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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沐清雨 -【翅膀之末】《全文完》

沐清雨 -【翅膀之末】《全文完》

翅膀之末 作者:沐清雨

【內容簡介】:

我還是很喜歡你,像大自然的四季更替,周而復始,年年不離。

天高任鳥飛,但飛機你讓它亂飛試試?

身為“空中交警”,她每天的工作就是通過無線電波,

指揮那些航路上的“老司機”,讓他們按航線飛行。

霧霾天,航班大面積延誤,無法起飛,也無法降落——

有個機組申請進入五邊排隊待降。

她下達指令:“新航2237,請盤旋等待。”

機組急了,“如花,你知不知道我繞一圈要兩萬多美金油錢?”

她不為所動,“那你先繞個十萬美金的再說。”

機組,“……好嘞。”

有個等得不耐煩的機組呼叫:“我是明航5732……”

她語速極快,咬字清晰地打斷了對方,“不要問雷雨什麼時候停不要問你現在排第幾不要問是否需要先開餐不要問某縣長算不算要客能不能插隊先飛也不要問軍方能不能開放繞飛空域……”略一停頓,她聲音平穩地繼續:“明航5732,下午好,請講。”

機組一時間沒想到其它問題,只能說:“……沒事了。”

然後,同樣排隊等待的他,語帶笑意地在波道中插了句:“看來今晚要陪你夜班了。”

好啊,你乖乖聽話,我引領你回家——

本帖最後由 萱蔚 於 2018-3-31 13:38 編輯

【第一章】如果只是初相遇

第1章 【楔子】不知怎樣忘卻的夢
   
  當你睜開眼睛迎接清晨的第一束陽光,那些趁你不備闖入腦海中的鏡頭,你可能不會想到,將成為你生命中一個永久的烙印,而非是夢。

  -----------

  凌晨兩點五十分,她坐在雷達站的席位上,進行對空指揮。

  氣像圖顯示,雷雨雲團會在半小時內覆蓋整個機場。

  她抬頭,透過玻璃窗看向外面,一道閃電如同一把利劍劃破長空,從雲間一路劈下來,直到天地邊緣,用瞬間的光芒覆蓋了雲雨。

  響雷陣陣,仿佛雄獅怒吼。

  這樣惡劣的氣像條件,是不適合飛行的。但此時此刻,他還在天上執行巡航任務。

  短暫的靜默過後,耳麥裡傳來他低沉冷靜的聲音,“91255到達預定位置,請指示。”

  她下達指令,“接收信息。”

  他復誦指令,同時操作並彙報:“開始接收信息,接收一切正常。”

  她目不轉睛地注視雷達顯示屏,指示:“保持航向,注意航速。”

  他回應,“Roger。”

  雷達站同步接收到信息,她根據上級指示下達指令,“鎖定目標,實施驅離。”

  他發出第一次警告:“編號362飛機注意,你已進入中國管轄空域。你必須立刻離開!”

  頻道中有片刻的安靜。

  接著,是他的第二次警告:“編號362飛機注意,請立刻離開中國空域!重復,立刻離開!”

  然後是第三次警告:“編號362飛機,我已將你鎖定,五秒後執行驅離。”

  再之後,波道裡忽然間一點聲音都沒有了,靜得讓人心慌。

  她按捺不住,開始呼叫,“這裡是雷達站,呼叫91255。”

  波道裡寂靜無聲,像是通訊中斷。

  她繼續呼叫,“91255,聽到請回答。”

  波道裡傳來沙沙沙的干擾音,依然沒有他的回應。

  她的眼睛一瞬不離地注意雷達顯示屏,目光鎖定代表他飛機的光點,“呼叫91255,91255請回話!”

  十幾秒過去,他才終於有了回應:“這裡是91255,雷達站請講。”

  眼眶熱得下一秒就會落下淚來,但她竭力讓聲音平穩,思路清晰地下達最新指令:“你已完成驅離任務,隨時可以返航。”

  隨即,波道裡傳來另一位飛行員的聲音:“91255,這裡是56322,我奉命接替你機執行巡航任務,請返航。”

  原本至此,只要他聽從雷達站指揮繞飛雷雨,任務就能圓滿完成。他會像以往飛機接地前那樣,在波道裡用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輕笑著說:“落地接你下班。”

  波道裡卻再次沉寂下去,唯有窗外雷聲轟鳴。

  她有強烈不好的預感,正准備再次呼叫,以確認他那邊一切如常,就聽見他用與平常無異的聲音說:“91255收到,我已無法返航,請你們繼續前進。重復,請你們繼續前進!”

  天空在這時裂開一道口子,豆大的雨點伴隨著閃電傾瀉而下,仿佛戰場上密集的子彈,呼嘯而來。她在強烈的電光中下意識閉眼,耳畔響起的卻不是預期的雷聲,而是——飛機發生碰撞,戰鬥機墜毀的巨響。

  我已無法返航,無法返航,無法……下一秒,他的飛機消失在雷達之上。

  “不!”她驚叫著醒過來。

  她大口大口地喘氣,直到意識到是一場夢,繃緊的肩膀才垮下來。

  仰頭注視窗外星光璀璨的夜空,她確定且肯定,記憶沒有遺失。甚至於早逝的母親的樣子,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可為什麼會有一種錯覺,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人。

  那,是誰?

  寂靜的深夜,沒人回答她的疑問。

  而自那晚過後,原本睡眠質量很好的她,作夢的頻率無故變高,夢境也越來越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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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萱蔚 於 2018-3-31 13:38 編輯

第2章 如果只是初相遇01
 
  那些特定的鏡頭裡,從來都只有夢和期待,以至於她以為,命運的輪盤會一直遵循原始的軌跡運行,和他的結局就是所謂的曾經,無從改寫。

  -------

  G市,中南集團總部多功能會議室裡,正在播放一段來自網絡的視頻。

  根據視頻畫面很容易看出來,事發地是機場候機廳,而一直晃動的畫面則昭示,視頻是用手機偷拍的。

  人群聚集的登機口處,身穿地勤制服的檢票員解釋了延誤的原因,旅客還是拒絕登機,並在一位長相身材帶有匪氣的男性旅客煽動下聲稱:“機長不出面道歉,誰也別想飛!”

  檢票員的笑容已經維持不住,她只能一再強調航班之所以延誤是因為航空管制,與航空公司和機組無關,希望旅客理解,不要遷怒機長,抓緊時間登機。

  她不提“航空管制”還好,一提反倒讓那位帶頭鬧事的匪氣大哥情緒更加激動,他的矛頭瞬間指向了管制,“也不知道那些管制是干什麼吃的,只顧自己方便,不拿我們旅客的時間當回事,控制飛機不讓飛他們能上天嗎?”

  有人開了頭,就有人跟著附和——

  “吃飽了撐的閑著沒事干。”

  “就他媽拿著雞毛當令箭。”

  越說越不堪入耳,甚至還有人拿飲料瓶拍打櫃台,一副恨不得吃了檢票員的架勢。

  一位女子在這時發聲:“管制又沒得罪你,別有事沒事罵爹罵娘砸東西!”

  沒料到會有人站出來,匪氣大哥氣憤地問:“你誰啊?關你什麼事?”

  平穩干淨的嗓音毫不示弱地回敬道:“知道我是誰你能自己飛上天嗎?”言語間,一抹纖瘦的身影出現在視頻裡,她穿過人群走過來,站在擋住登機口的匪氣大哥面前,“管制和你沒仇,按下飛機不讓飛,當然是有原因的,地上跑的不也有被交警攔住,把路讓出來的時候嗎?怎麼,天上飛的就不能有個特殊情況?更別說是天氣原因!”

  匪氣大哥注視面前矮了自己半個頭的小女子,底氣十足地辯駁:“不管什麼原因,飛機延誤他們就得負責!”

  “他們確實要負責,卻不是因為延誤和管制,而是為了確保你的生命安全!”女子絲毫不因身高差異有所畏懼,言語犀利:“受天氣等因素的限制航班延誤是時有發生的事你的直觀感受是被耽誤了行程你所不知道的是延誤過後航班量全部超波量管制席位全開各個波道還是極度擁擠的狀態你想快點飛別的飛機也不想備降其它機場管制需要時間協調才需要把流量控制下來否則滿天都是航空器你怎麼飛往哪兒飛不怕撞機不要命了嗎?!”

  百余字的一大段話,她一口氣說完,中間連標點的停頓都沒有,不僅語速飛快,吐字清楚,最後一句“不怕撞機,不要命了嗎”語氣更是陡然犀利起來。匪氣大哥被質問的一臉懵逼,而原本像菜市場一樣鬧哄哄的登機口因她一席話安靜下來。

  寂靜中,她語有不善地繼續:“被延誤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別不分青紅皂白就讓管制背鍋,我們不是背鍋俠!”說完竟還用登機牌,特別不客氣地拍了下擋路的匪氣大哥肩膀,有點橫地說:“借過!”

  吵吵不過,好想動手啊!但是,不能打女人!匪氣大哥原地爆炸了幾秒,氣鼓鼓地側身,一副寧可被懟死也不能失了爺們兒身份的憋屈樣。

  她走過去,把登機牌遞給檢票員。

  檢票員像見到親人解放軍似地說:“謝謝你。”

  她邊說“不用”邊第一個走進廓橋,末了還偏頭看了眼匪氣大哥,狀似有情提示,實則有點氣人地說:“我看大家的手提行李都不少,登機晚了的話,行李架可能就滿了。”

  當背著雙肩包、戴著棒球帽的身影在視線中消失,先前拒絕登機的旅客們紛紛湧向登機口。當然,這其中也包括……心裡苦的匪氣大哥。

  視頻在隱隱的“女子本弱,遇渣男則強”的玩笑話中結束。

  中南會議室裡不知是誰低聲說了句:“解氣!”

  坐在首位,高高在上的大BOSS顧南亭抿唇,半晌才喚了一聲,“程瀟。”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視線落在會議室裡唯一的女飛身上。

  作為視頻中被要求道歉的機長,程瀟站起來,肩膀上代表責任的機長肩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顧南亭隔著眾人注視她,“關於這段視頻,程機長有什麼想法?”

  程瀟默了一秒,以機長的角度和立場表示:“雖然航空管制導致的延誤,責任不在於航空公司,但旅客出行心切,誰都不願被延誤,作為機長,我有義務帶領機組向旅客說明情況,表示誠意和歉意,同時也分擔地面的壓力。”

  似乎對於她的認識很滿意,顧南亭接過話題繼續,“當天空上只剩空客和波音的時候,拼的只有服務。中南作為中國四大航空公司之一,為旅客提供全方位無縫隙的優質航空服務,是我們的宗旨。時值暑期高峰,我們要竭盡全力,讓選擇中南的旅客平安准時地到達目的地。”

  會議以機長程瀟針對此次“道歉事件”提交一份報告而結束。

  當顧南亭走出會議室,程瀟找他的助理要那段視頻去了。

  回到飛行部,程瀟一面回顧視頻,一面拿著從乘務長手裡要來的那趟航班的頭等艙旅客名單,認真專注的樣子像是在研究什麼嚴肅的課題。可惜,要通過一個偷拍的連正臉都沒有的視頻確認一個人的身份,比開飛機難多了,尤其那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小女子還遠在千裡之外的深山裡……清修?

  三天後,A市西山的千年古剎靈泉寺——

  晨鐘響起時,她推開禪房的門走進院子,纖瘦的身影被晨光籠罩。

  日光輕暖,微風徐徐,再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氣,舒服愜意至極。

  難怪現在越來越多的人選擇歸隱山林,她覺得再這樣住下去,自己也想常伴青燈古佛了。不過,她自知六根未淨,並不適合留在這裡。於是,早早收拾好背包,准備辭別過方丈,就去機場趕飛機回G市了。

  經過藏經樓時,她走進去,跪在殿前的蒲團上,雙手合十。

  在這深山古剎,第一次虔誠地拜了三拜。

  然後聽見有人問:“施主是要離去了嗎?”

  她應聲抬頭,看見身穿僧袍的方丈靜夜法師從內殿走來。

  她起身,朝行至近前的方丈躬身行禮:“這幾天打擾法師清修了。”

  靜夜法師面色平和,聲音滄桑低沉,“施主此行可有收獲?”

  她笑了笑,唇邊的梨渦若隱若現,“法師慧眼,自然看得出我是與佛無緣的人。尤其我以為,求人不如求己。”

  靜夜法師靜靜地端詳她,似是有什麼重要的話要囑咐,最後卻只是點化道:“世間種種,佛祖自有安排。”說著把手中的一本經書遞過來,像是早知道她會在這個薄霧清晨離開,特意准備的踐行禮。

  她雙手接過來,是一本手抄的《摩訶般若波羅蜜多經》。

  那上面熟悉的工整雋秀的字跡,讓她眼眶微濕。

  短暫的沉默。

  再抬頭時,她向靜夜法師致謝,“謝謝法師提點。我雖不信佛,卻不敢不敬。經書我一定會妥善收藏,不枉法師一片苦心。”

  靜夜法師點頭,“去吧。”

  她鞠躬告辭,小白鞋踩在山間的青石路上,堅定有力。

  八點鐘的機場,已是人來人往。那些匆忙而過的人,都有自己的方向,如同她。根據機場標識,她順利找到中南的貴賓休息室,腳步輕盈得完全不像是剛剛徒步下山的樣子。休息室裡人不算多,她選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拿出背包中的書埋頭看起來,臨近十點,才收起書去值機櫃台辦理登機牌,然後過安檢。

  候機廳裡,她站在窗前,習慣性看雲了解天氣。

  此時的機場上空,出現大量的絮狀高積雲,讓那片明麗的蔚藍色顯得有些無序的亂。溫暖的陽光不會讓人質疑天氣的晴朗,唯有她知道,這往往是雷雨的前兆。

  所幸航班准時起飛,只是機長廣播針對後續將遭遇的顛簸竟然說:“女士們,先生們,根據氣像觀測,本次飛機全程都會經過雷雨區,所以整個飛行過程,嗯……會很有意思,請自行體會。”

  如此與眾不同的機長廣播讓客艙內靜了幾秒,然後許多旅客不約而同地笑了,甚至有膽大的旅客配合道:“機長,來點刺激的!”

  當然,也有膽小的旅客被嚇尿了。比如,她旁邊座位的女生,被機長廣播唬得抓住她的胳膊不放,開口時聲音裡都帶了顫音,“我能握你的手嗎?”

  “行啊,我按分鐘計費。”她本意是緩解女孩緊張的情緒,結果見對方一副要哭的樣子,趕緊安慰道:“我和機長一樣,都是開玩笑的,全程免費,放心握吧。”說著還像姐姐一樣拍了拍女孩的手。

  正在檢查行李架的空乘聞言多看了她兩眼。寬松高腰的白上衣,不禁讓人對藏在裡面的纖柔腰身有無限遐想,牛仔八分闊腳褲,恰好露出細白的腳踝,再配一雙小白鞋,簡單大方,清爽隨意。

  空乘都忍不住和她一起安慰被嚇壞的女孩兒,“我們機長具備豐富的飛行經驗,一定會平安地把大家送到G市的,不要擔心。”

  與空乘對視一眼,她緩緩笑了。

  雲中飛行確實有些顛簸,指示燈亮起時,她聽見周圍都是扣安全帶的聲音,而且全程沒有一位旅客在過道中隨意走動,甚至都沒有人上洗手間,唯有鄰座女孩兒不斷加大的手勁,讓她忍不住玩笑道:“你是在給我號脈嗎?怎麼樣,我心跳快不快?”

  女孩意識到自己掐疼了她,臉色蒼白地說:“對不起。”

  她活動了下有點麻的手臂,“你皮膚真好,是天生的,還是後天保養?”

  “……從小就這樣。”

  “真羨慕你,你看我,膚色暗黃,還總起痘。”

  女孩盯著她白皙無暇的臉,“你皮膚也挺好的。”

  “我擦了粉底啊,痘印都遮住了,要不沒臉見人。”

  “那……你用的什麼牌子的粉底啊,遮瑕效果還挺好的……”

  “很親民的一個牌子,你可能都沒聽說過……”

  就這麼東拉西扯了一路,直到女孩的臉上恢復了血色,她才喝了口水。

  飛機安全著陸,接地時穩得完全不像是從空中降落,而是一直都行駛在地面上一樣,女孩更是忘了要抓她的手。

  當周圍的人紛紛站起來開行李架,她才說:“飛機是目前全世界失事率最低的交通工具。據統計只有0.03%。而且中國航空公司的飛機也是世界航空公司中安全度較高的,所以,真的不用擔心。”說著她指了指駕駛艙的方向,“這位女機長的飛行術也十分靠得住。”

  女孩笑著接了一句,“就是說話有點不靠譜。”

  她也笑了。

  走到艙門時,空乘微笑著說:“您請留步。”

  她停步,以目光詢問。

  駕駛艙艙門打開,身穿機長制服的程瀟走出來,看到她的雙肩包和被她拿在手裡未及戴上的棒球帽,笑了:“終於找到你了。”

  “找我?”注視面前的美女機長,她微微蹙眉,“我應該沒做干擾航班正常營運的事情吧?”

  “當然沒有。”程瀟提示,“三天前,航空管制,航班大面積延誤,旅客拒絕登機的航班,我是機長。”

  她想起來了,但是,“怎麼了?”

  程瀟伸出手,“謝謝你為中南,為我的機組解圍。”

  原來是這樣。她雖出於禮貌遞出手與程瀟握了握,卻還是拒絕了這份謝意,“我和那位大哥爭執純粹是因為他對管制的誤解,如果無意中幫了你,不用謝,實屬巧合。”她說完就要走,又想起什麼似的停步,“坊間傳程機長飛行術精湛,親自體驗過才知名不虛傳,尤其是機長廣播,”她注視程瀟,評價道:“也很特別。”

  “特別?”程瀟顯然不信,“我聽著不像是誇獎。”

  她忽地一笑,“其實我是想說,有點匪。”

  好耳熟的評價。程瀟半天才想起來顧南亭曾評價她開車有點匪,“這兩人!”直到對方走遠,她無奈地說:“分分鐘懟得我無言以對啊。”

  空乘趁機批評她,“誰讓你的機長廣播那麼唬人。”

  “唬人?”程瀟委屈巴巴,“換成盛遠時肯定更粗暴。”說完一拍腦門,“忘了問我恩人尊姓大名了。”

  空乘邀功似地說:“對於一個和你准老公撞名的小女子,我幫你做過功課了。”

  “撞名?”程瀟好奇,“她不會姓顧名南亭吧,那樣我會傻傻分不清啊。”

  空乘竟然沒有否認,“她是空管中心的管制之花,名叫……南庭!”

  程瀟失笑,“原來是我二老公啊!那我不是要以身相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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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如果只是初相遇02

  關於“撞名”,南庭初到空管中心的時候就知道。畢竟,顧南亭作為中南航空集團的創始人在業內誰人不知?而她一個不起眼的小見習能和大BOSS撞名,也算與有容焉吧。而顧總的未婚妻程瀟,則是業內為數不多的,獨立帶機組的女機長,南庭很佩服她,尤其此前在波道中相遇過,程瀟清朗聲線下沉穩的情緒,似乎感染了她,讓她這只小菜鳥有信心指揮那些航路上的“老司機”。

  至於怎麼會多嘴去評價“偶像”的機長廣播,是因為南庭想起了一位舊人,他的機長廣播相比程瀟,有過之而無不及。時隔多年,南庭依然清楚地記得他所有版本的廣播。

  就這樣分了神,沒注意到從哪裡跑來兩個小朋友,圍著她追逐起來。南庭擔心他們摔倒,邊俯身說:“小伙子,快踩剎車,不然追尾了。”邊伸手,准備一前一後把兩人拉開。

  小朋友卻在“再亂跑就把你送人”的恐嚇聲中用力掙開她跑走了。

  前一秒還被他們當擋箭牌似地拽得轉圈,後一秒又被拋棄似地推開,南庭頓時立步不穩,慣性地向後退了幾步,眼看著就要撞上滾動的平梯扶手。

  孩子的手勁能有多大,即便撞上也不會有多疼。問題是,如果南庭腳下稍有不慎倒著踏上平梯邊緣,一前一後兩個方向的作用力下,她就會被帶倒。大庭廣眾之下出醜是小,還有一定的危險性。

  腰間突然橫出來一只手,用力一摟,輕巧地把她帶離危險區域。

  因為身上穿的是高腰寬松的上衣,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對方的手指不經意就觸到了她腰間的肌膚上。

  明知是無意的冒犯,可那麼敏感的部位被陌生人碰到,還是個男人——南庭的第一反應是:下次再也不穿這件衣服了。

  對方卻在她站穩的瞬間收手,並清晰地說了句:“抱歉。”顯然對於意外的肌膚接觸也有所覺。

  低沉磁性的聲線,微微帶了點溫柔的語氣,男人腳下未停,與她擦肩而過。

  南庭的目光只來得及捕捉從頭頂掠過的那只有力的手臂,視線裡就只剩下一個筆直的背影。

  領口挺闊的白色襯衣,與閃著光芒的四道杠飛行肩章相得益彰,剪裁合身的黑色長褲,襯得男人身姿舒展,挺拔利落。

  那個背影,正在打電話,南庭聽見他語帶笑意地說:“剛剛落地,發布會?來得及,不過我是不是應該先倒個時差……顏值擔當?我什麼時候需要靠臉吃飯了?”

  那個背影,被透過玻璃窗投射進來的日光拉長,南庭看著他,一步步走遠,不曾回頭。

  唯有他身後跟著的十幾位飛行學員,紛紛回頭看她,像是在嘲笑她的狼狽。

  南庭伸手撫上後腰,覺得剛剛被他碰過的地方有些熱。

  手的溫度,來自心裡。感謝的話再無法啟口。

  機場高速上,一輛白色的運動版攬勝果斷超車,很快就把他們甩出去很遠。後座的南庭的目光停留在攬勝並不陌生的車牌上,直到它在視線裡變成一個點,再消失不見,才繼續和桑桎的聊天,“我以為你會先問我是不是得償所願了。”

  桑桎穩穩地打著方向盤,抬頭在倒鏡中看了她一眼。

  視線交錯,他說:“我有自己的判斷,准確率還算高。”

  之所以如此篤定,是因為從接到她的那一刻,就感覺到她與以往的不同,尤其是眸底閃爍的喜悅之意根本掩飾不住,結果卻聽南庭說:“這次你的情緒鋪捉有誤。”

  桑桎多少有些意外,但還是安慰她:“既然和預想的一樣,也不用難過。每個人的生活方式都不相同,與其強求,不如‘和而不同,求同存異’。”

  “你這話和靈泉寺的法師如出一轍,要不是知道你還走在相親的路上,我會以為你也有心皈依佛門。”南庭在倒鏡中注視他,“只是,你真的不用特意跑一趟,機場對我來說,像家一樣熟悉,更何況中南航空的機場快線在我家小區附近是有站點的,很方便。”這也是她選擇中南航班出行的原因之一。

  桑桎的想法是,“從心理學角度講,有人接機會比獨自回家更讓人心情愉悅。”

  南庭也有屬於她自己的堅持,“從經濟角度講,你驅車往返一次機場是資源浪費。尤其你總這麼關照我,會讓我有種是你病患的錯覺,這種感覺不益於我的身心健康。”

  對於她的伶牙俐齒,桑桎彎了彎唇,“你的健康狀況非常不錯,不用多想。”說著伸手拿起副駕位置上的一個文件袋,“體檢報告出來了,所有指標都在線內。”

  這對於南庭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

  她接過來,笑了,“這下可以放開手腳干活了。”

  桑桎失笑,“你的工作已經會令你比同齡人衰老的快了,還想怎麼放開手腳?”

  南庭不以為意,“熬夜確實是女人的天敵,但你知道的,我屬失眠一族,值夜班正好消耗我過於旺盛的精力。”言語間,她好心情地撫摸趴在身邊毛絨絨的一團,“你說是不是啊睡不著?”

  “睡不著”是一只一歲半的柴犬,黃色白底的毛,挺直的小三角形耳朵,橢圓的眼睛,眼尾微向上吊,尤顯機敏聰明。

  提到睡不著,桑桎沒追問她失眠的事,“我看它被你訓練得很好,完全一副生活技能滿分的樣子,以為很好帶,結果這幾天我見識了它強大的破壞力。”

  南庭倒不意外,“你是沒按時帶它去外面玩吧?”

  桑桎訝異,“我家那麼大,還不夠它玩嗎?”

  “你家再大也大不過公園吧?”南庭撫摸睡不著的背毛,“它屬於獵犬,需要一定的運動量和空間,你天天把它關在家裡,它會煩燥,當然就亂叫亂咬地搞破壞了。”她說著忍不住笑起來,“說說它咬破了你幾本書?”

  與她狡黠的目光對視,桑桎無奈,“你怎麼不提醒我?”

  南庭回得理直氣壯:“誰讓你老是嫌棄它,從來不和它培養感情。”

  桑桎苦笑,“我沒有嫌棄它,我是認為你一個女孩子養一條獵犬容易被抓傷,尤其它出門還會和別的犬鬥毆,你不能否認,很多獸醫和美容從業者都怕柴犬。”

  “凶一點有什麼關系?”南庭遞出一只手,睡不著立即伸出一只前爪搭上來,吐著舌頭,歪著腦袋看她。

  南庭和它握手,“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當然要養一條凶一點的犬才有安全感。”說著挑眉示意睡不著,“凶一個給老桑看看。”

  前一秒還乖巧可愛的睡不著聞言倏地抽回前爪,改撲到駕駛座的靠背上,朝桑桎“汪”了一聲。

  桑桎立即告饒:“停,我領教了。”

  南庭撫摸睡不著表示安撫,“你要記住,老桑只是面上嫌棄你,內心和我一樣,是對你不離不棄的。”

  桑桎矢口否認,“我發誓不是像你說的那樣。”

  南庭也不介意他拆自己的台,自言自語地對睡不著說:“我們什麼都沒聽見。”

  桑桎失笑。他還有事,把南庭送到家,說好明天過天幫她搬家就走了。

  南庭到家後先打電話和新房東確認第二天拿鑰匙的時間,再打給現任房東,告訴對方自己明天搬走,鑰匙會放在保安室。

  房東承諾明天會把該退的房款和押金打到她的賬戶裡,隨後又因賣房提前中止租房合約道了幾句歉,便掛了電話。

  南庭坐在沙發上,俯身對進了門就始終跟在她腳邊的睡不著說:“只是把你送到老桑那借住幾天,又沒要把你送給他,老跟著我干嘛,自己去玩啊,睡覺也行。”

  睡不著卻只是坐在沙發對面的地板上,吐著舌頭靜靜地看著她。

  南庭看看時間,“是不是餓了?晚上吃雞肉飯怎麼樣?”

  睡不著顛顛地跑到茶機裡側叼了一袋糧食出來,一臉等主人兒喂食的乖巧。

  “這有什麼好吃的?和我混,不能這麼沒追求!”南庭把狗糧搶下來放回原處,提著先前在樓下超市買上來的食材進了廚房。

  從雞腿去骨腌制,再洗淨西蘭花,到兩碗香噴噴的雞米飯新鮮出爐,只用了半個小時,一份給睡不著,一份是自己的,一人一犬在西下的霞光中共進晚餐!

  睡不著吃飽喝足沒一會兒跑過來咬南庭的褲角,南庭正好收拾完廚房,帶它出去散步。

  小區的花園裡,有人在跳廣場舞,還有人在打太極,兩種不同步調的違和感似乎被偶爾穿梭其中玩鬧的小孩兒打破了。南庭坐在長椅上,眼睛看著睡不著和一只拉布拉多瘋得正歡,大腦卻在回想機場平梯前的一幕,微笑而不自知。

  鄰居阿姨遠遠地和她打招呼,“小南,好幾天沒見著你,又加班啦?”

  南庭如實說:“沒有,出了趟門。”

  阿姨走過來在她身旁坐下,狀似閑聊地問:“聽說你在航空公司上班,負責什麼工作啊?空姐嗎?”

  “我不是空姐。”南庭沒有過多的解釋自己不在航空公司工作,只以玩笑的口吻說:“我專門負責舒緩飛行員壓力,陪他們聊天。”

  “陪……聊天?”阿姨聽得一愣,又不知從何問起,只能換個話題,“今天送你回來的是你男朋友嗎?”

  南庭就明白阿姨這是要當媒人了,她於是默認似地“啊”了一聲。

  阿姨眼裡的光頓時被澆熄,小聲而客觀地嘀咕了一句:“小伙子還挺精神的。”然後不死心地說:“分手了來找阿姨啊,阿姨這兒有現成的。”

  “就不能盼我點好嗎?”南庭幾不可察地嘆氣,“真是個令人頭疼的存在。”

  結果阿姨聽岔了,回應她說:“我確實有偏頭痛的毛病哦。”

  這種不同頻的聊天真的是……無以為繼。

  恰逢睡不著跑過來,南庭站起來說:“玩夠了我們回家吧。”

  寂靜的夜裡,睡不著已經睡著了,南庭打開筆電,在收藏夾中找到中南集團的官網。

  不無意外地,新聞中心頁面最新更新了一則報道,內容是關於中南集團旗下子公司南程航空首航的新聞發布會。報道中稱,發布會在G市最豪華的超五星酒店空中宴會廳舉行,與會除了媒體記者,還有本市的十佳旅行社、中南供應商和尊貴會員代表,而曝光的一張張奢華的現場圖,更證明這是一場規格極高的盛會。

  然而,那些關於中南集團終極BOSS顧南亭、南程航空總經理喬其諾的介紹與采訪,都沒能吸引南庭的目光,她的視線落在一張飛行員合影上,久久未移。最後,她把那張照片另存了,然後才點開標題為“王者歸來”的視頻。

  那是中南飛行總隊隊長,南程總飛行師盛遠時的專訪。

  鏡頭前,身穿飛行制服的男人眉宇間透出睿智與精明。當記者提及南程航空在織建之初,集團總裁三顧美國請他回國的話題,他謙虛又不失幽默地說:“有中南並購YG航空、未婚妻程瀟在YG擔任機長的前情鋪墊,顧總才三顧美國,次數確實少了點兒。”

  提到民航界聞名的女機長程瀟,記者便多問了一句,“剛剛在發布會上,我們已經知道了,首航由您領飛,執行雙機長執飛陣容,那麼請問會是您與程瀟塔組嗎?”

  盛遠時略微挑起一側眉峰,唇角勾起個淡淡的弧度,“為了請程機長出山,我可不止向顧總申請了三次。可惜,顧總舍不得未婚妻拋頭露面,我只好重新點將。”否認了傳聞。

  記者笑,隨後再問:“能否請盛總給我們介紹一下南程的飛行力量?”

  盛遠時調整了下坐姿,從初時的淺坐到後來舒服的深坐,神情冷靜內斂,有強者氣勢,“經過一年緊張高效的籌備,從飛機引進、技術人員的招聘培訓等方面的配合,南程已於上個月初完成運行前的所有准備工作,正式投入運營。從G市到A市的熱門航線也將於下周一正式開航運營,我們的飛行總隊……”

  他們的飛行總隊下設一大隊和二大隊,他作為飛行總隊的隊長,負責整個集團的飛行事務。所以,相比兼任的南程航空總飛行師的職務,他其實有高於總經理喬其諾的管理權限。而他今天下午才帶領南程的最後一批受訓學員從紐約抵達G市……

  關於他的所有個人資料和回國這一年多來的近況,南庭都了如指掌。注視境頭前那雙不羈中帶著明媚的眼睛,她輕聲低語:“好久不見,七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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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如果只是初相遇03

  是夜,顧南亭為盛遠時接風,喬其諾和程瀟“作陪”。

  南程航空首航在即,三個男人一碰面就聊起了公事,程瀟儼然已經習慣這種狀態,獨樂樂般吃得風聲水起。

  當她第N次探身夾距離喬其諾最近的那盤菜時,喬總經理忍不住說:“老大,麻煩給你女人端過去吧,我有種和她搶食的罪惡感。”

  顧南亭失笑。

  程瀟不滿地回敬道:“明明是我點的我愛吃的菜,他卻讓服務生放到你面前,說他不是故意的,誰信?”

  這個“他”認真臉,“我倒是想把這一桌子菜都擱你面前,擱得下嗎?”

  程瀟掃了一圈菜,故意氣他,“摞起來。”

  喬其諾作為程瀟的“好姐妹”,顧南亭的前助理,也憋不住樂了,“反正一桌子女士菜我們也下不去嘴,就摞她面前吧。”

  盛遠時眉頭微挑,“等會我們宵夜,選個女士不宜的地兒。”看向顧南庭,他笑問:“老大你陪嗎?”

  盛遠時與程瀟曾在YG航空做了三年同事,而初到YG的程瀟也受到盛遠時不少關照,當年顧南亭險些誤會盛遠時是自己的情敵,後來得知程瀟早期在國外進行飛行訓練時,就和盛遠時認識,兩人因志趣相投,成為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前情鋪墊,顧南亭才得以把盛遠時從外航挖過來,而對於盛遠時和程瀟一見面就掐的狀態,他更是見慣不怪,不過,作為程瀟的未婚夫,當兩人發生“矛盾”時,他還是立場分明地站在未婚妻一邊,“你們倆差不多行了,我還在這兒呢。”

  喬其諾與盛遠時對視一眼,感慨:“都說了別和他們一起吃飯,頓頓狗糧消化不了。”

  程瀟還故意氣人,小鳥依人般往顧南亭身邊湊。

  顧南亭當然是享受的,笑而不語。

  盛遠時則不急不緩地揭程瀟的短,“別以為老大沒批評你擅自篡改機長廣播,這事就過去了,小心回家和你算賬。”

  顧南亭顯然還不知道,“什麼機長廣播?”

  程瀟沒好氣地反駁盛遠時,“我已經很溫柔了好嘛,換成是你肯定更直接粗暴。”

  盛遠時也不否認,“如果是我,我會告訴乘客,全程經過雷雨區的飛行,會很刺激,有心髒病史的請提前把藥拿在手上,免得到時候來不及。”

  喬其諾一口茶嗆得臉都紅了,“我是遇上了假飛行員嗎?”

  盛遠時的機長廣播多有個性是業內聞名的,顧南亭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給程瀟夾菜,同時交代了一句:“別學他。”

  盛遠時無辜臉,“什麼意思?”

  喬其諾適時補一刀,“說你把程機長帶壞了。”

  盛遠時眼疾手快地從程瀟筷子底下搶下最後一只,她愛吃的皮皮蝦,輕描淡寫地說:“有人把未婚妻拱手送去外航,怪我了?”

  想到曾經被准岳父下戰書,迫不得已把程瀟送去外航……的顧總,啞口無言。

  程瀟毫不客氣地拿筷子去打盛遠時的手,盛遠時靈活地躲開,“我好歹算你半個師父,現在還是你領導,你稍微對我友好一點,我保證你老公不會吃醋。”

  程瀟被他氣得牙癢癢,“早晚有人治得了你!”

  盛遠時淡道:“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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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飯後,盛遠時沒直接回家,而是驅車去了“航天之家”小區。

  他有鑰匙,但還是敲門,裡面的齊妙邊開門邊抱怨,“又不是沒長手,不會自己開啊。”

  “你也不見得比我少一只手,還不是照樣丟鑰匙。”說著從褲兜裡掏出一串鑰匙遞過去,“這是最後一把備用的,再丟別找我,直接打開鎖公司電話,我謝謝你。”

  齊妙抬手捶他肩膀一拳,“我是你姐,跟誰倆兒呢。”

  盛遠時像拎小雞一樣把小表姐拎進屋,“想讓我叫你姐,沒問題,先給我找個姐夫。”

  齊妙掙開他的手,盤腿坐在沙發上,“咱倆是有約定,誰先結婚誰稱大,但在兩人都沒結婚的前提下,姐你得先叫著,誰讓你磨嘰,晚了一個小時出生呢,弟弟。”

  盛遠時懶得反駁,把給她打包的外賣放在茶幾上,長腿一伸,略顯委屈地坐進他姐的懶人沙發上,“不能換個舒服點的沙發嗎?差錢找我舅,或者找我舅的外甥也行。”

  “你舅的外……”齊妙差點被他繞進去,一個抱枕砸過來。

  盛遠時笑著接住,“明天我喊個勞力幫你把對門的沙發搬過來。”

  齊妙打開外賣,邊吃邊含糊不清地說:“不用,對門我租出去了,明天搬過來,要不能半夜讓你送鑰匙嗎?”

  “萬一我行程有變今天沒回國呢?”

  “那就先把我這兒讓給人家住。”

  “房客是男的?”

  “你什麼意思?”

  “否則你會這麼主動獻身嗎?”

  “姓盛的!”

  “一言不合就急眼。”盛遠時起身,“是女的就行,怕你人傻吃虧。”

  齊妙彙報房客信息,“小姑娘,二十四歲,單身未婚,等我觀察一下,人好的話留給你。”

  盛遠時扔下一句:“不用著急管我叫哥。”就准備走。

  齊妙叫住他,“明天不飛的話來幫個忙。”

  盛遠時馬上猜到是什麼事,“讓我等房客來拿鑰匙?”

  齊妙義憤填膺地說:“從A市空降來一位‘師太’,通知明天加班。大周末的開會,你說變不變態?”

  盛遠時並不同情這個瘋瘋顛顛的小表姐,“那你可以讓我明天來,何必大半夜折騰我一趟?”

  齊妙理所當然地說:“想你了唄,也就是你姐我,換別人誰惦記你?”

  “下次順便考慮下別人想不想你。”盛遠時說完,甩上門走了。

  次日盛遠時過來時,齊妙才起床,他把早餐,確切地說是午餐放到餐桌上,而從超市采購回來的吃食則分類放進冰箱,然後實在看不下眼了,像田螺姑娘似地幫他姐收拾屋子,半個小時後,門口堆了幾個垃圾袋,客廳則煥然一新,大理石地面更是光可照人。

  等齊妙洗漱完畢坐在餐桌前吃飯,盛遠時問她:“住在垃圾堆裡的感覺還好嗎?”

  齊妙也不生氣,“能將就。”然後問,“你回國後不就近住對面,不是嫌房子小,而是怕幫我打掃吧?”

  盛遠時沒有否認,“我年薪不低,完全沒必要兼職做保姆。”

  齊妙感嘆了一句,“這個家沒有親情了。”隨後給房客打電話,通知對方,“我弟弟會在這邊等你拿鑰匙。”

  盛遠時沒再反駁她,拿出筆電處理公事。

  齊妙臨出門時說:“要是你有時間,順手把對門也收拾一下唄。”

  “這才是讓我過來的主要目的吧?”盛遠時偏頭看她,“齊妙你還能再懶點嗎?”

  齊妙笑嘻嘻的,“能啊,只要你再勤快點兒。”

  盛遠時頭也不抬地答:“家務方面,我沒有進步空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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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的另一端,桑桎依約過來時,南庭已經把她的全部家當,包括睡不著都搬到了單元門門口。當然,酷愛運動的睡不著是自己跟著主人跑了N趟樓梯下來的。

  桑桎看看面前的幾個大紙箱和一個拉杆箱,皺眉,“既然說了幫你搬家,總要給我一個展示臂力的機會吧?”

  南庭准備和他一起把行李往車上放,“給你保存體力,等會好往樓上扛。”

  桑桎伸手格開她,自己把東西都搬上車,才說:“我沒記錯的話,新家是電梯房吧?”

  南庭笑眯眯的,“我這不怕萬一停電嘛。”然後招呼睡不著坐上後座。

  新租的房子是城西一座周邊配套設施完善的小區,十樓,一室一廳,租金相比之前的多層當然要高,但由於距離小區二百米處正好是單位通勤車站點,還有地鐵,她才咬牙租了。

  桑桎開她玩笑,“讓睡不著少吃點,租金就有了。”

  南庭注視著腳邊的睡不著,“等我窮到吃土的時候,就把它燉了。”

  睡不著仰頭注視它的主人,還是一臉的笑嘻嘻。

  桑桎則不想理這個口是心非的女人了。

  到了航天小區門口,桑桎下車做登記,一輛白色攬勝從對向的出口駛出,隔著墨色的玻璃,南庭看見駕駛位的男人專注於路況,會車時頭都沒側一下,驅車離開。

  盡管對方戴著墨鏡,但南庭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個男人,是盛遠時。

  南庭倏地轉過臉去,後來才反應過來,車窗是關著的,外面根本看不到裡面。

  桑桎上車時發現南庭靠在車椅裡,手遮在臉上,“怎麼了?”

  南庭坐正,“剛剛看到一位……”幾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她回答:“同事。”

  “這麼巧?”桑桎並沒有多想,“不過我打聽過,這個小區確實住了不少你們民航的業內人士,快稱得上民航家屬樓了。”

  所以,他也住在這裡嗎?

  南庭忽然不知道該拿什麼心情面對自己的喬遷之喜。

  到了十樓,南庭敲自己租住的2門,她以為房東的弟弟會在這裡等她,結果開的卻是1號的門。裡面十五六歲的男生見到南庭一怔,隔了幾秒才不情願似地開口,“……姐?你是,房客?”

  南庭顯然也是意外的,但誤以為男生就是房東電話裡說的,等她來拿鑰匙的弟弟,她很快恢復正常,“叫姐不虧,我肯定比你大,不信翻翻租房合同後面附著的身份證復印件,如假包換。”

  確認她是房客南庭無疑,男生撓了撓頭發,“等我給你拿鑰匙。”

  桑桎一頭霧水:“你們認識?”

  南庭搖頭,“到現在為止我只知道他姐的名字,也就是我的新房東,叫齊妙。”

  桑桎眉心微聚。

  南庭想起去A市那天,也就是旅客因航班延誤要求機長道歉,拒絕登機那天,在候機時與男生的一面之緣。

  當時她也是在看書,連身旁什麼時候站了人都毫無察覺,直到對方主動開口:“小姐?”

  她正好看到“復雜氣像條件下機場管制的一般規定”。視線從對流層、航空器、能見度這些詞彙上移開,她抬頭,從對方的眼神判斷出是在叫自己,才直起身子,“收到,請講。”

  男生笑起來,“是你的背包吧,可以挪一下嗎?”

  南庭沒有因背包占了一個座位而急著表達歉意,而是先環顧四周,確認周圍確實沒有其它空位了才說了一個字:“好。”言語間拿起雙肩包隨意地抱在懷裡,再把書放在上面,繼續看。

  男生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片刻後又開口了,“小姐?”

  她頭也沒抬地說:“還有其它事的話出於禮貌最好先叫我一聲姐姐再繼續,否則請保持安靜,這裡禁止大聲喧嘩。”說著,抬起手按了按書頁。

  她語氣和緩,語速卻快,男生反應了一瞬,目光停在她指間的鉑金戒指上,囁嚅了聲,“……對不起。”那聲“姐”卻沒叫出來。

  與男生的一面之緣,就是這樣。如果剛剛對方不是那麼猶豫地叫了她一聲“姐”,南庭幾乎忘了男生的樣子。

  “之前房東給我打電話,說她弟弟會在家等我來拿鑰匙,但我沒想到機場那個和我不沾親帶故的弟弟是人家弟弟。”南庭煞有介事地嘆氣,“你說他姐會不會因為我亂認親給我漲房租?”

  桑桎難得開玩笑,“讓房東發現你腦回路如此清奇,沒准就不收你房租了。”

  南庭淡淡地道:“幸好我有睡不著,要不還不敢住了呢。”

  睡不著適時汪汪了兩聲,以表達護主的忠心。

  男生打開房門,和桑桎一起往裡面搬東西,南庭見他欲言又止,主動開口,“你不用覺得尷尬,我沒有誤會你那天是在搭訕,我是不樂意聽你叫我‘小姐’。”

  男生撓了撓頭發,“是我沒禮貌了,可叫‘美女’好像也很不尊重人。”

  尊重?用詞不當吧。南庭微微皺眉,“你我的年齡差,需要用尊老愛幼來描述了嗎?”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行了,我懂。”南庭未語先笑,“雖然讓你叫我‘同學’有扮嫩的嫌疑,但顯然這個稱呼比‘姐’和‘小姐’更容易取悅女人,齊小弟,多學著點,否則很難交到女朋友。”

  齊小弟也笑了,“姐,你真有趣。”

  “是誇我嗎?”南庭挑眉,“下次直接說我長得好看,我會更高興。”

  桑桎發現今天的南庭有點不一樣,似乎格外健談。但他還是拍拍齊小弟的肩膀,替南庭解釋了一句:“這是她表達友好的方式之一。”

  往書房搬東西的女人聞言輕飄飄地扔過來一句:“我是看他面善,比較好欺負而已。”

  齊小弟笑得心無城府。

  等把行李都搬進去,南庭說:“不好意思讓你充當勞力了,謝謝齊小弟。”

  齊小弟被謝的不好意思,看著自己腳邊的睡不著,“姐,我以後可以來找你的狗玩嗎?”

  睡不著作為那只被喜歡上的小狗,吐著舌頭,歪著腦袋看著齊小弟,像是在替南庭回答:“可以噠可以噠。”

  南庭原本喜靜,而且最近幾年她也習慣了一個人,但齊小弟的娃娃臉讓她放下了防備,所以她說:“歡迎你來找睡不著玩。”

  齊小弟聞言也不急著走了,高興地蹲在門口和睡不著培養起了感情,末了還提出要求,“姐,我們加一下微信吧?”

  桑桎以為南庭會拒絕,因為除了自己和幾位同事外,她幾乎拒絕交朋友。桑桎因此對她格外放心,當然,起初也有過擔心,擔心南庭越來越孤僻,結果南庭選擇了管制職業,那個每天都需要與人交流的職業,而隨著對工作的投入,她的人也漸漸恢復了從前的開朗。

  一切都在往期待的方向發展。

  只是朋友少而已,似乎,沒什麼可擔心。

  桑桎見南庭沒有馬上接話,以為她是拒絕的意思,正准備替她回絕,南庭已經報出了自己的微信號,“麼三洞拐拐兩麼拐洞……”

  齊小弟像是沒聽懂,一臉的“碉堡”表情。

  南庭的職業病,只能桑桎來治,他體貼地幫齊小弟翻譯成“中文”,“130772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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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如果只是初相遇04

  幫南庭檢查過水電等其它,確認都沒問題,桑桎就要走,“下午還有個約,不幫你收拾了,剩下的自己搞定吧。”

  南庭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她從臥室裡探出個腦袋,“相親行程挺緊密啊。”

  桑桎沒有否認,只是說:“我確實到了被父母催婚的年紀。”

  南庭對此表示同情,“那你只能以實際行動安撫四方民心了。”

  桑桎沒再多說什麼。

  睡不著自覺地跑過去關門,導致南庭沒有看見桑桎臨走前看她的那一眼。

  把全部家當都整理好,已臨近傍晚,南庭去樓下超市采購吃食,回來時在電梯裡遇見一位打扮時尚的美艷女子。見她按了十樓,對方摘下墨鏡肆無忌憚地打量她:“南庭?”

  南庭注視她生得好看的眉眼,“齊妙?”

  齊妙一挑眉,“前段時間忙,合同都是通過中介走的,今天你搬來了,我正打算上去認認人,也認認你的狗。”說話的同時俯身,她注視南庭旁邊的柴犬,“可以摸摸你嗎?”

  南庭介紹道:“它叫睡不著。”然後才對睡不著說:“和我們的新房東握個手。”

  坐著的睡不著順從而友好地伸出一只前爪。

  “我猜你和我一樣愛睡懶覺,你主人取笑你才給你起名睡不著的對不對?”齊妙握了握睡不著的爪子,末了還摸了摸它的腦袋,“挺乖的,看來不會擾民。哦,對了,我弟弟沒嫌棄它吧?他那個人,有點潔癖,你別介意。”

  南庭完全不認為齊小弟有潔癖,她如實說:“他挺喜歡睡不著的。”

  “哦?”齊妙覺得自己發現什麼了,“那倒挺難得。”

  南庭表揚齊小弟,“他還幫我搬了東西,是個勤快又可愛的人。”

  “可愛?”齊妙無法把這麼可愛的形容詞和盛遠時聯系起來,但作為姐姐,她當然也覺得自家弟弟天下無敵最最可愛了,尤其盛遠時確實很勤快,於是她說:“我弟弟是位紳士,特別有女人緣。”

  齊小弟……一個小屁孩兒有女人緣?南庭差點憋不住笑出來。

  齊妙粗線條地以為南庭是出於女孩子的矜持才沒繼續誇獎盛遠時,也不好王婆賣瓜下去,到達十樓時,她邊開門邊說:“你比我小,以後可以叫我妙姐。”

  南庭實話實說:“看你面相,有點擔不起那聲姐。”

  齊妙眉開眼笑,“小妹妹嘴真甜,我喜歡你。”

  南庭也贊她,“我也喜歡你的審美。”

  回到家後,齊妙先給盛遠時打電話,接通後直接問他:“你不討厭狗了嗎?”

  盛遠時剛從機場出來,正在開車,“我對狗毛過敏,你說我討不討厭它?”

  齊妙不解,“你不會真的看上我的小房客了吧?雖然我也覺得她挺漂亮的,但一見鐘情這種事,我還是認為很不靠譜,況且,你不該是以貌取人的人。”

  不該是以貌取人的人。盛遠時問:“這是對我的褒獎嗎?”

  “以你的智商,不該聽不出來。”齊妙把南庭的話轉述給他:“我房客說你很喜歡她的狗,還誇你勤勞可愛,是我聽錯了嗎?”

  “你房客養狗?”盛遠時在電話那端皺眉,“我以後會盡量少去你那。”

  “別呀!難道要讓一條狗成為咱們姐弟的第三者嗎?”齊妙有點糊塗了,再次確認,“你親手交的鑰匙?”
  盛遠時就明白了,“她說的是齊正揚,公司有事,我先走了。”

  所以在不確定南庭幾點能來的情況下,盛遠時把齊正揚叫來交的鑰匙,結果他剛走到門口,南庭就到了,這才有了小區門口相遇的一幕,只不過,盛遠時並沒有看見南庭。

  “原來是這樣。”齊妙恍然大悟,“我就說你和勤勞可愛沾不上邊。”

  盛遠時笑,“嗯,勤勞可愛的那個是我們的侄子。”

  沒錯,齊小弟大名為齊正揚,齊妙不是他的姐姐,而是他的姑姑,盛遠時則是他的小叔,姑姑小叔有事,可憐的侄子當然只能隨叫隨到。“童工”什麼的,誰小時候沒當過?

  次日,盛遠時去往機場做飛行前的准備工作時,南庭恰好帶睡不著跑步回來,她自己動手做了早餐,一切收拾妥當出門,還不到七點。通勤車上,同仁們今天的話題都是與南程首航有關的。

  “南程新建落成的貴賓侯機廳和專屬值機櫃台今天投入使用了吧?”

  “據說還請來了局方領導為首航客機剪彩。”

  “中南是業界老大,旗下子公司開航動靜當然要大。”

  “聽說姓盛的總飛行師不僅能飛戰鬥機,還能做專業性很強的高難度動作,才三十吧,已經飛了快十年!”

  “原來是個軍轉民。”

  “是不是軍轉民不知道,但出身空軍世家應該是肯定的,所以,人家是在軍用機場長大的。”

  “難怪那麼牛叉!不過,這麼年輕的總飛行師,也是夠那些老頭子喝一壺的。”

  “中南就是有魄力,敢啟用這麼年輕的飛行員做總飛行師。”

  “盛遠時做過中南第一夫人,就是那個女機長程瀟的飛行教員,這次受聘於中南,是以從外航帶回的飛行團隊為投名狀的。”

  “難怪顧南亭那麼看重他,把近千人的飛行隊伍交給他帶。”

  “不過業界對他的評價也是褒貶不一,有人說他是飛行奇才,百年一遇,也有人說他恃才傲物,不可一世。”

  “人家打從娘胎裡出來,就沒想做個合群的小孩兒。”

  “怎麼講?”

  “盛氣凌人唄!”

  “男人就是要狂!”

  同仁們的議論聲中,南庭靜靜地看著車窗外倒退的街景,一言不發。

  通勤車在機場內的一棟大樓前停下。

  這棟大樓是機場內的最高建築——塔台。塔台頂樓四面都是透明的窗戶,擁有360度的視野,以確保航空管制員們能夠監督和控制飛機起降。

  南庭是一名即將放單的塔台管制員,就在這裡工作。做完交班准備,給師父泡好茶,她站在窗前,俯瞰諾大的機場,以及場內那架搶眼的紅藍交映的遠程寬體客機。

  這款先進的商用飛機,是由中南集團與外資企業攜手合作,聯合研制。隨著首飛的成功,為中南開啟了一個全新的飛行時代,而以展示專機作為其旗下子公司南程航空的首航班機,由試飛員盛遠時作為責任機長,絕對是公司實力和人才優勢的彰顯。

  根據進程單顯示,這架客機的航班編號是NC1015,目的地A市,預計UTC(協調世界時)02:00,也就是北京時間的十點整從本場起飛。所以此時,NC1015次航班已經停在了候機樓前,與廓橋對接完畢,航站樓裡南程航空的專屬值機櫃台正在辦理登機手續,而身為首航機長的盛遠時也帶領他的機組成員現身。

  筆挺的飛行制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機長肩章,穩健有力的步伐,如勁松般筆直的身形,都讓踏上紅毯的男人有種睥睨天下的驕傲,而他身後的外籍飛行員也是首航的亮點之一。

  陽光和煦,微風乍起,被塗抹得一片湛藍的天空,成了他們的背景。

  媒體被阻隔在安全距離之外,攝像器材卻全部聚焦於一點。

  盛遠時作為領飛機長,與顧南亭、喬其諾,以及局方領導一起為首航客機剪彩。頭頂的陽光柔和,灑下一片金色,鏡頭前的男人,五官深邃,目光如炬。

  當機組在萬眾矚目下登機,塔台上的南庭正在席位上進行指揮——

  “海航1359,立即起飛,否則脫離跑道。”

  “明航3312,你的起落架沒有收上去。”

  “新銳5126,進跑道09等待,你是第二個。”

  終於,在早高峰到來時,一道久違的聲音在波道中響起,“G市塔台,南程1015,無線電檢查,128.6。”

  她的世界,在這一刻靜止。

  明明不是第一次在波道中遇見,明明是事先得知他今日首航,才刻意申請到上席位指揮的機會,然而,當盛遠時辨識度很高的聲音近在耳畔,南庭竟忘了反應。

  站在南庭身後,負責監督指揮的主任管制應子銘與她的話筒相連,發現南庭卡殼,他本該馬上接過指揮權,可南庭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最得意的徒弟,此刻沒有任何特殊情況,他不認為她有什麼應付不了。

  飛機上的盛遠時以為塔台沒有收到信號,原話重復了一遍。

  南庭依然沒有反應。

  應子銘才出聲:“南程1015,G市塔台,我聽你三個,背景音刺耳,請調整你的發射機,並給我一長呼。”然後把手覆在南庭肩膀上,問她:“怎麼了?”

  南庭側頭看他,眼睛裡隱隱流露出一點點的不確定和柔弱。

  她第一次上席位時都沒有表現出這樣的怯意。

  應子銘正准備讓她下去休息,盛遠時那邊已經重新調適了無線電,再次要求通話檢查。

  不想就這麼錯過,南庭迅速調整呼吸,適時給出回應:“南程1015,G市塔台,信號清楚。”

  雖然聲音不是很穩,應子銘也沒再說什麼,在她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像是鼓勵。

  結果,波道裡突然安靜下來,像是對方……卡住了。

  怎麼會?他不可能聽出她的聲音,否則半年前他就……

  南庭認定是自己想多了。

  果然,僅僅是幾秒後,盛遠時聲音無異地繼續通話,“南程1015,請求推出開車。”

  應子銘的注視下,南庭給出開車指令:“同意推出開車,滑到A1等待點。”

  片刻,盛遠時熟悉的聲線再次傳進耳裡,“南程1015,儀表飛行規則,目的地A市,請求離場條件。”

  南庭努力收斂著情緒,盡可能地讓聲音聽上去無波無緒,“南程1015,離場跑道17,地面風280,6米每秒,修正海壓1025,跑道視程……”

  盛遠時按規定復誦,隨後申請起飛指令。

  “南程1015,通播B有效,可以沿計劃航路放行至A市,使用跑道17離場,航路上申請巡航高度層9800米,應答機5310,離地後聯系進近123.7。”給出這道指令,南庭摘下耳機起身。

  她旁邊席位的大林在應子銘示意下接過指揮權。

  塔台上,南庭看著那架由盛遠時操縱的航空器騰空而起,在不遠處昂頭衝入雲霄,她默念:“起落安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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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如果只是初相遇05

  9800米的高度層,飛往A市的1015次航班平穩地飛行著。

  廣播響起,低沉磁性的聲線在客艙中擴散開來——

  “女士們先生們,我是本次航班的機長,利用開餐前的幾分鐘做一個機長廣播。今天是2017年8月10日 ,南程航空首航的日子。關於南程,它不僅僅是隸屬於中南集團的一家子公司,還蘊含了一份愛情的信念。五年前,中南航空還只是國內十大航空之一,五年後的今天,它是當之無愧的業界龍頭。而在短短五年時間裡締造了這個傳奇的男人,就是中南集團現任總裁顧南亭先生。”

  這似乎不是一則普通的廣播,而是一個勵志的故事。

  客艙裡安靜下來,大家都在側耳傾聽。

  “當年,顧先生為了獲得岳父的認可,曾立下軍令狀,承諾在三年內並購一家外航。這對當年的中南而言,是以卵擊石的不自量力。但他做到了。為了紀念他與未婚妻程瀟這段披荊斬棘的愛情,他把並購後組建的新公司命名‘南程’。所以,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人可以任性,但一定要先讓自己牛逼起來。”

  客艙內頓時笑聲四溢。

  連正在准備餐食的乘務長也說:“盛總的機長廣播果然名不虛傳,獨具個性”

  她身邊的年輕乘務則是一臉崇拜,“盛總不僅飛機開得好,人長得帥,還那麼幽默,簡直就是男神光環自帶。”

  乘務長善意的提醒:“花痴可以,千萬別動真格的。”

  “越是優秀的人越難染指的道理我懂。”年輕乘務嘆氣,“大白天的,我當然不會作夢。”

  乘務長剛要表揚她明智,又聽她說:“可我控記不住我記幾啊。”

  乘務長只好控制住自己,繼續聽廣播。

  “在此之前,您或許聽到過很多關於‘南程’故事的版本。但我負責地告訴您,今天的這個版本是最接近真相的。作為首航機長,我有義務讓各位了解南程,以堅定您日後出行的選擇。最後,我代表南程和全體機組人員,感謝您乘坐我們的航班,給了新生的南程在民航界一席立錐之地。接下來請您享用我們為您准備的午餐,不過,您最好不要問我們的乘務員,咖喱雞飯好吃還是紅燒牛肉飯好吃,因為盡管我們的航空配餐師使出了渾身解數,受時間和數量限制,餐食口味也是差強人意。反正再難吃,也有我的機組成員陪你們一起,所以,你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中文廣播結束後,又是一遍發音純正的英文。

  認真地聽完所有,共同執飛的外籍飛行員Benson才用很流利的中文揭穿他,“你的餐食明明是單獨的。”

  盛遠時還在回憶波道裡那個聲音,聞言淡淡地說:“所以,我說的是‘我的機組成員’,而非‘我和機組成員’。”

  Benson驚訝的表情很是誇張,“中文真是太復雜太強大太難了啊。”

  盛遠時透過駕駛艙的風擋玻璃,注視著外面流動的雲,“中國歷史悠久,中華文化源遠流長,你好好學吧。”

  Benson聳肩,“跟著你,我一直沒有放棄學習。”

  盛遠時收回目光瞥他一眼,“那就對了,否則我會把你踢回紐約。”

  Benson一副寶寶委屈的樣子,“我才不回紐約,我還要娶個像……”他欲言又止,小心地看了盛遠時一眼,才繼續,“我還要娶個漂亮的中國姑娘做媳婦兒。”

  盛遠時看似沒聽出什麼,神色如常,眼神寂靜,“再漂亮,時間長了,也會看膩。”

  Benson有不同意見,“可你們不是有句話叫‘愛江山更愛美人’嗎?”

  盛遠時漫條斯理地反駁他,“我們還有一個成語叫:紅顏禍水。”

  Benson無言以對,聚緊的眉心,不知道是代表沒聽懂而困惑,還是表示聽懂了更困惑。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這位國際友人把紅顏禍水這個成語理解成了:紅色的水……有毒!

  盛遠時看著面前這個,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小老外困惑的臉,眼底終於有了絲縷笑意,暫時放下對那道女聲的追究,專注於飛行。

  乘務長在這時打來電話,“盛總,您和Benson機長的午餐准備好了,現在送進來嗎?”

  通常機長和副駕駛是不會同一時間用餐的,盛遠時回復說:“把Benson機長的餐送進來吧,我落地再吃。”

  乘務長卻還是送了兩份餐到駕駛艙,她告訴盛遠時,“這份是餐飲中心特意為您准備的。”

  盛遠時看都沒看,“給Benson機長吧。”

  他是總飛行師,餐飲中心單獨為他准備餐食實屬正常。可那麼精致的餐盒,好像就不是機長的標配了啊。Benson連連擺手,本想說無福消受,結果說成了,“我消化不起。”

  盛遠時的聲音裡有散漫的笑意,“雖然我謙虛地對乘客說,我們的餐食差強人意,但餐飲中心也是有殺手锏的,Benson機長就不想嘗嘗?”

  中南的餐飲中心有廚藝最棒的航空配餐師,她們出品的餐食,色香味俱全。尤其Benson又那麼地愛中國菜,於是,他看著盛遠時,“要不我替你嘗一口?”

  乘務長忍笑把餐盒遞給Benson,“我不會告訴何子妍是你吃的。”言外之意,這份餐食是何子妍親自為盛遠時做的。

  盛遠時繼續喝水的動作,情緒看上去沒有任何波動。

  何子妍是餐飲中心的頭牌配餐師,Benson實在拒絕不了這樣的美食誘惑。但等他嘗完整盒,盛遠時輕飄飄地丟過來一句:“還是要讓何子妍知道的,免得她誤會。”

  這是……什麼圈套嗎?Benson覺得自己上當了,“師父套路多,我想回紐約。”

  區調這時在管制波道中呼叫:“南程1015,9800米飛機較多,你能接受11300米嗎?”

  盛遠時眼底的笑意猶在,“只要你給我許可,我還可以飛得更高。”

  陽光溫暖地落在他眼角眉梢,柔和了那硬朗的側臉線條,顯得整個人隨意溫和,Benson收起玩笑之心,配合他在區調指揮下升至11300米的高度層。

  北京時間十二點十五分,南程1015次航班順利著陸A市機場。

  旅客下機前,機長廣播再次響起:“女士們先生們,我們比預計時間早到了十五分鐘。如果您下次搭乘南程航空的航班遭遇短時間的延誤,那我們就扯平了。再會。”

  有旅客呼應廣播:“再會,機長先生。”

  也有旅客笑言,“真是位會算計的機長。”

  首航就在這樣愉快輕松的氛圍下完成了,機組經過一番准備後,重新開始迎客,返航。

  日落夕陽,晚霞滿天,當進近把航班交接給塔台,盛遠時在管制波道中申請:“G市塔台,南程1016首航返航,請求低空通場一次。”

  低空通場是飛機表達敬意的一種方式,一般只在航展,軍事飛行等相對特殊的情況下才會進行的一種航空禮儀和訓練。由於飛機要在飛行過程中從機場跑道上空飛過,就要求飛行員的視線一直在外面,目測高度,很考驗飛行員的判斷力和技術。顯然,南程航空是要用這種方式慶祝首航圓滿,以此展示南程飛行員精湛的飛行術。

  南程航空提交飛行計劃時已提前報備,空管中心已有准備。所以,根據現有淨空條件以及機場使用規則,持續做了小半天心理建設的南庭指示:“南程1016,可以低空通場,跑道26,不低於150米,三邊報。”

  盛遠時耳力很好,瞬間聽出是上午出港是那道清脆悅耳的女聲,他心中無聲震動,神色卻平靜疏離,“跑道26,不低於150米,三邊報,南程1016。”

  片刻,那架噴有“中南.南程”字樣的航空器呼嘯著飛越塔台時,姿態優雅地歪了一下機身。站在管制大廳窗前的應子銘對席位上專心工作的管制們說:“南程在向我們表達謝意。”

  南庭注視1016次航班在跑道上空如金翅大鵬鳥般振翅翱翔,在空中留下一長串白色的凝結尾跡,然後,平穩接地。她給出最後的指令,“南程1016,沿滑行道C、C3滑到停機位12。”

  盛遠時復誦完畢後,又聽她說:“恭喜首航圓滿,盛機長,再見。”

  盛遠時的眼睛裡平靜如常,聲音也是冷靜克制的,他說:“謝謝,再見。”

  當飛機穩穩地停入指定的停機位,盛遠時做最後的機長廣播:“女士們先生們,飛機下此時有很多媒體朋友為等待我們的返航,站得腰酸腿軟,頭暈目眩,為了能讓他們早點回去交差,請左邊的旅客別急著開行李架,先向舷窗外揮揮手,配合媒體拍照,與南程共慶首航圓滿的同時,順便體現一下目前航空業的景氣程度。”

  機下等待的媒體在接收到機長的手勢後,把鏡頭對准了機身的舷窗,拍下了眾多旅客微笑著揮手的珍貴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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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功晚宴上,程瀟針對低空通場調侃盛遠時,“盛總那個歪機身的動作,帥得我不敢直視啊。換成是顧南亭,我肯定以為他在向我示愛。”

  盛遠時那雙眼,沉靜無波,“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借此在表達什麼?”

  “表達什麼都不會是愛意。”程瀟嘲笑他,“你一直站在被我傷害的單身狗行列,以為我不知道?”

  盛遠時也不解釋,“我還知道,你不是個愛惜小動物的女人。”

  “小動物?別把自己比喻得那麼純良可愛好嘛,誰不知道誰!”程瀟低頭抿了一口紅酒,“聽說你在首航的機長廣播裡,消費了我和顧南亭的愛情?”

  盛遠時神色坦然,“怎麼是消費,明明是發揮你們的余熱。”

  程瀟故作驚訝,“難道這是我們僅存的剩余價值?”

  “不會。”盛遠時毫無誠意地安慰她,“整個民航界還在翹首以盼你和顧總的婚禮,甚至有人猜測你們是不是會舉行一場空中婚禮。”

  “空中婚禮?我們錢多燒的啊。”程瀟注視他抬眼間的不動聲色,忽然想到一個人,“你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對吧?”

  盛遠時微微蹙眉,“思維跳躍這麼快,是在打什麼壞主意?”

  程瀟一臉無害,“有顧南亭在那戳著,還不相信我的眼光嗎?我告訴你我最近認識一個新朋友……”

  盛遠時看著她。

  “我說正經的呢。”想到南庭的職業,程瀟更覺得兩人渾身都是戲,“那妹妹黑發如瀑,膚色如雪,腰身細軟,曲線玲瓏,總之就是一個貌美如花。”

  這略帶“風塵”味道的評價……盛遠時訝然,“我的擇偶標准什麼時候那麼膚淺了?”

  程瀟一語道破天機:“那明明是你們男人亙古不變的專一!”

  盛遠時失笑。

  “不說話我可當你默許了。”程瀟拐他胳膊一下,“等我回頭給你安排。”

  盛遠時低頭看著手中的酒杯,再抬頭時,眼眸寂靜,“我有喜歡的人。”

  這回程瀟是真的驚訝了,“真假?什麼時候的事?你發誓沒開玩笑?”

  盛遠時不動聲色地看著她,“我什麼時候開過這種玩笑。”

  他漆黑幽沉的眼睛裡有深邃不可辯的情緒,這樣的盛遠時,的確不像在開玩笑。

  “你竟然有喜歡的人!”一想到這個被喜歡的人不是自己的新朋友,程瀟居然有些接受不了,她負氣地說:“我敢保證,你錯過了一個億。等我把人介紹給咖啡,讓你後悔。”

  “咖啡”是喬其諾的綽號,盛遠時是知道的,他聞言淡淡地道:“我等著看,喬總如何感謝你的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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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如果只是初相遇06

  深夜,盛遠時寫完飛行總結,隨手打開自己實名驗證的微博,在無數的艾特中看見一位航空攝影師最新更新的一組,南程首航班機歸航的照片,回想起先前慶功宴上,程瀟關於低空通場的調侃,他腦海裡不自覺浮現出與波道中那個熟悉的女聲,初相遇的情景——

  時間倒回半年前,盛遠時執飛中南國際航班期間。

  那段時間,盛遠時不僅要負責整個中南集團的飛行事務,還要兼顧正在組建的南程航空的飛行員選拔和培訓,以及執飛中南的國際線航班,只恨不能分身乏術,以至於他每次開機,都有無數因打不通他手機而留的信息。

  卻沒時間一一回復,只能在落地後發一條朋友圈:“起落安妥!”似乎是借報平安之名,告訴要找他的人:Come on,我開機了。

  連顧南亭都覺過意不去,要取消他的排班,讓他只專注於南程的籌建工作。盛遠時卻堅持要飛,他說:“你請我來做總飛,我就要對得起你賦予總飛的職權和薪水,並用實際工作成效讓那些不服氣的家伙閉嘴!否則我真的沒辦法保證,哪天在面對那些笑裡藏刀時,會不顧身份地分分鐘碾壓了他們。畢竟,我引以為傲的自控力有多不堪一擊,我心裡是有數的。”

  如果不是局方有嚴格的航時限制,憑他那固執的姿態,顧南亭都以為他要日夜兼程地連軸飛了。這個比自己年輕時更拼的男人,讓顧南亭意識到,曾經不惜一切代價,只為把他爭取回國的舉動,異常值得。

  一個靜謐的清晨,盛遠時執行蘇黎世直飛G市的返航航班,飛機進入著陸階段時,他發現起落架指示燈顯示異常,“G市塔台,中南8677,我起落架指示燈不亮,申請中止進近,低空通場進行目視檢查。”

  一道女聲出現在波道中,她說:“G市塔台收到,中南8677,嗯,稍等……”

  管制說稍等,通常是在思考的意思。而她那個停頓的“嗯”字,讓盛遠時這個“老司機”意識到,和自己通話的,是個業務生疏的見習。

  起落架指示燈不亮,代表起落架未放下,飛機無法進行正常著陸,是很嚴重的特情,任何的飛行員遭遇這樣的情況,心情都不會好。盛遠時卻沉穩冷靜地回復:“中南8677,聽你指揮。”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的驚慌。

  本以為至少要等上一會兒,然後換一位放單的管制協助他進行低空通場檢查,結果,再次發來指令的依然是她,“中南8677,在跑道26左側,保持200米通場,我將保持與你聯系。”

  盛遠時執行指令,進行通場檢查。

  飛機通過後,女見習在波道中告訴他,“中南8677,我觀察你三個起落架正常放下,地面機務也觀察到正常放下,但是否鎖定,我們無法確定。”

  她之所以讓他稍等,是在指揮其它飛機為他讓路,以及通知機場機務到跑道邊上觀察飛機起落架收放情況,而她自己也在塔台用望遠鏡觀察,更在短短的不足一分鐘的時間裡,調整好了情緒。盛遠時意識到,這位管制的心理素質不錯,且應變能力很強。

  他回復:“中南8677收到,判斷是傳感器異常,我再收放幾次試試。”隨後申請了一個對其他進離港飛機沒有影響的安全高度,按照檢查單循環起落架手柄,重新收上再放下,再收上再放下。

  所幸虛驚一場,起落架顯示燈恢復正常,當進近再次把盛遠時移交給塔台,他通知塔台:“中南8677,起落架放下並鎖定。”

  波道中安靜了兩秒,唯有隱隱深呼吸的聲音傳進盛遠時耳裡,那個瞬間,他有種被擔心的錯覺。可他來不及思考更多,女見習已經給出了著陸指令。等盛遠時建立盲降報,對方接著給出當天的最後一道指令,“中南8677,雷達服務終止,地面靜風可以落地。”

  當時正處於著陸的關鍵階段,盛遠時沒來得及說一聲“謝謝”。

  飛機安全著陸,全機乘客和機組成員下機後,盛遠時還坐在駕駛艙裡,隔著風擋玻璃,看向位於機場中軸線上的塔台,腦海裡一直回響著女見習的聲音,除了清脆嘹亮的動聽,還讓人覺得剛柔並濟的舒服,那個聲音,他事後回想起來,覺得自己無比熟悉。卻久違到,不敢去認。

  可再回頭想,盛遠時又否定了自己。他認為不可能!絕對到不需要去確認!

  那麼篤定,那麼堅決。

  卻還是記住了那個聲音。可惜的是,在過去的半年裡,再沒有在波道中相遇,只偶爾聽徒弟叢林提起,很多飛行員都對塔台一位女見習的聲音一見鐘情,甚至還有人主動去打聽那女孩的名字,據說她叫——如花。

  應該是個“綽號”,其中蘊含的褒貶之意,似乎就不必言明了。而盛遠時明明有很多次機會走進塔台,都被無聲放棄。是怕失望,還是怎麼樣……他無從解釋。

  直到首航歸航時,那道熟悉的聲音在波道中恭喜他首航圓滿,並稱呼他“盛機長”,一直以來被壓抑的情緒瞬間釋放出來,盛遠時險些自控不住。他隱隱覺得,那些之前被自己推翻的猜測在被證實。

  盛遠時轉發了航空攝影師的那組低空通場的照片,沒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串省略號。

  那些未盡之言,他要等見面時,當面說。

  就這樣有了決定,否定了那些自己曾有的篤定與堅決。

  當事人卻全然不知。

  凌晨兩點,當整座城市都是陷入沉睡,南庭打開盛遠時的微博頁面,在那些“最牛機長”“愛你啊偶像”“曾經我也有過飛行夢”等類似表白的留言中,默默把那組低空通場的照片,另存了。南庭很感謝航空攝影師抓拍下那個歪機身的動作,她的目光許久不離,像是能透過照片,看見那人專注地駕駛飛機的樣子——有多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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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盛遠時到公司時,接到一份空管中心的邀請,那邊希望中南集圑派出幾位飛行員,協助他們完成一次管制的模擬機訓練。主持完飛行部的會議,盛遠時驅車去機場。

  站在G市機場的空管指揮塔下,盛遠時笑自己心太急。

  其實他本沒必要親自來,只要交代下去,由飛行部根據排班協調飛行員即可,以至於空管站團委林姓主任聽聞南程航空的總飛行師來了,簡直受寵若驚,對盛遠時更是熱情有加,“謝謝盛總對我們空管工作的支持。”

  盛遠時和他握手,語氣平和謙遜,“有機會讓飛行員了解管制的工作流程,也是一種促進交流,免得一有延誤就有人誤解,以為管制亂指揮。”

  飛行員是天之驕子,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但到了天上,他們卻不能像鳥一樣隨意飛,而是要絕對服從管制的指揮,這就造成了雙方諸多的磨擦。所以一直以來,飛行員與管制的關系都是處於“不激化,但也不融洽”這種“相愛相殺”的尷尬狀態。

  林主任對這種扎心的誤解當然不陌生,他幾不可聞地嘆氣,“一個指令關乎幾百條生命,管制們就算把所有天上地下的飛機都按住不飛不降,也不會亂發指令的。盛總,您試想一下,一個扇面同時有八架飛機,一個小時進出港三十五架飛機,平均不到兩秒鐘就要給出一句指令,是多麼大的指揮壓力。”

  盛遠時也知道管制的准入門檻高,拿到執照後,還要一至兩年的見習,通過跟班和放單考核後才能獨立指揮,業務差的,也許好多年都不放單,導致管制人員缺口很大。這在民航業蓬勃發展的當下,對於空管系統確保運行安全其實是非常不利的,所以,出於對飛行安全的考慮,他願意給予協助,“需要我的飛行員做什麼,您請講。”

  林主任感激不盡,“這次管制的等級評定,除了要進行正常的口試和筆試外,模擬機的訓練想走出模擬裝置室……”

  聽完林主任的說明,盛遠時承諾會按時委派飛行員到場協助他們進行模擬訓練,同時,他提出,“能否請團委在適當的時機下安排一次類似於‘走進空管’的活動,讓我們的飛行員也有機會走上塔台,走近管制,體驗他們指揮飛機的壓力與樂趣?”

  林主任眼睛一亮,“當然可以,彼此間多些了解,也有利我們更好的服務於飛行員嘛。”

  盛遠時起身告辭,“那後續就辛苦林主任了。”

  “一切對飛行安全有利的工作,我們都責無旁貸。”隨後林主任發出邀請,“如果盛總時間方便,我現在就帶您上頂樓轉轉?”

  盛遠時確實有上去的衝動,畢竟,是這個念頭促使他親自來了塔台,可他還是說:“改天吧,今天就不麻煩林主任了。”然後要了一份此次參加訓練的見習管制名單,似乎是想給自己一個緩衝。

  一份名單而已,林主任當然不會捂著不給看,他甚至還指著名單中唯一一位女見習的名字,驕傲地介紹:“和顧總撞名的這個,是歷年來見習時間最短,但跟班表現最為突出的,估計放單之後就要往近進階段培養了,不得了哦。”

  管制分為塔台管制,近進管制,區域管制,每個階段的管制都有相應負責的區域和高度。據盛遠時所知,空管學院空中交通管制專業畢業的人,可以去塔台,也可以做區調,但不能直接成為近進。倒不是管制職業分三六九等,而是管制的人事篩選過程就是這樣,塔台和區調未必能成為進近,但近進一定是在塔台或是區調工作過的。因為塔台只負責飛機起降的那一兩分鐘,近進卻要持續和一架飛機通話達十分鐘之久,而且近進負責的空域,飛機不僅是來回穿的,塔台和區調給多少,他們也必須接收多少,不能拒絕,因此導致,無論是工作強度,還是指揮壓力,都是其他管制無法比的。

  進近管制的難度業內公認。所以直到現在,很多機場的進近管制室都和G市一樣,沒有女管制。

  竟然是G市機場第一位女近進的候選人!

  竟然和顧南亭的名字同音。

  可是——

  南庭——這個名字於盛遠時,是全然陌生的。

  分不清是失望多一點,還是其他莫名的情緒更多一點。

  盛遠時看看模擬機訓練的時間,發現那天自己是有飛行任務的。回公司的路上,他給程瀟打電話,“我沒記錯的話,20號你應該不飛,要是沒有特殊安排,帶隊去塔台配合那邊進行一次模擬訓練。”

  程瀟一聽是去塔台,第一時間想到南庭,她立即答應,“沒問題,交給我。”

  對於她的爽快,盛遠時倒是有幾分意外,畢竟,他已經習慣了程瀟和自己抬杠的畫風,“這麼痛快,不會臨時放我鴿子吧?”

  程瀟故意說:“我說是的話,盛總是准備臨陣換將嗎,那可是兵家之大忌。”

  盛遠時一笑,“無論犯了多大的忌諱,相信顧總都能扭轉乾坤,再說,和空管中心搞好關系這種事,也該大BOSS出面,你覺得呢?”

  程瀟咬著牙,違心地表揚他:“盛總考慮事情就是全面。”

  盛遠時眼中有細碎笑意,“我一直覺得自己在智商上,贏過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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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如果只是初相遇07

  深夜,喧鬧的城市終於在漸熄的萬家燈火中宣布,到了世界都該沉睡的時間了。唯有千米之上的空中航路繁忙依舊。九十九米高的塔台頂層指揮室沒有開燈,南庭和所有堅守在席位前的管制們一樣,大腦飛快地運算著飛行信息,為進出港的機組發布飛行指令。

  夜的寂靜就這樣被飛機的轟鳴聲所取代,直到放飛最後一個離港航班,直到歸航的航班越來越少,直到機場空著的停機位一個個被占滿,已經過了凌晨兩點。

  接下來的時間裡,進港的大多是貨機,可以稍稍松一口氣了。

  大林過來接班時,南庭尚無睡意,可要不是應子銘想在考試前給她鍛煉的機會,她身為見習,是不能夠值夜班的,所以她老老實實地從席位上下來了。之後,南庭沒有直接回休息室,而是先去給應子銘倒熱水,結果等她回來時,應子銘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外套隨意地搭在身上。南庭就沒打擾,她關了燈,輕輕地退了出去,端著那杯熱水,站在走廊的窗前,看著剛剛著陸的那架航空器,機翼上閃亮的信號燈和劃過夜空的流星,直到天際亮起微光。

  清晨交班完畢,大林嘆氣,“再這麼熬下去,同學家的孩子都該叫我伯伯了。”

  同為應子銘的徒弟,兩人比較熟,南庭開他玩笑,“雖然眼袋有點垂,面色有點黃,好在還沒出現脫發的現像,現在就開始擔心會不會有點杞人憂天了?”

  “你個小丫頭片子。”見南庭還是一副精力旺盛的樣子,大林不禁感慨,“到底是年輕,同樣都是值大夜班,你哥我快散架了,你還活蹦亂跳的。”

  南庭說:“我是見習嘛,有師父在身後‘撐腰’,沒什麼壓力的。”

  “拉倒吧,師父睡得都快打呼嚕了。哎……”後腦被人不輕不重地打了下,回頭見應子銘站在身後,大林馬上改口說:“師父我知道您裝睡呢,目的在於培養如花獨立工作的心理。不過這個方法太老套,都被我們識破了。”

  應子銘板臉訓他:“你見習那會別說打個盹兒,廁所我都不敢去,可想而知你和小南的差距。”

  大林被批評了也不生氣,“多少年了,咱們塔台才出了如花一個能飛升上神的人,我等小仙當然是沒法比的。”

  “你這小仙修煉的時間可是夠長的,胡子都快長出來了。”應子銘打擊完他,又糾正,“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給小南取綽號!”

  大林沒有辯駁,只說:“等如花參加完這次的模擬訓練,人就曝光了,這個綽號也保護不了她了。”說著又像大哥一樣拍拍南庭的肩膀,安慰道:“不過沒事,塔台這麼多爺們兒,還怕護不住你這一枝花嗎?”

  應子銘當然知道大家叫南庭“如花”不是諷刺的意思,除了誇她漂亮,也是在用“如花”這個接地氣的綽號,幫她擋掉那些特意來塔台打聽她的飛行員們。畢竟,整個空管站,除地面管制外,上席位的管制只有她一位女性,難免引起那些在波道中和她有所接觸的飛行員關注,尤其南庭的聲音還很特別。

  想到這些,應子銘笑了,“這種抵御外敵的招數,倒也高明,畢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說著他看向大林,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可我們指揮塔這麼多單身漢,也沒見誰近水樓台啊。”

  大林也是一臉惋惜之情,“要不說他們完蛋呢,一個個的只敢遠觀,不敢下手,要是我再年輕十歲,保證出手,大不了就是被拒絕嘛,又不是沒有被拒絕過。”

  應子銘皺眉,“你年輕十歲倒是風華正茂,可那樣的話小南才十二三,尚未成年,你冒然出手的話,好像有罪吧。”

  呃……師父你這麼較真,讓徒弟情何以堪?大林啞口無言。

  南庭也憋不住笑了,玩笑道:“大林哥,嫂子喊你回家吃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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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南庭休息一天,她像往常一樣帶睡不著晨跑,在家看書和做飯。看的書有專業性很強的民航無線電陸空通話,也有輔助性質的外語類工具書,還有那些在別人眼中有些不著邊際的心理學,總之很雜。至於做飯,原本一個人的飯並不好做,好在她有睡不著,即便有剩下的,也可以做成便當,帶到單位作為午餐,經濟又健康。

  桑桎評價她:“越來越有生活氣息了。”

  “其實是提前進入了老齡化。”南庭邊盛湯邊說:“一天好對付,隨便叫個外賣就行,一周也沒問題,反正外賣品類豐富,可要對付一輩子就比較難了,而且只有照顧好自己才能養睡不著,這不是你教我的嗎?”

  桑桎恍然大悟,“搞了半天你學做飯是為了睡不著?”

  “總要給自己個動力嘛,難不成為你?”南庭喝了口湯,“我明天參加模擬機訓練,通過的話就能參加後續的放單考試了。”

  “筆試通過了?”見她點頭,桑桎又問:“見習有一年了吧,重來一次,還選民航嗎?”

  “別說重來不可能,即便能,也不見得有比現在更好的選擇。”南庭埋頭喝湯,半晌才自我鼓勵似地說了句:“沒有錯誤的選擇,只看你選擇後做了什麼。”

  “據說民航空管系統評定的一級管制員還沒有一位女性。”桑桎如兄長般摸摸她的頭,“沒准你是第一個。”

  南庭聽笑了:“通過放單考試我才是五級管制員,一個剛剛合格的菜鳥,距離一級管制是萬水千山之隔,說得我都以為自己具備成為女英雄的潛力了。”

  桑桎以玩笑的口吻說:“你不是已經披荊斬棘地走在成為女英雄的路上了嗎?”

  南庭垂眸,“我不想做什麼女英雄,我只求別在睡夢中被驚險空難嚇醒。”

  桑桎斂笑,雙眼如夜幕般深沉,“我很矛盾,作為朋友,對於你的選擇我該無條件支持鼓勵,而我之前一直也是這樣說服自己的。但正因為是朋友,我並不願意你從事壓力那麼大的工作。三個月前你師父就推薦你參加評定考試,但你放棄了。你很清楚那不是一場普通的考試,那是生命的戰場,不能犯錯,不能失敗,不能重來。那不是一個女孩子該承受的,尤其夜班是常態這種工作模式,讓我對你的健康狀況非常擔憂。南庭你坦白告訴我,你失眠是不是越來越嚴重?”

  對他,南庭無意遮掩,實話實說:“我只要睡著就作夢,夢見一些我覺得既陌生又熟悉的場景,醒來後感覺比不睡還累,又無法把夢中那些細碎的畫面拼湊完整。”見他臉上浮現擔憂的神情,她又無所謂地說:“睡得少反而讓我比別人多出很多時間學習和看書,否則我也不可能成為見習時間最短的管制,這可多虧了失眠呢。”

  桑桎的語氣就不太好了,“可我根據你上周的閱讀量和你值班的時間計算得出,你幾乎沒有睡眠的時間。為什麼失眠到這個地步,都不告訴我?”

  “原來你剛才和我聊那些是為了在這堵我。”南庭竟然還笑得出來,“老桑你能別活得那麼有規矩嗎?”

  桑桎的解釋是:“我是醫生,嚴謹是我的特質。”

  “可我不是你的病患。”南庭抬眸,直視他的眼睛,“我目前的健康狀況很好,那份體檢報告就是最好的證明。而不讓我吃安眠藥,是你作為醫生給我的建議。”像是猜到桑桎要說什麼,她緊接著說:“別讓我去你那接受催眠。”

  桑桎毫不松懈地勸說:“那也許是能幫你找到失眠根源的唯一辦法。”

  南庭當即反駁:“那哪裡是治療,根本就是窺探個人隱私。”

  桑桎立即聽出她的話外音,“你有不想我知道的心事?”

  南庭張了張嘴,最後什麼都沒說。

  她從不撒謊,沉默既默認。

  午後的陽光溫暖地照進來,映在南庭不動聲色的臉上,桑桎忽然沒辦法以平靜的姿態面對她無意間袒露出的情感,他連飯都沒有吃完,就以有事為由走了。

  南庭的心情忽然有些不好,她看著睡不著,“有的時候我也會羨慕你,睡得那麼香。”

  然而,當朝陽冉冉升起,她又會放下那些低落,精神飽滿地開始一天的生活。走進塔台,一路都有人和她說:“如花加油。”她就也給自己加油——南庭,你行的!

  模擬訓練定在上午九點開始,和飛行員的人機對話相比,管制的模擬機訓練則是人與人的對話,一個管制,對面坐35個人,一個小時之內和這些人“吵架”,大腦高速決策,指令一個接一個,遇到外航,還要瞬間切換成英文。所以,經歷過這一個小時之後,正常點的人都恨不得做個啞巴。

  至於為什麼是35個人,則是局方規定:一個扇面同時有八架航空器,一個小時進出港三十五架,這就要求,一個管制,一個小時內,負責三十五架航空器的起降,平均不到兩分鐘一架,萬一遇上個延誤,航班量積壓,一個小時需要指揮一百多個航班,基本上每秒鐘都在發指令。

  為了適應這種高效的工作模式,空管中心才打破了以往關門教學的傳統,選擇走出模擬裝置室,也不再安排自己人扮演飛行員的角色進行模擬機訓練,而是請三十五位真機長到場,同時起降,力求給見習營造一個最接近於真實的戰場。

  此次參加訓練考核的見習共有四位,南庭是下午場的最後一個,當她走進來,原本喧鬧的訓練室瞬間安靜,所有飛行員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連負責監考的管制主任們都感覺到了那些視線的灼熱,南庭卻面色如常地站在眾人面前,躬身行了個禮,才在位置上坐下,開始調適設備。

  當她說:“准備完畢。”那如空谷幽蘭般,讓人倍感舒服的嗓音瞬間征服了在場的男人們,模擬室裡頓時湧起了一陣騷動,除了竊竊私語聲,突然有人說了句,“是如花?!”顯然是在波道中和南庭相遇過,記得她的聲音。

  也不知道是誰給她取的這麼個名字?而她竟然接受了!程瀟坐在一眾男飛行員中,覺得這群男人和給南庭取綽號的人都太Low了。不過,她看著對面穿著比校服還醜的工裝,卻依然美得濃墨重彩的她二老公,程瀟還是能夠理解那些如狼似虎的男人們的,畢竟,在這個美顏相機橫行的年代,有個素顏的真美人站在面前,是多賞心悅目的一件事。

  越看越覺得南庭和盛遠時配一臉!程瀟立即發微信問那位:“真的不考慮下我的新朋友?”堪稱史上“最執著媒婆”。

  盛遠時應該是在忙,沒有回復。

  整點時,應子銘宣布訓練開始,結果那些在天空上叱詫風雲的飛行員們卻像忘了自己該做什麼一樣,沉浸在議論如花的氛圍裡,無法自拔。

  南庭等了片刻,見沒人說話,她自己先開場:“中南1686,請報告你的意圖。”說話的同時,把目光投向了程瀟。

  還知道找她救場。程瀟笑著接過話,“G市塔台,中南1686,機上有位女乘客下腹劇痛,懷疑是闌尾炎,到達時請為病人安排急救援助。”

  南庭向她點頭表示感謝,“中南1686,G市塔台,情況已了解,我們馬上通知醫療部門,醫生和救護車會在客機坪等候你們。”

  飛行員這才進入狀態。程瀟以為他們在領略了“如花”的顏值後,會像自己一樣對南庭溫柔以待,結果為了爭取和南庭對話的機會,飛行員們竟像記者一樣,連珠炮似的一個接著一個通報情況,完全忘了一個扇區同時只能有八架航空器的規定,高峰時已經達到十五個人同時要指令的狀態。

  南庭幾乎沒有停頓的時候,不停地詢問機組意圖,一句接著一句地給出飛行指令,程瀟甚至懷疑她哪裡來的時間思考,她也嘗試去記八位飛行員的意圖,卻發現根本不能。一向對口條和記憶力有自信的程瀟,在這一刻給南庭跪了。

  見同仁們失心瘋似的,毫不憐香惜玉,程瀟看准時機高聲插了一句,“G市塔台,中南1686,襟翼卡阻,請求等待程序,檢查襟翼將花費一些時間。”

  所謂的等待程序,就是要求無線電靜默。南庭明白程瀟是在給自己爭取休息的時間,她淡定地回復完程瀟後,對所有守聽的飛行員宣布:“北邊有特情,全體注意,無線電靜默,MAYDAY。”

  程瀟在這時伏低身體,小聲對中南和南程的飛行員說:“從現在開始,誰都不許說話。”

  來干什麼的啊不說話?飛行員正發懵時,訓練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抹挺拔的身影在團委林主任的引領下,從外面進來。而為了不打斷訓練,來人幾乎是一點聲響都沒發出地帶上了門,然後以手勢示意林主任,他站著就好,無需入坐。

  飛行員都背對著門而坐,而且注意力都在對面的南庭身上,沒有幾個發現有人進來,唯有南庭,恰好面朝著門。

  南庭看著身穿機長制服的男人垂眸對林主任微點了下頭,才抬頭,而前一秒還微微帶笑的溫和面孔,在看見她的剎那,瞬間凝結,迅速冷下來的神情襯得那雙銳利沉湛的眼,盛氣逼人。

  盛遠時剛下航線,連機長制服都沒有來得及換,就直奔塔台而來,然後發現,那個讓他特意為之而來的女見習……不是陌生人。

  很少外露情緒的男人,此時臉上意外的表情,纖毫畢現。

  那些特定的鏡頭裡,從來都只有夢和期待,以至於她以為,命運的輪盤會一直遵循現有的軌跡運行,和他的結局就是所謂的曾經,無從改寫。

  然而,眼前的這一幕——

  如果只是初相遇,都不會如此的猝不及防。

  南庭如坐針氈,幾乎承受不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冷氣息。可考試仍在繼續,飛行員還在持續報告著意圖,等待管制的指令,南庭想要繼續,而她也必須繼續,卻發現所有的聲音都在盛遠時迫人的視線下成了飛機轟鳴聲,震得人耳鳴,讓她根本聽不清飛行員在說什麼。

  一直得不到回應,漸漸地,飛行員不再說話。

  訓練室陷入詭異的寂靜裡,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程瀟順著南庭的目光看過去,才發現盛遠時站在距離門口最近的角落裡。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了盛遠時的存在。

  應子銘與其他兩位管制主任交換了眼神,像是在商量是否需要中斷訓練。

  一旦中斷,就意味著南庭此次訓練失敗,那樣,她將失去參加放單考試的資格。

  盛遠時救場似地突然發聲,“Tower,NC2012,we have trouble with extending the landing gear,request low pass for visual check.(塔台,南程2012,我們放不下來起落架,請求低空通場做目視檢查。)”竟然是英語!雖然語氣很克制,也能讓人從平淡的語調中讀出隱忍的怒氣。

  唯有南庭清楚他的怒氣所為何來,而盛遠時地道的美氏英語,一直是她迷戀的。

  南庭的嗓子緊得厲害,像是下一秒就會崩斷,卻不得不在他的逼視下開口,她以英語回復:“NC2012,make a low pass on the left-hand side of runway 24. I' ll keep you advised.(南程2012,在跑道24左側低空通場,我將保持與你聯系。)”細聽之下,音色有點啞。

  然後,像是讀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是,延續這個特情,她深呼吸,努力調整到工作狀態,“the wheel not down,what' s your intention?(前輪沒有放下,你要怎麼辦?)”

  盛遠時注視她的眼睛,像是在探尋裡面埋藏的秘密,“NC2012,request permission for touch and go.We’ll attempt to jar hte wheel down.(南程2012,請求做一個觸地拉升,以便甩出機輪。)”

  這樣的請求,南庭得允許,“NC2012,cleared for touch and go on runway 36R.(南程2012,在跑道36右,做一個觸地拉升)”

  所有人都以為,一個觸地拉升做完,南庭就該告訴他,起落架放下了。畢竟,身為正在考試的見習,誰會願意為一個特情糾纏下去?那對自己多不利,南庭不會不知道,結果她竟然說:“The gear does not appear to be down.(前輪還未放下。)”

  或許盛遠時也意外於她的回答,他臉上風雲變幻,眼睛黑漆漆的,“Roger,we will have to make a gear up landing,request foam carpet at the touchdown zone of the runway.(收到,我們將做無前輪著陸,請求在著陸區鋪設泡沫毯)”

  無前輪著陸,就是迫降。南庭只要答應,這個特情就算結束,她卻較勁似地回復:“Sorry ,negative due to foam carpet aids inoperative,divert to your alternate.(抱歉,由於鋪設泡沫設備損壞,請改航飛往你的備降場。)”

  雖然這不是不可能發生的狀況,但在座的飛行員還是為這種假設的可能性吸了口氣。

  然而,就在大家都以為盛遠時會接受指令改飛備降場時,他不容反駁地拒絕道:

  “Can't do it!(不能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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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如果只是初相遇08

  或許在場的飛行員和管制主任都在想,一旦如花發飆,當眾和盛遠時掐起來,他們要……和如花同仇敵愾!因為盛遠時在說“不能照辦”時的語氣和神情,實在盛氣凌人到無法直視。連程瀟都忍不住要站起來,把他拖出訓練室打一頓,解恨的同時,以確保她二老公順利過關。

  南庭卻似乎懂了他此刻的固執——不是你想怎麼樣,都可以!

  她的語氣緩和下來,“Report your intentions.(報告你的意圖。)”以退為進。

  盛遠時隔著眾人注視南庭,“Unable to comply due low on fuel,we will have to make a forced landing on the grass east of runway 01.(由於燃油不足,我們將在01號跑道東邊的草地跑道迫降。)”

  之所以拒絕飛往備降場,是因為飛機沒油了?

  這個梗……盛總您可真夠放飛自我的啊!

  南庭已經徹底冷靜下來,她只想分分鐘結束這場特情,“Cleared forced landing on the grass runway at your own discretion.(允許在草地跑道上降落,你可以自己掌握。)”間隔了兩秒,又告知他:“The emergency equipment is standing by.(緊急救援設備已經准備好。)”

  隨著盛遠時回復:“Do it.(照辦。)”起落架的特情處理完畢。

  程瀟帶頭鼓掌,為兩人給大家上演了一場有如耳朵盛宴的英語對話,眾飛機員也紛紛起身,但他們應該都是為空管之花南庭的出色表現而鼓掌。盛遠時則片刻都未停留,轉身離開了訓練室,不禁讓人猜測他此行的目的,以及和南庭的關系。

  時間剛剛好,南庭訓練結束。

  程瀟尾隨她出了塔台,來到外面的草坪前,語氣肯定地說:“你們認識。”

  南庭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保持著筆直的站姿,面朝機坪而立。

  程瀟耐心極好地等待著。

  南庭目送一架航空器衝入雲霄,才回頭看程瀟,大聲地說:“我喜歡他。”

  是現在時的“喜歡”,而非“喜歡過”這種過去式!這份坦白,讓程瀟意外。曾經的她,也在旁人不知情的情況下喜歡著顧南亭,然而在無話不談的好朋友面前,她都沒勇氣說出“我喜歡顧南亭”這樣的話,因為那個時候顧南亭心裡裝著別人,似乎她表明了對他的愛,就是卑微了自己。所幸時間倒流,讓她享受到了被愛,被追的甜蜜與幸福。雖然有些遺憾依然未能避免,但相比這世間太多的錯過與無緣,終究是幸運無比。

  可南庭呢?她那一笑,有種無以言表的滄桑,和與年齡不符的成熟。這種成熟,程瀟只在顧南亭身上看到過。可顧南亭是誰啊?他的成熟穩重完全是因為比別人多經歷了一個人生的七年。南庭又經歷過什麼,才壓抑著把一份愛藏在心裡,幾乎做到了不動聲色?

  盛遠時也是同樣的情感狀態嗎?那個被他喜歡的人,是南庭?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就可以解釋這幾年來,為什麼他身邊沒有過任何女人。可他剛剛在訓練室的表現,是在刻意為難?還是另有隱情?程瀟有很多疑問,可無論哪一個問題,似乎都不該是南庭來解答。尤其現下,也不是好時機。

  但程瀟覺得,南庭心裡是有答案的,這個答案,就是她和盛遠時的過往。

  這個過往,必然離不開愛情。

  南庭沒有想到,讓自己忍不住傾訴喜歡盛遠時這個秘密的人,會是程瀟,她坦言:“我以為憑他總飛行師的身份,不會親自來。”說著攤了攤手,“明明准備了很久,還是措手不及。”

  “他傳遞給我的信息也顯示,他原本不打算過來。確切地說,時間很趕,過不來。”所以上午程瀟來到塔台時,才對南庭說:“幸好我們總飛要上航線,否則我還沒有名正言順的機會來找你呢。”

  程瀟看了看時間,“三十五分鐘前,他才剛剛落地。”

  旅客下機至少也要二十分鐘吧,所以根據他在訓練室停留的時間計算,他幾乎是一分鐘都沒耽誤,就趕了過來。

  “心裡有點奢望他是為我而來。”南庭自嘲地笑了笑,“但……”又不像,否則這一面或許在半年前就該見了。

  程瀟看她低頭看了看,像是審視自我,以為南庭會說些自我否定的話,她都准備好了,一旦南庭開口,就反問她:“訓練中的自信哪去了?”卻聽她說:“如果他說不認識我,你就假裝相信吧。雖然這明顯侮辱了你的智商,但兩害相權取其輕,你應該能理解我。”

  程瀟有些不情願,“做個善解人意的人太難了,老程沒教過我,我可不保證憋得住。”

  南庭笑了,“你這麼說,已經是無師自通了。謝謝了,善解人意的程機長。”

  “你都這麼誇我了,”程瀟一挑眉,“那我就看在二老公的面子上,饒他一次。”

  “二什麼?”南庭以為自己聽錯了,向她確認,“再重復一遍,我沒聽清。”

  程瀟於是特別爺們地摟住她二老公纖瘦的肩膀,解釋了下“二老公”這個稱呼的由來。

  原來是撞名惹的禍。南庭聽完忍了忍,還是覺得有必要確定一下,“雖然有人說,同性才是人間真愛,異性只為繁衍後代,但是,我喜歡男人這件事,我剛剛告訴你了吧?”

  程瀟一怔,隨即哈哈笑起來,“放心,我不是P,也沒有把你當T。”

  盛遠時的話題,暫時停在了這裡。程瀟沒有追問,南庭也沒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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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模擬訓練之後,盛遠時幾乎成為業界公敵,經由在場飛行員轉播,他身為堂堂南程第一飛,當眾為難塔台女見習如花的行為被傳得栩栩如生,如果不是當時在場,程瀟都要相信了。甚至有人說盛遠時暗戀如花,為了給如花留下深刻印像,才耍帥似地拿英語和人家對話。結果如花的口語那叫一個棒,讓盛總啪啪啪打臉了,打得特別響。

  當然,也有人認為,那才是真正的考試,因為作為飛行員,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特情,哪個先來。所以,現場由盛遠時發起的特殊情況下,兩人的無線電通話,無論是對飛行員,還是對管制,都具備借鑒學習的意義。尤其兩人的英語對話,更像一場六級英語聽力考試,堪稱陸空通話範本。

  管制主任則認為,盡管南庭在訓練中出現了卡殼的小插曲,但處置特情的業務能力,和最後中英文切換階段的表現,都是本批見習中最出色的。所以,南庭通過了模擬訓練,被安排在一周後的傍晚,進行放單考試。

  傍晚是一個相對繁忙的時段,起飛和降落的航班都有,而那個時候,南庭已經工作了一天,身體和大腦都處於疲憊的狀態,在那種情況下,如果她能完成指揮,就能和其他獨立指揮的管制一樣,具有管制權。

  別人考試都是最佳狀態,管制偏挑你狀態不好時讓你應考,可見,出於對飛行安全的考慮,管制在等待評定方面是有著特殊且苛刻的要求。

  程瀟也得到了消息,特意致電恭喜她,“放單後,我們喝酒慶祝。”

  感知到程瀟對自己的信心,南庭爽快地答應了,但她有點小擔心,“聽起來你酒量像是不錯。”

  “那就要看這個不錯的標准是什麼了。”程瀟給她打預防針:“我你查了下,你考試那天某人有飛行任務,他不搗亂的話算我輸。”

  南庭卻篤定地說:“他不會。”

  程瀟不以為然,“這麼有信心?他之前的表現,可是不怎麼樣。”

  南庭輕聲說:“不怪他。”

  “哦?”程瀟一針見血,“那就是怪你了?”

  南庭沒有否認,“是我的錯。”

  程瀟其實很想知道南庭錯哪了,但她卻護短似地說:“那他也難辭其咎,誰讓他是爺們呢,就算你錯,歉也得他道,你有點出息啊。”

  電話那端沉默了幾秒,才說:“謝謝。”

  聰明如程瀟,明白南庭是在謝自己的不追問,她自信滿滿地說,“你早晚會告訴我。”

  南庭坦言:“除了你,我無人可說。”

  程瀟嘶一聲,“不能說點好聽的哄哄我啊?”

  南庭一臉無辜,“我又不是顧總。”

  程機長頓時被噎住了,“……不說了,和我男人親熱去。”

  南庭居然沒有不好意思,她輕飄飄地回了一句,“不羨慕你,反正男人,我遲早也會有。”然後,不給程瀟反擊的機會,又補充說:“快掛吧,良宵苦短,你要分秒必爭。”

  分秒必爭?有那麼緊迫嗎?嚇得程瀟差點沒拿住手機。

  通話結束,她對顧南亭說:“你一定想不到,盛遠時和我二老公有一腿。”

  顧南亭略感意外,“你說空管中心那個南庭?”見程瀟點頭,他似乎也明白了些什麼,“我就說他去過塔台後有點怪。”

  程瀟的好奇心瞬間被勾起來了,“怎麼怪了?”

  “怎麼怪,”顧南亭放下書,很認真地想了想,“好像比之前沉默了,又好像,眼睛裡多了一些心事,總之,有點矛盾。”

  矛盾就是有戲啊。程瀟又崇拜了她男人一次,“你抽空約他喝個酒,聽聽他的酒後真言。”

  顧南亭失笑,“他和你喝酒向來都是,他十杯你一杯,你覺得我能灌醉他嗎?”

  “那家伙的酒量確實有點逆天。”程瀟鑽進被窩,“算了,等我想想換個別的套路。”

  顧南亭關燈摟住她,“還是先想想,今晚換個什麼姿勢,有助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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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有過繁忙時段上席位指揮經驗的南庭而言,放單考試不過就是一次平常的值班,她的心情很放松,尤其想到還會引導盛遠時的飛機著陸,更是隱隱地有了期待。可惜,天有不測風雲,偏偏那天中午就開始下雨,而預計傍晚到晚上8點,十二級台風將在G市地區登陸。

  為確保台風登陸期間,給航班的安全運行提供保障,塔台技術保障部提前對油機房、導航台、雷達天線等進行了加固巡檢,還在管制樓鋪設了雨布、沙包,以封固門窗玻璃。

  隨著風漸大,雨漸急,地面的飛機放飛間隔不得不加大,隊伍越排越長,空中的飛機無法降落,都在准備飛往備降機場,或是繼續盤旋等待,總之,整個機場塞滿了被延誤的旅客和航空器,不僅候機廳爆滿,連停機位都告急。

  這是每年雷雨季都會出現的情況,是每個民航從業人員都必須經歷的。甚至在每個雷雨季來臨之前,為了更好地應對,他們還要進行相關的復訓。但每每發生還是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樣,面對眾多出行心切的旅客,既要保持“雞蛋砸到臉上也要微笑”的狀態,又控制不住內心奔騰而過的無數“草泥馬”。

  終於等到氣像中心預報室發來通報,有個短暫的間隙,塔台迅速通報當前雨勢,風力等級,提醒航空器嚴守起降標准,並把握時間指揮區域內的飛機著陸。就在管制波道忙得不可開交時,塔台接到通知,歸航的南程1237次航班因機上有病人,申請優先落地。

  進近同意了南程1237次航班的優先降落申請,把他移交給G市塔台,盛遠時幾乎是以一種強勢的態度申請著陸指令,“因機上一名孕婦昏迷,南程1237不接受任何延誤。”

  可此時正有十幾架飛機在空中排隊降落,讓他優先落地,意味著管制需要迅速指揮其它飛機改變現有姿態,讓出預定位置。

  原本這個時間就屬於一個大流量階段,現在為了給他讓路,之前所有的工作都要反著來一遍,管制波道有多繁忙,幾乎可以想像。

  四面八方的飛機都在叫,無數請求中,南庭率先回應盛遠時:“南程1237,G市塔台收到,請證實一下病人現在的情況,是否需要我們安排救護車?”

  這是自上次模擬機訓練後,兩人第一次在波道中相遇,盛遠時聽見她的聲音,並不意外,只是以公事公辦的語氣回復:“病人已處於昏迷狀態,生命體征微弱,我已經和公司簽派聯系上,不需要你們安排救護車。”

  南庭了解完情況,開始給其它飛機下達讓路指令,“明航3312,左轉航向320,雷達引導預計36L落地。”

  該機組提出申請:“協調一下36R可以嗎?停在112,離得太遠。”

  這種情況放在平時確實可以商量,但現下南庭不能答應他,“先按36L准備,一會能改肯定給你改,北邊有特情,飛機上一位孕婦昏迷了……海航1650,左轉航向飛360。雷達引導,多謝配合。”她的眼睛一瞬不離地注視雷達顯示屏,“南程1237,預計短五邊二十公裡內做轉彎。”

  盛遠時又說:“我們飛機很重,需要證實跑道是否有積水。”

  南庭回復,“沒有積水報告。”然後根據雷達顯示,陸續給盛遠時下指令:“下降到600保持,預計保持這個航向直接引導你切入五邊……距接地點大約十公裡,注意你的高度,證實建立航道了。”

  明明一切順利,卻沒能著陸成功。

  南庭親眼看見那架即將接地的南程1237次航班,機身突然搖晃了兩下,堪堪擦著跑道被重新拉起。她倏地起身,條件反射地呼叫:“南程1237!”

  旁邊席位的管制因她驟然提高的音量轉過頭來,應子銘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外面。

  盛遠時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向她報告,“南程1237,復飛了。”

  南庭深呼吸,力竭聲音平穩,“收到,看見你復飛了。”

  盛遠時彙報情況,“航空器速度過快,超出預定著陸點。”

  中大型民航客機降落的速度是根據飛機載重計算出來的,同時還受風速風向,跑道表面磨擦,重心等因素的影響,要嚴格保證穩定的小速度。而就在剛剛,風向突然改變,導致盛遠時的飛機從原本的逆風降落變成了順風降落。雖說順風降落也不是不可以,卻很冒險,尤其此時跑道濕滑,風力等級高,一旦飛機因速度太快超出預定著陸點接地,滑跑的長度可能就不夠了,很容易發生衝出跑道的狀況。

  想像一下,開車60碼踩剎車和120碼踩剎車,剎車距離能一樣嗎?而一個上百噸重的大胖子剎不住閘,衝出跑道的話,機場可能就要廣播:“我們抱歉地通知,您所乘坐的航班……呃,不知道衝去哪裡了,我們正在找……在找在找了啊。”

  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南庭穩住心神,“收到,南程1237,直線上升到900米,保持在目前頻率上。”片刻,她重新指揮盛遠時降落,“南程1237,你是第一個落地,跑道26右。”然後關注著氣像雷達圖,向他通報,“地面風320,風速15節……地面風340,風速17節……”

  直到看見他駕駛的飛機在跑道上接地成功,滑跑的速度慢下來,她才給出新的指令:“南程1237,左轉經C5脫離跑道,聯系地面118.5。”

  盛遠時回復:“了解,C5脫離,118.5。”

  南庭才松了口氣,脫力般坐回席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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