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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我輕輕跳了一下,很好,剛剛那一拳沒什麼影響。

「布魯斯?」我移動腳步,兩拳擺出攻擊姿勢。

「幹嘛?」布魯斯應聲。

「職業賽好吵!」我大叫,衝上前!

「靠!蹲下!」布魯斯大叫。

王凱牙的拳頭轟上,我沒有依照布魯斯躲開,只是用左手護住臉,打算硬捱這一拳!

碰!

王凱牙大吼,我左手拳套宛若無物,拳勁直透,好像有顆鉛球砸在我的臉上,我一咬牙,雙腳撐住向後彈起的衝力,神勇地屹立在拳台中央。

時間好像稍微頓挫了一下。

「哼。」靠在臉上的左拳已經僵硬了,真正的職業拳擊手果然有兩下子。

「別太小看老子的拳頭。」王凱牙頗為不滿。

「我還以為是搔癢呢。」我的左手快冒煙了。

我輕輕移開雙腳,右拳飛快刺向王凱牙,但他龐大的身軀卻擁有不相稱的速度,靈巧地躲開我三拳,然後一踏步繞到我的右側。

我趕緊低下身子,主動衝向王凱牙迎接一連串左拳連刺,然後在一大堆砰砰砰砰聲響中,用力朝王凱牙壯碩的身子揮拳。

王凱牙冷笑一聲,我的拳頭再度落空。

「看你能捱我幾拳!」王凱牙的身體開始左右搖擺,他的聲音透過架在擂台旁的麥克風傳給拳場,這是職業拳賽用來鼓譟氣氛的對決噱頭。

「不痛不癢!」我慢慢移動原本僵硬的左手,緊盯著王凱牙左右快速擺動的預備攻擊姿態。雖說嘴巴說著是不痛不癢,但王凱牙剛剛在一串綿密的左拳已經讓我頭昏目眩。

「接招!」王凱牙施展著他的輪擺式移位,上半身晃到我的左邊,然後像彈簧般舉起右拳朝我揮來。

我用左拳勉強格擋住這一拳,但輪擺式移位的全身衝擊力非常巨大,我整個身體都飛了起來,直到撞上護繩才停下。

「好!」全場觀眾大聲叫好,不知道是為了我絕不閃躲的風格叫好,還是對王凱牙這兇猛的一拳感到興奮。

我趁著跟王凱牙拉開距離,朝觀眾席一看,心心姊姊張大了嘴,雙手緊緊捏著宇軒的手。

可惡。

「臭小子別分神!」布魯斯鬼叫著。

王凱牙主動上前,我心中不忿,站直身子傾力大吼。

「站好!」我雙腳叉在台上,全身弓起,跳起,朝王凱牙的下巴揮出一記「無段式羚羊拳」。

王凱牙再度消失,我的羚羊拳只打到一團空氣。我定神一看,王凱牙的輪擺式移位再度啟動,我感到右邊一陣勁風。

王凱牙的左拳掄起,朝我的下腹部鉤上!

「來吧!」我大吼,不移不閃,柄住氣息。

王凱牙的勾拳鑽進我的肚子,我的身體好像快炸開了,想張開嘴大吼,卻忍不住吐了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在王凱牙的臉上,王凱牙哇哇大叫,全場嘩然。

我顧不得形象,抓緊著千載難逢的機會,朝王凱牙的臉上轟下「鑽石一擊殺」,王凱牙啐不及防跪墜在擂台中央,非常乾脆的擊倒!

「吼!」我大叫,身體勉強靠在護繩上,然後剛剛沒吐完的穢物繼續從嘴巴裡噴向觀眾席。

布魯斯跑到我身邊,用手拍著擂台問我:「喂!你是閃不過還是不想閃!」

「我是個不畏懼任何拳頭的男人!」我大吼,男子漢的宣言透過麥克風震撼全場。我看著心心姊姊嘔吐,她正站起身子大聲喊著一些數字。

此時裁判跑到場中開始倒數,王凱牙憤怒地推開裁判,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可恨,要不是我腹部受創被削去大部分的力氣,在剛剛絕佳的突襲時點上,這鑽石一擊殺的力量一定能夠將他直接揍昏。

「混帳!」王凱牙用手撥開臉上的嘔吐物,發狂向我衝來。

「誰怕誰!」我向前衝,然後突然往後一跳自行撞上護繩,藉繩子的反彈力道往前暴衝,舉起右拳使出招式誇張的「螺旋槳拳」!

王凱牙因為我突然的後退錯揮了一拳,我掌握突擊優勢,一拳鑽進王凱牙的鼻子,將全身的力量釋放出來。

「倒下!」我心裡狂吼。拳套上的觸感相當飽滿,就是這一擊了!

王凱牙整個身體斜斜飛倒,摔在我身邊。

「呼。」我喘息,立刻抬起頭來,眼睛看著觀眾席上的心心姊姊,舉起雙臂宣告勝利。

「小心!」心心姊姊大叫。

我獃住了,感到臉上一陣橡皮焦味炙燙著。

登!

第一回合鈴聲響起,比賽結束。

我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心心姊姊焦急的眼神,還有一堆星星在頭頂上飛來飛去。

「還好吧?」心心姊姊捏著我的鼻子,露出與剛剛截然兩幟的頑皮笑容。

「啊?」我還搞不太清楚狀況,只覺得頭很痛,肚子很痛,全身上下都很痛。

我想坐起來,卻被心心姊姊用力壓在床上。

「靠,你他媽的輸了。」布魯斯坐在一旁,翻著裸女雜誌,語氣漫不在乎。

我沒有力氣問話,只好努力回想......「等等!我輸了?」我整個身體彈了起來。

「輸的很不值得啊!」建漢的聲音,我往旁邊一看,他跟可洛正在水桶邊擰溼毛巾,建漢笑笑站起,將我額頭上的毛巾換上新的。這裡好像是拳館裡的選手休息室。

我迷糊不已,說:「可我明明把那個性王的輪擺人轟垮了啊?」

布魯斯打了個哈欠,拿起電視遙控器,按下開關,床前的電視立刻放映出比賽結束前的五秒鐘。顯然布魯斯他們已經將這一幕看了好幾遍。

畫面中,我舉起雙手高興地揮舞著,原本我以為慘遭擊倒的王凱牙竟沒有完全倒下,強壯如斯的他只是單膝跪在我身邊,然後慢慢站了起來。

接下來,比賽就在我得意忘形的時候天旋地轉地結束了。

「你的眼睛在看哪啊?整場比賽都魂不附體似的,哈哈哈哈。」布魯斯沒有責備我,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心心姊姊臉紅了起來,隨即又回復原先的模樣說:「你也真誇張,好好打場拳,怎麼老是不閃躲呢?白白挨打好好玩嗎?」

我傻笑,只是問:「不閃不躲,不是很有男子氣愾嗎?」眼睛四處張望,宇軒不在。

建漢看穿我的心思,說:「宇軒回去去上班了,他可是蹺班出來看你的比賽喔。」

「閃電......嗯......他人呢?」我想起了許久不見卻來捧場的閃電老伯。但布魯斯並不知道閃電怪客跟我們相熟。

「他看完你的比賽,幫宇軒簽完名就走了。」可洛笑嘻嘻地說:「他說你打得不錯喔,比起在廢工廠練拳時像樣多了。」

布魯斯不明究理,問:「靠,那個老頭是誰?還簽名?」

我不回答,只是沈浸在剛剛處女賽的戰鬥樂趣中。

雖然輸掉了,可是沒關係,我已經展現出身為一個男人的勇敢模樣,這才是我的目的。

「還笑?像個小鬼似的。」心心姊姊拿著冰袋冰敷我身上的瘀傷。

「啊?小鬼?」我吒舌,建漢跟可洛卻在水桶邊吃吃笑了起來。

「大概是髮型不妙吧,下次幫你再剪一個新的勝利髮型。」心心姊姊說。

我差點又昏了過去,原來要通過男子漢的認證如此困難重重,我的戀愛好痛。

「對了,你下一場比賽已經安排好了,兩個禮拜後跟超級新人宮本雷葬打架,這是不錯的機會。」布魯斯將電視關掉,笑嘻嘻地說。

「怎麼會這麼快?」心心姊姊有些擔憂。

「靠,他這一場打得娛樂性十足,不但還吐在王凱牙的臉上,還連用了兩個誇張的大招式,再加上小鬼不閃不避、東張西望的瘋子性格,哈,雖然只有一回合,但觀眾的反應很不錯,安排比賽的協會也很滿意,所以下一場的比賽來得快,打架的組合也棒!」布魯斯顯得很興奮,說:「我當你的經紀人真是當對了,連價碼都提高了兩倍。」

我乾笑:「我打輸了,你不是沒法子抽成嗎?」布魯斯嘿嘿笑道:「靠,老子比你熟悉職業拳壇,我跟協會要求將自己的比賽排在你的比賽的屁股後面,嘿,這樣的話,我的比賽就會跟著熱呼起來,價碼當然也高。」

我點點頭,轉頭問心心姊姊:「心心姊姊,我賺了五千塊耶,妳想要什麼,我買個禮物送給妳。」

「下次再送我一張門票囉!」心心姊姊笑道,拍拍我的臉。

我高興地閉上眼睛,全身的痛楚減緩了不少。

兩個禮拜的復原,應該夠了,我還有時間去後山拜訪閃電怪客跟亞理斯多德。

此時,一個老教練衝進休息室,嚷著:「城西的骷髏殘黨攻擊市立監獄,應該是想劫出之前被抓的骷髏幫老大,音波俠剛剛趕到!全部頻道現場轉播!」然後打開電視轉播,一大堆汗臭四溢的拳手跟著衝進休息室,大家擠在我身邊。

我嘆了一口氣,看著螢光幕上比起超人電影不遑多讓的善惡對決。獄警躺了一地。

電網被剪開。圍牆破了十幾個大洞。

骷髏殘黨穿著黑色連身皮衣起起落落,圍繞著一身藍色勁裝的音波俠囂戰著。

子彈聲、呼喊聲、爆炸聲、警察防彈盾牌的碰撞聲,還有音波俠,宇軒,每一個招式帶起的震耳欲聾。

我看著螢幕,我最崇拜的英雄,然後看看心心姊姊。

心心姊姊流著眼淚,雙手合十祈禱,時而緊閉眼睛顫抖,時而睜開眼睛念念禱祝。

這表情,剛剛根本未曾出現在我比賽中的任何一刻。

然後音波俠毫髮無傷,站在一群東倒西歪的劫獄客中間,警察一湧而上,音波俠飄然遠去。

心心姊姊鬆了一口氣,臉上綻放出我畢生追求的幸福笑顏。

「靠,這才是英雄啊。」布魯斯喃喃說道,連自視甚高的他都這麼說。

我緊緊握著拳頭。緊緊握著。

「我想要力量。」

我站在廢棄鐵工廠的門口。

「結果還是需要力量嗎?」

閃電怪客抽著捲菸,亞理斯多德前爪揉著眼睛。

「所以,絕對不是遭到電擊就可以擁有電的力量,你的身體某處也必須作好準備才行。」閃電怪客認真地說:「各種巧合必須環環相扣,每一個超人都歷經絕處逢生的經驗,一個環節脫漏了,就會死。」

我靜靜聽著。

「從前在我風光的時候,我認識一個動物系的超人,他一旦害怕的時候,全身的皮膚就會出現像孟加拉虎身上的黃黑條紋,嘴巴也會長出尖銳的牙齒,力大無窮,是鄰郡的城市英雄。」閃電怪客慢慢踱步,說:「他原本是個動物園管理員,有一天晚上,一群解放動物園組織的人闖進了園區,偷偷釋放了十幾隻老虎,於是慘劇就發生了。首當其衝的他被咬得血肉模糊後,在醫院裡被一群死馬當活馬醫的科學家利用細胞增生技術治療,卻意外讓留在肌肉傷口裡的老虎唾液中的細胞突變,跟他的細胞融合為一,從此這個世界上便有了<巨虎人>。」我張大嘴巴,還真是九死一生,還要加上嚴重的實驗紕漏。

閃電怪客拍拍我的肩膀,說:「但是你知道那天晚上動物園死了幾個人嗎?十七個管理員裡,只有巨虎人活了下來,不說是上天註定授與他應得的能力,沒有別的可能了。」

我心裡好煩,突然想知道宇軒是怎麼得到控制音波能力的經過。

「沒有正常一點的嗎?靠努力的那種?」我有些喪氣。

「比較接近人為的......有了!」閃電怪客擊掌,想起了回憶中的某人,說:「十多年前我跟一個北京的火球超人通過一陣子信,他說他原本是嵩山少林寺的武僧,還沒有超能力之前,他光徒手就可以撂倒五十幾個練家子,有一天寺裡大火,樑柱倒塌,將他困死在火焰重圍裡,眼看就要給燒死了,於是武僧嘆了一口氣,決定靜坐達到涅盤境界、安安靜靜歸西,但他一閉目打坐,他的身子卻忍不住在大火裡運起他原本參悟不透的易筋經,那易筋經說也奇怪,竟不斷將周遭的熱氣、烈火,統統都給吸進了武僧的周身百穴、匯進了壇中氣海,成了類似內力的能量。」

「這麼神奇?」我有些躍躍欲試。

「後來那武僧便在一堆焦黑的瓦礫和殘敗的斷樑中走出,從此他的內力便跟火焰永不分離,只要他一出手,便是熊熊烈焰,內力催逼到頂峰時,甚至能徒手擊發出半徑十丈的大火球出來!」閃電怪客一臉的嚮往。

「好棒!這個主意不錯!」我熱切地說:「你跟他交情不錯,說什麼也得幫我借本易筋經來練練!」

閃電怪客遺憾地低頭:「火球超人早就死了,他變成火球超人之前,早就練武八十餘年,鑽研易筋經也有五十多年,在那場大火之後兩年,高齡九十二歲的他就一命歸天了。」

我愣住,這老傢伙居然練易筋經半個世紀?我可等不到那個時候。

「我說過了,當考驗來臨的時候,你的身體也要準備好才行。那場少林寺大火奪走了一百多個武僧的性命,就只有火球超人因為苦習易筋經有成,才活了下來。」閃電怪客不忘重複這討人厭的結論。

我看著自己的雙手,天,我的身體到底做了什麼準備,可以讓我在鬼門關前跑回來,然後擁有一身超凡入聖的絕藝?
用快樂美容,絕無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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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就連亞理斯多德也是一樣。」閃電怪客看著亞理斯多德,慢慢說道:「原本亞理斯多德是一條平凡的流浪狗,他被捕狗隊抓進化妝品公司後,受盡種種非人道的化學實驗,甚至被開腸剖肚,等到他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亞理斯多德被送往更殘酷的放射線病變研究中心,去接受一種新的放射線之於生物的反應實驗,結果那放射線引發了亞理斯多德積貯在疤痕中的化妝品化學物質,產生激烈的突變,最後亞理斯多德就靠著突變的超能力突破重圍,逃了出來。」

我目瞪口呆,看著一身筋肉糾結的亞理斯多德。

「老朋友,露一手給小子瞧瞧吧?」閃電怪客才剛剛說完,亞理斯多德身上的疤痕上又發出我跟他初次見面時的奇異磷光,磷光越來越亮,最後竟令我幾乎睜不開眼。

「亞理斯多德的力量就是刺眼的大燈泡?」我失笑。

「嘿,你不會想嘗試的。」閃電怪客搖搖頭,不住地竊笑。

亞理斯多德怒目看著我,刺眼磷光盤據在他每一個曾經遭受痛苦對待的疤痕上,肌肉賁張,四肢昂挺。

「來吧!」我開玩笑擺出拳擊手的姿勢,說:「我現在可是個職業拳擊手囉!你以後不要看我不起了。」

亞理斯多德慢慢走近我,緩緩張開他的大嘴,像恐龍一樣的尖牙齒森然發光。

「?」我不懂,但全神戒備著亞理斯多德的突擊,但他只是慢慢地張開他的嘴巴,然後慢吞吞地含住我的牛仔褲。

我正想向閃電怪客發問的時候,我被亞理斯多德慢條斯理含住的小腿好像快要炸掉似的,我慘叫一聲,跳了起來!我不斷大吼,抱著肌肉不斷扭動的小腿在地上瘋狂打滾,甚至號啕大哭起來。

「很痛吧?」閃電怪客摀著嘴笑著,一副是我活該被咬的臭模樣。

「嗚......」我哭著,我好久沒這樣哭過了,我的小腿肉好像快要從骨頭上脫落一樣。

亞理斯多德輕蔑地看著我,身上的磷光慢慢褪退,坐下欣賞我哭個不停的樣子。

「亞理斯多德咬人超痛的,這就是他的超能力。」閃電怪客比出一個大拇指,嘖嘖稱讚:「越大力就越痛!真的不是蓋的!」

「好爛的超能力!」我哭吼著:「好痛,嗚......」

閃電怪客蹲在我面前,拍拍我的小腿肚,我尖叫,把他的手踢開。

「你的小腿不會有事的,因為亞理斯多德只是輕輕含一下,你瞧,牛仔褲都沒破吧!」閃電怪客吃吃笑著,伸手又碰了我的小腿一下,真是個臭老頭。「走開!」我亂踢亂叫,小腿依然像著火一樣。

「哈哈哈哈,亞理斯多德的咬勁分為物理性的破壞跟化學性的破壞,物理性的破壞沒什麼了不起,頂多就跟獅子啊老虎啊一樣,但化學性的破壞可就屌壞了,只要他的牙齒輕輕碰到活的東西,除非是隔了金屬,否則一般的布料根本擋不住牙齒上的磷光化學攻擊!」閃電怪客開心地解說著:「如果牙齒咬進了肉,磷光甚至當場痛昏你!屎尿齊流咧!」

我勉強靜了下來,小腿肚上的怪痛已慢慢消失,我擦乾眼淚,看著亞理斯多德嘲笑的眼神發抖。

「我第一次遇見亞理斯多德的時候,一人一狗為了爭一隻好吃的兔子打了起來,我雖然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一般的大笨狗,但還是太低估他了,只用了一萬伏特的電花拳輕輕敲在他的腦瓜子上。」閃電怪客邊說邊笑:「結果被他反咬了一口,我當場痛到昏了過去,而他卻只受了輕傷,還吃掉了兔子。」

我的天,閃電怪客居然輸給了一條超能力沒什麼特殊之處的狗!

「亞理斯多德身上的磷光還可以削減外界的任何攻擊,雖然只是削弱,但可是很有用的。後來第二次對決時才我發現,我竟然要用五十萬伏特的超級電流才可以擊倒他!」閃電怪客拍拍我的肩膀:「五十萬伏特的電流,可不亞於音波俠的任何大招式啊!而且我敢打賭,如果音波俠一開始沒有痛下殺手,倒在地上的絕對不會是這條狗!」

我瞪大雙眼。

連一隻狗都比我強?

亞理斯多德鼻孔又噴氣了,倨傲地睥睨著我,他的確有這個資格。

「有了!」我翻身大叫。

「啊?」閃電怪客不解。

「我去那間化妝品公司志願接受那些亂七八糟的化學實驗,然後再去放射線病變中心照一下,從此以後我就擁有天下無敵的<超痛拳>!」我簡直熱淚盈眶。

閃電怪客跟亞理斯多德不約而同搖搖頭,然後一起嘆口氣。

「老伯伯我說了這麼多你還不懂?超能力不是經過計畫能夠得到的東西,因為超能力不是東西,而是一種天命啊!就連亞理斯多德都不可能記得他當初所作的實驗包含了哪些化學藥劑,就算化學藥劑記熟了,被不同的藥劑虐待的次序可能也是細胞病變的原因,就算連次序、劑量、受虐時間長度都記熟了,經過放射線照射後,你還是不會變成<刺痛人>,因為你是人,亞理斯多德是條狗!」閃電怪客越說越大聲,好像我是個永遠都教不會的笨蛋似的。

我頹然大字型倒在地上。搞了半天,成為超人的要素根本就不是祕密,因為根本沒有要素。

老天爺要你當音波俠,你就得是。

老天爺要一條狗踩在我的頭上,我一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搞了半天,一切都是傳說中的冥冥註定、施主不可強求、天外飛來一筆、強迫中獎。

這些,我都可以接受。

唯獨,老天爺宣佈我沒資格談這場戀愛,我不接受。

「幫我。」 我坐了起來,瞪著亞理斯多德。

「臭狗,別以為我怕了你。」我站了起來,擺出惡狠狠的戰鬥姿勢。

閃電怪客搔搔頭,用一種看見屍體的表情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你會後悔的。」

「看看是誰先倒下吧。」我故意恐嚇,對著亞理斯多德身前的空氣揮了一拳挑釁。

亞理斯多德站了起來,轉身走向廢棄工廠外,瞥眼要我跟上去。

「我不管了。這天氣睡午覺最好。」閃電怪客拿出睡袋鋪在地上。

我捏著拳頭,走了出去。

我跟亞理斯多德在夕陽下對看著。

他像頭小獅子般的壯碩身軀輕輕抖動著,幾隻野狗好奇地趴在一旁等看好戲。

「別對我客氣,變身吧!」我穩住呼吸,緊辦法忘卻剛剛小腿上痛不欲生的感覺。

亞理斯多德並沒有撲上,只是瞇起眼睛。

我恐嚇般揮著空拳,長久以來嚴苛的自我鍛鍊,使我的拳頭擁有瞬間擊昏常人的能力,就算是揮空拳也是魄力十足,空氣嘶嘶咧著。

「哼------」亞理斯多德並沒有變身,他好像以為可以輕鬆撂倒我似的。我其實很尊敬亞理斯多德,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他看待我的眼神,從三年前的仇視、懷疑、不理不睬、到後來的輕蔑,我對亞理斯多德的觀感卻是始終如一。

但現在,我不得不做出一些改變。

「變身吧!不然你是打不過職業拳擊手的!」我大叫,一腳用力踢向亞理斯多德!

亞理斯多德大怒,並不閃躲我這一腳,巨大的身子一晃,原本已經踢到亞理斯多德肩胛的我居然往後跌倒兩三公尺,胸口隱隱發疼。

亞理斯多德鼻孔噴氣、漫步離去,大概覺得我已經得到教訓了。

「別走!」我大叫,趕緊衝上前抱住亞理斯多德的身子,好像抱住一個粗韌的大沙包似的。

「吼!」亞理斯多德不耐煩地往天空一蹬腳,七十多公斤的我居然被他帶離了地面,然後重重摔在地上。但我還是緊緊抱住亞理斯多德,在他耳朵旁大喊:「笨狗聽著!快點變身咬我幾口!」

亞理斯多德似乎很無奈,一點變身的意思都沒有,只是再度跳了起來,巨大的身體帶著我飛躍半空,然後急速彎身下墮,試圖給我一個慘烈的過肩摔。

「可惡!」我在半空中用膝蓋頂了亞理斯多德的肚子一下,他憤怒地往我的肩膀咬了一大口,一人一狗雙雙落下。

碰!

我不理會肩膀上的痛楚,迅速爬了起來,熱烈地說:「還不夠!對付我,這樣的程度可不夠!快點變身吧!」

要是亞理斯多德瘋狂地咬我,他經過突變的細胞透過磷光深入我的傷口,說不定,說不定------

「吼~吼~~~」亞理斯多德像一枚砲彈跳起、直線向我衝來。

我暗叫不妙,急忙側身避開的同時,右拳輕輕在亞理斯多德的頸子上一點。「要是我用一點力,你早就昏過去了!」我大吼,亞理斯多德迴身前爪一劃,我往後移步,但運動短衫登時被利爪扯裂。

我感覺胸口已經受傷,但這點痛實在不算什麼,連王凱牙的拳頭都不如。

我矮身半蹲,大叫:「對不起了!」左拳暴起,以羚羊拳朝亞理斯多德的下巴揮去,這可是貨真價實的一拳。

亞理斯多德的身形一滯,被我的勾拳不偏不倚命中!

我有些歉疚,但我真心希望亞理斯多德能夠變身,然後啟動他該死的防護罩擋下我所有的攻擊。

我緊張地看著亞理斯多德,他老人家凝視著我,眼睛瞪大。

「來吧!」我擺出攻擊姿態,腳步快速移動,猶如在擂台上一樣。

亞理斯多德大吼一聲,我大吃一驚,亞理斯多德以三倍於剛剛的速度消失在我面前!

「?!」我根本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就已經漂浮在半空中。

然後重重跌下!

好快的撲擊!難道他老人加一點變身的意思都沒有,就是因為他根本不需要變身、就可以將我輕鬆轟到天空上?

我的屁股才剛剛摔下,亞理斯多德的臉鬼魅般出現在我的鼻子前,然後我眼前又是一黑。

「哇!」我痛叫,毫無防禦被亞理斯多德強大的衝擊力直接撞上臉面,頸骨差點斷掉!

我躺在地上,呼吸困難,因為鼻血不斷流出。

亞理斯多德的尾巴掃過我的臉,滿意地離開。

剛剛那一記顏面攻擊,決不亞於職業拳擊手的決定性一擊。

「別走,行不行?」我搖晃著昏沉沉的腦袋,試圖站起來,但我的身體還是斜斜倒下。

「吼------」亞理斯多德厭煩地看著我,低吼著。

我深呼吸,爬了起來,鼻血淅哩嘩啦。

「你很強喔,我老闆一定很欣賞你,不過現在幫個忙,變身攻擊我吧。」我擦掉鼻血,再度衝上前大叫:「不然我只好一直打到你變身為止!」

亞理斯多德再度暴起,但這次我已有防備,一個假動作騙得亞理斯多德往左,然後一個大挪步,加上「血腥五重奏」的高速左右拳連擊,將亞理斯多德斜斜擊倒。

「嘿!」我正要說幾句話時,亞理斯多德居然側著身體撞上我,我雖然被撞飛離地,但趁機抱著他的肚子,將他壓在地上做流氓纏鬥。

「鐵頭功!」我用頭撞擊亞理斯多德的腦瓜子。

「吼!!」亞理斯多德毫不退讓,就這麼硬碰硬跟我敲了起來!不料亞理斯多德的腦袋超硬,我一個目眩,亞理斯多德掙脫我的壓制,然後前爪刷刷兩聲,我的臉上頓時掛彩。

「有你的!」我一個快腿盤掃,亞理斯多德卒不及防被我掃倒,我毫不客氣朝他的肚子來一記「鑽石一擊殺」!

他老人家吃痛跌倒,我登時感到後悔。

亞理斯多德憤怒地張開大嘴,磷光暴現,肌肉賁張的恐怖模樣有如地獄來的魔犬,我後悔毆打他的情緒頓時轉為恐懼。

「來吧!」我在極度恐懼之中撕開破爛的衣服,風簫簫兮易水寒的壯士精神。

亞理斯多德的眼睛噴出青光,侏儸紀時代的牙齒更是磷光亂竄,我雖然非常恐懼,但更害怕他老人家後悔,於是衝上前、朝他的背上重重擊落!

「厲害!」我大叫,我的拳頭結結實實打在他老人家的背窩,但我感覺到拳勁在瞬間就垮掉,果然不愧是防禦力之王!

亞理斯多德一晃,青光刺眼得讓我無從辨識他的身形,只感覺到一股無與倫比的勁風撲面而來。

我咬緊牙關,任亞理斯多德襲上我的胸膛......黃色炸藥在我胸口炸開!

我一愣,瘋狂大哭出來。

「好......好痛......」我哀嚎,痛不欲生倒在地上,像被撒上鹽巴的蝸蝓激烈蠕動著。

萬劍穿心大概就是指這種感覺吧!

我歇斯底里地喊痛,胸前的神經好像全燒起來似的,好像有一家人在我胸口炒鐵板燒、烤肉,又好像有馬路工人在我的胸口澆上滾燙的柏油,剎那間,我有種即將死去的錯覺。

在我痛昏過去前,我虛弱的眼睛看見亞理斯多德身上的鬼火磷光迅速消失,還有「跟你說你就不聽」的鼻孔噴氣聲......「心心姊姊,妳覺得我為什麼會被丟掉?」

「每個人到哪裡,都是被安排好的。義智沒有被丟掉。」記得那是一個異常酷熱的秋天午后。

建漢、我、心心姊姊、可洛,在跟我們一樣高的蒲公英叢裡玩起捉迷藏,在一望無際又一望無際的蒲公英叢中,只要蹲坐在地上、抱著頭、曲著身體,想要將自己埋在世界的深處是多麼容易的事。

所以,我總是都動來動去,不斷模仿奇怪動物的叫聲。

然後一下子就被當鬼的心心姊姊逮個正著,拎著我到處去抓建漢跟可洛。

心心姊姊很了解我,不先逮住我,她絕對不會先抓其他兩個。
用快樂美容,絕無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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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她知道我恐懼被拋棄,恐懼一個人,恐懼被遺忘在世界的深處,不管是刻意的也好,不小心的也罷。

「我是不是很難找,要不然,丟掉我的人為什麼還沒發現我?」我仰望著心心姊姊,十二歲的心心姊姊比我高了兩三個頭。

「義智那麼可愛,怎麼可能被丟掉?義智只是被偷偷藏了起來。」心心姊姊牽著我的小手,小指勾著小指,漫步在悠閒飛翔的蒲公英種
子中。

「那我為什麼要被藏在這麼不好的地方?是不是把我藏起來的人不喜歡我?」我一邊走著,一邊揉著眼睛。

「每個人被藏在哪裡,都有一個很棒的理由喔。」心心姊姊嘻嘻笑著。

「可是我不喜歡虎姑婆,嗚......」我大哭。

心心姊姊像個小媽媽似的,用袖子將我的眼淚跟鼻涕擦掉。

「義智如果有一天走了,就會發現自己被藏在這裡的理由喔。」心心姊姊也說不出那個所謂很棒的理由,她只是一股勁的安慰我。

然後我們發現了試圖在地上掘坑把自己埋在土裡的建漢......「醒醒,你沒事吧?」

閃電怪客將我輕輕電醒,我摸著胸口,那令人心膽俱裂的痛楚早已離去。

「亞理斯多德的咬擊不是蓋的吧?幸好這咬擊弄不死人,只是天殺的疼啊!」閃電怪客遞給我一杯水。

我點點頭,喝了水,感激地看著賞我一擊的亞理斯多德,他老人家正趴在一旁,任兩隻野狗幫他按摩。

我捏了捏拳頭,沒有特殊的異樣,深呼吸,也沒有特殊的感覺。

「閃電阿伯,讓我打一拳好麼?」我躍躍欲試,仍坐在地上。

「唉,算了吧,這種機會小得可憐。」閃電怪客伸出手掌。我輕輕在閃電怪客的掌心打了一拳,閃電怪客搖搖頭。

「沒感覺?」我問。

「沒感覺啊。」閃電怪客。

我再用力打了一拳,閃電怪客依然搖搖頭。

「大概是咬得不夠多下吧?」我怒火攻心,拍拍屁股站了起來,對亞理斯多德撂下挑戰書:「笨狗!我們再來打一場吧!」

亞理斯多德也不廢話,煩躁地吠了幾聲後便朝我衝來,一人一狗再度打了起來,直到三分鐘後,亞理斯多德被我死纏爛打的很無奈,變身後一秒就將我咬昏過去。

最後整個晚上,我就在醒醒睡睡中渡過,一共七次的痛撤心扉。但我什麼力量都沒有得到,倒是一身富麗堂皇的傷口十分有魄力。

但我緊緊記住閃電怪客的諄諄告誡,超能力不是僥倖可以得到的。

而是要「非常非常的僥倖」。所以我隔天早上就去山下買幾個好吃的大便當給亞理斯多德吃,然後嬉皮笑臉地繼續邀戰。

亞理斯多德大概也想證明什麼吧,他總是拖到最後一刻才變身將我擊倒,導致我的超人之路不僅痛苦,而且又累又漫長。

我也想過亞理斯多德是不是一隻喜歡打架的狗?在這座山裡完全沒有敵手的他,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敢跟他打架的人,自然是要好好打上幾次的了,但他總是一臉的無奈間又煩躁的模樣,把我當作小鬼教訓似的。

在下山前的每一個晚上,我跟亞理斯多德狠狠打了十二天的架,而我身上的傷口全靠閃電怪客用電讓他們快速結痂,好讓我得以繼續跟亞理斯多德囂戰,而我的身體也漸漸適應亞理斯多德變身後的攻擊,有時候我甚至可以撐到第三次的咬擊才壯烈地昏倒。

而亞理斯多德他老人家也越戰越猛,我明顯感覺到他的撲擊速度增加許多,對我虛晃一招的假動作也很少上當,甚至還會用假動作引誘我,然後側身飛轉將我轟倒在地上。

這或許就是傳說中的教學相長吧。「在我成為新的超人之前,我還會一直跟你戰鬥下去。」我揮揮手,背起行李站在門口。

「吼~~~」亞理斯多德驕傲地看著我。

後天就是我跟那個忘記名字的天才新人比賽的日子。我必須給心心姊姊新的票,讓她看看我絕不閃躲的勇猛姿態。

「祝你勝利啊!」閃電怪客笑笑。

「你不來看吧?我送你票啊!」我臨走前說。

「不了,要是心心那個超人男友也去了,我會怪難為情的。」閃電怪客推辭:「過氣的老傢伙最怕給後輩認了出來。」

我也不勉強,跟閃電怪客抱抱道別後,就這麼帶著一身亂七八糟的傷,踏上下一個征途。

下山後,我回到那間空空盪盪連個電冰箱都沒有的破爛小屋,倦怠地躺在床上聽廣播,不多久,剛剛從警校操練一天回來的建漢也回家了,他看起來十分疲憊,想來要當個警察也不是見容易的事。

「兩個禮拜不見,你從閃電老伯那邊偷學了什麼招式啊?不過先跟你說了,後天我要去警校上課,沒法子去看你的比賽。」建漢打個呵欠。

「在山上,我可是跟亞理斯多德打了六十多場硬架啊。」我脫掉上衣,展示亞理斯多德留在我身上的恐怖印記。

我跟建漢說了閃電怪客跟全世界超人之所以成為超人的祕密,也說了我想藉亞理斯多德的磷光攻擊使自己的身體產生異變,變成一個了不起的超人等等。建漢聽了我的話,只是哈哈大笑,胡亂鼓勵一番就躺在床上翻來翻去了,真是個隨便的傢伙。

我打了電話,邀請心心姊姊再來看我的比賽,心心姊姊遙遙打了個噴嚏後欣然接受,還囑咐我不可以再被打昏,因為她剛剛領到家教的薪水,想在比賽後約我一起去電器行挑個小電視或小冰箱送我們當禮物,因為她聽建漢說過我們的破屋子除了發臭的衣服外什麼都沒有。

「另外,我會帶剪刀過去。」心心姊姊在話筒的另一端笑著。

「遵命,我會乖乖在選手休息室等妳。」我摸著還是一團亂的怪異髮型。

「上次可洛做的義智必勝的看板還留在我這裡,我也會一起帶去喔!」心心說:「這樣你就比較容易找到我了,不用東張西望。」

「謝啦,不過......不過妳會不會覺得我一直叫妳來看拳擊比賽,很不刺激、很像小孩子辦家家酒、很浪費時間?」我心裡揣揣。

「笨蛋你在胡說八道什麼,站在擂台上的你神氣的緊啊!」心心說完,卻自顧自笑了起來,我想不管我站在哪裡,在她的眼中我依然是那個害她過敏打噴嚏的小鬼。我跟心心姊姊又聊了一陣後,我掛掉電話,期待著比賽早點來臨,打贏了有四萬,就算打輸了也有一萬元,我也想買個禮物送給心心姊姊。

「對了建漢,你覺得心心姊姊缺什麼嗎?」我問,建漢除了鼾聲之外沒有別的回答。

死豬,欠缺愛的力量的人就是這個模樣。

我站了起來,想惡作劇地朝建漢的臉上滴口水,但我靠近建漢的破床時,發現被建漢睡歪的枕頭露出幾封信紙,我一眼就看出信紙上的筆跡不是心心姊姊的。

我好奇地蹲下,偷偷摸摸地端詳了一下。

「哈!」我用力朝建漢的屁股摔了一巴掌,建漢驚醒。

「你這混蛋居然開始跟可洛通信!」我大笑,拿著五、六張信紙揮舞著。

「拜託!是她先寄給我的好不好!」建漢伸手想搶信紙,大叫:「而且她在孤兒院很慘好不好,你這個沒有同情心的惡魔!」

我摔回床上,大笑:「你該不會是想追可洛吧!開、始、通、信、了、喔!」然後開始看信。

建漢窘迫地說:「你大頭啦,我只是想讓可洛不要那麼無聊而已。」然後衝上前將信紙搶走。

我聞了聞手指,讚道:「信紙好香啊,果然有鬼!」

建漢漲紅著臉,說:「現在哪一種信紙沒有撒香水?隨便買都香得要命。」然後一拳砸下,被我輕易地接住。

「警校生的拳頭遜暴了!」我故意說道,容許建漢將話題轉開。

「是嗎!讓我看看一敗零勝的職業拳手的娘娘腔拳頭!」建漢邀戰,臉色依舊紅的不得了。

下山後的一晚便在打打鬧鬧的情緒中渡過。

凌亂、充滿藥水味的選手休息室。

「好久不見啦!一看你身上的傷疤就知道你跟老虎特訓過吼!厲害厲害,居然可以找到老虎練習!」布魯斯胡亂捏著我身上的肉後,就打算走出選手休息室到外邊看別人比賽。

「喂,老闆,你今天也是選手吧?教幾拳瞧瞧?」我笑著,坐在板凳上。

「好啊!」布魯斯爽快地說,左拳自下而上呼嘯擊出,天花板上的吊燈被拳風一帶,微微晃動。

「這一拳沒什麼招式啊?」我故意說。

「可是被打到就糟糕啦!哈哈哈哈!」布魯斯拍拍我的頭,走出選手休息室,留下我一個人專心等心心姊姊幫我剪一個戰鬥專用的髮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場外的比賽已經接近尾聲,我從這裡就可以聽見因為喜愛的拳手遭到判定輸引起的觀眾嘆息聲,還有數百人一齊踱地的戰魂聲。

但心心姊姊遲遲沒有出現。

我看著鏡子,甩甩垂在前額的頭髮。

「有事耽擱了嗎?」我躺在長板凳上,翹著二郎腿。

我爬起,侷促不安地走來走去,肌肉相當緊繃。

「如果沒時間剪頭髮也沒關係,但至少來打個招呼吧?」我坐立難安,隨便揮了幾個空拳,竟發現身上大汗淋漓。

我強迫自己調勻呼吸,暫時不去想心心姊姊跟剪頭髮的事,提醒自己今天的比賽很重要、很艱難,畢竟對手是個十勝零敗十KO的黃金新人。

「宮本雷葬,日本九州人,一百七十八公分,體重八十四,肺活量驚人,有「人魚」的外號,擅長三分鐘無呼吸雙拳不間斷連擊,好長的名稱......」我看著牆壁上的選手資料,慢慢念著我早就知道的資訊:「平均KO對手的時間是一點五回合......哇,會不會太誇張?他的對手都是沙包嗎?」

我隨便埋怨著,但其實我根本無心了解對手,心裡鬱悶犯慌。

「心心姊姊怎麼還不來?難道是想坐在觀眾席給我一個驚喜嗎?」我嘗試鎮定,用拳套拍拍自己的腦袋。

我深呼吸,身體輕輕跳躍著,想藉此抖落無形的壓力似的。

休息室的門打開,上一場比賽的選手在眾人的攙扶下走進,布魯斯擠過人群招呼著:「小子,該你上場啦!」

我心不在焉,說:「可以晚幾分鐘嗎?」

布魯斯瞪大眼睛,巨大的手掌抓著我的腦瓜子,說:「靠,小子你該不會是怕了吧?我又沒叫你打贏這條不用呼吸的鱉,你慌個什麼
勁?」我茫然:「心心姊姊,就是上次那個理髮師,她還沒到。」

布魯斯一把將我扛起,一邊拍打著我的屁股,一邊走向擂台,嘴裡說道:「靠,男人打架女人攪和個什麼勁,老闆我不是特地交代過比賽前不可以打砲嗎!臭小子,咱師徒倆一前一後上陣啦!」

說著說著,我垂在布魯斯的背上一晃一晃,穿過狹小的走道來到擂台邊,主持人正介紹著號稱有史以來最恐怖的新人王。

主持人用興奮發抖的口吻叫道:「各位先生女士!不懂得什麼叫失敗的超級新星、鯊魚級拳壇的希望、即將寫下新一頁歷史的未來拳王!宮~~~本~~~雷~~~葬~~~」

全場暗了下來,聚光燈投注在擂台上,一個胸肌奇大、副肌像岩石一樣的男子站立在燈光中間,藍色的拳套、藍色的褲子、藍色的鞋子,統統是我最討厭的顏色。

「地上最強!我本人!」宮本雷葬大吼,左手旋臂響應觀眾極為熱烈的掌聲,他兩隻眼睛向外凸起,嘴唇很厚,果然是條陸行人魚。

燈光滅掉。主持人陰沈的口吻慢慢說道:「今晚人魚的飼料是哪位?歐~~~~~嘔吐小子王義智!號稱決不閃躲任何拳頭的笨蛋新人!今晚即將面臨最殘酷的三分鐘無呼吸連擊!」

布魯斯將我丟上擂台,聚光燈差點叫我睜不開眼,但我仍慌張地看著黑壓壓的觀眾席,想尋找心心姊姊的蹤影。

觀眾的反應超級熱烈,大笑跟諷刺的聲音此起彼落。

「那個吐在王凱牙臉上的小鬼!今天可別太早趴下去啊!」

「喂!嘔吐小子你在看哪裡!哈哈哈哈!」

「加油啊!今天也不能被人魚的拳頭嚇著啊!」

「嘔吐小子!你身上的傷勢是怎麼一回事啊!聽說是在浴室滑了一跤呢!你比賽時可別心不在焉啊哈哈哈哈!」聚光燈消失,全場燈光打開,裁判走到擂台中間。

「小夥子!」裁判嚴厲的聲音。

「啊?」我東張西望著。

「回過神來!我要宣佈比賽開始了!」裁判警告我。

我勉強收神,這才近距離看清楚宮本雷葬極具威脅感的身形,他的胸膛宛如藏著兩枚氧氣筒般高高凸起,難怪可以連續三分鐘不喘不怠地亂拳攻擊。

「小鬼!我押了十萬塊在自己身上,賭你撐不過第一回合!」宮本雷葬慢慢說道,聲音中氣十足,透過擂台四周的高感應麥克風傳到全場,引起一陣掌聲。

「等一下。」我愕然打斷比賽即將開始的節奏,忍不住又看了看觀眾席,全場嘩然,然後又是一陣大笑。

裁判動怒,一揮手,比賽開始!

宮本雷葬深深吸了一口氣,兩邊胸膛像吹氣球般鼓漲起來,原本就比我高三公分、重十多公斤的雷葬看起來更加巨大了。

「!!」

雷葬一個箭步衝前,我有種用放大鏡端詳雷葬的錯覺。

「護住臉!低下!」布魯斯大吼,我猛然驚醒。
用快樂美容,絕無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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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小子!別太狂妄!」雷葬推開裁判,夾帶著狂風暴雨向我襲來。

「去你的!」我心情很差很差,用壯士斷腕的精神迎上前,然後兩條腿狠狠紮在擂台上。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你他媽亂打!」我憤怒,臉上、胸口挨了好幾拳,身體居然不由自主的往後......被一連串的攻擊推到了繩索上!

我幾乎睜不開眼睛,但我使勁往前亂揮了幾拳,但雷葬的揮拳速度太快,我的拳頭全都被他的快拳架開落空,我咬著牙,身體彎曲到了極限,身後的繩索緊繃到好像隨時都會被扯斷似的。沒想到雷葬的無呼吸連打累積的衝擊力竟如此驚人。

等等。

如此驚人?

「可是我還沒昏倒!」我大吼,在觀眾一陣驚呼中,我左拳擋在浮腫的眼睛前,勉強擁有一點視線,右勾拳揮出!

雷葬堅硬的下巴承受住我這一拳,完全沒有受到影響,他仍然堅守他千篇一律的無敵招式,沒有間隙、沒有固定方向的連續快拳持續向我炸來。

嘔!

我腹部一陣絞痛,雷葬的拳連續幾記打在我的肚子上,我的雙腳差點抓不住地面,鞋子發出吱吱的地板磨損聲。

「可惡!」我不顧再度昏倒的危險往前邁進,如果在挨打下去,我就算不被擊倒,我的身體也會往後飛出去。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好驚人的亂拳連擊!

我舉起拳套依言護住臉孔,將身子盡量彎曲,減少挨打的面積。

但「人魚」雷葬的無呼吸連擊像散彈槍一樣從四面八方襲來,試圖突破我的防禦鑽進肌肉裡,我根本沒法子張開我的雙手,也沒有良好的視線看到前方。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好可怕,這些快拳儘管凌亂,但每一拳都好重,像小鉛球一樣,我只要稍微鬆懈肌肉,立刻就會往後震開似的。

「可惡!」我心道,再這樣下去,我的雙手一定會在半分鐘內完全痲痹,然後上半身就處於毫無防備的挨打狀態。

緊接著,比賽就會在兩秒內結束。「好啊!雷葬!就快要突破這笨蛋的防禦了!」雷葬的教練在繩邊大吼著,觀眾也鼓譟著。

馬的狗屎!要突破我的防禦?

不可能!

「你了不起!我本來就不打算防禦!」我發狂,兩手鬆開,右手往後一拉,全身跳進雷葬的狂拳暴風!

碰!

我倒在擂台上,看著刺眼的燈光旋轉著、旋轉著。

「一!」裁判的聲音。

布魯斯雙手猛拍擂台,我迷迷糊糊地看著他。

「二!」裁判原來是在倒數!

「快起來!」布魯斯大吼:「睡眠不足回家再睡!現在好好像個男人衝上去!」我巍巍峨峨站了起來,心裡覺得有些異樣。

「還能打嗎?」裁判看著我的眼睛做確認。

「廢話,那種爛拳頭砸在我肉上,根本就是在我身上打噴嚏而已。」我說,調整呼吸,準備等一下第一時間衝上前,跟這條該死的鱉決一勝負。

我的話透過麥克風傳出,全場大笑。

我學著雷葬的無呼吸連打往前不斷亂揮,儘管我的拳速跟不上雷葬,但他也無暇將我每一拳都架開來,於是我倆便在繩索邊演出實力不對等的互毆。

觀眾的情緒沸騰,因為我的的確確不往旁邊閃開雷葬的拳頭,而選擇了硬幹,他們就是喜歡這種沒腦筋的打法。

而雷葬的表情也有些迷惑,他不懂,我怎麼沒有被他的連續擊打轟垮?

「中!」我在連續密集的小拳中,找出縫隙揮出超大姿勢的右勾拳!

雷葬一驚,往旁邊一挪、避開我豁盡全力的一拳。

無呼吸連打愕然終止!全場寂然,然後在下一秒爆出響徹雲霄的掌聲!

「混帳啊!」雷葬怒不可遏,深深吸了一口氣又要上前。

我的眼睛被打得超腫,視線有些模糊,但仍心情惡劣地往前邁步,朝雷葬的肚子揮出華麗的招式「血腥五重奏」。

雷葬身子一滑,避開了我的拳頭,正要施展他的無呼吸連打時,觀眾竟不滿地鼓譟起來,紛紛大吼「雷葬不要閃!」、「跟他對轟啊!」、「別逃!沒種!算什麼黃金新人!」

雷葬臉色窘迫,腳步有些遲疑,我逮住機會朝他的胸口轟上「鑽石一擊殺」,雷葬只好應觀眾要求硬挺了這一拳!

「別動!」我發狂,羚羊拳補上,雷葬的下巴晃動,但仍堅強地挺住,不愧是黃金新人。

我這兩拳大大削減了雷葬的節奏感,而雷葬最強大的武器,就是用無呼吸連打徹底強迫對手接受他蠻橫的節奏,在對方毫無回手之力後迅速崩塌對方。

但我用瘋狂無畏的氣勢帶動了觀眾的情緒,扭轉了這個大劣勢。雷葬有一拳沒一拳跟我招呼著,他的表情極為猙獰、極不甘願。

「憋氣啊!人魚!」我憤怒大叫,但我的憤怒來自於徬徨無措,來自一股想哭泣的衝動。

觀眾興奮極了,每個人都猛力踩著地板,聲音震耳欲聾。

轟!

我的拳頭塞進雷葬的鼻子裡,鼻血眩然飛濺在半空中。

轟!

雷葬的拳頭印在我的肚子上,我一邊嘔吐一邊勉力撐住雙腳。

「登!」

鈴聲響起,第一回合結束。

我坐在選手休息座上,全身發燙。這是我職業生涯中的第一次第二回合。

「幹的好!你真有娛樂天分!」布魯斯興高采烈地幫我冰敷,我全身上下都青腫起來。

我焦急地看著觀眾席,但完全找不到心心姊姊跟那一張顯眼的加油海報,靜下心來也聽不見任何熟悉的叫喊聲。

「靠,你也真能撐,這種要命的連續攻擊早就掛了其他選手,光防禦就耗盡所有的心神了!」布魯斯一邊冰敷一邊嘖嘖稱奇,說:「不過你玩夠後不妨倒下算啦!小心這些新的腫傷惡化你之前的傷口,我可不是要你賣命。」

我一愣。對啊,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我可是跟一隻咬人超痛的狗打過六十幾次架,嘗過真正的「痛」,這些拳頭如果真能教我昏過去,那才真是奇了。」我說,眼睛還是
惶恐地盯著觀眾席。

心心姊姊不是那麼健忘的人,該不會是在路上出事了吧?

萬一,萬一心心姊姊又遇到了暴徒劫持,這該如何是好!宇軒來得及救她嗎?

萬一,心心姊姊出了車禍?

萬一......

「登!」第二回合開戰鈴聲響起。

「留神!別太勉強!」布魯斯拍了我的臉頰一下,將我推了出去。

雷葬早就吸飽了氣,忿忿地向我衝來!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我埋在如雷爆響的毆擊聲中,心裡掛念的確不是如何往前進攻。

漸漸的,雷葬流星雨般墜落的快拳已化為單純的狀聲詞,我開始視而不見,痛而不覺,只是一昧地彎曲身體,雙腳緊緊抓住地板,用
拳套擋在臉前,眼睛飄忽不定地找尋心心姊姊的蹤跡。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我像走進深深的大海裡,一望無際的狀聲詞將我淹沒,有時是要命的寂靜,有時是鬼哭神號的轟炸。

更像在童年中那片鵝黃蒲公英山坡上,厭惡捉迷藏的我,急著亂動、急著發出聲音,急著想被心心姊姊找到。但心心姊姊不見了。

她找不到我了嗎?

她看不見被埋在狂風暴雨中的我嗎?

我很難找嗎?

我的背部繃著橡膠繩索,那觸感很糟糕,我居然被這隻鱉給藏了起來。

難怪心心姊姊找不到我。

「走開!」我哭著,左腳前踏,右拳擊出,然後是右腳前踏,左拳擊出。

一步一擊,一擊一前,我在毫無喘息空間的致命拳雨中哭著前進。

雷葬的臉色有些泛白,他的拳頭比起上一回合虛弱不少,畢竟他沒有打過這麼長的比賽,無呼吸連打的本事終於也瀕臨極限。

「心心姊姊在不在!」我哭著,左拳架開雷葬有些僵硬的右拳,然後踏步,然後將右拳擊在雷葬的肋骨上。

雷葬居然開始後退,被我慢慢逼到擂台中央,我的拳頭彈在他有如橡皮輪胎厚實的胸膛上,鑿在比岩石堅硬的腹肌上,但他終究被一個傷痕累累、陰魂不散的大哭小鬼逼退。

全場觀眾莫不大感意外,尤其對我一邊哭一邊戰鬥的姿態感到不解。

「不要哭啊!你打得很好啊!」

「別哭!你非常勇敢!我們會記住你的!」

「加油!在我心中,這場比賽你已經贏了!」

「心心是誰?在不在現場啊!」

我的眼淚不斷流下,我覺得好惶恐、好渺小,為什麼我會被這些快得看不見的拳頭藏在這裡?為什麼心心姊姊還不快點找到我?

我好傷心,在擂台上號啕大哭著,雷葬難堪地站在我面前,終於,他往旁邊跳開。

「小子!你這麼怕痛就別打拳!哭哭啼啼的難看死了!」雷葬喘氣著,他畢竟跟我無冤無仇,居然把我打哭,他實在萬萬沒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心心姊姊!我在這裡!」我悲傷地揮拳,命中正在講話的雷葬,疲累的雷葬被我一拳打彎了腰,露出痛苦的表情。

全場觀眾大受感動,開始鼓掌。

我再一拳鑽進雷葬的腹部,用肝臟攻擊削掉雷葬所剩不多的耐力,雷葬耐不住,往旁閃躲掉弟三拳。

我沒有追擊,只是趁機更仔細地搜尋觀眾席上熟悉的人兒,我的視線看到哪,所有觀眾的視線就跟到哪,大家都十分好奇我到底在找誰。

「小子你竟敢裝死!」雷葬逐漸緩慢的右拳遞出,我隨手架開,跟他扭抱在一起,然後近距離轟炸他的肝臟,雖然雷葬也在做一模一樣的事。十幾秒過後,兩人都單膝跪在擂台上、神色痛楚,裁判正要衝進來讀秒。

「登!」第二回合結束。

我累壞了,承受了大部分攻擊的雙手前臂幾乎都變成醬青色,肋骨也有輕微骨折的痛楚感,腦震盪更是不用說,我頭昏腦脹的不得了,像要炸掉。

而且無法克制哭泣。

「靠!你太有天分了!居然還會哭!把客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布魯斯好像看到神一樣鬼吼鬼叫,拿起冰毛巾按住我手臂上的嚴重瘀青,後來索性拿冰塊直接按在我裂開的傷口上幫助止血。

我茫然看著前方的觀眾席,模模糊糊的,好像有十幾個很像心心姊姊的人,卻又好像不是。我想我受傷的眼睛需要休息,不然我看什麼都花花的。

雷葬氣喘如牛,在對面坐著,雙腳好像用力過度、不由自主顫抖,教練跟助手忙著幫他緩和呼吸,他一雙眼睛盯著我,好像在努力理解外星人的想法一樣。

「記住!老話一句!不能撐就算啦!你已經超水準演出了,這次氣氛炒起來,下一場比賽的價碼一定更高!」布魯斯一直說些有的沒的,我為能夠滿足他感到高興,卻又忍不住哭了出來。

「登!」

我慢慢站了起來,用拳套比了比頭髮,希望心心姊姊如果在現場的角落也能知道我的意思。

雷葬用比剛開賽時慢了一半的速度跑過來,我隨便一揮,他立刻反射性閃開,觀眾的噓聲他也不理會,我再揮了一拳,他照樣躲開,顯然不將觀眾的喜好放在眼裡了,一切以快速求取勝利為目標。

我擦了擦眼淚,欲振乏力地亂揮拳,連呼吸都徹底錯亂了。

雷葬也好不到哪裡去,對一個從未打過第三回合的強者來說,拖拖拉拉的真是一種折磨,他為了躲開我的拳頭耗費了不少體力,遞過來的拳頭也沒有當初的力道跟速度,有時我隨意將它們架開,有時我索性迎了上去,跟驚恐的雷葬抱在一塊,互相痛毆對方的腹部,直到彼此都坐在地板上為止。

蜘蛛市的職業拳賽沒有採取「兩次擊倒制」,所以我跟雷葬便將這場比賽打成嘔吐物溢散滿地的同歸於盡賽,每一回合結束,清潔工都會捏著鼻子上來拖地板,而觀眾也鼓掌叫囂表示敬意。

到後來,我受傷嚴重的兩隻手快要抬不起來了,只好保留力氣在偶然的攻擊上,不再試圖架開雷葬軟弱無力的雙拳,我倒下的次數漸漸多了起來。

終於到了第九局倒數幾秒,雷葬兩個簡單的直拳打得我沒東西好吐,慢慢垂倒前揮了一拳卻撲了個空。我躺在繩索邊,吃力地用手臂勾住繩索想要爬起來,鈴聲再度響起,比賽結束,雷葬扶著擂台邊的柱子發呆,無奈地接受第九局積分判定勝的結果,然後在助理攙扶下回到幽暗的選手通徑,結束他拳擊生命中最漫長的噩夢。

布魯斯將成了破銅爛鐵的我扛在肩膀上,接受觀眾起立鼓掌的光榮,布魯斯熱情宣佈我是個絕不放棄、絕不閃躲任何挑戰的鋼鐵男子,是他最驕傲也是唯一的弟子。

主持人上台,應觀眾要求問我為什麼哭,布魯斯答不出來,我也不想多做說明,只好隨意說:「我喜歡的女孩子沒有來看比賽,讓我很傷心」之類的話,觀眾更報以如雷掌聲表示感動。

然後我就在布魯斯的肩膀上睡著了。
用快樂美容,絕無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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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我坐在選手休息室,手裡拿著冰毛巾壓著受創的眼窩,打開牆上的暴風級比賽實況轉播,布魯斯依照合約在我後面出場,跟一個比他高出一個頭的大怪物打架,那大怪物擅長什麼攻擊已經不再重要,布魯斯只花了兩回合就將他直接打翻到擂台下,引起現場一陣騷動。

布魯斯跳到擂台柱子上,像一隻猩猩大拍胸脯、嚎叫。

但我完全沒心思為布魯斯高興,冰敷了幾分鐘後,我只想走出沒有裝設電話的選手休息室,想辦法連絡到心心姊姊。

我一拐一拐走到門口,打開門,卻看見鎂光燈此起彼落,一群體育記者擠在門口搶拍我疲倦的表情和傷痕累累的身軀,我被強烈的鎂光燈閃得睜不開眼睛,還被採訪的人群推回了休息室。

「這位王義智先生!你現在的戰績是兩敗零勝!但你現在已經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了,請問你有什麼感想!」一個梳著油頭的記者開心地遞上麥克風。

我突然很困惑,兩敗零勝有什麼屁好放的?這些人是專程來糗我的嗎?

「王先生!你對付人魚宮本雷葬的策略是事先擬好的戰術嗎?」一個頭髮燙成大波浪兼又大臉的女記者問道。

我搖搖頭,想要起身離去,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團團包圍住。

「好不容易跟宮本雷葬纏鬥到第九回合卻遭到判定敗,請問你會感到遺憾嗎?」一個平頭記者用麥克風敲著我的腦袋,非要我回答不可。

「不會,那隻鱉很厲害。」我說,看我身上的傷就知道他有多恐怖,況且我的心思從不在場上。

扛著攝影機的記者大聲問道:「請問你為什麼連續兩場都不閃躲對方的攻擊?是一種心理策略嗎?還是避不開乾脆不躲?」

我無奈地說:「真抱歉我不會娘娘腔的打法。」真想一走了之。記者間一片嘩然,個個非常興奮地將我說的爛話寫進手上的筆記
本或PDA中。

「有什麼話想對下一場比賽的對手說?」大波浪大臉女記者尖聲說道。

「下一場?我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我不解。

「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擠過記者,正是剛剛下場的布魯斯,他的上半身還赤裸著。

「我徒弟下一場的對手剛剛決定了,就是戰績二十二勝兩敗,外號人肉坦克的範馬傑克!」布魯斯拍拍我的頭,我的頭都快痛死了。

布魯斯知道我想逃跑,於是用眼神示意我離去,由他來幫我應付這一群煩死人亂發問的記者,我趕緊推開大家連聲抱歉走開。

我踉踉蹌蹌扶著牆壁,從競技館的後門離去,一看到停車場附近有個電話亭,就趕緊走進去拿起話筒,撥著令我擔憂的電話號碼。「對不起,請投入硬幣。」電話語音。

我這才發現我身上根本連一枚銅板都沒有,心中發慌,只好不停毆打著電話,試圖讓它吐出幾個銅板。

「可惡!可惡!」我憤怒又著急,電話都快被我拆了下來。

突然,一個急切的腳步聲遠遠跑來,我根本就不需要回頭就聽出這腳步聲的主人。

是心心姊姊。

「對不起!哈啾!」心心姊姊喘氣,扶著電話亭看著我。

「太好了,妳沒事!」我高興不已,剎那間身體變得很沈重,支撐身體的意志力頓時鬆懈下來,累的感覺這才真正浮現。

心心姊姊的臉色疲憊,兩隻眼睛還有些許紅腫,連鼻子也紅通通的,也因為剛剛跑得很急,所以一身汗流浹背。

我推開電話亭的門,跟心心姊姊走到旁邊的護欄靠著說話,我想心心姊姊一定是跟宇軒大吵一架才來不及趕過來,這樣也很好。

「對不起,宇軒剛剛載我過來看比賽的時候,市中心的超市發生很嚴重的恐怖事件,惡名昭彰的龐克兄弟幾乎癱瘓了那區的警力,還廣播說他們打算在超市試爆電子脈衝彈。宇軒叫我在車上等他一會,然後就急急忙忙出去了,我只好一邊聽著車上的廣播,一邊緊張地祈禱......」心心姊姊整理我凌亂的頭髮,皺著眉頭檢視我臉上的傷痕。

我的喉嚨很乾澀,為什麼每次我想表現得英勇一點,宇軒就會發生更英勇十倍的事呢?

「後來呢?宇軒他沒事吧?」我問,心心姊姊一定是因為祈禱耽誤了太多時間才趕不過來。

心心姊姊眼睛溼潤,搖搖頭。

我一驚,忙問:「怎麼了?」

心心姊姊深呼吸,努力平靜下來,說:「宇軒 不小心被歹徒的迷走彈薰到,背後還中了兩槍,現在人在醫院觀察。」停了一會,繼續說:「要不是月光姆奈及時出現解圍,宇軒恐怕來不及送醫院就......」心心姊姊拍拍自己的臉,試圖精神一些,又說:「宇軒本來堅持不肯去醫院的,他說怕曝光後會讓他身邊的人遭受危險,但我連忙趕到現場後,苦苦哀求他才被抬到擔架上......」

我趕緊揉著心心姊姊的肩膀,說:「那妳還來這裡做什麼?我又不是小孩子。快點去醫院,我陪妳去!」說完攔了一台計程車,跟心心飛奔回醫院。

宇軒被除卻墨藍色的貓耳面罩,蒼白的臉孔罩著呼吸器,躺在加護病房中,一個護士坐在一旁記錄數據,兩個高大的保鏢穿著隔離衣、拳頭戴著指虎站在病床兩旁。

我跟心心姊姊在長廊上隔著巨大的玻璃看著宇軒,一個落難的城市英雄。

「宇軒的情況怎麼樣?」心心姊姊摸著玻璃,呼吸渲白了透明。

「放心,音波俠的身體非常強壯,現在只需要好好休息,很快就可以恢復了。」醫生站在一旁說。

「真不愧是超人體質,肌肉纖維擋下了大部分的子彈衝擊,內臟出血也已經止住了。」另一個醫生推推眼鏡。我們剛剛回到醫院時,立刻跟數百名記者和幾十台SNG採訪車被擋在醫院外,上百名荷槍實彈的警察拿著盾牌恐嚇記者別再靠近,甚至還有軍方的裝甲車一台台開進了醫院的停車場,全副武裝的軍人宣佈接管醫院,好讓受傷的音波俠能夠在最安全的情況下接受治療。

要當城市英雄,就必須隱藏自己的真正身分,如果身分不幸曝光,那些作惡多端的歹徒一定會千方百計為難英雄的家人,或甚至暗算英雄的凡人身分。

然而眾所皆知,超人英雄是一個城市最寶貴的資產,軍方跟警方都相當戒慎恐懼,於是部屬了大批人力在醫院周圍和內部,以防各種情況發生,包括貪婪的媒體汲汲獵取獨家頭條照片、包括窮凶極惡的壞蛋能力者的侵入,所以女英雄偶像月光姆奈也破天荒進駐醫院的管理室,義務擔任音波俠的守護人。

我跟心心姊姊,還是靠宇軒在手術昏迷前的鄭重囑託,才被受託的警察眼尖發現、將我們塞進裝甲車裡偷偷帶進醫院。

「對了,年輕人,你好像也受傷了,要不要檢查一下?」一個醫生發現我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

我搖搖頭,這種建議我實在沒辦法在重傷的宇軒面前接受。「這點傷不算什麼,我不過就是在路上打了場架。」我微笑,跟心心姊姊坐在椅子上,心心姊姊拿著宇軒的X光照片端詳,看著嵌在宇軒脊椎附近的兩枚子彈,眼淚一滴滴掉了下來。

我的心情很複雜。

一個半小時前,我在數百人的踱步狂吼聲中奮勇搏鬥的姿態,揮汗、流血、勉強睜開眼睛衝向前方;在現在看起來,只是幼稚可笑的模樣罷了。

一個半小時前,我在亂拳血雨中徬徨無措、尋找心心姊姊身影的焦切,在現在看起來,只是一個小鬼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哭喊迷路、吵著要媽媽罷了。

我的眼睛幾乎貼到了加護病房的玻璃。

宇軒現在一動也不動,手臂上懸吊著點滴,眼睛緊緊闔著,嘴唇微微蠕動的樣子,都遠比我沒有意義的擂台幹架要威風、要神氣得多。

這才是真正的英雄,活生生與險惡的命運搏鬥,比活在漫畫裡的小小方格子中的樣板人物更令人動容。遠遠隔著玻璃,我反而將宇軒看得更清楚,將自己看得更清楚。

我嘆了一口氣。

「心心姊姊。」我說。

「嗯?」心心姊姊抬起頭來,擦掉臉上的淚水。

「宇軒哥一定沒事的,因為他有世界上最棒的天使守護著。」我認真說道。

直到現在,我才真正認輸。

宇軒怎麼看都比我帥,比我更值得天使的呵護。

「謝謝你。」心心姊姊擠出笑容,拉著我的手。

我坐了下來,跟心心姊姊手拉著手,為宇軒的康復虔誠祈禱著。我的徹底失敗,竟是從我可敬的情敵倒地的瞬間真正確定。

有些人天生就具備贏取最珍貴的愛情的資格。

有些人註定接受悲壯的愛情,然後在倒下前試著擠出笑容。

閃電怪客說得很好,什麼事情都環環相扣在一起,英雄擁有上天安排的所有巧合,根本沒有人爭得過英雄;當英雄在城市的上空盡情作三度空間跳躍時,我只能在車水馬龍的平面中,拼命追趕虛幻的英雄世界。

後來,我跟心心姊姊就這麼一直陪在醫院裡,在祕密的 VIP病人家屬房中住了下來,直到三天後強壯的宇軒度過了危險期後,第五天我們才在軍方的嚴格把關下混在一般病人裡出院,期間只有少數幾個醫生、以及極少數的高階警官見過宇軒跟我、心心姊姊。

音波俠因公受傷住院,這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市民非常感激音波俠鞠躬盡瘁,報紙讀者投書中充滿對圍在醫院旁拍照的媒體的不滿,於是媒體只好摸著鼻子撤離;電視台也製作了音波俠行俠仗義特輯,每天花兩個鐘頭播放;廣播公司也錄製了音波俠大戰骷髏幫的特別劇場,許多明星搶著做聲音演出;最後連市政府也跟進,規劃了一個公園打算命名為音波俠公園。

也因為全市都知道音波俠深受重傷在這間醫院接受治療,所以花籃跟卡片像滾雪球般滾了宇軒整個房間,而許多警員和軍人也苦苦哀求他們的高階長官幫他們的兒子拿簽名板給宇軒,場面一度火爆(因求他們的高階長官幫他們的兒子拿簽名板給宇軒,場面一度火爆,因為那些高階長官原本只拿了他們自己兒子的簽名板而且被發現),經過詢問後,脫離危險期的宇軒也慷慨應允,簽了上千張的名才下病床。

「宇軒,你可真是大紅人啊!」心心姊姊笑嘻嘻地說,完全看不出前幾天心急如焚的模樣。

「沒啦,這些人那麼辛苦保護我,我......我只是簽個名而已。」宇軒非常憨厚,被誇獎時常常不知所措。

「不!你長期保護善良的蜘蛛市市民,我們應該全體向您致敬!」一個將官一板一眼地立正站好行軍禮,弄得宇軒只好爬下病床、戰戰兢兢地回禮,我跟心心姊姊在一旁笑成了一團。

「至於我的身分......」宇軒有些難以啟齒。

「絕對沒有問題!」市長懇切地說:「我們向您保證,見過你的十八個人裡,都是能堅守承諾、知道輕重的人,保護您高貴的隱私是我們一點責任,也是榮幸。」他大概很怕宇軒的真實身分萬一曝光後,出來競選市長的話,那他就準備捲鋪蓋走路了。

「沒錯,如果您的身分還是不幸洩漏,我們市立警隊會編派特別行動組,二十四小時輪流保護你的家人。」警局局長保證。

「軍隊也隨時歡迎您加入我們!為國家服務!」軍團團長比了個大拇指。

宇軒慌張地點點頭,沒口子的道謝。

看著宇軒那副善良到不行的老實樣子,我真替心心姊姊感到高興,此生能夠遇到這麼棒的人作伴,我想,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他們更幸福的情侶了。至於我,跌了這麼一大跤後,一時之間沒有努力的目標,只好待在家裡繼續養傷,胡亂做一些簡單的耐力練習,或是加強一下臂力,否則我的攻擊實在太弱。

每天晚上,看見建漢經過一整天的操練、滿臉倦容回來時,我還真羨慕他早就放棄了心心姊姊,現在正朝著像樣的目標邁進,甚至還領到一套警察實習生的服裝,穿起來挺像個大人。「所以,這次你真的不打算追心心姊姊了?」

建漢手中的筆動個不停。「嗯。我的世界只有小小的、幾呎見方的擂台,宇軒可不一樣,你如果看見那些滿山滿海的花籃和卡片,就會知道他的世界遼闊的不得了。」我閉上眼睛,回想著住在醫院時看見的情形。

「但我認識的義智,絕對不是那種,會被滿山滿海的花籃打敗的男人。」建漢抬起頭來,看著我。

我搖搖頭。

「也許不會。但我看見心心姊姊痛哭的樣子時,我就知道我再也沒有本錢掙些什麼。」我遺憾:「宇軒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心心姊姊這麼喜歡他也是理所當然。」

建漢笑了,說:「你能夠這麼想就好了,想當初我們兩個在不乖房裡、一齊發誓要娶心心姊姊當老婆的時候,你那個認真的表情還真是嚇到我了,害我心靈受創。你能夠釋懷,我就放心了。」

「沒品的人終究會失敗啊!」我大笑。建漢也跟著笑了起來,現在回想起來,我真的相當感激建漢一直陪伴在我身旁,尤其是那段對愛情失去堅貞信仰的日子,有人在一旁大笑,比起提供一卡車的意見要珍貴得多。

「喂,告訴我,可洛到底哪裡好啊?」我問,看著一回家、還沒脫掉警察實習生制服就在床上寫信的建漢。
用快樂美容,絕無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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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而且,反正布魯斯沒心思教我打拳,我正好可以趁空檔去孤兒院後山找閃電怪客聊天,還想找亞理斯多德特訓一下,練習對疼痛、對衝擊的忍耐力,尤其是沒有嚴重傷口、沒有後遺症的磷光咬擊,正是我不被任何拳頭轟昏的重要練習。而且我也蠻喜歡跟他老人家切磋的,扭扭抱抱的過程中,竟有種我所欠缺的親近感。

「對了,你下一場比賽是什麼時候啊?不曉得我有沒有辦法去看。」建漢說,眼睛還是盯著信紙,這傢伙他媽的唬爛我,單這封信就已經連續寫了八張信紙,沒煞到可洛才有鬼!

「下個月第二個星期四,不過我話說在前頭,警校又不是孤兒院,你可別蹺課來看我打拳,萬一被記過就不妙了。」我認真囑咐:「等我以後名氣更大了,比賽應該會排在週末的黃金時段,那時候你再光明正大看我的比賽吧。」

建漢點點頭,繼續寫信。
「不過你說得很對,我應該找個更好的目標努力才行......」我故意說道:「既然你說你對可洛沒興趣,那正好,我就來追可洛吧!再過半年多可洛就會考上大學下山了,到時候跟她交往也不錯,反正大家都那麼熟了,追起來比較不費事些。」

建漢大吃一驚,抬起頭來看著我,嘴巴都快掉下來了。「怎麼?不行嗎?」我裝出疑惑的表情,心裡快笑死了。

「你......你別來亂!你這個沒品的混蛋!」建漢跳了起來,開始跟我玩摔角。我哈哈大笑個不停,另一種心照不宣。

不過後來建漢還是蹺課去看了比賽,而且還帶著偷偷溜出孤兒院的可洛。

那是場極為慘烈的戰役。

我跟酷愛咬人犯規的範馬傑克打到第九回合,最後才由範馬傑克經由積分得到判定勝。範馬傑克號稱人肉坦克,生平的僅兩敗都是因為故意犯規導致的下場,所以稱得上是相當恐怖的拳壇老手,我對上他,光在第一回合就倒了十二次,遙遙破了拳壇記錄。

之所以破了拳壇記錄,是因為從來沒有人倒地這麼多次後,還爬得起來。

範馬傑克也嚇了一大跳,心神不寧之下在第二回合被我逮到,連續中了我豁盡全力的三拳後,強壯如斯的他竟也倒地一次。

如此的惡魔劇本糾纏到第九回合,就跟我對上人魚時一樣。「那小子是個瘋子!幫幫忙我以後不想跟這種人打了,他死也要爬起來,好像我的拳頭沒力氣似的?去!」範馬傑克在賽後記者會上這麼宣佈,我正式變成拳壇另一個怪異的傳奇。

「醫生,靠,這小子的腦袋沒問題吧?」布魯斯在賽後帶我去看醫生。

「輕微腦震盪,休息兩個月就沒事了,記得不要做劇烈運動,藥要記得吃。」醫生看著X光照片說。

「嗯,那下一場比賽就排在三個月後吧。」我說。

醫生苦笑,他知道我們兩個是職業拳擊手。

「好啊,排強的還是排弱的給你?」布魯斯嘿嘿嘿笑,他上一場居然打輸了。

「強一點的吧,太弱的打我不倒,觀眾不喜歡看吧。」我也猜出觀眾的心態,他們就是喜歡看「不倒人義智」頑強抵抗、逆向淩遲對手的比賽。
布魯斯滿意地點點頭,他跟我絕對是最佳拍檔,因為他從未抽過我一毛錢,而我們兩卻都樂在其中。

於是我展開了「比賽、休息、跟亞理斯多德抱來抱去」的疼痛巡迴,逐漸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比賽的出場費也水漲船高,到了打輸五萬元、打贏三萬元的怪異境界。

三個月後,我對上以超高速拳著稱的咬人貓澤村,在拳頭電光火石飛來飛去的擂台上,我照例死撐了九回合,太靠近擂台的觀眾臉上,依然常常被噴到不明的嘔吐物。

終場,澤村打到右手脫臼,指骨嚴重裂傷,下巴脫臼兼複雜性骨折,足足修養了半年。「那小子是魔鬼,我懷疑他得了無痛症,拳壇協會最好他媽的去查一查。」澤村摸著斷掉的下巴恨恨在記者面前說道。

據說要不是我打斷了他的下巴,讓他從此有了致命的弱點,他很可能問鼎下一屆的鯊魚級拳擊冠軍腰帶。再兩個月後,我對上了另一個天才好手,有「華麗左拳之舞」之稱的葉碩,他的拳質雖然不重,但技巧圓熟、動作簡潔優雅,我艱苦地撐了六局後才第一次打到他的腹部,當時觀眾全部瘋狂地站起來,看著葉碩的臉被我一拳砸了下去後,觀眾更是用超高速讀秒干擾裁判。

不過最後還是葉碩以大量的積分贏了比賽。我沒有放水,我每一場比賽都盡力打倒對手,也因此我才能一次又一次爬起來。「他是天才扼殺者。」葉碩正經八百地發表公開聲明:「跟他打拳完全得不到進步,甚至還有退步的危險。我拒絕再跟他競賽,那是一種摧殘天才的酷刑。」

第八個月,我同不信邪的拳壇老拳皮,號稱「滿貫金鷹」的星芒,打了一場同樣經典的比賽。因為這不是一個拳擊故事,所以我只能簡單地說,星芒他打得很痛苦,甚至在一次激烈的扭抱中跟我偷偷咬耳朵,哀求我別再爬起來了,他願意把出場費的一半給我。但我只是趁機給他一記肝臟爆破攻擊。

比賽同樣在第九回合結束,星芒在助手的攙扶下虛弱地舉起手臂,贏得他生平第一場判定勝,我則是累到靠在柱子上睡覺,最後才被觀眾的歡呼聲震醒。「我嚴重懷疑這小子是不是吃了什麼藥,要不然,他怎麼可能中了我享譽天下的滿貫右拳還爬得起來?」星芒非常憤怒地拍著麥克風。

但他從來沒想過,我可是被他像鋼筋一樣的右拳打得哇哇叫,看見額頭上血流如注的時候,我差點就有閃開下一拳的衝動。但我沒有。

因為我是不倒人義智。

雙腳抓緊地板是我賴以存活的唯一優點。歸根究底,他們的拳頭再怎麼悍,都沒有亞理斯多德變身後的磷光咬擊厲害。

我已經練就出一股狠勁,或說是異於常人的忍耐力。

雖然我自始至終都沒有突變成「刺痛人」或「不痛人」,但我可以擋住亞理斯多德連續四次咬擊才昏倒,這可是我立足拳壇,場場打到第九回合的原因。「再來吧!」我一看見趴在廢棄鐵工廠外曬太陽的亞理斯多德,就將行李丟在一旁,擺出架式。

閃電怪客坐在樹上發笑,他非常高興我又上山練拳了。

「哼。」亞理斯多德驕傲地繞著我旋轉,然後化為一道青色的奔馳綠光。

一分鐘過後,我終於口吐白沫昏倒。

「你打拳,也打了快一年了吧?」


閃電怪客跟我生火烤魚,火光映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夜了,在鐵工廠外雜草叢生的廣場烤肉,看著灑滿星光的夜空喝酒,真是難得的享受。

「是啊,戰績是六敗零勝,但我蠻受歡迎的,畢竟這是我的特色。」我有些得意。畢竟我的對手都是狠角色,沒有一場比賽不受矚目,我越是屹立不倒,觀眾就越是著迷。

閃電怪客拍拍亞理斯多德的頸子,說:「你要謝謝他,他可是挨了你不少打啊!」

我大笑,將最肥的烤魚遞給亞理斯多德,他咧開大嘴一口吃了。

亞理斯多德還是經常朝著我的臉,用鼻孔輕蔑的噴氣,不過我可以感受到他其實沒有惡意,只是一種無聊的挑釁罷了。或者,還有一點象徵性的尊嚴。

「建漢呢?他上次放假跟你上山來,好像有兩個多月了吧?」閃電怪客喝著小米酒,也給了我一杯。

其實是三個月整。

「嗯啊,前一陣子可洛出獄了,現在正念護專,而建漢也開始到刑事局當差了,現在是個小警察,剛剛配到槍的時候他簡直樂歪了。然後啊,他們倆個批哩趴拉糊理糊塗就這麼在一起了,整天瞎忙約會。」我發笑:「完全忘記我還在長期失戀中呢!」

閃電怪客很替他的英雄迷高興,跟我乾了一杯,亞理斯多德在一旁瞪著我們,臉色不善,我只好也替他斟了一碗小米酒,他一下子就喝光光。

「那心心呢?最近還是常常一起吃飯嗎?」閃電怪客拿出捲菸,手指放電燃火,抽了起來。

煙圈零零碎碎。

「嗯,心心大學畢業了,本來跟宇軒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但上個月心心決定回到綏葦孤兒院當幾年老師,回饋一下。」我接過捲菸,抽了一口。

好嗆,我將捲菸直接捏碎,看著閃電怪客:「閃電阿伯,這菸好難抽,你也別抽了。」閃電怪客這一年多來經常腰痠背痛,還常常咳嗽,身體大不如前,我想帶他去看醫生,他卻老推三阻四,跟一般的老頭一樣。

「胡說八道。」閃電怪客翹起二郎腿,輕輕拍著黑黑的腳底唱歌,那曲子我很熟悉,是老電影「閃電怪客大戰雙頭畸形魔」的主題曲。

我躺在亞理斯多德的肚子上,雙手跟著閃電怪客打節拍,陪他緬懷過去的光榮歲月,也許在他死後,我應該為他辦一個老英雄迷追思大會之類的,他地下有知一定很高興。

我看著星星。

人很奇怪,看著滿天星斗時最容易胡思亂想,思緒跟著不規則的星座圖案到處亂跑,偶而一顆流星劃過,一恍惚,原來正在想的事情通通忘光,然後又開始想東想西。

心心姊姊跟我並沒有疏遠,我們沒有疏遠的理由。儘管我承認失敗,承認我們永遠都會是姊姊與弟弟的關係,但我抹殺不了心中對心心姊姊的依賴,還有,愛。

這一點,我至少對自己很誠實,善解人意的心心姊姊也心知肚明。

有時候我們兩人一起逛街吃飯,心心姊姊常常有意無意提起一些女孩子,說她們好像都很不錯,各有各的迷人特色。為了不讓心心姊姊想太多,我每次都照單全收,只要時間允許,我會抽空跟她介紹的女孩子約會,但我終究提不起勁發展更深刻的關係。

有時候我會想,這是不是孤兒的偏執?

我很難跟原本不認識的人熟絡起來,或許是缺乏安全感,或許我有戀姐情節,或許我的心還太小,跟這個廣闊的世界還無法接合的很好。

或許是我太愛心心姊姊了。也或許我在承認失敗的背後,還在等待著什麼?「閃電阿伯,現在的你,有在等著什麼嗎?」

我問,亞理斯多德的肚子好硬,他還不習慣給我當枕頭。以前人類對他做的事太殘忍了,他只有硬起肚子折磨一下我。

「等?」閃電怪客摸摸頭,隨口說道:「等死吧?以前年輕的時候,總是等著看自己的電影、等著看最新的英雄漫畫裡是不是用我當主角、等著看最新一期的超人評鑑雜誌有沒有把我升等,哈,現在老囉!要不就是等你上山找我解解悶,要不,就是等死啊!」

閃電怪客說得輕鬆,但他也同樣面臨不知所措的現在。

「你呢?還像個無頭蒼蠅嗎?不過至少你還可以等待下一場比賽,老頭子的比賽早就通通結束囉!」閃電怪客同情地看著我。我看著星光。

那時我也看著星光。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說,星光讓我迷惑。

「小子,想不想試試看不一樣的比賽?」

布魯斯打完比賽後,鼻青臉腫、澡也不洗,就跟我去音波俠公園附近吃鐵板燒,他的臉上胡亂貼滿了OK絆跟藥布,夾起大塊肉放在我的碗裡。

「好啊,說來聽聽。」我小心翼翼嚼著肉,剛剛在布魯斯之前我也打了一場艱苦的比賽,嘴巴裡有顆臼齒搖搖欲墜。

我們是常客了,鐵板師傅特別將肉炒得軟些,還特意多給了兩倍的豆芽菜。

「我們合作也快一年半了吧?」布魯斯今天特別反常,居然不直接進入主題。

「超過了,一年又七個月。」我說。這一年又七個月以來,我的身體比剛剛踏上擂台時要強壯太多,倒下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雖然我現在的戰績是慘烈的十一敗零勝,要是一般的選手,早就被觀眾跟協會宣判終生出局了。但我不一樣,我總是以卵擊石,所以我只要演出「死都不倒、倒了也要爬起」的戲碼,觀眾就會瘋狂支持我。

布魯斯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幫我安排的對手個個都是一流好手,一個比一個強悍,所以我的形象也越來越悲壯。

「如果你現在跟王凱牙再打一場,你覺得------」布魯斯話還沒說完,我就打斷。

「我不想跟他打。」我拒絕。

「為什麼?」布魯斯並沒有不高興的樣子,反而笑嘻嘻地看著我。

「我會贏吧。」我放下筷子,看著粗糙的右手掌,說:「不是我在臭屁,雖然我一直輸,不過我越來越強了,要是現在跟王凱牙打起來,我大概可以在第五回合解決掉他。這樣不是很無趣嗎?觀眾不愛看。」

布魯斯哈哈大笑,說:「靠,說得好,觀眾不愛看的比賽打個屁?不如去街上幹架還比較痛快!」

我不明究理,說:「老闆,你不是要我跟王凱牙打?」

布魯斯猛力拍著我的背,我差點將剛剛吃進肚子裡的東西吐了出來,布魯斯笑著說:「誰要你跟王凱牙那根廢柴打?我只是問你有沒有把握打贏他。」

我點點頭,好無聊。

「那條變種魚宮本雷葬呢?」布魯斯幫我斟了杯可樂。

「跟他打不止痛,還很累,還記得我打到哭出來嗎?不過他拳頭的力氣比起範馬傑克,簡直就是殘廢。」我想了想,說:「應該會贏吧?至少沒有會輸的感覺,至少有五成機會可以在七回合逮到他,讓他爬不起來。」

「有信心喔!」布魯斯看起來很樂。

「還好啦,倒是你自己,最近蠻遜的。」我小小嘲笑了一下布魯斯。

「那範馬傑克呢?」布魯斯還是繼續追問。

「那隻怪物後來的比賽越來越兇了,不過我現在的腹肌比以前厚了兩倍,嘿,也沒那麼容易被打趴。」我有些自豪,拉開衣服秀秀我常常遭到亞理斯多德咬擊的肚子,八塊肌菱角分明。

「所以呢?」布魯斯看我的眼神頗有興味。

「我還是會輸吧?」我承認,繼續說道:「要不是我的攻擊力不顯眼,我死不倒下既然是確定的事實,範馬傑克輸掉比賽的機會就大些。我以後會加強我的臂力啦。」

這時電動門打開,我跟布魯斯下意識回頭一看,原來是早就約好在比賽後一起吃飯的建漢跟可洛。

「老闆,一份大丁骨,一份明蝦!」建漢爽朗地說,拉開椅子坐在我旁邊,可洛蹦蹦跳跳跑去盛飲料。

建漢穿著警察制服,他前幾天剛剛升職,一副神氣活現的樣子。

「剛剛那場又打輸了吧?」建漢哈哈一笑,說:「你跟鬍子大叔在聊什麼?聊下一場比賽的對手嗎?」

「是啊!」布魯斯呵呵奸笑,說:「我昨天比賽前,接到協會寄給我這個小徒弟的挑戰書,猜猜是誰?是現任的鯊魚級拳王,超級金童貝克勇次郎!」

我嚇了一大跳,手中的碗差點拿不穩,建漢也發出驚呼聲。

「什麼事我也要聽!」可洛拿著兩杯飲料高興地問。

「這混蛋要挑戰拳王腰帶賽!」建漢大聲嚷嚷,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真的嗎!」可洛喜道。

「等等!我怎麼可能有資格挑戰拳王?我現在的排名應該是全聯盟最後一名啊!」我兀自震驚中。

布魯斯鼓掌,說:「協會可是為了大撈一票,所以才破例安排了這場比賽,哈哈哈!努力追求一勝的不倒人義智,碰上史上最強的七屆拳王勇次郎,到底還能不能撐到第九回合?哈!光是賭盤抽成,協會就賺翻了!而你的出場費也不下拳王,同樣都是一百五十萬!」

我傻傻地聽著,這消息來得太突然,布魯斯昨天就知道了,居然拖到現在才告訴我。

「怎麼樣?打不打!」布魯斯笑吟吟地看著我。

「打贏了有腰帶可以拿嗎?」建漢幫著我興奮,搶著問,跟可洛緊緊牽著手。

「雖然是破例舉辦的比賽,不過過程一切都按照規矩來,誰打贏了,誰就是下一任拳王!」布魯斯差點吼了起來。

我愣愣的,心裡有一團火焰燃燒著。

「對不起插嘴一下。」鐵板師傅突然開口,拿著鍋鏟認真說道:「一定要打,是男人的話,這種一輩子都不會再有的機會一定要抓住,想當年我跟將太在世界壽司大賽纏鬥到第九回合------」

我看著興高采烈的布魯斯,慢吞吞問道:「老闆,你很想要我打吧?為什麼呢?」我期待一個比鉅額出場費更重要的理由。

布魯斯一拳重重拍在炙燙的鐵板上,高溫將他的拳頭燙得吱吱烈響。

「靠,這可是不得了的機會啊小子,我要你把所有倒下去的一次拿回來!」布魯斯的眼睛乍放精光,說:「咱們扛一條腰帶回家!」

我再沒有疑義。

「管他拳王是誰,我都要把腰帶從他身上拔下來!」

我大叫,所以人舉杯狂吼。

「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妳!」

「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哈啾!」

剛剛走出鐵板燒店,跟大家告別之後,我看到第一個電話亭就走了進去,興奮地打電話給心心姊姊,她一接電話,我們倆便不約而同說出同一句話。

「哈!妳先說吧,這次我的好消息一定蓋過妳的。」我嘻嘻笑道,手指捲著電話線。

「不會吧?還是小鬼先說。」心心姊姊的聲音很飛揚。

「不不不,還是妳先說,我這一條可是超級大消息呢!」我樂歪了,好像拳王腰帶已經拿到手似的,說:「連我自己都沒料到的、天上掉下來的大消息!」

「呵呵,難不成中了頭彩?」心心姊姊亂猜。

不可能的,我生命裡唯一的頭彩,可是妳啊!

「哪是,我才不買那種東西呢!」我神祕地壓低聲音。

「我知道了!你跟建漢終於找到新房子,要搬出鬼屋了!」心心姊姊故意不認真猜,想把我逼急。

「不是啊不是,那種消息怎麼會是我料不到的,亂猜!」我哈哈笑道:「當年的流鼻涕小鬼要打拳王爭霸戰了!就在兩個月後,我老闆還特地挑我生日,也就是我進孤兒院二十週年那天開打呢!」

心心姊姊驚喜地尖叫:「天啊!太棒了!你一定要打贏!」

我還來不及說話,心心姊姊就一直尖叫個不停,我還聽見她同身邊的一群小朋友大聲宣佈,有一個以前很笨的學長現在居然要打拳王
爭霸戰了!白癡的小朋友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就跟著心心姊姊又叫又跳起來。

「那妳呢?是什麼好消息要跟我說啊!」我很亢奮,要是現在上場我也不怕。

「你猜?」心心姊姊的聲音變小了,她好像正摀著話筒,慢慢走離那群夭壽吵的小朋友。

怪怪,既然是好消息,為什麼要壓低聲音?

「我猜猜喔------」我不知怎地,剛剛打完拳賽的掌心開始冒汗,甩了甩。

不祥的預感。

「我猜------我猜------」我竟開始結巴,手抬起,手指顫抖地算著。

心心姊姊,今年幾歲了?我兩個月後號稱滿二十歲,心心姊姊大我兩歲半,也才二十二歲。

但我的心臟跳得好慌,好像隨時會自己震歪似的。

「虎姑婆院長居然幫妳加薪了?」我四肢發冷。

「才不是,是~~」心心姊姊幾乎是用氣音在說:「宇軒昨天晚上跟我求婚了!」偷偷摸摸的、生怕被別人聽見的聲音,卻洋溢著粉紅色的幸福。

我晃了一下,眼前昏昏暗暗。

「真是太棒了!」我用力抓著話筒,歡欣地說道:「什麼時候生個小寶寶給我們抱抱啊?」

天空陰陰沈沈的,剛剛明明就是萬里無雲的大晴天。

好像命運跟天氣講好的一樣。

「哪這麼快,我又沒說我答應他了。」心心有些侷促。

「哈,居然還會難為情,難道妳不嫁嗎?」我的頭靠在玻璃窗上,呼吸困難,笑得很暢懷:「女生就是婆婆媽媽,我看是宇軒買的鑽戒不夠大顆吧,哈哈哈哈------」

「哼,要你管。」心心姊姊恢復一貫的開朗,說:「我可忙的很,沒時間結婚呢,你也知道這群小鬼有多麻煩,比起當初的建漢跟你一點都不遑多讓,偶而我還要跑去後山的祕密基地去逮幾個小鬼回來上課,你知道嗎,那些小鬼不知道從哪學來的心思,居然在樹上蓋起樹屋,還架水槍防禦呢,真是笑死我了。」

鮮血從我剛剛被打歪的鼻子裡流了出來,我很開心地說:「看來我下次去看閃電怪客的時候,應該繞去祕密基地偷偷把他們的樹屋拆了,哈!他們一定以為是惡魔黨幹的!」

「對了,說到結婚,你能不能快點交個女朋友啊?要不然,嘿嘿嘿------」心心好像做起粉紅色的夢:「要不然到時候婚禮的伴郎只能找建漢一個人,伴娘當然就是可洛囉,你就只能當個超齡大花童了!」吃吃地笑了起來。

我坐下,全身縮在一起。

「好慘啊,再給我一些些時間吧,等我當上拳王以後,說不定就會有女生願意跟我交往了呢。」我不停地笑,眼淚浸溼了膝蓋。心心姊姊又跟我嘻嘻哈哈了半小時後,才掛上電話。

沒有聲音。

但我仍將話筒靠在肩膀上,靜靜地聽著。心心姊姊又跟我嘻嘻哈哈了半小時後,才掛上電話。

沒有聲音。

但我仍將話筒靠在肩膀上,靜靜地聽著。電話亭外,不知何時應景地落下傾盆大雨。

大雨沒有停過。

我臉上的笑容也沒有停過。

那晚,

我就住在電話亭裡。

「昨天晚上怎麼沒回來睡啊?」

建漢一起床,看見我就問。

「很擔心我呴?」我正在收拾行李,我必須展開嚴苛的特訓。

「擔心個屁,不過你跑哪去了?」建漢揉揉眼睛,跳下床,刷牙洗臉。

我沒有回答。

「我要去找閃電怪客跟亞理斯多德了,我只剩下兩個月,沒多少時間了。」我打量著行李,說:「要拿拳王腰帶,我挨打的本事大概是夠了,不過我的拳頭還遠遠不夠力,我非找出屬於我自己的致命武器不可------將拳王一擊必殺的武器。」

我將拉鍊拉上,肩起行李,看見建漢靠在浴室門外,嘴巴含著牙刷、一邊穿上警察制服。

「其實,昨晚我聽可洛在電話裡說了。」建漢含糊不清地說,睡眼惺忪。

「別擔心我,但現在我不想談這些,我的腦子只裝得下拳王腰帶。」我頭也不回走出門。

「加油啊。」建漢在後面說。

我來到孤兒院後,走過既熟悉又陌生的祕密基地,爬上充滿回憶的大樹,放了幾本最新的英雄漫畫在那群小鬼搭建的樹屋裡,還有幾張閃亮的英雄圖卡,給他們一個驚喜。跳下樹,走下山坡,遠遠看著孤兒院。

視野真好。

我走下山坡,來到我發誓再也不進去的孤兒院,跟守門的王伯伯聊了幾分鐘後,就請王伯伯跟心心姊姊通報一下。

心心姊姊走出來時身後還跟了一群橡皮糖似的小鬼頭。她不管在什麼時候,身上散發出的暖暖母性特質都吸引著周遭的人。

「又要去後山啦?」心心姊姊摸摸我的頭,說:「髮型好遜,晚上我下班後幫你剪一個帥氣一百倍的。」

「不了。」我搖搖頭,說:「我打算綁馬尾上陣,那樣看起來比較有個性。我走啦,妳乖乖上課去吧,每天晚上我累了,都可以下來找妳嗎?」

「可以啊,你正好可以教教這個精力過剩的小鬼打拳,他跟你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心心姊姊揪著一個小男孩抱怨。

那小男孩眉毛粗粗的,嘴巴小小的,左邊眼睛比右邊的眼睛細了點,一臉的扭捏跟藏不住的心不在焉。果然很像我。

「大哥哥快教我打拳,我要變成心心大姊姊最喜歡的勇敢超人。」扭捏的小男孩突然很熱切地看著我。

「喔?為什麼?打拳很辛苦的喔。」我笑著,用力捏著這小鬼的臉龐。

「因為我長大以後要娶心心大姊姊啊!」小男孩正經八百地說。

我一愣,心心姊姊笑彎了腰,說:「你看,像到骨頭裡了吧!」

「那你可要好好加油喔。」我的心頭好熱,緊緊抱住這個天真的超級大笨蛋。

我站了起來,在孤兒院門口跟大家揮揮手,趁我眼淚還沒掉下來前離去。

我沿著河流走,還沒靠近廢棄鐵工廠,亞理斯多德就派了好幾條野狗迎接我,我從行李拿出一大盒雞爪賞給他們吃,十多條野狗高興地翹起尾巴來回飛奔著。

「我來了。」我站在亞理斯多德面前,笑著將行李放在工廠角落。

亞理斯多德像往常一樣,既驕傲又興奮難耐,全身筋肉糾結地看著我,閃電怪客抽著捲煙、坐在空油桶上瞇著眼。

「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哈哈一笑,脫掉脆弱的上衣,說:「我這次跟你打架的次數會少很多啊,我沒多餘的時間昏倒了,我要開發
出威力超大的拳頭。」亞理斯多德可不理會這麼多,戰意高昂地撲上,我也不廢話弓起拳頭用力砸下去,纏鬥了十幾分鐘,疲累的亞理斯多德用了六次磷光咬擊才將我弄昏。

一桶水將我潑醒。

「這次你傷沒養好就上來了,可見是件很重要的事啊。」閃電怪客站在我身邊,低頭看著我,手裡拿著空水桶。

「是,我要跟拳王打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架。」我躺在地上,臉上卻沒有笑容。

我該怎麼開始呢?

昨天吃鐵板燒時,一向隨我高興的布魯斯非常難得,主動跟我討論起擒王戰術,想來他認為這次不僅要將比賽打得精彩,打得令人動容。

還要打贏。

我站了起來,甩甩臉上的水珠。

「如果我改變戰術,身為不倒人的我居然閃躲他每一拳,戰局會不會扭轉?」我問。

我走到空汽油桶旁,摸著生鏽的鐵。

「省省吧,勇次郎腳程很快又靈活,雙拳左右開弓像他媽的兩管大砲,以他的經驗要逮住你太簡單了。」布魯斯老實不客氣地說:「而且你別忘記,你就是因為不閃不避,所以體力才保持得對手多很多,一旦你開始花體力、花心思閃拳,你就沒有那種狗屎體力撐到第九回合了。」

我該怎麼開始呢?

昨天吃鐵板燒時,一向隨我高興的布魯斯非常難得,主動跟我討論起擒王戰術,想來他認為這次不僅要將比賽打得精彩,打得令人動容。

還要打贏。

我站了起來,甩甩臉上的水珠。

「如果我改變戰術,身為不倒人的我居然閃躲他每一拳,戰局會不會扭轉?」我問。

我走到空汽油桶旁,摸著生鏽的鐵。

「省省吧,勇次郎腳程很快又靈活,雙拳左右開弓像他媽的兩管大砲,以他的經驗要逮住你太簡單了。」布魯斯老實不客氣地說:「而且你別忘記,你就是因為不閃不避,所以體力才保持得對手多很多,一旦你開始花體力、花心思閃拳,你就沒有那種狗屎體力撐到第九回合了。」

「也是。」我有些著惱。
用快樂美容,絕無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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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你在關鍵時刻躲開全場唯一的一拳,或許會有空檔。」布魯斯指著自己的臉。

「然後呢?」我問。

我拍拍桶壁,搖搖頭。

不夠。

遠遠不夠。

「除了臉,勇次郎全身上下幾乎毫無破綻,肌肉像是用焊槍燒在身上一樣,要打贏他絕對沒辦法取巧,你需要一記可以搗破他所有防備的好拳。」布魯斯直接了當。

我走出鐵工廠,一堵莫名其妙矗在大樹旁的水泥磚牆。

「什麼樣的好拳?」我問。

我摸著水泥磚牆,厚實堅硬,它原本是用來儲油的抗壓牆。

「就算是超人系的傢伙也擋不住的一拳。」布魯斯握緊拳頭,興奮地說:「一拳搗破他的十字防固、轟在臉上,然後讓他直接飛下台。」我閉上眼睛,讓手指感覺這堵厚牆頑強的生命力。

「閃電老伯?」我慢慢開口。厚牆冰冰冷冷回應我。

「什麼事?」閃電怪客正在生火。

「如果有一種拳頭可以砸壞牆壁,它足夠打倒年輕的你嗎?」我睜開眼睛,手指輕推牆壁。

「抗壓牆?那種連拳頭都會一齊毀掉的威力,足夠轟垮任何一個英雄超人了。」閃電怪客笑笑。

我對著牆壁說:「就是你了。」

吃過閃電怪客從溪裡電昏的溪蝦跟吳郭魚當晚餐後,趁著殘餘的營火,我將抗壓牆做了一些改變。

拳王比我高了三公分,於是我在牆上量了一下,在差不多是鼻樑的地方做個記號。

不,應該要低一些。

「拳王揮拳過後十分之一秒時,鼻子大概是在這裡。」我將記號重作,然後將護墊一個一個黏在抗壓牆的記號上,輕輕打了幾拳試試,確定拳頭受到柔軟的保護為止,共加了五片護墊。

「你打算怎麼做?」閃電怪客問,收拾著碗筷。

「什麼都不練,就練這個姿勢。」我將身體重心擺低,左拳夾緊臉前,右腳稍微往後一步,左腳重重用力往前一踏,右拳自腰際劃過全身之上,刷!

護墊震動了一下,牆壁當然完好無恙。

我說:「我還有兩個月可以加強這一拳所需要必備的一切,包括這個姿勢需要運用的肌肉平衡感、速度、爆發力、還有將拳頭毀掉的勇氣,我都要在這兩個月內學會。」

閃電怪客點點頭,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固定練這個呆板的姿勢。」

我說:「沒錯,這兩個月我除了這個動作之外,什麼防守、攻擊都不練,因為我的劇本很簡單,我只要咬緊牙關,除了倒下又爬起來外什麼都不做,撐到第九回合,閃開拳王一拳,然後看著他驚詫的表情將這一拳塞在他的鼻子上。」

閃電怪客爬上樹,躺在我為他做的吊床上,說:「然後比賽結束,腰帶到手,你跟音波俠之間的距離又靠近了一步。」

「我可沒想那麼多。」我拍拍腦袋,讓自己的思慮專注在無趣的練習上。

亞理斯多德百般聊籟地趴在地上,看我不斷揮舞這一拳,平實無奇的大軌跡從腰際劃到牆上,亞理斯多德看到睡眼惺忪,看到呼嚕呼嚕睡著。

「不好意思啊,我身上的傷還沒好,一個月後再跟你打架。」我持續彎身揮拳,看著月光下的亞理斯多德,說:「我拿到一百五十萬出場費,一定請你吃一百隻好吃的烤兔子。」

月光下,閃電怪客不久後也睡著了,只剩下牆壁上的拳拳悶響。

化繁為簡,千捶百練。

我的眼睛只看得到軟墊上的靶心。

所以我不敢閉上眼睛,我深怕我會看見身披白紗的心心姊姊,手裡捧著一大束紅色玫瑰,四周迴盪著教堂的鐘聲。直到一拳落空,倒在地上睡覺為止。

隔天醒來不見閃電怪客,後來才知道他下山買了一個電冰箱,雖然廢棄鐵工廠裡的電力網路根本荒蕪多時,但這對人體發電廠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從此每天早上我一醒來,就會發現右肩上冰冰涼涼的,一大包冰塊敷在我身上,原來是閃電怪客裝作隨手興起的體貼。

早餐常常是野菜加蔬果汁,還有一盤白煮雞肉。

然後揮兩千拳。

午餐有時是雞肉炒豆芽加五碗大白飯,有時是幾顆雞蛋加亂七八糟電炒飯。一個小時的午覺醒來,對著牆壁又是兩千拳。

筋疲力盡後全身反而無法放鬆,於是我會找早就按耐不住的亞理斯多德教訓我一頓,索性被咬昏呼呼大睡。

醒來,跟閃電怪客一齊張羅晚餐時,下班的心心姊姊有時會帶幾個廚房的小菜、營養好的牛奶跟我們一起吃,後來經過閃電怪客同意,心心姊姊還會帶兩三個小鬼頭來看我練拳,順便讓我隨便指點幾招,他們都是小男生,個個興高采烈地比劃著。

這是我一天裡最快樂的時光,有時候我看見那些小男生的臉上隱隱藏著我曾有過的笑容和期待時,一種置身時光隧道的愉快錯覺就會闖進我的靈魂。

心心姊姊走後,我又會站在滿天繁星下,站在屹立不倒、比我更頑強的抗壓牆前,繼續千篇一律的沈默對抗。記得,也是心心姊姊教我打架的。

當時建漢還沒進孤兒院前,我只有五歲的時候。

一個因為家庭暴力被暫時安置在孤兒院的男生,同樣也是五歲,但不知道在外面吃了什麼足足高我兩個頭,他看所有小朋友都不順眼,大家都被他折騰得人仰馬翻,但他最常針對我,經常譏笑、欺負我。

有一次下課,那男生將我罰站到講台上,逼我用粉筆在黑板寫一百遍「我是沒爹沒娘的大便」,我不從,他就對我拳打腳踢,我只好一邊哭一邊罰寫。

從走廊經過的心心姊姊看見了,當時還是七歲的她二話不說捲起袖子,走進我們低年級的教室。

「幹什麼!」過度發育的男生雙手叉腰,一副校園小霸王的模樣。

「別欺負我弟弟!」心心姊姊左腳往前一踏,右拳從腰際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將過度發育的男生一拳揍得鼻血直流、哇哇大哭。

然後心心姊姊進了不乖房過夜,唯一的一次。為了我。

現在我練的這一拳,跟那一拳很像,卻又不像。

同樣的踏步,同樣的弧線,同樣的堅定,卻是不同的眼神。

我多麼希望這一拳不是為了拳王腰帶,而是為了她。是的,我在睡前的兩千次揮拳練習時,腦袋裡轉的都是這些發黃的回憶。畢竟我距離那些回憶只有一個小時的路程,就在河流下。而回憶的主角無時無刻都在我心裡。

「活了二十年,難道是為了失戀?難道是為了當拳王?」我問牆壁。

碰!

牆壁如此回答。

一個月後,我身上的傷全好了,跟亞理斯多德過招的次數變得很頻繁,意外的是,因為我拒絕使用別的招式,有時亞理斯多德來不及變身,就被我這「絕對擊倒」的一拳打昏。這種情況可說絕無僅有,可見練習的成果已開始浮現。

我想我的肌肉也適應了嚴苛的規律訓練,於是從每次練習的兩千拳提高到三千拳的沈重份量,到最後我一揮空拳,我自己都感覺到強烈的後座力讓我一陣頭暈目眩,左腳會一踏踏進地裡似的。

每天清晨幫我右肩敷冰袋的閃電怪客說,我右邊的肩膀比左邊的肩膀隆起太多,整條手臂也粗多了。

「拳王一眼就會看穿你的計謀。」閃電怪客沈吟道:「你的右手明顯比左手強壯太多,你過度鍛鍊了,應該平衡一下。」

我拒絕。

「我這一拳,就是要讓他即使有了防備也躲不開,躲開一拳也躲不開第二拳。」我摸著肩膀上的冰塊,說:「要有這種氣魄才能打倒拳王,我也知道,光靠計謀是不行的。」

「有骨氣。」閃電怪客不住地點頭,說:「比我這個過氣英雄要有魄力啊!」

一旁的亞理斯多德醒了,甩甩頭,一臉憤怒剛剛被我一拳貫倒的表情。

「抱歉了笨狗,我可不能再跟你打了,我這一拳怕打爆了你的頭,除非你直接變身。」我笑笑。

於是亞理斯多德心不甘情不願變身,磷光護盾開啟後,我們又瘋狂抱打在一塊。

「真令老頭子開了眼界,居然連續被咬了七下都還醒著------」閃電怪客嘖嘖稱奇。

剩下的兩週,天氣逐漸酷熱起來,在大太陽底下打拳不只是頭暈目眩,我還發現身體的平衡感越來越差,幾乎每揮三拳就有一拳揮到跌倒,到後來變成兩拳中必有一拳讓自己摔跤,我刻意想保持平衡,整個身體卻越發不對勁,這對一個拳擊手來說可是相當可怕的事。

我的身體暫時無法駕馭拳頭迸發出的力量,跟不上力量成長的速度。

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覺得牆壁的臉變得扭曲起來,我想我們之間最後的對決就快來臨了。

「老闆,我準備好了。」

我出現在拳館的時候,距離比賽,我的生日,只剩下三天。

布魯斯正躺在椅子上,雙手撐著巨大的槓鈴,連鬍子都被汗水沾溼了。

「靠,終於等到你了。」布魯斯將槓鈴放回鋼架上,坐了起來。

我指著右邊肩膀高高隆起的肌肉,還有纏著繃帶的右手掌。

「你的祕密武器未免也太不祕密了吧?」布魯斯的眼神大為驚奇:「你居然在兩個月裡把右手練成一條怪物。」

我賊兮兮地笑著。

離開廢棄鐵工廠前,最後的一個畫面,是眼前突然一片碎石與迷濛。

然後視野突然開闊起來。

我彎腰喘著氣,雙手扶著膝蓋。

這是我起床後第四千零八十二拳。

「幸好我不是拳王。」

閃電怪客嘴巴張得很大。

為了替我加油,也為了提前替我慶生,所有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齊聚在居酒屋裡,心心姊姊,建漢,可洛,閃電怪客,彆扭的亞理斯多德,宇軒,布魯斯,大家圍了一圈,除了堅持嚴肅的亞理斯多德外,大家的臉上都堆滿了笑容。

距離比賽,只有兩天。

「這個策略真的行得通嗎?」宇軒頗為擔憂。

「靠,只要小子照往例,倒下去一定爬起來的話,第九回合一定可以靠這一拳逆轉回來。」布魯斯用力拍了一下宇軒的後腦勺,要是他知道他拍的人是音波俠,他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

「那一拳真的那麼厲害?」建漢好奇地問。

「如果你看到牆上那個大洞,嘿------」閃電怪客替自己跟亞理斯多德倒了杯酒。亞理斯多德已經有好多年沒來到人類密集的大都市了,嚴肅的表情不大自然。

「太棒了,我一定要跟學校請假出來看比賽。」可洛興奮地說。

「我跟宇軒也是,我們一定會請假來看比賽的,而且我還要帶一群小鬼喔!」心心姊姊眉飛色舞,拿起酒杯。

「笨女人,票都賣光光啦!這種超級有噱頭的大比賽怎麼可能還有票啊?連中場休息的電視牆上都塞滿了大廠商的廣告啦!」布魯斯大聲說。

我嚇了一跳,我居然忘記向協會要幾張公關票了!

心心姊姊等人面面相覷,閃電怪客更是差點跟亞理斯多德抱頭痛哭,他們可是特地下山來看我幹掉拳王的啊,今天還要睡我跟建漢那間鬼屋。

「哈!嚇得屁滾尿流了吧!」布魯斯哈哈大笑,從懷裡掏出幾張又皺又折又溼的票出來,說:「我早就去要票啦!等這小子跟我討票,靠,那不會太晚了麼!」

大家在我的窘迫表情中哈哈大笑。此時居酒屋店裡的架掛電視,正播出眾所矚目的世紀大審判新聞報導。

「本台您追蹤報導,今天市警局證實,市立監獄中四名窮凶極惡的異能力者重刑犯即將在一週後面臨死亡審判,分別是超人評鑑雜誌排名第四十五的豹人、排名第八十一的大鋼牙、排名第六十九的噴火痴漢、排名第一百零八的黑臉肥蟲,以及眾所矚目的,也是排名第二十七的骷髏幫幫主,骷髏大帥。」

席間暫時一片靜默。

「我聽長官說,這些異能力者重刑犯被叛死刑的機會很大,很可能打破蜘蛛市法庭十五年不判死刑的暗規。」建漢首先開口。

「靠,最好是這樣判,他們這些沒人性的整天亂搞,又超難抓----」布魯斯一開口就亂罵個沒完。

「他們要是不被判死刑,總有一天一定會越獄的。」閃電怪客抽著捲菸,經驗老道地說。

我伸出手,將捲菸的煙頭捏熄。

「萬一他們在監獄裡聯手起來,不但越獄沒有問題,恐怕整個城市都要癱瘓。」宇軒皺著眉頭,這四個重刑犯有三個是他抓的,一個是月光姆奈逮的,骷髏大帥尤其難纏。

我私下聽宇軒說,那天在一百三十樓高的貝登大樓同骷髏大帥的那場慘鬥,宇軒還被骷髏大帥的劈風拳打斷了好幾根肋骨,經過好一番拼鬥後,宇軒才將骷髏大帥最自豪的右手用碎音拳打斷擒住。

「幸好我們警察再怎麼廢,監獄裡都有分別針對那些異能力者設計的堅固牢房,豹人變身要攝氏三十五度以上的室溫,所以被關在恆溫二十二度的強力冷氣房裡。大鋼牙的房間每個鐵製的牆壁全部高壓電伺候,一咬就會被電昏。噴火痴漢要看花花公子雜誌創刊號才會噴火,所以房間裡當然沒有那本該死的雜誌。」建漢說著說著,自己都覺得好笑:「骷髏大帥太強,幾個骷髏幫的殘眾還常常試圖劫獄,所以獄方乾脆將他剩下的左手用水泥塊固定住,還每天打三人份的鎮定劑。」

我說:「這些靠著超能力為所欲為的混帳早就該槍斃了,花心思關他們真是太浪費納稅人的錢。」

宇軒同意我的觀點:「他們每個人都是屠夫。」

閃電怪客好奇地問:「現在城裡還剩下多少異能力  的犯罪者沒被逮到?」

布魯斯搶著回答:「靠,除了骷髏幫的副幫主居爾外,都是些三腳貓的角色。」

「居爾是強化玻璃人,聽說是從小就很愛吃玻璃所以就變成那個樣子了。」可洛說著道聽途說的傳聞向閃電怪客解釋著。

「居爾變身後,甚至可以防彈,所以我們警察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以後還要勞駕音波俠去逮他了。」建漢似笑非笑地看著宇軒。

宇軒不知所措地傻笑著。

「靠,笑什麼?」布魯斯大笑,用力拍了宇軒的後腦勺說:「以為自己是音波俠啊!」

我們全都爆笑成一團,只有亞理斯多德專心地喝酒。

「對了宇軒,心心姊姊,祝你們佳期日近!」我舉起酒杯,我誠心希望他們能夠幸福。

宇軒張口結舌,臉色居然又紅了起來,心心姊姊則摀住嘴巴笑個不停,建漢看了看我,做了一個鬼臉後被可洛勾住脖子,說:「好幸福喔,可洛也好想結婚。」

「結、結妳個大頭鬼」建漢說完,手上立刻多了好幾個瘀青。

真是個愉快的夜晚。

當晚,宇軒送心心姊姊回孤兒院,我帶閃電怪客跟亞理斯多德回租屋,將我的床整理好給閃電怪客睡,亞理斯多德則睡地板,我則睡在亞理斯多德的硬肚子上;建漢送可洛回學校宿舍後,也拎了幾罐啤酒回來,把我們通通踩醒後再喝了一場。

隔天就直接睡到中午,建漢當然已經出門上班去了,我自個兒做了三千下舉重後,心情竟然意外的好。

舉重過後已經黃昏了,我想保留體力給隔天下午,決定晚上不再胡亂練習,於是洗了個澡後,我就帶閃電怪客跟不喜歡人群的亞理斯多德到河堤上散步,看著火紅的夕陽,一邊在腦中模擬著明天的比賽情況,七屆拳王勇猛的身形從比賽錄影帶中跳到我面前,擊出一記記宛如大砲的拳頭。

但很奇怪,拳王的影像很空虛,好像是海市蜃樓一樣,我完全感受不到比賽前應有的壓迫感。

「閃電阿伯,我一點要打拳王爭霸戰的緊張都沒有,這是不是在暗示著什麼?」我狐疑道,斜躺在河堤上,亞理斯多德兇惡地瞪了路過的情侶一眼,嚇得他們拔腿就跑。

「也許是你快要當拳王的徵兆吧?」閃電怪客說,伸了個懶腰。

「是嗎?」我說。

我看著紅色的天空,彩雲魚鱗般掛滿半個天際,城市的上空真美麗。

「如果可以有更多的幹勁就好了。」我喃喃自語,雖然我的右拳耗費了我決大的精神跟汗水,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我的身體是怎麼辦到的,短短的兩個月,日夜不綴地面對牆壁,居然共砸下接近四十萬揉身一擊的猛拳。

然後居然還可以撐住。

「明天,一切只有明天鈴響時才知道分曉。」我說。比賽當天終於來臨,競技館張燈結綵,拳迷蜂擁而至,共有七家電視頻道現場轉播,對於勝負,拳協的法定賭盤開出一比四百五的懸殊賠率,但賭我是不是能讓拳王接受莫可奈何的判定勝的賠率,則高達了一比一。

但我心裡明白,我是不倒人義智沒錯,但我可不是小丑,不是沙包。

所以我將出場費一百五十萬全押在自己身上,賭我贏。

開賽前十五分鐘。

我將頭髮紮成馬尾,套上紅色拳套,紅色長桶靴,一個人坐在選手休息室中聞著拳擊手套上的塑膠泡綿味道,等待前兩場熱場的小比賽結束後,就輪到我的主秀登場了。

閉上眼睛,仔細回想著這兩個多月來的艱苦鍛鍊,但腦中卻不由自主浮現出剛剛那些將走道擠得水瀉不通的電視台、報社記者手中的鎂光燈,還有那一堆煩死人的問題。

「請問你收了多少的出場費?據說不下拳王?」

「請問義智選手,有專家指出這一場堪稱實力最懸殊的拳王爭霸戰其實是一場鬧劇,請問你有什麼看法?」

「請問你今天是不是還會貫徹你的不閃不倒策略?」

「請問你對今天的比賽有什麼期許?目標是撐到第九回合或是?」

「請問你對拳王公開宣稱,可以在第一回合就把你的頸骨打斷的說法有什麼回應?」

「請問你對拳王的必殺技噸殺拳有什麼對策?」

這些白癡問題我一律交給愛講話的布魯斯去應付,然後一個人將自己關在選手休息室,讓自己逐漸滾燙的皮膚稍微降溫下來。

「可惡,你們這群看不起我的混帳。」我有些悶,用拳套拍拍我的臉。

休息室的門打開。

「最好連拳王都這麼想。」閃電怪客跟亞理斯多德走進來,繼續說道:「這樣你就越有機會轟上那一拳。」

我探頭看著走廊外,閃電怪客說:「你那個朋友布魯斯,將那些記者通通打發走了。」

「心心姊姊跟建漢他們沒來嗎?」我問。

閃電怪客搖搖頭,說:「人太多,沒看見他們,說不定已經在觀眾席上了吧。對了,主辦單位說狗不准佔位子,所以我就跟亞理斯多德在休息室看轉播吧。」

我說:「沒關係,今天我是主角,我去跟那些商人說說看。」

閃電怪客拉住我,說:「比賽前不要分心,別去管這些拉哩拉雜的事了,我跟亞理斯多德本來就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不礙事。」

我坐了下來,雙腳一直拍打著雜亂的節拍。

重要時刻沒有看見心心姊姊,總教我心煩意亂。

「那宇軒呢?」我問,他可不要再出事才好。

「我也沒看見他。」閃電怪客不好意思地說:「不過我是刻意躲著他,我看到他就覺得自己怎麼會變得這麼糟糕。」

「你一點都不糟糕,你人很好。」我笑笑,但我的肌肉還是相當緊繃,亟欲證明那些記者、輿論都是白癡地顫抖。

閃電怪客坐在椅子上,亞理斯多德隨即趴在我腳邊,看了我一眼。

我也看著亞理斯多德,一看到他我就心安了。

拳王的拳再強,也沒有他老人家顫發青光的牙齒令人生畏。

亞理斯多德低吼了一聲,好像警告我最好不要打輸,否則就要把我撕成八塊。

「小子,聽到觀眾的歡呼聲了吧!」

像座小山的布魯斯滿身大汗將門踢開,震耳欲聾的加油聲排山倒海遠遠襲來,我全身幾百萬個毛細孔在霎那間全打開了。

「他們在為我加油?」我迷惘,自言自語,雙拳卻緊緊握了起來,全身發抖。

「現場可沒有一個拳王的拳迷啊,靠,這滿滿的五千個人都是來看你創造奇蹟的啊!」布魯斯大吼:「你看你老闆都被叫到全身火燙啊!這可是職業選手一輩子難求的夢幻比賽啊!」

我瞪大眼珠子,再也按捺不住心裡那興奮又狂野的聲音:

「打贏這場比賽,誰都藏不住你了,誰都可以輕易地找到你了!」

「藍邊角落!生涯七十四勝零敗,鯊魚級史上衛冕最多、號稱最強的拳王!貝、克、勇、次、郎!」

主持人拿著麥克風隆重地介紹,但全場一片寂然,一個粗眉長髮怒漢直接從擂台下翻上,不屑地高舉黑色的拳套預告勝利,那拳套底下不知倒下多少英雄好漢。

兩個助手慎重地將勇次郎腰際上的拳王腰帶取下,腰帶金光閃閃,耀眼迷人。

但我要的,可不是那條沈重的金屬帶子。

「紅色角落!只會勇往直前、不斷倒下爬起的永遠零勝男子漢!悲劇英雄!王、義、智!今天扭轉命運來啦!」主持人熱淚盈眶,真是太投入了。

全場起立,爆起如雷掌聲,幾乎每個人都吼著加油聲,害我根本就聽不清楚,披著紅色大披風就慢慢走上擂台。

「小子,看你的了!」布魯斯將我的名字用噴漆噴在赤裸的上半身,居然有這種教練兼助手。

我點點頭,一邊拉起繩索一邊朝觀眾席看去。這次我學乖了,牢牢記住布魯斯給心心姊姊他們的票的位置,但我一看,那幾個頗靠近擂台的貴賓位置只有猛揮手的可洛跟建漢,不見心心姊姊跟宇軒。

「不會吧?」我暗暗失望,我擒王的重要時刻居然少了一雙最重要的眼睛。

裁判看著我,他非常習慣我打拳漫不經心的飄忽眼神,走過來說:「王義智,比賽即將開始,請注意。」

我應道:「再等幾分鐘好嗎?我的心心姊姊還沒趕來。」聲音透過擂台柱上的感應麥克風傳了出去。

全場大笑,紛紛叫好,說沒有問題就等等她吧。他們都知道我喜歡在比賽時張望觀眾席裡,一個叫心心姊姊的人,甚至有一次還因此被打哭了。

「不行!」裁判瞪了我一眼,我只好再度開始我的孤軍奮戰。

晾在一旁的拳王臉色非常難看,驕傲如他根本沒遭受過如此的冷落,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亂動,殺氣逼人。

我脫下寫著「今生一勝」的紅披風,高高舉起左手,全場又是一陣瘋狂。

「小鬼,滾回馬戲團吧。」拳王一拳重重砸在自己胸口,像一頭即將衝出鐵籠的猛獸。

「那你滾回動物園吧。」我毫不客氣,大步走向前去,用拳套輕輕度量了一下拳王的鼻子高度。

嗯,如果他果然彎腰的話,這一拳閉著眼睛都可以命中。

我的挑釁動作讓拳王大吃一驚,全場觀眾更是抱頭叫好。

「混帳!裁判!」拳王將我推開,憤怒大叫。

「比賽開始!」裁判右手揮下,連忙跳開。

我毫無遲疑,像旋風捲向拳王襲去。

拳王裝作一臉蠻不在乎,尖銳的左刺拳精準地穿過我雙手的防備,砸在我的臉上。

我鼻子頂著那一拳,硬是用身體的衝擊力竄到拳王身邊。我毫無遲疑,像旋風捲向拳王襲去。

拳王裝作一臉蠻不在乎,尖銳的左刺拳精準地穿過我雙手的防備,砸在我的臉上。

我鼻子頂著那一拳,硬是用身體的衝擊力竄到拳王身邊。

「是現在嗎?」

我的右拳牽動厚實的肩膀,問我。

碰!

我倒下,看著天花板。

剛剛我正要揮出那必殺一拳時,拳王的右鉤拳輕描淡寫朝我的下巴揮上。

「真不愧是拳王。」我索性躺在地上休息,任裁判慢慢數秒耗些時間,直到身體完全恢復過來,才輕盈地跳了起來。

觀眾大聲叫好。

「來吧。」

拳王的動作跟想像中的一樣俐落,太早使用祕密武器的話,他絕對不會被我擊中的。我只好改變戰術,將自己的身體盡量縮起來,有如第六回合的疲憊戰提早來到。

等你再累一點吧,你的平均KO回合數是三點六場,未必有我的體力。

我謹慎地防禦,偶而隨便揮揮拳,但拳王不費吹灰之力就躲開了。

拳王揮灑自如靠近我,依然操控著飛快精準的左拳導彈,比起人魚宮本雷葬的無呼吸連打,拳王的拳並沒有狂風暴雨之勢,每一拳都是冷靜計算後的判斷,除非我抓狂暴衝,否則拳王乾淨明快的左拳就足以將我擋在擂台圓心之外。

但一旦我衝向拳王,下場必然會像剛剛一樣,被拳王的重武器右拳轟倒在地上。

「好不容易跟偉大的我比賽,盡你所能靠近我吧。」拳王高傲地說,左拳輕輕收回,我一踏步,左拳立刻將我刺退一步。

不對勁。

雖然我的手臂被拳王的左拳刺得很痛,但拳王根本沒有意思像他對記者宣稱的那樣,打算再第一回合就快速將我了結。

「看不起我嗎?」我頗氣憤,瞥眼看了一下建漢身邊的位置,可惡,居然還是空的。

「跟拳王比賽最好專心點。」拳王不悅,我一回神,感覺到身體居然浮了起來,下意識看了看下面,雙腳早已離開地板。

摔!

全場鼓掌。

我皺著眉頭抱著肚子,居然被你陰了一拳。

我想站起來,但看見布魯斯焦急地揮手勢,叫我休息一下,雖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我還是照做了,等裁判讀到八秒時才站了起來。

「拳王的拳居然如此娘娘腔啊。」我故意嘲弄著,擺出架式。比起人肉坦克範馬傑克的猛拳,拳王反而有所不如。

「拳王不是只要揮大拳就能當的。」拳王冷笑,隨意躲過我的連續左拳,聯手都不抬一下。

登!

第一回合出奇寧靜地結束。

我坐在椅子上,看著吊掛在擂台上方巨大的六面角巨型電視發呆。

「別分心了,專心調整呼吸吧。」布魯斯自己卻抬著頭,看著巨型電視上的運動器材廣告,只是用手拿著冰毛巾敷著我的手。

「調個屁,我根本就不喘。」我說,看著坐在貴賓席上的可洛跟我吹口哨裝鬼臉,然後一旁的建漢拿起手機。

「靠,這可是場超級吸金的有趣比賽,協會光是在轉播頻道上賣廣告就噱翻了。」布魯斯哼哼笑著:「依我看,那個拳王一定被協會拜託過了,務必跟你打得越久越好,這樣協會廣告賺的錢才多,拳王說不定也會分到紅。」我也料到了,沒關係,拖得越久對我越有利,打疲憊戰正是我拿手好戲。

現在是嬰兒食品廣告,我的大頭鬼,這跟拳賽有什麼關係?

「不過你可別跟著他的節奏起舞。」布魯斯警告我:「拳王雖然不習慣打持久戰,但拳王就是拳王,他可不是輕易被你累垮的人,尤其是他根本沒有認真跟你比賽。」
用快樂美容,絕無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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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我看著建漢講著手機,說:「我知道了,你難得給我建議啊老闆。」

建漢的表情頗為怪異,他看了看我,然後將手機掛掉,跟一旁的可洛竊竊私語,我實在很好奇他們在聊什麼,是心心姊姊打來的嗎?

登!

第二回合開始。

我吸了一口氣,暫時不想這麼多了,慢慢走到擂台中央。

拳王打了個呵欠,慢慢將拳套擺好,有一搭沒一搭地用左拳輕輕觸碰我的肩膀,我一想靠近,拳王就懶洋洋地溜開,然後用右手重拳威嚇我。

布魯斯說得對,我可不能按照他的節奏辦事。

「娘娘腔的傢伙。」我說,一個大踏步,右拳急速在臉孔前揮擺防禦著,左拳盯著拳王的下顎揮出。

啪!啪!啪!啪!啪!啪!啪!

突然一陣眼冒金星,拳王的左拳突然變得好快好快,但每一拳都牢牢將我固定在他的一個手臂長之外。

「別急,好好享受跟拳王交戰的快感吧,也許二十幾年過後,哈,你還可以告訴你兒子你是怎麼把牙齒斷光的!」拳王一邊說話,一邊毫不停歇地用綿密的左拳將我壓制住。

可惡,拳王這種小心翼翼的精準打法,弄得我火冒三丈。

我看過拳王十幾支比賽錄影帶,他非常喜歡一邊說話諷刺對手一邊把人揍昏,拳質並非奇重,但技巧之高、肌肉防禦度之強固,拳壇
無人能及。

「你在哭巴什麼?」我憤怒地挺進,右拳擋在下巴前,左拳朝拳王下顎揮出。

拳王的身形突然一滑,一道閃光自我的左臉轟落,我意識一陣短暫的空白,雙膝咚一聲跪下,身體斜斜倒下。

我睜開眼睛,鼻血不停冒出,流了滿地。

馬的。

我右手肘撐著地板,想坐起來。

「靠,不要急著起來!躺一下,想一點------想一點好笑的事!」布魯斯鬼吼鬼叫,我只好將額頭頂著地板,讓心情平緩下來。

居然中了拳王的大便話攻擊。

第八秒,我站了起來,發覺四周觀眾的情緒已經沒有剛剛那麼高亢了。

拳王扭動著脖子,打了個呵欠。真是一個恐怖的傢伙。

這場比賽中最令拳王討厭的,莫過於比賽一面倒向我的氣氛,而這股熱烈氣氛的最大起因,就是我同歸於盡、飛蛾撲火的狂猛氣勢。

然而拳王慵懶的拳擊姿態,和用最有效率卻最不夠力道的方式將我擊倒,讓比賽的節奏不斷變慢、斷斷續續。也因為拳王將我擊倒時所用的是技巧而不是力量,所以在拳頭不夠兇猛下,我被擊倒後爬起來也是十分正常,觀眾當然不會感受我的熱力,比賽的氣氛降溫了不少。

拳王,果然不愧是拳王,不僅主宰著小小擂台內的勝負,也控制著擂台外巨大遼闊的觀眾心靈。

「有你的。」我暫時想不到對策,只好將雙眼埋在拳套後方,乖乖地挨打,一邊觀察著拳王出拳的節奏間隙。

就這樣,第二回合平平淡淡結束。

我有些氣餒地坐下,看了看建漢,他已經不在座位上了。

我有些狐疑,建漢不知道去拉屎還是拉尿?

可洛看著我,臉色有些蒼白。

「靠,你被打著玩了,有沒有對策?」布魯斯大聲問我,在我頭上淋了一大瓶冰水。

我哆嗦了一下,搖搖頭。

可洛那是什麼表情?她一向是個比專職笨蛋還要快樂的笨蛋啊。

「你怕他嗎?」布魯斯拍拍我的臉,要我回過神來。

「怕個屁啊,我討厭他。」我說,看著拳王坐在對面的角落看報紙。他真是夠刻意的了,裝什麼輕鬆?

「那就別怕他的大便話啊?靠,想辦法嗆回去。」布魯斯忿忿不平。

「盡量啦。」我說,比賽到目前為止,唯一的好處是,拳王為了協會該死的廣告收益,暫時沒有將我快速解決的打算。

我很想認真在腦中沙盤推演下一回合的策略,但我的心緒一直停留在空空盪盪的貴賓席,以及可洛的怪異表情上。

「布魯斯,等一會兒鈴響後你就別管我,幫我去問問可洛發生什麼事了。」我才剛剛說完,電視牆上的寵物美容廣告就消失了,第三回合的鈴聲響起。

「上吧!你就是婆婆媽媽,魂不守舍!」布魯斯用力拍我的背,看來是不會幫我去問的了。

我站了起來,一時之間無法思考,乾脆老老實實擺出防禦的姿態。

拳王將報紙丟給助手,刻意走到擂台柱子上的麥克風旁,右拳沈重揮出,麥克風響起一陣銳利的風壓聲,全場驚呼。

拳王高傲地拉拉褲子,抖著粗大的眉毛,說:「小朋友,你今天上台,有贏的打算嗎?還是只是想表演不倒翁的猴戲讓大家開心一下?」左拳靈動,將我輕輕砸開。

我心中氣極,但嘴巴上可不願再認輸,說:「你的褲子歪掉了。」眉角被快拳擦過,一陣痛楚。全場大爆笑。

拳王毫不理會,一邊冷笑一邊快速繞著我轉,一下子輕快的左拳,一下子沈重的右拳,好像在打一個死靶一樣。拳王的左拳控制我移動的步伐,只要我試圖想脫離他的拳打圓心,他的沈重右拳就會硬將我推回圓心。

我居然不斷挨打,連不顧一切前進的機會都找不到。

「你的褲子歪掉了,小雞雞露出來了。」我說,左肩被轟了一下。五千名觀眾再度瘋狂大笑。

拳王瞪著我,快速移動著身體,一個重拳將我推回挨打中心。

「你看,大家都在笑你了,小雞雞外露的拳王喔喔喔喔喔。」我盯著他的褲子看,額頭挨了一記快拳。此刻連一旁的裁判都笑了出來,更別提五千人歇斯底里地狂笑,好像在看喜劇電影的最高潮一樣。

拳王冷冷地看著我,但掩蓋不住他的憤怒,一記超快速的左拳直直地敲在我的左臉上,我的身子立刻歪了一邊。

「打拳要專心,這一局就快結束了,回到你教練那邊再把小雞雞塞回去就行了。」我的嘴巴仍不停念著,又在環場大爆笑中挨了五、六記腹部攻擊。

但我注意到拳王左拳收回的瞬間,他的眼睛忍不住飄了一下。

「小飛象,甩呀甩,拳王的小鳥好可愛,真想摸一下。」我突然放下拳頭,嘻皮笑臉走向拳王,彎著身子,左手像是要撈拳王的鳥蛋一樣。

拳王大吃一驚,立刻反射性地低頭,看著褲子跳開。

我低吼,左腳悍然踏出,將拳王跳開的位置瞬間釘住,低頭、催肩,致命右拳在空中劃出一道無堅不摧的光芒。

  「著!」

我摔倒在擂台上,四周寂靜無聲。

馬的,我這一拳居然還是重心不穩。

我躺在地板上,雙腳往上一翻,直接跳了起來。

「拳王呢?」我納悶著,裁判也張大嘴巴迷惘著。

突然,全場歡聲雷動,吵得我差點就把拳套摀住耳朵。

裁判在我面前衝下擂台,我順著他往擂台下看,這才發現拳王正踉踉蹌蹌地在觀眾席上掙扎著。

我獃住了,但我的身體隨即做出反應,我的必殺右拳高高舉起,嘴裡發出狂野的咆哮聲,全場五千人的情緒到達最高點!

我將拳王一舉轟到擂台下!

「靠啊!你一定要看重播!」布魯斯簡直是樂瘋了。

「六------七------」裁判緊張地讀秒,他大概沒有對拳王,一個倒在擂台外的拳王讀過秒吧。

拳王抓著觀眾的椅子,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他的表情驚駭莫名,兩管鼻血啦啦啦啦流下,左手垂軟,胸口劇烈起伏。

「上來吧,不要以為躲在下面就沒事了。」我說,隱隱約約,建立奇功的右拳有些酸痛。

看來,拳王可不是一動也不動的抗壓牆,這一拳固然衝擊力十足,但拳王一被打飛下台,衝擊力大概只會發出一半不到的力量吧。

也幸好如此,我的右拳才沒有在瞬間報廢掉。抗壓牆上可是黏著五片厚厚的軟墊。

「可恨啊!」拳王怒吼,然後乾咳了兩聲後,右手拉著繩索再度站上擂台。

拳王一上台,將鼻血擦掉,鈴聲就響了。

拳王聽見鈴聲響起時,那如釋重負的表情,加上全場從沒歇止過的尖叫聲,真令人愉快。

「幹得太棒了!我差點以為比賽就這樣結束了!」

布魯斯從背後用力抱住我哈哈大笑:「我以前把對方打下擂台,可那是靠著繩索給他一拳,讓他往後一翻沿著繩索摔下去,沒想到你可以將他打飛!」

我也很興奮,抬頭看著電視不停將剛剛那一拳重播又重播了五次,最後才進廣告。原來剛剛我一拳轟中拳王趕緊回防的左拳套,沒能一舉炸掉他的頭。

拳王也抬著頭看著剛剛自己飛下擂台的畫面,恐懼在他的眼睛裡再度一閃而過,一群助理不住地幫他冰敷左手跟鼻子,按摩他的肩膀跟脖子。沒想到機會在第三回合就出現了,不必等到第九回合積分狂輸時,在時間壓力下很著急地亂揮拳。

所幸。

「不過我的右手開始發疼啊。」我低聲說。

「別被發現了。」布魯斯的聲音壓得更低,臉上嘻皮笑臉。

欺敵戰術是吧。

我嘆了一口氣,真希望心心姊姊在現場,看我這青天霹靂的一拳。

雖然沒有宇軒那麼神氣英勇,但我還是希望能在心心姊姊面前證明些什麼,雖然她根本不需要我證明任何東西。

我永遠都是一個模樣,優點,也是缺點。

「對了,你沒去問可洛吧?」我問,看著可洛,可洛看著我,勉強笑了笑。

「沒啊,打完再說吧。」布魯斯一副「哎呀,你好煩喔」的表情。

一想到可洛那個爛表情,我的心裡就有些犯慌,剛剛那一拳的勝利我居然開始不太在意起來。

「我要去問個清楚。」趁著還沒鈴響,我走到麥克風旁,對著可洛大聲問道:「可洛小姐,為什麼妳的表情像個大酸梅?建漢去哪裡了?」

全場哈哈大笑,但可洛的表情一點都笑不出來。

我心驚了一下,鈴聲愕然響起。

「低下!」布魯斯大叫,我反射蹲下,只見一道勁風在我頭頂呼嘯而過。

堂堂拳王居然從後面突襲我!

我趁著蹲式,一個轉身、小腿肌肉繃緊,左手往上一記羚羊拳轟起,拳王千鈞一髮往後退步躲過。

「小人!」我怒道,右直拳佯攻,經驗豐富的拳王大驚,往旁邊滑開。

拳王不知道我的右拳只有那一個千篇一律姿勢,才可以揮出全壘打。

「先偷襲的人是你!」拳王忿忿不平,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展開一場大便話攻防戰。右拳將我推開。

我雙手防禦,慢慢逼近拳王,觀察著拳王具體的傷勢。

拳王汗流浹背,左手臂看似相當緊繃,連腳步都慢得多。

我邁步上前,左右開弓連擊,但拳王的腳步以另一種極具經驗的方式掌握著擂台上的空間,加上重武器右拳配合防禦,我的進擊居然仍在擂台中央打轉。

「有你的!」我加快腳步,卻見拳王猛然一拳轟偏,掃過我的耳際,嚇得我一身冷汗。

拳王冷笑,彷彿昭告即使他只剩下右拳可用,依然可以將我砸垮。我咬牙,弓步朝拳王的左側前進,那是他的弱點。

「想討我便宜?」拳王凌厲的右拳將我震開,我兩條手臂頓時痠麻不已,然而拳王竟展開了一輪右拳直擊的高明功夫,連續十幾拳將
我直直地釘到擂台邊緣,我的背首度碰到繩索。

好可怕的拳王,他的右拳好像是把大榔頭,要將我這根釘子敲到沒入地底為止。

比起「無呼吸連打」那樣的瘋狂亂毆,拳王精準又蠻橫的直搗拳更為可怕,只要我的雙手一被震開,我的心口就會被他的右拳搗中。

可是我偏偏不能向旁邊躲開。我可是不倒人。

唯一允許的突襲例外,但機會尚未出現在冷靜卓絕的拳王面前。

「千萬別昏倒了!」我瞇著眼睛,強壯的右拳勉強跟拳王的右拳硬碰硬一下後,我揉身上前,左拳朝拳王的腹部一擊,拳王沒有閃開,用岩石般的腹肌承受住我這記肝臟攻擊,而他的右拳則朝著我的頭一股勁轟落。

我瞪大眼睛,一股衝擊力自我的頭頂陷入、然後從我的後腦勺穿過,但我的雙腿仍死命抓著地板,右拳握緊,往拳王的腹部轟下,拳王微微一震,表情略微痛苦。

我低著頭,左拳再一記羚羊拳往拳王的下巴勾去,但拳王當機立斷緊縮下顎、身體後仰,躲開我爆發力十足的大招式,並同時將右拳砸在我的鼻子上。

「鑽石一擊殺!」我硬挨了這恐怖的一拳,右直拳刺出,拳王以閃電的速度往旁跳開,一臉驚懼。顯然還沒克服對我右拳的糟糕回憶。

這次的近身互毆,就氣勢上來說我可是贏了一籌,我一步都沒退讓,而拳王卻落荒而逃。

多虧了亞理斯多德,要不然我剛剛早就被那兩記大榔頭砸昏了。

「來啊?再來啊?」我將鼻血吸回去,左拳輕輕揮出,度量著與拳王間的致命距離。

我慢慢逼近拳王,全場觀眾緊張地呼吸著。

拳王的表情就跟我先前那十一個對手一樣,難以置信到接近迷惘的地步,甚至還後退了一大步。拳王的後退帶起了比賽的最高潮。

「不倒人!」「不倒人!」「不倒人!」「不倒人!」「不倒人!」
「不倒人!」「不倒人!」「不倒人!」「不倒人!」「不倒人!」
「不倒人!」「不倒人!」「不倒人!」「不倒人!」「不倒人!」

五千名群眾吶喊著他們身為小人物的夢想,我彷彿成了打倒強權的代言人。

我微微擺動著身體,像一隻刺蝟,拳王全神戒備著,不知如何下嚥我這隻難吃的動物。

「血腥五重奏!」我左拳流瀉,拳王為了全神盯緊我的右拳並沒有如常躲開,只用右手臂彎下,屈著身子就擋住我所有的刺拳。

無妨,要看就讓你看個夠吧,只要你開始害怕,就沒有所謂的時機。

何況你的頭低著!

我猛然左腳踏步,彎身右拳轟然一擊,拳王身影一晃,我彷彿聽見拳王冷汗炸出的巨大聲響。

落空?我的拳套上並沒有擊中物體的飽實感。

我沒有抬起頭,只是看著地上拳王快速晃動的影子。彎身,然後左踏步,再來!

轟!

拳王再度飛快閃過我這一記大拳!

全場嘩然,我真喜歡這樣的背景音樂。

「逃吧!」我看著靠著繩索,臉色蒼白的拳王。

拳王賴以奪冠的右手重砲倉皇貫出,我像一個百折不撓的勇士,用胸膛承受住拳王這一拳,左腳再度踏出!

這一踏的力道震得擂台一晃,我的眼睛緊緊盯著拳王的鼻子。

拳王擊在我胸口的右拳閃電收回,然後再度擊出!

「著!」我肩膀一沉,傾力的致命右拳又是一轟!

右拳對決的世界!

拳王的頭猛然一偏,但他狂野的長髮卻來不及躲開,立刻被我這一拳的風壓轟散,髮絲暴射四散,然後像蒲公英般慢慢飄在擂台上空。

鈴聲響起。

我的右拳正好停在拳王的脖子跟肩膀中間,距離他的臉只有三公分不到。

讓你逃過了。

「下一回合,我要你留下那條該死的腰帶。」我用拳套輕輕碰了拳王的後腦勺一下,然後將拳王擊在我胸口的右拳漫不在乎架開。

拳王表情呆滯,嚥下一口口水,喉嚨鼓動。

競技館又是一片如雷掌聲。

我沒有坐下,勝利的火焰在我的體內熊熊燃燒著,讓我連一秒鐘都等不了,而且我很介意可洛的表情,我快寫下歷史新頁的時刻,她的臉上居然有沒有擦乾的淚痕。

「靠!幹得好,拳王的靈魂被你最後那一拳殺死了!」布魯斯沒有要我坐下。

我點點頭,隨意看了拳王一眼,他的雙眼依然無神,雙腳發抖。

也許拳王躲開了我奮力的一擊,但他的靈魂可還停在原處,就這麼被我嚇傻了。

按照這個情勢,或許我該舉臂做出下一回合KO的肢體宣言,但我沒有。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看著可洛暗暗心驚,接過布魯斯遞過來的冰水漱口。

此時懸吊在擂台上方的巨大六面角電視,突然切掉正在播出的連鎖健身房的瘦身廣告,插入一則最新的新聞快報。

我獃住了,畫面中是音波俠,也就是宇軒,站在市中心蜘蛛廣場的噴水池前,一動也不動地站著。全場觀眾看了這個新聞畫面都不禁大叫。

因為音波俠已脫卻了藍色貓耳面罩,露出「宇軒」的真實身分臉孔,他的表情僵硬、略帶憤怒,雙拳緊緊握著,從畫面可以看見有數十台攝影機環繞著宇軒,許多記者不停地向宇軒發問,鎂光燈從來沒停止過,畫面的跑馬燈字幕不斷說明這個男子就是風靡蜘蛛市的罪惡剋星音波俠,經記者查證後服務於吉登詩電訊公司等等個人資料。

而宇軒始終沈默,眼睛看著地上。

我背脊發冷,因為那些記者問的每一個問題都教我打心底顫抖。

「這呆頭是------是音波俠?」布魯斯在一旁怪叫。

新聞畫面中出現一個女記者,她拿著麥克風跟一條手帕站在鏡頭前,說明現在正發生的一切。

「記者伊敏現場為您報導音波俠公開真實身分的原委,事件發生在一小時前,TVBC友台一輛外景衛星連線專車和四名記者,經證實遭到骷髏幫餘黨綁架,骷髏幫並在半個小時後傳送了以下的畫面到電台。」

新聞畫面切換到一個臉孔呈現半透明的男子身上,他穿著黑色骷髏幫的衣服,正是惡名昭彰的骷髏幫副幫主「強化玻璃人居爾」。教我遍體生寒的,不是居爾,而是他正坐在一個熟悉的場景中抽著菸。

是綏葦孤兒院的大禮堂!

「各位市民好,我是居爾。」居爾冷酷地說:「過幾天就是你們稱為世紀大審判的日子,很好,我充分感受到市長打擊犯罪的決心。」說著,居爾的眼睛發出透明的光芒,身上的衣服突然裂開,露出他駭人的強化玻璃肌肉。鏡頭隨著居爾的眼神繞過全場,一百多個院童雙手遭到反綁,嘴巴被銀色膠帶封住,個個哭得眼睛紅腫。虎姑婆院長跟杜老師全身哆嗦跪在牆角,守衛王伯伯趴在地上,生死不明。

心心姊姊坐在椅子上,雙手雙腳都被手銬銬在鐵製椅子上,但沒有被封住嘴巴,眼睛閉上,臉上都是汗水。

「正在看畫面的親愛市民們,這裡是被遺忘的大雜院,裡頭全都是被你們遺棄的垃圾。」居爾靜靜說著,眼神極為殘酷:「但你們都沒想到,這裡有一個音波俠的心肝寶貝,莊心心小姐。是不是,莊小姐?」

全場觀眾疑惑地互相問著:「這個心心是不是不倒人的那個心心姊姊?」

鏡頭帶到心心姊姊的臉部特寫,她的嘴裡不知道正禱告著什麼,汗水沿著額頭滑過鼻心。

「音波俠一年多前住院的資料有那麼祕密嗎?為了服務廣大市民,骷髏幫不惜宰了幾個駐院醫師,終於套出音波俠的臉孔側寫還有真實身分,他就是梁宇軒先生,進一步查出這位美麗的莊心心小姐就是梁宇軒先生即將舉行婚禮的未婚妻。等一會我會打個電話給他,請他到蜘蛛廣場上迎接你們這群記者,命令他將面罩取下。」居爾面露微笑:「屆時就要請你們幫幫這群垃圾小鬼的忙了,將鏡頭對準除卻面罩的音波俠,進行三個小時的現場轉播,直到市立監獄將四個異能力者前輩放了出來,並用直升機恭送他們到這間垃圾場。」

鏡頭拉近,居爾半透明的臉孔後依稀可見微血管跳動,嚴厲地說:「等到幫主跟其他三位前輩安全抵達後,我們會在一小時後釋放所有人質,但,如果音波俠膽敢離開直播現場一秒,本幫將視為作戰,並準備一百二十六具屍體迎接音波俠,莊小姐便是第一具死屍。」

我眼前發黑,鏡頭再度帶到心心姊姊的臉上,她平靜地念著什麼。

居爾站了起來,單手提起心心姊姊背後的椅子把手,猛然往天花板上一砸,心心姊姊尖叫了一聲,連人帶椅撞了上去。

「可惡!」我大吼。

心心姊姊摔了下來,整個人臥倒在地上,鐵椅子的腳座都被撞擊力弄彎;她的額頭上流著血,膝蓋也擦傷了。

一個小鬼,那個非常像我的小鬼,突然滾上前去想保護心心姊姊,儘管雙手雙腳都被綁住。

心心姊姊忍住暈眩呵斥:「回去!」

小鬼眼睛哭著,跪倒在地上不再亂動。

「音波俠,你逮住我們家老大那一刻起,就該想想以後會降臨在你身上的惡夢。」居爾拉起心心姊姊的頭髮,心心姊姊抬起頭來,眼睛充滿恐懼。

新聞插播並未結束,畫面轉回宇軒僵硬地站在廣場的噴水池前,像石膏一樣,對記者的不停發問渾然不覺。

「糟糕,那小子居然是音波俠?」布魯斯呆住了,拿起冷水往自己的頭上淋下去。

「心心姊姊在念著我------」我回想著剛剛心心姊姊的嘴型,她正在禱祝所有院童一切平安,禱祝遠在擂台上的我,能夠贏得拳王腰帶。

贏得拳王腰帶?

拳賽主持人上台解釋:「在場的各位真是抱歉,因為剛剛新聞的關係中場休息延長了三分鐘,現在擂台上的大電視必須不斷轉播音波俠的畫面,所以協會即將從天花板降下四面布質大螢幕繼續為現場座位較遠的觀眾服務!」

四面超大布質螢幕緩緩落下,布魯斯跟我面面相覷。

登!

第四回合開始------

拳王臉色蒼白地站了起來,身子輕晃了一下。

全場觀眾瘋狂叫喊我的名字,叫喊著即將到手的勝利,叫喊著一場偉大的以小搏大的光榮。

我流下眼淚,這些為我加油打氣的觀眾難道已忘了剛剛的殘酷畫面?這些叫喊聲難道是支撐我拼命戰鬥的力量?我看著可洛,她正在號啕大哭,然後起身離開。

身處險境、隨時都可能會喪命的心心姊姊,居然正在為我祈禱。

為了一條,一條什麼東西?我解下拳套丟下擂台,拳王瞪大眼睛。

「我有更重要的事必須去做。」我看著電視螢幕上宇軒痛苦的表情,毅然跳下擂台。

主持人跟裁判都慌了,跟幾個工作人員衝了過來阻擋我,但我只是一股勁衝向選手甬道。

「快跑!後面交給我!」布魯斯攔在我後面大吼,突然像座小山悍著不動,接著我聽見許多巨大的撞擊聲,以及觀眾不滿的噓聲。

我一直跑。一直跑。

心心姊姊,等我!

等等我!

我跑到選手休息室,閃電怪客跟亞理斯多德站在門口等著我,他們已經在休息室的電視中看到了一切,而持有通行證的可洛也隨即趕到。

「閃電伯伯,請救救心心姊姊!」可洛大哭,我則根本沒時間哭哭啼啼,立刻脫下長靴換上輕便的跑鞋,套上一件衣服拉著閃電怪客就要走。

「等等,你要回山上?」閃電怪客吃了一驚。

「我在這裡根本待不住,只有你才能幫我將心心姊姊救出來!」我大叫,亞理斯多德低吼了一聲,我會意過來:「還有你,咱們一起上!」

閃電怪客神色猶豫了一下,說:「我跟你走,但誰都不准踏進孤兒院。骷髏幫的要求很簡單,只要那些惡棍被放出來了,他們就會放過孤兒院,以後宇軒自然會將那幫匪徒再逮回監獄裡。」

我瞪大眼睛,說:「你老了,人也瘋了嗎!宇軒呆呆站著是他已經沒有辦法只好賭一賭了!但熟悉骷髏幫幫主的人都知道,他被宇軒打斷一隻手,一定會殺掉心心姊姊洩恨的!」

此時可洛的手機響了,我一把搶過,果然是建漢的電話。

「建漢你這個混帳!你以為不告訴我我就可以安心跟拳王打架嗎?」我大罵。

我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建漢急切的聲音:「噓,我是偷打的。我們刑事組研判骷髏幫不可能守信用,也承擔不起那四個壞蛋重出江湖聯手後的損失,所以市長正在跟軍隊調派特種部隊混在警隊裡,打算在直升機進入孤兒院後,歹徒精神鬆懈後一舉進攻。你一定要拜託閃電老伯進去救人!」

建漢匆匆掛掉電話。

我看著閃電怪客,他不用我重複電話的內容就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他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妳別跟!」我將可洛手機放到口袋裡,拉著閃電怪客衝出怨聲沸騰的競技館,亞裡斯多德跑在我們前面。

攔了一輛計程車,直奔綏葦孤兒院。

計程車上的新聞廣播中,我聽見拳王因為我的棄權得到驚險的衛冕,拳協也開始討論是否要永久開格我。

但我已經沒有感覺了。

我滿腦子都是孤兒院的建築規劃,每一扇門,每一個走道,每一個房間,每一個祕密。

收音機傳來市長決定釋放四名死刑犯的消息,監獄正在做準備,直升機正在加滿油中。

我彷彿可以聽見直升機螺旋槳啟動的聲音。

「等我。」

我一想起心心姊姊那雙恐懼的眼睛,我的憤怒就快要炸裂我的身體。

祕密基地。

大樹上。

幾個身穿黑衣的骷髏幫幫眾在孤兒院的制高點架起機槍監視,還有幾管破壞力驚人的綠焰蟲砲對準著圍在下面的警車,然而警方也不甘示弱,全副武裝的刑警手持護盾戒備,還有五輛軍方支援的武裝裝甲車。

「幾十台警車將孤兒院圍住了,就算你想進去也進不去的。」閃電怪客在樹下嘆息。

「你以為我跟建漢是怎麼蹺課出來的?」我居高觀察著孤兒院的情勢,說:「我們有七條路可以逃過虎姑婆的監視出來,那些笨警察只堵住了四個,骷髏幫從上面可以看見六個。還有一個出口很遠他們都沒發現,就貼著地底下,下面有一條廢棄的大水管,又臭又髒,往裡面走可以一直通到廚房。」

閃電怪客搖搖頭,說:「就算潛進去了,你能夠做些什麼?這些惡棍可不是鬧著玩的,倒下去還可以讓裁判慢慢讀秒的人。」

「我不行,但你們一定可以。」我看了看閃電怪客,又看了看亞理斯多德。

閃電怪客一口拒絕,說:「放棄吧小子,這裡已經被團團包圍住了,那些惡棍如果想活命就要遵守諾言,我們守在這裡等就是了。」

我歇斯底里說道:「為什麼一個英雄會說出這種話!你是閃電怪客!閃電怪客!如果你不願意進去,就眼睜睜看我去送死吧!」

閃電怪客突然臉色嚴厲地說:「我不會讓你進去的!發生這種事誰都不願意,況且對方挾持了一百多個人,你進去後難道不會害到那些無辜的人!」

我跳下樹,扯著閃電怪客的衣領:「老伯!我一向都很尊敬你!這種緊急關頭你居然要冷眼旁觀!心心姊姊就要死掉了你知不知道!那裡有一百多個小鬼你知不知道!」

亞理斯多德怒吼了一聲,要我放開閃電怪客。
用快樂美容,絕無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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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我流下眼淚甩開閃電怪客,心中兀自難平怒氣,還有難以言喻的不安。

我坐在地上,打開可洛的手機,急切地傳了一通簡訊給建漢。

幾分鐘後,建漢回了簡訊:

「那條通道暫時還不會被我們發現,不過孤兒院的管線配設圖等一下就會送到,時間不多。」

我默默將手機簡訊拿給閃電怪客看,閃電怪客搖搖頭。

「亞理斯多德,你願意幫我嗎?」我擦著眼淚,亞理斯多德倨傲地揚起尾巴,眼睛顫發青光。

「你們兩個,誰敢通過這棵大樹就別怪我不客氣!」閃電怪客急道,雙手手掌電光浮現,說:「誰都別去送死!我寧願叫你們昏死幾個小時。」

我不理會閃電怪客,撫摸著亞理斯多德粗大的頸子,說:「你一開始就得變身知道嗎?那些人跟我不一樣,你知道的。如果有危險,儘管叼著心心姊姊就跑,好不好?」亞理斯多德憤怒地看著我,好像我看不起他老人家一樣。

「拜託了。」我抱著亞理斯多德,拍拍他的背,他不太習慣地掙脫。

突然我眼前的土塊發出焦味,閃電怪客神色俱厲地用「指光電氣」在我眼前燒炙出一道黑線,示意我別再前進。

「如果我有這種能力就好了,我從小就希望自己像漫畫裡的英雄一樣。」我有感而發,慢慢抬起頭:「但至少,我從漫畫裡學到了英
雄挺身而出的勇氣。」

閃電怪客一愣。

我站了起來,冷靜地看著眼前逐漸凋零的老英雄。

閃電怪客低下頭,不再說話。

「我記得漫畫裡,你有一次將護身用的那招<磁浮電氣>,彈出來保護快要死掉的蜘蛛人不被壞人擄走,那一招你還記得嗎?」我看著閃電怪客。

磁浮電氣是閃電怪客用以防身的電子護罩,只要子彈不直接擊中身體,有八成的機率都會被纏繞身體的金黃電氣給彈開,就算被子彈直接擊中,傷害也能大為減損,不過這一招耗費電力太大,而且對異能力者的重攻擊大多無效。

閃電怪客連忙搖手,說:「磁浮電氣的最高記錄只能支持十七分鐘,依我現在體內所剩不多的電力也只能撐個八、九分鐘,況且這個招式只有超人體質的人才勉強忍受得了,用在你身上,不到十秒你就會昏了過去。」

我緊緊抓著閃電怪客的雙手,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已經準備好了。

「…」閃電怪客無言,他的眼神從莫名其妙到無可奈何,然
後轉為堅定。

「也好,我本來就想讓你昏了過去。」閃電怪客皺著眉頭,兩股電流從我握緊閃電怪客的雙手上快速傳了過來,煞那間我幾乎失去意識,心臟揪然停止,然後才又慢慢跳動。

我顫抖,無法言語,牙齒劈劈啪啪上下敲擊,全身毛髮都豎了起來。

低下頭,閃電怪客已放開雙手,我的身體外緣隱隱約約漂浮著一層金黃色的電氣薄膜。

然後鼻血殷紅滴落,口水從嘴角流下。

「你…」閃電怪客氣喘吁吁,看著竭力保持意識的我。

我勉強點點頭,比了個大拇指。

儘管無法說話,但這跟亞理斯多德的磷光咬擊比起來,還稍微遜色了點,只是我的身體只要稍微一動,皮膚就會碰觸到電氣薄膜,不斷觸電的感覺很糟糕。

亞理斯多德低吠了一聲,全身磷光暴現。

我知道,磁浮電氣的效果時間有限,我必須把握時間。

我咬緊牙關,抱緊亞理斯多德的脖子騎在他背後,亞裡斯多德從山坡衝下,在重重警力的外圍跳下一個斜坡,轉進被灌木刻意遮蓋的廢氣大水管裡,進入不見天日的祕密道路,我憑著鮮明的記憶指揮亞理斯多德飛奔前進。

前進!

前進!

上面有人嗎?

我在亞理斯多德的耳邊輕聲問道。

亞理斯多德的鼻子抽動,搖搖頭。

我用力撐開頭頂上的鐵蓋,小心翼翼地爬出。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我竟然聞到自己皮膚上的燒焦味,不只鼻血一直止不住,還有嚴重的耳鳴,連指甲都裂開了。

亞理斯多德看著我,我強笑:「沒有問題,跟緊我。」

沒想到亞理斯多德看了我一眼後,逕自走到廚房門口,用他的狗鼻子嗅了嗅,嚴肅地看著我。

走廊上有人?

我比了個一。

亞理斯多德搖搖頭。

我比了個二。

亞理斯多德點點頭。

「你第一個,我第二個。別讓他們出聲。」我說,將門打開一條縫。

亞理斯多德竄出,我立刻踏步跟上,只見兩個手持衝鋒槍的黑衣人正在走廊一邊抽菸一邊巡邏。

「快!」我疾步上前,亞理斯多德像一枚大砲衝向距離最遠的黑衣人,黑衣人大吃一驚,舉起手中的衝鋒槍。

亞理斯多德的利嘴瞬間將黑衣人的喉嚨撕開,然後身體在空中一晃,將另一個黑衣人手中的槍撞倒,我趕到,左手一記羚羊拳往黑衣人的下顎轟去,隨即右拳捕上猛烈的肝臟攻擊。

兩個黑衣人無聲無息倒下。

為了安全起見,我只好將被我打倒的黑衣人的脖子扭斷。

此時我聽見震耳欲聾的螺旋槳破空聲遠遠飛來,我扶著牆壁,孤兒院哪裡可以停直升機呢?八成是禮堂上方的天台。

我將手機拿出,迅速傳了簡訊給正在孤兒院外的建漢:「侵入廚房外走廊,順利。先讓突擊隊衝進來,我會把握時間,想辦法拖住直升機。」

「必須要快,否則加上那四個怪物我們可吃不消。」我拿起一把衝鋒槍,端詳了一下。

馬的,現在要學會不會太慢了?我趕緊回想起建漢當初領了手槍回家時,興高采烈教我扳開保險、上膛的畫面,依樣畫葫蘆將衝鋒槍的保險關上背起。

靠著亞理斯多的鼻子跟我的判斷,我們選了一條守衛較少的走廊前進,慢慢迂迴靠近禮堂。

三個?

亞理斯多德點點頭,我深呼吸。

「馬的,哪來的燒焦味?」一個黑衣人抱怨著,腳步聲靠近轉角。

「呼!」我瞄準出現的黑衣人喉嚨,右拳一記「鑽石一擊殺」,他愕然倒下。

亞理斯多德早就衝過轉角,躍起!

兩名黑衣人機警地抽出手中的匕首刺向亞理斯多德,但亞理斯多德身上的磷光將匕首的力道化解掉,還將其中一個黑衣人的喉嚨咬下,但黑衣人身手不弱,舉臂格開亞理斯多德的咬擊。

黑衣人被咬住手臂,瞪大眼睛、就要厲聲慘叫時,我一個箭步衝上,右拳生猛地將黑衣人的脖子轟歪,而亞理斯多德也順利將另一個黑衣人解決掉。

「好險。」我心臟快炸掉了,我的右拳痛的可以。亞理斯多德搔搔頭,繼續跟我前進。

直升機的螺旋槳聲越來越大,我想他們快要著陸了,而我們距離禮堂只剩下兩個房間的距離------以及最後一道走廊上六個持槍戒備的黑衣人,然而走廊太長,根本沒有隱匿蹤跡的空間。

「呼呼呼呼…」我揉著心臟,我的身體快要負荷不了磁浮電氣的傷害,鼻血早已沾溼了上衣。

亞理斯多德擔憂地看著我,我搖搖手。

「閃電老伯還真是有一套啊。」我拍拍耳朵,想讓耳鳴別那麼嚴重,但一看掌心,才發現原來我的耳朵也滲血了。

我回想不久前的電視轉播畫面,禮堂裡除了居爾外,大約有兩個持槍的黑衣人站在虎姑婆院長等老師後面,另有兩個黑衣人好像站在禮堂門後,面對著被綁住的小鬼頭們,而我猜,遭到綁架的記者也許還有一個黑衣人押著吧。其餘的、絕大多數的黑衣人都部屬在孤兒院的頂樓及天台,監視警方的行動。

「等一下你一直衝一直衝,看見一個撂倒一個,我也一樣,然後你一旦靠近心心姊姊,你就咬住她跳到樓下,讓我來對付那個死玻璃。」我看著亞理斯多德。

直升機的螺旋槳聲逐漸減少,但引擎的聲音越來越大。

時間急迫。

我身子晃了一下。

剛剛拳王爭霸戰後的疲憊與創口在此時爆發出來。

昏昏沈沈中,我好希望再聽見一次「哈啾」「不用掩飾行蹤了,越快越好。」我看著身上越來越弱的電氣,說:「如果我沒死,出去以後認你當乾爹。」

「吼…」亞理斯多德甩甩頭,大概是不想要我這個笨兒子。

衝!

亞理斯多德有如一道飛馳的綠光,竄上牆壁、掠過天花板!全世界最恐怖的磷光咬擊開始!

六個黑衣人駭然,舉起手中的衝鋒槍就射!

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

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

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

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

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

槍頭一對準亞理斯多德時,我舉起衝鋒槍跑出,對準六人狂射!

雙方彈殼立刻掉了滿地,亞理斯多德吃痛,但仍迅速撂倒了兩個黑衣人,那些黑衣人痛不欲生地哀號,趴在地上叫得震天價響,我則倚靠身上的電氣擦開了幾顆零星的子彈,將餘下的四人射得花枝亂顫,往後撞開禮堂大門!

兩個站在禮堂大門正後方的黑衣人連忙閃開,但隨即被負傷的亞理斯多德咬爆。

「怎麼回事!」居爾霍然站起。

「小朋友趴下!」我大吼,挺起衝鋒槍,朝著居爾一邊掃射、一邊衝向虎姑婆院長身後的黑衣人,居爾抬起雙手,子彈在他的玻璃手臂上擦出無數火花。亞理斯多德則衝向負責掌鏡的黑衣人,禮堂尖叫聲此起彼落。

我丟開子彈用罄的衝鋒槍,三名黑衣人手中的槍管朝著我扣下板機!

閉氣,我絕不能閃開,要不然流彈恐怕會傷到這些孩子。子彈在我身上的電氣薄膜上炸開時,我已經站在黑衣人的面前,彎下身體,雙腿挺立。

對我來說,他們每一個都是拳王,每一拳都不允許落空。

轟!

轟!

轟!

黑衣人一一倒下,我抬起頭,居爾正冷冷地走向心心姊姊,當時的我渾然沒發現我的肚子已經穿了兩個大洞。

「亞理斯多德!快!」我大叫從禮堂右側衝向居爾,傷痕累累的亞理斯多德磷光暴漲到極限,從禮堂中間衝向心心姊姊。

亞理斯多德的身影在空中突然轉向,撲向神色冰冷的居爾,磷光咬擊襲上居爾的手臂!

我愣住了,居爾的手臂一動也不動,任亞理斯多德狠狠咬住。

「蠢狗,玻璃會痛的嗎?」居爾冷冷說道,一拳痛擊亞理斯多德的肚子,亞理斯多德嘴巴鬆開,身體在空中一滯,居爾再一拳朝亞理斯多德的頭往下轟去,原本就已經傷痕累累的亞理斯多德吭都不吭一聲,就被這一拳打趴在地,居爾這怪拳的衝力居然連磷光護盾都化解不了。

亞理斯多德嘴裡吐血,硬是想翻身而起,但四肢隨即軟倒,只有怒目瞪著冷酷的居爾。

亞理斯多德的情況我最清楚,他為我擋下幾乎所有的子彈,但數十粒子彈的衝擊力早已將亞理斯多德轟得多數骨折。

但他老人家就是不放心將居爾交給我。

「笨狗!我才不會輸給你!」我衝前,左腳奮力踏出,弓身低腰,右拳完美地轟向居爾。

居爾根本沒有閃開,我的猛拳就這麼砸在他生冷堅硬的玻璃臉孔上。

「不倒人?」居爾微笑,說:「我在電視轉播上看過你。」

我的拳骨碎裂,穿出了皮膚,鮮血慢慢淋在居爾詭異的臉孔上。

碰!

居爾一拳自我的胸口轟下,我的腳再也抓不住地板,背部狠狠撞上天花板,然後墜落。

我趴在地上,眼睛看著心心姊姊。

我的肋骨好像斷得亂七八糟…身上的電氣薄膜早就消失了。

「義智!」心心姊姊哭著,所有的小朋友都被嚇哭了,禮堂中的氣氛低落到谷底。

居爾冷冷說:「一個平凡人加上一條會發光的狗,能夠做些什麼?直升機已經停在我們的頭頂了。」從懷裡拿出一個遙控器,說:「等我跟老大離開這裡,你們如果還能夠在一百噸的黃色炸藥爆炸中活下來,幫我轉告音波俠…」

「轉告他什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個尖銳的聲音劃過,居爾單膝跪了下來,神色恭謹。

一個缺了右手、披著黑色大風衣的高大男子走進禮堂,身後跟著三個形貌特異的怪人,魁梧瘋狂的大鋼牙、削瘦陰險的豹人、拿著一本色情雜誌的噴火痴漢。

我趴在地上,看著心心姊姊。

來不及了,五個魔頭都到齊了。居然是這樣的結局。

「居爾,這次你幹的很好。」骷髏幫幫主的聲音極尖銳,笑著說:「不過直升機上面一定裝有祕密炸彈,他們想要等我們飛到天空後引爆,要不,就是用飛彈把我們射下來。你有更好的離開計畫嗎?」

居爾慢慢站了來,緩緩說道:「計畫就是,五個人直接從大門走出去,將外面所有的警察都殺光後,開著他們的裝甲車離開。只要我們五人聯手,沒有做不到的事。」

五人一齊縱聲大笑,恐怖的笑聲迴盪在禮堂中。

「不過既然有人能夠進來,就一定有祕密通道,老鼠絕對不只他們兩個。」居爾神色冰冷:「我已準備好炸藥,我們一走,就連他們、還有那些沒用的守衛一起炸翻,大爆炸也有利我們大鬧一翻。」

我顫抖著手,想從懷裡掏出手機警告建漢及外面的警方,但我連動都動不了。

我好想哭,我痛恨自己的弱小。

不但救不了心心姊姊跟大家,還拖累了亞理斯多德陪我赴死…

「謝謝你。」心心姊姊遠遠的看著我,輕輕的說道:「所有的小朋友們,我們不要哭,我們一起來禱告。」

虎姑婆院長跟老師們、一百多個小朋友慢慢停止啜泣跟哭號,大家閉上眼睛,一齊念著:「天上的父,請用您溫暖的光,請用您慈愛的雙手,看照地上卑微的子民,願所有人得到幸福,平安喜樂…」

骷髏幫老大嗤之以鼻,嘲笑似看著這群悲傷的小生命:「垃圾,一出生就被丟到這個大垃圾桶,憑什麼跟人談幸福?」

我看著心心姊姊,看著亞理斯多德,一個仍帶領著大家祈禱,一個兀自想要硬站起來。

我對不起你們。

「惡棍。」

噴火痴漢突然倒下,全身冒著焦黑的灰煙。

電氣縱橫,金光閃耀,禮堂的盡頭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然後霎然消失!

「誰!」骷髏幫幫主舉起手臂戒備。

「大家小心!」居爾一腳踩在桌子上,眼睛冷峻地掃視。

「剛剛到底是怎麼回事?是音波俠嗎?」大鋼牙看著正要哀號的噴火痴漢,暗暗心驚。

「不是,他還在電視直播上。」居爾瞥了禮堂的電視一眼。

話才剛說完,敏捷的豹人突然跳到天花板上、單手抓住吊扇大叫:「小心!」

一道閃電般的身影衝到大鋼牙的身邊,骷髏幫幫主風衣斜動,一掌朝怪異的身影劈落,大鋼牙亦張開大嘴猛然咬下,但一記悶雷聲,拉住吊扇的豹人卻摔了下來,身上還纏繞著白色的電光。

「躲開!」大鋼牙兩手拉起中招的豹人跟噴火痴漢,與骷髏幫幫主往後退了多步,跟居爾靠在一起。

「到底是誰!」骷髏幫幫主大喝,用腳踢起黑衣人掉落的衝鋒槍拿在手上,朝天花板快速掃射,火光四濺,大叫:「快現身,不然我斃了這些小鬼!」

「惡人也懂得害怕嗎?」

電光火石般的身影停住時,骷髏幫幫主手上的衝鋒槍不知在何時已被燒成焦炭,骷髏幫幫主忿忿將不能用的槍丟掉,瞪著一個蒼老身影的主人。正是閃電怪客!赤腳、汗衫、頭髮灰白稀疏、褲管捲起來的閃電怪客!

「我真丟臉,居然要一個孩子告訴我為什麼應該出現在這麼,來面對你們這些邪惡的混帳。」閃電怪客氣喘吁吁,站在一百多個孩子面前,肩膀流著鮮血。是剛剛大鋼牙的攻擊。

我握緊拳頭,閃電老伯,你的出場真的跟漫畫說得一樣,既驚險又恰到好處,快速的身影更將這五個壞蛋逼到禮堂的最頂端。

「老傢伙,你是哪個混帳?」大鋼牙怒道。

「居然偷襲我…」豹人站了起來,舔了舔爪子。

「他好像會放電?」噴火痴漢心有不甘地站著,每說一個字就嘴角噴出火光。

「報上名字?」居爾捏捏拳頭。

閃電怪客汗流浹背,慢慢舉起雙手,身上的金黃電氣忽有忽無,忽大忽小。他的確老了,但他還是重拾了往日的決心。

「你們不認識我,沒有關係,我早就被世人所遺忘,不過你們將永遠記得這個招式。」閃電怪客的眉毛冒煙,高高舉起的雙手各握住一個光球。

禮堂內微微震動,掉在地上的彈殼顫動、慢慢浮了起來,小孩臉上的淚珠也浮在半空,我感覺到我的頭髮都豎起來了。

骷髏幫幫主察覺到不妙,大喊:「不太對勁!居爾!」

居爾從四怪後跳起,一個箭步衝向閃電怪客,全身化作透明的強化玻璃。

那些彈殼跟淚珠已經漂浮到禮堂頂端。

「黑暗的終結者,光明一瞬的大地,壞人看了會哭,大人小孩都愛看的…閃電雙龍斬!」閃電怪客大吼,雙手劈空斬下,一百多個小孩縱聲尖叫!

兩道凌厲的黃金閃電轟然炸裂禮堂地板,巨大的閃光穿過居爾後不斷劈陷前進,一直到禮堂末端兩道恐怖的能量才又匯聚,將禮堂的
牆壁一舉轟爆!

白煙瀰漫,碎石懸浮,骷髏幫幫主低頭看著身上的大洞,抬起頭,連眼窩都冒出黑色的火焰,大鋼牙全身焦黑跪在地上,噴火痴漢不只嘴裡噴火,全身都燒得一塌糊塗,豹人也來不及逃開,直接被閃光的爆炸撞出禮堂破開的大洞,摔下樓去。

閃電怪客雙膝跪倒,全身宛若進入蒸籠裡,他耗盡所有的能量,兀自喃喃自語:「這是我這一輩子…最…最壯觀的一次閃電雙龍斬了…」

我大叫:「小心!」

首當閃電雙龍斬其衝的居爾憤怒地朝閃電怪客一腳踢去,疲累的閃電怪客儘管及時架起雙手防禦,仍被這一腳踢飛,重重撞在禮堂外的牆上,神色痛苦。

玻璃並不導電,居爾完全不受閃電雙龍斬的影響,只是身上的衣服全部化成一片片燃燒的灰蝶。

「可惡的糟老頭!」居爾瘋狂大吼,回頭看著肚子破了一個大洞的骷髏幫幫主,仰天長嘯。

「你們通通要死!通通要死!」

居爾悲憤地吼著,拿出炸藥遙控器,一百多雙小眼睛緊張地閉上。

「吼!」亞理斯多德不知哪來的狠勁,從居爾的背後將遙控器咬下,然後在地上打滾。

「亞理斯多德,快跳出這裡!」心心姊姊喊道,拼命想掙脫綁住自己的繩索。

居爾一腳踩住亞理斯多德的尾巴,面目猙獰地彎下腰,伸出透明的大手。

這個狂人想要跟我們同歸於盡,抑或是想要衝出禮堂的瞬間就將遙控器按下。

情勢萬分緊張。

然而,我發覺我竟然站了起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當我發覺自己竟然站起來的一瞬間,我眼睛裡看的,只有不斷掙扎的心心姊姊。

我有些迷惑,有些恍恍惚惚。

「蠢狗!居然想吃掉遙控器!」居爾拿起遙控器,將奮力一搏的亞理斯多德踢飛,將吊扇撞爛。

我舉步惟艱地走向居爾。

居爾瞪了我一眼,一拳朝我的肚子揍下去,我雙腿發軟,感覺肚子快破掉了。

但我沒有倒下。

我站著,不是因為我是不倒人。

支撐著我身體的,是另一個理由。

我為什麼會站在這裡?

我看著居爾。

我發過誓的,這輩子,我再也不要回到這個被世界遺棄的地獄。

但我拼命趕過來,現在就牢牢站在這裡,甚至決不願後退一步。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問居爾。

「討打!」居爾一拳擊中我的臉,將我的意識一震。

二十年來,從我懂事起,我就一直在搜尋我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

如果這個世界不需要我,又何必讓我降生在世界上?

既然我已經降生到這個世界上,為何不給我最渴望的、唯一的幸福?

我是個謎嗎?是個沒有人願意解開的謎嗎?

不,不是。

其實我早該知道的,這一切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都已經註定好了。

大雪紛飛的那天,還是嬰兒的我就出現在這裡,等著心心姊姊,一直一直等著。

要不是我在這裡認識了跟我一起喜歡心心姊姊的建漢,然後他第一眼就認出了他的偶像閃電怪客,我就不會認識今日挺身而出的老英雄,以及與我並肩作戰的亞理斯多德。

「心心姊姊偷的飯糰,不知為什麼總是特別好吃喔。」建漢摸著肚子。

「所以我決定了,乾脆跟心心姊姊結婚吧。」我說,這件事只有建漢知道。

「屁你個頭,我遲早要跟心心姊姊變成老公老婆。」建漢說,這件事只有我知道。

要不是我認識了日漸凋零的閃電怪客,他就不可能出現在他多年來一直迴避的戰場,在緊要關頭一舉將四個超級異能者轟成焦炭。

「你打算復出嗎?」可洛妹舉手。

「不。」閃電怪客。

「當世界需要你呢?」我舉手。

「不。」閃電怪客。

「如果有這個世界難以抵擋的敵人出現呢?」建漢舉手。

「不。」閃電怪客。

要不是我認識具有磷光攻擊能力的亞理斯多德,我就不可能在數百次的扭打中鍛鍊出對劇痛的超級忍耐力。

「吼!」亞理斯多德不耐煩地往天空一蹬腳,七十多公斤的我居然被他帶離了地面,然後重重摔在地上。

但我還是緊緊抱住亞理斯多德,在他耳朵旁大喊:「笨狗聽著!快點變身咬我幾口!」

要不是我必須在擂台上不斷與人打鬥,我就不需要這麼驚人的、不折不撓的劇痛忍耐力,也就不會跟亞理斯多德成為患難之交,在今日與我一齊賭命。

「你一開始就得變身知道嗎?那些人跟我不一樣,你知道的。如果有危險,儘管叼著心心姊姊就跑,好不好?」

亞理斯多德憤怒地看著我,好像我看不起他老人家一樣。

「拜託了。」

要不是我想在心心姊姊面前證明我是個具有無雙勇氣的人,我壓根不可能立志當個拳擊手站上擂台,也就不可能打過十二場超級激烈的硬仗。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好可怕,這些快拳儘管凌亂,但每一拳都好重,像小鉛球一樣,我只要稍微鬆懈肌肉,立刻就會往後震開似的。

「可惡!」我心道,再這樣下去,我的雙手一定會在半分鐘內完全痲痹,然後上半身就處於毫無防備的挨打狀態。要不是我習慣了亞理斯多德不可思議的劇痛攻擊,我就不可能承受住閃電怪客的磁浮電氣衣,也就不可能一路跟亞理斯多德不斷撂倒黑衣人。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我竟然聞到自己皮膚上的燒焦味,不只鼻血一直止不住,還有嚴重的耳鳴,連指甲都裂開了。

亞理斯多德看著我,我強笑:「沒有問題,跟緊我。」

要不是我誤闖了拳擊比賽,要不是我不斷的倒下又爬起,就不可能擁有跟拳王交手的機會。布魯斯一拳重重拍在炙燙的鐵板上,高溫將他的拳頭燙得吱吱烈響。

「靠,這可是不得了的機會啊小子,我要你把所有倒下去的一次拿回來!」布魯斯的眼睛乍放精光,說:「咱們扛一條腰帶回家!」

要不是我拼命想撂倒拳王,我就不可能站在抗壓力牆面前,揮舞上萬記魄力十足的豪拳,最後擊穿了厚牆,擁有擊倒一切障礙的本事。

「你打算怎麼做?」

「什麼都不練,就練這個姿勢。」

我將身體重心擺低,左拳夾緊臉前,右腳稍微往後一步,左腳重重用力往前一踏,右拳自腰際劃過全身之上,刷!

護墊震動了一下,牆壁當然完好無恙。

「我還有兩個月可以加強這一拳所需要必備的一切,包括這個姿勢需要運用的肌肉平衡感、速度、爆發力、還有將拳頭毀掉的勇氣,我都要在這兩個月內學會。」要不是我待在這個鬼地方一十八年,我根本不會知道那一條廢氣大水管可以通到廚房,通到我雙腳拼命站穩的此刻。

要不是我愛心心姊姊,以上所有的條件都不可能成立。

要不是我愛心心姊姊,我現在根本不會站在這裡。
屋頂上到處都是子彈呼嘯的聲音,建漢他們就快到了,要是炸彈引爆了可不妙。

而現在,我又發現了一件事。

「居爾…你…你跟拳王一樣高啊…」

我笑了出來,這絕對不是普通的巧合。

原來,自始至終,我苦練的這致命一拳,從來就不是為了打在拳王的臉上。

「那又怎麼?不倒人。」居爾高高舉起拳頭,莫名其妙地看著我。

我微笑,將身體重心擺低,左拳夾緊臉前,右腳稍微往後一步。

「原來我一直是最幸福的人。」我熱淚盈眶,看著居爾說:「從一開始,二十年來,我所有的生命就是為了揮出這一拳,解救我心愛的女孩。」

居爾一手抓著遙控器,一手握拳高高轟下:「胡扯些什麼!」

居爾重拳轟落!

我左腳重重用力往前一踏,身體擺低往左翼快閃,居爾的猛拳瞬間擦過我的髮梢時,我的右拳自腰際劃出一道美麗的痕跡!

刷!

我沒有抬起頭來,因為我在揮出這一拳之前就已經知道結果。

不管居爾是強化玻璃人、隕石怪、火焰魔、還是鑽石人,都無法抵抗我挾帶著幸福命運的一拳。

筐瑯、筐瑯、筐瑯、筐瑯、筐瑯、筐瑯…

遙控器掉在地上。

而我依然站著,不倒。
用快樂美容,絕無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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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我看著心心姊姊微笑,禮堂的大破洞外正好是美麗的火紅夕陽,彩霞疊疊。

心心姊姊奮力掙脫了身上的繩索,跑到我身邊。

我甚至說不出話來。

所有的力氣,所有的命運,都化作剛剛那一拳了。

現在的我,只能微笑,然後慢慢在心心姊姊的攙扶下坐下。

心心姊姊一直哭、一直哭,我這輩子從來都沒有看過她這麼傷心過,突然間,我有些哽咽,有些幸福的驕傲。

每個人在他最愛的人的心中,都有屬於自己的位置。

有的人被愛,有的人不被愛。

有的人被喜歡,有的人被討厭。

有的人適合當朋友,有的人適合單戀。

我很幸福,也很榮幸,在我的一生中,竟有這麼一次機會,能夠用我所有的一切拯救我最愛的人。

「心心姊姊…我知道我真的沒有被藏起來了…」

我很開心地說道:「原來我是妳一個人的…專屬於妳的…超人…」

心心姊姊抱著我流淚,撫摸著我的馬尾,輕輕解開。

我莞爾,又想起了那一個雨天。

外面的雨下的好大,我獨自一人坐在院子前的長廊末,雨水滴滴答答、答答滴滴、滴滴答答、答答滴滴。

那時,我十歲。距離我變成孤兒正好滿十週年。

「哈咻!」

心心姊姊拿著剪刀,站在我後面。剪刀片一開一闔。

記得,那是個龐克。

夕陽很美,但我的眼皮有些累了。

「我知道,我的頭髮又長了…」

我點點頭,輕輕拍著心心姊姊的背,不說話了。

再也不說話了。

記得二十歲生日那天的夕陽,天氣很涼爽,一滴雨都沒下。

空氣很香。

因為我聞著我最愛的女孩的頭髮,在最幸福的距離。



一年了,今天的黃昏也很美。

從小山坡看下的的孤兒院,竟有種夢幻的、恍如隔世的感覺。

「義智超人,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建漢跟可洛要當我跟宇軒的伴郎伴娘喔。」女孩笑著,摸著叼著一隻青蛙的大肥狗。

亞理斯多德現在的名字叫阿肥,那是孤兒院的小朋友為他取的新名字,他老人家在一堆小鬼的黏膩抱抱中逐漸克服了對人類的厭惡,不只當了院狗,還被養肥了一大圈。如果我還能夠跟他打一場,包他輸得哇哇叫。

「還記得你的老闆布魯斯吧?」女孩想起了一件很好笑的事,率性地哈哈笑了出來。

當然記得,那個比我還笨一百倍的大笨蛋啊!

「他終於打敗了暴風級的拳王,就在上個星期呢!哈啾!」女孩又打了個噴嚏,說:「他模仿你,連續二十場比賽說什麼也不肯倒下,說是要連你的份一起贏下去,真是個夠義氣的笨蛋。」

我點點頭,看著女孩清澈的眼睛。

「還有啊,閃電阿伯傷癒出院後就跟宇軒聯手了,他們說一起打擊犯罪比較保險,安全第一呢。」女孩幽幽地看著孤兒院:「上個月我買了你最喜歡的超人評鑑雜誌,上面說他們是有史以來最強的超人雙人組。我還以為應該是你跟阿肥呢。」說著,放了好幾期超人評鑑
雜誌在我的腳邊。

我笑了。

真高興閃電阿伯重回往昔的榮耀,本來嘛,他就是不甘寂寞的老笨蛋。

「心心!他們都到了!」一個洪亮的聲音從山坡上跑來,是個高大又略帶靦腆笑容的男人,手裡拿著一束鮮花,男人身後還跟了幾張熟悉的面孔。

女孩站了起來,笑得很歡暢。

「別讓這小子等太久啦!我先!」一個壯得像座活火山的粗魯男子大叫,將一條金光閃閃的腰帶放在我面前,說:「小子!你老闆現在的外號叫「死也不倒人布魯斯」,靠,還比你要響亮些啊!這條腰帶寬了點,你將就將就!」我笑死了。

「義智哥哥,我現在不叫你笨蛋啦!」一個短髮女孩將鮮花放下,我摸摸她的笨頭。

「臭小子,你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咱們下輩子出生做兄弟吧。」一個穿著警察制服的男孩揉揉眼睛,踢了我一腳,我用力踢了回去。

「謝謝你啊孩子,你教會了老頭子什麼叫真正的挺身而出、什麼是英雄。英雄不該怕被遺忘,但沒有人能夠忘記你的。對了,老頭子現在不抽菸啦!」一個精神抖擻的老人蹲下,摸摸地上的石碑。上面的字全都是他用電刻下的。

「義智,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最愛的女孩,請你讓我用你的名字當作我跟心心將來孩子的名字。」靦腆的男子向我一鞠躬,將鮮花放下。

「再見了,我的專屬超人。」女孩親親吻了我一下,我淡淡地笑著。

這是我的榮幸。

我坐在石碑上揮手跟他們道別,那條曾經叫做亞理斯多德的肥狗回頭看了我一眼,狂吠了幾聲,眼神有些落寞。

「笨狗,謝謝你了。」我有些感動,也許我終於贏得了亞理斯多德些許的敬意。

天漸漸黑了,我在山坡上看著被星光籠罩的孤兒院。

那裡的孩子們沒有被遺棄,只是被幸福悄悄藏了起來。

我深呼吸,敞開肩上的純白翅膀,穿過一望無際的蒲公英,在天空上升翱翔,慢慢融化在萬叢星空之中。

另一趟旅程等著我,我也等待著旅程。

希望在下一趟的美好旅程中,我依然能擁抱心愛女孩的笑顏。

當她的專屬超人。



【打噴嚏,全劇終】
用快樂美容,絕無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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