境困窘,奮發向上"的無產階級小市民的驕傲來對抗J校的貴族風。

  然而,她在唐水陽身上卻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優越氣味。

  人如其名,他就像一池清澈的水,毫無偏見的映照出周圍的事物,像溫暖的太陽,和煦對待性情各異的人——包括粗魯無禮的她。

  幾天相處下來,夏璃發覺自己無法不喜歡上唐水陽,這樣的性情,這樣的胸懷,不論何時都令她覺得舒服,如沐春風,尤其當他輕喚著她的名時,夏璃覺得一顆心仿佛浸在溫水是,暖洋洋的。

  她不覺抬眼望著走在身旁的唐水陽,他正低頭翻閱著适才取出的書,襯衫袖子斯文地卷到手肘下方,深色長褲襯著他修長的腿。

  夏璃沒見過比唐水陽更適合穿純白襯衫的男生,俊容配上白衫,更顯得斯文溫雅。

  等等,她在想些什麼,在覬覦唐水陽的"美貌"?夏璃心中然響起警訊。

  喜歡唐水陽是一回事,像J校女生那樣迷戀他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們是好朋友,哥兒們,我不能用有色的眼光來看待他。"夏璃葉自語。

  "小璃,你在說什麼?"唐水陽聽到她說話,轉頭問道。

  "呃……沒有啦!"夏璃連忙岔開話題。"咦?上那本是什麼書?"她湊過去,看到書皮上寫著"金剛經"三個大字。

  "老天!"夏璃秀眉拱起,臉上是受不了的神情。"你年紀輕輕,居然在看種東西。"

  "什麼叫‘這種東西’?"唐水陽劍眉微揚,略感有趣地問道:"又為什麼年輕就不能看經?"

  "這種書……"夏璃一時之間找不到適合的形容詞,胡亂說道:"應該是失戀,破產,自殺未遂,或者病得一隻腳踏進棺材的老頭子看。"她口不擇言地說完後,得自己好象重貶低了佛教人士。

  唐水陽笑出聲來,黑褐頭髮微微晃動。

  "我想我比較接近‘病得一隻腳踏進棺材’的那一類。"

  "好吧,我承認,我失言了。"夏璃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可是,一般的高中生,會看這種書嗎?"雖然學校名媛三不五時在她面前大談尼采,叔本華,還有什麼"斯多葛主義",但是也以炫耀的成分居多,夏璃很清楚,唐水陽並不是為了炫耀學養而看書的人。

  "這本書很好看啊!"唐水陽挨近夏璃,一手搭著她的肩,將翻開的<<金剛經>>湊到她鼻尖下,修長的手指著其中一行說:"你瞧,這裡說‘善護念’——好好照顧你的起心動念,你不覺得這短短三個字就把所有修身養性的道理都包括進來了嗎?文字簡潔優美,道理博大清深,嗯,這本書的確很好看。"

  "是喔,是喔。"夏璃朝唐水陽扮了鬼臉,"水陽上人,請問我們可以下樓喝飲料了嗎?"

  ***

  唉,如果每個人都能像唐水陽這般溫良恭謙,懂得尊重他人,這個世界就不會有任何紛爭了,夏璃看著朝她走來的大小姐集團,心中如此想著。

  "夏璃同學,你最近成績突飛猛進,尤其是德文。"范安妮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好說。"夏璃聳聳肩,神態輕鬆。"我最近比較用功。"

  她不得不用功,因為唐水陽總是堅持先幫她複習完一天所學,才和她談天說地,害得她現在比幼稚園學生還乖,完全失去了以往開夜車趕作業的瀟灑。"雖然夏璃同學用功的精神很令人佩服,可是……"范安妮不好意地拖長語尾。"我想不任何理由,可以讓沒錢請家教的學生,成績突然有如此大的進步。"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夏璃皺眉,難道成績是以家教的多寡來決定的嗎?

  "我只是懷疑,有人用投機取巧的手段,得到高分。"

  "你是說我作弊?"夏璃沉下了臉,她討厭作假,更痛恨被誣指。

  "我沒這麼說。"範安妮神情狡猾。"是你自己承認的。"

  "媽的!我承認了什麼?範安妮,你不要跟我玩這種言語陷阱!"夏璃怒道,雙拳開始收緊。

  "哎呀,又是髒話,你們這種人,就是粗魯沒教養。"範安妮掏出帶著香水味的手帕,作態地掩住鼻子,好象髒話真可聞得到臭味似的。

  夏璃終於忍無可忍,她朝範安妮走近,手臂微抬,臉上是瀕發的怒意。

  "夏同學,請不要在學校動粗。"班長查理即時擋住她的路。

  "約翰班長,請你開。"夏璃一把推開礙事的班長。

  "我是查理,不是約翰……哎喲。"

  班長查理唉聲跌坐在地,大小姐集團們驚聲尖叫,夏璃還未出手,整個教室已然亂成一團。

  "善護念。"就在這時,溫和好聽的男聲徐然響起。

  夏璃聞聲,拳頭硬生生停在半空中,她的臉色古怪,似乎是又生氣又好笑,最後,她緩緩放下拳頭,不甘心地嗔了一口,低聲罵道:"媽的!又不是唐三藏,念什麼緊箍咒。"

  唐水陽修長的身影出現在教室門口,那雙清澈溫和的眼眸正凝視著夏璃,而他的身邊站著J校名花羅莎蘭,她仍舊是一臉淡漠神情。

  所有的人都因為唐水陽的出現而安靜下來,收起了慌張失態,女同學們因窘地摸摸頭髮和裙子,男同學們拍拍上衣灰塵,整整領帶,每個人都以仰慕眼光望著門外並立的俊男美女。

  范安一見到唐水陽,馬上收起挑釁的嘴臉,討好地笑道:"水陽同學,你這堂沒課嗎?"

  "嗯,我順便來向夏璃同學要回筆記。"唐水陽朝對峙的夏,范兩徐步走來,溫和地說:"夏璃同學,希望我的筆記對你有所?明。"他朝夏璃眨眨眼,手指了一下地面。

  等一下留下來,這是他們之間的暗號。

  夏璃微點頭,她從書包中胡亂掏出一本筆記,遞給唐水陽:"謝謝你的筆記,它使我的德文進步不少。"她狠狠地瞪了範安妮一眼。

  範安妮見誣指不成,馬上開始別的話題來令夏璃難堪,她故作親熱地說:"夏璃同學,暑假快到了,我們全班決定去歐洲玩兩個月,你也一起去吧,人多才熱鬧嘛!"

  好的,高中生集體去歐洲度暑假,真是錢太多沒地方花,夏璃心中暗罵,,嘴裡卻客氣地說道:"謝謝你的好意,可惜我已經另有計劃。"

  "喔?夏同學,你準備去哪裡玩呢?"

  "港泰一日遊。"夏璃淡淡地回答。

  "去泰國啊?夏同學,你怎麼想去那種地方呢?衛生不好,又落後,雖然……"範安妮不懷好意地睨了夏璃一眼,續道:"去泰國的費用是很便宜啦……咦?一日遊?當天來回台,港,泰三地,這是不可能的啊!"

  "範同學,我想你會錯意了。"夏璃雙手環胸,神情輕鬆地說:"是南港,泰山一日遊。"

  正當範安妮等人還在思索南港,泰山究竟是處名勝時,唐水陽黑瞳已然笑意閃動,他輕咳一聲,忍住笑,朝範安妮等人說:"等一下的英國文學改在隔壁棟上課,同學們還是早點去免得遲到了。"

  不著痕跡地支開了閒雜人等,唐水陽得以和夏璃自由獨處。

  "什麼善護念嘛!"夏璃不甘心地朝唐水陽肩頭輕捶一拳,埋怨道:"兄弟,你叫唐水陽,不叫唐三,在我耳邊叨念什麼!"

  唐水陽伸手輕握住她的粉拳,微笑說道:"你比孫悟空還衝動,我自然要比唐三藏實力些來盯住你嘍!"他語氣停頓一下,續道:"小璃,放學後到我家來吧,今晚二哥在家,我想介紹你們認識。"

  "是是是!聖僧的命令,老夏我不聚有違。"夏璃俏皮地回答,繼而歎道:"唉,跟你這個校園偶像做朋友還真辛苦,見面說話還偷偷摸摸,我看我們不是在演西遊記,是在演西廂記。"

  唐水陽聽了俊容展顏,他伸手親昵地揉了揉夏璃的短髮,隨即步出教室。

  教室旁的角落轉出羅莎蘭高佻優雅的身影,她的眼眸冷淡如常,美麗的容顏卻因嫉妒而顯得陰暗了些。

  ***

  當夏璃第N次從唐家圍牆躍下時,她聽見"哎喲"一聲男人的低呼。

  "小姐,你差點壓壞了我俊美無暇的臉龐。"慵懶的男子聲在她身下響起。

  "啊,抱歉,你沒事吧!"夏璃連起身,手忙腳亂地扶起被她當墊背的男子。

  眼前男子容和唐水陽有幾分相似,而且更為俊美,唇邊慵懶的笑容荼發成年男子的魅力。

  "你就是那位常來探望水陽的小姐嗎?"男子打量著夏璃,黑瞳閃著興味。

  "嗯。"夏璃點關坦承。

  "很榮幸與你見面,我是唐雅人,水陽的二哥。"唐雅人很紳士地為她撿起書包和從中掉落地上的書本及錄音帶。

  原來他就是"金瓶梅"啊,嗯嗯,的確有當西門慶的本錢,夏璃打量著唐人俊美的長相,心中暗道。

  可是,他並不可怕啊!夏璃想起孫珞的評語,不禁有些納悶,眼前的唐雅人,瀟灑輕鬆,感覺上是個隨和好相處的人。"灌籃高手,神行太保,還有陳雷,葉啟田的專輯?"唐雅人挑眉望著手中的漫畫和錄音帶,聲音帶著疑惑。

  "那是我帶來借你老弟的。"夏璃從他手中接過書包,解釋道,突然覺得,"老弟"這種粗俗的稱呼,用在唐水陽身上有點奇怪。

  "嗯,想不到幾天不見,我親愛的‘老弟’品味有了如此大的轉變。"唐雅人模仿她的口吻,悠閒地說道。

  彼此彼此啦!夏璃心中暗道,昨晚她在家裡聽唐水陽借她的"柴可夫斯基精選集"時,老媽還特地跑來問她是不是發燒了。

  "小璃,你今天有帶書過來嗎?咦?二哥,你們已經見面了。"唐水陽修長的身影在門口向兩人招手,神情愉悅。

  "水陽,你叫她什麼?"唐雅人詫異地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那個總是客氣稱呼"某某同學"的弟弟,居然如此親昵地喚著這女孩的名。

  "我叫她小璃。"唐水陽溫和地回答,隨即走上前幫夏璃提起書包,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步上二樓。"二哥從英國帶回來幾張影碟,你要不要看?"

  唐雅人看著弟弟和女孩愉快地談笑走入房內,不禁搖頭歎道:"羅家小姐如果看到這一幕,不知有何感想。"

  他們的母親相當中意羅莎蘭,總是命令小兒子陪伴那名高雅的女高中生出席各式公開宴會,但身為水陽親近的哥哥,唐雅人心是明白,弟弟對於和母親氣質相似的羅莎蘭,僅止於"親切有禮",就像他對待其它同學的溫和態度,儘管這位自視甚高的美麗女子不止一次地向唐水陽暗示。

  但是這名叫"小璃"的女孩……唐雅人形狀優美的唇微揚,他邁開長腿,像只黑豹似地躡足步上二樓。

  "內山姑娘要出嫁……,"唐水陽典雅的,中古歐洲風的寢室裡,放著熱鬧低俗的台語歌曲,感覺有些突兀好笑。

  "怎麼樣,好聽吧!"夏璃很得意的向坐在床邊的唐水陽眨眨眼。

  "很有趣的歌。"唐水陽溫和笑道,"直接坦率,樸素可愛,而且,充滿活力"他突然想到——-這也正是夏璃的個性。

  "我跟你說喔,唱這首歌,有個訣竅。"夏璃親熱地挨著唐水陽在床沿坐下,"就是那句‘啊,嫁別人’那聲‘啊’要恰恰在那個拍點上,才能唱得俗擱有力。"

  "嗯,"唐水陽側耳聽著旋律,微笑說道:"看來,的確需要練習。"

  "來,我們一起來唱……啊,嫁別人……"夏璃興高采烈地引吭高歌。

  悄立在門外的唐雅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那個從小聽柴可夫斯基,威爾第,普契尼長大的小弟,此刻居然很認真地練著台語歌,他不敢想像,他們徹底洋化,貴族化的母親若聽到她的伯爵兒子居然在唱"內山姑娘會出嫁"時,美麗的臉龐會出現什麼表情?

  "二哥,你的影碟能借我和小璃看嗎?"水陽俊雅的臉探出門。

  "喔,好。"唐雅人回過神來,假裝在欣賞牆上的油畫,隨口問道:"你要哪一張?"

  "嗯,"唐水陽沉吟了一會兒。"‘天鵝湖’和‘蝴蝶夫人’雖然音樂優美,但對小璃來說可能有點悶,‘卡門’好了。"

  "卡門"的劇情緊張,而熱情的西班牙曲風,比較適合這名看起來有點莽撞的女孩,唐雅人心想。

  當唐雅人再次經過弟弟的房間時,已經是兩小時以後了,而歌劇"卡門"也將近尾聲。

  "殺啊!一劍給它刺下去。"夏璃興奮的叫聲從唐水陽房裡傳出來。"要殺不趕快殺,羅囉嗦嗦的唱個沒完!"

  "小璃,這是歌劇,不是武俠片。"唐水陽溫雅的聲音帶著笑意。

  "好吧,演男主角這個叫卡列拉斯的洋鬼子武功太爛,算不上武俠片,不過這內容是一個女的移情別戀,然後被原來的男朋友幹掉,算社會寫實片吧!"

  "好好好,你說的都有理。"

  "你倒提醒我了,唐水陽,你還沒看過武俠片吧?下次我帶‘太極張三豐’來給你看好不好?"

  "我的確沒看過武俠片,嗯,會不會太殘暴血腥呢?"

  "這片不會啦!而且,裡面的太極拳動作很漂亮喔!對了,你心臟不好,不能做烈運動,倒是可以練練太極拳……"之後不知夏璃又說了些什麼,引得唐水陽愉悅大笑。

  唐雅人聽見弟弟的笑聲,不禁訝然,唐水陽來溫雅內蘊,總是微微而笑,似這般開懷大笑的時候,幾乎罕見。

  "看來,水陽的生命有了些許彎化,而且是有趣的變化。"唐雅人嘴角微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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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夏璃躡手躡腳地走到音樂教室門口,偷偷地朝裡頭看了一眼。

  幾個男同學正圍著唐水陽,拿著樂譜向他請教小提琴的指法,見他面帶微笑,修長的手持著琴弓,親切地解說示範,夏璃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氣,太好了,他人沒事,小提琴也完好無缺,她轉頭想要悄悄地走開,卻不慎撣上一具香氣濃鬱的女性身軀。

  "你在這裡幹什麼?"清冷的女聲在她耳邊響起。

  夏璃抬眼,映入眼簾的是羅莎蘭美麗的臉龐。

  "沒事,好奇偷看一下同學們在做什麼?"

  "這間音樂教只開放樂器練習,"羅莎蘭淡淡地說:"請尊重同學們的隱私權,不要隨便偷看。"說完便踩著女王般的步伐走入教室。

  "維護‘高貴’的同學的隱私權,"夏璃模仿羅莎蘭的語氣重述一遍,接著聳聳肩,自言道:"算了;她也沒說錯,反正,以後少惹這些貴族子弟為妙。"她邁開大步,毫不留戀地離開。

  "莎蘭,你在向誰說話,門口有人嗎?"唐水陽抬首問道。

  "你不認識的人,"羅莎蘭不以為意地說道。"是上個月轉來的新同學,我們今天要練巴哈還是孟德爾頌?"

  唐水陽聽了,輕"嗯"了一聲,說道:"巴哈的E大調好了。"他舉起小提琴,斂眉演奏,長睫毛下那雙漂亮的眼眸卻不時越過飛舞的琴弓,瞥向門口。

  好不容易捱到午餐時間了,萬歲!夏璃剛從痛苦的外語課解脫,捧著飯盒狼吞虎嚥。

  由於J校要求學生必須具備英文以外的第二外語能力,夏璃只好胡亂選了德文,一者可以和孫珞同班,二者可以避開法文組的大小姐集團。

  "對啊,今天講的我都聽不懂,可惜水陽同學早退了,要不然可以向他請教。"夏璃手中飯筷停在半空中,略感詫異地說:"他今天早上人還好好的啊!"

  "聽說他上完第二堂課就開始發燒,羅莎蘭,雷蒂亞她們準備放學後去水陽同學家探病……"

  夏璃心不在焉地聽著,手中竹筷稍嫌用力地扒著飯菜。

  ***

  望著羅莎蘭等人乘坐的轎車停在唐府大門前,夏璃在腳踏車上,斜靠在路邊,正為要不要進去而惱,她想探視唐水陽,卻又不願和那千金小姐們碰面。

  唐府大門緩緩滑開,眾家千金的轎車魚貫駛入;夏璃眼睜睜地看著左右兩邊的鐵門慢慢地,慢慢地滑動靠攏。

  當兩扇鐵門之間還有半公尺距離時,夏璃突然有一股衝動,想踩著腳踏車電掣馳入,但她最還是沒有移動,靜靜地看著鐵門合攏關上。

  歎了一口氣,夏璃牽著腳踏車,默默地離開。

  當她經過唐家長長的圍牆時,偶然間抬頭,瞥見牆邊一棵姿態優雅的菩提樹,突然想起唐水陽溫和卻帶著抹寂寞的眼神,夏璃猛一甩頭,罵道:"媽的!想去就去,婆婆媽媽的幹什麼?誰怕誰啊!"

  她將腳踏車停在路邊,卷起衣袖,準備翻牆進入唐家。

  "碰"地一聲,她的書包成功落地,沒有守衛或獵犬,夏璃放心地人牆頭躍下。

  耶!安全落地,技術得分10分,藝術得分9,9,夏璃滿意地拍拍身上的塵土,準備朝唐水陽居信的主樓前進——忽然間,警鈴聲大作。

  尖銳刺耳的鈴聲,把夏璃驚得跌坐地面,等她回過神時,發覺有五隻德國牧犬,十名手持警棍的守衛,將她團團圍住。

  見高大兇猛的牧犬們朝她齜牙咧嘴,夏璃勉強擠出笑容:嗨,你們過晚飯了嗎?"

  ***

  "我就說,怎麼閒雜人等來了一大群,罪魁禍首遲遲沒出現,原來是翻牆進來了。"孫婆婆嘴裡念著,帶領夏璃穿過後院中庭,從側邊小門進屋,避開了正廳的嬌客們。

  "瞧你弄得一身髒,把手洗幹凈再上樓,"孫婆婆遞給她一毛巾。"水陽少爺的房間在二樓左首最裡面,你己上去吧,老太婆要招呼客人。"孫婆婆一轉身,推開通往大廳的內門。"不好意思,一隻野猴子闖進宅裡,觸動了警鈴,讓小姐們受驚了……"

  反正別的女同學是小姐,她是野猴,夏璃聳聳肩,不以為意地往樓上走去。

  鞋踩在厚重的波斯地毯上,悄然無聲,夏璃東張西望,打量著走廊轉角的骨董瓷,器牆上的精臻燭臺,油畫,彷佛置身於另一個空間——十七世紀的歐洲。

  行至走廊盡頭,夏璃看見兩扇橡木門,其上是鍍銀長柄門把,她伸手用力敲了兩下。

  "請進。"唐水陽溫文的聲音傳出。

  夏璃握住門把,將門推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仿歐洲宮遷式罩頂簾幔大床,雪白的紗幔遮住了床頭,只隱約可見床上隆起的棉被。

  夏璃躡手躡腳地走近邊,輕輕拉開床前簾幔,見唐水陽背朝外側躺著,黑褐色的頭髮柔順地散在枕上,俊容略顯蒼白,長睫覆在輕合的眼上。

  "婆婆,是大哥,二哥回來了嗎?"唐水陽輕輕翻身,雙眸依舊輕合地問道,夏璃伸手為他理好翻動的棉被,隨口說道:"你覺得好點了嗎?"

  唐水陽聞聲,倏地睜眼,看見站在床邊的夏璃,俊雅臉龐閃過一抹驚喜,他連忙以手肘撐坐起身,問道:"你怎麼來了?"

  夏璃幫他以枕頭墊背,笑眯眯地說:"我是害你生病的元兇,不來探視一下,說不過去吧。"

  她很自然地伸手探向唐水陽的額頭:"還在發燒嗎?"

  感覺溫熱小手在他額上,唐水陽髮絲微顫了一下,沒有側頭避開。

  "還好,退燒了。"夏璃放心地笑了。"要不然我可要整晚抱愧難安。"

  "野猴女,還敢說!"孫婆婆推門而入。"水陽少爺從昨晚你走了以後就開始發燒,今早老太婆勸他不要去學校,少爺堅持要去,說是:‘我如果沒去學校,夏璃同學會擔心。’"

  夏璃聽了,略感詫異地朝唐水陽望了一眼,見臉微紅,似乎有些尷尬。

  "結果,拖著病體回來讓老太婆操心。"孫婆婆責備唐水陽的語氣帶著寵愛,她轉向夏璃。"野猴女,你老實招來,昨晚你和水陽少爺究竟做了什麼,為何他回家時制服上都是塵土,又扭傷了腳?"孫婆婆雙眼精光地盯著夏璃。

  雖然昨晚唐水陽向她解釋,說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扭傷腳踝,夏璃碰巧經過,好心送他回家。但是,看他整晚發燒,就知道當他和夏璃在一起時,曾經犯病。

  "呃……"夏璃不知是否該實話實說——說她在校園裡襲擊唐水陽,把他拖入牆角痛打了一頓。

  "我被幾個不良少年圍住,是夏璃幫我把他們趕走的。"唐水陽語氣平和仿若無事,卻背著孫婆婆向夏璃眨了眨眼,黑瞳中流露笑意。

  好傢夥,說起謊來面不改色,夏璃心下佩服他"處變不驚"的本事。

  "是嗎?"孫婆婆質疑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是啊!"夏璃用力點頭。

  對啊,她就是攻擊唐水陽的不良少年。

  "好吧。"孫婆婆決定不再追究。"你們兩個小朋友再多聊一會作,老太婆先下樓了。"

  待孫婆婆走後,夏璃和唐水陽對望了半晌,一陣緘,默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

  "那麼,我先回家了,你好好休息。"夏璃開口打破沉默,提起書包,向床上的唐水陽一揮手。

  "稍等,"唐水陽急急掀開棉被下床。"夏璃,你如果有空的話…"他倏地住口,將"還可以過來看我嗎?"忍住沒說出來,畢竟,從小到大,溫文體貼的他,從不要求別人為他做些什麼。

  夏璃回頭,看到唐水陽眼中的期待,知曉他的心意,她轉身走向前,注視著他的眼睛,很認真地說道:"你是個好人,我也很願意和你做朋友。"她停頓了一下,續道:"可是物以類聚,你的朋友應該是樓下那些千金小姐。"

  她拉著唐水陽走到穿衣鏡前,兩人並肩而立。

  "你看。"她伸手指著鏡中影像。

  鏡中映出夏璃穿著制服的身影,衣服上斑斑塵土,好象剛堆完沙堡的頑童;立在她身旁的唐水陽則穿著上等絲質襯衫,舍白如雪,像城中的王子。

  "你看,我們兩人多麼不搭調。"望著鏡中兩人強烈的落差,夏璃不覺笑出聲來。"哈,好象在演‘乞丐與王子’。"

  唐水陽伸手在她身上"擦"了一下,然後往自己身上擦,雪白絲質襯衫霎時多了一抹黑印子。

  "這樣就搭調了。"他又加上一句。"乞丐和王子也有可能是雙生兄弟。"平日溫和的黑瞳中閃著少年的淘氣,不同於平日超乎年令的沉靜。

  夏璃聞言大笑,輕捶了他的肩膀一下,說:"你真是怪人一個。"

  "這表示我入夥了嗎?"唐水陽微笑問道。

  "答對了!"夏璃踏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笑眯眯地說:"以後你可以叫我小夏。"自孫珞以後,唐水陽是她在J校的第二個朋友。

  唐水陽微微一笑,不但沒有掙開,反而反腕將她的小手輕輕握在自己掌中,說:"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覺得‘小璃’比較好聽。"

  手停留在他掌中的感覺有些奇異,夏璃不覺俏臉微紅,隨即若無其事地聳聳肩,說:"隨你高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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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放學鐘聲響起,J校學生三兩成群地在校門前談笑,一輛又一輛的賓土。凱迪拉克接連駛來,學生們跨進自家轎車,隔著車窗和好友揮手道別。

  不多久,各家轎車紛紛離去,校園趨於寂靜,只余一條修長人影,書包斜背,手上拿著小提琴盒,沿著校牆樹籬閒步而行。

  當他走到轉角處時,遇上了埋伏的"野獸"。

  "唐水陽同學嗎?"夏璃立在陰暗角落,沉聲問道。

  "我是。"溫文的男聲回應。

  夏璃聽了手臂疾伸,從後面扣住了少年的頸項,將他猛地往牆角拖入。

  小提琴盒"砰"地一聲跌落地面,鍍銀蓋扣因撞擊而彈起,盒蓋掀開露出盒內古雅精美的小提琴。

  "第一拳打你他媽的臭屁家世,第二拳打你不來上課,第三拳打你考試作弊,第四拳打範安妮那幫愛欺負人的大小姐,打你不打她們,是因為本姑娘從來不對女人動手……"

  夏璃口裡數落"罪狀",拳頭如雨下不停地落在來人身上。

  打了幾拳,見他不嚷叫也不掙紮,很合作地"挨打",夏璃愈打愈沒火氣,拳頭不覺愈落愈輕,最後乾脆收手。

  "算了,打你這種棉絮似的少爺,本姑娘也沒勁。"

  夏璃鬆開手,任由他碩長的身子軟綿綿地依牆倒下。

  "水陽伯爵,有空多上健身房練練身體,像你這樣文弱,簡直是鼓勵歹徒來綁架嘛!"夏璃毫不留情地嘲弄~番,雙手插入口袋,瀟灑帥氣地離去。

  她總算出了一口怨氣。

  J校要開除她,那也是明天的事,現下該好好享受"伸張正義"的快感。

  老媽常罵她"做事衝動。不顧後果",那又有什麼不好?梁山泊好漢不都如此,當下即是嘛!

  哼著歌走了幾步路,夏璃無意中回頭,眼角捕捉到修長的身影伏在牆角,一動也不動。

  該不會是嚇昏了吧?夏璃腳步不停地往前走,心中卻有股不安。

  又往前走了幾步,她忍不住回頭再瞄一眼——他仍是癱倒在牆邊,絲毫末動。

  這副樣子,如果讓壞人看見了抓去綁架,那可就不妙了,喂,笨伯爵,不要裝死了,趕快起身回家啊!夏璃心中嘀咕著。

  他的四肢軀體仿如斷線風箏俯臥在地,依然不見動作。

  夏璃開始緊張了,她轉頭跑回原地。

  蹲在旁邊,夏璃伸手推推伏倒的身軀,說,"喂,你不要嚇唬我了,才輕輕打幾下,不會有事的啦,是男人就趕快站起來。"

  依然不動,觸手一片冰涼。

  夏璃頓覺手腳發冷,一顆心好似浸入冰水般——死寂。

  怎麼會這樣?她只出了五成力道啊!望著如屍體般無力伏臥的少年身軀,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夏璃,臉色蒼白,手腳顫抖,她轉身就跑。"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要上少年感化院,我不要在監獄裡自學拿到學位,嗚……"她雖然大膽,畢竟只有十七歲,碰上大條事,完全亂了方寸。

  心慌意亂,悶頭跑出一段距離,夏璃突地停下腳步,氣喘吁吁的,雙拳緊握在身側,顫抖著。

  "把他扔著不管好嗎?他會不會因此死掉啊?"

  以前曾在報紙上讀到,肇事者因害怕而逃逸,使得原本有救的傷者不治死亡。

  "可是,如果折回去……"她不敢想像之後會被如何處置,"算了,人命關天,先送他上醫院再說。"夏璃一咬牙,舉步往回奔去。

  見他仍是一動也不動地伏臥在地,夏璃用外套衣袖沾了些水(她從不用手帕的),小心地扳過身軀,將他上半身扶起倚靠在自己懷裡,伸手輕拭去他臉上的塵土。

  時已近晚,在落日餘暉漾照下,她初次看清唐水陽的面容,不禁一怔。

  他雖然黑髮略帶異國金褐,長相卻是不折不扣的古典中國美男子——劍眉鳳目,挺鼻薄唇,俊雅秀美,讓人移不開目光。

  長睫翼動了兩下,唐水陽緩緩睜開眼——那是一雙澄如秋湖的清蘊眼眸。

  夏璃不得不承認,雷蒂亞的形容並無誇大。

  那雙秋水明眸定睛注視看她,似乎對她的出現頗感意外,沉靜溫斂的黑瞳掠過一抹詫異。

  "你……沒事吧?"夏璃緊張地問道,深怕他又突然昏死過去。

  微搖首,唐水陽立即發覺自己倚靠在夏璃的臂彎中,溫雅面容閃過一抹少男純真的尷尬,他以手擋地,勉力站起身。

  夏璃見他如此文弱秀雅,心中自然升起強烈的保護欲,連忙伸手攙扶。

  "我……我帶你去……警察局!"心中只想著幫他,夏璃不經大腦,衝口而出。

  "警察局?"唐水陽俊雅面容略顯詫異,凝目望著滿如倉皇的夏璃,黑瞳漾起一抹興味,他試探地問:"你不怕被起訴?"

  "呃……這倒也是。"夏璃腦中一片混亂。

  "那……我送你去醫院。"

  "醫院的人若追問,你怎麼說?"

  "就說……我打你,然後你差點死掉,"夏璃從來就不擅說謊。

  唐水陽聽了,溫雅的眸閃著笑意:"那和去警察局的結果不是一樣?"

  "那……那你說該怎麼辦才好?"她完全慌了手腳。

  "你應該馬上回家吃晚飯,當作一切全沒發生過,明年見到我,要裝作不認識。"

  溫柔好聽的聲音,真心誠意的建言。"嗯,說得是。"夏璃聽了猛點頭,"你雖有傷在身,但是頭腦很冷靜,考慮得很周到……"她心下欽佩,不住口地稱讚,突然醒悟逍:"喂,有沒有搞錯啊!我揍了你耶!你還幫我出主意?"哪有受害者幫助犯人逃脫的?

  "我知道,"唐水陽聽她直承犯行,微微一笑,柔聲說道:"但是你折回來幫助我,不是嗎?"溫和清澈的眸子含笑望著夏璃。

  夏璃接觸到唐水陽的目光,心中不禁怦坪而跳,她很懷疑,世上找得出另一雙如此溫暖的眼眸嗎?

  突然,唐水陽臉色倏轉蒼白,眉峰皺攏,一手撐著牆面,一手撫胸,額上冒出點點汗滴,似乎甚為痛苦難受。

  "喂喂,你沒事吧?"夏璃見狀連忙伸手扶住他,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吊得半天高。

  嗚,她怎麼這麼倒楣,揍到個隨時瀕死的大病號。

  唐水陽倚牆休息了一會兒,待呼吸平順,他不突兀的輕輕推開夏璃的手臂,低語言謝。

  "很難過嗎?是男子漢大丈夫就不要逞強,我送你去看醫生。"夏璃忍不住說。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唐水陽溫和的語調略帶歉意。

  我咧!又來了,苦主向兇手道歉,真是前所未聞,這人完全沒有被害意識嗎?

  夏璃不解地望著眼前溫雅少年,同樣美麗的眼眸,卻是真誠溫暖的眼神。

  在J校,他是貴族中的貴族,性情卻截然不同於範安妮的跋扈和羅莎蘭的冷淡……夏璃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打錯人了?或者,根本就不該有此行為。

  她不願多想,走過去將落在地上的小提琴盒蓋好,拍拍其上的灰塵。

  "唔,希望你的琴完好,如果摔壞了,再來找我。"嘴上雖然說得很負責,其實若真摔壞了,她也賠不起,這些少爺的御用名琴可是動輒數十萬。

  唐水陽微微一笑,伸手按過琴盒,舉步欲行,卻踉蹌了一下。

  "怎麼了?"夏璃反應迅速,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他搖搖欲倒的身軀。

  "足踝扭傷了。"劍眉微攏。

  "轎車停在哪兒?我扶你過去。"

  "今天我想獨自走走,先讓車回去了。"溫和的語氣不見絲毫懊惱。"何況,也只二十分鐘路程。"

  "算你倒楣,沒車坐又碰上我這個壞人。"夏璃道說著,邊蹲下身來。"嗟,上來吧,我背你走。"

  "這……"唐水陽臉上神情錯愕。

  他從小罕少和異性肢體碰觸,除了必要公開場合,如學園祭的社交舞會,唐水陽總是和女性保持半尺以上距離,基於紳士禮貌因素以外,大半出於他奇特的少男潔癖心態。所以J校女生雖然瘋狂仰慕他,卻是連他的手也不敢碰一碰。

  今日他卻讓夏璃又攙又扶,又摸(摸臉)又抱,就連打也打過了,真是出生以來破天荒。空前未有的尷尬情事,也難怪他要猶豫。

  "哎呀,男子漢大丈夫,婆婆媽媽的,讓女生背又死不了!"夏璃半蹲了一會兒,見他毫無動靜,不耐煩他說道:"本姑娘既然有力氣揍你,就有力氣把你背回家。好了,你趕快上來吧,我蹲得膝蓋都酸了。"

  "男子漢大丈夫"的大帽子一扣下來,唐水陽只好苦笑說道:"那就有勞你了。"

  修長的身軀覆上,他立即感覺到夏璃背上傳來陣陣熱氣,熨著他冰涼的胸口,有說不出的舒服。

  唐水陽心中浮起一抹奇異之感,他一直以為,女孩子就如同洋娃娃般手腳冰涼,就如同他的母親,一年四季都是香馥撲鼻,卻是冰涼無暖意。

  "喂,你不要害羞啦,伸手環住我的頸子,否則一不小心摔下去,害得本姑娘從傷害罪變成謀殺,可是要坐電椅的!"夏璃微側著頭說道。

  唐水陽聽了再度苦笑,他現在是"騎虎難下"——讓一隻母老虎背著,不聽話也不行了。

  有此難為情地伸手環著她的頸項,如此親呢碰觸的姿勢,使得他鼻端聞到夏璃清爽的體味。

  不是母親的GUCCi,也不是羅莎蘭的C.D。"毒藥",而是青草、泥士混著陽光氣息的少女

  體味——是相當活潑的少女才會有的味道吧!唐水陽想至此,心中突然升起一抹莫名的感覺……

  "唐同學,你是不是身體奇差啊?"

  夏璃背上負著人,腳踩著街燈樹影,放步而行。J高中前面這條香榭大道,放學以後就人車稀少,此時走來,自有一股寂靜風味。

  "心臟不太好。"唐水陽的聲音從她耳後傳來,溫和平淡,沒有猶豫隱瞞,也無怨尤不甘。

  "嘎?有心臟疾病?那你怎麼不早說,早點說我就……"

  "手下留情是嗎?"他輕笑,溫文語氣帶抹善意的揶揄。

  "唉,別說了,我已經後侮得要死了。"夏璃喪氣他說道。她向來最恨的就是欺負弱小;想不到,自己卻一時衝動,出手毆打一個患有心臟病的文弱青年,真是他媽的該死加三級!

  "對——不——起。"這三字從夏璃口中說出,鄭重又真心。

  沒有責備她莽撞,也沒有誇讚她勇於認錯,身後的唐水陽只是溫和輕笑道:

  "嗯,如果你肯在前面藥局停一下,幫我買些擦勞滅軟膏,我就接受你的道歉。"

  "沒問題。"夏璃一口答應,如獲恩赦。

  她走到藥局門口,小心翼翼地將唐水陽放下,伸手掏錢,登登地跑進去買藥。

  眼光穿過自動門,唐水陽凝視著店內指手畫腳的夏璃。

  不同於J校斯文優雅的富家千金,夏璃舉止活力明快,甚至帶著點粗魯,臉上表情直接,毫不掩飾。她是個外放而多情的女孩——不知為何,才和她按觸短短數十分鐘的唐水陽,心中如此肯定地想著。

  "你收好,別掉了,"夏璃從藥局走出,伸手將軟膏放人他西裝外套口袋裡,輕拍兩下,笑道。

  對這種朋友間的親昵動作,唐水陽不再閃躲抗拒,僅微微一笑,說:"還不知道你的大名。"

  "夏璃,夏天的夏,玻璃的璃。J校唯一的無產階級的稀有動物。"夏璃對他頑皮地眨眨眼。

  "嗯,原來如此。"唐水陽沉吟,隨即展顏。

  "我想我知道挨打的原因了。"

  "你知道?"夏璃的聲音不掩懷疑。這個大少爺懂得人間疾苦嗎?高高在上的地,懂得小市民的怨氣嗎?

  "被歧視是很難忍受的;忍勞、忍苦還算容易,忍氣卻是最難的。"唐水陽的語氣平和沉靜,仿佛得道高僧,而非十七歲的高中生。

  "瞧你講得煞有介事,"夏璃嗤之以鼻地說道:"你如此家世,難道也有受氣的時候?我不信。"

  "雖然不多,但亦不少。"唐水陽輕柔的笑聲從她背後傳來,聽起來舒服順耳。

  "說來聽聽。"

  "在英國,英格蘭人連蘇格蘭人都不看在服裡,何況是有東方血統的少年?"唐水陽輕描淡寫的說道。

  "你不是繼承了貴族爵位嗎?"夏璃還是不懂。

  唐水陽輕笑,說:"怎麼可能?你想,驕做如英國貴族,會將爵位傳給一個東方混血兒嗎?除非萬不得已。"

  這傢夥說話倒蠻爽快的,夏璃心想。很少人會這麼直截了當而又不帶怨恨火氣的直承自己是屬於被瞧不起的階層。不過她仍是追問道:"那J校的同學怎麼說你是伯爵?"

  "同學們難免對貴族存有美麗幻想。"唐水陽微微一笑。

  "哈,搞了半天,你也是被壓迫的同志嘛!"

  夏璃愉快得說道。

  "對啊,今後請多多指教。"唐水陽笑道:"我不會說台語,實在很擔心在此地會被歧視。"

  "怎麼會?J校人人都把你奉若神明,討好你都來不及了。"夏璃想起那一抽屜的巧克力。

  "J校的價值觀並不代表整個社會,從小我拼命學中文,就是希望能獲得在本人的認同。"

  聽他提到中文,夏璃忍不住問道:"喂,你老實說沒關係,那個98分的中文成績是貨真價實的嗎?"

  "你說呢?"唐水陽語帶玄機。

  "好哇,想考驗本姑娘的智能嗎?"夏璃挑高眉。"好,我問你,典論論文首兩句是什麼?"

  "文人相輕,自古而然。"

  "人生到處知何似,下一句?"

  "應似飛鴻踏雪泥。"

  "墨子主張兼愛,非攻還有什麼?"

  "貴義,尚同、明鬼、非命……"

  "清朝大才子袁枚的作品說一本出來!"

  "隨園詩話。"

  媽的!經史子集都問過了,還考不倒這個洋鬼子——更正,是半個洋鬼子。

  夏璃在好勝心的驅使下,開始撒賴:"燕雲十八飛騎,奔騰如虎風煙舉,這兩句話出自哪裡?"

  說是撒賴,不如說是卑鄙手段,這兩句話是武俠小說"天龍八部"的回目之一。夏璃出於一種奇怪的"純種"漢族驕做,不擇手段想要考倒唐水陽。

  "請問,這屬於高中國文教材範圍嗎?"唐水陽薄唇微揚,問道。

  "當然,這個嘛,是臺灣高中生人人必讀,你不知道就太遜了。"夏璃一口咬定,撒賴到底。

  她沒說錯啊!臺灣哪個高中生不知道金庸小說?就算沒看過小說也看過漫畫。沒看過漫畫也看過電視劇,金庸熱潮幾乎成為全民運動。

  這位從維也納來的伯爵也許英文、德文、法文很厲害,但是他看得懂武俠小說嗎?嘿嘿!夏璃心中得意的竊笑。

  "嗯,讓我想一想……"唐水陽沉吟思索。

  嘿嘿,你就是想到腦腫瘤也想不出來啦!夏璃面現得色。

  可惜,她並沒有得意太久。不一會兒,唐水陽溫雅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出自金庸先生的作品‘天龍八部’第五冊,對不對?"

  霎時,夏璃的笑容僵在臉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勉力轉頭想和唐水陽對視,可惜,沒有鬼片"大法師"中的360度轉頭特異功能。

  "夏同學,小心扭到脖子。"唐水陽見她這副歪頭怪模樣,有禮地忍住笑。

  "你……你真的是從小住在維也納的英國伯爵嗎?居然連武俠小說也看過,媽的!時間太多啊!"考問挫敗的夏璃,不甘心地低吼。

  "的確是時間太多。"唐水陽聽了不但不生氣,反而自我調侃。他從小長臥病床,唯一的嗜好就是看書,少數能做的運動就是社交舞。

  "說來僥倖,你正好問到我常翻看的段子。"

  他體貼地補充說明,讓夏璃敗得好過些。

  "真的嗎?"夏璃聽了雙眼發亮,馬上把對唐水陽的"宿仇"全拋到腦後,興奮他說道:"我最喜歡這一段了!尤其是當男主角低沉的聲音從山下傳來:‘誰說星宿派的武功勝過了丐幫的降龍十八掌。’哩,好長的一句話,他不用換氣嗎?然後,一堆契丹武土轟隆轟隆地跑上山來……"

  "有平地起風雷之勢。"唐水陽溫和地陪注。

  "然後把一群壞蛋打得七零八落……"夏璃說得意興湍飛,此刻若不是還背著唐水陽,早就手腳比劃起來了。

  "肝膽英雄,神威凜凜,令人心折,嗯,我家到了,"唐水陽輕聲提醒她。

  "對嘛,三兩下就把壞人打得斷腿骨折,這才叫男人……"夏璃兀自說得高興。"喔,你家到了嗎?怎麼這麼快……哇!唐水陽,你家好……好大……"

  夏璃張大了嘴,如木雕泥塑般,半晌說不出話來。視線穿過眼前的哥德式雕花大門,她看到了一座壯麗宏偉的歐洲城堡。

  眼前這座仿中世紀城堡的建築主棟有五層摟高,莊麗方雅,兩旁屹立著尖頂圓塔寬廣的車道盡頭是花園迷宮和羅馬式噴水池。J校那中西夾雜的建築和這棟精心規劃的城堡比起來,簡直是胡亂組合的樂高玩具。

  "哇!這是在演‘凡爾賽玫瑰’嗎?"夏璃像個鄉巴老似的東張西望,人目盡是古典華麗建築,令她眼花繚亂。

  當她背著唐水陽穿越花園、噴水池,抵達力道盡頭,步上臺階時,一道紅木雕花大門矗立眼前。

  夏璃正自猶豫著要如何叫門時,厚重的紅木大門突然被拉開——

  "水陽少爺,歡迎回家!"

  宏亮的問候聲,把夏璃嚇得腳拐了一下,幸虧她平衡感極佳,馬上站穩,否則摔壞了城堡的少主人,別指望能活著走出去了。

  哇塞!還真壯觀,兩長排身穿制服的男女傭人,垂手恭立迎接她……正確地說,應該是迎接唐水陽的到來。

  臺灣的豪門連續劇一定演不出這種氣派,因為捨不得花錢請這麼多臨時演員。生平第一次,夏璃開始考慮拋棄無產階級的身分,投向貴族的懷抱。

  根據豪門連續劇的傳統,通常,在這列龐大傭人隊伍之前,都會有一個LKK又凶巴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威級重要人物,叫做——管家。

  "你這女娃兒,還不趕快將水陽少爺放下!"

  蠻橫有力的老人聲音,直迫而來。

  夏璃聞聲抬頭,看見一個滿臉橫肉,喔,不對,是滿臉皺紋的老婆婆,手插腰站在她面前,眼中精光毫不客氣地審視著她。

  夏璃被老太婆銳利的目光瞧得心中直打哆嗦,覺得自己好象超級市場裡冷藏包裝的豬肉,沒有印GPS標誌一一一不合格的那種…

  她小心的放下唐水陽,湊頭低聲問道。"這個鬼婆婆是誰啊?"

  唐水陽聞言忍住笑,說:"孫婆婆擔任我們唐家總管很久了,我母親也是讓她帶大的。"

  哇,果真是千年老妖婆,她還是快閃為妙。

  夏璃對唐水陽一擺手,說:"我送你回家,算是將功折罪了,拜拜!"匆匆轉身就要逃離這座城堡。

  "等一下!"唐水陽露出罕有的著急神情,未經思索,他一把握住夏璃的手。

  手腕肌膚傳來男性修長手指的力道,不知為何,夏璃的心起了些微騷動。

  孫婆婆瞥見少主人情急握住女孩的手,滿是魚尾紋的眼驟縮,閃過一抹詫異。

  "夏璃,現在天色已晚,吃完飯再回去,好嗎?"唐水陽溫柔的聲音中有一抹懇求。

  "呃……這不太好吧。"夏璃抬眼瞧瞧大廳牆上掛的歐洲中世紀繡帷,她可以想見,和唐家人用餐將是一場大陣仗。

  "沒什麼不好的!"孫婆婆專斷的聲音傳來。

  "你叫夏璃是吧,家裡電話號碼多少?"

  "二七七八三五四零。"夏璃像小學生般應聲背出家裡的電話號碼,等背完才發覺不對,"老太婆,你要幹嘛?"

  "喂,是夏太太嗎?我這裡是香榭大道五十號的唐宅,"孫婆婆早已撥通電話。"令媛今晚會在敝府逗留一會兒,請不要等她用晚飯了……我們會送她回家的,請放心。"講完俐落地"卡"一聲掛下電話,全程不超過一分鐘。

  我咧!這個專制的者太婆……夏璃氣得牙癢癢的,這下她想不留下來也不行了。

  "你,"孫婆婆乾枯的手指著夏璃的鼻尖。

  "跟我上樓去換晚禮服。"

  "晚禮服?"夏璃挑眉,滿面疑惑。"吃飯跟禮服有何干係?"

  "這是唐家的規矩,也是諾森堡伯爵家的傳統,用晚餐時,男士要穿西裝,女士要穿晚禮服。"孫婆婆朝夏璃全身上下打量一遍。"你的身材和夫人年輕時差不多,"隨即轉頭吩咐女傭:"去三樓衣櫥,將夫人少女時代的禮服拿出來。"說完便拉著夏璃要上二樓更衣室。

  "喂喂喂,稍等!"夏璃甩開孫婆婆的手。

  "吃個飯那麼麻煩,穿穿脫脫的,本姑娘偏要穿這一身骯髒制服吃飯,你能奈我何,老太婆。"她插著腰,杏眼圓睜,和孫婆婆大眼瞪小眼。

  "在這個家,從未有人敢挑戰我的權威。"孫婆婆斬釘截鐵他說道。

  "不換就是不換,有本事就來押我上樓啊,老妖婆。"夏璃扮了個鬼臉,一溜煙地跑開。

  "好哇,老太婆我當年讓日軍推火坑,浸冰水都死不了,難道還怕了你這小丫頭不成?"孫婆婆當下拉起衣服下擺塞人腰帶中,邁開兩條乾枯的腿,健步如飛地追著夏璃滿廳跑。

  自有這座城堡以來,往來賓客都是貴婦名紳,舉止斯文有禮,幾時有這種滿場追逐的場面了?滿廳的男女傭僕都看呆了,吃驚地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你……你這只野猴女還真會跑,呼……呼……"孫婆婆雖然身子健朗,體力畢竟不如年輕人,追沒多久就氣喘如牛了,她轉頭指使幾名男傭。"你們全給我上,把這只野猴女抓住!"

  雙拳難敵十手,夏璃最後讓五名男傭人緊緊抓住,動彈不得,不甘心地哇哇大叫:"以多欺少,算什麼好漢!"

  "如你所說,我是老妖婆,不是好漢。"孫婆婆悠閒地走到她面前,"乖乖上樓去換衣服吧!"

  唐水陽沉靜地觀看著這一切,如水清眸閃動著笑意。

  "這是什麼他媽的晚禮服?!領口開這麼低,胸部都快露出來了,妨害風化啦!"

  "沒見過場面的野猴女,晚禮服都是這種剪裁,才能顯出女性的魅力。"

  "魅力個頭!姑娘我是A罩扁平胸,一套上去領口部跑到肚子上去……"

  "嗯,你沒夫人豐滿,肩膀卻比較寬一點……阿玲,把這件白色的拿去改一改。"

  "我不要穿白色的啦,好象洋娃娃,遜斃了!"

  "放心,你這種身材,怎麼穿都不會像洋娃娃,而像彼得潘……嘖嘖,肩頭還有三角肌,真結實……"

  "老妖婆,不要亂戳!"

  夏璃的大呼小叫和孫婆婆蒼老的聲音在樓上樓下迴響著,正在打掃的男女傭僕,莫不低頭吃吃而笑。

  在五名女傭的努力下,夏璃終於穿戴整齊,站在穿衣鏡前。

  鏡中映出一名身材婀娜的少女,身穿水藍色紡紗露肩晚禮服,兩肩蕾絲結著水藍色緞帶,腰間系著藍色緞繩,裙子則在膝處像蝶翼般延展開來,使夏璃看起來更加青春俏麗。

  "最後穿上半高跟鞋,差不多到男士眼睛的高度是最好的……"孫婆婆審視看鏡中的身影。

  "嗯,你的身材和水陽少爺很搭,羅家的小姐就稍微太高了一些。"

  "羅家小姐?是羅莎蘭嗎?她常來這裡作客?"想起那名高雅冷淡的女子可能和唐水陽交情不凡,夏璃突然覺得有些不舒服。

  "嗯,她母親和夫人是好朋友,常常一起去歌劇院和美容沙龍……好了,趕快下去吧,別讓水陽少爺久等了。"

  夏璃往鏡子望了一眼,看見自己一身盛裝,平時"自然亂"的短髮,也讓人吹得服貼好看,髮際還系了條藍緞帶,實在是蠻……好看的,夏璃不得不承認,沒有女孩子不喜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尤其是不需要自己動手。

  踩著從未穿過的高跟鞋,夏璃緊張的一手拉著裙擺,一手抓著抉手,目不轉睛地盯有階梯,小心翼翼地步下樓。

  當她終於踏下最後一級,暗暗松了一口氣。猛然抬眼,看見樓梯底端等候已久的俊雅男子,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剪裁合身的深藍色西裝,將唐水陽修長的身材襯得玉樹臨風,俊雅的臉龐,柔亮的黑褐頭髮——

  夏璃敢打賭,灰姑娘的王子一定沒他帥。

  "由老太婆一手帶大的水陽少爺,是唐家三位少爺中氣質最好的。"孫婆婆驕傲他說道。

  沒留意下婆婆的話,此時此刻,夏璃眼中只有唐水陽,她在他溫柔的眼眸中看到讚賞之色——生平第一次,夏璃臉紅了。

  唐水陽對她凝眸微笑,伸出手臂。

  略顯害羞的夏璃將手輕輕搭靠在他的手臂上,順從地讓唐水陽帶領她走到長桌一端坐好。

  活像在拍中文宮廷電影似的,華麗的水晶吊燈,大理石地板,亮晶晶的銀制刀叉,這一切全使得夏璃彆扭不安;然而,當她看見唐水陽溫柔含笑的目光時,渾身的不自在全化作清風而去。

  為了這名溫雅少年的微笑,受點罪也是值得的。夏璃心中突有此想。

  當夏璃盯著面前好幾排的刀叉,皺眉思索著該先用A組還是B組時,她聽見唐水陽溫和中略帶失望的聲音:"母親和大哥。二哥今晚也不回家吃飯嗎?"

  "是的。夫人今晚和羅夫人,小姐去聽歌劇,所以今晚只有少爺和夏……"孫婆婆停頓了一下,斜睨了正皺眉苦思的夏璃一眼。"小姐用餐。"似乎覺得"小姐"二字用在夏璃身上稍嫌浪費。

  唐水陽聽出孫婆婆的話意,心中莞爾。他朝夏璃微微一笑,說道:"夏璃,今晚我母親不在,只有我們兩人用餐,你不必感到拘束。"

  不必拘束?這種排場,這身衣服,能不拘束嗎?夏璃暗地裡嘟嚷著。

  不久,第一道菜端上來了。男僕手上掛條白巾,托著圓蓋大銀盤,朝餐桌走來。

  那麼大的盤子,裡面裝的是特級牛排還是龍蝦呢?夏璃想到平時沒錢吃的昂貴美食,肚子裡的饞蟲蠢蠢欲動。

  當男僕將放在她面前的銀盤大圓蓋掀開時,夏璃滿懷希望地朝盤子上望去——不是牛排也不是龍蝦,偌大銀盤中央,躺著兩棵小小的蘑菇。

  "這是德國黑森林特產的蘑菇,用奶油香蒜料理,風味絕佳。"一旁戴著白高帽的大肚子廚師得意地解說著。

  算了,也許這是開胃菜吧!夏璃自我安慰。

  "這道菜是法國香螺,夫人的最愛……"

  "這是用波昂猜首芽精心特製的……"

  "這是……"

  轉眼間已經上了七、八道菜,男僕每掀開一盤,都讓她多一次期待落空。夏璃不禁心中大歎——過盡千"盤"皆不是,龍蝦牛排何處尋?

  坐在長桌另一端的唐水陽,雖然手中刀叉不停,眼光卻片刻沒有離開過夏璃,看她一會兒眼睛發亮,一會兒表情失望,有時眼睛不甘願地瞪著盤子,索然無味地咀嚼著,他的黑瞳閃動看笑意。

  唉,連甜點都上了,她還能指望什麼?夏璃絕望地望著銀盤中的精緻小蛋糕,心中渭然而歎。

  也許這裡的每一道菜都比牛排、龍蝦要高級,可是,每一道都是盤子大大,食物少少,她可是發育中的青少年那,吃這樣怎麼會飽?何況今天的運動量還不算小哪……

  想至此,她抬頭偷偷瞧了長桌另端的唐水陽一眼。

  接收到她的視線,唐水陽抬頭對她微微一笑,溫和地問道:"吃得飽嗎?"

  "呃,吃得‘很’飽。"夏璃委屈地回答,臉上不自禁浮現哀怨的神情。

  唉,看來她回家後得補祭五臟廟了,希望老媽今晚的菜還有剩。

  唐水陽看見她臉上神情,以餐巾拭唇,掩住了嘴角的笑,溫文地說道:"你第一次在我家用餐,大概吃不慣吧?"

  伯爵閣下英明!夏璃心中燃起希望的火花。

  "不妨告訴李師傅你想吃什麼,請他再煮來。"

  "真的嗎?"夏璃聽了雙眼發亮。喔,水陽伯爵真是太體貼了。

  挺著啤酒肚,戴著高帽子的李廚師臉上掛著彌勒佛般的笑容。

  "太好了,我想吃大鹵面,麻煩您了!"夏璃笑眯眯地說道。

  瞬間,彌勒佛變成了阿修羅,李廚師將帽子往地下一扔,怒道:"我可是法國安東尼奧餐廳的主廚,居然叫我煮這種東西!"說完便忿忿而去。

  夏璃望著那氣憤離去的矮小圓滾身影,一臉的不解。她說錯了什麼嗎?

  "李師傅大概是覺得你侮辱了他的職業自尊。"唐水陽忍住笑,委婉解釋道。

  "是嗎?"夏璃無奈地聳聳肩。"可是我真的想吃大鹵面啊!"

  "什麼盤裝什麼樣的菜,野猴女,"孫婆婆說道:"看場合應對是必備禮儀。"

  "好吧!"夏璃站起身,朝孫婆婆彎身行了個九十度的大禮,必恭必敬地說道:"管家大人,民女可以回家了嗎?"

  夏璃坐在唐家的豪華轎車內,望著車窗外的街景,回想今晚奇特的經歷,心中思潮起伏。

  當她告辭回家時,唐水陽站在門口向她揮手道別,她看到那溫雅的笑容中有一抹寂寞。

  想起唐家華麗卻空曠的大廳,冷冰冰的大理石地板,她似乎可以想見,唐水陽經常坐在長餐桌的一端,獨自用餐。

  臨走前,孫婆婆趁少主人不注意時,悄悄地對她說:"水陽少爺很少帶朋友回家。"似乎在暗示她有空常來作陪。

  她不明白,唐水陽是學校的偶像人物,想要親近他的人多的是,尤其是女生,為何他寧願形單影隻,過著深居簡出的冷清生活?

  算了,不想了,反正和她沒關係,她才沒興趣扮演少女漫畫中充當孤僻少爺解語花的平民女孩。

  因為,她從來沒有善解人意的本事。

  夏璃閉上雙眼,頭舒服地往後靠在天鵝絨椅背上,心中盤算著,明天若在學校見到唐水陽,要裝作完全不認識。

  對,就是如此,反正他們以後也沒有什麼機會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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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每間學校都有屬於它自己的風格,優禮昂西高中的風格就是"貴族風"

  雖然在這個自由競爭的時代,許多歐洲貴族已淪為繳納龐大遣產稅,出門忘了帶手帕還得爬兩百級階梯才能回房的可憐衡有動物;但是,貴族精神還是存在的,而且在從未有過貴族的臺灣盛行,說來也是有些奇怪。

  所謂的貴族精神,有兩個項文字可以解釋,一個叫"NOBILITY",為出身高貴之意,另一個字叫"SNOBBERY",它的含意比較複雜,字典的解釋是:講究派頭,諂上傲下,視地位,財產為到上。簡單的說,就是"嫌貧愛富"和"自以為是"的綜合體。

  早在八十八年前,孫逸仙推翻滿清王朝,革命成功之後,不管是在臺灣還是大陸,憲法之前眾生平等,早就無"NOBLITY"的存在,那麼剩下的,就是"SNOBBERY"-這正是優禮昂西高中引以為傲的校風。

  由些可見,貴族階級可以經由命抹煞,貴族精神卻是長存於天地之間。

  明瞭J高中的立校精神之後,就能想像夏璃目前的處境了。

  自從夏璃的"平民"身分曝光之後,原本奉她若天神的雷蒂亞,現下看到她就躲得遠遠的,保持一公尺以上的距離,好象她是濾過性病毒一般。

  而當初和她熱切聊天的查理,則是逢人就說:"想不到轉學生中居然有低階層人物,真是……"

  更別擔其餘對冷眼以待的同學,才十七歲的夏璃,開始瞭解"世態炎涼"這個成語的意義。

  錯在她嗎?夏璃從不這樣想,她相信,如果真有人該被指責的話,就是那個家世"金光閃閃,瑞氣千條"的唐水陽。

  如果說她是J高中金字塔墊在最底層的沙土,唐水陽毫無疑問是聳立塔頂的磚。

  在J高中的一切不愉快,使夏璃對這名素未謀面的同班同學,產生一種直覺上的,宿仇似的厭惡感,或者叫做——偏見,不過,這些都不足以打壓她熱情的天性,大部分時候,她並不十分在意J校學生的冷漠歧視,依然我行我素:但是,如果侵犯到她的朋友……夏璃雙拳緊握在身側,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這些千金大小姐,居然敢欺負她的朋友!

  "孫珞,幫我寫好教室日誌,送到師那邊……"

  "孫珞,幫我把鞋櫃整理一下…"

  "孫珞,我要趕去國家戲劇院看‘杜蘭朵公主’,教室就交給你打掃了。"大小姐集團中名叫範安妮的女學生一撩長髮,以命令的口吻說道:"記得,水陽伯爵的桌子要特別擦乾凈,他隨時可能回來上課。"說完便拿起香奈兒的包包,踩著兩寸高跟鞋準備離去。

  媽的!要向男生獻殷勤,不會自己去擦?

  夏璃滿臉怒容,伸手攔住範安妮等幾名對孫珞發號施令的女生。

  "等一下,今天的值日生是你們幾位吧!"

  "那又怎麼樣。"為首的范安有恃無地抬高下巴。

  "小學沒念過倫理教育嗎?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哈!我家裡幾十個傭人,就連切蛋糕也不要我動手,你賃什麼要我掃教室?"範安妮欣賞自己塗得紅亮的指甲。"再說,拿掃把可是會喬壞指甲的。"

  "對啊!人家吹得美美的頭髮要是變形了豈不是可惜……"女生A一臉理所當然。

  "我這身紀梵希的洋裝可有十五萬呢,要是讓灰塵弄髒了,回家會讓媽媽罵的……"女生B附和著。

  "你們……"夏璃聽了火氣上揚,待要上前理論,卻被孫珞緊張兮兮地拉住。

  "夏璃同學,聽說你母親是幫傭的,那正好,以後全班的掃地工作都交給你好了。"範安妮嘲笑地看了夏璃一眼。"反正,你家是專業的嘛!"

  好好好,什麼時代了,你們還在演"小甜甜"那種富家千金欺負孤女的老套劇情,沒用啦,本姑娘是看"森林王子","旋風小飛俠"長大的啦!

  夏璃摩拳擦掌,準備給這幾名狂妄無知的大小姐一點"社會經驗"。

  "小夏,算了啦,反正我也做習慣了。"孫珞緊張地抓住夏璃的衣袖,深恐她的動手。

  "我說夏,孫兩位學還真是一對嘴,全J校也只有你們還在上英文課。"範安妮語氣嘲弄。

  "上英文有什麼不對:臺灣哪個高中不上英文?"夏璃理直氣壯地說道。

  "我們才不將英文看在眼裡,學法文,德文,義大利文,才突顯得出J校學生的高尚。"

  "哼!"夏璃不屑地冷哼一聲,"聯考會考法文,德文,義大利文嗎?"

  "哈!"範安妮塗得紅灩灩的指甲掩在嘴邊。"J校學生這麼優秀,哪會去參加那種不入流的考試,笑死人了!"

  "你以為聯考很容易嗎?有本事你去考個第一類組榜首來看看!"夏璃手插腰,怒眉騰騰。她最討厭對別人的努力嗤之以鼻的人。

  "果然是掃地傭人的女兒,講話這麼粗魯。"範安妮彎彎的眉毛蹙起,纖手從皮包裡拿出GUCCI香水瓶,蚩蚩兩聲噴在手腕上。"今天有幾個大企業公子會去聽歌劇,雖然和水陽伯爵比是天差地遠,也將就著讓他們送回家,我們走吧!"

  "想要擺脫責任,哪那麼容易,掃完再走……"夏璃正要出手攔人,背後卻讓孫珞緊抓著不放,這一耽擱,範安妮一干貴族千金老早趾高氣昂地走出教室。

  "唉!"夏璃一跺腳。"你幹嘛老讓她們指使來指使去的!"她埋怨的低吼著。

  "都是同學嘛,就不用計較那麼多了,再說,打掃也可以當做運動啊。"

  "你呀!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老實頭一個。"夏璃看到好友清秀溫良的臉龐,也不忍再數落下去了,她腳一抬,將倚在牆角的另一支掃把勾起,左手接了個正著。"喏,兩個人做可能快些。"

  "小夏……"孫珞臉上是過意不去的神情。"其實你可能不用幫我。"

  夏璃一邊用力掃,嘴裡喃喃念道:"咱們是難姐難妹,我不幫你幫誰?話說回來了,虧你還練過功夫,每天白白被人欺負更別談什麼除暴安良,打抱不平。"

  "她們只是被寵壞的大小姐,驕傲了點,自私了點,不是什麼壞人。"孫珞好脾氣地說道:"我退讓一步,大家和和氣氣相處不是很好嗎?"

  "我不贊同。"夏璃聽了將手中的掃帚一翻,當作長棍般架在腿邊,威風凜凜。"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你等著,我下回一定押著她們乖乖在這裡掃地。"

  "小夏……"孫珞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夏璃爽快正直,脾氣很,沖如同會走路的火藥庫,隨時都可能爆出事端,尤其是在J校這個觀念狹隘的小社會,每回看到夏璃為她打抱不平,孫珞嚇得心臟都快停了,夏璃手勁不比平常人,這一打下去,那些千金小姐還有命嗎?

  "範安妮要你特別照顧的桌子就是這張?"夏璃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是啊!"孫珞抬頭看了一眼,"那是水陽伯爵的位子。"

  "很好!"夏璃冷笑兩聲,忽然縱身跳到桌面上,用力踩了踩,留下兩個大大的髒汙鞋印。

  "夏璃……你這是做什麼?"孫珞倒吸一口氣,心跳再度停止。

  "特別‘照顧’啊!"夏璃從桌上跳下,笑眯眯的。"這張桌子真容幸,嘗到本姑娘特製的左右大墊步,嗯,好象還照顧得不夠……"

  "夏璃,別……"孫珞面露驚恐神情。

  "說時遲,那時快,女俠小夏左腿一掃,七星敲腿疾出,喀噤一聲,踢斷了惡霸唐水陽的小腿…"夏璃模仿說書的語氣,有模有樣。"匡當!"一聲巨響,從教室後排傳來。

  "這一招踢得巧,踢得妙啊!"後頭傳來夏璃的喝采聲,"惡霸唐水陽當場筋骨斷裂,外表卻絲毫看不出有任何損傷,精采,精采,懸疑,懸疑!唐水陽會就此殘廢了嗎?……"

  孫珞丟下手中掃,慌慌張張地跑到後排:"小夏,你把水陽伯爵的桌子……"

  "沒怎樣啊!"夏璃仍然笑眯眯的。"你瞧,完好無缺,只是坐起來會左搖右擺,哪一天突然垮了也說不定。"她頑皮地眨眨眼。

  "小夏,其實水陽伯爵是個好人,你也不必拿他的桌子出氣。"孫珞拿起抹布小心翼翼的擦去桌面上的鞋印。

  "喂喂喂,我們是同盟國耶!"夏埋怨。"你怎麼為敵人說話?"

  "水陽伯爵人很好的,我從沒見過像他性情那麼好的男孩子。"想到唐水陽清澈溫和的眼睛,溫雅的微笑,孫珞小臉微紅。

  "卡卡卡。"夏璃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怎麼連你也犯了花癡?你瞧瞧這傢夥的抽屜。"夏璃腳一踹,將唐水陽的課桌踢翻,嘩啦嘩啦的,從抽屜裡掉出許多許多精美的巧克力盒,瞬間堆得像小山高。

  "不要告訴我這些禮物中也有你一份。"夏璃雙手抱胸,不屑地睨著地上那些系著蕾絲緞帶的精美包裝。

  "呃……裡面是有我送的。"孫珞吶吶地說,要告訴小夏,唐水陽曾經好心教她數學嗎?小夏恐怕不信。

  "你居然送巧克力給這個敗類。"夏璃杏眼圓睜,臉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果然!孫珞暗自歎了口氣。

  "小夏,不要罵這麼難聽,水陽同學人很好很好的……"孫珞愈想說明,就愈加舌笨拙,半天還繞著"很好"兩個字打轉,絲毫不見說服力。

  "哼!這位‘很好很好’的同學,我轉來都一個多月了,還沒見著他的廬山真面目,你說,無故缺席長達學期三分之一,這種學生,不是敗類是什麼?"夏璃咄咄逼人。

  "……"孫珞無言以對。

  的確,唐水陽時常缺席達一個月之久,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就連被視為唐水陽"當然女伴"的羅莎蘭也不甚清楚,而J校訓導處對這名家世顯赫的學生,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予追究。

  "下星期就要期中考了,我倒要看看這位‘伯爵’會考出什麼鳥成績,尤其是國文。"夏璃幸災樂禍地冷笑。

  那你可能會大失所望,孫珞心中暗道,她還是不要破壞夏璃在這個學校僅有的樂趣比較好。

  ***

  媽的!這世界還有天理嗎?

  夏璃睜大了眼望著公佈欄上的排名分數,臉上神情仿佛被雷劈到。

  長長的榜單上,最靠右首邊,第一名的位置被"唐水陽"佔據著,下頭寫著——-598分。"真是見鬼了,那傢夥沒來上過一天課,居然還能考這種成績……"夏璃眼睛直勾勾地瞪著榜單,喃喃說道。

  她踱到各科分數明細欄前,找到"唐水陽"一項往下看——-數學100分,理化100分,西洋文化史100分,全球地理100分,外語(選讀義大利文)100分,國文98分,老天,真是可怕的成績!全部拿了滿分,除了國文一科因為有作文,所以不可能滿分,就連她也只拿了96分。

  等一下,夏璃突然想到,唐水陽不是英國人洋鬼子嗎,聽說他從小住在維也納,兩年前才回臺灣定居,他的中文能有多好?怎麼可能好過從小看"西遊記","三國演義"長大的她呢?這裡面一定有問題。

  想到學校可能牽涉不公平作業,夏璃臉罩陰霾。

  "你們看,水陽學長又穩坐第一名寶座耶!"幾名高一女生擠在公佈欄前,嘰嘰喳地討論著。

  啊哈!到哪裡都有拜學長的小學妹,夏璃紅唇微揚,這讓她想起以前的學校。

  "第二名永遠是莎蘭學姐,不管任何時候,她都排在水陽學旁邊。"

  夏璃聽了再朝榜單瞧一眼,緊跟在"唐水陽"之後的果然是"羅莎蘭"——-558分。

  看來,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間有著相當大的差距。

  "莎蘭學姐人美又高雅,天生的大小姐風範,站在她身邊,我們就好象泥土砂子,全被比了下去"

  "對啊,也只有她配得上水陽學長,每年的學園祭,都是他們兩人的華爾滋開舞,男的俊美女的俏,像童話中美麗的畫面……"

  又是華爾滋!J校學生沒有別的話題嗎?夏璃皺眉。

  "咦?那個二年E 班的轉學生才考到100名,聽說她家境貧困,我以為她功課會很好咧!"

  誰規定家境貧困就得是優等生,又不是勵志小說,夏璃肚裡嘟囔著,她是拿過幾次獎學金,不過那是賃著考前一股衝勁,三分鐘火力地埋頭苦讀,才僥倖拿到的,一鬆懈,馬上掉回"尚可"的水準,所以之前的班導師給她的評語是——潛力無窮,耐力奇差。

  以前在公立學校,有清寒獎學金這個大誘吊在眼前,夏璃每逢期中考就狠狠地給它埋頭苦幹,而在J校,人人都是富家子弟,哪來的"清寒",沒有獎金,她也就擔不起讀書的興致了。

  "夏璃同學,看來你也沒多大本事嘛!"範安妮嘲諷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夏璃回頭,看到滿身珠光,香氣襲人的大小姐集團。

  "只比你差一點。"夏璃指著榜單上排名99的"範安妮",毫不在意地聳聳肩,不以成敗論英雄,這是她從"三國演義"學來的人生格言。

  "論成績,你怎麼比得過我。"范安妮得意地說:"我的文化史,地理家教是普林斯頓藝術研究所的博士,外語家教是耶魯大學文系畢業生,數學家嘛……雖然我不想讓臺灣的學生教,可是爸爸說臺灣的學生學比較強,所以將就著讓台大數研究所的學生教嘍!"

  夏璃開始計算範安妮一個月要花多少家教費。

  "可憐的轉學生,要家世沒家楊,要相貌沒相貌,功課也只是普普通通,特殊才藝嘛,我看也是沒有:以她家的環境,恐怕是買不起鋼琴,就算買了,也沒地方放,你們說是不是啊!"大小姐們聽了範安妮的言語,紛紛掩嘴吃吃而笑。

  要看特殊才藝嗎,只怕你們沒本事見識我的廬山升龍拳,夏璃在心中冷笑。

  "所以我說,不是每個家庭都有能力培養高尚興趣,像我豎琴學到高級班,臺灣已經沒有老師可以教我了。"範安妮面帶得色,眼角挑釁地瞟著夏璃。

  你學豎琴幹我何事?夏璃皺眉。

  "有句話說:物以聚類……"是物以類聚,夏璃已經習慣J校學生的中文程度。

  範安妮續道:"像你這種普通人,也就只有孫珞那種笨頭笨腦的女孩可以做朋友……"

  敢侮辱她的朋友,夏璃俏臉一沉,踏上前一步,雙手指關節扳得喀喀響。

  "哼。"範安妮不甘示弱地抬高下巴。

  就在夏璃和大小姐集團之間氣氛緊張,一觸即發之際,清冷的女聲傳來:"安妮,別再鬧事了。"

  夏璃詫異地轉頭,看見不過處娉婷立著一名高佻女子——-古典美的瓜子臉,明眸皓齒,清麗高雅中帶著一抹冷淡,她身後站著蕾蒂亞等數名清純美少女,宛如眾星拱月一般。

  "莎蘭,可是……"範安妮還欲強辯。

  原來此姝就是J校千金中的千金小姐——羅莎蘭,果然不同凡響,和那些狂妄無知的大小姐不同。

  "走吧,待會就要上音樂課了。"羅莎蘭淡淡的話語,使範安妮馬上收起潑婦的臉孔,乖乖地尾隨著皇后的腳步而去,原來,貴族中還是有階級的夏璃有些幸災樂禍地想著。

  當羅莎蘭抱著樂譜的優雅身形經過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如水明眸朝夏璃瞄了一眼。

  美麗的眼眸,冷淡的眼神,夏璃心中突然覺得很不舒服,比适才和範安妮對峙還更加不舒服。

  "不愧是莎蘭學姐,不論說話行止,都有種天生的威儀。"高一女生組開始你三言我一語地評論。

  "是啊,比起滿口名牌,刻意自抬身價的安妮學姐,莎蘭學姐優雅中帶著冷淡,這才是天生的貴族千金。

  "天生的威儀","渾然天成的好教養"。"天生的貴族千金"這幾句話,不知為何,讓夏璃聽起來覺得很刺耳。

  沒錯,羅莎蘭給她的感覺的確是天生貴氣,卻不仗勢淩人,但是想起她臨去時那冷淡的眼眸,夏璃心中頓時像翻倒了不知名的醬料,酸酸刺刺的,很不好受。

  她突然想起曾經在報紙讀到的一篇文章,上頭說,知道為何美國黑人歧視亞洲族裔,白人卻對亞洲人禮貌客氣嗎?這非關教養問題,而是因為黑人平日受夠了白人的歧視,有氣沒處發;而白人是根本沒將亞洲人看在眼裡——-這才叫真正的優越感。

  同樣,羅莎蘭不是瞧不起她,而是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

  "小夏,你還不快些,音樂課要來不及了。"孫珞朝她跑過來。

  夏璃聽了不禁皺眉,她討厭音樂課,而且,J校的音樂譚,可不是唱唱"美麗的卡布裡島"這麼簡單,三不五時有學生表演鋼琴獨奏,小提琴獨奏,學園祭將近時則開始管弦樂合奏,可怕一點的,還有歌劇演唱。

  像她和孫珞這種沒有音樂才藝的小市民,每逢音樂課,只得百般無奈坐冷板凳盯著鞋尖修身養性。

  "小夏,快點去占位子。"孫珞拉著她的手就要走。

  "幹嘛早去讓耳朵受罪,聽人唱什麼"你是我家樓下賣蚵仔麵線的"!"

  夏璃所說的是世界有名的男聲詠歎調"Dein ist mein ganzes Herz",中文譯為"你是我心的一切",這首曲子是風采翩翩的男高音多明哥的拿手曲目,也是j校男生的最愛。

  每回夏璃看到那些男生擺出健美先生的:pose,鼓起胸膛引吭高歌時,都要冒著內傷的危險苦苦忍住笑。

  "再不去就沒位置坐了啦,今天很多高一的學妹擠進來旁聽。"孫珞急得小臉脹紅。

  "咦?你今天有些反常喔?每回上音樂課不都是要人三催四請的嗎?"夏璃將手輕輕抽出,側頭審視。

  "我……我哪有反常?"孫珞吶吶回道。

  "哪沒有——"夏璃一拍好友的肩,爽朗笑道:"從實招來吧,是什麼因使音樂課變得有魅力了。"

  "今天……水陽同來了。"孫珞害羞垂頭,不敢直視夏璃。"他會在音樂課上拉小提琴,由羅莎蘭鋼琴伴奏。"

  夏璃聽了你上笑容頓失,取而代之是一片陰暗難解的神情。

  "哼哼!很好,尊貴的伯爵,你終於來了。"夏璃冷哼兩聲,眼中閃著陰邪興奮的犯罪神采。

  "小夏,那是和音樂教室相反的方向……你要去哪裡啊?"見夏璃轉身而去,孫珞急喚。

  "當然是好好計畫一下,如何迎接水陽伯爵回來複學。"

  夏璃陰冷的聲音飄蕩在空氣中,令孫珞不由自主得打了一個寒顫。

  小夏要對水陽同學做什麼?唉,算了,還是趕快去音樂教室要緊,孫珞不再多想匆匆離去。

  要畫花他的賓士轎車,踩爛他的小提琴,還是狠狠揍他一頓?

  蹺掉音樂課的夏璃,在花園中踱步,興奮地思索著"招待"唐水陽的節目。

  轉來j校一個多月,飽受冷眼歧視,就算是性情豪爽的夏璃,也有瀕臨爆發的時候───而這種時候,就需要一個代罪羔羊。

  "唐水陽同學,我在j校所受的氣,全要從你身上討回!"夏璃咬著下唇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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