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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相遇分離總有期

第10章 相遇分離總有期01

  我站在地平線的盡頭,仰望他的飛機昂頭衝入雲霄,也會想,是不是我們今生的緣分就是不斷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轉彎處,而他其實是在用背影告訴我,不用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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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認孕婦脫離生命危險,從航線上下來的盛遠時沒有馬上離開機場,因延誤還在持續,他留下來協調機組,並安排集團的機場巴士,將滯留在機場的南程乘客送回市區或酒店。

  在應急指揮中心樓下,盛遠時遇見了備飛的程瀟。

  最近兩人都忙,各飛各的,這是繼模擬機訓練之後的第一次碰面,程瀟明顯一副“終於等到你”的姿態,盛遠時則看似平常地了解完她的備飛情況,就准備上樓了。

  領導就是有這樣的權力,對屬下招之及來,揮之即去。

  程瀟顯然屬於不上人省心的下屬行列。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她當然不會輕易放過盛遠時,雖然她答應了南庭不多問,但她程瀟做事,別說准老公顧南亭,就連親爹老程都管不了。

  見盛遠時有要走的意思,程瀟突然來了一句:“真不考慮我的新朋友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一針見血,瞬間戳到了盛遠時的痛處。

  盛遠時確實沒有想到她的新朋友是南庭,確切地說,即便盛遠時知道程瀟的新朋友姓南名庭,他也不可能接受她的媒人之舉,但在與南庭見過面之後,拒絕的話,他說不出口,只意味不明地反問了一句:“你的新朋友知道你在四處推銷她嗎?”

  顧左右而言他的男人真是讓人想分分鐘打死,但為了南庭,程瀟壓住了脾氣,“你想知道的話,我幫你問問,不用謝,你是我老朋友。”

  盛遠時不想再和這個人說話,轉身要走。

  程瀟也不阻攔,只是特別氣人地說:“還以為你見過她本尊後會改變主意,既然這樣……”

  盛遠時停步,回頭看她,“講!”

  “既然不是你的菜,那我就真的介紹給咖啡試試嘍。”程瀟回他一個挑事的微笑,“那麼如花似玉的姑娘,落入塔台那些糙爺們兒手裡可是遭禁了,你說是吧?”

  盛遠時漆黑幽沉的眼睛裡,透出危險的氣息,“你什麼時候這麼愛管閑事了?”

  “管閑事又不用像工作一樣還得逐級請示,為什麼不管呢?”她眼裡有笑意,“再說南庭是我二老公,她的事就是我……”

  不等她說完,就被盛遠時打斷了,他音色低沉地說:“她沒你那麼多事。”

  聽聽這口氣,好像多了解人家,和人家有什麼特殊關系似的。程瀟忍不住提醒他,“別又把天聊死了,我二老公懟人的功夫不輸你。”

  盛遠時帶著幾分不自知的信心回敬道:“那也要看對誰!”

  程瀟一笑,“行,我等著看你是怎麼玩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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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小時後,天氣愈發惡劣,已經開始從10級風力的強熱帶風暴,向45米每秒的14級強台風飆升,截止晚上八點,有超過200個來往G市的航班取消。

  在風眼逼近前,塔台在接到航空公司詢問關於起降情況的電話時,還能笑著調侃:“塔在我在,塔亡我亡。”然而,當機坪上狂風大作,原本天地相接的夜景被肆虐的台風吞沒,甚至是威嚴的塔台都在驟急的風雨中有了搖晃的跡像,年輕的管制們才有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警惕。

  卻沒有一個人離開席位。

  他們嚴陣以待,持續關注著實時台風路徑,為還在空中的航班保駕護航。

  南庭來到管制大廳,在備份席位坐下。

  大林詫異地看著她,“你已經下班了吧?怎麼還沒走?通勤車停了?”

  原本她完成放單考試就下班了,那個時間正好有一班車回市區,現在都應該到家了。結果她只是休息了會兒,就向應子銘申請回來幫忙了,“堆積的飛機還在增多,怕你忙不過來,增開25號扇區吧,分擔一部分流量會更安全。”

  她才值了一個繁忙時段的班,還是參加精神高度緊張的放單考試,換成是大林,肯定只想睡覺,她卻考慮到台風過後,後續航班集中起降,波道有多繁忙,主動留下來加班。

  大林點頭,“辛苦了如花。”

  南庭插好自己的話筒,“份內事。”

  應子銘還在忙著和終端近進管制室通話,了解處於盤旋狀態的航班情況。

  風勢愈演愈烈,聽著外面不知是哪裡的玻璃碎地、隔壁消防隊出警的鳴笛,看著機坪上的作業車輛被風掀翻、管制樓外的大樹被連根拔起,真是對心髒的終極挑戰。

  空管中心已經啟動應急預案,先是給值班的管制員配發了紅色安全帽,作為臨時防護措施。到了後面,當地面的飛機全被按住,當空中的飛機相繼離開機場空域,轉飛備降場,在管制樓有多扇門窗被吹碎,而管制大廳的玻璃正經受嚴峻考驗的情況下,管制們被通知,合並扇區,除各崗位領導管制留守外,管制員們緊急撤離管制大廳。

  南庭的扇區內,竟有一架日航飛機聽錯指令,持續近進到塔台所負責的高度內,試圖尋找台風間隙強行落地。

  此時降落,航空器將面臨高達113公裡每小時的風速,根本就是找死。南庭嚴守起降標准,在日航飛行員不聽勸阻的情況下,她用英文,語氣強硬地給對方下最後通牒:“JAL602,Tower,the weather is below VFR minima,it’ s illegal for you to land,or I’II have to wriet up an incident report and it might end up with a licence suspensiom.(日航602,天氣低於VFR最低標准,落地違規,否則我將不得不寫一份事故報告,這可能會吊銷你的飛行執照。)”

  或許是被南庭所說的“吊銷飛行執照”提醒,也可能是因真真正正地體會到了風力的凶猛,感覺到了害怕,日航飛行員終是放棄了降落,根據南庭的飛行指令,迅速脫離風力最強的空域。

  南庭卻為了爭取時間把他移交給近進管制,失去了最佳撤離時機。

  盛遠時趕到管制大廳時,就見外面有一台不知從哪裡刮來的空調外掛機,正在風的作用下,朝南庭所在的席位方向砸過去。

  盛遠時厲聲喝道:“蹲下!”與此同時,身體快速反應,健步如飛地衝向南庭,動作迅捷得連距離南庭最近的應子銘都不及他快。

  南庭恰好在這時摘下耳機,她循聲望過去,就見神色緊張地盛遠時出現在門口,她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不可置信地揉了下眼睛,完全沒發現窗外即來的危險。

  “如花快躲!”大林的驚呼聲中,管制大廳的玻離不可幸免地被空調外掛機砸中。

  “砰”的巨響聲中,厚重的玻璃硬生生被撞碎,伴隨玻璃碎裂的聲音,空調外掛機被狂風卷進管制大廳,瘋牛野馬似地直逼向南庭的脊背。

  一旦被砸重,就是性命之憂。

  突來的巨響令南庭有一瞬的耳鳴,而夾雜著濕冷雨水的大風吹得她根本站不穩,在她下意識伸手想要扶住什麼時,整個人已在風馳電掣間被一股突來的力量帶倒,天旋地轉中,她甚至分不清是風的力量,還是人為力量促使她倒下,直到身體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抱住,才意識到是盛遠時撲倒了自己。

  耳邊的風聲頓時消失不見,南庭只覺得,他的懷抱,溫暖寬厚。

  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久違到讓她眼眶發熱。

  相比她情緒的衝擊,被砸壞了一塊玻璃的管制大廳瞬間狂風肆虐,無數資料和相對較輕的設備被刮得四處亂飛,才退到門邊的管制紛紛衝進來,有就近搶救設備的,有衝過來看南庭和盛遠時是否受傷的。

  南庭後背著地躺著,怔怔地看著居高臨下俯視她的盛遠時。

  盛遠時卻只看到她被玻璃碎片刮傷,沁出血跡的額頭。他沒多說一個字,迅速起身的同時,小心地托起南庭的背把她扶起來,確認她身上沒有其它傷,為她正了正安全帽,把她緊緊護在懷裡往門口走。

  混亂中,應子銘沒有看清南庭的傷情,只瞥到她臉上似乎是有血,他揚聲喊大林,“帶小南去醫務室。”自己則留下,帶領管制們搶救飛行資料和設備。

  可此時已經八點多,塔台醫務室的同事早在台風來臨前,被安排坐最後一班通勤車下班了,所以團委林主任才會給盛遠時打電話,請求醫療幫助,因為就在剛剛,有兩位技術保障室的同事在作業時受了傷,而南程航空在機場的指揮中心是距離塔台最近的。

  盛遠時邊摟著南庭下樓,邊打電話給副駕駛叢林,“告訴我你的位置。”

  叢林立即聽出他語氣的急切,“二樓休息室,醫生正在給……”

  “我馬上到,除醫生外,”盛遠時冷聲命令:“清場!”

  師父有令,叢林絲毫不敢怠慢,南庭和盛遠時到達休息室時,裡面只有一位醫生。經過檢查,南庭左額頭上被玻璃碎片劃出一道約兩釐米長的口子,所幸傷口不是特別深,也沒有傷及額骨,但醫生在給她清理傷口時還是說:“可是夠危險的,差一點就劃到眼睛了。”

  等醫生做好傷口的消毒工作,盛遠時從他手上接過紗布,“我來。”然後開始為南庭固定。

  明明很疼,南庭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還安慰小心翼翼的他,“不疼。”

  盛遠時抬眸看她,偏沉的目光似是在警告她——閉嘴。

  叢林則在看清南庭的臉時說:“是你啊?”

  盛遠時聞言幾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像是在質疑:怎麼身邊的人都認識南庭,唯獨自己,對她一無所知。

  南庭在認出叢林竟然是那天在平梯扶手前,跟在盛遠時身後的幾名飛行學員之一,剛想說話,下巴已被盛遠時單手捏住,然後聽見他以命令的口吻說:“別動!”

  南庭就沒出聲。

  叢林孩子氣地聳肩,識趣地閉嘴,眼睛卻一直在盛遠時和南庭身上轉。

  大林在這時舉著南庭的手機進來,“一直響,就給你拿過來了。”

  平時他們上席位時手機都是不帶的,以免工作分心,所以管制上班時,和飛行員一樣,屬於失聯狀態。今天情況特殊,下了席位的管制紛紛開機,急於了解家裡的情況。

  盛遠時正好把紗布固定好,見大林過來遞手機,他把手從南庭臉上移開,卻沒有起身的意思,岔開長腿坐在她對面,南庭才意識到兩人此時的坐姿是那種自己被他長腿“包圍”的局面。

  有些尷尬,卻像貪戀這一刻的相處一樣,無法開口請他動動,於是,南庭保持著在外人看來有點曖昧的姿態不動,伸手把手機接過來。

  盛遠時五官敏銳,在她接通的前一秒,瞥到來電顯示是:老桑。

  信號很弱,南庭半天才聽清桑桎是在說:“機場那邊怎麼樣?你沒事吧?海灣大橋被封了,我要晚點才能到,你在塔台等我,不要坐通勤車了。”

  海彎大橋被封,意味著唯一的一座連接市區和機場的樞紐在台風結束前,不會有車輛能往來。南庭沒有想到桑桎竟然要來機場接她下班,還被困在了橋那邊,她語氣略急地說:“我很好,什麼事都沒有,今晚要加班,不急著回家,你趕緊往回走,不要在外面停……”話還沒說完,電話突然斷了。

  南庭立即切換到微信界面,手速很快地編輯了一條信息,確認發送,祈禱這微弱的信號能把消息傳送出去,祈禱桑桎能聽她的話,平安折返回家。

  盛遠時把兩個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甚至是她不自覺表現出來的焦急與擔心都盡收眼底,他壓了壓情緒,在克制中起身。

  南庭回過神來,手像有自己的意識一樣容易拉住他。

  盛遠時身形一頓,感覺到手腕處的涼意,心裡沒了聲音。

  大林見到這一幕,傻了幾秒,和叢林對視一眼,識趣地帶著醫生悄無聲息地退出了休息室。

  盛遠時才回頭看南庭。

  南庭仰臉注視他,臉色蒼白,眼神筆直坦蕩。

  盛遠時不說話,等她先開口。

  南庭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啞聲,“你怎麼來了?”

  還需要再確認什麼?!在看見她的第一眼,不是就確定了嗎。盛遠時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在半年前聽出她的聲音後,及時來一趟塔台。更恨自己為什麼要那麼武斷地認定,她不可能成為管制!盛遠時啊盛遠時,你是從什麼開始,連相信奇跡的勇氣都沒有了?

  盛遠時微微仰頭,試圖壓抑住胸臆間幾乎要洶湧而出的,他不想外露的那些情緒。許久,他手上一轉,反握住南庭纖細冰涼的手,俯身在她面前蹲下,“你留我,只是為了說這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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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相遇分離總有期02

  盛遠時微微仰頭,試圖壓抑住胸臆間幾乎要洶湧而出的,他不想外露的那些情緒。許久,他手上一轉,反握住南庭纖細冰涼的手,俯身在她面前蹲下,“你留我,只是為了說這些嗎?”

  是啊,旁若無人地,不顧矜持地留下他,只是要說這些嗎?

  答案昭然若揭。

  可在經歷剛剛那千鈞一發的危險後,南庭迫切地想要知道:他在如此惡劣的天氣裡出現在塔台,是不是為自己?這個答案對她很重要。

  盛遠時卻不答,蹲在她面前,用那雙如鷹般銳利的眼睛,無聲地注視她。

  那目光似有穿透性,直看進南庭心裡,讓她不能敷衍,也找不出敷衍的言語。

  空氣中有種平靜又隱忍的較量氣氛,像是誰先開口,誰就輸了。

  可南庭不想和他爭輸贏。

  她的手無意識地握緊盛遠時的,仿佛是害怕他突然抽手離開,像那天在訓練室裡一樣,走得頭也不回。他的背影,挺拔且讓人迷戀,但對南庭而言,是無法言說的痛。

  她微微低頭的樣子,儼然失去了在席位上的自信與獨立,連出口的話都顯得底氣不足,盛遠時聽見她輕聲說:“我不是故意的。”

  看似沒頭沒腦,他卻聽懂了,回想那天兩人在模擬機訓練室裡劍拔弩張的你來我往,盛遠時沉了沉眸,“不是故意假裝不識?還是,不是故意看我狼狽失態?”

  在沒見面的情況下,南庭確實能夠做到假裝不識,一如南程航空首航那天,同事們談論他時那樣,置身事外,似乎他只是個陌生人。可當他真實地站在面前,南庭所有的心理防線,在瞬間,全線潰守。

  接到通知,得知這一次的模擬訓練不在空管中心內部進行,而是邀請各航空公司飛行員到場時,南庭以為,和盛遠時的這一場重逢,無可避免。畢竟,作為民航業新勢力的南程,由他領飛。可他如今不是一位普通的機長,而是高高在上的盛總,配合訓練這種小事,他會親自來嗎?

  然後,大林斬釘截鐵地摧毀了她的期待,“中南和南程共派了十二名飛行員到場,由女飛程瀟帶隊。”那天見面,程瀟也是那樣告訴她的。總之,所有的信息都告訴南庭,盛遠時不會來。是失望的吧,又莫名松了口氣,這樣的舉棋不定,這樣的猶豫不決,這樣的近情情怯,不像她。

  盛遠時偏偏還是來了,在考核接近尾聲時,在南庭毫無防備之下。所以,那一刻狼狽失態的,恐怕不止盛遠時一人。只是這些,南庭無從對他說起。

  外面的台風還在持續,呼嘯著拍打著窗戶的玻璃,仿佛下一秒就會衝破阻礙吹刮進來,席卷室內的一切,包括此時此刻內心都無法平靜的一對男女。

  終於,盛遠時先松口,“到塔台多久了?”嗓音沉涼,一語中的。

  南庭咬唇,“一年零兩個月。”

  把時間向前推十四個月,恰好是他回國後不久。盛遠時深呼吸,“知道我在中南?”

  南庭點頭。

  “起落架特情那次,聽出我的聲音了?”

  “是。”

  “非常鎮定,聲音沒有任何的異樣或驚慌。”

  “第一次上席位,過於緊張,起初沒聽出是你。”等聽出來是他,又因為他正在遭遇起落架放不下來這樣嚴重的特情,南庭不敢有絲毫的分神和懈怠,可天知道,等待他著陸的那短短的幾分鐘裡,她擔心到幾近窒息。幸好沒有發生任何意外,否則她不確定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那天走出塔台後,南庭獨自坐在機場南側的瞭望台上,看向跑道的方向,很久。暮色暗淡,殘陽如血,女孩子單薄的身影,在與天地相接的機場面前,顯得那麼渺小,孤單。

  之後很多天,南庭都沒有勇氣走上頂層指揮塔,只要回想那一天的經歷,就心有余悸。發覺她的逃避,應子銘甚至有些後悔,認為不該讓她太早拿起話筒。

  算是給南庭做心理疏導吧,應子銘帶她去了終端近進管制室,在那個封閉的,四面沒有窗戶的房間裡,讓她親身感受近進管制如何在有條不紊之中,爭分奪秒地為每一架飛機護航。

  當近進管制室接到電話,得知一架載有急症病人的飛機平安著陸,且病人脫離危險後,他們臉上洋溢的笑容和眼底湧起的淚意,讓南庭意識到,管制員除了擔負著飛行安全那一份沉甸甸的責任,還有對生命的敬畏。

  她對應子銘說:“師父,我要再試試。”

  那眼眸中的堅定,讓應子銘如釋重負,他語重心長地說:“要想成為一名真正優秀的管制官,小南,你還會經歷很多,還要承受很多。”

  當時的南庭並不是很懂應子銘的意思,直到她開始一次又一次地經歷特情。可她的這些轉變,盛遠時不得而知,“我也聽著像你,但我怎麼都沒想到你會成為管制。”

  他去往最遙遠的地方尋找,而她,悄無聲息地來到他身旁。

  盛遠時松開她的手,改而捏住她下巴,逼她抬頭看著自己,一字一句:“做了管制,到了G市,都不讓我知道?”

  南庭想過無數種和他重逢的場景,唯獨沒有眼前這一幕,面對他的質問,她不知如何作答,只在他眼中看到小小的自己,脆弱到無能為力。

  盛遠時保持著和她對視的姿態許久,這是記憶裡,唯一一次他仰望在自己面前瘦瘦小小的她,而額頭包著紗布的小姑娘也沒有了昔日高傲囂張的氣焰,顯得那麼地嬌小柔弱。

  何必咄咄逼人?久別重逢,她又安然無恙,不是應該高興的嗎?是啊,該高興的,卻笑不出來。但終究心軟了,盛遠時把捏在南庭下巴上的手移到她臉頰上,然後是額頭,怕碰疼了她,一點力道都不敢用,輕輕地撫摸,最後,他的手落在她發頂,像是在確認,面前的她,是真實存在的,可就在他准備再說點,或是再做點什麼的時候,南庭的手機再次響起,來電顯示依然是:老桑。

  顯然是那位手機有了信號,因為擔心她,才又打來。

  忽然之間,什麼溫情的話都說不出來了。盛遠時眼神微涼地住了口,收了手,留下一句:“好好想想,你該道歉的,是哪件事。”起身。

  南庭抬頭,視線裡只剩下他高大的背影,以及白色機長制服上似是被玻璃碎片造成的幾個破口,和那上面刺目驚心的斑斑血跡。

  他受傷了?南庭驚呼:“七哥!”

  盛遠時停頓了一下,也只是說:“你應該不缺,送你回家的人。”

  這……南庭追到門口,他已經走到了樓梯拐角處。她又折返回窗前,很快地,盛遠時的身影出現在塔台樓下,他就那樣迎著狂風暴雨走向那輛白色陸虎,後面的叢林小跑著才勉強追上他。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緊接著,應子銘匆忙而來,他關切地問:“小南,還好嗎?”

  其實不太好,無論是先前的驚嚇,還是和盛遠時不算愉快的對話,以及發現他受傷後的自責與擔心,都讓南庭身心俱疲。可該來的已經來了,尤其這場重逢,她又期待已久。所以,盡管額頭上包著紗布的樣子有點可憐和滑稽,南庭還是笑著答:“特別好。”

  必須要特別好的狀態,才有勇氣面對即將到來的一切。反正,就算結局沒有特別好也沒關系,總不至於比從前失去他更糟。

  嗯,真的真的,特別好。南庭緩緩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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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多小時的瘋狂過後,不僅機坪滿目瘡痍,辦公區和航站樓裡也是一片狼藉,甚至是中心兩路市電都中斷了供應,空管中心立即開啟災後重建模式,各個部門的人員迅速投入到了救援搶險的工作中去,兵分幾路,搶修線路,清理積水,恢復設備的運行運轉,同時進行檢測,力爭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涉及飛行保障的每個環節恢復到正常水平。

  深夜,G市機場逐漸恢復了航班起降。由於台風後加班機增多,第二天,管制波道一直處於繁忙的狀態,而包括南庭在內的,前一晚值了大夜班的管制們沒一個人離開塔台,累了就在休息室裡眯一會兒,醒了就去管制大廳,協助值班的同事做些協調的工作,以確保飛行安全。

  截止到南庭下班時,她已經連續工作了三十多個小時,桑桎更是在機場等了她很久,就怕她因外傷和勞累引發高燒。

  雨停了,但沒有出太陽。南庭走出塔台時,下意識看向停車場,沒有一輛白色的車,更沒有那個想見的人。她低頭笑了,笑自己痴心妄想。

  回去的路上,桑桎始終默不作聲,目不斜視的樣子像是專注於路狀,但南庭知道,他在生氣,氣她先是隱瞞失眠,後又加班受傷。她想了想說:“我心裡再清楚不過,作為一名菜鳥級管制,自己能做的非常有限,可在整個塔台都處於極度繁忙的狀態,對我傾囊相授的師父,指導幫助過我的師兄們都在堅守的情況下,我實在走不開,哪怕只是為他們泡一杯咖啡,買一份快餐,我也覺得有意義的。”

  或許,團委林主任就此次台風事件,在發宣傳稿時會說:“管制是在用生命守護自己的事業和職責”,但其實管制根本不會去考慮那些偉大和高尚的字眼,他們只是想:千萬別出錯,千萬別出事。如同南庭總是對著航空器默念“起落安妥”一樣,唯此一願。

  因為南庭選擇了管制職業,桑桎很清楚:只要天上有飛機,他們就不會離開。可面對南庭的傷,他還是忍不住說:“從前我只覺得管制在工作上的失誤會造成風險,這次台風,讓我意識到空管還有生命上的危險。所以,盡管我沒有立場勸你改行,但你必須答應我,以生命安全為第一考量。你不用辯駁,你額頭上的傷就是最好的證明。再有下次,南庭,我不管你是不是要和我絕交,我一定有辦法讓空管中心辭退你。”

  他確實有這樣的本事,但他一直用近乎縱容的方式尊重和支持著她的選擇。甚至是現在,只要她稍稍服個軟,他就會緩和下來,不與她計較。

  未免桑桎擔心,南庭故作輕松地說:“我是上班不是賣命,當然會好好保重自己,再說了,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好多計劃沒實現,哪能傻得拿生命冒險。”

  桑桎也不冷著臉了,饒有興致地問她:“很多事是什麼事?”

  南庭不會和他說,有些事是和盛遠時有關,她只避重就輕地說:“例如養睡不著。”

  桑桎聞言就笑了,“睡不著我可以替你養,有空還是先想想破相了怎麼辦吧。”

  南庭似乎這才想起額頭上還有傷,她伸手摸了摸紗布,無所謂地說:“破相的話,只能用內在美彌補了,除此之外,我實在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

  她明明是句玩笑,沒有走心的,桑桎卻像聽出了什麼話外音一樣,再次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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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相遇分離總有期03

  南庭的新家也遭遇了台風的“侵襲”,所幸只是廚房的玻璃被吹碎了一塊,沒有給她的小窩造成“毀滅性”的傷害,只是廚房有點慘。睡不著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從床底下竄出來,朝門口的南庭奮力撲過來,如果不是桑桎在她身後扶了一把,南庭險些被撲倒。

  睡不著很少用這麼激烈的方式迎接南庭回家,顯然是被前一晚的台風嚇壞了。南庭安慰了睡不著很久,要不是它的體重有點超標,要不是桑桎及時阻止,被主人親親抱抱舉高高,怕是免不了了。等睡不著恢復了以往的活潑,它開始上竄下跳地圍著南庭玩,唯對桑桎還是一如繼往地冷淡,有種同性相斥的距離感。

  桑桎找人來安裝了新玻璃,等把廚房收拾完,他低頭看南庭。

  此刻燈光朦朧,在她頭頂灑下一片暖色。她一六五的身高本不算矮,可此時蹲在他身後擦地,卻是小小的一團,身上穿著純棉的T恤衫和運動褲,長頭隨意地在腦後束成馬尾,在狹小的空間裡,仔仔細細地擦著地上的污跡,安靜,乖巧。

  明明是最普通尋常的煙火氣,卻怎麼都覺和她不搭。

  桑桎忍不住把她拉起來,“先別擦了,去打電話叫個外賣,我餓了,等不及你做飯。”

  他這樣說,南庭當然不會堅持,她把抹布放在不防礙他落腳的地方,“你想吃什麼?”

  桑桎說:“我都行,看你和睡不著。”

  廚房門口的睡不著聽見自己的名字,小耳朵敏銳地動了動,小眼睛巴巴地看著桑桎。

  南庭則提議:“那就狗餅干吧,味道還不錯,我和睡不著都行。”

  桑桎失笑,“我都有點後悔建議你養睡不著了。”

  “為什麼?”南庭不解。

  桑桎的解釋竟然是,“剛剛你安慰它的樣子,讓外人看見的話,可能會誤會。”

  南庭卻一本正經地說:“沒有誤會,我和睡不著其實就是那種……”說到這,她故意一副不好意思繼續的樣子,“不正常的關系。”

  桑桎聞言一怔,見南庭憋笑,才反應過來她在開玩笑,他無奈地回了一句:“等睡不著有女朋友的時候,你放開手腳和那位競爭一下,看睡不著會不會選你!”

  南庭哈哈笑起來,不小心牽動了額頭上的傷口,桑桎趕緊拿出醫藥箱給她換藥,有人卻在這時敲門,是送外賣的,可他們還沒打電話訂餐,桑桎正准備和送餐員核對地址,南庭的手機就響了,是齊妙,那位漂亮的房東姐姐在那端說:“南庭小妹妹你在家嗎?我點的外賣應該送到了,但我還在路上堵車……”

  南庭於是幫齊妙收了那份豐盛得完全不像一人份的外賣,等桑桎給她換完藥,房東姐姐就回來了。踩著高跟鞋的齊妙倚著門,手裡拎著一瓶紅酒:“這位紳士,不介意讓你女朋友陪我喝一杯吧?”

  桑桎從齊妙的情緒和行為判斷出她應該是遇到了情感問題,在他看來,這種事情,南庭是不擅長解決的,尤其她現在還是個病號,所以他說:“她不能喝酒。”是明顯拒絕的意思。

  齊妙也看見了南庭額頭上的紗布,她不解地問:“怎麼掛彩了?因為台風,還是被,”她瞅了眼桑桎,“家暴了?”

  見齊妙盯著桑桎,南庭失笑,“真被家暴的話,我一定會報警的,好嗎妙姐?”

  齊妙聳肩,“那就不喝酒,陪我聊天吧,可以嗎,男朋友先生?”

  桑桎並沒有因齊妙是房東有任何的放松和討好,他提醒道:“她有外傷,又持續三十多個小時沒有休息,未免出現並發症,你們,”他抬腕看了下時間,“十點前結束,到時候我打電話來。”

  還要被限制時間?齊妙皺眉,“不用這麼錙銖必究吧?”

  桑桎也不應她,拿手指點點南庭。

  南庭立即表態,“我以睡不著發誓,不喝酒,准時上床休息。”

  再次被點名,睡不著歪著腦袋看向南庭。幸好語言不通,否則睡不著聽懂她在說什麼,肯定要問,“主人你為什麼拿我發誓?有沒有版權費?”

  等桑桎走了,齊妙踢了高跟鞋,赤腳走到沙發前坐下,“男朋友挺事兒啊。”

  南庭給她遞了個抱枕,“我們做了什麼,讓你那麼肯定我們是那種關系?”

  齊妙伸手接過來,“不是最好,文鄒鄒的男人沒有安全感,差評。”

  和盛遠時的氣勢天成不同,桑桎屬於平和溫雅,有貴族氏優雅的男人,卻被評價為文鄒鄒……南庭替他不服,“形容詞那麼多,像是溫潤如玉,淡雅如風,學者氣質這些,都比文鄒鄒更恰當。”

  齊妙不以為意,“這種俗稱暖男的男人最容易被炮灰了,那種,”她腦海裡浮現盛遠時的樣子,“英俊偉岸,氣勢逼人,有男子漢的爺們之氣的帥,才是男朋友的標准氣質。”

  南庭也不和她辯,“那你還懷疑人家打了我?”

  齊妙隨口說:“萬一他心裡陰暗呢。”

  南庭覺得有必要給桑桎洗白一下,“老桑是心理學教授,中心醫院精神科的外請專家,不僅想約他做心理輔導的患者約不上,連行業內想請他做督導的心理師都不計其數。”

  “心理學……教授?”齊妙忽略“心理輔導”和“督導”這些行業術語,略顯吃驚地問:“不會你以前得過抑郁症吧?”在她的世界裡,心理學教授就是心理醫生,而心理醫生專治抑郁症。

  南庭隨口嗯了一聲,“天天都想跳樓,可惜恐高。”

  齊妙以為她是開玩笑,沒心沒肺地建議:“你可以割腕啊。”

  南庭看似沒往心裡去,她笑言:“那多疼,還一時半會死不了,過程太漫長,不是自殺首選。”

  這個話題有點沉重,齊妙不想繼續了,“那我剛剛揣度他的心思,會不會被他看穿?”

  “你說老桑?”南庭好奇,“你揣度他什麼了?”

  齊妙賊兮兮地湊到南庭跟前,小聲說:“揣度他是不是想睡你。可不是我污啊,主要教授和禽獸總是被劃等號啊。”

  教授和禽獸的話題讓南庭很無語,“看來今天晚上我們只能靠尬聊死撐了。”

  對於南庭坦蕩地接受了這個黃色幽默的舉動,齊妙很滿意,她像知心姐姐似地提醒,“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人家可能是想和你有後續更新的哦小妹妹。”

  南庭把外賣擺好,又拿來兩個杯子,才在單坐沙發裡坐下,“我只對我想的事負責,其它的,與我無關。”

  “有道理。”齊妙的注意力被款式不一樣的兩個瓷杯轉移,她一臉嫌棄地問:“還有比這兩只更醜的嗎?”

  “那就剩我了,但我顯然沒那功能。”南庭撓頭想了想,“或者我直接把瓶口敲碎?”

  齊妙被她的簡單粗暴嚇了一跳,“把玻璃碴子喝進去,就扎心了啊小妹妹。”

  可南庭戒酒多年,家裡確實沒有瓶起子。

  後來還是回齊妙那邊打開了酒,接下來,兩個女人開始了台風過境後的第一次促膝長談。南庭不記得齊妙喝了多少酒,在攔不住的情況下,只好趁齊妙不注意偷偷把酒往花盆裡倒,見睡不著歪著腦袋盯著自己,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睡不著別叫。睡不著的小三角眼轉了轉,哼哼著在她身邊趴下,一副狗狗心裡苦的委屈樣。

  齊妙明顯是有心事,但在喝醉前,她一個字都沒說,直到酒勁上來了,話才開始多起來,先是把最近空降來的女上司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又把一位姓喬的……她稱之為“毛還沒長全的小子”從頭發罵到了腳趾頭。

  南庭不會安慰人,尤其她認為大道理誰都懂,只是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時,當局者迷而已,所以她只是靜靜地聽齊妙傾訴,在齊妙需要時一起罵兩句,然後等齊妙罵累了,睡著了,找來毯子蓋在她身上,獨自收拾殘局,等把垃圾裝好,睡不著叼著手機進了廚房。

  南庭把手機接過來,摸摸它的頭,“這不是我們的,是妙姐的。”

  睡不著可不管手機是誰的,見那個奇怪的發聲體一直不停地叫,它也跟著“汪汪”叫個不停。

  客廳的齊妙依然睡得很自我很陶醉,完全沒被睡不著的叫聲驚擾。南庭意識到此時是叫不醒她的,見手機契而不舍地響,來電顯示又是“大齊弟弟”,在誤以為是幫自己搬家的齊小弟打來的電話時,她選擇了接聽,“收到,齊小弟,請講。”

  等了兩秒見那邊沒動靜,她又說:“我是你南庭小姐姐,妙姐她在我這邊喝了酒睡著了,如果沒有特別重要的事,你明早打來吧。”

  那邊的人依然沒反應,唯有透過聽筒傳來的呼吸聲提醒南庭,對方沒有掛斷。

  南庭不解地喂了一聲,“齊小弟你那邊信號不好嗎,聽到給我個回應。”

  典型的管制語言特征。

  終於,一道低沉的男聲對她說:“看來你需要向我解釋的事,又多了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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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相遇分離總有期04

  一道低沉的男聲對她說:“看來你需要向我解釋的事,又多了一件。”

  那不怒自威的聲音……是盛遠時!

  盛遠時?回想前一秒怎麼稱呼他來著?齊小弟!還自稱:南庭小姐姐!南庭恨不得原地爆炸。震驚之余,她手不覺一松,手機就掉在了廚房的地上,屏幕碎了。

  睡不著不叫了,低頭看了看啞掉的手機,伸出一只爪子扒拉了一下,就要用嘴把手機叼起來。

  南庭及時阻止它,自己俯身撿起碎了屏幕的手機,隨後疾步去客廳拿自己的手機,打開微信界面,查看齊小弟的朋友圈。三個月前,他發了一條:“雖然帥氣指數有所降低,但安全指數UP啦,小叔棒棒噠”,配圖是一位飛行員身穿反光背心的照片。

  身為民航從業人員,對於照片中的場景,南庭並不陌生,那是每次起飛前,機長在做繞機檢查時的狀態,而照片中戴著墨境的飛行員,是盛遠時無疑,他身後噴有“中南集團”字樣的空客飛機在那一刻成了背景。顯然,這是南程航空開航前,盛遠時執飛中南航班時被拍下的。

  再去翻看齊妙的朋友圈,一個月前,她發了一條:“年方三十,民航機長,年薪穩定,具自動取款功能,相貌,低調地說,屬超帥一族,無不良嗜好,能承擔責任,現收購女友一名,要求……”配圖是一張盛遠時身穿飛行員制服的照片。

  照片是在什麼情況下拍的南庭不得而知,但她憑盛遠時肩章上的三道杠確認,拍這張照片時他還是副駕駛,尚未晉升責任機長。而他面孔上暢意自信的笑,愈加顯得眉目飛揚拓達,俊朗陽光。

  南庭完全可以想像,齊妙的這條朋友圈會引發怎樣的山洪。

  齊小弟留言提醒她:“有屏蔽小叔嗎?被他看見,姑姑你就慘了。”

  齊妙卻說:“作為姐姐,我會怕他?”

  齊小弟有些憤憤,“換成是我,明明是好意,也會被收拾得很慘。果然是,輩份害死人。侄子我表示不服!”

  齊小弟不是齊妙的弟弟,盛遠時才是?而他又是齊小弟的小叔?

  她搬來航天小區那天之所以會遇見他,不是因為他住在這裡,而是他要幫姐姐齊妙等著給自己鑰匙,然後有事要先走,才臨時抓了齊小弟“頂包”?

  盛遠時和齊妙,居然是表姐弟!

  自己住在他表姐的房子裡?南庭一時不知道這對自己而言,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她又禁不住想:如果自己好奇心重一點,成為微信好友時就查看齊妙,或是齊小弟的朋友圈,早早發現這層關系,會怎麼樣?

  曾以為城市很大,一個轉身,足以割斷所有聯系。事實卻是,連世界都很小,那些你以為在後來的日子裡,再也遇不到的人,也許會在你的心心念念之下如同奇跡一樣出現,只要回頭,就能看見。

  只不過,看見了又能怎麼樣,親手舍棄的東西,有資格往回要嗎?

  南庭站在窗前,萬千心事,要從和盛遠時初遇那天開始梳理——

  那一年冬雪正盛時,她約閨蜜一起去瑞士旅行,出發那天,航班因天氣原因延誤了兩個多小時,她等著不耐煩,幾乎是指著登機口地服人員的鼻子,要求告知准確的起飛時間。

  地服一遍遍地解釋延誤原因,並承諾一旦天氣好轉,很快就能登機,可她不依不饒,態度蠻橫地要求機長出來道歉,如果不是很快就通知了登機,地服都快被她逼哭了,她卻一臉得意地對圍觀的旅客說:“就得給他們施壓,看看,這不就登機了嘛。”

  天氣不好轉,認她鬧翻了天,也是飛不了的。可那時的她,無知到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是在拿囂張無理當正義凜然。

  進入廊橋,走近艙門時,她看見駕駛艙內,左座身穿飛行制服,戴著耳麥的中國男人正低頭看手上的單子,右座的外籍飛行員則側頭向他,眼神恭敬,像是在請示什麼。她看不見男人的正臉,只能借著夜色與燈光,注意到他的側臉線條和嘴唇弧線……很迷人。

  閨蜜顯然也看見了駕駛艙的一幕,目光卻是被外籍飛行員吸引,“那個老外好帥。”

  她聞言嗤之以鼻,“男朋友還是國產的好。”

  閨蜜不明所以。

  她漫不經心地問:“你英文那麼爛,不擔心語言障礙嗎?”

  閨蜜卻說:“正好和他學英文啊。”隨後不滿地推她一下,“說得好像你英文多好似的。”

  她笑得嫵媚動人,“所以我看上的是那個中國男人。”

  年少輕狂,大言不慚。

  飛機起飛後,第一次的機上廣播是乘務長做的。進入平飛階段,空乘開始提供機上服務,對於相比經濟艙精致百倍的頭等艙餐食,她依然滿臉嫌棄,一口都沒吃,全部扔掉。

  長途飛行很累,沒多久她就睡著了,醒過來時距離飛抵蘇黎世還有六個半小時,她按鈴把空乘叫來,莫名其妙地說:“我要投訴你們機長。”

  “投訴,機長?”空乘還是頭一次遇上這種狀況,有點傻眼。

  她不顧吵醒身邊的乘客,大聲地說:“本來就延誤了兩個多小時,還飛這麼慢,是你們沒給他送飯嗎?”

  空乘接不住招,說了句“您稍等”,去把乘務長叫來了。

  乘務長是位國際友人,用英文詢問她有什麼需要幫助。

  她英語水平有限,聞言頓時更來氣了,蠻不講理地指責:“你看不出來我是中國人嗎?公司沒對你培訓中文嗎?”

  乘務長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後換成中文,客氣地再問了一遍。

  她氣憤地說:“我要投訴你們機長,因為他飛機開得不夠快,越開越像老太太。”

  乘務長是怎麼轉達給機長的她不得而知,只是沒幾分鐘廣播就響了,一道低沉磁性的男聲先用中文說:“女士們先生們,我是本次航班的機長,為了表達我們對飛機晚點的歉意,稍後我會把飛機飛得跟剛偷來時一樣快,請您務必系好安全帶。”

  然後,是一遍流利的英文。

  那是她聽過最幽默另類的機長廣播。從此後,她戀上了對方地道的美式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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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南庭的全無防備,盛遠時也是措手不及。本以為那個他莫名熟悉,又被否定的聲音是南庭,已經是比奇跡還稀奇的事情,結果,這個女人竟然還是他表姐的房客,如果不是他那天臨時有事先走一步,本該是由他給她交鑰匙的。而就在昨晚,叢林又告訴他,他帶飛行學員回國那天在航站樓裡,隨手“搭救”的那個人,也是她。

  那個下午,他剛剛帶領南程最後一批在紐約受訓的飛行學員回來,行至平梯扶手處時顧南亭打來電話,接通時,他看見一個女孩子背著對自己,踉蹌著向平梯而去,如果她就那樣倒著踩上去,勢必要被平梯向前的作用力帶倒。

  向來拒絕和異性有肢體接觸的男人,鬼迷了心竅似的,右手保持握手機的姿勢不動,左手適時伸出,在女孩子腰間用力一摟。

  纖腰柔軟,皮膚觸手細滑,有那麼一秒,盛遠時因大腦突然湧現出來的異樣感覺,停止了思考,但還是理智地說了一句,“抱歉。”並在她站穩的瞬間收手,沒有多一秒的停留。

  烏黑的長發,白色上衣,雙肩包,平底鞋,最簡單樸素的打扮,與記憶中的那個人千差萬別,可那幾乎快忘了的,她身上特有的味道——盛遠時在通話即將結束前突然停步,回頭,卻只看見那個女孩子俯身撿棒球帽的背影。

  他站在原地沒動,固執地要等對方轉過頭來。結果,她起身後,竟然朝反方向去了。

  盛遠時幾乎就要追上去確認。

  手機那端的顧南亭喚:“遠時?”

  身旁的叢林也提醒道:“師父,公司的機組車到了。”

  不會是她。如果重逢是那麼容易的事,分離就不會那麼疼。

  像半年前在塔台聽出那個聲音像她後一樣,盛遠時再一次選擇了放棄。他沒有和飛行學員位一起坐公司的機組車,而是獨自開著那輛白色陸虎一路急馳。

  可竟然真的是她。

  她悄無聲息地回到他身邊,和他周圍的人都成了……熟人。

  唯獨他,對她的歸來,全然不知。

  這個深夜,這寂靜的城市一角,盛遠時幾乎是在瞬間,被回憶四面威脅——

  那個異常寒冷的冬天,在外航供職的盛遠時執飛A市直飛蘇黎世的航班。

  由於天氣原因,航班延誤了兩個多小時,當時的北京時間正值深夜,機上的旅客多在睡覺,為免飛機顛簸影響大家休息,他保持著正常的巡航速度。

  乘務長卻敲門進入駕駛艙,對身為機長的他說:“有位旅客要投訴你。”

  Benson那時還是副駕駛,聞言頓時來了精神,替師父盛遠時問:“why?”

  乘務長猶豫了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說機長飛機開得不夠快,越開越像老太太?”

  那是盛遠時有生以來唯一一次被投訴,理由有些啼笑皆非。

  Benson哭笑不得的表情中,盛遠時從容地做了個“提速預報”式的機長廣播。然後,直到飛抵蘇黎世,那位投訴他的旅客沒再有其它舉動。他以為這件事到此為止了,結果走出駕駛艙時,有個梳著短發,打扮前衛的女孩子堵在艙門前,用她與眾不同的悅耳嗓音提出要求:“我想把握最後的機會,和機長先生認識一下,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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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相遇分離總有期05

  飛機著陸前,盛遠時在廣播中說:“女士們先生們,你們可能已經留意到,飛機十分鐘前就該落地了,但此時機場還有十二架飛機在我們前面排隊待降,所以我們需要在高空盤旋等待一下,如果你還沒有要到鄰座的電話號碼,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但請不要打開手機記號碼,因為手機發出的電磁波會對飛機的導航系統造成干擾,萬一飛機因此落錯了跑道,或是發生其它危險,我連為各位的人身安全負責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現在,這個女孩子把廣播中他應對延誤的那一套原封不動還給了他。

  果然,江湖事,都可以推翻重來。

  乘務長攤手表示無奈,顯然是阻止過,不讓女孩子等在駕駛艙外,但失敗了。

  在盛遠時的飛行生涯中,這種經歷不勝枚舉,Benson還曾因此調侃他:命犯桃花。盛遠時卻只是一笑置之,遇上他心情好,他可能會說:“如果你想感謝我,可以向我的公司寫一封感謝信,記得注明航班號,謝謝。”萬一這個航段的飛行有些顛簸或疲憊,他可能不會那麼好脾氣,而是不留情面地表示:“我的工作是把旅客平安送達目的地,不是和旅客交朋友。”

  無論是哪一種拒絕,都足以讓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前來搭訕的女子知難而退。畢竟,在愛情裡,女人總是比男人要矜持。

  乘務長以為這一次也不例外,尤其面前還是位投訴過他的旅客。嫌飛機開得不夠快,這個理由,也是屌炸天了!乘務長都在想,依盛遠時的性格,或許該發布一則飆機的廣播,讓那位無理取鬧的中國小姑娘見識一下他動真格的,是什麼樣子。然而——

  盛遠時眼眸平靜地注視面前這個矮了自己一大截的女孩子,以及她身旁抱著雙臂,一副等著看熱鬧模樣的同伴,反問:“那你以後出行都會選乘我們公司的航班嗎?”語氣溫和地像在哄鬧脾氣的小妹。

  對於這麼敬業的機長,女孩子反應很快地說:“加上手機號碼就可以。”

  盛遠時那天的心情真是不錯,他眼裡帶著笑,“互換聯系方式這種事,我並不覺得吃虧。”然後開機,根據女孩子報出的手機號碼,打給了她。

  女孩子得意地朝同伴晃了晃手機,隨後突然上前一步,在副駕駛和乘務長等人詫異的目光下,惦腳抱住了盛遠時,抽身時,她白皙細滑的小臉如羽毛般似有若無地擦過盛遠時的側臉。

  那陌生的,無以言表的觸感,讓盛遠時有一瞬的失神。

  她卻像沒有感覺似的,揮手說再見了。

  盛遠時在艙門前站了許久,他一直在想,她趁抱他之機,在他耳邊輕聲說的那句話,到底是“初次見你,請多關照”,還是“初次愛你,請多關照”。而這個大膽的,旁若無人擁抱他的女孩子,就這樣給盛遠時留下了深刻的印像。

  蘇黎世時間的晚上,盛遠時去喝了兩杯,因為長期飛國際航班,他一直用這種方法幫助自己倒時差。就在他准備買單離開時,微信收到一個昵稱為“蠻蠻”的好友申請,驗證信息是:那架飛機真是偷來的?

  是個挺有意思的小姑娘。

  盛遠時通過了她的好友驗證,借著醉意逗她:“關注下最近的國際新聞,或許會有答案。”

  蠻蠻不是幼兒園小朋友,當然不會在偷飛機的話題上糾纏,只是問:“方便通話嗎?”不等盛遠時回答,視頻通話邀請已經發了過來。

  盛遠時接受了,但出現在手機屏幕上的不是她眉目如畫的一張臉,而是敷著黑色面膜的一張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臉,他險些嗆了一口酒,“是請我看驚悚片嗎?”

  因為敷著面膜,蠻蠻說話含含糊糊的,“對呀,我被嚇到,你才有機會嘛。”

  盛遠時失笑,“說得好像你很有經驗。”

  蠻蠻俏皮地聳了下肩,“像我這麼漂亮的女生,這種被邀請的經歷當然是數不勝數。這麼熱鬧,你在酒吧?”

  盛遠時於是舉著手機給她看了看他的周圍,耀眼的燈光,妖嬈的女子,以及不知是哪個方向傳來的失控的叫喊和嚎笑,最後,他把手機對准了不遠處帥氣的調酒師。

  盛遠時發誓,只是隨手拍給她看,結果她竟然眼尖地發現了酒吧的名字,一把扔掉面膜,興奮地說:“等我。”

  通話結束時,盛遠時才反應過來,或許那麼巧的,她就住在酒吧所屬的這家酒店?

  大概五分鐘左右,或者更短的時間,有人由遠及近跑來,自背後蒙住了他的眼睛。

  勁爆的音樂和喧嚷的人群忽然寂靜下來,唯有眼睛上的那雙手,纖細柔軟,溫暖真切。

  一道悅耳動聽的女聲輕輕地在他耳邊哼唱:“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讓你猜猜我是誰……”

  如此落入俗套的情節,竟有種難以言喻的情懷湧起。

  盛遠時幾乎難以克制自己,他靜了幾秒,然後像是遇見了愛鬧的老朋友一樣,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身邊的位置坐下。

  來人當然是蠻蠻,她頂著亂蓬蓬的短發,素著一張臉,身上穿著未及換下的睡裙。

  有人朝她吹口哨。

  盛遠時抬頭掃了一眼,黑眸凌厲,如同一匹審時度勢的狼。

  哨聲即止。

  他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下次不要再這麼衣衫不整地出來,至少見我時別這樣。”低沉的音色,帶著警告意味的語氣,是爆棚的男人味。

  蠻蠻裹著帶有他味道的外套,眯著眼睛笑,“好啊,下次換個你喜歡的風格。”

  盛遠時仰頭干了杯中的酒,示意調酒師再來一杯。

  蠻蠻對調酒師支吾了半天,最後指了指盛遠時,意思來一杯和他一樣的。

  那個時候的她,英語不敢恭維,卻勇氣可佳,敢自由行來瑞士。

  盛遠時阻止調酒師:“Wait a minute.(稍等)”才偏頭看她,“我這杯太烈,你喝不了。”

  “是擔心我喝醉了,”蠻蠻與他對視,語氣認真,“酒後亂性嗎?”

  大膽赤裸的言語,如同一劑有力的催情劑,讓男人把持不住。

  盛遠時移開目光笑了。

  調酒師則在他的要求下,給蠻蠻調了一杯五彩的雞尾酒,末了還不忘誇獎她漂亮。

  蠻蠻聽懂了,她笑睨著盛遠時,對調酒師說:“Thanks。”

  盛遠時笑而不語。

  蠻蠻問他自己喝的這杯叫什麼名字,盛遠時隨口答她:“刁蠻公主。”

  蠻蠻差一點就相信了,反應過來後她抬手打了盛遠時一下,辯解道:“我是善解人意型的。”

  她善解人意?盛遠時覺得自己可以靠這個笑話活半年。

  盡管是初相識,盛遠時還是覺得“蠻蠻”這個名字很適合她。直到後來,她再也沒有對他刁蠻過,他才想起來《山海經-西山經》有載:崇吾之山,有鳥焉,其狀如鳧,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飛,名曰蠻蠻。

  蠻蠻是古代傳說中,只有一只翅膀,一只眼睛的鳥,因為要兩只鳥合起來才能飛翔,後被稱之為比翼鳥,就是我們常說的“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中的比翼鳥。

  所以,她微信的昵稱,也就是她的小名,其實是她父母對愛情和婚姻的一種態度和祈願。只是,盛遠時明白的時候,已經沒有機會告訴她,她喝的那杯雞尾酒的名字其實是:彩虹。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那晚的最後,盛遠時有了些許醉意,但他心裡再清楚不過,蠻蠻故意給他多點了兩杯酒。他不拒絕,就是想看看她打的什麼主意。

  她讓他送她回樓上的房間。

  盛遠時認為這是成年男女之間一種無聲的暗示。

  那一刻,他的心已經在拒絕和否定面前這個漂亮又……開放的蠻蠻姑娘。

  可她卻說:“剛才我下樓時,電梯裡有兩個黑人一直盯著我看。”

  年輕美麗的臉上,厭棄的神色沒有任何偽造。

  盛遠時竟有些慶幸,慶幸是自己想多了。他按鍵叫梯。

  十二樓的酒店房間門口,蠻蠻對他說:“謝謝。”然後傾身上前。

  年輕的少女,鼻梁挺秀,雙唇淡紅,梨渦淺淺,不施粉黛的樣子,清爽而活潑,可他的那件男士外套往她身上一披,若隱若現的鎖骨,再配上她仰頭待吻的姿態,令她周身充滿了慵懶與性感。

  走廊昏暗的燈光,混雜著兩人身上彌漫的煙酒味道,令曖昧開始迅速蔓延,侵蝕麻醉了盛遠時的心。他摟住了她的腰,輕輕一帶,女孩子柔軟的身體就貼上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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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相遇分離總有期06

  所幸盛遠時不是隨便的人。

  不對,用程瀟的話來說是,“口味刁鑽的男人不配有女朋友。”

  言外之意,在選擇女朋友方面,盛遠時屬於挑毛揀刺型。

  盛遠時承認自己是苛刻的,這不僅僅體現在飛行上,還有感情方面。他曾經以為,兩個以最不容質疑的姿態站在彼此身邊的人,才是最適合的。所以,他要的愛人,是和他一樣,永遠不放棄自我成長的;他要的愛情,是棋逢對手,勢均力敵的。

  顯然,蠻蠻不是他想要的“對手”。

  尤其,那時距離兩人交換手機號碼還不到二十四個小時,盛遠時甚至都不知道她的真實姓名,怎麼可能那麼草率地,和她發生“肌膚之親”?

  所以,當他們的身體幾乎貼在了一起,盛遠時也清晰地感覺到了女孩子凹凸有致的曲線,而他們的唇只距離寸許時,他微一偏頭,俯在蠻蠻耳邊說:“這樣的試探,很冒險。”然後松手,適時退後。

  後來蠻蠻告訴他,如果那晚他吻了她,她會刪除他所有的聯系方式,和他也就從那天開始,從那夜結束。但他沒有。從那一刻起,她愛上了他。

  當然,這是後話,當時的情景是,盛遠時眼神冷靜,帶著一絲警惕地注視她,毫無醉意。

  蠻蠻意外於自己被看穿了,但她並不氣惱,反而坦白地說:“很多追我的男人都只是看我漂亮,還有和朋友打賭多少天能睡到我的,這樣的渣男遇多了,碰上個順眼的,當然要試探一下,免得遇人不淑。”

  也不是全無道理,只是這種類似以身試法的辦法,盛遠時並不苟同。

  他有些好奇地問:“如果我吻了你呢?”

  “那就,”蠻蠻毫不矜持地回他兩個字,“回吻。”

  這個答案……盛遠時倒是沒想到,他本以為自己一旦吻下去的話,會換來她一巴掌,因為他眼角余光瞥到她垂在身側的手,已經有了准備。

  難道是緊張?又不像。盛遠時調侃道:“你倒不吃虧。”

  “能讓我甘於冒險的人,當然是誘惑到我了,必須能吻則吻,把握機會。”蠻蠻把外套還給他,笑著伸出手,“司徒南,A市人,十八歲,音樂學院大一新生,很高興認識你,盛機長。”

  一個坦蕩到一不小心就會被誤解為放蕩的女孩子,確實與眾不同。

  盛遠時遞出手,握住她的,“看來我已經不需要做自我介紹了,司徒同學。”

  司徒南握著他的手晃了晃,撒嬌似的問:“那你不會怪我是用了投訴你這個辦法,才從你們公司獲得這麼一點官方的簡介吧?”

  “投訴?”盛遠時微微皺眉,側臉輪廓分明,“你為什麼不換個方向,比如表揚。”

  “我有想到啊,但我擔心你們公司和我客氣,說這是你應該做的,不用謝,或者讓我寫封表揚信發到官網啊什麼的,我不就沒機會問你的名字了?總不能到了那個時候我再改口說要投訴吧,反反復復的好像承認自己神經有問題似的,不如一刀見血來得痛快。”

  “你這個思維,”盛遠時抽回手,“我要以觀後效,再考慮要不要給你一份獨家的簡介。”

  司徒南剁腳,“又不是讓你娶你,有那麼為難嗎?”

  盛遠時笑著看一眼手表,“就這樣吧,有機會再見。”

  司徒南依依不舍,“可以以貼面禮作為告別嗎?”

  盛遠時故意說:“等我飛法國時我們再見,再行貼面禮不遲。”

  司徒南朝他的背影喊,“如果你食言,我就再投訴你一次。”

  怎麼遇到這麼個厚臉皮又無賴的女孩子,卻不反感,盛遠時哭笑不得。

  那個時候,盛遠時剛剛晉升責任機長,排班很滿,通常不是在飛,就是去往飛行的路上,或者在睡覺,所以他的手機基本都處於關機狀態,如同失聯一樣讓人找不到。司徒南不過是一位僅有兩面之緣的愛慕他的女孩子,盛遠時當然不可能分太多的心思在她身上,只是在收到她的微信時和她聊幾句,知道她人還在瑞士,在她的詢問下,推薦一些他認為還不錯的景點和吃食,至於他的行蹤,則因要執飛不同的航班,有所不定。

  一個星期後,盛遠時執行紐約到蘇黎世的航班,要在蘇黎世停留一晚。飛機落地後他剛開機,司徒南就打來電話,問他,“晚上的時間可以留給我嗎?”

  盛遠時不免有些意外,“你還在蘇黎世?”

  司徒南說:“明天走。”

  是巧合嗎,在她離開的前一晚,他再次飛來這座他們相識的城市。

  盛遠時問她,“這次又是用了什麼方法查到我排班的?”

  司徒南如實回答,“我打電話到你們公司,說上次的投訴是個誤會,想當面跟你道歉。”

  盛遠時聽笑了,“你這智商,讓人不敢小覷。”

  “為了給你洗白,我當然要絞盡腦汁了。”司徒南追問,“晚上的時間給我,OK嗎?”

  盛遠時向她確認,“整個晚上?”

  司徒南聽出他那邊有人,她故意在這邊大聲地說:“你願意的話,我當然沒問題,就整晚啊。”

  盛遠時拒絕了副駕駛一起吃晚飯的提議,才回她,“聽不出來我身邊是個男人嘛,喊那麼大聲。”

  “情敵可不分男女。”司徒南反應很快,且語出驚人,“或者我有必要先確認一下,你是喜歡女人的吧?”

  盛遠時真是服了她,他無可奈何地說:“你是在提醒我用這個理由拒絕你嗎?”

  司徒南鬼靈精似地說,“看來你知道我在追你哦。”

  是啊,明知道她喜歡自己,卻沒有像從前拒絕別人那樣遠離,這是,怎麼回事?

  盛遠時換了個話題,“去看聖誕賽跑嗎?”

  到底還是個孩子,司徒南的注意就被轉移了,她聞言興奮地說:“還要放流浮燈。”

  盛遠時囑咐她,“那就多穿點。”

  結果等他去酒店接她時,她的羊絨大衣裡,竟然只穿了件短款的蕾絲小晚禮,還露出一截勻稱的小腿。

  盛遠時習慣性微微皺眉,“你確定這樣不會冷?”

  司徒南在他面前轉了個圈,笑容甜美,“在漂亮和溫暖之間,女孩子的選擇永遠只會是前者。即便以後我們結婚了,我也依然願意用美來取悅你。”

  一個天生麗質的女孩子,又選擇了一套很適合自己的衣服,細看之下,還畫了精致的淡妝,沒有多余繁復的首飾,只搭配了一條鑽石鎖骨鏈和一塊腕表,確實很美。

  第一次發現,自己其實也是感觀動物。盛遠時作為那個被取悅的男人,是榮幸的,不過他還是說:“等你到了只有健康不能選的時候,就會明白這個時候最該選的其實是後者。”

  “你好像我爸爸哦。”司徒南挽住他胳膊往外走,“果然老男人比較啰嗦。”

  “老男人?”盛遠時不認同,“我是業界最年輕的機長,哪裡老了?”

  “比我大六歲還不老?六年以後我才二十四,你都快三十啦。”她邊走邊仰頭看他,“不過,我不嫌棄你,誰讓你臉好看呢,其它的都不重要。”

  和小女孩聊天,是對心髒承受力的一種考驗。盛遠時深呼吸,自動忽略掉“自己靠臉活著”的信息,紳士地為她開車門,“你同學呢,不一起去嗎?”

  他只是想換一個話題,僅此而已,司徒南卻想多了,“這是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我難道還要自帶照明燈嗎?還是你看上她了?不會吧,我明明比她好看太多了你沒發現嗎?”

  面對她的自戀,盛遠時打擊道:“我不止看臉。”

  司徒南好奇,“那還有什麼可看的?”

  盛遠時啟動車子,“內在。”

  司徒南嘁一聲,“老男人就是奇葩,小心遇上如花。”

  像是要懲罰的口無遮攔,盛遠時突然加速。

  司徒南嚇一跳,“我還沒系安全帶呢。”

  盛遠時一腳油門踩到底。

  司徒南尖叫。

  那個時候的他們,一個青春年少,一個不羈狂放,或許骨子裡,他們是同一種人,才會一拍即合。只可惜,在沒有經歷歲月洗禮前,他們和這世上很多人一樣,以為愛情就是眼前的樣子,想要就能得到。直到分離來得措手不及,才發現那些所期待的最好,早已遇到。然後才發現,一拍兩散是這世上最容易的事情。

  蘇黎世聖誕節很熱鬧,尤其是著名的巴恩霍夫大街,更以璀璨的燈光迎接聖誕賽跑。但司徒南更喜歡蘇黎世聖誕節的另一個傳統,就是在Stadthausquai往利馬特河上放流漂浮的蠟燭,她甚至虔誠的許了願。

  音樂彌漫的河邊,擁抱接吻的情侶隨處可見,一個纖瘦美麗的亞洲少女,面朝河水,雙手合十,成為這個聖誕節最美的點綴。

  盛遠時舉起手機,拍下這一幕。

  司徒南全然不知已成別人眼中的風景,她許好願,回身問她的風景,“想知道我許了什麼願嗎?”

  盛遠時提醒她,“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司徒南卻有自己的小算盤,“可有的願望光靠自己是實現不了的,需要有人幫忙啊。”

  盛遠時聽懂了,“那麼請問司徒小姐,需要我怎麼幫你呢?”

  司徒南笑得眉眼彎彎,“我的願望是六年後嫁給你。”

  暫且拋開他們會不會進一步發展不說,盛遠時好奇的是,“為什麼是六年?”

  司徒南笑眯眯地回答:“趁我芳華正好,趁你還不太老。”

  但願那時,一切都是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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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相遇分離總有期07

  那是一個愉快且令人難忘的聖誕節,一對年輕的亞洲男女,相攜夜游蘇黎世,笑鬧著穿梭在小巷中,相互調侃追逐,不知何時就牽了手,女孩子笑聲清脆,舉手投足間皆是風清,眼中的眷戀愛意更是毫不遮掩,而她身邊的男子,英俊又紳士,眉宇間始終帶著笑,靜靜地看著她鬧,儼然是一對陷入熱戀的愛侶,引得旁人側目。

  盛遠時還帶她去嘗了瑞士風味的奶酪火鍋,司徒南贊不絕口,嚷嚷著讓司徒老爸在國內復制一家一模一樣的餐廳,以滿足她挑剔的胃,盛遠時只當她是玩笑。

  回到酒店時,司徒南明顯有些悶悶不樂,因為即將面臨的分離。由於盛遠時第二天也有飛行任務,他答應過來接她一起去機場。聽聞在離開蘇黎世前還能再見一面,司徒南像個孩子似的瞬間開心,忘形地撲到盛遠時懷裡。

  盛遠時向來不允許道德的放任自流,可當被司徒南抱住,身體裡腎上腺和多巴胺的瞬間提高,原則什麼的,也就見了鬼,盡管他嘴硬地說:“不要總是這麼山河巨變,會讓我對自己的人身安全很擔心。”手臂卻像有自己的意識一樣輕輕地摟在她腰間。

  司徒南因他回抱的動作,漂亮的眼睛裡漫出笑意,“你什麼時候從了我?”

  盛遠時漆黑的眼睛裡也有笑意,“就這麼迫不及待?”

  司徒南重重點頭,語氣帶著一份認真,“急切地想知道和你接吻的滋味。”

  這樣的撩撥,實在容易擦槍走火。

  盛遠時把她從自己懷裡拉開,理智地回答,“等我們對彼此多一些了解再說。”

  “老男人都這麼較真嗎?”司徒南皺眉,“像我這種除了長得漂亮,什麼都不會做,還挑三揀四的人,不是坐等被出局嘛,不開心。”

  特別孩子氣,卻又不失坦率真實。

  為了安撫她,盛遠時不得不自我貶低,“像我這種除了長得帥,只會開飛機的人,也可能是中看不中用,你小心以後回顧現在的所有情節時,只剩一種叫作‘後悔’的情緒。”

  司徒南聞言又想多了,她俏皮地眨眼,語氣曖昧,“中不中用要用過才知道。”

  她和別的女孩子最大的區別就是,無論說多過份的話,都有獨特的底氣,好像從來不會臉紅害羞。盛遠時不確定這算優點還是缺點,只覺得被撩的感覺,很是酸爽。

  無疑是一種新鮮又奇妙的體驗。

  但是,再多停留一秒,都怕被她邀請共度良宵。

  無意挑戰自控力,盛遠時說:“明天見。”

  聽著身後司徒南愉悅的笑聲,他有種自己是落荒而逃的錯覺。

  深夜,司徒南收到盛遠時的微信,他說:“明天提前出發一小時,遷就下我的航班?”

  司徒南當然不會有異議,她回應:“今晚去機場都行,只要你有要求,我分分鐘從了。”不等盛遠時回復,她又補充了一句,“我不像你那麼難搞噠。”

  讓盛遠時怎麼說?他深呼一口氣,“睡吧。”

  司徒南很懂得適可而止,也不再撩他,只回了一個萌萌噠的奸笑表情,像是,心照不宣。

  次日清晨,盛遠時按照約定時間到達酒店,那位小姐居然睡過頭了,如果不是盛遠時打電話,她還在賴床。幸好盛遠時車速夠快,又熟悉路,才不至於影響他做飛行前的准備。但第一次出國的林如玉卻還在擔心退稅時間不夠,抱怨司徒南太磨蹭。

  司徒南隨口說:“來不及就不退,多少錢我給你。”

  後座的林如玉在倒鏡中看了盛遠時一眼,像是怕他誤會一樣,笑著說:“我又不是那個意思。”然後主動找話題和盛遠時聊天,“盛機長是哪裡人啊?”

  盛遠時專注於路況,沒有看她,“司徒南沒告訴你嗎?”

  林如玉竟然沒聽出來自己被懟了,還在沒話找話,“聽說你是在美國考的飛行執照,然後就留在紐約工作了,是業界最年輕的機長,真了不起哦。”

  盛遠時隨口應了句:“國內外體制不同而已。”然後囑咐司徒南,“你們的時間很充足,稍晚一點辦乘機手續都可以,用我教你的英語請櫃台給你辦理你想要的座位,那一排通常會被航空公司鎖定,不會太早放出來,所以不必擔心被別人先選了。另外,你的箱子太重,不要拎上飛機,好了,我知道它很嬌貴怕劃,但這趟航班的登機口相對較遠,需要坐擺渡車,你上下車會很不方便,還給空乘增加負擔,我的建議是,老老實實托運,OK?”

  司徒南本不是個聽話的孩子,卻笑著答:“OK,盛爸爸。”

  盛遠時也奇怪自己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啰嗦了。

  被冷落的林如玉在這時語帶酸意地插話:“還以為盛機長會帶我們走個員工通道呢。”

  盛遠時抬眸,在倒鏡中看了她一眼。

  司徒南則毫不客氣地反駁道:“你有什麼資格走員工通道?再說了,他還要做飛行前的准備工作,已經為了接我們遲到了。”

  林如玉玩笑似地說:“你轉性啦,這麼體貼。”

  司徒南回頭瞪她一眼,“要不是你只顧著自己化妝忘了叫我,他也不會這麼趕,你就不要說太多了。”

  林如玉似乎挺忌憚司徒南,不太敢倔嘴,但還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還不是你沒告訴我改了出發時間。”

  未免兩個女孩子吵起來,盛遠時適時說:“怪我了,要不是為了遷就我的航班,你們是可以自行計劃出發時間的。”見司徒南側身,一副要懟林如玉的駕勢,他騰出右手,按住了她的胳膊,“你不用操心我,我來得及,你顧好自己,按時登機就行。”末了還不放心地特意強調,“不要因為任何原因耽誤登機,遇到問題隨時給我打電話,不會影響我做飛行准備。”

  司徒南失笑,“怎麼感覺我像智障,連換個登機牌,過個安檢都會出紕漏?”

  盛遠時瞥她一眼,“智障肯定不是,智商高不高,還有待驗證。”

  司徒南嘶一聲,“我明明是聰明伶俐足智多謀秀外慧中智勇雙全不容小覷的好嗎?”

  盛遠時失笑,“別逼我說假話。”

  司徒南微微嗔道:“你討厭。”

  那言語和姿態,儼然是情侶之間的打情罵俏。林如玉別過臉去,不屑地哼了聲。

  川流不息的航站樓前,司徒南伸手要抱抱,並要他承諾:“回國一定要讓我知道。”

  盛遠時無法拒絕這臨別的一抱,他輕輕回抱她,答應:“好。”

  司徒南抱著他不松手,仰著頭撒嬌:“怎麼辦,還沒分開,已經開始想你了?”

  盛遠時抬腕看了下時間,“我真的要來不及了。”

  司徒南惦腳,動作極快地親了他側臉一下,“好吧,我立志做個善解人意通情達理投其所好的追求者。”

  終於,除了老媽和老姐外,第一個和盛遠時有親密接觸的女人出現了。

  毫無征兆,堂而皇之。

  被偷襲的盛遠時有點不好意思,他避重就輕地回應她,“前綴太多,我容易抓不住重點。”

  等他轉身要上車,司徒南旁人無人地喊,“我一定會追到你的,你等著。”

  她聲音那麼大,想假裝聽不見都不行。

  盛遠時跳上車,朝她揮了下手,“先回國再說。”說完啟動車子走了。

  林如玉拖著兩個人的行李箱,不耐煩地喊,“人都走了,就別杵那兒扮望夫石了吧,趕緊先去退稅啊。”

  司徒南哪還有心情退稅啊,瑞士法郎再好,有她家盛機長好看嗎?她從林如玉手上接過兩個人的箱子,“你退你的,我看行李。”

  林如玉誤以為司徒南是指使自己去退稅,有點不滿地說:“那麼多單子我哪整理得過來,你來幫幫忙嘛。”

  司徒南也不理她,看時間還早,她沒急著馬上換登機牌,而是蹲在距離值機櫃台不遠的角落裡,翻看手機裡昨晚偷拍的盛遠時的照片,以及纏著他拍的兩個人的合影,口水流一地,沒有聽見排隊的林如玉在背後小聲說:“有錢有什麼了不起!”

  這邊司徒南正垂涎盛遠時的美色,那邊不知從哪裡跑出個人來,沒長眼睛似的拖著個大得能把司徒南裝下的箱子,重重地撞到她身上,司徒南沒有任何防備,一下就膝蓋著地跪在大理石地面上了,手上的手機摔出去老遠。

  司徒南一驚,也顧不上膝蓋處的疼,幾乎是連滾帶爬著去撿手機,確定裂了屏的手機運行正常,裡面的照片都在,她才松了口氣。可想到險此丟了盛遠時的照片,心裡頓時燃起一股無名火,司徒南站起來追上去,對那位撞了她,還理直氣壯衝去值機櫃台的人喝道:“You Give Me Stop!!(你給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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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相遇分離總有期08

  那位撞了司徒南的外國大姐對她的話置若罔聞,一路疾馳到櫃台前,不顧後面排著長隊等候的其他旅客,手舞足蹈地要求工作人員給她優先辦理登機牌。

  女值機邊用英文說著什麼,邊用手示意她排隊。

  大姐卻完全不聽,用護照拍打櫃台,示意值機快點,她來不及了。

  女值機無奈之下拿起了她的護照,但經過查詢後,還是拒絕給她辦理值機手續,原因是航班已經截載。

  大姐聞言非常氣憤,“我訂好了票,飛機也沒有起飛,為什麼要截載?憑什麼截載?”

  顯然,她不明白航班截載是什麼意思,在她看來,只要飛機沒起飛,她隨時可以辦理乘機手續,然後登機。

  後面有那麼多旅客在排隊,為免耽誤大家的時間,女值機請她到旁邊等一下,說稍後會請自己的領導向她解釋,並協助她辦理改簽事宜。

  那位大姐卻不肯,拍著櫃台喊,“你為什麼不給我辦,你馬上給我辦,否則我投訴你到讓你下崗。”在女值機強調航班截載時,她語速很快地說:“什麼截載,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這樣會導致我錯過兒子幼兒園的親子活動。”話至此,情緒忽然激動起來,越過值機櫃台,揚手給了女值機一個耳光。

  她動作特別快,還打得很用力,嚇得旁邊的旅客和工作人員都傻了,連身經百戰的司徒南都因她突然的發作怔在原地,反應不過來。

  那位大姐還不依不饒地指著被打得偏過臉去的值機,似乎是在說:“現在能不能給我辦了?”

  女值機怔了幾秒,“哇”地一聲就哭了,旁邊的同事也顧不得工作了,紛紛過來安慰她,可他們沒一個人能敢動那位大姐一下,只是聽她一個人在那叫囂。

  當然,以上大姐和女值機的吵架內容其實是司徒南自己杜撰的,因為兩人全程都是用英語在交流,語速又快,她除了聽出來“Flight cutting load”是“航班截載”,和“The plane didn't take off”是“飛機沒起飛”的意思,其它的……司徒南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沒有聽懂,而是根據她們的肢體語言腦補出來的。

  如此強大的腦洞,想必也是很難被超越吧。

  但是,因為航班截載停止辦理乘機手續就打人,打的還是和她同膚色的亞洲人,司徒南就不能忍了。她沒理會退完稅跑過來的林如玉,擼起袖子就過去了。

  林如玉都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司徒南已經一把打開那位大姐的手,用中文質問人家,“機場是你家開的,還是航空公司是你家開的?值機端的你的飯碗嗎?你想打一巴掌就打一巴掌?機場有明確規定截載時間,你是瞎的還是傻的,看不見嗎,還是沒讀過書看不懂?”

  可惜大姐是位國際友人,對中文沒有涉獵,她怔怔地看著面前這個纖瘦的亞洲女孩子,嘰裡呱啦地講了一大串英文。
  司徒南的英文顯然和大姐的中文不相上下,尤其對方的語速還特別快,她把發型撓亂了還是沒聽懂,想了半天,才對被打的女值機說:“Can you translate this for me?(你可以給我翻譯一下這個嗎?)”

  語言都不通,還要路見不平?真是讓人大開眼界了好嗎?

  女值機以帶著哭腔的聲音說:“她說,飛機還有半個小時才起飛,就應該給她辦手續,問您是不是欺負她不懂,還是因為她不是頭等艙的客人?”

  “你會說中文?”司徒南如遇神助,“我說,你譯給她聽,不用委婉,就簡單粗暴地譯!”

  然後指著那位大姐,開始她的表演了:“你知不知道什麼叫航班截載?而從截載到飛機起飛這段時間,又有多少事等著工作人員去做?載重平衡測算需要時間,行李裝運和機上餐食配送需要時間,登機橋和客梯車的對接和撤離,擺渡車的機坪運行都需要時間,難道要因為你一個人,讓所有的工作重來一遍?整架飛機就為你一個人服務嗎?我鑲金邊長大,也沒你那麼貴啊大媽!”

  “你什麼時候懂這麼多了?”林如玉都吃了一驚。

  司徒南得意地一挑眉,“你以為這些天我每天對著手機是在看什麼?”

  為了討好一個男人,不惜去了解一個全然陌生的行業?

  林如玉嗤之以鼻,小聲嘀咕,“學習這麼努力,也不至於考試墊底了。”

  女值機則為司徒南堪稱科普式的宣講要奉其為偶像了,她除了正常翻譯外,還補充了兩點從截載到飛機起飛這段時間裡,工作人員都要做些什麼。一點是,應對特殊情況需要時間,還有一點就是,航班起飛前的准備需要時間。但是“鑲金邊長大很貴”這句,她就譯不好了,為免失去效果,她用中文,語氣很重地重復了一遍,最後加了一句:“dama!(大媽)”

  大姐才三十五歲,就被二十多歲的人喊大媽,不發火真是對不起自己。大姐嘴裡喋喋不休的同時,人已經衝上來推搡司徒南了。

  女人和女人之間就是這樣,一言不合就發起總攻,撓臉扯頭發什麼的,統統用上。而林如玉最先發現大姐有要動手的跡像,她不僅沒有維護司徒南,竟然下意識往後一躲,離事發地遠了些。

  大姐的存在感那麼大,硬碰硬的話司徒南肯定要吃虧的,可她竟然一點也不害怕,一把抓起斜挎在胸前的包包就砸了過去。司徒南不是故意的,只是條件反射的自我防衛,結果包包的五金件正中大姐眼睛,所以十分鐘後,盛遠時接到了機場警察的電話。

  可他在做起飛前的准備,實在走不開,為免因他個人令航班延誤,在確認司徒南沒有受傷的情況下,他讓當時還是副駕駛的Benson過去處理,並親自和機場警察通了話。

  Benson是位中法混血兒,他趕到後先和機場警察交涉了幾分鐘,在警察去和那位大姐溝通時,他請司徒南接電話。

  是盛遠時,他先急切地詢問司徒南有沒有吃虧。

  未免他擔心,司徒南甚至沒提被大姐撞倒,膝蓋隱隱作痛的前情,而是拍著胸脯保證說:“我連一根頭發都沒少。”怕他不信,還補充了一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吃虧的話,我能只是砸她眼睛?”

  確實,憑她小辣椒的個性,真吃了虧,不得吃了人家啊。盛遠時放心了,他說:“去向那位旅客道個歉,然後跟Benson登機。”

  司徒南一聽就炸了,“我道歉?憑什麼?”

  盛遠時微惱,“你把人家打傷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是她先要打我,我總不能站那讓她打吧?”司徒南並不認為自己有錯,反而振振有詞,“再說她還打了值機一巴掌呢,我就當替值機還回去了不過份吧?”

  “你憑什麼替別人還?況且這種事,是這麼個還法嗎?”盛遠時看了下時間,“去道歉,別讓我廢話。”

  司徒南想到他此時應該正在做飛行前的准備工作,屬於關鍵階段,沒有時間耽誤,她說了句“你別管了”,就把手機扔給Benson,然後從自己包裡掏出一沓面額不小的瑞士法郎,還有些歐元,數也沒數地拍在桌子上,“不是把你打了嗎,我賠你醫藥費!但想讓我跟你道歉,我告訴你,沒門!”說完看著Benson,“翻譯給她聽!”

  Benson一臉尷尬,卻不得不在司徒南的“壓迫”下勉為其難,但他自以為機智地篡改司徒南的原話,試圖用委婉地說辭解決此事。結果司徒南聽懂了他最後的那句:“Is that ok with you(你看這樣可以嗎?)”頓時明白過來Benson是在做和事佬。

  她也不讓Benson翻譯了,自己組織了半天,冷冷地對大姐說:“I won't apologize to you!(我不會向你道歉!)”然後看向那位被打的女值機,建議道:“她打了你的臉,要麼打還回去,要麼就請律師告到她破產為止,總之,不接受道歉。這世上,就屬對不起最廉價!”

  警察和Benson明明已經協商好了,結果居然是這樣一種情況,兩人相對無語。

  那位大姐見她不肯道歉,情緒激動問:“What do you mean?(你是什麼意思?)”

  這句司徒南聽懂了,她氣憤地說:“就是有錢了不起的意思!有本事,你別一見警察就慫。”然後看向警察,“這些錢作為醫藥費夠不夠?我能不能走了?”見那位大姐還要說點什麼,她盯著人家,以質問地語氣喝道:“要錢還是要道歉?”

  這中英文讓她切換的,也是逆天了。

  盛遠時在電話那端什麼都聽見了。氣得肝疼,還不得不為她擅後。

  最終,盛遠時通過電話,代表司徒南向那位大姐道了歉,而那位亞洲女值機選擇了……接受對方的道歉。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所謂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真真的成了多管閑事。

  “吃飽了撐的無處消化嗎?腦殘笨蛋傻瓜!”司徒南一路都在罵自己,更是不肯聽從盛遠時的安排讓Benson幫她換登機牌登機,而她到底因為對蘇黎世機場不熟,直到過了飛機起飛時間二十多分鐘才趕到登機口。這期間,盛遠時一直在打她的手機,她沒有關機,卻始終不肯接電話,似乎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盛遠時,她在生氣。

  任性到無理取鬧。

  至於盛遠時,直到乘務長彙報,最後兩位乘客找到了,他還沒有來得及告訴司徒南,昨晚特意向公司申請,和一位執行期,飛行資質匹配的同事調換了航班,只為親自送她回國。所以,飛機之所以等了司徒南將近三十分鐘,完全是因為,機長是盛遠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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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相遇分離總有期09

  原本的驚喜,成了後來的負氣。盛遠時作為機長,首次在執飛期間,沒有親自做機長廣播,而是由副駕駛代勞。

  Benson見他臉色始終不好,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憋得只能以上洗手間的方式解壓。

  還是林如玉發現了端倪,她聽完廣播,不確定地說:“怎麼聽上去像是Benson的聲音?”

  “男人雖然是剛需,但也別看誰都長得像你未來老公。”司徒南懟完她側了側頭,繼續戴著眼罩裝睡。

  林如玉瞪了她一眼,不高興地嘟囔了一句,“你還不是看見帥的就撲上去了。”

  不知道是受心情影響,還是前一晚沒休息好,才飛了四個多小時,司徒南就開始出現暈機的症狀,初時只是感覺頭暈,很快發展為上腹不適,惡心,其實如果吐出來可能還舒服點,偏偏她從睡醒就沒吃過東西,胃裡什麼都沒有,只是干嘔,難受得恨不得跳機。

  換作沒認識盛遠時之前,司徒南肯定要為難空乘,甚至可能像此前飛往蘇黎世時,投訴盛遠時飛機開得慢一樣,投訴機長飛行術差,才把她飛暈機的。反正,自己不舒服,就要給別人添點堵,是司徒南一慣的行事風格。可現在她在追盛遠時,莫名地對民航從業者有了愛屋及屋的情緒,否則,她或許不會覺得女值機被打是一種委屈。所以這次,盡管她已經控制不住在心裡問候了機長的家人,還是忍住沒發作。

  林如玉見她在座位上翻來覆去,有點不耐煩,“暈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忍忍唄。”事不關己的語氣聽得司徒南想打死她。

  卻沒有力氣。她頭靠在椅背上,連續深呼吸。

  飛機卻遇到氣流持續顛簸了幾分鐘,司徒南的臉色更難看了,她按鈴叫來空乘,要了一杯熱水。

  空乘見她臉色慘白如紙,不放心地問:“還有其它需要嗎?或者我們做個廣播,看看機上有沒有醫生?”

  司徒南還嫌人家啰嗦,不耐煩地說:“死不了。”

  空乘向乘務長彙報了她的情況,乘務長親自過來看了看,並對林如玉說:“如果這位小姐有什麼需要,請您及時告訴我們。”

  林如玉漫不經心地說:“就是暈機,沒事。”

  包括乘務長在內的乘務組是第一次和盛遠時搭組,並不知道盛遠時和司徒南認識,只拿她當作普通乘客,而她自己和同伴又都說沒事,她們也就沒有特別當回事,畢竟暈機,是最普通最常見的狀況。

  幸好Benson機靈,趁上洗手間的空檔偷偷去客艙觀察了下司徒南,結果發現之前氣焰囂張的中國小姑娘面色慘白,一副快死了的樣子。他向乘務長了解完情況,轉身回到駕駛艙。本來是要打小報告的,結果一見盛遠時的臉色,又不敢瞎說實話了。

  盛遠時是多敏感的人,眼角余光瞥到Benson幾次的欲言又止,終於問:“有什麼事?”

  終於得到關注的Benson謝過天地後如實說:“司徒小姐不太舒服 。”

  盛遠時聞言臉上風雲變幻,就在Benson以為他會直奔客艙時,他卻只是把乘務長叫了進來,確認司徒南是暈機後,他交代乘務長給她送藥和毯子,末了還說:“多照顧她一下 。”

  乘務長與Benson對視一眼,似乎就懂了,她回答:“您放心吧。 ”

  Benson不解,“你不去看看?”

  盛遠時沒有回答。

  國際長途航班配備雙機組,以便輪流換班飛行,直到另一位機長與副駕駛過來接班,盛遠時才離開座位,走進客艙。

  林如玉見到他,興奮地拍了司徒南大腿一巴掌,“我就說做廣播的是Benson!”

  司徒南被拍疼了,可四肢無力的她眼睛都沒睜一下,只是有氣無力地罵了一句:“滾開,別煩我。”

  一只手探上她額頭的同時,一道低沉的男聲問她:“是在跟我說話?”

  司徒南倏地睜眼,就看見身穿機長制服,帥得濃墨重彩的她家盛機長,俯身在自己面前,眼神微涼地注視她。暈機的症狀好像頓時就緩解了,她興奮地問:“你從哪裡飛出來的啊?”

  盛遠時給她掖了掖毯子,“東經8.32,北緯47.23。”

  司徒南哪裡關注過蘇黎世的經緯度是多少,聞言挫敗地說:“看來我除了智商不夠用,地理也沒學好。”

  面對她虛弱的樣子,盛遠時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些,見林如玉沒有讓座的意思,他指了指客艙的某一處,對乘務長交代,“給這位小姐換一下座位 。”

  林如玉當然是不情願的。可盛遠時不是詢問她的意願,而是直接就交代了乘務長,所以,她不換也得換。

  司徒南明白盛遠時是為了自己,但還是說:“不是有配載平衡規定嘛,還是不要換了吧?”

  盛遠時瞥了她一眼,“我就是根據配載平衡的標准給她指定的座位。”

  司徒南驚訝,“隨便看兩眼就配載好了?不是應該用電腦計算的嗎?”

  盛齊遠半真半假地說:“我抱一抱也能算出來,要我試試嗎?”

  像是他真的會去抱林如玉似的,司徒南一把拉住他,“不可以!”

  盛遠時忍笑讓她挪到靠窗口的位置,自己則坐在她外邊,遞上藥和水,“只剩半條命了還不肯吃藥,這是任性的時候?”

  司徒南才明白,先前乘務長殷勤地送藥送溫暖來,是盛遠時交代的。

  心裡瞬間就原諒了他擅作主張的道歉,一句廢話都沒有地乖乖吃了藥,只是,暈著機的司徒小姐還是不忘邀功求表揚,“我最怕苦了,從小到大,吃藥都要我爸又哄又騙的。”

  盛遠時不解風情地說:“慣的。”

  “你心裡是不是在想,司徒老爸真是慈父多敗女?”司徒南笑得懶懶的,“沒辦法,我爸是正經人,除了我媽,只敢對我這個上輩子的小情人好。”

  “胡說八道。”盛遠時給她按手上的穴位,幫她緩解不適。

  司徒南看著他修長的手指,感受著他輕一下重一下的按壓,開始心猿意馬,“感覺就這麼被你摸個手都會懷孕。”

  盛遠時明顯頓了一下,“我看你暈機的症狀緩解了不少,要不我去向區調重新申請個高度,讓顛簸來得更猛烈些?”

  司徒南才不怕他,看著他迅速紅起來的臉,笑得壞壞的,“沒有人這麼說過嗎?還是那麼多追你的人,都沒機會摸你的手?那她們怎麼追你的,暗送秋波?還是送巧克力?”言語間,她用自己素白纖細地手回握住他的,“那你在有了我之後,不是沒對比了?”

  對比的話,哪個不比她溫柔乖巧,成熟干練,努力上進?

  卻都入不了他的眼。

  盛遠時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再多說一個字,看我下機怎麼治你。”

  司徒南靠過來挽住他的胳膊,頭枕在他頸窩,蹭了蹭,“怎麼治,吻我唄,最行之有效的辦法了,就怕你不敢。”

  這個臭不要臉的女人,不僅挑戰他身為機上最高指揮的威嚴,還要把他撩死。

  盛遠時故意加大了手勁。

  司徒南輕輕地嗯了一聲,“疼。”

  他一顆心就軟了下來,手勁也不自覺小下來。

  司徒南還提要求,“再用力一點啊。”

  “有完沒完?”他語氣雖然不好,身體卻稍稍朝她的方向側了側身,讓她靠得更舒服些,手上繼續著按壓的動作,眼睛則注視著舷窗外天空的景色,一副目不斜視,坐懷不亂的君子像,沒有看見懷裡的姑娘……上翹的嘴角。

  飛機准時降落在A市機場,司徒南險些吐到盛遠時懷裡,她喘著粗氣說:“這個破機長,飛得真差。”

  盛遠時給她遞水漱口,“你暈機,鍋還得我們飛行員背,什麼道理?”

  司徒南深呼吸,“你等我緩緩,再組織語言和你辯啊。”

  盛遠時笑,“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

  等機上的乘客都下得差不多了,司徒南推推他,“你去忙吧,我沒事了。”

  盛遠時確實還有工作要做,他問:“有人來接機嗎?”

  司徒南看著他,“沒有的話,你送我嗎?”

  盛遠時實話實說:“還真送不了。”稍後他還有工作要做。

  司徒南也不失望,“獨立的我可以搞定自己。”

  盛遠時笑著用手指給她理了理亂蓬蓬的頭發,“那就自己先回去。”

  結果等他完成全部的航後工作,准備坐機組車去酒店放行李時,就看見司徒南在達廳外的停車場朝他按喇叭。她竟然打發來接機的司徒家的司機,叫了輛車送林如玉回家,自己則留下車等盛遠時下班。

  那時外面正下著雪,整個停車場都被覆蓋在一片白茫茫裡,像是一個晶瑩剔透的童話世界,而發上和肩頭落滿了雪花的她,成了這個凋敝季節裡最溫暖的生機。

  作為十六歲離家,飄洋過海到國外學飛,獨自在紐約生活了八年的盛遠時而言,那時的心情無法用言語來描述。尤其聽她說,“在蘇黎世都是你送我,今天我送你啊。不用謝,我在追你嘛,討好你是應該噠。”那些所謂的原則和標准,都被推翻了。

  原本以為自己所欣賞的,是像程瀟那樣有夢想和堅持的獨立女性,直到遇見司徒南,直到看見她不顧風雪地等他,盛遠時忽然覺得,自己是能抗拒一切的,除了她愛的誘惑。也是從那一刻起,司徒南所有的任性,在他面前都變得不值一提。

  甚至沒來得及和機組同事打招呼,盛遠時就直奔司徒南去了,一邊替她拍掉頭發上的雪,一邊訓斥道:“怎麼不在車裡等?智商本來就不高,還舍不得拿出來用?”

  她理所當然地答,“車裡視線不好,萬一錯過了你,我不是白表現了嗎?”

  盛遠時把她塞進車裡,“現在我也未必領情。”

  “那你太沒良心了。”她雙手抱胸,一副氣成河豚的樣子。

  盛遠時也不急著哄她,直到把車開出停車場才說:“想想吃什麼,我對A市不熟,你做導航。”

  她立即忘了自己正在假裝生氣,馬上掐著嗓子,嬌嗔地說:“歡迎您使用司徒獨家導航,祝您一路好心情哦。”

  盛遠時眼裡彌漫著笑意,“角色轉換真快。”

  司徒南俏皮地挑眉,“其實我是個演員。”

  盛遠時微微嗔道:“戲精。”

  自始至終司徒南都沒提膝蓋磕青了的事,倒不是怕盛遠時擔心什麼的,畢竟也不是多嚴重的傷,完全達不到擔心的程度,只是,她雖然嬌縱,卻不嬌氣。尤其對像是盛遠時,她更是不想給他添任何的麻煩。因為自知沒什麼優點,只求讓他省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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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相遇分離總有期10

  北京時間的晚上十點,當很多人都洗洗睡了,司徒南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搖曳的燈光,迷離的音樂,以及嬌媚的少女,都讓酒吧被籠罩在曖昧的氣息裡。即便是在角落,也躲不開那些燈紅酒綠的誘惑。

  盛遠時對此並不陌生,只是,以往他都是悠然地坐在吧台前,看著那些人群中舞動的人,看著他們眼中迷離的彷徨,獨自享受著聒噪背後的安靜與寂寞。此時此刻,他不再是看客,而是被司徒南帶進了舞池,跟著音樂的鼓點,跟著她的舞步擺動自己的身體。

  口哨與尖叫混雜在一起,盛遠時分不清這樣的騷動是每晚的常態,還是司徒南的妖嬈性感引起的。占有欲終於被刺激的爆發了,他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幾乎是以綁架的姿態把她帶離。

  司徒南順從地跟著他走,嘴角掛著得逞的笑,直至到了車上,他不悅地命令,“安全帶系上。”

  她突然傾身湊近,壞壞的揭穿他,“你吃醋了。”

  下一秒,腰身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摟住,當司徒南貼上盛遠時溝壑分明的身體,她的第一反應是,身材果然和想像的一樣,看著瘦,實則由於常年健身,肌肉僨張。這麼想著,就有點心猿意馬,可就在她准備借機“非禮”一下盛遠時,他已經沒有任何過度地直接給了她一個纏綿的深吻。

  那是他們之間的初吻,司徒南的生澀和予取予求讓盛遠時意識到,自己上當了,她雖然言語大膽,動起真章來卻絕對是個生手。偏偏他情難自控的深吻讓司徒南醋意大發,推開他時,她氣憤地問:“你到底吻過多少人?”

  這是一個令盛遠時感到尷尬的問題,畢竟在談情說愛方面,他是個貨真價實的……雛。

  不是沒有主動獻身的人,只是,既然心不動,又怎麼付諸行動?

  在努力讓自己成為更好的人時,也在等待那個更好的她。

  盛遠時平復了下情緒,敷衍地說:“記不清了。”

  “多到記不清?”這個認知讓司徒南瞬間爆發,她劈頭蓋臉地打盛遠時,“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流氓禽獸人渣!”最後更是氣得跳下車走了,完全忘了自己才是車主。

  領教過她翻臉的速度,盛遠時好笑地開著車跟在她身後,“上來,我好好和你說。”

  她頭也不回,徑自快走,“你有真話嗎?我不理你。”

  盛遠時來了興致,故意逗她,“你也知道有很多人追我,作為一個成年男人,偶爾破個戒偷個腥,沒那麼罪無可恕吧?”

  司徒南停下來,用力砸了下車門,大聲地罵:“卑陋齷齪,無恥下流、臭不要臉。”

  盛遠時發現她詞彙量特別豐富,他一腳剎車停住,手伸出車窗外扣住她手腕,語帶笑意地地糾正:“臭不要臉不是成語。”

  “不知羞恥,恬不知恥,不以為恥,荒淫無恥!”她罵著罵著竟然就哭了,還是那種撕心裂肺式的哭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對於這種急劇的情緒變化,盛遠時有些手足無措。

  “哎哎哎,”他馬上下車,不顧她的掙扎,把人牢牢控在懷裡,以無可奈何的口吻妥協,“這麼不識逗呢,聽不出來我開玩笑的?”見她不聽,他大聲地發毒誓,“如果我真的吻過那麼多人,讓我上航線就摔飛機行嗎?”

  司徒南抬起眼淚汪汪的小臉朝他喊:“你騙人死就死了,干嘛拉上一飛機無辜的旅客?”

  什麼情況啊這是?盛遠時用力掐了她臉蛋一下,“見好就收得了。”

  司徒南嫌棄似地打開他的手,“就算沒糟蹋過太多人,也絕對是有經驗的,第一次誰會那麼駕輕就熟?你已經不純潔了,配不上我真誠的追求,我決定不要你了。”

  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盛遠時只好對自己的吻技加以解釋,“難道你不知道,男人在這種事情上,都是無師自通的嗎?”

  “寧可相信這世界上有鬼,也別相信男人這張破嘴。”司徒南說著推開他,上車打火。

  盛遠時不放心地問:“自己行嗎?”

  司徒南理都不理他,開車走人。

  生平第一次,盛遠時被一個前一秒還主動吻他的女孩子扔在了深夜寂靜的大街上。

  有點哭笑不得,又擔心她的安全。

  幸好沒過多久,司徒南打來電話,“別扭晚點再鬧,你先來救我一下。”

  盛遠時的第一反應是她遇到了交通意外,立即讓出租車司機調頭。

  結果竟然是,她被查酒駕的交警扣住了。

  盛遠時趕到現場時,恰好聽見她說:“警察叔叔,我真的沒喝酒,就是新手上道,不會走直線,不至於還有罪吧?”

  警察放人時還在說:“要不是酒精檢測一點反應都沒有,我是真以為她喝了一斤二鍋頭。”

  盛遠時看著衝上馬路牙子上的車,也是心有余悸。

  送她回家的路上,他說:“有時間我陪你練車,在此之前,先不要上道。”

  司徒南負氣地說:“願意陪我練車的男人多得是,我可不是非你不可。”

  盛遠時沒有和她一般見識,只是沉默著提速,把車開得像飛機。

  天不怕地不怕的司徒南默默地檢查了一下安全帶。

  根據司徒獨家導航,盛遠時把車開到城南的一個別墅區,臨別時她還在強調,“我還沒有原諒你。”

  如果說他做錯了事,應該是吻了她。畢竟接吻這件事,是會上癮的。至於其它,盛遠時不知道自己何錯之有。他看著司徒南頭也不回地走進家門,只剩苦笑的份兒。

  打車回到酒店,盛遠時洗了澡,上網做完飛行准備,就上床休息了。

  上航線前,保證一定小時數的休息時間,是對飛行員的一項嚴格要求。而他在經歷了一個長途飛行後,又陪司徒南直到晚上,算下來已經連軸轉了二十幾個小時,確實該休息了,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只要閉上眼睛,腦海中就不受控制地回放和司徒南在一起的畫面,她甜美的笑容,任性的小脾氣,身上特有的味道,以及柔軟的唇,都讓盛遠時無法入眠。

  就這樣直到天際微明,才疲憊睡去。再醒過來時,盛遠時第一時間看手機,沒有司徒南的任何信息和電話。午餐後,他趕往機場,准備執行航班。

  司徒南的電話終於打來,接通後她急切地說:“先別登機啊,我馬上到。”

  細微的笑意掛上唇角,盛遠時自己都沒察覺,“我在國際出發廳等你。”接著又不放心地問:“沒開車吧?”

  “我倒是想開,就怕一不小心開到交警隊去,趕不及來見你。”她跑來時氣喘吁吁的,“不是明天才走嘛,怎麼一言不合,說飛就飛呢?”

  盛遠時沒急於解釋什麼,只逗她說:“不是不和我好了嗎,還來干嘛?”

  “得意什麼啊。”司徒南抬手打了他一下,“我向Benson求證過了,在我之前,你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所以我決定相信你一次。”

  所以也是Benson通知她,他們的飛行計劃有所調整。

  盛遠時笑得縱容,“寧可相信一個外人,也不信我,這是什麼邏輯?”

  “你現在也是外人。”司徒南才不要浪費時間和他說這些有的沒的,她拉住他的手,“下次再有人送你巧克力,你拒絕不了的話,就帶來給我吃。雖然我怕胖,但為了你,我可以犧牲的,誰讓我的目標是成為你的內人呢。”

  盛遠時回頭看看不遠處等他的機組成員,微用力回握了下她的手,“行了,知道。”

  司徒南委屈兮兮地說:“干嘛要調班送人家回國啊,莫名其妙多了一次分離,不開心。”

  是啊,干嘛要調班呢?

  盛遠時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還不確定下次飛A市是什麼時候,拿到排班再告訴你。”

  “這樣最好了。”司徒南像個孩子拿到糖一樣,瞬間開心起來,“要不我總打電話到你們公司查你的排班,也很尷尬了的。”

  盛遠時臨走前不忘交代,“酒吧少去,不是什麼好地方。”

  “你還不是總去。行行行,知道了,那種地方,都是給男人占便宜的。”司徒南俯在他耳邊悄悄地說:“要不是為了誘惑你,我也不樂意去。”然後自言自語地嘟囔,“還沒怎麼樣呢,就開始管我了,大男子主義。”

  盛遠時被取悅了,他寵愛地撫了撫她的頭發,“落地給你消息。”

  然後,司徒南目送年輕英俊的他與一位四十歲左右,同樣穿著機長制服的男人並排走在最前面,後面依次是副駕駛和乘務組,一步步走出視線。

  她用力地和盛遠時揮手,大聲地喊:“我等你。”

  不知道另一位機長說了什麼,盛遠時看向她,溫柔地笑。

  緣份或許就是始於那一天,接下來的半年裡,身為YG航空明星機長的盛遠時,執行了八次紐約直飛A市的航班,這對於在國外生活了八年,回家不足十次的盛遠時而言,是一份莫名的牽掛。而每一次重逢的喜悅,都免不了以司徒南來送機而收場,一次又一次。

  司徒南從來沒有抱怨過他難得回來一次,停留時間那麼短暫,永遠都是笑臉迎送。甚至於到了後來,盛遠時都有了“還沒離開,已開始想念”的情緒,她也從未提過一次讓他留下來,似乎他只是一位遠道而來的朋友,她雖欣喜於他的到來,也無謂於他的離開。

  直到有一天,盛遠時落地後開機,看到司徒南發的朋友圈——

  “我站在地平線的盡頭,仰望他的飛機昂頭衝入雲霄,也會想,是不是我們今生的緣分就是不斷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轉彎處,而他其實是在用背影告訴我,不用追。”

  在空了幾行後,還有最後一句:“我又不是他媽!”配圖是九張他的背影照片。

  原來,每一次他離開,她都會用手機拍下他的背影留念。

  外面風雨如注,盛遠時坐在駕駛艙裡,連續地深呼吸,才能平復胸臆間翻湧的情緒。然後,他給司徒南打去電話,分外溫柔地問她:“干什麼呢?”

  不是預期中的“想你”,而是,“在想你有沒有看到我發的朋友圈。”

  她是個聰明的姑娘,那條朋友圈,既是對他愛的表達,也是對他愛的試探,而她的這些小心機,她不懂遮掩,更無意遮掩。

  盛遠時如實回答:“看到了。”

  本以為她會問:“盛機長作何感想?”結果她卻說:“我們認識六個月,186天,包括在蘇黎世,才見過九面,在一起的時間甚至不及你一個月的飛行小時數,這樣下去,別說長發及腰,恐怕我牙齒掉光,也追不上你,所以我決定,為了培養感情,暑假隨你執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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