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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章         
               
               

  人們像是瘋狂似地跳著、嚷著。然後,費沙族長緩緩向我們走了過來。等到費沙族長來到我和尤普多身前之際,人聲突然又靜了下來。

  費沙族長轉向我,呆了一呆,向我作出了一個十分古怪的動作,但是我卻立即體會出,那是費沙族長在向我行禮!

  人的情緒是一種十分奇怪的東西。我因為不肯向費沙族長鞠躬,所以才和尤普多比刀,冒了一場大險。但這時,我卻立即向費沙族長鞠下躬去,還了他一禮。

  費沙族長在我直起身子之後,將手按在我的肩上,以極低的聲音道:「其實你是可以不必還禮的。」我笑道:「你以為中國人是這樣不講禮貌的麼?」

  費沙略呆了一呆,道:「我在你的身上,認識中國人了。」我道:「我也在你的身上,認識阿拉伯人了。」我相信費沙族長本身,也是一個傑出的刀手,他一定是看出了我和尤普多的比拭,並不是平手,而是我已經取勝了的。

  所以,他才向我行禮。他是一族之長,所有他治下的人全在這裡,他卻毫不猶豫地向我行禮,這便是一件十分難能可貴的事情。這顯出他們整個民族,是一個十分高貴的民族。

  因為如果他的品格卑劣的話,他一定會下令,令刀手向我圍攻,寡不敵眾,若是費沙族長下了這樣命令的話,我是絕難逃生的了。

  艾泊沖了過來,我們兩人又擁抱了片刻,費沙族長一手拉著我,一手拉著尤普多,一齊向前走去,所有的人又發出了如雷鳴也似的歡呼聲,我們到了廟堂之後,歡呼聲仍在繼續著。

  費沙族長和我們,一齊坐了下來,他的侍者捧上了土製的劣酒,卻是放在最精緻的古埃酒器之中的。

  我大口地喝著那種事實上是難以入口的劣酒,費沙族長問我:「你們到這裡來,當然不是為了旅行,那是為了什麼?」

  我抹了抹從口角流下來的酒,道:「我們來尋找一座失了蹤的金字塔。」

  費沙族長一聽,手震了一震,捧在手中的酒,甚至濺了出來。

  我呆了一呆,道:「怎麼,事情有什麼不對麼?」

  費沙連忙道:「沒有什麼,你所說的……金字塔,是在什麼地方?」

  我已經看出,費沙族長的心中,正有什麼事情在瞞著我,我直視著他,道:「就在這裡附近,你可以告訴我,我要找的金字塔是在什麼地方麼?」

  他的身子又是一震,酒再度自酒杯中酒了出來。他忽然笑了起來,那種勉強之極的乾笑,當然是為了掩飾他的窘態而發的。

  他笑了好一會,才道:「這倒有趣了,我絕不知道這裡附近,有著什麼金字塔。」

  本來,我也不能肯定費沙族長是不是知道我所要我的金字塔的所在地,因為這座金字塔在地面上消失已有許多年了,它可能被埋在極深的沙下面。

  但是聽到了費沙族長那種笨拙的否認之後,我卻感到,他是知道的,至少他是有著概念,而絕不是像他那樣所說,一無所知的。

  我逼視著他,他轉過頭去,不敢和我相望。

  我正想再說什麼時,艾泊忽然嘆了一口氣,道:「費沙老友,你變了。」

  費沙族長的面上,頓時紅了起來,道:「艾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艾泊掇了搖頭,道,「老友,你自己明自。」

  費沙面上的神色,十分激動,陡地站了起來,道:「艾泊,難道我不願全族人的命運而將我所知的告訴他麼,你說。」

  艾泊十分冷靜,道:「那你可以告訴他,你是不能說,並不是不知道。」

  費沙吸了一口氣,轉頭向我望來,道:「好,我告訴你,你要我的那座金字塔在什麼地方,我是知道的,但是我不能告訴你,雖然你是我極其尊敬的人。」

  我裝成不在乎地笑了笑,像是我不準備再繼續追問下去一樣,但是我的心中,卻是大為高興,既已有了線索,我豈肯放棄迫尋?我道:「是為什麼原因,你可以告訴我麼?」

  費沙族長道:「可以的,這座金字塔,保佑著我們全族的平安,絕不能讓外人去侵擾的。」

  我幾乎要怒得高跳了起來,原來費沙族長是為著迷信的原因,這自然是最愚昧的原因,但卻也是個最固執的原因了。

  我又裝出微笑,道:「原來如此,你說『不許外入侵擾’,你的意思是說,這座金字塔是在外人可以到達的地方麼!」

  費沙族長揚頭道:「我所能夠講的,就是那些,我沒有別的話可說了。」

  我也站了起來,道:「看來你們的護佑神並不怎樣照顧你們的民族,因為你們窮困、貧乏,幾乎是在這古城之中等死!」

  費沙族長像是要發怒,但是卻發不出來,因為我所講的是事實,但只是道:「至少,埃及政府的軍隊,未曾發現我們,我們能以生存下去。」

  我試探著他,道,「你有沒有想過,你可以和政府講和呢?」

  費沙嘆了一口氣。艾泊代他道:「沒有辦法,現政府不知從什麼地方,獲得了一個錯誤的情報,硬說廢王有一批重要的珍寶,落在他的手上。現政府追捕他,倒不是為了政治上的原因,固為誰也知道那個廢王是絕不可能卷上重來的我聽了之後,心中大是高興,因為這與我原來的計劃,恰好吻合!我忙道:」我倒有一個辦法可以使你滿足埃及政府的要求,那麼你和你的族人,也不必再偏處在這個古城之中了!「

  費沙望著我,一聲不出。艾泊搖手道:「衛斯理,你不會有辦法的,埃及政府向他需索的,是一批價值大得驚人的珍寶。」

  我點頭道:「我知道,我可以提供一個寶藏的線索,叫費沙族長將這項線索供給埃及政府,來換取他們整個民族的自由。」

  費沙仍是望著我,面上露出不可相信的神色來。我續道:「那是十二顆只經過極其粗糙的手中琢磨的鑽石,每一顆約有一百克拉上下。」艾泊身子搖幌著,站了起來,道:「你在做夢,你在做夢!」費沙道:「你……自己為什麼不去取?」

  我聳了聳肩,道:「人沒有不愛金錢的,因為金錢幾乎可以使人得到他所需要的一切。

  但是,我也總弄不懂,一個人有了一千萬,和一萬萬之間有什麼不同,一個人的享受總是有極限的。我雖然沒有一千萬,但是我的生活過得很好,我想要的東西也都有,那十二顆鑽石,對我來說,只是十二塊可以反光的石頭而已。「

  我又道:「當然,還有第二個原園,那便是,如果不是由政府的力量來取的話,我是沒有能力取到那些鑽石的。」

  費沙族長哺哺地道:「有了這樣的寶藏,那麼我的民族的確可以自由了。」

  我續道:「在最近被炸燬的那一座神廟的廢墟之下,便蘊藏著十二顆鑽石,新的雷達探測器可以確實你的說法,並且可以測知那些鑽石究竟是多少克拉,你只消向埃及政府證明這一點就行了,是不是?」

  費沙族長道:「是的,那樣,我們便可以找到一個綠洲,在綠洲旁居住下來,而不是在這裡,從十幾丈深的地底,來汲取泥漿似的井水了。」

  我笑了笑,道:「費沙老友,你相信我的話麼?」

  費沙笑了起來,道:「衛斯理老友,我有什麼理由懷疑你這樣的人所說的話呢?等你從那個金字塔回來之後,我和你一齊到開羅去。」

  我心中的高興,實是難以形容、但是我卻不使自己的高興太以顯露,因為那會使我看來,一切全是我自己在為自己打算。

  我只是順口問道:「那金字培難道並不是被埋在沙下面麼?」

  費沙族長道:「當然是埋在沙下面,要不然早已被人發現了,但是,這座古城和那個金字塔,卻像是有關係的,因為從古城之中,有一條地道:是可以通到那座金字塔的內部的。」

  我不由自主身子俯前,道:「當真?」

  費沙點頭道:「我走過那條地道,但是只走到一半,我便不敢再向前走去,但在地道石塊上面所刻的古代文字中,我知道這是通向一個金字塔的。你不要以為我只是一個落後民族的族長,我還是一個古代埃及歷史研究的權威,和人種學的博士。」

  我聳了聳肩,道:「老友,我難道曾經說過你是一個文盲麼?」

  費沙「哈哈」地大笑起來,道:「上一次我只是一個人進入地道,所以半途而返,這一次我們六個人去,我想可以直達這座金字培的內部了。」

  我道:「進入金字塔的內部,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古代的咒語,可能會令人莫名其妙地喪生,幾千年前被閉塞在塔內的空氣,也可能已成為最毒的毒氣,費沙,你何必去冒這個險?」

  費沙族長道:「好,我可以不去,但是你卻沒有人帶路。」

  艾泊高叫道:「啊,你竟撒起賴來了!」

  這時,我們三個人,已相互以「老友」稱呼,而事實上,我們也完全成為老朋友了。

  艾泊站了起來,向費沙族長要了兩個阿拉伯人,去我們的營地,搬運必需的物品。而我則和費沙族長繼續在廟堂中交談。

  我聽得費沙族長說他自己是古埃及歷史的權威,我不禁大感興趣,我和他閒談了片刻,便道:「這座古城是什麼時候建造的,你可知道麼?」

  費沙道:「據我的考據,這是在亞西利亞帝國滅亡之後不多久的事情。」

  我點了點頭,其實我對於費沙所說的時代,也沒有什麼概念,我有興趣的只是那座古城是為什麼而建造的。我將這個問題,向他提了出來。

  費沙「哈」地一聲,道:「老友,我對於古埃及的歷史,知道千百萬件事情,我甚至可以背得出安東尼的演詞,但是你為什麼單問一件我所不知道的事呢?」

  我苦笑了一下,道:「那麼,你對於那『看不見的神’,又有什麼意見。」

  費沙道:「那不是埃及的神,這正是使我迷惑的地方,你有什麼概念呢?」

  我道:「我的意見是,在很古很古的時候,在遙遠遙遠的地方,有一族人,忽然成為隱身人了,那使他們全族趨於毀滅,只有幾個人,堅強得能周遊世界,去尋找使他們復原的辦法……」費沙以手加額,作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神情來。我不理會他諷刺的神清,繼續說下去,道:「他們到了埃及,也達到了他們的目的,而隱身法則藏在我們要去的金字塔中。」

  費沙揚手道:「老友,我承認你的想像力十分豐富,鑽石對你的確沒有用處,因為你的想像可以使鑽石的光芒也為之失色,」我只是笑了笑,並不作答辯。

  因為要講起來,那實在是一件太長的事了,又要從那隻黃銅箱子開始講起——我們又談了些別的事,艾泊已經回來了,他取來了電筒,帶有鉤子的繩素,和氧氣筒,這一切,都是必需的用具,還有一套鑿子,是用來弄開鎖住的門的,使我們能在遇到阻障時繼續通行。

  我道:「好,那地道的入口處,是在什麼地方。」

  費沙提起了氧氣筒,背在背上,並且取過了一隻強力的電筒和一具紅外線觀察器,那是萬一在電筒失效的時候,用來在黑暗中分辨物事用的。

  艾泊跟在我的後面,我們一齊向廟堂的後面走去,到了一個天井之中,我看到了兩口井,一口井上,有著井架,另一個井則沒有。

  我忙道,「不要問我為什麼知道,我可以肯定。地道的人口處,是在左邊的那口井中。」

  費沙轉過頭來,一道、「你似乎什麼都知道,不是麼?」

  我笑了笑,造這座古城的工程師,和造那座大廟的工程師,顯然是同一個人,地道入口的式樣,也是一樣的。

  費沙首先鑽下了井,我也跟著下去,艾泊在最後。

  不消多久,我們便到井底,艾泊和我一齊開亮了電筒。費沙道:「一具電筒就夠了,甬道很長,要節省用電。」

  我熄了手中的電筒,艾泊越過我,走在我的前面,那條甬道,和通向那座古城的一條一樣,全是用大石塊所砌成的。

  古埃及人的工程知識,實是令人吃驚,而埃及人民的耐勞能力;更是令人難以想像。

  當然,這條甬道的工程,還絕不能和大金字塔的工程相提並論,但已使人感到,那是一項奇蹟了。

  確如費沙族長所言,那條甬道十分長。

  我們在甬道中走著,足足有四十分鐘,在電筒的光芒照射下,我們才看到了一扇圓形的門,那扇門是黃金所鑄的,金光燦爛,奪目異常。

  但是那扇門,直徑卻只不過兩尺,像是潛艇上的出口處一樣,剛好可供人爬行。我一看到了那扇金門,便也將電筒打亮。

  費沙回過頭來,道:「在我們打開門之前,最好先戴上氧氣面具。」

  我們所準備的氧氣面具,是和潛水用的一樣的,連眼睛的部份,也有掩遮,因為從金字塔中噴出來的毒氣,可能損及眼睛的。

  費沙族長開始用力地去推那扇金鑄的小圓門,艾泊幫著他,由於甬道太狹,我便只能在他們兩人的身後看他們出力。

  那扇金鑄的小圓門,一寸一寸地被推了開來,終於完全打開了。

  圓門一打開,我們三人都不禁陡地一怔。

  因為,從圓門的裡面,竟傳來了一陣奇異的聲音,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聽來令人毛髮直豎,不由自主,出了一身冷汗。

  費沙族長並不是沒有知識的人,他剛才還在向我誇耀他是權威、博士。但這時、聽得那一陣淒厲的聲音,他立即後退。貼在甬道壁上,不住發抖。

  那種恐怖的聲音,乍一傳入耳中,我也為之毛髮直豎,那就像是在我們要去的金字塔中,有著千年未腐的木乃伊,這時正以這種可怖的聲音,在歡迎我們前去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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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章         
               
               

  但是,我略想了一想,便明白了那聲音的來源。

  這扇圓門,自然是通向金字塔的了,圓門一打開,甬道中的空氣,和金字塔中停滯了幾千年不動的空氣,發生了對流,所以才產生出那種怪聲來的,那就像是將耳朵對準了一隻空熱水瓶,耳際便會聽到「嗡嗡」的聲音一樣。

  我連忙取出了一技尖筆,在右壁上寫道:「這是空氣對流聲,我們不必驚惶。」

  費沙族長呆了片刻,點了點頭,艾泊已打亮了電筒,向圓門之內照去。

  只見圓門之內,仍是一條甬道,但見那條甬道,卻只能爬行,而絕無法站立起來。我取出了打火機,沒有法子打得著火。這表示空氣中甚至沒有氧,我們當然不能除去氧氣筒。

  艾泊試著先爬了進去,背著氧氣筒,我們幾乎連轉身的可能都沒有,只能慢慢地向前爬著。

  在爬行了約摸二十尺之後,前面又是一扇金鑄的小圓門。

  在那扇小圓門上,鑄著一個牛首人身的神像,神像雖小,但是形態猛惡,兩隻突出的眼晴,像是正在瞪著我們一樣!

  我們都知道,如今我們已經深入到那個被黃沙掩埋住的金字塔的中心了。

  在一個失蹤了的金字塔的中心,這件事的本身,便帶有極其詭異恐怖的意味。

  艾泊用力將那扇小圓門推了開來,他又向前爬出了兩尺,突然,他的身子向下一傾,便跌了下去。費沙族長連忙伸手去拉他,卻已慢了一步。

  我們兩人,聽到了重物墜地之聲。

  根據我的經驗,這重物墜地之聲,是在十尺左右之下傳了上來的,也就是說,艾泊墜下了十尺左右,費沙回過頭來看我,我焦急得想除下氧氣筒的口塞來,向艾泊大聲喝問,但幾乎是在同時,我們又聽得下面傳來了長短不同的敲打之聲。

  艾泊以摩士電碼在向我們通話,我和費沙兩人,仔細地聽著,只聽得艾泊敲出了如下的字句:「我跌傷了腳踝,但是不要緊,你們下來的時候要小心。」

  費沙立即回答他:「我們知道了。」他也是以摩士電碼回答他的。

  在我們口中都塞著氧氣筒的口塞的情形下,這自然是最好的通話方法了。

  費沙又慢慢地向前爬去,我看著他的身子,在甬道的盡頭處伸出,然後也跌了下去。我再向前爬出,也同樣地跌了下去。

  由於我和費沙兩人,都有了準備,所以儘管我們身上負著沉重的氧氣筒,也未曾受傷。

  我們先察看艾泊,幸運得很,他的傷勢也不很嚴重,還可以行走。

  我將他扶起來,然後以電筒四面掃射,以弄清楚我們究竟置身於何處。

  我們看到,如今我們是在一間石室之中,那間石室約摸二十尺見方,除了一具石棺之外,別無他物,那具石棺,足有十尺長,四尺寬。而在石室的另一端,則有一扇石門,可以通往他處。

  艾泊轉頭向我望來,手在石棺上敲著:「怎麼樣?」我回答他:「將石棺敲開來,我們要尋找的秘密,可能就在石棺中。」在我們進來的時候,是帶備了必要的工具的,我們有硬度極高的鑿子,也有縋子,我們三個人,沿著石棺的周圍,工作起來。

  那石棺的棺蓋,幾乎等於半個石棺一樣,原來的合縫處,可能還是裝有石銷的。所以我們三人,費了許多功夫,才將棺蓋弄得鬆動,然後才用力將棺推了開來,棺蓋發出隆然巨響,跌在一邊,我們一齊定晴看去,不禁苦笑了起來:在石棺裡面,還有一具銅棺!

  我們費了那麼大的功夫,將石棺打開,只當可以看清石棺裡面的東西了。

  怎知石棺裡面,竟還有一具銅棺。

  我最先俯下身去,去檢查那具銅棺,我立即揚手作歡欣之狀,因為我發現那具銅棺,是用幾個栓將棺蓋拴住的,只要拔出銅栓,棺蓋便可以打齊了。

  我們三人,將栓拔去,又將沉重的銅棺棺蓋,搬了開去。

  我們看到了一具木乃伊。

  那具木乃伊,和尋常的木乃伊,並沒有不同之處,包紮得十分好。在木乃伊之旁,並沒有別的東西。我攤了攤手;向那扇門指了一指。在這裡既然是一無所獲,我們當然要深入一層了。

  艾泊則指著氧氣儲量的指示表,我回頭一看,也不禁呆了一呆,我們的氧氣,已經用去了一半了。我向費沙望去,費沙敲出了電碼:「我退出去,帶人運氧氣筒進來,你們繼續前去。」

  我點了點頭,費沙退了出去,我和艾泊兩人,到了那扇石門之前,用力推去,那扇門竟能給我們推得開,我們一齊走了進去,那是另一間石室,石室之中,有著一張鐵鑄成的桌子,桌子的形式十分奇特,像是中國人利用天然樹根做成的幾一樣。

  在那張桌子上面,放著一隻黃銅盒子,那黃銅盒子只有一尺見方,除此之外,這問石室中。也沒有別的東西了。

  我拿起那隻沉甸甸的盒子,搖了搖,盒中有東西在「卜卜」作響。

  那隻黃銅盒子,一看便知道和王俊給我的那黃銅箱子,是出於同一個匠人之手的。我心中想,使透明人變為正常人的秘密,是不是就在這盒子中呢?還是在這隻盒子中,所放的那種會發射出異樣的放射光,可以使人變成透明的怪物的礦物呢?

  如果是前者的話,那麼我們到這裡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但如果是後者的話,在這間石室中,我們沒有法子避得開透明光的照射,我和艾泊兩人,也無可避免地要成為透明人了!

  我呆立了片刻,艾泊不斷地詢問我:怎麼樣?

  我抬頭看了看,這間石室,別無通道,看來我們在金字塔的中心部份,而整個金字塔,全是石塊,也只有中心部份有這樣兩間石室。

  我將事情的經過,用電碼大略地向艾泊解釋了一遍,艾泊到這時,才知道我所說的隱身一事,並不是在開玩笑。

  他攤了攤手,敲出了如下的電碼:「如果我們命中註定要變透明人的話,那就做透明人好了,設法將那盒子打開來吧。」

  我動用了手中的鑿子和縋子,大力向那隻黃銅盒子的蓋縫鑿去,沒有幾下,盒蓋和盒子連接的絞鏈,便已被我鑿斷了,我將盒子蓋掀了開來,我立即後退了一步,心中狂跳起來。

  盒子中放著一塊四隻拳頭大小的一塊礦物——我說不上那是什麼來,所以只能稱之為「礦物」。那東西發出一種十分奇異的光芒來,而不是一種。而有多種的光芒,色彩的絢麗變幻,是我從來也未曾看到過的。

  我呆呆地望著那塊礦物,那種奇麗的彩光是一道虹,突然被揉碎了,而虹的七彩,紅、橙、黃、綠、青、藍、紫,又各自揉合變化,成了幾十種其它的顏色,各自在爭妍競麗,那實是不可思議的一種現象,我頓時像是不是屬於這個地球的人一樣——我的的確確有這樣的感覺!

  我一面在站著發呆,一面心中想著:這一定是透明光了,這一定就是使人變成透明人的光芒,我已經在變了麼?

  我連忙向我的身子看去,它們沒有變,我手上的肌肉還在,並沒有消失,我捲起衣袖,臂上的肌肉也還在,未曾從我的視線上消失。

  我再向艾泊看去,他顯然也為那種奪目的光彩而在出神,他也和常人一樣,未曾起變化。

  那竟不是透明光麼?還是時間尚短,變化還沒有發生呢?

  我那時竟蠢得只知道去尋求這個答案,而不去立時將盒子蓋蓋上。

  我足足站了近十分鐘,才突然想起,若是時間還不夠使我變成透明人的話,那我一定要將盒蓋快些蓋上才是。我連忙蓋好了盒蓋,才聽得艾泊打出了電碼:老天,這是什麼東西啊!

  我回答他:那就是透明光。

  艾泊不同意:我們兩人怎麼沒有變成透明人。

  我苦笑著:我也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那東西是礦物,所發出的奇異光芒、一定是透明光……等一等……等一等……我敲打電碼到了這時,突然想了起來,王彥和燕芬都曾告訴過我,他們所看到的,是一片奪目的白色的光芒,而不是多彩的!

  我停了片刻,繼續敲打著,節奏快了許多,那是因為我心中的興奮,我記起來了,透明光是一種強烈的白色光芒,並不是多彩的,像我們如今所見到的那樣,我們所找到的,一定是「反透明光」,也就是我們進行的目的達到了。

  艾泊敲道:「那我們快帶著盒子,退出去吧,氧氣快要用完了。」我點頭答應,將那隻黃銅盒子挾在肋下,向外走去,艾泊跟在我的後面。

  我們兩人在甬道中爬行著,剛好到了甬道的盡頭,費沙已帶著人來了。我們關上了通向金字塔內部的小圓門,除下了氧氣面罩。

  費沙問道:「怎麼退出來了?」

  艾泊道:「我們要找的東西,已經找到了。」

  費沙道:「不必再到金字塔中去了麼?」

  我道:「相信不用去了。」

  費沙笑道:「我也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我已經用一具發報機,向我們在開羅的代表聯繫過了,他認為你的建議,的確是可以使我們這一族恢復自由的,他已經和政府在接頭了。」

  我握住了他的手,道:「我要衷心地祝賀你成功。」我們通過甬道,又從那口井中,爬了出來,費沙還要留我們在古城中逗留幾日,但我卻心急著要趕回開羅去,因為我知道王彥和燕芬兩個,在那孤島之上,一定是等得心神俱焦了。

  我們和費沙族長告別,步行回到我們的營地,艾泊在營帳中躺了下來,道:「衛斯理,當你和尤普多動手的時候,真嚇死我了。」

  我笑了一下,道:「別說是你,我也嚇得冷汗直淋。」艾泊望著我,道:「你這個中國人,似乎是無所不能的。」我連忙道:「艾泊,你千萬別那麼說,我其實只是一個浪子,哪裡當得上無所不能這個稱號?」

  艾泊道:「你如今已掌握了隱身法,還不算是無所不能麼?」

  我道:「我絕不想做隱身人,因為我知道有一個非常能幹的人,在成了隱身人之後,根本已沒有做人的樂趣了!」

  艾泊笑了起來,我又道:「我只是想去救兩個已成了透明人的年輕人,我走到他們的面前,將盒蓋一揭開來,盒中礦物所放射出七彩的光線,使他們在剎時間回覆正常,我的冒險也有代價了。」

  我一面說,一面伸手按在那隻盒子的盒蓋上,那盒子就在我的面前,而我是盤腿坐在地上的。當我講完之後,我的手便提了起來。

  那隻黃銅盒子,是被我鑿斷絞鏈的,所以盒蓋只是蓋在盒上,而當我手提起來之際,盒蓋震動了一下,向旁移動了寸許,盒蓋和盒子之間,便出現了一道縫。

  也就在那道縫中,一道強烈之極的白光,陡地射了出來!

  那道白色的光芒,是如此之強烈,像是在剎那之間,有一團灼熱的,白色的火球,跌倒了我們的帳篷之中一樣,艾泊陡地坐了起來,在剎那之間,由於強光的逼射,我什麼也看不見。

  也就在那時候,我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恐怖之感,我的身子甚至也在籟籟地抖著,我只聽得艾泊叫道:「天啊!我的手!」

  我連忙低頭,向我自己的手看去。我也怪聲叫了起來:「我的手……」我的手,我放在身前的手,手上的肌肉正在從我視線中消失,那變化是如此之快,令得我心中,甚至還不及去轉什麼念頭,我的兩隻手,便已經成為兩副骨骼。

  就在這時候,我陡地聽到了哭泣之聲,我連忙轉過頭去,只見艾泊雙手掩面——不,是兩副手骨,掩住了一個骷髏。

  聽聲音,他是正在哭泣,但是我無法肯定他是不是真的在哭泣,因為他頭臉上之肌肉,已完全在視線中消失了,我沒有法子可以看得出他面上的神情來。

  我不由自主地向自己的臉上摸去,當然我面上的肌肉還在,但是我卻知道,它們一定已是看不見的了。

  在接下來的幾分鐘之中,我的心情慌亂,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

  然後,我才勉強恢復了一點神智,撲了過去,將銅盒的盒蓋蓋上。

  剛才,由那礦物放射出來的極亮、極白的光芒,充滿了整個帳篷,這時,銅盒蓋一被蓋上,帳篷之內,頓時成了一片黑暗。

  我不斷地喘著氣,雖然我還不至於哭出聲來,但是我的心中,卻真正地想哭。我像是回到了童年,一個人在黑夜中迷失了路途。又像是處身在一個極度的恐怖的噩夢中,我內心的恐懼,是難以形容的,我想起了那冊「原色熱帶魚圖譜」中對透明魚的註釋:有著自我恐懼感。我如今成了一個透明人,我才知道那種難以控制的恐懼,那種產自心底深處,緊緊地攫住了你體內每一根神經,每一個細胞的恐懼,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那比起一個等候判決的謀殺犯,一個要被人行私刑的無辜者的恐懼心情來,更要令人難以抵受。

  我可以自誇他說,我和艾泊兩人,都是極其堅強的人。

  但這時,艾泊不斷地哭著,我則只是像離水的魚兒一樣地喘著氣,像是除了這兩個動作之外,我們什麼都不能做一樣。

  過了許久,我才漸漸克服了那種致命的恐懼之感,心中覺得略為好過了些。

  文泊在這時候,也止住了哭聲,但是他的聲音仍是十分嗚咽,道:「衛斯理,這……是怎麼一回事?」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們已變得透明人了。」

  文泊道:「為什麼變了,你……曾經說那盒中的東西,所放射出來的是」反透明光「,為什麼忽然變了,變成透明光了?」

  我苦笑著,捧著頭,搖著,艾泊轉過頭去,不看我。一副牙骨捧住一副頭骨在搖著,這絕不是好看的景象,那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我道:「我不知道為什麼!」

  艾泊道:「衛斯理,我們怎麼辦?」我道:「我只知道,如果我們再繼續受那種光芒照射,我們便可以成為隱身人,那……或者比現在好些。」

  艾泊幾乎毫不考慮,道:「不!」

  我也想不到,為了要使王彥和燕芬兩人,不再繼續做透明人,我來到了埃及,經過了那麼曲折的過程,但結果我自己卻也變成了透明人!

  我頹然地坐著,艾泊不斷地道:「衛斯理,想想辦法,想想辦法,我不要變成透明的怪物,我也不要做隱身人,讓我做一個普通人吧,讓我做一個酒鬼,一個微不足道的開羅街頭的流浪者!」

  我沒有法子回答艾泊的話。

  因為我也不願做透明人、隱身人,我寧願是一個生滿了疥瘡的乞丐,躺在街頭捉蝨子,自己可以看到自己的肌肉,而不是看到自己的骨頭。

  好一會,我才道:「你還記得在金字塔中心麼?」艾泊道:「有什麼好記的?」

  我道:「同樣的一塊礦物,為什麼那時放射出來的,是七彩絢麗的光芒,而到了帳篷之中,便成了亮白的透明光了呢?」

  文泊道:「誰知道,或許是有一個巫鬼,喝一聲變,就變成那樣了。」

  我又呆了一會,才道:「艾泊,你不要灰心,據我知道,在幾十年前,到達埃及的透明人,的確是在墳及,恢復原狀的。在埃及,一定有著一種物事,可以放射出『反透明光’來的。」

  艾泊道:「你一度曾經說你已經找到了反透明光!」

  我手又按在盒蓋之上,終於,我又揭開了那盒子的盒蓋來。

  在耀目的白光之中,艾泊驚叫道:「作什麼?」

  我迅速地向盒中看了一眼,又將盒蓋蓋上。

  盒中所放的只是一塊礦物,大小形狀,都和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時候一樣。

  只不過當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時候,它放射出來的是七彩絢麗的光芒,而如今,卻是耀目的白光。為什麼它會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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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章         
               
               

  我心中一片惘然,一點頭緒也沒有。艾泊將他的身子緊緊地縮在帳篷的一角,我也沒有勇氣向他望去。我們兩人在那樣無可奈何的情形下呆等著,究竟是在等著什麼,連我們自己也不知道。

  我的腦中亂到了極點,像是一個極其滾滾的大漩渦,在濁水之中,什麼都有,但都迅速無比的旋轉著,使人雖以捕捉到一個完整的印象。

  我想著印加古帝國的酋長來到了埃及後,是怎樣恢復正常的,又想著何以同一塊礦物,在忽然之間,放射出來的光芒會突然不同。

  我想了許久許久,突然我覺得有一點頭緒可以追尋了。

  我想到了一點頭緒,在金字塔中,我們是佩著氧氣筒的,我曾經打過打火機,因為極度的缺氧,打火機無法燃得著。

  埃及人為了更好地保存木乃伊,早已知道用壓縮的方法,將金字塔中的空氣,趕了出來。經過了幾十年之久,金字塔的內部,即使不是真空,也和真空相去不遠。具有放射性的物質,在不同的環境之下,是會放射出不同性質的放射光的。

  我想到了這裡,心中陡地一亮。

  那塊礦物,和那黃銅箱子中的那一塊,使王彥、燕芬和勃拉克變成透明人的那一塊是一樣的。是印加帝國的七人流浪團帶來的。那種東西在正常的空氣下暴露,便發出灼白的光芒:透明光!

  但是如果在像金字塔內部那種環境中暴露,它所發出來的光芒,是七彩的、絢麗的:反透明光!

  我霍地站了起來,我深信我的推斷是不錯的。

  因為我同時也想到了,索帕族的流浪者,為什麼會在埃及找到了他們復原的方法。

  在當時,世界上當然沒有真空的設備,但在埃及是有的。

  埃及有的是金字塔,金字塔的內部,便接位像真空的狀態。

  我甚至可以肯定,當時他們一定是無意中進入了一座金字塔,又無意中發現在金字塔的內部,那種礦物的光芒不同,而使他們回覆了正常。

  我大聲叫道:「艾泊,我找到真正的反透明光了!」

  艾泊的頭搖了搖,我看到他頸骨的合縫處,不斷地轉動著,如果不是那麼恐怖的活、這倒是一件十分滑稽的事情。他道:「衛斯理,你已經找過一次了。」

  我道:「這次是真的,艾泊,我已經發現了其中的真正奧妙。」

  艾泊苦笑道:「什麼奧妙?」

  我道:「同樣的礦物,在金字塔內部,放射出七彩絢麗的光彩,但是在帳幕中、卻放射出白色的光芒來,你知道為什麼?」

  艾泊尖叫道:「天才知道為什麼!」

  我道:「不是天知道,是我知道,艾泊,那是因為金字塔的內部,沒有空氣的緣故,你記得麼?我無法燃著我的打火機。」

  艾泊的語調仍是十分沮喪,道:「那又怎麼樣?」

  我已站了起來,道:「我們再到金字塔內部去!」艾泊突然怪笑起來,他的上顎骨和下顎骨迅速地在掀動著。

  我大聲問道:「你笑什麼?」

  艾泊道:「我們就這樣子去麼?還未到古城,就給人當妖怪來斬了!」

  其實,我看到我們如今這樣情形,而膽敢來斬我們的人,世上可能還不多。

  但不要忘了我們如今是透明人,是心理上有著強烈的自我恐懼感的透明人,所以我一聽得艾泊那樣說法,便立即覺得他的講法,大是有理。

  我呆了片刻,一拍手,道:「有了,我們可以索性多受透明光的照射,使我們的骨骼,也在視線中消失,成為隱身人,那麼,在我們再到金字塔去的途中,就沒有人能發現了。」

  艾泊指著那隻黃銅盒子,道:「這盒子呢?我們當然要帶去,難道讓人家看到一隻盒子,在凌空飛舞麼?」

  我苦笑了一下,道:「艾泊,你不能一點也不肯冒險的!」

  艾泊突然大叫起來,道,「我就是跟了你來冒險,才成為如今這個樣子的!」

  他一面叫著,一面突然向我撲了過來!

  我絕料不到艾泊好端端地,竟忽然會有這樣瘋狂的行動,給他一撞,我跌倒在地上,他的雙手,竟向我咽喉叉來。我並不準備責怪艾泊,他之所以行動失常,全是因為他成了透明人的關係,但是我卻必需擺脫他,我掙扎著,突然,我碰到了那隻盒子,盒蓋被開,強烈的白光,再度充滿了帳幕。

  文泊怪叫了一聲,一躍而起,向後退去,我瞪著他,他的頭顱漸漸地淡了,淡了,接著,便像是一個影於也似地消失了!

  我再低頭看自己,我的雙手不見了,我捲起了衣袖,我的手臂也不見了,而且,我的視線,立即也開始模糊,我所看到的一切,只是一層自濛濛的影子。

  我如今是一個如假包換的隱身人了,但是我一點也沒有神通廣大,來去自如的感覺,我不知該怎麼才好,試想,一個人如果開刀割去了大腿之後,他醒來之後,不見了大腿,該如何地傷心、難過?

  而我,則不單是失去了大腿,我什麼都沒有了,我……我還是一個人麼?

  我向艾泊看去,只看到一件衣服,一條褲子,在飛舞著。

  由於這時候,光線已可以透過我的眼光之故,我的視力衰退到了幾乎等於零,我像處身在一場最濃最濃的濃霧之中。

  我在地上摸索著,蓋上了盒蓋。

  光線沒有那麼強烈,我的視覺才恢復了些。

  但卻也好不了多少,在那樣幾乎是視而不見的情形下,我們是根本不可能進行任何活動的。

  這時候,我不禁十分佩服勃拉克來,勃拉克在成了隱身人之後,到我的家中來威脅過我,還曾跟我到過傑克少校的辦公室。而那時,他的視力也是差到了和患兩千度以上的近視一樣,若不是他為人的極度機警,這當然是沒有可能的事。

  艾泊的哭泣聲,又傳人了我的耳中,他鳴咽著,道:「我在什麼地方?我人是在什麼地方?」

  我吸了一口氣,道:「艾泊,你還在,你是一個隱身人了。」

  艾泊神經質地叫道,「不,我不是隱身人。

  我已經死了,我只是靈魂,所以我看不到自己。「

  我的心中又好氣又好笑,道:「如果現在在說話的,只是你的靈魂的話,那麼你應該可以看到你已經死了的屍體,它在哪裡?」

  艾泊道:「我看不見,我什麼也看不見。」

  我嘆了一口氣,道:「你連一個模糊的影子也看不見麼?」我脫下了上衣,在他面前揮動著。

  艾泊道:「影子,我只看到一點模糊的影子,衛斯理,我們將永遠這樣子了麼?」

  我道:「當然不,只要我們到了那金字塔的內部,我們立即可以恢復原狀了。」

  艾泊的聲音帶著哭音,道:「我們怎麼去?

  我們什麼也看不見,怎麼去法?」

  我呆呆地站著,又來回踱了幾步,我的腳在無意中踢到了一件東西,由於我的視覺已然極壞,所以我根本看不到我所踢到的是什麼東西。

  我俯下身來,摸索著,一摸到了那東西,我才知道那是一具小型輕量的紅外線觀察器,我曾經將這具紅外線觀察器帶入金字塔,但並沒有用到它。這種小型的紅外線觀察器,是一種新發明的東西,美國的警察用它來代替電筒巡夜。通過紅外線觀察器,可在夜間看到一切而不被發覺,我一摸到了這是一具紅外線觀察器之際,心中便陡地一動。

  如今我和艾泊的視力幾乎等於零,那是因為我的眼球也已透明,引不起可見光折射成影的原放。但是紅外線卻是「不可見光」,這具觀察器是不是可以幫助我們,恢復視覺,使我們能夠行動呢?

  我連忙將那具形狀有點像八釐米活動電影機的紅外線觀察器拾了起來,湊在眼前。我的眼前立即現出了一片暗紅色,我看到了艾泊!我的意思說,我不但看到了艾泊的衣服,而且看到了艾泊的人。

  我看到艾泊的骨骼,也看到艾泊的骨骼之外,包著淺淺的一層就像是有人以極淡極淡的紅線,在艾泊的骨骼之外,勾出了艾泊的輪廓一樣,那是一種十分奇異的現象。

  我移動著觀察器的鏡頭,外面的沙漠,也成了暗紅色,雖然還不能和普通人的視線相比,但我們已可以行動,卻是毫無問題的了。

  我連忙道:「艾泊,不必灰心,我又有辦法了,你試試用這具紅外線觀察器看。」

  艾泊接過了觀察器,好一會沒聽見他的聲音,約摸過了十分鐘,他才吁了一口氣,道:「奇妙之極,就像是一個從來未曾用過顯微鏡的人,忽然擁有一具顯微鏡一樣,看起來整個世界都不同了!」

  我道:「我們可以不被那族阿拉伯人知道,偷進金字塔中去了。」

  艾泊道:「可是這具觀察器,和那隻銅盒……」我道:「若是我們遇到了人,我們可以將觀察器和銅盒,放在地上,我們揀夜間行事,那便可以安全得多了。」文泊顯得樂觀了許多,道:「還有,我們必需赤條條地行事。」

  我道:「當然,唯有赤條條,我們才是一個真正的隱身人。」

  艾泊苦笑了一下,道:「衛斯理,做了隱身人原來那樣不好受,以此類推,什麼『原子飛天俠’、『超人’,也一定不會舒服的,最舒服的還是做一個普通人,和所有人一樣的普通人。」

  我笑了一下,道:「你這種說法,已經有一些接近中國人的人生哲學了。」

  文泊苦笑了一下,我們開些罐頭吃了,又煮了一壺咖啡,我不斷他說服艾泊,使艾泊相信,我們只要一回到金字塔中,便可以恢復原狀,所以他也漸漸地開朗了起來。

  他向我講述了許多二次世界大戰時的軼事,和流傳在埃及的種種古怪傳說。在我們的身子已經完全隱去的情形下,我們當然全部睡不著。艾泊的故事,使我們消磨了一天的時間。

  等到天色又黑下來時,我拿起了那具紅外線觀察器,艾泊小心地挾著那隻銅盒,我們都脫光了衣服,開始向前走去。這時,如果有什麼人遇到我們的話,有關沙漠的種種傳說之中,一定會增加一項最怪誕的了,因為這時,我們兩個人都看不見,所能看到的,只是一隻黃銅盒子,一具紅外線觀察器,在懸空前進而已。

  天色是黑還是亮,對我們來說,全是一樣的,因為我們總得借助那具紅外線觀察器,才能前進。一小時後,我們來到了那條通向古城的秘密人口處。

  那秘密人口是必需由裡面打開的,艾泊在人口處,用力地跳了幾下,發出「蓬蓬」之聲,然後又立即閃開一邊,又將紅外線觀察器和那隻黃銅盒子,用沙掩了起來。

  不一會,便有一個阿拉伯人,從那秘密入口處,走了出來。

  他四面看著,面上露著奇異的神色,因為四面並沒有掩蔽物,剛才發出「蓬蓬」聲的人,就算腳步再快,也不可能逃出視線之外。

  在他發呆的時候,我已經向前疾撲了過去,一拿劈向那阿拉伯人頸後的軟骨,將那阿拉伯人劈得昏了過去。我相信,當那阿拉伯人醒過來的時候,他一定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場惡夢而已。

  我又退了回去,取起了觀察器,抱著那阿拉伯人,進了甬道。

  我們將那阿拉伯人留在甬道中,又將秘密入口處關好,迅速地向前走著,不一會,我們便已進入了那座古城之中。

  由於是深夜,古城中十分寂靜,我們兩人向前迅速地走著,我找到了那兩口井,未曾被任何人發現,到了井旁,我們卻鬆了一口氣。

  因為只要一下井,便是通向金字塔去的暗道了,在那個暗道中,當然不會遇到什麼人了。也就是說,我們可以順利地到達那金字塔的內部了。

  我們先後下了井,在甬道中向前走去,艾泊的心情顯然也輕鬆了許多,我們不怕被人撞倒,恐懼的心理自然也減輕了許多,王彥和燕芬兩人,為什麼要匿居在荒島之上,而不肯與任何人見面的心情,我在這時,已完全可以了解得到了。

  不一會,我便已經推開了第一扇圓門,我的頭才一探了進去,便立即縮了回來,同時用力地將圓門關上,我劇烈地嗆咳著,我相信如果我是波人看得到的話,我的面色一定變成十分厲害了。

  艾泊叫道:「什麼事?什麼事?」

  我咳了好一會,才道:「艾泊,我們忘記了一樣最要緊的東西。」

  艾泊幾乎又想哭了出來,道:「我們忘了什麼?」

  我向圓門指了指,指了之後,才想起不論我做什麼動作,都是白做的,出為艾泊根本看不見我。我道:「那裡裡面的空氣——」艾泊道:「不是真空的麼?我們只消屏住氣息一分鐘就可以了。」

  我搖了搖頭——搖到一半,便停了下來,因為我又想起了艾泊是看不到我的,道:「裡面不是真空的,而是有空氣的,只不過那空氣不知是什麼成份,人絕對沒有法子在那種空氣之中,生存五秒鐘。」

  艾泊道:「那我們怎麼辦?我們怎麼辦?」

  我看不到他,但卻聽到他在團團亂轉時所發出來的腳步聲。

  我連忙道:「艾泊,鎮定些,問題太容易解決了,我們只要回去拿氧氣筒來就行了。」

  艾泊幾乎是在呻吟,道:「氧氣筒?我們怎麼能帶進來,被人看到了氧氣筒在凌空飛舞怎麼辦?」

  艾泊的精神,幾乎完全崩潰了。我想了一想,道:「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有可能的話,我帶兩副氧氣筒來,要不然,一副也夠用了。」

  艾泊道:「我在這裡等……你可得快些回來。」

  我向外走了幾步,回過頭來,道:「艾泊,你千萬不能打開那扇圓門進去,沒有氧氣筒,一進去便會性命難保的。」

  艾泊答應了一聲,我提起了那具紅外線觀察器,向外迅速地走去,不一會便出了那口井。

  我心中也不願意再去冒一次險,但是我卻沒有法子可想,我四面看了一看,見到沒有人,才盡我所能地向前飛奔而出。

  到了那條秘密南道之中,我看到那個被我擊昏了的阿拉伯人,仍然未醒。

  咳,如果我們來時,就已經帶了氧氣筒的話,那麼一切部圓滿了,可是如今,我卻還要再到我們的營地中去跑一次。

  在那一個來回中,那阿拉伯人會不會醒來呢?他醒過來了之後,又會發生一些什麼變化呢?我是沒有法子預料的,我所能做的只是,一面心中抱歉,一面又在那人的後腦上,重重地敲擊了一下,使他昏迷的時間,更加長久一些。

  我出了甬道,在沙漠中飛奔而出,我相信一頭飛奔的駱駝,也沒有我那麼快疾。謝天謝地,到了營地之後,還沒有人發現我。

  我提起了兩筒氧氣,立即又向古城所在的方向疾奔了出去。

  我奔得再快,在我將到甬道的入口處時,天已破曉了。

  我走進了甬道中,那阿拉伯人還昏迷不醒,但同時,我卻聽到有腳步聲,從甬道之中,傳了過來。

  我一聽到了腳步聲,心中便感到了一陣莫名其妙的恐怖,一時之間,竟感到傍惶失措,不知該怎樣才好,足足呆了一兩分鐘,我才想起,我首先該離開那個昏迷的阿拉伯人。

  我向前急行了七八步,在紅外線觀察器中,我已看到了前面有兩個人走來,我連忙將手中的氧氣筒和紅外線觀察器放了下來,我人也貼著甬道的石壁站著,老天,這時候我的身子竟在發抖,而我實在是想不出我為什麼要害怕的理由的。

  我只希望那兩個阿拉伯人不要發現我放在地上的東西,那兩個人一面走,一面在交談著,漸漸地接近了我,終於在我的身邊走過。

  他們並沒有發現我放在地上的東西,我立即提起了那兩件東西,又向前走了十幾步,回過頭去,只見那兩人正搖動著那個昏迷不醒的人,我不再去理會他們,向前直沖了出去。

  不一會,我沖出了地道,到了古城之中。

  天色已濛濛亮了,古城用石塊鋪成的街頭上,已經有了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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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章         
               
               

  我才一出現,便有一個頂著一隻盤子的老婦人看到了我——她當然不是看到了我,而是看到了一具紅外線觀察器,一副氧氣機筒,正在向她飛了過來。

  那老婦人驚駭之極,只是木然而立,既不知逃走,也不知叫喚。

  那實是我的幸運,我飛快地在她的身邊經過,可是前面又有幾個人在走過來了,我連忙閃到了牆角停了下來,將東西放在地上。

  我心中實是焦急之極,艾泊還在金字塔內部等著我,而我卻在這裡遇到了人,艾泊會不會因為等不及我,而做出一些傻事來呢。

  我只盼那幾個人,快快在我的身邊走過,但是,剛才那老婦人,這時卻飛奔了過來,那幾個男子,大聲地呼叫著。

  她在叫些什麼,我聽不懂,但是卻可想而知,她是在向那幾個男子投訴她剛才所見到的怪事。接著,她便看到了我放在地上的氧氣筒,她尖聲怪叫了起來,指著氧氣筒,又講了一大串活。

  那幾個男子,就在我面前站了下來,當他們之中的一個,彎身伸指,去敲打氧氣筒的時候,我只消略動一動手,便可以捏住他的鼻尖!

  他當然看不到我,他做夢也想不到,就在他的面前幾寸處,有一個人蹲著——一個隱身人。

  (我一見到有人,想到自己身上一絲不掛,雖然明知人家絕看不到我,我也立即蹲了下來。這是習慣。)他彈了彈氧氣筒之後,又提了提那具紅外線觀察器,這時候,我真想出乎將他們這兒個人打倒,繼續向前飛奔而出。

  然而我卻知道,要打倒這幾個人,是輕而易舉的事,但是這幾個人一倒,知道古城中發生怪事的人更多,我更不容易脫身了!

  我強忍著,只聽得那人突然笑了起來,講了幾句話,其餘幾個人也笑著,那老婦則漲紅了臉,也在不斷他說著話。

  看這情形,分明是那幾個人不信老婦人的話,而老婦人正在分辯。

  那幾個男人笑了一會,便離了開去,那老婦人遠遠地站著,又看了片刻,才咕嚕地走了。

  我鬆了一口氣,連忙又提起那兩件東西來,向前急奔而去。

  天色究竟是剛亮,古城中的行人還不多,我得以到了那兩口井旁。

  我連忙攀下井去,才一到井底,我便覺出事情不對頭。

  我如今的視線,雖然已減退到了幾乎零,但是眼前是極度的黑暗,還是光亮,我卻是可以分得出來的。如今我就覺出,井底並不黑暗,而是有著一種十分明亮的光線,正由甬道的前面射來,像是在甬道的前面射來,像是在甬道的盡頭處,安著一具探照燈一樣!

  我呆了一呆,舉起了紅外線觀察器,湊在眼前,眼前的景像更清楚了,在甬道的盡頭,有的亮的光芒發出,那種白而灼亮的光芒,我一看便可以看得出那是「透明光」!

  我向前急奔了幾步,叫道:「艾泊!艾泊!」

  除了回聲以外,並沒有回答。

  我知道意外已經發生了,我又向前奔著,我開始感到了空氣的混濁,但是我還可以呼吸,不致於要動用氧氣筒來維持。

  我奔到了甬道的盡頭,那小圓門之前。

  透明光是從小圓門中射出來的,在小圓門中,還有一個人,那正是艾泊,他的上半身在小圓門中,下半身則在小圓門外。

  他不再是隱身人,但也不是普通人,他的骨骼,清楚可見,但是肌肉卻還看不到,我連忙將他拖了出來,他一動也不動,我觸手處已只是微溫,而當我去探他的鼻息之際,他已經死了。

  我呆呆地蹲在他的身邊,究竟蹲了多久,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的腦中,只感到一片混亂,極度的混亂。

  然後,總算有了一點頭緒。

  我看到那黃銅盒子在小圓門之內,而那塊發射著「透明光」的礦物,則已跌在盒外。我開始明白,艾泊一定是太急於恢復原狀了,他以為只要屏住氣息,便可以抵受金字塔中數千年來未曾流通過的惡劣空氣。

  所以,他在我走了之後,便立即打開了小圓門,鑽了進去,打開了黃銅盒子。

  他的心太急了,所以他在未曾全身鑽進去時,便打開了盒子。

  在他打開盒子的那一瞬間,那礦物放出的一定是「反透明光」,這使他的骨骼顯露。但由於小圓門還開著,塔內的空氣和外面的空氣發生了對流,空氣的成分起了變化,「反透明光」也立即成了「透明光」,所以艾泊始終未能完全復原。

  而這時候,艾泊早已因為惡劣空氣的沖擊而死去了,艾泊的情形,使我對透明光又多知道了一項事情,那便是:一個人已經死了,那即使接受透明光的照射,他也不會再透明了。

  我將那礦物放回盒中,蓋上了盒蓋,戴上了氧氣筒,將艾泊的屍身,從小圓門中塞了進去,頂著他向前爬行了過去。

  艾泊和我相識的時間不長,但對我的幫助卻很大,沒有他,我可能永遠也找不到這座金字塔。他竟這樣地死了,實使我十分痛心。

  我相信艾泊心理上一定有著極嚴重的不正常傾向,所以才變成透明人之後,他的恐懼、焦急,也遠在一般人之上,至於是什麼使艾泊心理不正常的,我卻是無法知道了。

  艾泊至死仍是一個透明人,我不能使他的屍體被人發現,所以我要將他的屍體,弄到那座金字塔的內部去,永不讓人看到。

  不一會,我便已頂開了第二扇小圓門,來到了那一間有石棺的石室中。我關好了門,喘了一口氣,將艾泊的屍首,放到了石棺中,合好了棺蓋,這才打開了那隻黃銅盒子。

  剛一打開那隻黃銅盒子之際,我的眼前,幾乎是一無所見。

  在那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中。我心中的恐懼,實是前所未有的,因為我若是見不到七彩的「反透明光」,就是我的理論破產,我也無法回覆原狀了!

  但幸而那只是極短的幾秒鐘時間,接著,奇幻瑰麗的色彩,便開始出現了。那是突如其來的,前一秒鐘,我還在極度的失望之中,但是後一秒鐘,我卻如同進入了仙境一樣。

  在我的眼前,突然充滿了各種色彩的光線之際,我忍不住大叫了起來,我手舞足蹈,我看到了自己的骨骼,首先出現,接著,我的皮肉也出現了,我的心中,突然又充滿了信心,我頓時感到我無事不可為!

  我讓自己充份地接受著絢爛美麗得難以形容的「反透明光」的照射,直到我肯定我的每一部份已經絕不透明之際,我才合上了盒蓋。

  盒蓋一經合上,石室之內,頓時一片黑暗,我將黃銅盒子挾在肋下,向外走去。

  然而,方走出了一步,我就站住了。

  如今外面應該天色大明了,我怎能出去呢?

  別忘記我是一絲不掛進來的,難道我就這樣走出去?

  我忍不裝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金字塔的內部震盪著。我之所以會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笑了出來,那當然是心情愉快之極的緣故。因為我終於已經恢復成為一個普通人了!

  在我根本是一個普通人的時候,我絕覺不得一個普通人有什麼好。我曾許多次夢想過(尤其是在年紀還輕的時候)自己是一個隱身人,或是一個具有第四度空間感的怪人,在想像中,成為一個隱身人,該是何等逍遙自在,無拘無束!

  但事實和想像卻是大不相同的,往往事實恰好是想像的反面。

  我曾經做過隱身人了,那滋味絕不是好受的,以後,不論是什麼代價,我都不肯重做隱身人了。

  我當然不能就這樣出去,我必需等到天黑,而氧氣是不夠我用到天黑的,是以我退出了石室,到了石室外的甬道之中,就在那井底下等著。

  那一天的時間,似乎在和我作對一樣,在我好不容易看到井上的天色,已經灰濛蒙的時候,到天黑還有一大段時間。

  終於天黑了,我攀了上去,古城中還可以聽得到人聲,我只得仍等著,一直到了午夜時分,我才爬出了井,彎著身子,藉著牆角的遮掩,一直向前走去。

  幸而一路上沒有遇到什麼人,我一直來到了南道的出入口處,閃進了南道,以最輕的步法,向前走去,在用道的出口處,我打倒了那個守衛。然後在沙漠中,像是土撥鼠一樣地向前跳躍著,奔跑著,回到了營地之中。

  一到了營地,第一件事,便是迅速地穿上衣服。等到穿上衣服之後,我才發覺自己的全身,都已被汗水濕透了,而我們所帶的水,是足夠我洗一個澡的,但是我卻不想再脫衣服了。

  我在帳幕中躺了下來,想著急不及待,不等氧氣筒到來,便進金字塔內部去遭橫死的艾泊,心中也不禁十分難過。

  我躺了一會,又起身將那隻黃銅盒子小心地放人一隻大皮袋中。然後又將那隻大皮袋小心地綁了起來。我實是不能再小心而使礦物暴露在空氣之中了,我還能再作一次隱身人麼?

  只怕我的神經不允許了。

  我將不必要的東西,全部棄在沙漠中,只帶了四匹駱駝,開始回開羅去。回去的時候比較簡單得多,路上並沒有遇到什麼意外。而當我又出現在那家酒店中時,那個胖侍者舍特望著我的眼光,就像是他在看一具幽靈一樣。

  我在開羅只住了一天,便飛了回來。一下飛機,第一件事我便是和老蔡通電話。

  老蔡在電話中告訴我,前兩天,他曾到過那個荒島,王彥和燕芬兩人,曾請求他,我一回來,不論帶來的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立即前去見他們。

  王彥和燕芬兩人焦急的心情,我自然是可以理解的,因為我自己也曾一度成為隱身人,我知道那種心理上的苦楚。

  所以我並不回家,只是先和傑克少校聯絡了一下,告訴他我有一些東西從埃及帶回來,要他通過特殊的關係,不經過檢查便通過海關。那塊礦石如果在海關的檢查處當眾打開,大放透明光的話,那所造成的混亂,實是難以想像了。

  傑克少校一口答應了下來,他是秘密工作組的首腦,自然有這種權利的。

  然後,我再通知我公司中的一個職員,要他將一艘遊艇停在最近機場的碼頭上。和將我的車停在另一個接近我家的碼頭上。我則在機場附近的地方徘徊了片刻。

  等我到那碼頭時,那艘遊艇已經在了。

  我上了游涎,打開了海圖,那個荒島所在的位置,我當然是不會忘記的,我直向那個荒島上駛去。等我上岸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我大聲叫著王彥和燕芬兩人的名字,向他們扎帳的地方走去。

  在我走到營帳前的時候,便聽得王彥的聲音,傳了出來,道:「衛先生,你回來了麼?」

  他的聲音在顫抖。由於我自己也曾經成為一個透明人的關係,我自然可以了解王彥和燕芬兩人的心情。

  我第一句話並不說「我回來了」,而是說道:「我已經找到使你們兩人復原的方法了。」

  帳中靜了幾秒鐘,才聽得王彥和燕芬兩人齊聲道:「真的?你……不是在騙我們吧。」

  我道:「當然不是,我自己也曾一度透明、隱身,但我現在,已經完全復原了,你們也可以和我一樣,立即復原的。」

  王彥低聲道:「謝天謝地,那請你快來使我們復原。」我忙道,「現在還不能。」

  王彥和燕芬兩人焦急地道:「為什麼?又有什麼阻礙?」我安慰他們,道:「一點阻礙也沒有,我已經知道,同一的礦物,暴露在正常的空氣中,發出的是透明光,但如暴露在真空中,發出的便是反透明光。」

  王彥道:「那礦物……已不在我們處了埃」

  我道:「不要緊的,我在埃及得了一小塊,你們先跟我回去,在我家中暫住,等我設法布置好了一間真空的密室之後,你們兩人帶著氧氣筒進去,讓反透明光照射你們的全身,一切事情,便都會成過去了。」

  燕芬道:「我們現在就跟你回去?」

  我道:「你們穿上衣服,戴上帽子,再在面上包一塊布,我扶你們走,一上岸就有車,直接到我的家中,而我家中又沒有人,你們是不怕被人發現的。」

  他們兩人沉默了片刻,才道:「好,請你等一等。」不一會,他們便從帳幕中走了出來。他們都穿著衣服,但是頭上卻未戴帽子和包上布,那種情形,那種情形,看來實是異常怪異?

  我竭力使自己覺得滿不在乎,轉過身去,道:「你們跟我來。」

  我們走到了遊艇泊的地方,下了艇,便駛著快艇回去,等到快艇又靠岸時,已是子夜時分了。王彥和燕芬兩人,戴著帽,又各以一條圍巾包住了頭臉,我扶著他們上了岸,我的車早已停著了。

  我將王彥和燕芬兩人,直送進了汽車,駕車回到了我的家中,將他們安排在我的臥房中。我自己則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個澡,在書房安樂椅中躺了下來。

  在這個城市中,要找一間真空的密室,倒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我躺在椅上,仔細地想了一想,幾個規模較大的工廠一之中,可能會弄得出這樣一間密室來的,我打電話委託一個可靠的朋友進行這件事。

  這位朋友被我從好夢中吵醒,但是他卻並不埋怨我,答應盡快給我回音。

  我放下了電話,準備假寐片刻,因為一切事情,看來都快過去了,我緊張的心神,也得要鬆弛一下才行。我合上了眼睛,可是,正當我要朦朧睡去之際,電話鈴忽然響了起來。

  我立即驚醒,一面伸手去取話筒,一面心中暗忖,我那位朋友辦事好不快捷。

  我拿起了活筒來,「餵」地一聲,道:「已經有了結果了麼?」

  可是那面卻沒有人搭腔。

  我立即感到事情有些不對頭,我立即問道:「你是誰?」那面仍然沒有聲音,我道:「你要是再不出聲,我要收線了。」

  那面還是沒有聲音,我收了線。

  才半分鐘,電話鈴又響了起來,我又拿起了話筒,這一次,不等我開口,那面的聲音已傳了過來,道:「是我,剛才也是我!」

  那是帶有德國口音的英語,我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道:「對不起,你撥錯了號碼了。」

  那聲音道:「不,衛斯理,是我!」

  「你是——」我略為猶豫了一下,便陡地坐直了身子:「你是勃克拉?」

  那面像是鬆了一口氣,道:「是的,我是勃拉克。」

  我向窗前看去,天色已經微明了,我略帶譏諷地笑道:「早安,勃拉克先生,你有什麼指教?」

  勃拉克顯然是喘著氣,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冷血魔王,如今成了可憐的隱身人,我回想起自己成為隱身人時的情形,當真要忍不住大笑起來。

  勃拉克呆了片刻,道:「衛斯理,你從埃及回來,可曾見到羅蒙諾?」

  我絕無意使勃拉克這樣的冷血動物也從隱身人恢復原狀,像他那樣的人,就算是服死刑也是便宜了他,讓他永遠成為一個隱身人,讓他永遠地去受那種產自心底深處的恐懼去折磨,無疑是最好的懲罰。

  所以,我也根本不想去告訴他關於羅蒙諾的死訊,我只是冷然道:「對不起,我未曾見他。」

  勃拉克忙道:「衛斯理,我絕不是想來麻煩你,我想問一問,你到埃及的目的是什麼?」

  我「哦」地一聲,道:「我是應一個朋友之請,去參觀一項水利工程的,那是一項十分偉大的工程,我的朋友是這項工程的設計人之一。」

  勃拉克的聲音之中,充滿了失望,道:「原來這樣,我……我……」我故意問他,道:「你有什麼不舒服麼?」

  勃拉克遲疑了好一會,才道:「衛斯理,我想和你見見面,可以麼?」

  我「哈哈」笑道:「見見面?勃拉克先生,你這話可有語病麼?你能夠見我,我也未必能夠看得到你啊,是不是?」

  勃拉克的聲音,顯得狼狽之極,道:「衛斯理,別這樣說,你們中國人,對於已經自承失敗的人,不是從不計較的麼?」

  我冷冷地道:「問題就在於:你可是自認失敗了?」

  勃拉克嘆了一口氣,道:「我還有什麼不承認的可能呢?」

  我道:「我看不出我們見面有什麼用處?」

  勃拉克道:「我……要你的幫助。」

  我推搪道:「我又能給你什麼幫助呢?我好幾次幾乎死在你的手下,老實說,你是我的敵人,你如今反而來求我幫助,不是太可恥了麼?」

  我好一會聽不到勃拉克的聲音,正當我要收線時,那面突然傳來了一下槍聲。

  我不禁愕然,叫道:「勃拉克,勃拉克!」

  可是那面已沒有任何回音了。勃拉克已經自殺了,我雖然未曾看到,但是我可以想到這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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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章         
               
               

  我將電話放上,以另一具電話,將我的猜測通知了警方,我並沒有說出我自己的姓名,讓警方去猜測好了。

  我看看外面,天色已經大亮了。

  我心想,如果我知道勃拉克會自殺的話,我也不會去刺激他了。

  我又想,當警方人員趕到的時候,他們不知是不是看守得到勃拉克?勃拉克是不是到死仍然是一具隱形屍體?

  我不能回答這些問題,但是我想到了艾泊,艾泊至死還是一個透明人,那麼,勃拉克是不是至死還是一個隱身人呢?

  這件事情的結果究竟怎樣,我竟沒有法子得知,因為事後,警方對這件事,諱莫如深,沒有一個人肯透露出一點,甚至沒有一個人肯承認那天清晨曾接到我的電話到某地去發現一個自殺的人那一件事。

  那當然是整個事件,有著古怪在內的緣故,但究竟是什麼「古怪」,我卻沒有法子弄得明白了,這件事既被當地警局列為最高的機密,雖然我在警局中有不少朋友,也沒法子弄明白的。

  艾泊死了,勃拉剋死了,只有王彥和燕芬兩人還是透明人。

  但是那也只不過是時間問題,我想。當那礦物在真空密室中放射出「反透明光」之後,一切便都成為過去了,世上將沒有人再提及隱身人和透明人了。

  那時,我又忽然想起了在勃拉克手中的那一大塊這種奇異的礦物,勃拉克是不是將之毀去了,還是隱藏了起來?

  如果他是將之隱藏了起來的話,那麼會不會又有人發現了它而成為隱身人呢?

  我在雜亂的思索之中,沉沉睡去。

  雖然我的思緒還亂,但是我的情緒十分安寧,因為一切將過去了,在沒有新的事情發生之前,我又可以過一段安靜的日子了。

  我那時,是絕對想不到在臨結束之際,事情還會有出乎意料之外的變化的,那個變化,實在是太意外了,使我至今仍耿耿於懷,我相信在今後很長的時間中,我仍沒法子不覺得遺憾。如今,還是先敘述當時發生的事情。我一直睡到了下午,才被電話鈴吵醒。

  我坐了起來,看到王彥和燕芬兩人,正坐在我的書房之中。

  他們兩人的裝柬,仍像是木乃伊一樣,頭上包裹著圍巾。我拿起了話筒,那是傑克少校打來的。他問我,我的不能經過海關檢查的行李,該如何處置。

  我請他派人送到我的住所來,並且又叮囑了他一遍,告訴他絕不可以打開來。

  傑克少校答應了,我就在這時和他談及勃拉克的事,他卻像是聽到了神話一樣,表示不信,而且隨即佳上了電話。

  我轉過頭來,道:「你們大可不必那樣,我見慣了,已不覺得可怖了。」

  王彥發出了苦笑聲,道:「我們還是這樣好些,就算你不害怕,我們心也不安。」

  我當然是可以了解他們的心情的,於是我開始告訴他們,我在埃及的經歷,和我發現「透明光」和「反透明光」原是同一礦物發射出來的經過。王彥和燕芬兩人,在聽了我的敘述之後,惴惴不安的心情,似乎已去了一大半。

  而在這時候,我也接到了那個朋友的電話。

  「衛斯理,」他在電話中說,「一家大規模的精密儀器製造廠,有一個真空倉。」

  我笑道:「那太好了,他們肯借給我一用麼?」

  那朋友道:「可是可以的,只不過那個真空倉的體積很小,和你要求的密室,有一大段距離。」

  我忙道:「小到什麼程度?」

  那朋友道:「六口尺立方。本來這是用來儲放精密儀器的。」

  我大喜,道:「那就夠了,請你準備兩副氧氣筒,在那工廠門前等我,帶我進去。」那朋友答應了一聲,便掛上了電話。

  門鈴聲不久便響了起來,傑克少枝已派人將那隻銅盒子拿來了。

  我取過了銅盒子,當然不曾打開來檢查一下,因為若是一打開來,我又要變成透明人了,我帶著那隻銅盒子,和王彥、燕芬兩人,上了車子。

  二十分鐘之後,我們已經在那家工廠的大門外了。而我那朋友,和一個工程師模樣的人,已經等在門外。王彥和燕芬兩個人,一見到有別的人,躊躇著不肯下車。我告訴他們道:「沒有人知道你們是透明人,人家至多因為你們將頭包住,而投以好奇的眼光罷,你們不下車怎麼行?」

  王彥和燕芬兩人嘆著氣,無可奈何地下了車子。我那朋友一見到我,就沖了過來,他的來勢太急,將王彥和燕芬兩人,又嚇得退進了汽車中。

  我連忙在他的肩頭上一拍,道,「一切都已準備好了麼?」

  我那朋友道:「準備好了——」他將聲音放低,道:「餵,和你同來的兩個是什麼人?

  是土星人麼?為什麼打扮得那麼怪?」

  是推了他一下,道:「別胡說,請煩你告訴工廠方面,我們除了需要人領到那真空倉中去之外,不需要任何招待。」

  那朋友笑道:「衛斯理,你自己也快要成為土星人了。」這個朋友是樂天派,而我自己,這時的心情,也十分輕鬆,所以和他一齊大笑起來。

  在我們的笑聲中,王彥和燕芬兩人又出了汽車,我一手握著他們的手臂,向前走去,那朋友向我介紹了張技師,張技師便帶我們進工廠去,那朋友和我約定了見面的日子,自顧自走了。

  我們在車間旁邊經過,到了一幢新落成的建築物中,電梯將我們載到三樓,在一個門前站定,張技師拉開了門,裡面是一間十分大的房間。在房間中,有著各種各樣的儀器。

  「這是控制室。」張技師介紹著:「由我負責。氧氣筒在這裡,請問是哪兩位要用?」

  我向王彥和燕芬兩人一指了一指,道:「他們要到真空倉中去,完成一件試驗。」

  張技師望了兩人一眼,道:「可以的,真空倉中,足可以容得下兩個人。」

  他打開了牆上的一扇門,那扇門乍一看,像是一個極大的保險箱,門打開之後,裡面是一問小房間,那自然便是真空倉了。

  我提起了兩副氧氣筒,一個給了王彥,其餘一個就交給了燕芬。

  我低聲對王彥和燕芬道:「你們一進去,便戴上氧氣面罩,等到倉中變成真空的時候,我敲門,你們便打開黃銅盒。等你們的身子已經復原之後,你們敲門,我便請張技師將空氣輸入,那時,你們緊記得合上那隻盒子,我將會將那塊礦物毀去,免得它再害別人!」

  兩人用心地聽著,點著頭。

  我將那隻黃銅盒子交給了燕芬,燕芬接了過來,我看出她的身子在微微地發抖,那當然是過度的喜悅所致的了。我又低聲道:「你們放心,絕不會再有什麼意外發生的了。」

  王彥和燕芬兩人,像是對不幸有著預感一樣,竟開聲道:「但願如此!」

  我當時便聽出他們並無信心,我想要說服他們幾句,但是我想及他們一進真空倉,便可以恢復原狀,我也懶得再開口了。

  他們而人,相繼進了真空倉,張技師將門關好,到了儀器前面操縱了起來。

  他指著一隻表對我說:「當指針指到『零’時,倉內便是真空狀態了。」

  我注視著那個儀表,指針在緩慢地移動,約摸五分鐘,指針定在零字上不動了。我用力在真空倉的銅門上,敲了七八下,我相信他們一定可以聽到我的敲打聲的。

  我敲了門之後,便在門旁等著,等著王彥和燕芬兩人的敲門聲,表示他們已經恢復原狀了。

  我吸著煙,精神仍是十分輕鬆。

  可是等我吸到了第三枝煙,而仍然未曾聽到他們兩人敲門聲的時候,我就不那麼樂觀了。

  我向張技師望去,張技師的面上神色,也十分奇怪,道:「他們的氧,已將用完了。會不會他們發生了什麼意外?」

  我的聲音,竟不由自主地在發顫,道:「意外,會有什麼意外?」

  張技師道:「我也不知道,他們兩人,進真空倉去,究竟是去作什麼的?」

  我不禁被張技師問住了。王彥和燕芬兩人進真空倉去做什麼,這豈是我在一時之間,所能夠解釋清楚的事情?我忙道:「如果他們的氧氣,已將用完的話,那麼快設法對倉門打開吧。」

  張技師又在儀器之前,操作了起來,過了幾分鐘,他道:「你可以去開門了,向左旋,旋盡為止再用力拉門。」我走到了門前。

  也就在這時,我聽到了門內的敲鑿聲。

  我和張技師兩人,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原來他們並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可不是麼?他們在敲門了。我將門上,如同汽車駕駛盤也似的門柄轉動著,然後,我用力將門一拉。

  我大聲道:「兩位,久違了。」

  我人隨著拉開的門向後退,所以我看不到真空侖中的情形。但是我卻可以看到正回過頭來,向真空倉望去的張技師。

  他面上的神情,就像是在剎那之間中了一槍一樣地驚愕:我立即知道,事情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了。

  我忙問道:「怎麼了?」

  張技師伸出手來,指著真空倉,但是卻張大了口,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我知道不能再遲疑了,立即轉過了那扇門,向真空倉中望去。

  一望之下,我也不禁呆了。

  在那六口尺立方的真空倉中,有著王彥和燕芬兩人的衣服,有著那隻打開了的黃銅盒子,和一塊灰白色的礦物,像是一塊錫,沒有任何光芒發出。

  王彥和燕芬卻不在了。

  他們兩人的衣服,是齊齊地堆在地上的。

  在那一剎間,我簡直不知該如何才好,因為我根本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而張技師則已怪叫一聲,奪門而出。

  我連忙叫道:「張技師,請回來。」

  張技師可能因為太緊張了,才一出門,便在門口,重重地跌了一交。

  他失神地站了起來,回頭望著我,面色蒼自之極。

  在那時候,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連忙道:「關門,將門關上!」

  張技師面上那種愕然的情形,使我知道他根本不明白我是在說些什麼!我連忙趕到了門口,「砰」地一聲,將門關上。

  但是我立即也覺出我的舉動太失常了,我連忙又拉開了門,張技師仍然站在門口。

  我連忙問道:「張先生,你可覺出有人在你的身旁經過?」張技師面上的神情,像是想哭,他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只是將我的問題,複述了一遍。

  我嘆了一口氣,將他拉進了房間來,將門關上,張技師突然尖叫了起來。

  我在他的面上,重重地摑了一掌,喝道:「別叫!」

  張技師張大了口喘氣,我和他面對面,道:「這裡有一些不尋常的事發生了,是不是?」

  他喘著氣,道:「太……太……不尋常……了。」

  我道:「是什麼不尋常的事,你可能講得出來麼?」

  張技師向那真空倉看了一眼,面上恐怖的神情更甚。真空倉的門仍開著,裡面除了兩副氧氣筒,一男一女兩套衣服和那隻盒子,以及盒子中的一塊灰色礦物之外,則無其他別物。

  張技師將手放在胸前,斷斷續續地道:「兩……個人……和你……一齊來的兩個人……

  走進了真空倉……他們不見了。「

  我又道:「你將真空倉借給我用,可曾通過廠方?」

  張技師失神地道:「沒……沒有。」

  我忙道:「那你一定不會喜歡這件事情,被張揚出去的了?」

  張技師忙道:「當然不,當然不,但是那怎麼可能呢?兩個人不見了,天啊,他們到哪裡去了?」

  他們到哪裡去了?

  這也正是我心中拚命問自己的事情。

  當然,我不能有答案。

  但是我卻可以知道,我犯了一個大到不能再大的大錯誤!

  我錯誤地以為金字塔中是真空的,以此類推,便以為那奇異的礦物會在真空中發出「反透明光」。但如今事實證明我是錯了。

  金字塔內部,可能接近真空,但必然和真空不同。那塊礦物是極其易變的,在普通的空氣中,它放射反透明光,在真空狀態之中,它放射什麼呢?

  我沒有法子知道,因為在真空倉中,只有王彥和燕芬兩人,我並不在其中。

  如今,王彥和燕芬兩人,已經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而那塊礦物,卻像是變了質,因為在真空倉打開之後,它暴露在普通的空氣之下,但是卻再也沒有透明光發出來。

  我的心中亂到了極點,在那樣紊亂的心情下,我甚至沒有可能作出任何推測來。

  我只是對著張技師道:「只要你不說,我不說,那麼在這裡發生的事,便沒有人會知道了。」

  張技師點了點頭,我向真空倉走去。

  當我走到真空倉門口的時候,他忽然道:「衛先生,可以問你一件事麼?」

  我停了下來,轉過身,道:「什麼事?」

  張技師的聲音在發顫,道:「他們……哪裡去了?」

  我苦笑著,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走進了真空倉,俯身去看那塊礦物,那塊礦物看來像是一塊錫一樣,在我湊近去觀看的時候,我突然感到一陣熱氣,自上面發出。

  我吃了一驚,連忙後退了一步,卻又沒有異狀,我拿起了一根鐵棒去撥那塊礦物,卻不料我一碰,那塊礦物便散了開來,成了一攤灰。

  我又吃了一驚,連忙將那盒子的蓋蓋上,又捲起了王彥和燕芬的衣服,一齊挾在肋下,走出了真空倉。

  我向張技師道:「再見,雖然你給我的幫助,出現了意想不到的結果,但是我還是感謝你的。」

  張技師木然而立,他顯然是為在真空倉中所發生的事迷惑了,難以出聲。

  我自己一個人,向外走去,到了工廠外,我將王彥和燕芬的衣服,放在車中,我也坐到了駕駛位上,但是我卻並不開車。

  因為這時候,我的思緒實在太混亂了,如果不整理出一個頭緒來的話,我一定會失事的。

  我坐著,手放在駕駛盤上,好一會,我才得出了兩個可能來。

  第一個可能是:那塊礦物在真空狀態中,會放出高度熱能(光能和熱能本是孿生兄弟),而那種熱能,對於動物的身體的作用,特別靈敏(我在真空倉中俯身下去的時候,感到一陣灼熱的感覺,但那隻黃銅盒子卻是冷的)。

  如果是那樣的話,王彥和燕芬兩人,根本已不在人世了,他們可能在那種熱能下而氣化了,整個身體,都變成了氣體。所以當真空倉被打開之後,裡面便只留下氧氣筒和他們的衣服——至於我聽到的叩門聲,在真空倉的門被打開之後,有一隻氧氣筒正在門旁,那可能是氧氣筒滾到門邊所發出的碰擊的聲音。張技師感到有人沖出來,也可能是一股氣流。

  那礦物無論發出光或熱,都是對動物的身體起作用,透明光不能使衣服透明,只能使人體透明,便是一例。當我想到事情可能是這樣時,我實是禁不住冷汗遍體!

  因為若然這個推斷是真的話,那麼王彥和燕芬兩人,簡直等於是給我害死的了。

  我連忙拋開這樣的想法,我又想到,那礦物在真空狀態中,所發出來的是強烈的透明光,使得王彥和燕芬兩人,在剎那之間,變成隱身人。

  他們是滿懷希望來求恢復原狀的,但是在倏忽之間竟成了隱身人,他們心中的恐懼、傍惶,實是可想而知的事。於是他們便除下了身上的衣服,隔了許久才叩門(也有可能我聽到的真是叩門聲,而不是氧氣筒撞在門上的聲音)。而當門一打開之後,他們就沖了出來,他們身受巨變,對我當然再無信任可言,於是,他們便趁著張技師開門的空檔沖了出去。

  我寧願第二個推測是真的事實。

  至於究竟哪一個推測才是事實,我至今還沒有法子確定。我一直在等著王彥和燕芬給我電話,那麼,我們可以再尋找落在勃拉克手中的那塊礦物,將王彥和燕芬兩人,帶到金字塔內部去使他們復原。但是他們沒有電話給我。

  我一直留意著是不是有怪事出現的消息,如果有的話,我便可以知道那是他們兩人所為的了。

  但是,也沒有。

  我心頭的重擔一直到如今還沒有法子解除,因為我不知道王彥和燕芬兩人,究竟是根本已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呢,還是成了隱身人,而視我為不可信的,說謊的卑鄙小人,而不肯和我再事聯絡。

  至於那一堆灰燼,事後我送去化驗,化驗的結果稱:那不是地球上應有的物質,它可能來自別的星球。

  附帶說一句,作出這個結論的,是世界上最著名的一所理工學院的實驗室,我十分相信這個結論,並衷心希望被勃拉克藏起來的那一塊大怪礦物,永遠也不要再出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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