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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樓雨晴 -【秋水映塵(唐家兄妹之三)】《全文完》

秋水映塵(唐家兄妹之三) 作者︰樓雨晴

谷映塵,一個俊逸出塵、超凡絕倫的冷血殺手,
冷然的心原本不該再有波瀾,可她卻能令他五內俱焚!
這泣血的仇、蝕骨的恨,他要她以身與心一並償還!
清麗柔婉的秋水心面對他無情的折磨與蹂躪,也只能切牙承受。
她明白仇恨已經令他失去理智,他只想令她痛苦至死。
可是她早已義無反顧的為他付出所有,再無退路了。
就在那一夜,這一場愛恨糾纏,癡心狂戀,早已命定……

第一章

  午後,冷風陣陣吹拂,遠方飄來一朵烏雲,掩去微弱的一抹斜陽。

  幽僻的竹林,斷斷續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約可辨明是風聲拍打竹葉的聲音,然而,除此之外,若凝神細聽,其中猶交雜著細碎虛浮的跫音。

  該死的!谷映塵的額上冒著冷汗,暗聲低咒。

  事發至今,已近半個時辰,藥性已發揮到極致,他若再不設法解決,恐怕……顛躓的步伐踩上一地的竹葉,為這幽寂的林子添上一縷清冷蕭條之氣。他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了,渙散的眼瞳定不住焦距,身子逐漸不支,必須扶著一株又一株的竹身才得以繼續向前邁步。

  輕喘了幾聲,他第無數次運用內力抗衡受蠱惑的意念及感官。

  在這沁寒的氣候中,他渾身卻詭異地透著高熱。

  天殺的!那該死一萬次的女人!意志急遽流失,他更加痛恨起令他陷入這等局面的蕩婦。

  罵她蕩婦絕不為過,他從不曾見過這般視禮教如糞土、放浪至極的女人。她玩弄男人,並且不容她要的男人自她掌心中逃脫。上天十分濃待她,給了她一張絕媚無雙的容顏,只要是男人,難有不在第一眼為她失魂的。每當她相中目標,便會露出對獵物十足侵略、十足野性、卻又媚到骨子裡去的笑容。

  他並不十釐清楚她是多麼邪肆的女人,只知道她利用一個又一個的男人來留住她的美麗,滋潤她永不凋零、美艷青春的身心;而與她一夜春宵過後的男子,從沒有一個能幸運存活,於是,「致命黑寡婦」之名便在江湖中掀起一波巨浪。

  而他,之所以會與她有所交集,只不過是奉組織之命,接下了取她生命的任務罷了。

  第一眼見到她時,他便由她邪魅的眼中讀出了赤裸裸的飢渴,他當然不會不清楚自己是怎生的超凡絕倫,世間男子少有及得上他的俊俏。身為殺手,外貌如何,他並不是很在意,生得太好看,只會徒惹麻煩。而這回,還確確實實給他惹了個大麻煩!他當下心知肚明,他勾起了她的興趣,她……看上他了!「你是我見過最不凡的人間極品。」他還記得,她是這麼對他說的。

  人問極品?當他是珍饈美食嗎?還當他的面輕舔嬌艷紅唇,去她的浪蕩婊子!或許是太過輕敵了吧,他自信憑她猶奈何不了他,於是也低估了她渴望得到他、駕馭他的決心,憑著最後一口氣乘隙施了媚藥……而後於他手下氣絕。

  他感到不可思議,這是什麼樣的女人呀?居然到死都垂涎他,想得到他。

  他輕蔑地扯了下唇角,像這種娼婦淫娃,再來百個他也照殺不誤。

  情緒一波動,狂熱的血液也隨之奔騰,犴肆地叫囂著本能的原始欲念。

  他捂著心口。不住地喘息。

  不行了,他再也熬不下去了。她閱人無數,大概一眼便看出他是極剛強的男子,普通合歡藥的藥性無法使他臣服,她對他所下的,是極狂烈的媚藥,並不是撐過時效便成;相反的,在一定期間內,若不能尋得解放,便會氣血逆沖,全身筋脈爆裂而亡。

  也就是說,再這樣下去,他只有死路一條!不!「死」這個字眼撞進腦海,震醒了他,讓他的意識恢復了一瞬間的清明。

  不是他怕死,而是……

  小蝶!她需要他,他的小蝶需要他,她是那麼的荏弱無依,再失去他,她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她一定會活不下去的,他不能拋下她不管!是的,為了小蝶,他不能死,也絕對不允許自已死!他要留下這條命,守護她到底。

  小蝶……他最心疼的小寶貝……

  心緒極度雜還紛亂,秋水心技巧地甩掉了隨侍婢僕,獨自往寺廟後頭幽靜的竹林步行而去。

  她現下最不需要的,就是那一張張喋喋不休的嘴來勸慰她什麼女大當嫁的鬼論調。

  表哥是個什麼樣的人,打小看到大的她還會不清楚嗎?她真的不懂爹在想什麼,為何非要她嫁給這麼一個不學無術的男人?就為了親上加親?還是因為爹明白,老邁的他只怕時日無多,所以明知不可靠,仍是急病亂投醫,決定將龐大的家業、以及獨生女兒交給人人眼中不知長進的外甥?他以為女兒終生有了依靠,便等於有了保障,是嗎?

  這樣的結論,讓她有著很深的無力感。

  爹從不讓她試,又怎知他眼中嬌荏纖弱的她,沒有能力獨自扛起家業?她並不是非靠男人不可的。

  也或許,爹是太心疼她了,不舍她操勞。

  基於諸多原因,她竟不得不下嫁這個惹人厭的表哥。

  坦白說,打她曉事起,她就不曾喜歡過這個一身邪氣的表哥。那一雙流裡流氣的眼老盯著她打轉,總讓她莫名地生起不舒服的感覺……怎麼說呢?應該是太輕浮了吧,一看便給人心術不正的感覺。再加上經常流連花街柳巷,只曉得揮霍家產,這樣一個紈絝子弟怎能為人夫?如果可以,她真想用盡所有模式來避開這段婚姻。

  爹是愛女心切,所以盲目了些,但她看得很清楚,她若真下嫁於他,一生必定會毀在他手中。

  可爹心意已決,她又能怎麼辦?

  所以她才會向爹請求,藉由到廟寺上香好讓自己靜一靜,順便想想下一步該怎麼做。

  低嘆了口氣,走呀走的,她發現寺後這片竹林比她所想像的還要寬廣,四周杳無人煙,層層綠葉將僅餘的夕陽阻絕,暗暗沉沉的,感覺上還真有些許幽冷呢!今日天氣並不好,陰陰暗暗的,隨時都會下雨。憶起她已「失蹤」許久,想必那些婢僕早急得跳腳了吧?

  她突然感到一絲歉疚,生性溫婉的她,從來就不想帶給誰困擾,驕縱而為並不是她的行事作風,但是今天,她的任性顯然已經造成不少人的困擾了。

  認命的又嘆了口氣,她轉身步上回程。

  就在旋身的同時,她彷佛聽到身後傳來異樣的聲響。

  是錯覺嗎?她頓住步伐,朝四周張望了下……

  微風輕輕吹過樹梢,周遭一片靜謐,什麼都沒有。

  是風聲吧?她暗忖。

  甩甩頭。不願多想,又欲舉步……

  一道飄袂的形影掠過眼角,她驚疑地望去,仍是什麼也沒有。

  會是錯覺嗎?她遲疑著,不知怎地,就是不想輕易離去。

  一聲輕淺的喘息傳入耳畔,真的很輕、很淺,但是這一回,她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是錯覺!不知哪來的衝動,她循聲而去,一顆心莫名的鼓動跳躍著,連她都不清楚她到底在興奮期待什麼,她早過了小女孩好奇探險的年紀了。

  曾經閃過眼簾的飄袂青衫再一次拂掠而過,然而,這已足夠她看清……那是一個人。

  「喂,你……」她喊住他。

  這人似乎在躲她。

  「不要過來。」谷映塵啞聲粗喊。

  慾望已燒疼了他渾身每一根知覺神經,眼前如茫茫白霧,什麼也看不清,但清晰傳入鼻翼的柔媚幽香。卻足夠令他肯定,這附近必有女人存在,中了媚藥的他,能夠敏銳地嗅出女子特有的體香。

  恩怨分明、不累及無辜是他的行事原則,他不打算看到一個清白的姑娘毀在他的手上,也因為這樣,他一直極力避開這名女子,期許她早些離開,否則,再晚一步,他就什麼也無法保證。

  偏偏,純善如她,並不明了他所受的煎熬,細細打量了他一下,秋水心輕問︰「你……不舒服嗎?」

  考慮了一下,她怯怯地往前跨上一步。

  他渾身一震。「我叫你別過來!」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震撼,他彈開了一大步,又因全身虛軟,踩了幾個踉蹌的步調,穩不住身子往後跌去。

  「喂,你還好吧?!」這下,她再沒有猶豫,很快地趨向前扶住他。

  一待碰上他灼熱的肌膚,她驚叫了聲︰「唉呀,你發燒了。」原來是生病了,難怪身子虛弱得緊。

  這人也真是的,生了病不好好休養,還在外頭到處跑。

  「不……」他猶想發聲,無奈燒灼的喉間嘶啞得擠不出聲音,反手想推開她,卻發現他一點力也使不出來,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他跌落在她的懷中,不複知覺。

  「喂、喂,你醒醒呀!」她這下可急了,抱也不是、放也不是地呆愣著。

  看了看烏雲密佈的天空,無巧不巧,一道悶雷打了下來。她凝思了會兒,自言自語道︰「看來快下雨了,你可得撐著點,我找找這附近有沒有地方躲雨……」

  他們的運氣還算不錯,不遠處有間破屋,勉強可以避雨,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給帶了進來。

  隨後,一場雨滴滴答答打了下來。

  現下,就等雨停了,她好去給他找大夫。

  將他安置在簡陋的木板床上,她不由自主地伸出微涼的指尖,輕輕滑過俊得出奇的臉孔,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贊嘆著︰好個超凡絕塵的美男子!他算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人了,俊眉、挺鼻,還有完美的薄唇,那一雙極深黝的黑眸,撼人心魂……這是一張足以奪去任何女人呼吸的容顏。剎那間,她心口一陣強烈撞擊,悸動來得如此迅速,她不明所以地撫著怦動而狂跳不休的心……

  只消這麼一眼,她便知道,她這輩子將再也忘不掉這張撼動人心的面容。

  對他的情緒回應是很直接的,總覺得他該是個傲氣的男人,由他方才咬緊牙關不願向她求助這點可以證明。所以說,她實在沒必要自討沒趣,說穿了,他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無須她過分熱心。但就是說不上來為什麼,一種感覺吧……她要他沒事。

  「水……」幹澀的喉頭逸出似有若無的輕吟,她聽見了。

  「你說……水是吧?!」她急急忙忙地觀看四周。真是傷腦筋,破敗的小屋只有一堆茅草、兩張殘破的椅子、一張桌子、一張木板床,真要說還有什麼,那就只剩濃濃的灰塵了,連個杯子都沒有,哪來的水呢?

  正苦惱之餘,她瞥見沿著屋簷落下的水滴,靈光一閃,她急叫道「好、好!你等一下,我去弄水。」

  興沖沖地接了滿掌的雨水,可待回到床邊,方發現一路下來,手中的水根本全流光了。

  秋水心擰著秀氣的眉,一臉苦惱。

  她的手太小,承接不了太多的水,不管再多走幾趟也是一樣,而這兒又沒有任何可以裝水的器皿,這可怎麼辦才好?總不能讓他渴死吧?

  盯著他幹澀的唇,電光石火間,一個念頭敲入腦海,她旋即紅了臉。

  該這樣做嗎?她撫著熱辣的頰,不好意思看他。

  「水……」

  「好、好啦!」她軋澀難言地應道。反正他此時神智不清,又沒旁人在。

  拋開所有的疑慮,接了一掌的雨水,她含入口中,走回他身畔,深吸了口氣,不讓自己多想,閉上眼,傾身印上他的唇……

  燥熱幹啞的喉間,一碰上甘甜蜜汁的滋潤,立即貪渴地張嘴吸吮,舌尖自有意識的尋向甘泉的發源地。熱烈地與之舔舐交纏……

  天!他在幹什麼!她大為震驚地退開。若不是他一直昏昏沉沉的,她會以為這名男子存心輕薄她!「水……」他不知足地輕吟。

  她應該別管他才對,免得她的名節全敗在他手中,但是……

  唉!嘆了口氣,她再度滿足了他的需求,將口中的水給了他。連她都搞不清楚,她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是他喝過最甜美的甘泉。

  谷映塵滿足地低吟了聲,蹙緊的眉頭微緩。不知是水的滋潤,抑或是溫潤女體的慰藉,刺骨的疼楚已淡去些許,意識亦得到了短暫的清明。

  「你醒了嗎?」耳邊傳來清婉的嗓言,他心頭一震,粗聲道︰「走開!不要靠近我!」

  這人真是不知好歹耶!她睜圓了大眼,不敢相信她聽到了什麼,她好心照顧他,他不領情也就算了。但也不能趕她呀!「可是……外頭下雨。」她語帶委屈地道。

  「不想日後羞憤欲絕,就快滾!」他粗魯道。

  他從來就不是個會憐香惜玉的人,加上此刻欲潮已將他折磨得理智盡失,他已快要發狂了。

  她被嚇了一跳。「羞……羞憤欲絕是什麼意思?」

  「你……」這女人真是不知死活!他粗喘了聲,身心像是快被撕裂了般,視覺、聽覺、甚至吸呼都覺困難。「你不走,我走!」

  撐起身子,沒來得及跨出步伐,便又力不從心地傾跌下去。

  「唉,你還好吧?」她及時伸手扶住他。

  「你……別……碰我……」低啞的嗓言,淡淡隨風消散。

  嬌弱如她,一時撐不住他壯碩的身子跌退了幾步,一同往床上倒去。

  「你……」這是什麼情形?叫人家不要碰他,他自己卻死壓著人家不放?

  密密相貼的身軀令她再一次感受到他灼熱得嚇人的體溫,肌膚火燙得像是要燒起來一樣,還有……

  她瞪大了眼,終於留意到他身體的奇異之處。

  他該不會……

  有這個可能嗎?她羞得不敢再想下去。

  他飽受煎熬地呻吟了聲,理智被狂燒的欲火焚毀殆盡。懷中的軟玉溫香刺激著他腦海僅餘的念頭,是要了她!渴切的唇壓了下來,覆上她驚愕而微張的紅唇,熱烈地吸吮,同時迫不及待地探入甜美的唇腔,尋著小巧丁香,如火糾纏。

  她想尖叫,可是叫不出聲來,初始的驚徨,因著陣陣衝擊的戰悸而消逸,她無法分辨那是什麼滋味,酥酥麻麻的,還有一絲絲的迷醉……

  這是十八年來從沒有過的感受。

  她發現,她竟不想反抗。

  怎麼會?她變得好放蕩!焚焚慾望幾乎要將他燒成灰,體內狂熱的血液沸騰狂燃,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迷失的神智全然顛覆在原始情慾中,他忘了天、忘了地、忘了自己,只想沈迷其中。當唇舌的纏綿已滿足不了他,他粗狂地一把扯開她的衣襟,沿著優美的線條一路吻下……

  「不,別這樣……」她又驚又急,怎麼也擋不住他執意的進犯。

  不該是這樣的,她固執地相信。他該是個傲然落拓的男子,怎會……

  腦海中一幕幕閃過他們之間的對話,她若有所悟地迎向他情慾氤氳的迷蒙雙瞳,這就是原因嗎?他不想傷害她,才會一再要她離開?

  心頭交雜著千百種滋味,她感到一股莫名的撼動。

  想得到他的女人,一定根多吧?定定望住他俊逸出眾的面容,那一瞬間,她有了決定。

  與其讓自身的清白被輕浮浪蕩的表哥蹧蹋,她寧可獻給眼前這個軒然昂藏的男子,救他一命。

  她不要他死,別問她為什麼,就是不要!於是,她主動寬了他的衣,任他激狂地撒下道道烈吻,有點兒疼,但她不在意。

  像是充滿侵略的野獸,舉止不見溫存,只有掠奪。飢渴的唇找到她未經人采擷的柔嫩蓓蕾,極盡放肆地咬扯,她嬌吟了聲,不自覺的抱緊了他,幾乎要承受不住這致命的戰栗快感。

  有如兩團渴望交融的火焰,他腫大昂然的慾望猛然推進,戳刺著她緊窒狹隘的幽徑。她疼呼出聲,本能的往後縮,不敢相信她能容得下他。

  然而,他卻不容她退縮,捧住她的臀,罔顧一切地狂刺而入,衝破了那道完璧的象徵,熱烈地戳刺起來,徹底尋求解加……

  像被撕成片片,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楚。但她無法怪他,這是她的選擇。何況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咬著牙忍過了痛楚,漸漸的,取而代之的是陣陣絕妙難言的狂喜。曾帶給她無盡痛楚的戳刺,如今卻在每次的律動中令她產生莫大的歡喻,她不禁嬌吟出聲,在他熱烈的起伏中,忘形地擺動身軀配合著他交織出美妙樂章……

  絢爛過後,終究要歸于平凡。

  倚偎在他懷中,看著他沉沉睡去的臉龐,她纖白的手再一次流連於這張得天獨濃的俊顏,一一刻劃著他每一道剛毅卓絕的線條,同時也在心中深深鐫鏤。

  他一定很少笑,過于冷峻的線條、自然而然的幽冷氣質,感覺就像天邊孤傲的寒星,他大概很不快樂吧!她忍不住要想,這麼出色絕倫的面容,笑起來一定很好看,不知會怎生的迷煞千萬佳麗?

  狂湧而上的渴求,抑也抑不住,她奢望著,他若能對她一笑,那該有多好?只要一記笑容就好,她會小心地典藏這一記屬於她的微笑,如此便足夠她今生無憾。

  雨勢漸漸停歇,她知道,該是離去的時候了。

  拉離環在她腰上的手,起身之際,不知名的悵惆來得迅速,揪住了她所有的知覺,剎那間,她多想依回那副堅實寬闊的懷抱。深深濃濃的眷戀,連她都無法解析。

  不明了心中為何如此酸楚,她回身留戀地望了他最後一眼,再次俯下體,柔柔地印下最後一吻。他的唇終於恢復了正常的血色,有點冰,但無妨,她烙下了她的溫暖。

  她拾起他的衣物覆在他身上,這才留意到落在淩亂草堆中那抹淡青之物。那是半個巴掌大的圓形瓊玉,濃度只有寸許,鏤空的雕刻,是一隻栩栩如生的鴛鴦,其下結系著玄玉寶石,刻了個清楚的「塵」字,再下來是靈巧的吉祥結,垂下淡青色的流蘇。

  「塵……」她輕撫刻於其上的痕跡。「你的名字嗎?」

  淡淡的,她笑了。「將它送給我,我想為這夢幻綺麗的邂逅留下點紀念,可以嗎?」

  至少,他日憶起,見了它,她能告訴自己,那不是一場夢,這名俊俏的男子真實地存在,並且曾經出現下她的生命中,雖然,如曇花乍現,是那麼短暫。

  將鴛鴦玉佩收進衣襟,她告訴自己,她會永遠記住他的!這個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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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七年後

  「娘、娘!」童稚清嫩的叫喚由遠而近傳來。

  秋水心聞聲仰起頭,放下手中的毛筆起身,就見書房的門被推開,一道小小的身影朝她撲來。她張開雙臂,分毫不差地將寶貝兒子給抱了個滿懷。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呢?若兒。」寵溺地抱起兒子安放在膝上,她柔聲問。

  如果她沒記錯,兒子的午睡時間還沒結束。

  「不要嘛,若兒睡不著。」若兒用小小的手臂圈住母親,清秀的小臉蛋埋在雪頸上磨蹭,十足撒嬌姿態。

  秋水心輕笑。「又耐不住寂寞了?」

  她這個兒子打小便是好動兒,一反孩童的嗜睡,他一向少眠,時間全用在跑跑跳跳當中,沒一刻閑得住。在還沒學會走時,就已經靜不住地在地上爬來爬去;能站起來走路時,那蹦蹦跳跳的程度就更不用說了。

  若兒的發育比起一般同齡孩子還快,不論是學坐、學爬、學走路、學說話,對於知識的吸收及理解能力,也聰穎得出乎她的想像。每每面對這個兒子,她總有股說不出的驕傲及滿足感。

  有時,她會想,這孩子天生的優秀質資是否來自他那出色的父親?「他」看來也是那麼出眾絕倫……

  一年年過去,眉清目秀的小兒郎日益俊美,有時,她總會看得失了神!再過幾年,恐怕沒有女人能不在那俊俏卓眾的容顏下傾醉吧?透過這張肖似的面孔,彷彿讓她看到了淹沒在歲月洪流中的出色男子……

  呵,都七年了!他現下可好?

  止不住的懸念;總在歲月的累積下加深,漫漫相思,今生怕是無涯無盡了。

  「娘?」

  兒子的叫聲將她拉回現實。

  「啊,什麼?」一「娘又在想爹了。」若兒一臉了然!抿著小嘴,沒嘲笑得太囂張。

  總是這樣的,娘看著他,就會失神的忘了一切,臉上有點感傷,像是遺憾錯過了什麼,這是怎麼回事呢?

  他問過,娘說,她是在緬懷一段生命中最珍貴的記憶,以及一個對她而言,有著與眾不同意義的人。

  而那個人,便是他的親爹。

  秋水心瞪大美眸,死看著她古靈精怪的兒子。「秋若塵!你敢取笑你娘!」

  「是娘不害臊嘛!老看著若兒流口水。」

  聽聽,這還有天理嗎?連個七歲大的娃兒都敢嘲笑她,最嘔的是,那個人還是她的兒子!搞清楚,他這張臉還不是她生給他的,她愛看多久誰敢有意見?

  「小壞蛋」秋水心笑罵著伸出手去呵他的癢,惹得小若兒東躲西藏,又笑又叫,母子倆忘形地玩成一團。

  「不玩了,娘饒命呀,若兒不敢了……」秋若塵笑得氣喘吁吁!倒在母親懷裡。

  「知道就好。」秋水心滿意地收了手。

  她這個小兒子呀!天不怕、地不怕,有一回見了蜘蛛!回應不是像一般人尖叫失聲,反而認認真真地研究起它的蜘蛛網結得好不好看;見了蛇,還煞有其事地想量量它的長度。反倒是她這個當娘的,被他一連串異于常人的行止給嚇掉半條命。

  可,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傢伙怕癢!蛇蠍毒物皆無效,只要伸出一根手指頭呵他癢,他就招架不住!乖乖投降了。

  聽人說.愈是怕癢的男人、將來愈疼老婆;看來,往後當她兒媳的女人有福了。

  她不由得又想那「他」呢?是否也……

  唉!真是的,怎麼近來老是恍恍惚惚地想起「他」。

  「娘!人家要出去玩兒。」小手一拉一扯,很討好地撒嬌。

  對上兒子期盼的眸光,深知他在家悶不住的性子,秋水心想了想,便道「讓李媽陪你去,晚飯之前回來,不許胡鬧、不許搗蛋要乖乖聽話!知道嗎?」

  誰教若兒生就一副不安分的性子,每回出門都免不了要三令五申一番。

  「知道了。」若兒用力點頭,漾出燦爛的笑容。

  熙來攘往的市集內,小傢伙不改好動性子,蹦蹦跳跳地穿梭在人群之中,玩得不亦樂乎,全然沒注意到身旁的老僕人不知何時讓人潮給沖散!早已不見人影了。

  就說嘛,市集上有這麼多好玩的事兒,娘老把他關在家裡,實在太不夠意思了。

  東看看、西看看,時間就這麼流逝,跑跑跳跳下,小小五臟廟開始感覺到飢餓。

  「李媽……」正要叫人,才發現身邊的老僕人已不見蹤影,他喃喃咕噥兩聲,垮下小臉。

  倒不是真擔心什麼,而是肚子餓,沒東西吃啦!「糟了,汾陽城這麼大,我又認不得路……」若兒喃喃自言。「走這兒嗎?怪怪的;那是這兒嘍?好像也不對……」他搖頭又晃腦,對前頭的路徑難以抉擇,一個不留神,迎頭便與人撞上。

  「唉喲……」他往後一跌,小屁股「黏」上地面難分難舍了起來。

  谷映塵止住步伐看著與他擦撞的男孩,尚未決定該怎麼做時,小傢伙反而先開口了。「這位公子,在下魯莽,多有得罪,還請海涵。」

  他微愕地張口,見他自個兒拍拍屁股起身,那身高還未及他的腰呢!幾歲?初步預估,應是六、七歲吧,可說出來的話……真是人小鬼大。

  「誰教你的?」忘了自己的冷峻寡言,他不自覺地問退場門。

  「娘呀,她都是這樣說的。」微仰起首。迎視眼前的男人,若兒發現,他一點也不覺得這個人陌生,大概是因為他長得也很好看,和自己一樣。

  第一眼,若兒就決定喜歡他。

  小傢伙似乎不怕生,純淨稚氣的笑容給得大大方方。

  好感來得太過突然,待谷映塵發覺時,他已蹲下體與男孩平視。

  「不疼嗎?」他一掌不輕不重地往男孩臀部拍去。

  印象中,孩子不就要哭哭啼啼才像孩子嗎?跌個小跤,就要哭得驚天動地,餓著了,更要哭得山河變色,舉世皆知。坦白說,他一直不認為自己會喜歡小孩,不過就是一群無理取鬧的小鬼,但是見了這孩子,他改觀了,而且有一種他無法解釋的情緒在、心臆泛開。

  「疼是有點啦,不過……」小傢伙摸了摸屁股,然後很得意地告訴他。「每回我淘氣,娘都會打我的屁股,已經打得皮粗肉濃了。」

  「這很值得炫耀嗎?」連谷映塵都沒注意,他居然在大街上和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抬起杠來,這是他八百輩子都不可能做的事。

  「當然,我都沒哭耶。叔叔會不會?」

  哭嗎?他從好久以前,狂悲痛哭一場過後,便已遺忘落淚是什麼滋味了,哭與笑,對他不再具有意義。

  這娃兒小小的驕傲神情,莫名的牽動了他的心弦。

  「小傢伙,你叫什麼名字?」他不由自主地開口問道。

  「娘都叫我若兒。」他以著童稚清嫩的嗓言回答,神情是全然的不設防。「叔叔,你可不可以陪我回家?」

  「嗯?」谷映塵挑起眉,一會兒才理解他話中的意思。「迷路了?」

  「不……不是啦,只是有點不確定而已。」他小小聲地道。其實最重要的,是他想邀請叔叔到家裡去,不想太快分開。

  有何不可呢?這小小人兒,是第一個能讓他有感覺的孩子,教凡事淡漠的他,都拋不下若兒瀟灑來去了。

  若在從前,他會無動於衷的背身而去,任何人的死活,於他而言都是無關緊要的,這叫冷血嗎?也許是吧,對這塵世間的一切,他實在沒有太多的感覺,層層的冰霜內,是一顆已然死絕的心。

  至於若兒……的特別,代表什麼呢?他不想去深究,只知,心湖隱隱有了波動。

  秋,是極罕見的姓,汾陽城中的秋姓大戶人家並不多,因此,谷映塵不費絲毫心神地,就將若兒安好無缺的送回。

  在這之前,照顧若兒起居的李媽已先行返家告知若兒失蹤一事,心急如焚的秋水心正想派遣家中所有婢僕一同出外尋找,另一名婢女正好前來通知她,小少爺已讓一名善心人士平安送返家門。

  心中大石落了地,秋水心急匆匆趕到前廳去看寶貝兒子,一方面也好答謝那位善心人士。

  前腳才踏入,看到的景象便是她的小寶貝讓一名陌生男子抱著,看來相處得頗為投契,那名男子背對著她,若兒一發現到她立刻跳下男子的懷抱朝她奔來,興奮地直叫︰「娘……」

  「小搗蛋!你想嚇死娘嗎?老愛到處跑!」她一把摟住兒子,一顆心全系在他身上,見他無恙,這才松了口氣。

  「對不起嘛,若兒下次不敢了。」懂得察言觀色的若兒,很聰明地擺出小可憐的告解樣,像只初生的小狗狗般在她懷中磨蹭,小臉看起來好無辜,企圖逃避責罰。

  「少用這招,你哪一回不是這麼說!」秋水心寵溺地擰了下若兒的鼻頭。兒子是她生的,這點小心思她哪會看不出來。

  「這次是真的啦!」若兒索性摟住母親的頸子,在她耳畔悄聲道。「是一位叔叔帶我回來的,若兒好喜歡他,娘一定要留住他喔!」

  「哦?」她倒很好奇,究竟是何許人也,能讓若兒這小鬼靈精一眼就喜歡上。

  她拍了拍兒子的臉安撫他,站起身攏了攏長髮,接過婢女手中等待奉客的茶水,首度迎視這位有心人。

  「有勞公子,小兒給您添了麻煩……」話音戛然而止,抬頭望見眼前這張一輩子也忘不掉的卓眾面容後,她倒抽了口氣,手中的杯盤應聲而落,整個人杵在原地動彈不得。

  怎麼可能怎麼會是他?這個她以為緣盡、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的人兒!這會是過度思念下的幻影嗎?多少次午夜夢回,想著、念著,只盼能再見他一面,難道是上蒼聽到了她的乞求,憐她一片癡心,允了她的願?

  谷映塵微蹙起眉,目光由摔成碎片的瓷杯移到她表情豐富的臉龐。

  見過他的人,回應都不盡相同,而這女人算是最特別的,如果不是對自己的相貌太過自信,他會以為她見鬼了。

  他忍不住要懷疑,這其中曾有過什麼他所不知道的內情?兩個素未謀面的人,這樣的回應並不合理,她的表情雖震驚,但找不出一絲一毫的懼怕成分,若要他說,他反倒覺得那比較像是「驚喜」。

  然而,他並不記得自己曾見過她,那麼,既是未曾相識,驚從何來?喜又作何解?

  「娘?」一雙小手扯了扯她的裙裾,將秋水心喚回現實。

  「若兒?」她低下頭,表情有些恍惚,神魂還未完全歸位。

  「你把杯子打破了。」小若兒指責道,表情很神氣。通常做這種事的人都是他,難得娘親也會犯同樣的錯。

  「呃?對不起……」咦,不對,她道什麼歉啊!甩甩頭,腦子算是清醒了些。

  「若兒,你先進去梳洗,娘一會兒去看你。」她輕拭去兒子臉上的污痕,柔聲道。

  「可是……」他依依難舍地看向谷映塵。

  「娘心裡有數。」

  若兒顯然對母親模稜兩可的答案不怎麼滿意,自個兒跑到谷映塵跟前,拉了拉他的手問道︰「叔叔,你會留下來嗎?「谷映塵似有若無地朝她淡瞥了一眼,學著她的口吻道︰「我心裡有數。」

  秋水心驀地紅了臉。

  大人說話都好複雜哦!自認參不透玄機的若兒,只好乖乖隨婢女進屋去了。

  「呃……公子……」與他相視,不受控制的紅暈淡淡撲上嬌容。

  「谷。」聽不出情緒的聲音淡然道。「谷映塵。」

  谷映塵︰原來這就是他的名字。

  滿足的喜悅在心田柔柔泛開。這些年來,她總是不斷地在想,什麼樣的名字,才配得上風采卓絕的他,唯一湊得出來的,只是一個「塵」字,她甚至不肯定,那是否為他的名。

  而今,她終於有了答案,一個足以讓她典藏心中、寄託相思的歸屬。

  谷映塵,好清雅的名字。

  他細細審視著她,沒放過任何一寸表情,斂起的眉似也在凝思什麼。

  「秋夫人!」理所當然的稱呼出了口,他記得若兒姓秋,冠上夫姓喚她,很合情合理。

  「不……」她本能的想澄清,她是姓秋,但是「秋姑娘」,而非「秋夫人」,兩者之間是有很大差別的。

  「嗯?」他挑起眉。想起來了好一會兒,卻不見男主人,心中又多了層疑惑。

  「你家相公不在嗎?」

  「不是我並沒有……」該怎麼解釋?她尚未出閣,卻有了個七歲大的兒子,一度成為汾陽城上下的笑柄?這並不光榮呀,即使面對的是他……

  疑雲愈來愈濃,她數度欲言又止,讓他領悟到事情不能以常理論之。

  「小姐,表少爺又來了。」一名婢女來到她身邊輕聲說道。

  只見秋水心娥眉淡顰。他微微退開一步,雙手環胸打量著她,開始有了看戲的興致,他有第六感,事情的發展會很有趣!身為殺手,他的直覺一向奇準無比,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敏銳特質。她總覺得這些表面上看來和他八竿子打不著的事物,內幕一旦揭起,每一個環結都與他息息相關,密不可分。這樣的感觸實在很不台理,但他就是這麼覺得,而他的第六感到直到遇上這家人為止,都還不曾出過差錯!會嗎?這回他的直覺會失了準嗎?

  「讓他進來。」沈吟了一會兒,他聽見她帶著些許無奈如是說著。

  沒一會兒,一名衣著光鮮,卻給人輕浮感覺的男子出現下眼前。

  「我的好表妹,一陣子不見,你又漂亮許多了。」很輕佻的聲音,而且人一進門就像急色鬼一樣的撲向秋水心。

  秋水心早就見怪不怪,身形一閃,輕而易舉地躲過他的碰觸。

  「表哥,你今天來,有事嗎?」太瞭解這人的輕浮,她儘可能的退到他能動手動腳的距離之外。

  馮世祺是她姨母唯一的獨生子,從小就被寵得無法無天,過慣了揮霍奢華的日子。若問他會點什麼,除了吃喝嫖賭,其餘一竅不通。

  她與他算是青梅竹馬,當年,她差一點就嫁給他了,也因為這樣,她覺得這輩子最慶幸的事,就是明智地悔了這門親事。

  至今,馮世祺三十有餘了,依舊尚未娶妻,不過這樣也好,免得蹧蹋了某個好人家的姑娘。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我的好表妹,我可是怪想你的……」馮世祺調笑道,一雙不規矩的眼賊溜溜的上下打量她。

  秋水心忍不住嘆了口氣。「別把對待恰紅院那些姑娘的模式用在我身上。」除了尋花問柳,她實在想不出他還會些什麼。

  「喲,我的好娘子吃醋了?別氣、別氣,你還是我的最愛。」

  「表哥,請你正經些!」她又退了一步,避開他的摟抱。「我們早就解除婚約了,請別開口閉口地喚我娘子。」

  「有什麼關系,反正男未婚,‧女未嫁。」

  「是嗎?」秀致的眉一挑,竟有些許嘲諷。「那麼當初是誰嚷著要退婚,堅決不娶殘花敗柳的呢?」

  馮世祺一窒,答不上腔來。

  就在這時,梳洗乾淨的若兒,又神清氣爽地往大廳跑,怕母親沒留住谷映塵,非要來探個究竟不可。

  「娘……」清亮的叫喚,解除了馮世祺的尷尬。

  一跳進廳裡,才發現另有人在。遲疑了下,他才小聲喚道:「表舅。」

  「哇,小傢伙又長高、長俊了……」馮世祺示好地想摟抱他,未料,若兒竟本能地往谷映塵的方向縮。谷映塵親密地拍了拍他的頭,自然而然地抱起他,而小若兒也是連想都沒想就偎了過去。

  這一幕看得馮世祺暗暗惱恨,氣得牙癢癢的。

  這傢伙是打哪兒冒出來的?他努力了這麼久,就是無法讓那小鬼接納他,本以為是這不識好歹的小鬼太難纏,沒想到他非但不排斥這個人,反而表現得無比親昵。

  這名男子該不會是想壞他好事吧?馮世祺很警戒地瞇起眼,愈是打量,愈是心驚地發現,這一大一小竟相似得不像話,宛如父子……

  若兒也說不上來是怎麼回事,就是無法喜歡這個表舅,每次看他,都覺得他說話、動作好虛偽,討好意味太過明顯,一點真實感都沒有。別人喊他小傢伙,會讓他有疼愛的感覺,可表舅喊來就是讓他倍覺刺耳,其實他好想說︰我長得高不高、俊不俊關你什麼事?我又不是你兒子。

  但良好的教養讓若兒無法退場門,就算他一點也不喜歡看表舅動不動就來纏他和他娘,長輩終歸是長輩,他不能無禮。

  不過,他至少能選擇親近自己想親近的人,想起叔叔,他的笑容甜了幾分。

  「叔叔,你可不可以留下來?」

  谷映塵沒來得及回答,馮世祺便反彈的叫了出來。「什麼?水心,你聽見了沒有,這小鬼簡直是胡鬧。」留一個陌生男人在家,這像什麼話?存心氣死他。

  相對於他暴躁激烈的回應,秋水心只是冷漠以對。「你口中的小鬼是我兒子。」她不會聽不出他口中的厭惡,馮世祺從來就沒有喜歡過若兒,更早的幾年,他甚至以「雜種」來稱呼若兒。

  秋水心的不以為然氣煞了他,口氣也就更為躁怒。「小孩子胡來,你也由著他亂來嗎?」

  「那是我的家務事,不勞表哥費神。」

  「你……」馮世祺氣翻了,谷映塵看好戲似的優閑樣更是激得他悶火直燒,憑什麼這個人不費吹灰之力,便能讓這一大一小的心全傾向他?

  氣昏了理智,他口不擇言地道︰「我就知道你水性楊花,耐不住寂寞,非要勾搭一些野男人。那又何必在我面前故作清高,你要真有這麼聖潔,七年前就不會在外頭與人淫亂苟合,弄了個來路不明的野種來敗壞門風……」

  「夠了!馮世祺,你嘴巴放乾淨點!」秋水心俏臉一凜,冷聲說道。

  別人怎麼說她,她都可以忍,就是不容許侮辱到她的兒子,若兒不是野種,他有爹,有個傲然落拓、器宇軒然的爹!「好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馮世祺輕狂地嗤哼。「裝聖女給誰看呀?骨子裡不過就是個人盡可夫的浪蕩婊子,你可以給外頭的野男人嘗,為什麼不和我快活?我的表現可未必會輸給他們……」說完,他一個欺身攫住閃避不及的秋水心,以強硬的姿態欲一親芳澤……

  「你無恥!」秋水心氣極,一巴掌甩了過去,卻讓早有先見之明的馮世祺一把扣住,輕狎的手探向她的前襟。

  「娘……」見母親被欺侮,若兒立刻想挺身而出,保護母親,然而在這之前,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早一步探出,攫住了意欲進犯的淫手。

  「你!」被壞了好事的馮世祺抬首看去,忿然道︰「少管閒事。」

  谷映塵的神情沒半分改變,微一使勁,甩開了他。

  「滾!」簡潔有力,不浪費半個字。

  「你算什麼束西!」一口氣消不下來,馮世祺不甘示弱地一拳揮向他。

  谷映塵一手猶抱著若兒,微一旋身,輕巧地閃了過去。如果他以為,手中抱了個孩子,他便討得了什麼便宜,那他就大錯特錯了,對付這種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他手一揮就足夠要掉他半條命了。

  在馮世祺的故態復萌下,他不再忍讓,簡單的一記擒拿手,扣住了襲來的手腕,一握一旋下,一聲慘叫響起。

  他冷哼一聲,松了手。

  「你……你給我記著。」沒敢再多待片刻,馮世祺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哇,叔叔好棒!」若兒很捧場的歡呼,只差沒說大快人心。

  「小鬼!」谷映塵擰了下小小人兒的鼻頭,那神態竟與秋水心一模一樣。

  好奇怪,表舅也總是開口閉口小鬼的叫他,可是同樣的稱呼,叔叔喊起來卻不讓他覺得討厭,反而有點甜甜的感覺。

  這下,若兒更是不肯放手,小手緊緊摟著他。面對這黏人的姿態,從不讓任何人近身的谷映塵發現,他竟一點也不排斥。

  「不介意我自作主張吧?」谷映塵挑眉看向秋水心。她眼中有著淡淡的水光,是受了驚嚇之故嗎?

  「不,當然不。」她急急忙忙地否認,一時猶無法由自身的激蕩情緒中平複。

  非關方才所受的屈辱,而是為了他的挺身而出。

  懷中護著嬌兒,同時強勢地捍衛她……這一幕,讓她深深動容,就好像他們三人是個密不可分的共同體。他可知,他們生命曾經密密交疊過?那一瞬間所綻放的美麗,教她癡迷不悔至今……

  「秋……」他頓了頓,肯定的喚道︰「姑娘!」他自認方才聽得夠清楚了,再加上,她並未如一般已婚婦女綰髻,仍是梳少女發式。

  事情的發展,就如他原先所預測的,有趣極了。

  一名女子,嬌婉柔美,年紀輕輕就已經有了個七歲大的兒子,偏偏卻還是個未出閣的女子。而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又表現出極大的震撼,像是早就知道他的存在,可他對她又完全沒印象,再加上一個自稱曾是她「未婚夫」的男人長年糾纏她……

  很顯然的,他似乎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扯入一樁他所不清楚的糾葛當中。

  原本,他只是行經汾陽,並無駐留的打算,但這件事挑起了他探究真相的慾望,他原先作何打算已不重要,對於一件與他切身相關的事,他不打算讓它永遠當個祕密,反正完成了任務後的此刻,他是無事一身輕,偶爾來個不同的調劑又有何妨?

  「叔叔,你留下來好不好?」此時的若兒是說什麼都不讓他走了。

  劍眉一軒,他瞥向兀自失神的秋水心。「那得問你娘了。」

  「娘?」若兒急切地望向母親,想尋求援助。  「呃,啊?」她眨了眨眼,一時不太清楚身處何地。

  谷映塵抿了抿唇。「看來,你似乎並不怎麼歡迎我。」

  「什麼……噢,不!當然不是!」她否認得倉促,怕他真的會就此離去,心緒整個都亂了。

  她怎會不想留下他?她比誰都想呀!七年前那錯誤的抉擇,教她懊悔至今,幾乎成了一輩子的遺憾。其實,她多渴望能留下他,就怕是留不住……

  「那是說,你很歡迎我?」谷映塵冷不防地介面,微傾身子氣息逼近她臉龐。

  「呃……」嬌容沒來由地染上幾許醉人的酡紅,她羞得說不出話來。

  「是不是呢?」深黝的黑眸,似在凝思什麼,定定地望住她。

  「如……如果公子不棄,奴家……自是歡迎之至。」囁嚅聲細如蚊蚋,有一刻,她幾乎要以為自己藏不住的羞人情愫已教他窺得。

  眉一斂,他的表情倏地深沈莫測。執起她的手,將若兒放回到她懷中,隨後立即退開一步,好似那只是一個再單純不過的動作,並無任何調情意味,教秋水心羞窘得更想往地洞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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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熏風徐徐吹拂,帶來柔柔的暖意。

  秋水心心不在焉地踩著步伐,一手撫弄著垂落胸前的發絲,神思飄得老遠……

  時光飛逝,一轉眼,竟過了七載春秋。當年,她與他成了一夜鴛鴦,本以為自此緣盡,未料,事後月餘,竟發現自己身懷麟兒,當時的心情,也許有些彷徨,但卻是喜悅的,她已打定了主意要生下孩子。

  在當時,未婚先孕一事,鬧得滿城風雨,已與她定了名分的馮世祺,自是咽不下這口氣,以他的心高氣傲,不可一世,自是不願委屈自己迎一名失節敗德的女子為妻,堅持退婚。

  這對她而言是正中下懷,若非父命難違,她從來就不想嫁這浮誇的富家子。

  事情一鬧開,難堪是在所難免的,但她並不後悔。自父親撒手人寰後,她獨自扛起了龐大的家業,並獨自撫育一名牙牙學語的稚子。

  剛開始的那一段日子,她撐得很艱辛,一名女子原就很難在男人的世界中立足,更何況她還帶了個孩子,人人都看輕了她。她為了撫養孩子所付出的心血、心酸,沒有人會懂。

  之後的幾年,馮家不堪敗家子的揮霍無度,聲勢早已大不如前,而她由於自己的努力,已由當年的失節蕩婦變成今日汾陽城民眾口中的奇女子,於是,他又回頭來糾纏她。

  她不會不清楚馮世祺的心思。他垂涎她已久,只不過當年過於年輕氣盛,自命不凡,以為憑他的條件,全天下女子都該拜倒在他的風流瀟灑之下,對她,也就視為殘花敗柳,配不上他。

  而今,他圖的,不過就是看準她能獨自撐起一個家的能耐,他好樂得在外頭盡情玩樂揮霍,而回到家,又有個現成的嬌妻供他快活,何樂而不為?

  看清了娶她的諸多好處,他豈有不沾之理?

  所以,就連曾經被他說成「野種」的若兒,他都不惜拉下體段,百般討好。

  其實,這也不過是種手段罷了,因為若兒對她來說比什麼都還重要,所以他才會想由若兒這方面下手,他永遠不可能真心待若兒好。連若兒都看得出他的別有用心,她又豈會不知?

  對於馮世祺如此癡纏,她真的很無力,她不曉得該怎麼做才能徹底擺脫他。

  再艱困的口子,她都熬過來了,當年她不曾向時勢低頭,今日又怎可能再走回頭路呢?這輩子,她早已認定了另一名男子……

  翻轉的思緒,悠悠飄向另一張俊朗容顏。

  谷映塵是否也和別人一般,將未婚生子的她,視為輕浮放蕩的女子?

  初見他時,她不甚明白心頭隱隱的悸動代表什麼。直到分離之後,她發了狂地想念他,這才恍然領悟,心早已失落。

  會生下若兒,有絕大部分的原因,是割捨不掉那份沁入骨髓的情感,她甚至曾傻氣地數度重回舊地,抱著渺茫的希望,期待能再遇見他。

  七年當中,她一直深深懊海著當日未能守著他,以致錯失今生唯一的愛,如果,她能早點認清他對她的重要,她一定不會輕易離開他。

  七年,夠長了,他不會知道,有一名女子,在天涯一方,默默思念了他這麼久,而他們,甚至稱不上「相識」,若不是今日意外重逢,她還會抱著這段短如朝露的美夢直到終老……

  是上蒼見憐吧?如果這是老天爺對她的補償,她不會再任它輕易流逝。

  很奇怪的,不管馮世祺怎麼用盡心機去接近若兒,若兒對他就是沒半點好感,而谷映塵甚至不曾刻意做些什麼,卻完完全全地擄獲了若兒的心,每每見他與若兒自然融合的景象,心湖便是一陣暖流激蕩,或許,這就是所謂的……骨血相連吧!她想過要將真相告訴谷映塵,可深思熟慮過後,她不打算莽撞行事。試問,有幾個男人能夠接受一名完全陌生的女子,突然間將個七歲大的娃兒塞到他懷中,然後告訴他,這是他們共同孕育的小寶貝?

  於是,她只能等。

  谷映塵不會用哄孩子的語氣對若兒輕言軟語,但她知道,他並不因為若兒是私生子,便對他有所輕視。他們之間的相處,是那麼自在,無一絲隔閡,連她都差點要為當年一念之差,因而將他們分離了七年感到愧疚。除了她,若說還有誰會真心對待若兒,那便只有他了;比起馮世祺的偽善,他絕對真誠!直到他能完全接納若兒、喜愛若兒,她會告訴他的,也許,那時能換他一記欣慰的笑容吧?

  凝思之際,不遠處傳來陣陣嘈雜喧鬧聲,一片哄亂中,隱約聽聞當中夾雜了數聲「小少爺……」之類的話,她心下一驚,快步趕上前去。

  「怎麼回事?」她質問。

  「剛……剛才我陪小少爺在這附近玩,結……結果,一不留神,小少爺就……

  掉到池子裡去了……」一名婢女以顫抖、不穩的聲調回道,隨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水面波瀾大起。

  秋水心臉色一變,平時沈穩盡失,她掩住唇不敢置信地驚呼。「若兒……」

  驚懼掌控了她所有的知覺,她無法保持理智也無法思考。

  天哪,若兒,她的小寶貝……他是她的一切呀,要是若兒有個萬一,她也會活不下去的……

  「若兒……」不知不覺中,她已淚流滿腮。「不,我要下去救他……」她情緒激動地想往池裡跳,幸而一名婢女眼明手快,機靈地攔住了她。

  「小姐,你冷靜點,幾名家丁已經下去救人了,你不識水性,千萬別衝動呀!」

  「不、不,我管不了這麼多,我要我的若兒……放手,你們不要欄我!」她陷入激狂之中。

  硬擺脫一群人的阻攔,她毫不猶豫地想往池內跳……

  一隻有力的手忽然抓住了她。

  「我來。」沈穩的嗓言傳入耳畔。‘她怔怔然抬首,對上那張她全心依戀的容顏。

  「信任我,待在這裡不要動。」他直視她,神情是不容反駁的堅毅。

  她莫名點了頭。

  而後,他縱身往池內一躍。

  秋水心揪緊心房,淚也忘了流,所有的心思全系在池內那兩名在她生命中聶重要的男人身上……

  突地,陣陣水花再度激起,谷映塵浮出水面,小小人兒緊摟胸懷。

  「天,若兒!」秋水心又驚又疑地輕喊,唯一的意念,是將他緊緊擁進懷裡。

  「別碰他。」谷映塵低聲道,翻過若兒的身子,輕拍他的背,讓他將腹中殘餘的污水吐出,絲毫不在意自個兒被吐了一身臟汙。

  確定若兒的呼吸逐漸恢復正常,才將他交到秋水心懷中。「命人去請大夫過來,順便熬點薑湯先給他怯寒。」

  「噢……好,我知道了。」她有些怔愣地點頭完全服從地聽命而行。

  走了幾步,她遲疑地回過頭。「那……你呢?」

  谷映塵沒有回答,眸光深幽地回視她,秋水心被看得心慌意亂,匆匆別過頭,沒敢再多問,疾步遠去。

  多單純的女子,面對他時,一言一行完全藏不住心事,一點兒都不像個能獨立撐起大片家業的奇女子,動不動就臉紅心跳,這當中的奧妙……頗耐人尋味。

  凝望她遠去的背影,谷映塵想了下,快步跟上前去。

  安頓好若兒,在大夫明確告知稚兒安好無恙後,秋水心方才放下高懸的心,隨之湧起的,是對谷映塵止不住的關切。

  她回首看向立于一旁的谷映塵,他身上都還滴著水呢,看來也夠野狼狽了。

  「唉呀,我都忘了,你也得趕緊換下這一身濕衣,免得著涼就不好了。」

  「怕找受寒,嗯?」他挑了下眉,眸中閃過一抹難解的光采。

  「我……」嬌容又不自在的紅了起來。

  根據他的觀察,穩重得體的她,不是個會輕易臉紅的人,就某方面而言,她處理起事情來,比男人還要果斷俐落,可是在面對他時,卻像個嬌怯的小女孩,總是手足無措,失去了平日的雍容沈著,這明顯的差異,代表什麼呢?

  他輕扯唇角,當著她的面,從容不迫地寬起衣來,看傻了秋水心。

  「你……你……」

  「你不是要我把濕衣裳脫掉嗎?」他回視她。口吻就像是吃飯睡覺般的簡單。

  「是……是啊!可是……」她沒想到他會當著她的面脫呀!「我……我去幫你……把衣裳拿來……」不自在的紅暈飄了滿臉,她困窘得不知該將視線放在那裡。

  「不急。」谷映塵脫去中衣,露出堅實的胸膛,身子一移。有意無意地擋住她的去路。「為什麼不敢看我?我的身體看起來有這麼礙眼?」

  「呃……不是……」囁嚅聲輕得聽不見。

  不經意的一瞥,她已望見他線條完美的上身,那壯碩的身軀依舊是那麼迷惑人心,勾起了沈寂多年的記憶。她與他,曾經那麼貼近,那一片胸膛,她也曾撫觸、倚偎過,至今,她都還依稀記得他灼人的體溫……

  思及那一連串臉紅心跳的畫面,她更是無地自容到沒有勇氣面對他。

  「你怕我?」魅惑人心的低沈嗓言在耳畔響起,她頭一抬,才發現她已退到角落,整個人被困在他與鏡台當中。

  「我……我……」在那樣的注視下,她根本完成不了任何一個句子,他幽邃的瞳眸教她迷亂不已。

  「是不是呢?」他又逼近寸許,陽剛的男性氣息撒上她醉紅的嬌顏,任誰都不會懷疑,他下一刻便會吻上她。

  清清楚楚地,他讀出了她的意亂情迷。

  微退開身,他的表情恢復到原有的深沉。「放心吧,我不是馮世?,我從不強迫女人。」因為通常不需要他強迫,女人便前僕後繼地黏上他。

  秋水心敏感地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有些失落地問︰「你有過很多女人嗎?」

  谷映塵俊眉一軒,似乎頗訝異她會這麼問。

  察覺自己說了什麼,她羞窘地道︰「我隨便問問……」

  「沒有。」他突然冒出一句。

  「什麼?」接不上話題,她錯愕地望向他。

  「我並沒有很多女人。」他補充說明。「這世間,令人難忘的女人並不多,我的心思容不下太多風花雪月,只除了……」

  「什麼?」她立即介面。

  提到這個,他不由得又多看了她兩眼。「若兒的身世很引人探究。」

  秋水心一怔,不大自然地別開視線,但他並沒有遺漏掉她一閃而逝的慌亂。

  「若兒的爹呢?」他不打算放過她,持續追問。

  「他……他……我不知道。」慘了,他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她含糊其詞,想打混過去。

  「不知道?」他玩味似的重複,不打算讓她打馬虎眼。「這麼問吧!你既然懷了身孕,他為什麼沒娶你,反而任你承受世俗禮教的撻伐,以及無賴表哥的騷擾?」

  口供逼得這麼緊,看來他是不打算讓她輕易蒙混過去了。

  算了,隨便掰個故事吧!「他……本來,我們是要成親的,但……但是,但是他突然……出了點意外,所以……所以……」

  「死了?」她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啊?」她瞪大眼。「那是……呃,對!」噢,原諒她,她不是存心要咒他。

  「你看起來一點也不悲傷。通常一個有些傷心往事的人,說起往事不是應該含悲帶愁的嗎?」而她看起來,比較像是因擠不出故事而苦惱。

  「那個……嗯,事過境遷了嘛!」他人好好的,她含什麼悲、帶什麼愁啊!「哦?」他點點頭,冷不防又問︰「那你先前的『不知道』又是什麼意思?」

  秋水心一窒,又詞窮了。

  一段話講得零零落落,漏洞百出,鬼才信她。

  然而,谷映塵的態度卻十分保留,沒打算說破。

  話峰一轉,他再度問︰「姓什麼?」

  「啊?」她又呆住了。

  「你今天回應特別呆滯。」他一頓,又道︰「你家相公,姓什麼?」

  「我家相公……哦,谷。」她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谷?」他沈吟道,定定地望住她。「與我同姓?」

  秋水心這才留意到自己說了什麼,嚇得趕忙道︰「呀!不對,我……我說的是……古!古典的古!」

  「古典的古是嗎?」他一字字說得特別慢。這下,要說他與她沒半分牽扯,他是打死都不信了!這一刻,他甚至懷疑……太荒唐了!有這可能嗎?他明明……未曾欠下任何風流債呀,更何況,在這之前他並不認識她!這名小女子,究竟隱瞞了多少他所不知道的祕密?

  「你……信了嗎?」見他不置可否,她有些遲疑地問。編這麼蹩腳的謊言拿來拐他,簡直是在侮辱他的智能,他會信嗎?

  「既是事實,何必怕我不信?」

  一句話,又讓她徹底傻掉。

  他、他、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啊?

  「不是要幫我拿衣裳來嗎?發什麼呆?」他若無其事地催促,秋水心卻一頭霧水。

  他到底在想什麼?饒是想破了頭,她也看不穿他的思緒。

  這男人……太深沈,像霧,永遠捉摸不住,恐怕,她一輩子也別想懂他吧!服了兩帖怯寒強身的湯藥,若兒很快又生龍活虎了起來。

  他依然愛纏谷映塵,尤其在一條小命讓他給救起後,對他更是崇拜得無以複加,成日跟前跟後,說他是谷映塵的小影子,一點兒也不為過。

  「叔叔,」蹦呀蹦的,又蹦進了他懷裡。「我們當父子好不好?」

  沒料到他會這麼說,谷映塵一陣訝然。「怎麼會這麼想?」

  「每錮人都這樣說呀!」

  「每個人?」莫非秋水心說了什麼嗎?

  「府裡的丫頭、小  、還有管家伯伯。」

  「那你娘呢?」

  「娘沒有。以前,她總說我長得像爹,每次看我,表情都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麼,可是現下,她都只看你,不看我了。」

  谷映塵微愕,盯住噘著小嘴的若兒,不太敢相信他聽到了什麼。「你在吃我的醋?」

  「不是啦!我是在想,叔叔可能比我更像爹吧,娘沒事最喜歡想念爹了。」

  「是嗎?」他盯住眼前的小小俊容,首度發現,他們竟是這般神似。

  是巧合嗎?因為他長得像她已逝的情人,所以對他有了移情作用?

  表面上看來,這個解釋似乎最為合理,但是不知怎地,他就是覺得事情不會這麼單純。

  「還有喔!我們的名字裡都有個『塵』字,大家都說我們是註定要生來當父子的。」

  谷映塵神色一正,如果他沒記錯,若兒的本名是叫秋若塵。

  若塵、若塵……他玩味著。

  又是另一個巧合嗎?

  如果不是他徹頭徹尾像極了她的情人,那麼,往荒謬些的方向去想,他能不能大膽假設,他和若兒……

  停!谷映塵,你想兒子想瘋了嗎?

  他不否認,他是喜愛這個孩子,可,家累一直不在他的認可範圍內,他是殺手,身為殺手,就不能有弱點,否則,死得最慘的會是自己。

  這些。早在淪為殺手的第一天起,他便已覺悟,為了那名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他可以犧牲一切,在所不惜。

  整整十年,他掏空了心,不讓自己有感覺,雙手一次次染血為她,甘心成為殺人工具,代她扛起一切。

  是的,他的小蝶……為了她,一切都是值得的。

  「叔叔?」清嫩的嗓言將他的思緒喚回。

  他幽沈地回視若兒。「這些話,你對你娘說過嗎?」

  「沒有。」

  「要不要試試?」他挺好奇秋水心聽了這些話,會作何回應,是欣然受之,讓他認了若兒為義子,還是再一次嚇得表情呆滯?

  「要嗎?」若兒偏著頭考慮了下。「好。」

  秋水心在他面前已無所遁形,他能夠一眼便洞悉她的心思,這一回,他倒想好好看看她如何面對這件事,那麼,他便能清清楚楚地知道,他與這對母子,到底存在著什麼樣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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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大一小來到了書房,秋水心正忙著整理一堆陳年帳冊,沒空理會他們。

  「哇,娘,你在‘除舊布新’嗎?」若兒一臉新奇地叫道。

  「嗯,你倒很會想啊。」七早八早就在想過年。

  「哇,這是我小時候玩的玲瓏鼓耶!」若兒雙眼一亮,一蹦一跳的翻出陳年舊物。

  小時候?!秋水心不以為然的輕哼。「你現下又多大了?」

  「哇,還有這個木偶娃娃!」

  「看吧,我就說是你亂丟,你還硬賴我。還敢給我哭鬧半天,死要我賠你一個新的。」她的書房幾乎要成了他若兒小公子的玩物房了!若兒一點也不介意母親差勁的口吻,開開心心地尋寶去了,秋水心也沒阻止他,逕自整理手邊的事務,嘴邊還不忘說點風涼話。「搜乾淨些,別再把些有的沒的往我這兒塞,到時再來找我哭訴,看我理不理你。」

  谷映塵優閑地斜靠一旁,這對母子的相處模式讓他覺得有趣極了。

  「喂、喂、喂,秋若塵,你的腳小心別……」

  砰……

  來不及了,在她出聲示警前,若兒一腳絆上地面的雜物,跌了個七葷八素,才剛收拾好的東西,又被撞了一地。

  「唉!」她捂住眼,不忍卒睹。

  「還好吧?」谷映塵上前抱起他。

  若兒扁扁嘴,看了看母親。

  「少裝可憐相,早要你別莽莽撞撞的了!」嘴上是這麼說,但還是忍不住拉過他的手察看。「有沒有摔疼那裡?」

  若兒抿緊唇,很心虛地瞄了眼雜亂的地面。

  「知道告解就好。」嘆了口氣,她很認命地動手收拾。

  怕被打屁股,若兒跳下谷映塵的懷抱,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

  小鬼挺機靈的。

  谷映塵輕搖了下頭,將視線由跑遠的小小身影拉回,隨意瞥了眼地面,神色立即僵住。

  「等等!」他扣住秋水心忙碌的手,死盯著地面上掉出木盒的信件。「那是什麼?」

  他不會認錯的,這信件的左下角,印有詭譎的鷹形圖案,那是專屬絕命門的標記,然而,這樣的信件怎會出現下秋水心的書房?

  「那是我爹的遺物。」她望向他沈肅的表情。「怎麼了嗎?」

  谷映塵不發一語,拾起信件,一封封地拆開來看。秋水心沒有阻止他,不知不覺中,她有了想與他分享一切的心情,對他早已不分你我,就算他想翻遍整個書房,她都不會有意見。

  「我爹臨終前,曾經交代我將它一起燒了,可是當時我太傷心,再加上忙得心力交瘁,就把這件事給忘了。我爹生前從不讓任何人窺探這個木盒,本來我是打算今年給我爹上墳時,一並燒給他的。」

  一封又一封,他的神色愈見陰沈,拆完了信,他找出木盒中安放的帳冊,看完後,森冷的容顏如覆三尺冰霜,幽瞳迸出點點致命幽寒,似要凍結空氣。

  「你知道……他為什麼到死,都惦記著要你毀掉它嗎?」短短幾字,冷得沒有溫度。

  「什……什麼……」他的表情太可怕,她望之心驚,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

  「拿去,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他將所有的信件,連同帳冊用力往她身上扔去秋水心伸出微顫的手,忐忑不安地拾起,愈看……愈驚駭,到最後,甚至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這分明是在說……她心目中最敬愛的父親,居然曾經與江湖中以行事詭譎出了名的殺手組織「絕命門」勾結,以高價買下谷氏一門的命,而為的,只是垂涎谷家那座蘊含無盡礦源的寶山……一封封的書信往來,全是抹不掉的鐵証,遺留下來的帳冊記載,更是明白指出,秋家今日的財富,有絕大部分,都是來自於此!怎麼會?她真的不敢相信,她的父親竟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想知道得更詳盡些嗎?那片山地,是谷氏歷代先人的祖墳,谷家祠堂也是起建於此,因而,以忠孝節義持家的谷氏夫婦才會說什麼也不肯賣出,卻沒想到,竟會因此而在一夕之間慘遭橫禍,上自谷氏夫婦,下至老幼僕傭,無一倖免!只留下他們的一雙兒女,女兒,才六歲,她何其無辜!而他們的兒子,因為拜師學藝,長年離家,所以躲過了這場浩劫!」

  「你……」她啞了聲,瞪大眼驚惶萬般地看著他。

  「我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是嗎?」他重重喘了口氣,狂戾暴怒地逼視她。「因為我就是那個被害得家破人亡的谷氏遺孤!蒼天有眼,留下我這條命,為的就是要我代谷氏一門、以及受盡磨難的可憐妹妹討回一個公道!」

  秋水心倒抽了口冷氣,沁冷的寒意由腳底升起,貫穿全身。

  上蒼啊!你為何要這般捉弄人?她深愛的男人,居然是被父親害得家毀人亡的受害者,莫非,冥冥之中早已註定,父親所欠的債。該由她來還?

  如果不是爆發了這件事,也許,他與她還有那麼一丁點可能,但如今她絕望地領悟到,她已失去了擁有福祉的權利。

  「對……對不起……」她滿心慚愧地顫聲道,為父親的所作所為,也為谷氏一門無辜受難的亡靈,更為他這些年的歷盡滄桑,深深地訴說歉意。除此之外,她真的不知道她還能說些什麼。

  「對不起?」他輕撇唇角,扯出一抹寒到骨子裡去的諷笑。「好一句對不起!就為了你這三個字,我們兄妹必須付出多大的代價?一句對不起,能換回我父母的命嗎?能還我一個完整和樂的家嗎?能彌補我們兄妹這些年來暗無天日的生活嗎?

  如果不能,我不稀罕!」

  一字字逼得她啞口無言,他深沈的痛,她懂得,可,事情已然發生,她畢竟不是神,沒有能耐讓一切重新來過,她無力回天呀!「我知道你受了很多的苦,但是,逝者已矣,我們都無力改變什麼,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好不好?」

  她這是在祈求他的原諒嗎?血海深仇,豈容她三言兩語便粉飾太平?!「逝者已矣……」他說得特別慢、特別輕,一字字敲進她心坎。「多麼簡單的四個字,下一句,你是不是又要說,冤家宜解不宜結?還是化干戈為玉帛?就憑這幾個字,就想雲淡風輕了嗎?想想我妹妹,一個六歲女孩親眼目睹雙親橫屍眼前,親人一個個在她面前倒下,溫馨的世界在一夕間瓦解,想哭都哭不出聲音來……

  當我尋著她的時候,所看到的是什麼你知道嗎?是傷痕累累、躲在角落裡哭泣的她!每夜每夜,見她由噩夢中驚醒,臉上一道道滾燙的熱淚,怎麼拭也拭不完。而你六歲的時候,又是怎樣的光景?必定是被捧在手心中呵護,稍不順心,便有人為你心疼入骨,是吧?同樣六歲,同樣曾是雙親珍愛的掌上明珠,人生境遇何只天壤,而這,又是拜誰所賜?是你那人面獸心的父親!」

  秋水心渾身虛軟,額際隱隱抽疼,反駁的話一句也說不退場門。

  「是,你說得沒錯……」她輕弱地喃喃道。「爹很疼我……從不捨得我受委屈,就算他不是好人,也是最好的父親……」

  谷映塵冷笑。「誰無雙親?誰無兒女?在他迫害別人的孩子時,他鍾愛的女兒卻被保護在象牙塔中,過著不識人間愁的日子,豈不天怒人怨?」

  她驚疑地仰首。「什麼意思?」

  「想知道?」一抹邪佞的光芒閃過眼瞳,他倏地欺身向她,一把扯住她手腕,強製地將她拉離書房。

  等到停住步伐,秋水心發現,他們正置身於若兒幾日前差點葬身的水池。

  「你……」她驚慌地退開一步,「你想做什麼?」

  「你想,」他似笑非笑,有意無意地瞥了眼湖面,陰邪地挑著眉,故意說得緩慢,似在欣賞她的惶恐不安。「你父親,會不會很高興我助你們父女團圓呢?」

  秋水心震駭地倒抽了口氣,他真的是這個意思!「不,你不可以……」顫抖聲浪輕不可聞,她瞪大眼,不斷往後退。

  「怕死?」他三兩步逼近她,大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扣上她的咽喉。「別人的命就不是命,只有你們秋家人的命才可貴嗎?」

  「不,你不會的……」她喃喃道,似在自言。

  她不相信他會這麼對她,她不相信他會這麼冷血,她不相信……

  「是嗎?」冷冷的笑充滿嘲弄,他的手勁驀地縮緊。「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也是絕命門的一員?死在我手下的亡魂不計其數,並不差你這條命,不過,殺你最能讓我有無盡快感。」

  「不……」她不想死,這世界,她還有太多的眷戀,有她割捨不下的稚兒,還有……他!她想再多看他幾眼,她還沒愛夠他……

  「還有什麼遺言要交代嗎?」

  她張口欲言,很困難地擠出聲音。「若……若兒……善待他……他……是……是你……」

  「善待?」像是聽了什麼荒謬的言論,他嗤笑出聲。

  呼吸逐漸困難,面容一片慘白,凝著淚光的眼,顯得格外靈徹晶瑩,就這麼定定地望住他,無怨、無恨,只有滿心淒楚。

  罷了,若今生無緣,那就期許來世吧!只盼,屆時上蒼能慈悲些,別再將他們放入如此難堪的局面當中。

  出其不意地,他手一松,放開了她,意識虛浮的秋水心,完全使不上力,軟軟地往後蹌退,栽進池中。

  冰冷的池水,驚醒了她些微神智,她欲尖叫出聲,卻灌進了好幾口池水,陰暗的池底,似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將她往下拉,慌亂中,她彷彿看見,立于池邊的谷映塵,唇畔噙著冷笑,神情是那麼的淡漠……

  她知道,他是真的恨她,明知她不識水性,卻能無動於衷的看著她在生死邊緣掙紮。能親眼見到她死,也許真能讓他快意吧!畢竟,他們秋家欠他太多了。

  她絕望地閉上眼,不再掙紮,任身心浮沈於茫茫未知的天地間!腦海突然浮現了好多畫面,幼時的倍受疼寵,七年前與谷映塵的相遇,七年當中的刻骨相思,七年後巧妙的重逢︰原來,人在死前,真的會想起好多事,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沒能親口告訴他,其實她一直都好愛他……不過,這再也不重要了,她將帶走這份不為人知的愛戀,隨她長埋黃土。

  意識一點一滴地流失,好奇怪,她竟然不覺得恐懼了,就讓她拿一條命,還盡欠他的一切吧!陷入昏迷前,一雙臂彎由不知名的角落伸來,將她牢牢環住,然而,她管不了這麼多了,因為,黑暗已奪去了她的知覺……

  視線由黑暗到模糊,再由蒙朧到接收光亮……她輕吟一聲,幽幽睜開雙眼。

  全身虛軟得榨不出一絲多餘的力氣,麻木的知覺讓她懷疑這具軀體不是她的。

  她死了嗎?

  環顧熟悉的一景一物,這是她的房間,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那麼,她沒死嗎?

  「醒了?嬌弱的千金女。」

  含著淡嘲的嗓言傳入耳畔,她愕然望去。

  「映塵?」他怎麼會……

  「別叫得這麼親熱。」他嫌惡地皺眉。

  秋水心輕咬下唇,抑住被刺傷的感受,以及深濃的難堪。

  「是你救了我?」她看了看空無一人的房內,又將視線定在他身上,想起了昏迷之前,那雙將她抓離憂懼浮沈的黑暗中的有力臂彎……有這個可能嗎?不是幻覺?

  「你說呢?」看出她的迷惑,他微傾下體,與她近如咫尺的對視。

  「為……為什麼?」他不是一心想置她於死地嗎?

  「我改變主意了。」他再逼近寸許,鼻尖幾乎與她碰上,輕緩低柔、卻全然冷酷地說︰「我要你活著,而且要活得……生、不、如、死!」

  就這麼讓她死了,未免太過便宜她,妹妹小蝶所受過的苦,他會要她一一還來,否則,難消他心頭之恨!秋水心敏感地一顫,突來的寒意,裡住她脆弱的芳心,一瞬間,她恍然明白……

  「從一開始,你就沒打算要我死,只不過想折磨我,看我在死亡邊緣掙紮的恐懼,是嗎?」

  谷映塵沒否認,一點也不心虛地直視她。「原來你不笨。」

  「可你卻把我當傻子耍。」她悲戚地閉上眼。

  他探出手,捏住她細致的下巴,微一使力,便逼得她張眼看他。「那又如何?

  比起你父親加諸在我們身上的一切,這根本不算什麼。別以為人死就算了,即使是在九泉之下,我都要他看著他鍾愛的女兒背負他的罪孽,倍受磨難,讓他悔不當初,連死都心痛得無法安息!我妹妹的苦不會白受,我會代她由你身上一一討回!」

  面對他的悲恨,秋水心已無力再說什麼。「我似乎沒有拒絕的餘地,是吧?」

  總該有誰來為這一切負責,那麼就是她了,父債女償,天經地義。

  她的認命、她眼中的哀淒曾有一瞬間勾動他的心,但似海深仇在心頭刻劃太深,極迅速的取代了一切。

  是的,她是無辜,但那又如何?他谷家上下就不無辜嗎?秋德生幾時動過惻隱之心?又有誰來同情他們?

  思及此,黑眸漾上點點幽寒,食指輕佻地劃過她優美的下顎,滑下纖細香馥的玉頸,神情有著三分浪蕩、七分邪氣,狀似惋惜地哼吟道︰「嘖,可惜了這一片凝雪冰肌,我真是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失禮、失禮。」

  細致的頸項,柔滑白皙,稍一使力,便會留下痕跡,何況他幾乎是惡意地想捏斷她的頸子,一道觸目心驚的勒痕,清楚地橫亙其中。

  秋水心因他這近似調情的舉動,心跳微微失序,下意識的欲避開他擾人的氣息,這才留意到被子下的自己僅著單衣……

  心跳頓時亂了拍。「是……你替我換上衣裳的?「「不然你預計驚動多少人?」被子一扯,隔著單薄的衣料,大掌貼上她纖盈的腰際,順著曼妙的曲線往上移。「忘了告訴你,該看的、不該看的,我全都看了,你很有魅惑男人的條件。」

  秋水心一陣輕顫,隨著大掌的移動,酥麻的戰悸感傳遍全身。

  「你……你……」她根本說不出完全的句子來。

  他更是肆無忌憚地貼上她,濃實的胸膛貼上柔軟的女性香軀。「如果,我誘惑你來愛上我,是不是能更輕易地折磨你,讓自己更有報復的快感?」他自言般的輕哼。「不過……你會蠢到明知我存心想毀掉你,卻還對我動情嗎?」

  他以舌尖輕舔了下她的唇,惹得她驚喘了一聲。

  「說呀,你會嗎?」挑弄的舌尖,沿著她的唇線輕畫。

  用不著他誘惑,她的心早已淪陷。

  她覺得自己好悲哀,明知眼前是萬丈深淵,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往下跳,可預見粉身碎骨會是她唯一的下場,她卻阻止不了如飛蛾般撲向火裡去的心,任他將她燒得體無完膚。

  沒等她回答。他的唇覆上了她,粗狂地與她  磨,舉止不見溫存,沒有憐惜,反倒像是粗蠻的蹂躪。

  他微張嘴,不輕不重地往她下唇一咬,刺疼感令她嚶嚀出聲,他更加密密封住她的唇,不帶情感地交纏、摩挲,一手隔著衣衫,覆上她豐盈的乳胸,盡情揉撚。

  她不住急喘,意亂情迷,再也無法思考,只能任由他將她擺佈……

  孰料,一轉眼,他突兀地放開了被吻得紅腫刺麻的朱唇,抽身退開。

  瞬間冷卻的激情,教她無所適從,星瞳迷蒙。

  邪魅地挑起眼,嘲弄著她的情不自禁……女人,全是一個樣!參「我說過,從來只有女人求我,我從不強迫女人。」此言一出,他欣賞著她立現的羞慚。

  他讓她覺得自己像個不知羞恥的女子,纏著他不放,乞求他的垂憐!「我以為你會求我。」睇視她抿緊唇的倔強模樣,他突然間不想太輕易放過她。

  「不。」她唯一僅剩的,就這一點點的尊嚴,她不想讓自己淪陷得太深。

  瞧她,俏臉好生凜然呀!這樣的她更加深了他逗弄的興趣。

  「是聖女還是浪女,一試便知。」

  秋水心沒來得及吸收他話中之意,谷映塵一把扯開她的衣襟,含住粉紅俏挺的乳尖,熱烈狂野地吸吮、咬嚙,一手則托住另一方香乳,熟稔地扯弄搓揉起來,同時也感覺到她在他掌下迅速的變化。

  「不,你不可以……」她無力地喊,可聲音,卻柔媚得似在邀請。

  「那就拒絕呀,推開我,否則我會當你在言不由衷。」更形放肆的手,挑起一波又一波的激情快感。

  粗獷的男性大掌,正好完全契合她柔嫩的玉乳,粗糙的手,摩挲著她細致的肌膚,引起她陣陣酥麻戰栗,她明知該拒絕、該推開他,但,就是使不上力。

  「那我就當你默許了哦!」邪肆的手住下探,來到那片女性的幽秘,大大方方探了進去,撥弄著兩片蕊瓣,一方面試探她的回應。

  秋水心緊咬著唇,不讓自己吟叫出聲,硬是不肯屈服。

  固執的小女人!她愈是如此,只會愈加深他的征服欲。

  探入的長指,尋著裡頭的珠蕊,他巧妙地逗弄、按壓,見她呼吸急促,他長驅而入,直搗花心深處。

  她猛一吸氣,在他一再的戳刺下,再也無法隱忍的嬌吟出聲。

  「還是不開口?」源源沁出的蜜汁,早已告知他答案,他再加入一指,更深一層地撩撥她。

  「別……折磨我……」她近似泣語的逸出聲。

  「你似乎忘了……」他殘酷地接續道。「我最想做的,就是折磨你!」話語一落,他又加入一指,更深猛地刺入。

  「啊……」一種既痛苦又歡愉的感受,折磨得她幾欲發狂。

  「別逞強了,你明明想要我,你的身體比你誠實多了。」緊縮的內穴,將他的手指牢牢吸附,熱情早已泛襤成災。

  「說呀,說你要我……」他誘哄道。

  「我……我……」她難以啟齒。

  「要?或是不要?」狂猛的抽刺,激得她意識迷亂。

  「要……」她不自覺出了口。

  勝利的邪笑揚起,他瞬間抽回手,跳離床榻。「對我說這句話的女人多得是,你要,我還未必肯給。」

  秋水心聞言羞憤欲絕,恨不能當場一死了之!達到了目的他衣衫隨意一攏,臨去前,丟下一句︰「我說過,聖女或是浪女,在我面前無所遁形。」

  房門在她面前闔上,秋水心緊抓著被褥掩在胸前,悲絕的淚珠一顆又一顆地逼出。

  在他眼中,她就只是一名下賤的浪女嗎?他可知,所有的意亂情迷,只因為對像是他,是她愛得癡狂的他呀!仇恨,輕蔑,這就是全部了嗎?

  是呵,她該認命地接受事實,除此之外,她什麼也沒有、什麼也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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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如果說她先前曾有過什麼打算,而今也早已讓絕望取代,她已不敢再奢求太美他的表現讓她覺得,他連碰她都不屑,也許,在他眼中,她連為他孕育子嗣的資格都沒有吧!他不再自然的與若兒親近,也不再抱他,冷冷淡淡的,傷了若兒的心,她其實看得出來。但她又能如何?放過若兒!已經夠仁慈了!她無法再期盼什麼。

  是而,她更加不敢打破現狀,若挑起他的愛恨交織!她無法預期他會有什麼極端的行為,且夕間的風雲變色!不是她或若兒所能承受的!她必須顧及若兒!她的小寶貝不能受到任何傷害!她不想讓情況更混亂!當初沒說!現下就更加不敢說了!於是,這事便懸著,含糊著能拖多久是多久。

  只是,她不說,並不代表別人不會說,紙,終究包不住火……

  若兒雖年僅七歲,但,纖細善感的心卻比誰都還要敏銳,他機靈地察覺到谷映塵前後大相逕庭的疏冷態度,暗自感傷了許久。

  有好幾次,他總是這樣問著自己。

  那天,他們明明是在討論當父子的事,叔叔並沒有反對呀,他以為,他是很樂意當他爹的,可是為什麼……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想了好久!他決定去問叔叔。如果,真的是因為他做錯了什麼,他一定會聽話當個乖孩子!叔叔千萬不可以討厭他。

  打定了主意,他立刻付諸行動!找谷映塵去了。

  若兒的特色是,人未到,聲先到。大老遠的,谷映塵便看見往亭子裡奔來的若兒,口中直喊他。

  他刻意讓自己視若無睹!別開臉不予理會。

  在踩上最後一級階梯時,若兒腳下一絆,撲上前去。幾乎是下意識地,谷映塵未加思考便張手一攔!及時阻止了小傢伙跌得四腳朝天的慘狀。

  「叔叔。」若兒稚聲喊道,小手自動自發地摟住他的脖子。

  谷映塵的神情複雜難辨,想鬆手,又違背不了心底的意願,怎麼也勉強不了自己拉下那雙充滿感情的小手。

  「走路當心點。」他終究還是扯開了緊偎在他身上的小小身軀,竭力以平寂的語調說出。

  「叔叔……」若兒不死心,往前跨了一步。「你不要當若兒的爹了嗎?」

  怔了下,他面無表情地回視。「我說過要當你的爹嗎?」

  「可是……你上回沒說不要啊!」

  看來,他為了打探真相!給了孩子太多錯誤的想望。

  「父親,只有一個,不是想要就隨時能有。你要的話,去找屬於你的那一個,與我無關。」是很冷漠,但兒子又不是他的,他何必為這些負責?若不說清楚!任孩子誤解下去,勢必成為他的負累,他不想自攬麻煩。

  若兒一陣靜默,陽光般的笑臉霎時黯了下來。「我……我沒有爹。」

  不知怎地,這張落寞的小臉,竟會扣住谷映塵的心弦。

  「有,你有!每個人都有。」他不明自己為何會突然這麼說,那算安慰嗎?

  小手撫上襟口,細細的感傷飄出唇畔。「我也想去找他,想看看他的模樣,想知道他會不會疼我……娘說,我的親爹生得很俊,沒人比得上唷!還說!我們長得很像、很像……可是,每次我問起他在那裡時,娘都不說話……」

  谷映塵默然無言。

  一陣岑寂過後,若兒突然仰起頭看向他。「後來,遇見叔叔的時候!我就覺得叔叔長得很好看,而且也和若兒好像、好像,所以……」

  「所以就把我當成你爹了?」谷映塵恍然領悟!原來,若兒一直在用這樣的心思看待他。

  多純稚的想法,不懂迂迴的單純心靈,就這麼直接的將對父愛強烈的渴慕寄託在他身上,而這竟讓他覺得心酸。

  若兒怯怯地點了下頭。「我曾經偷偷想過,有爹會是什麼樣子,叔叔……就像爹,若兒真的好想要一個爹……很久、很久以前,若兒也這樣對娘說過!然後……」他低下頭,拉出隔著襟口撫觸之物。「娘把它給了我,親手替我戴上,還告訴我,想爹的時候,就看看它、碰碰它……」

  谷映塵望著他的小手,瞬間,神色大變!他沖上前去,不敢置信地抓過碧光乍現的瓊玉。「你說什麼?再說一遍!這玉佩哪來的?」

  「娘給我的,她說……是爹的……」

  驚天動地的訊息在腦海炸開,波濤雲湧地衝擊著他的身與心。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他心跳急促!思緒亂成一團,完全無法思考。

  這是玉鴛鴦,他谷家祖傳的玉鴛鴦!本有雌雄一對,世代只傳長子、長媳。出生之時,是爹親手為他戴上,二十年來不曾離身,直到七年前……

  若兒所戴之物!確為他所遺失的雄鴛鴦!吉祥結下系著玄玉寶石!那是娘的巧手慧心,願她心吉祥平安;寶石上所刻蒼勁的「塵」字,是爹豪邁襟懷,願他兒風采出塵……

  這原是腰間的佩飾,而今,作了小小的改變,系上紅繩,掛在胸前。

  這麼說來,這一切不是巧合!若兒真是他的……

  隨著激蕩起伏的思緒,他震動得不能自已……

  「痛……」細碎的低呼聲拉回了他的神智,他才發現自己一時情緒失控,過重的手勁抓疼了若兒小小的肩。

  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撫觸眼前的小小俊容,這眉、這眼、這鼻、這唇、這好生俊俏的臉孔……多麼的像他啊─

  一股從未有過的情緒脹滿胸臆,衝擊、激蕩著……

  「若兒你幾歲了?」

  「七歲。」若兒沒有猶豫地回答。

  七歲沒錯,他是該七歲!谷映塵呀谷映塵,瞧瞧你有多荒唐,兒子都七歲了,你卻還渾然未覺!「你娘怎麼對你說的?說你爹死了?」

  「好……好像是吧!」若兒偏偏頭,不怎麼肯定。因為從前他每回問起,娘都是一副再也見不到爹的樣子。

  該死的女人,她什麼意思?

  幽眸一凜,他一手扯下玉鴛鴦,往內苑沖去!砰房門被一腳踢開。

  「秋水心!」谷映塵大步走了進來。

  她正想喝口水,不料都還沒沾到杯緣,就被嚇得跌破了杯子。

  「發生什麼事了?」秋水心撫著受驚的心口。他的臉色不怎麼好看耶!「我記得我問過你,若兒的事,對不?」

  「怎……怎麼會突然提起這個?」談到這個她就心虛,眼神開始遊移閃爍。

  「你是怎麼告訴我的?」他逼近一步,攫住她微慌的眼瞳。

  「我……我……」她說了什麼?慘了,不太記得了。

  谷映塵很好心地提醒她。「你說他死了,在還沒來得及與你成親前。」

  「啊……是啊!」她有這樣說嗎?明明結論是他下的耶,她根本語無倫次!連她都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除了敷衍的應答,她還能怎麼辦?

  「噢,那你還真是紅顏多舛啊!」同情的字眼,卻沒有同情的語氣,他深沈莫測地又問︰「我想!你們一定很相愛吧?」

  秋水心一愕!連心虛的應和都不敢。

  愛?多遙遠的字眼,連想,都讓她覺得不可原諒,他對她,只有憎恨呀……

  「他們父子長得很像嗎?」

  「象……」她低低地道。「像極了。」

  「噢。」他又點了一下頭。「那麼!我呢?」

  「啊?」她瞪大眼。

  「你不能否認,我和若兒是很像。」

  「那……那是……巧合吧!」她氣虛地死撐。

  「若兒要我當他的爹呢!你怎麼說?」

  「那很好啊……」她不知所雲地應和。

  「很好?!」

  「呃……我是說,如果你不願意……你可以不必理會他的……」她急急忙忙地又道。

  「是啊!我是可以不必理會他!別忘了,他也算是秋家人,報復手段中不加上他一份好像有點可惜。」

  秋水心一驚,急叫道︰「不!你不可以這麼對他!」

  「為什麼呢?給我一個理由。」聲音低柔得可疑,似在醞釀什麼。

  「他……他是……」能嗎?能說嗎?

  不!她不能莽撞行事。

  咬緊牙關,她硬是不肯吐露半個字。

  「不說是嗎?那這小鬼死活又與我何干?」他說得冷酷,字字如冰。

  驚抽了口氣!她跌退一步,捂住唇凝望他,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你還是不說!」熊熊怒火瞬間爆發,狂熾的焚燃而起,他一掌重重往桌面擊去,圓桌應聲而裂。「你非要看到我們的兒子死在我手中!才來後悔莫及,悔不當初嗎?」

  秋水心震驚地瞪大了眼。「你……你胡說……什麼……」

  「若兒是不是我的種,你心裡有數!」手一揚,碧澄光芒在空氣中垂晃。這是什麼?你說呀,我谷家的傳家物……獨一無二的玉鴛鴦!為什麼會在若兒身上,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每說一句,他便逼近一步,秋水心退無可退,慌亂之下,一腳勾到圓桌的殘木低呼了聲,重心不穩地往後傾跌──

  谷映塵回應迅速,大手一勾,攔住纖盈細致的腰身,兩人以著極親昵的姿態對望著。

  「是你對不對?獻上清白之身解我媚藥之苦,卻又在事後消失無蹤的女子……

  是你!對嗎?」答案已無庸置疑,可他要聽她親口說。

  「你知道?」她以為,他昏昏沉沉,意識迷亂!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這話什麼意思?他皺起眉。「你當我是死人嗎?與人歡愛一場,我會沒感覺?」

  如此直接的措詞,教秋水心不由得紅了臉。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然你是哪個意思?」他有非常多的不滿!而且全是針對這個該死的女人!「如果我不提,你就一輩子也不打算說了,是嗎?看著我們父子相殘,相識不相認,你覺得很有趣,是嗎?秋水心!要是今天,若兒因你的隱瞞而受到任何傷害,我在自責之前,會先將可恨的你給碎屍萬段!」

  「不……」她打了個寒顫,心慌地解釋道︰「若兒也是我的兒子呀,我怎麼會捨得得他受傷害。」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實情!」這天殺的女人到底在想什麼?

  「我不確定你會不會接受若兒,我怕……你多詭難測的作風,會影響若兒的身心發展……」

  不說還好,一說,才剛消了點的憤怒又狂燒了起來。「秋水心!你當我是什麼?虎毒亦不食子,難道我比禽獸更不如?你是這樣看待我的嗎?」

  可惡!居然把他當成沒有人性的魔鬼!

  「不我沒……」過於嚴重的措詞,嚇得她又結巴起來。

  她真的沒這麼想,只是顧忌太多,自認承擔不起後果,不敢恣意而為。

  手勁一縮,兩人貼得更近,下半身幾乎是密密相合!一股戰悸的激情流竄而起,她頓時紅了嫣頰。

  「說!這次不許再有半句謊言。」犀銳的眼瞳逼視著她,這道疑雲,纏在心頭長達七年之久,他要一次問個明白!七年前,為什麼要賠上清白的身子!去救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我想,我應該沒有強暴你才對。」

  「那個時候……我爹要我嫁給馮世祺,當時我的心很亂,剛好遇見你!而我又不想嫁給他,所以就……」

  「利用了我?」他冷笑。「原來我不過是你逃避婚事的工具。我得恭喜你,你成功了。」

  「你怎麼這樣說?」她訝然低呼。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他怎能將她無悔的付出!扭曲得如此不堪?「沒錯,我是不想將自己交給馮世祺去蹧蹋!但貞操是女人的第二生命,今天如果不是你,換作任何一個男人,我都不會這麼做。」

  這表示!他是特別的?

  子夜般的瞳眸沈晦幽深。「那,又為什麼必須是我?」

  她一窒,答不上話來。

  「說呀,你剛才不是說得很理直氣壯嗎?」他眉宇微揚,黑眸散發出一縷魅惑人心的幽光。「或許我該問,你為什麼願意承受道德禮教的壓力,堅持生下我的兒子?對你我而言,那不是一段短暫的露水姻緣而已嗎?」

  「你……你要我說……說什麼……」愛他嗎?這一片又癡又傻的情懷,他會在乎嗎?既然不屑,又何必非要她說?

  「裝傻!」微一使力,她撞進他懷中,驚猛的吻壓了下來!與她糾纏。

  他吻得很狂、很烈,像是要懲罰她的不合作。

  秋水心嚶嚀一聲,理智寸寸成灰,她閉上了眼,本能地張口回應他!柔荑悄悄爬上他頸項,溫馴地圈住。

  靈巧的舌探入她口中,挑弄、纏嬉,徹底迷亂了她的心神。

  微微撤離寸許,調情的唇遊移至她敏感的耳畔,挑弄似的輕舔耳根、雪頸,溫熱的氣息輕撒,熏熱了整片肌膚。

  「還要再否認嗎?」

  「我……─」她從來就沒想過要否認,是他看不清她癡狂的情呀,就算他想拿這份情感來折磨她,她也認了。

  「你愛我,而且早在七年前,是嗎?」低低地,他代她道出了答案。

  她無力地點了下頭。

  「說出來!」他含住她小巧玲瓏的耳垂,半強迫的命令。

  「我……愛你……早在七年前……第一眼開始……所以,我才會甘心……將自己給你……」如了他的願!她將心敞開,任他看個分明!這是她最致命的弱點!他與她都知道。

  「原來連老天爺都站在我這邊。」大掌扯下腰間的系帶,探入細致嬌軀,輕而易舉地推落她的羅衫,低首沿著光滑的香肩吻了下去。「我記得我好像說過,若能使你愛上我,報復起來會更痛怏,既然你這麼配合.我要是不好好利用,那就太對不起自己了,是不?」

  她渾身一陣痙攣,他深深諷刺的口吻,殘酷得不帶一絲感情,她知道他是說真的,他真的有本事傷得她只剩一口氣。

  隔著兜衣,他輕鬆地搓摩起她豐盈乳胸,卻不肯卸下那最後一層隔閡,給予最真實的垂憐!折磨似地輕揉慢撚!存心逗得她心癢難耐。

  秋水心咬著牙!硬是不肯開口要求。

  見識過她的倔強,這不至於讓他太訝異。「小女人,你就是這樣!我才愈想折磨你!在達成目的時,欣賞你的痛苦,才更有噬血的快感,懂不懂呢?」

  手一揚,一抹淡紅落了地,他將她壓向身後的鏡台,低下頭,攫住了紅嫩的乳尖,先是輕舔淡嘗,在感覺到她的顫動時,他加重力道,極盡狂放的吸吮、咬嚙。

  當他一手想往下探時,秋水心察覺了他的意圖,本能的將腿並攏。「不!」

  「你真不乖。」他懲罰性的咬了下已然硬挺的乳尖。「把腿張開。」

  「不要……」

  挑情的舌尖,沿著紅腫的香乳輕舔,一一描繪細致的弧線。秋水心不斷輕顫,他知道她其實承受著很大的衝擊。

  「我說過我不強迫女人。」他會等她求他。

  邪肆放浪的唇蜿蜒而上,一手輕捏住下顎,她本能地張口,讓他的舌再一次長驅直入,挑動迷炫的激情狂潮。

  她被激得心神蕩漾,什麼也把持不住,他的手成功地探入那片女性陰柔。

  「啊……」她驚叫出聲.停留在她體內的手,挑起了另一波激愛狂濤。他不斷在撥弄她,探索她每一寸神祕地帶,她不知道他有什麼魔力!只覺得自己像是化成一團火焰,快要焚燒起來了。

  「不要……」她無力地低吟。

  真是言不由衷啊!他長指一曲!按住那敏感熱燙的珠蕊。「再說一遍。」

  「不……」

  勾弄的手,在她體內翻攪出驚濤熱浪的情潮,源源難抑的湧出,沁濕一方幽秘……以及他的手。「這叫不要?」

  「別……在這裡……」

  「你不是不要!而是拒絕在這裡?」他邪氣地揚眉。「小女人,你的矜持好像用錯地方了。當初在荒山林野間,你都肯了,在這裡為何做不得?」

  他將她困在鏡台與他當中,以似曾相識的情境對她吼道︰「知道嗎?當時在若兒的房中,我就想對你這麼做了。」

  有嗎?他明明穩如泰山,逗弄著她!以看她羞窘為樂,一顆心把持得有如止水,全然不為所動,他說這些也只是在戲弄她罷了!她不會傻得相信。

  谷映塵才不管她怎麼想,隨意扯下腰帶,將她的腿環上他的腰際,堅挺的陽剛抵住她的柔軟,刺激著她的慾望!卻遲遲未有進一步行動。

  「我在等你求我。」手指有意無意地挑弄著挺立顫動的香乳,輕旋扯弄。

  「你……」他明知這會讓她羞愧欲絕,卻總要逼她開口求歡。

  「我說過,向來只有女人求我。」長指戳入蜜穴,刺激她已然泛濫成災的清欲。「想要?那就求我啊!」

  「我……求你……」她顫抖地將話逼出。

  「這麼快就忘記教訓了?」他狀似嘆息,本以為他必須要花更多的心力來馴服她,沒想到她三兩下就投降了,這小女人太令他失望了。

  「不知道是我上一回的羞辱不夠徹底!還是你天生健忘?你知道嗎?碰你會讓我覺得臟了自己的身子,我不屑要你!」看著她微微慘白的臉色!他徐徐道。「你不笨,我想,這點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才對。」

  「我……知道。」她閉了閉眼掩住悲哀。

  「那你還順了我的意?」他皺了下眉,這女人是白癡嗎?

  「我無從選擇。」他開心就好,她已不在乎自己會如何。

  凝視她悲戚的臉龐,他瞬間有了領悟。

  只因他決意傷她,所以她便放棄了基本的自我防衛,任由他恣意傷她,不在乎是否會傷痕累累……這是多麼深的情啊!他悶悶地道「女人一旦碰上愛情,全都蠢得這麼令人厭惡嗎?」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為何會愛他愛得如此淒絕、毫無道理可言?

  他不曾給過她一絲笑容,沒有溫暖、沒有柔情,只有無盡的恨。然而,一朝陷入,便是永世的萬劫不複,她回不了頭呀!絕望而無悔的容顏,莫名觸動了他靈魂深處的某根心弦。剎那間,他身子一挺,沖入了她濕熱緊窒的幽穴。

  秋水心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感受到他在她體內抽動,她震驚地張口欲言。

  「閉上你的嘴!」他低吼道,微微退開寸許,再狠狠地深入,一次次狂猛地戳刺起來。

  秋水心順從他的話,死咬著唇,貝齒陷入唇瓣,烙下痕印。

  他看了她一眼,氣惱道︰「想叫就叫出聲來。」

  這女人真是死腦筋得教人生氣。

  捧住她的臀,他往更深處沖刺,完全攻佔除了他未曾有人進駐的幽徑!她收縮的內壁緊緊裡覆住他,刺激他更亢奮的掠奪。

  秋水心配合著他熱烈的起伏律動,進退空盈間,她嬌喘吁吁,攀附著他,承接他每一回狂刺的驚猛力道,波波狂歡將她淹沒。

  薄薄的香汗沁出額際,他浪蕩地以舌尖舔去,惹得她嬌呼一聲,本能地偏開頭,卻正好見著銅鏡所反射出的景象,她與他狂放冶艷的結合……

  天!小臉瞬間熱辣燒紅,她羞愧地閉上眼。

  「害羞了?」他扳過她的臉,給了她一個狂熱的吻。

  秋水心不語,迎著他下一回的沖刺,她擺動身軀,熱烈地隨他共舞……

  他粗喘了聲。「孺子可教也,你很有當娼妓的潛能。」

  秋水心頭一偏,以唇封住了那兩片薄情冷唇,阻止他說出更傷人的字眼。

  他愣了下,旋即狂野地與她交纏,兩具火熱的身軀融為一體,再也難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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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為什麼?」看著面容冷然的谷映塵,她忍不住問。

  一開始,他明明不打算要她的,可他卻放過了狠狠羞辱她的機會,以狂烈刻骨的情纏歡愛代替了給她的難堪。

  她早就看清,他可以碰任何一個女人!就是絕不會碰她!因為他們之間橫亙著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要了她,會辱沒所有的谷家人,那麼又為何……

  他的行為總是出人意料,她永遠摸不透他的心思。

  為什麼?同一時間.他亦自問。

  在見著她淒楚的神情時,為何會有莫名的震盪,不忍見她屈辱?

  一瞬間,他亦失神。

  他心軟了?他在同情她嗎?

  心頭一驚,他立刻反駁︰不,不是的!他的恨,深入骨髓,至死方休!同情二字恁地可笑,在加入絕命門時,這個字眼便在他生命中絕跡了,他可是殺手呀,殺手哪來的惻隱之心?

  他之所以這麼做,為的只是單純的生理需求罷了,有現成的女人供他狎玩,他何樂而不為?既然要復仇,何不執行個徹底!拿她當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泄欲工具,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更狠絕的報復?

  他要秋德生看著心愛的女兒任他玩弄,承受著比娼妓更不如的對待,要他在九泉之下不得安息!從容不迫地重整衣衫,他徐緩地開口道︰「是男人就會有需求,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他冷漠的口吻沒讓她太意外,她本來就不認為他碰她會有什麼感情成分,只是……

  「為什麼是我?」只要他想.多得是女人為他迷醉,不差她一個。

  「為什麼不能是你?兒子都有了,再故作清高不是太虛偽了?」他滿不在乎地攤攤手。「既然有個現成的玩物供我宣洩!我當是在召妓便成了,反正女人在床上全是一個樣,沒什麼差別。」

  秋水心小小的拳頭握得死緊,指關節泛白,指甲深深陷入,強忍住滿懷受辱的悲憤。

  她為什麼要問呢?明知答案是這麼不堪……在他眼中,她只是個妓女,一個供他泄欲的妓女!「怎麼,嘔氣嗎?」他盯視她一會兒,傾身噙住她的唇,激狂火辣地吻了上去,秋水心一時招架不住,微啟的唇任他予取予求,融化在他炙熱的烈吻當中。

  得到了滿意的結果,他抽身離開,嘲弄道︰「這就是女人!」

  是啊,她是沒骨氣,總是一次次臣服於他,抗拒不了如灼人烈焰的他,縱然,明知下場是被他燒得體無完膚。

  「我什麼也不是,對不對?輕賤一如螻蟻……」她喃喃自言,不具重量的話音,飄散風中。

  他聽到了。

  「難不成你還以為你對我會有什麼特別意義嗎?」他嗤哼道,口吻是極度傷人的輕鄙。「女人哪!

  別說我沒提醒你,太自作多情的話,不是我傷你,而是你自己傷了自己。」

  「是啊,你說得沒錯……」能怪谷映塵鄙視她媽?是她自取其辱啊!環住不勝淒冷的身心,她突然覺得好無奈、好悲哀……

  「娘、叔叔,你們在裡面嗎?」若兒的聲音由門外傳來,谷映塵回過頭,與錯愕的秋水心對望了一眼,她那呆怔的表情,像是做壞事的小孩被當場逮著一般,一下子沒了主張。

  「還不快把衣服穿好,難不成要我幫你?」他作勢探出手。一我是無所謂啦,不過這一『幫』,可能就『幫』到床上去了!你想讓若兒『久等』嗎?」

  聽出他話中深意,她急忙道︰「不……不用了。」

  見她手忙腳亂地穿衣,愈是心急,動作愈是笨拙,谷映塵看在眼裡,心臆掠過一抹難言的感覺……

  他一手勾起外衫順手往她身上套,衣帶環過她的腰,俐落一束。

  秋水心有些錯愣地仰首看他,但他已轉身去開門,沒讓她有太多時間研究他的表情。

  「娘。」若兒一進房,便往她奔去。

  秋水心本能地想迎向若兒,可才踏出一步,便發現雙腿虛軟得撐不住身子,眼見就要跌了下去……

  一隻有力的臂彎探來,及時扣住她的腰。

  秋水心再一次驚訝萬分地仰望他,谷映塵卻是若無其事地問著若兒。「有事嗎?若兒。」

  「我在亭子裡等叔叔等了好久,你都沒回來。」若兒細聲抱怨。原來是跟娘在一起,都把他給忘了。

  「我在『忙』,一時忘了。」他加重「忙」字,如意料中地見到秋水心窘紅的臉,以及若兒悶悶的表情。

  「那叔叔忙完了嗎?可不可以陪我了?」

  小傢伙好像在吃醋耶!不愧是母子,感情同樣豐富。

  「若兒,你過來。」他放開秋水心,蹲下體,將玉鴛鴦系回若兒的頸間。「這玉鴛鴦是你爹世代相傳之物,只傳長子,你懂這其中的意義嗎?」

  「叔叔?」若兒有些疑惑地叫著。

  谷映塵一手抱起他,在一旁坐下。「記不記得我曾說過︰爹,只有一個!所以,除非是我兒子,否則我不會認他……」

  「映塵!」秋水心有些驚訝地叫道。

  真的要說嗎?她不安地看著若兒,又看了看谷映塵。

  冷銳的眸光射來,無形的壓力教她透不過氣來。

  這女人敢阻止他?他的兒子他為什麼不能認?

  「還是你要說?」聲音很低、很柔,卻教人心頭膽戰。

  她咽了咽口水。「那個……若兒……」

  「說呀」

  那道眸光如利刃寒冰,盯得她背脊發寒。

  深吸了口氣,她毅然開口。「若兒,你不是常問娘有關爹的事嗎?娘一直沒辦法回答你,是因為我知道的也沒比你多……」

  「講重點!」真想一把掐死她!秋水心怯怯地抿了下唇。「好……好啦」

  「娘,叔叔,你們在說什麼呀?」若兒看得一頭霧水。

  「若兒,你聽娘說,其實……叔叔就是你爹!」不管了,要說就說吧!有事他來擔。

  小若兒眨了眨眼!一下子不太瞭解母親的意思。

  「叔叔……」娘好像神智不清了,他仰首想求得叔叔的認同。

  「該改口了,小傢伙!」谷映塵揉了揉兒子的頭。「若兒不是一直希望我能當你的爹嗎?我們的確是天生的父子呀!」

  「可是……我明明沒有爹,要不然,別人也不會罵我野種……」

  「有……你當然有!看著我,若兒。」谷映塵扳正他的臉,與他直視。「你是我谷映塵的兒子,不是什麼野種,你的存在並不比任何人卑微,要活得驕傲,活得有尊嚴,別管別人怎麼說,知道嗎?」

  若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好。那麼,喊聲爹來聽聽。」

  若兒抿了抿唇,旋即露出歡欣的笑容,清稚地喊了聲︰「爹……」雙手亦隨之環上。

  谷映塵動容地摟住這個與他骨血相連的小小身軀。

  秋水心被冷落在一旁,完全融不進他們父子之間,但,她一點也不介意。

  原來,谷映塵是對的。若兒看來是那麼怏樂、滿足,真正的父子,是不該被強行分割的,她為自己先前的遲疑而感到愧疚。

  「娘。」若兒由谷映塵懷中仰首,朝她伸出手,秋水心上前握住他的小手。

  「什麼事?」

  「我現下有爹,有娘.那麼,我們一家人是不是永遠不分開?」若兒純真地問道。

  一家人?多令人嚮往,為何她聽來卻倍覺酸楚?

  「是不是嘛,娘?」若兒搖了搖母親的手,撒嬌地討著答案。

  秋水心不堪招架,窘迫地望向谷映塵,發現他正用著深沈的眼光看著她。

  「當然是啊!」結果,是由谷映塵代為回答。

  傾下體,他低柔地一字字道︰」我、水遠不會放開你!」

  只有她才聽得出來,他所表達的,是想折磨她到死!「真好。」感覺不出他們之間的波濤暗湧,若兒一手拉起母親的手,交到父親手中,逕自露出笑容。

  谷映塵順勢攬過她,在她耳畔低道︰「我不想讓若兒知道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以免影響他幼小的心靈。要是傷了我兒子,你死一百次都不夠,你好自為之!」

  這是警告,也是威脅。

  秋水心憂傷地一笑。

  他想保護若兒,難道她就會傷害若兒嗎?若兒不只是他的兒子,也是她的呀!或者,在他心中,她連若兒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是吧?

  深深濃濃的哀傷,將心刺痛,寸寸淌血……

  向晚時分,漫天彩霞染滿天際。

  谷映塵往後仰躺在草地上,一手枕在腦後,偷得浮生半日閑。

  「爹……」小傢伙不改其志地跟著他,學他往草地上躺,谷映塵搖了下頭,伸手將他攬入胸懷。

  若兒調整了下姿勢,舒舒服服地枕在父親的胸壑中,隨著他的視線看去。

  成群雁兒南飛,又是秋分時節了。

  「是雁子嗎?爹。」

  「是的。雁,是一種很合群的動物,不會與親人同伴離散,若你看到落了單的孤雁,那它一定是悲傷的,那是無人能體會的寂寞旁徨。」

  就像他,像妹妹小蝶,悲傷了十四年,他們都是孤雁,流離失據,滄桑無依……

  「它好可憐。」小若兒同情心大為泛濫。

  「是啊!除此之外,雁子還有一個特性,它終生只認定一個伴侶,一旦它的另一半死了,便會獨自孤寂終老,直到死去,是不是很令人心疼?」

  「嗯。難怪娘以前常常念那首︰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他幽幽介面。

  「對呀、對呀!」若兒猛點頭。他生平第一首學會的詩句,就是這首。

  谷映塵側過頭。「你懂它的意思嗎?」

  「懂呀。以前,娘想你的時候,總是會念這首詩,就是……很想念、很想念一個人的意思,對不對?」

  「嗯哼。」他不置可否地輕哼。

  這秋水心還真是癡情到世間少有。

  「然後呢?」他突然有興趣探究她的事了。

  「娘還曾經教過我另一首和雁有關的詩,好像叫……雁邱詞吧!『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她說,是因為有個捕雁者,捕殺了一隻雁,而逃出網中的另一隻雁子,一直在半空中悲嗚不去,最後投地而死,所以作者就寫了這首詩。」

  谷映塵靜靜聽著,沈默不語。

  會說出這樣的話,表示秋水心有意為他蹉跎一生,即使今日他未曾出現下她生命中,她也情願守著這段曇花乍現的璀璨,就此終老……

  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能夠癡狂到為僅有一夜姻緣的他燃燒一生烈愛?

  他無法分辨心頭翻攪的惰緒是什麼,如果他們面對的不是現今的情況,也許,他會給她些許憐惜吧!「爹和娘,是不是就像雁子一樣?」

  谷映塵淡瞥了他一眼,又將目光投向茫茫天際。「大丈夫何患無妻,人終究是人,和雁子是不能相比的。」

  「但娘可以……」若兒猶是不解。

  「若兒,我問你。如果你手中的杯子破了,你是不是就情願渴死也不再喝茶了?」

  「我會拿另一個杯子。」若兒毫不猶豫地回答。

  「那就是了。」對於生命中無足輕重的小事過於拘泥,不是太可笑了嗎?女人對他來說!始終是可有可無的。

  「噢。」若兒聽得似懂非懂。

  「若兒,我並不是教你要朝秦暮楚,左右逢源,只是每個人的際遇不同,我會這麼說,是因為我不曾執著,如果你有幸找到值得你執著的事物,那就認真地去對待。」

  「娘不值得你執著嗎?」若兒似乎聽懂了些什麼。

  「當然值得。」只不過,他執著的是恨,而不是愛。

  一那……」

  「小傢伙,你問題太多了!有些事,你不必急著懂,等你長大,自然就會明白。」

  「好。」若心乖乖地窩回他懷中,不再多問。

  夕陽餘暉灑在這對父子身上,呈現出難得的靜謐祥和。

  多溫馨的一幅畫面。

  不遠處的秋水心凝望著,眼眸泛起薄薄的水光。

  這一刻,她居然嫉妒起自己的兒子來了,她多希望,倚偎在他懷中,任他憐寵的人是自己。

  只可惜,這只會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奢望,她連讓他少恨她一點都辦不到……

  幽靜的午後,秋水心獨自待在書房處理事務。

  若兒現下成天纏著他爹,所以哄若兒睡午覺的責任,也就落到谷映塵身上去了。

  說實在的,這讓她有點心理不平衡,同樣是父母,為什麼若兒對谷映塵就言聽計從,對她就從來不當一回事?難道谷映塵的話比較有威嚴嗎?

  手中的雜務處理到一個段落,她伸了伸略微僵直的腰杆,正想放鬆一下自己,外頭僕人前來傳報,說是表少爺又上門來了。

  秋水心幾乎要呻吟出聲。

  這馮世祺又想幹麼了?

  「叫他進來。」她真的受夠了,這一回,她要徹底和他說清楚,一勞永逸!沒一會兒……

  「水心,想死你了……」噁心吧啦的聲音傳來,門被推開,馮世祺朝她展開誇張的大擁抱。

  她退開一大步。「表哥,你別每回都來這一招。」

  「好無情蹋哪!」馮世祺一臉深受傷害的模樣。

  「我本來就沒有對你多情過。」秋水心不為所動,直接挑開話題。「表哥,你在想什麼我很清楚,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訴你,行不通的。如果我願意嫁給你,七年前面臨窘境時我就嫁了,不是你拋棄了我,而是我亦無心於你,你明白嗎?」

  「胡說,你只是在賭氣罷了,你還在怨我,其實你還是喜歡我的,要不然當初你怎麼會笞應婚事?

  」時至今日,他依然固執地如此認定。

  怎會有人這麼不要臉?他以為他是潘安再世嗎?所有女人都該為他死心塌地?

  真是自作多情到讓人受不了。

  「我像這麼小心眼的人嗎?」秋水心搖頭道。「我從來就沒有答應過婚事,那是我爹以親情的壓力逼迫我,才會令我左右兩難,拒絕不了。」

  嘆了口氣,她再度開口︰「表哥,你該自己振作起來了,以前有家業可以讓你靠,現下呢?你真認為靠個女人,就能讓你後半生享樂安逸,衣食無憂?」

  被一語道破了心思,馮世祺霎時惱紅了臉。「不是這樣的,我是真的愛你……」

  「那當初又是誰迫不及待的上門退婚,當著我的面大罵我殘花敗柳?你的愛就這麼禁不起考驗?」

  「我當時是因為太傷心了,一時失去理智……」他努力嘗試辯解。「有幾個男人能忍受自已未過門的妻子懷了別人的孩子?偏偏那還是只有一面之緣的男人,你說我能不生氣嗎?」

  「現下問題不在於誰是誰非,不管你愛不愛我,我們都不可能。因為我並不愛你,我的心另有所屬,我只要他!」

  馮世祺變了臉色,陰陰沈沉地問︰「誰?那個人是誰?」

  一縷不安爬上心頭,她退了一步。「什……什麼?」

  「是他!」他的腦海浮現一道形影──那個俊挺出奇的男人!「你真的把那個野男人留下來了?他是你的姘夫?」

  秋水心不悅地皺眉,道︰「你怎麼說我都沒關係,就是不許你侮辱他!」

  就連一絲一毫不堪的字眼,她都無法忍受他人加諸在谷映塵身上。

  如此強烈的維護之心,教馮世祺恨得牙癢癢的。

  「好一對姦夫淫婦!你就這麼缺不了男人,一定要四處勾搭嗎?」

  馮世祺的表情太可怕,她有不好的第六感。

  「你──你想幹什麼?」有了前車之鑒,她心生警戒,驚疑不定地往後退。

  馮世祺三兩下抓住了無路可逃的她,口氣狂暴地道︰「我一再容忍你,偏偏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這是你逼我的,等你成為我的人.我看你嫁不嫁!」

  秋水心驚駭地瞪大了眼,奮力地揮拒那雙侵犯的魔掌。「馮世祺,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對她礙事頑強的抵抗感到不耐,他一使蠻力,將她甩到地面上,身軀火速壓了下來。

  「不……放手!馮世祺,你不要碰我!救命啊……」秋水心是真的慌了,如果沒人聽到她的呼救聲,再這樣下去……她連想都不敢想。

  女子的力量終究敵不過男人,她微弱的抗拒起不了什麼作用,衣襟已被馮世祺粗暴地扯開,她無力阻止魔掌淫褻的進犯,悲憤得直想將他千刀萬剮。

  「我早就想得到你了,等了七年,夠久了,你既然能下賤到陪一個陌生人睡,為什麼不能給我?」

  「你──你這個禽獸……」她一腳用力踢向他,馮世祺早防到她會有這招,兩腿壓制住她,整個人貼向她,讓她感受他張狂的情慾。

  受到這樣的羞辱,秋水心恨不得能當場一死了之。

  「住手,馮世祺,你聽到沒有!」決堤的淚肆流成災.她淒絕狂叫。

  此刻,谷映塵的容顏在腦海更加清晰了起來,如果不能保住貞操,她情願死!「映塵……」不知不覺中,她悲切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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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哄若兒入睡之後,谷映塵隨意漫步在微熏的陽光下,拂了一身暖意。

  行經秋水心的書房時,一陣異樣的聲響傳入耳畔,由於習武之人聽覺異常敏銳,他可以肯定那不是出於錯覺。

  難道她──發生了什麼事?

  這樣的感觸來得又快又猛,他旋身上了閣樓。

  走得愈近,聲音愈加淒切,門一推開,映入眼簾的,竟是兩道在地上交纏的身形!秋水心如獲救星,急喊道︰「映塵救我!」

  馮世祺瞬間慌了手腳,滿心驚懼。谷映塵的身手他是見識過的,就算十個他都不會是谷映塵的對手。

  空氣彷佛僵凝住,三個人就這樣怔在原地,誰也沒再有下一步舉動。

  然後,谷映塵緩緩開口,語調是無波無瀾的冷漠。「打擾到你們了嗎?很抱歉,兩位請繼續。」

  此言一出,同時接收到兩方極度的震驚。

  掉開視線之時,他並沒遺漏掉秋水心那雙噙著淚光的眸子,她瞪大了眼看著他,神情是滿滿的不敢置信……

  笑話!她有什麼資格要他為她拚死拚活?她又不是他的女人,要多少男人是她的事,馮世祺若是能讓她痛不欲生,他還求之不得呢!救她?這是哪門子爛笑話?

  優雅從容從退開後,他還不忘替他們關上門。

  馮世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幸運,立刻如惡野狼般撲了上去。「這下我看還有誰會來救你。」

  「不!別這麼對我,映塵……」心,已然盡碎,最痛的傷,不是馮世祺的野獸行為,而是谷映塵眼中那抹事不關己的淡漠。

  他怎能這麼對她?怎能?

  谷映塵,你夠絕!「住手、住手!不要碰我……」聲已啞,力已竭,她仍不放棄地死撐到底。

  在馮世祺粗暴地拉扯之下,衣衫已殘破不堪,胸前唯一的遮蔽物又被一把扯掉,她絕望地以手護住胸前,悲憤欲絕。

  「映塵……救我……求你……映塵……」她哀哀泣喊,一聲又一聲。

  這就是她的命運嗎?深愛的男人眼看她受人淩辱,卻置身事外,視若無睹……

  秋水心啊!你夠悲哀了!門外──

  谷映塵絕然地不予理會,堅持跨出步伐。

  「救我……映塵……映塵……」

  聲聲淒絕的叫喚傳入耳畔,飄進他來不及關閉的心。

  「該死」他低咒了聲。

  不要理她,谷映塵!這不是你的目的嗎?要她生不如死!他一遍遍告誡自己,偏偏心頭卻不受控制地浮現她楚楚堪憐的帶淚容顏,他的作為、以及她深受傷害的眼神,在他腦中盤旋不去,他愈是不想理會,它就益發強烈地絞扯著心扉──

  此時此刻,馮世祺正對她做著他曾做過的事,撫觸每一寸他曾吻過的肌膚,那些都烙著屬于他的印記,那記憶中的甜美,只有他嘗過……

  不知不覺中,雙拳已握得死緊。

  抿緊唇,他的面容一片森寒,他僵直著身軀,迅速將門  開,一把提起壓在秋水心身上的馮世祺,狠狠往牆邊甩去。「滾!再讓我看見你,我保證讓你下半輩子再也玩不得女人!」

  馮世祺不曉得他為何突然改變心意,嚇得如秋天落葉,都快抖散了骨頭。

  「映塵!」飽受驚嚇的秋水心,罔顧一切地投向他,整個人縮進他懷中,雙手死摟住他,再也不放手。

  谷映塵脫下外衣裹住她,反手抱起她回房。

  將她放回床上,有如驚弓之鳥的秋水心仍舊不願放開他,谷映塵不禁出言嘲弄。「怎麼?該不會在馮世祺那邊沒得到滿足,想在我身上索求吧?」

  秋水心這才幽幽抬眼,確定自己真的在他身邊,忍不住又撲向他,小手緊緊圈住他頸子,逸出細碎的泣語。「我好怕……」

  濕熱的面頰貼在他的頸畔,道道滾燙的熱淚,竟讓他短瞬間一陣悸疼。

  這女人沒腦子嗎?他比馮世祺還要危險可怕,留在他身邊,她會死得更慘,他不相信她會不清楚!

  但為何她就是不怕他?不管他如何殘酷地傷害她,她就是執著地想為他停留?

  他莫名地惱怒起來。「顯然我做得還不夠絕,不夠讓你避我如蛇蠍。或許,我該再將你丟回去給馮世祺才對……」

  「不,不要!」秋水心失聲尖叫,嚇得臉色慘白.更加死命地抱住他。「求求你!不要……」

  谷映塵皺了下眉。「放手,我快被你勒得斷氣了!你想謀殺我嗎?」

  「啊?」秋水心趕忙松了手,翻開他的衣襟察看。「你有沒有怎樣?」

  他冷漠地扯掉她的手。「要有怎樣還會坐在這裡嗎?」

  真是受不了的白癡!他是絕頂高手耶!豈會讓她隨便一勒就出事?隨口說說她也信,不是沒腦袋是什麼?

  「對不起。」她垂下頭,低低地道歉。

  谷映塵不置可否,勾起下鄂盯視著她。尚未恢復血色的臉龐還掛著幾滴殘淚,真是我見猶憐。

  「哭得真慘,又不是要你的命。」

  「我情願他要我的命。」她直覺道出心聲。

  「哦?真看不出來,你在我面前可沒這麼壯烈。」他記得他只是隨便逗弄幾下,她就受不住了,他一直以為她是很敏感的。

  「你不一樣……」她低低地道。

  他挑了下眉。

  她的意思是,她的敏感、她的熱情,只對他?

  「那裡不一樣?」他明知故問,帶點惡意的逗弄。

  「你……因為……」怎會扯到這裡來?她一點也沒防備。

  「愛我就愛我,早就不是什麼祕密了,還說得零零落落。」他厭煩地輕哼。「你就因為這個原因,拚死反抗?」

  「我……不想讓除了你之外的人碰我……」她可憐兮兮地小聲道。

  谷映塵聞言,毫不留情地嗤笑出聲。「我說秋水心,你的腦袋有沒有問題?上過幾次床,你就把自己當成是我的女人了嗎?居然想為我守節?呵,你憑什麼?」

  秋水心咬著唇,不語。

  她懂他的意思,他根本沒把她看成是「他的」,在他眼中,她比青樓妓女更不如,連為他守身的資格都沒有。

  如果能不愛他,心便能不被刺傷,痛,也能少上一分,然而,她卻悲哀得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命運註定她該拿她的一切來還他。

  「我……什麼也不是,對不對?」她恍恍惚惚地道退場門。

  「你說呢?」瞧她一臉的哀怨,早要她別自作多清了,這可怪不得他。

  她凝望他,逸出淒柔的笑,習慣了他的殘忍,她已不在乎傷會有多重。

  她仰起頭,在冷然的俊顏印上細碎的吻。谷映塵有淡淡的訝異,但他沒表示什麼,默不作聲的任由她去。

  縮緊的玉臂,將他拉下,他覆在她身上的長衫早教她卸去,纖柔素手解著他身上的衣物。

  他揚起眉,終於出聲。「你很想要?」

  「求你……」她細聲道。

  不複往日矜持,她主動吻上他寬濃的胸膛。「只有你才能洗去我的屈辱,我不要在身上留著他噁心的氣味,求你,映庫……」

  凝視她好一會兒,他不發一語,降下體子,吻上她的唇,秋水心立刻拋開顧忌,激切地回應,丁香小舌纏上他,熱烈難分。

  忙碌的小手,同時除去他身上的衣物,不著寸縷的嬌軀再無阻隔的熨貼著他濃實的胸膛,真實的膚觸,教她滿足地吟嘆。

  「這麼飢渴?」狂熱交纏的唇舌一分開,他輕嘲道。

  看在她這麼「賣力演出」的分上,不給點回報好像說不過去。

  褪去身下僅餘的衣物,他將陽剛而攝人心魄的健軀貼向她,在她的嬌喘聲中,俯下頭舔弄她顫動的香乳,另一手細揉慢撚的沿著傲人曲線搓弄,直到感受到它在他手中硬挺熱燙,他滿意地往下移,挑情的舌來到她小巧的肚臍,繞著圈輕緩逗弄。

  嬌軀益見燥熱,他一路直下,來到她沁甜的幽秘處,輕探的舌尖旋弄著包裡在花瓣中的蕊心,她驚抽了口氣,幾乎無法承受這狂浪的激清。

  「映……映塵……」嬌喚聲輕弱無力。

  「這樣就心癢難耐了?那這樣呢?」似一倏靈巧的蛇,唇舌完全探入,攪動她泛濫的情潮……

  「映……」她快承受不住了。

  「別喊了。」他迅速地封住她的唇,給了她一個熱烈的吻後,卻又突兀的翻身退開,在一旁躺下,兩手枕在腦後,談天氣似的淡道「我沒義務滿足你,自己想辦法,要真受不了,到外頭去找人解決。」

  秋水心臉色一白,明明已認清了他的殘酷,卻還是承受不了他每一回突如其來的寡情與冷絕。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他竟如此羞辱她,將她說成了放浪的淫娃蕩婦。

  「非要我不可嗎?那也行,如果你能滿足我,我不反對。」他不置可否的聳聳肩,見她呆怔著文風不動,他又道︰「還不過來!」

  「呃?」她表情有些茫然,遲疑地靠向他。

  他的話,她只能無異議地順服,但問題是──該怎麼做?一直以來,就是由他主導一切,她不會呀!「男人最厭惡的是什麼你知道嗎?」

  不會是好話,她抗拒著不想聽,但不帶感情的冷然嗓言仍是飄進耳中。「是女人的回應像木頭一樣!你要是滿足不了我,就滾到一旁去,別來煩我!」

  秋水心輕咬著唇,忍住受辱的感覺,不讓在眼眶打滾的淚滑落,傾下體,吻住他的唇。

  他要她做,她就做,反正,她早就沒有自尊可言,當一顆心被他棄如敝屣地狠狠踩在腳底下時,她就已經什麼都顧不得了。

  羞辱她,是他唯一的快樂,好,她成全他!傷害她,是他唯一的目的,好,她也認了!既然上天要她捧著一顆面目全非的心,痛苦地愛著他,她還能如何?只希望他能明白,她的逆來順受,為的不是贖罪,也非關歉疚,而是她愛他,不可救藥地深愛他!即使愛他的代價是賠上性命,她也絕無怨尤。

  冷情的薄唇,不為所動的任她輕吻,她低斂著眉,將憂傷壓到心靈深處,分啟唇瓣將舌探入,以熱情挑動他。谷映塵瞥了她一眼,終於輕淡地回應,她深沈的難堪霎時消減許多。

  「謝謝。」她柔聲說出她的感激,這讓她有勇氣繼續下去。

  這女人總是說些沒頭沒腦的蠢話。他不予理會的將目光別向他處,沒搭理她。

  淡柔的吻,來到他胸前,她遲疑了下,不確定該不該這麼做。

  深吸了口氣,拋開不必要的疑慮,嬌嫩唇瓣合住了他的乳頭,以致沒發現谷映塵一瞬間的訝然。

  他──好像也是這樣做的吧?秋水心一邊回想,伸手撚住它,輕扯了下。

  谷映塵輕柚了口氣,渾身一僵,抿著唇將話迸出。「看不出來你的學習能力這麼好。」

  「是……是嗎?」這是諷刺還是另有涵義?她分不出來。

  依著他的模式一路而下,驚見他昂藏的慾望,嬌容立刻赧紅.染上縷縷醉人雲霞。

  真……真的要嗎?

  吞了下口水,她鼓足勇氣,伸出羞澀的小手,圈住他熱燙的欲源,這一回,他的抽氣聲清晰可聞。

  「對……對不起,我弄疼你了嗎?」她趕忙鬆手,無知又無措的回應,看得谷映塵氣悶不已。

  「繼續!」他切牙道。

  「那……那好吧!」既然他都說了,她也只能遵命照辦。

  如鋼似鐵的男性慾望,炙熱得燙手,她不讓自己退縮,輕握著上下挪動,感覺到它腫大的變化,她瞪大了眼。

  「少故作清純,又不是沒碰過!」他悶聲道。如果他沒記錯,昨晚他才剛要過她而已。都不曉得翻雲覆雨多少回了,還一副無知的處女樣!秋水心看了他一眼,確定他沒有任何不適或不悅,她才又接續下一步──以她的口。

  谷映塵死握住拳,呼吸逐漸濃重急促起來。她濕滑檀口的撫慰,帶給他幾近爆炸般的衝擊,來勢洶洶的慾望,夾帶著翻天覆地的狂烈情潮席捲而來。

  「然後呢?我該怎麼做?」她仰起頭,詢問道。

  「上來!」他粗聲道。

  「我?」她嚇了一跳。這樣……好像怪怪的。

  「別讓我說第二次!」他壓抑著迸出話來。

  秋水心不敢再猶豫。壓下羞愧感,跨上他的腰,臉紅心跳地迎向他熾熱硬挺的慾望,密密地與他融合,緊實的柔暖包圍,幾乎令他呻吟出聲。

  天殺的!他怎麼可以有太多感覺?別忘了,他之所以要了她,為的是羞辱她,滅門之仇不共戴天呀!他要是用了太多情緒在她身上,那便千該萬死了!她只是泄欲的工具,如此而已!他必須無動於衷!

  他在心中信誓旦旦地厲聲告誡著自已,強自壓下欲求,僵直著身軀不讓自己妄動。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才讓自己不像個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般,瘋狂地與她歡愛。

  可是當她在他身上輕緩地移動之後,那股襲來的狂熱快感,卻令他再也隱忍不住的輕哼出聲。

  擺動的嬌胴散發出魅惑人心的嫵媚冶艷,散落的長髮隨著嬌軀的起伏節奏一同款擺舞動,給了他視覺上的感官刺激,谷映塵索性閉上眼不去看她。

  他是故意的,要她,卻不碰她。

  秋水心命令自己別去在意,更為熱烈地加快激情旋律,揮灑所有的熱情。前後起伏的身軀翩然起舞,為這段纏綿無悔的愛戀舞出最耀眼燦爛的一頁記憶……

  衝擊的火花愈燒愈烈,燃至頂點,在瞬間化為璀璨永恆,將她推向極致狂歡中,她嬌喘吁吁地看向他。「映塵……」

  他知道她要說什麼,在她退場門之前便截斷了她,沈聲命令道「不許停。」她滿足了,他可還沒有,是她挑起他的慾望,他偏不要草草結束。

  秋水心沒再多言,身軀向前推進,將他要的歡愉給他,直到他在她體內得到釋放,她才嬌弱無力地退開身。

  從頭到尾,他始終維持原有的姿態,未曾動過,就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相較之下,他讓她覺得她的行為像極了蕩婦,但她實在太累了,累得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感受那份難堪。

  秋水心合上眼,在疲倦中沉沉欲睡。

  跌入夢鄉之前,空谷清冷的嗓言飄入耳畔──

  「我還是小看了你,哪天要是日子過不下去,可以考慮上怡紅院討生活,保證百花失色,男人盡為你瘋狂。」

  她哀傷地一笑。

  是了,這就是谷映塵,永遠不忘傷她。

  那天之後,馮世祺沒臉再來騷擾她,讓秋水心的日子平靜了不少,而最開心的莫過於若兒了,他一直都覺得馮世祺很礙眼,但基於對方是長輩,又不敢多說什麼,這下他主動消失,怎不大快人心?

  「真好,沒人再來煩我和娘了。」若兒扒了口飯,笑嘻嘻地說。

  「吃飯別多話。」秋水心輕訓兒子。

  就算心裡很認同若兒的話,身為長者,表面上還是要表達立場,以免兒子養成沒大沒小的習性。

  「表舅很討人厭嗎?」谷映塵將鮮嫩的魚肉挾進若兒碗中,若無其事地接續話題,擺明瞭不把她當一回事。

  「嗯。」瞄了母親一眼,見她沒說什麼,才又道︰「他以前常常往這裡跑,又表現出很疼愛我的樣子,老買些有的沒的東西來給我,而且每次都會問我,他當我爹好不好?」

  挾菜的手頓了下,谷映塵淡然回道︰「那很好啊,多個人疼你。」

  「才怪。他又不是真的想對我好,我才不稀罕。他的目的,其實不是要當我爹,而是想當娘的相公。再說我自己就有爹了,為廾麼要讓他利用?」

  「你這小鬼!」谷映塵搖搖頭,眉宇之間不禁流露出驕傲之色。

  他的兒子確實聰敏過人,才七歲,卻有著無比縝密的心思,就能夠準確地分辨出人心善惡,是不簡單。

  秋水心凝望著他深沈的表情,實在看不透他在想什麼,於是不安地開日。「映塵,你別聽孩子胡說──」

  留意到若兒想挾對面的菜,谷映塵順手幫他挾來。淡?了她一眼,丟了句話過去,堵了她的嘴。「他像我。」

  「呃?」她差點被入口的飯噎著。

  這話代表什麼意思?誇獎嗎?

  谷映塵撇撇唇,沒多作解釋。

  小時候的他,也有同樣敏銳的觀察力,爹說他傲,不喜歡的人理都不想理;可一旦讓他接納,那份感情便是至死方休,所以爹也說他狂。

  還記得爹說過,他非池中之物,所以儘管娘親難舍稚兒,爹仍是讓年幼的他離家拜師習藝,期許他能如一開始替他取名的深意一般︰風采出塵,傲視群倫。

  若非如此,他想,十四年前那場致命災劫,他是逃不過的。

  「娘沒有嗎?」若兒看了看碗中的菜,留意到父親在用餐時,總會悉心照料到他,但卻從不替娘挾菜。

  「當然有。」他揉揉兒子的頭,順手挾了塊肉到秋水心的碗中……看起來很油膩的那種!「娘不敢吃那個……」若兒立刻開口告知父親。

  「你娘應該教過你,吃東西不可以偏食,對不對?那她就要以身作則。」他三言兩語堵了若兒的話,說得很合情合理。

  但,可苦了秋水心。

  看著碗中的食物,她為難得不知如何是好。

  一抬眼,不經意捕捉到他漾著冷諷的眸采,她恍然明白……他是故意要整她的!罷了,他不打算讓她好過,她又何必再說什麼,如了他的願吧!這是她打一開始就作的決定,不論他加諸在她身上的是什麼,她都心甘情願地承受。

  不讓自己多想,她一次入口,那滑膩的觸感,教她秀眉緊檸,反胃欲嘔的感覺直衝擊著她。

  好一番壯士斷腕的神態呀!谷映塵斜睨著她,沒料到一塊小小的肉食,會有這麼大的效果,她豐富的表情,讓他噙起邪笑。

  不行!實在忍不住了!受不了口中令人反胃的滑膩感,陣陣翻湧的噁心感直冒了上來,她捂住唇,朝外頭沖去!裡頭的父子對看一眼,不約而同地跟了上去。

  她在外頭吐得昏天暗地。

  谷映塵扶住她,若兒則是一臉憂心地站在她旁邊。

  「娘!你怎麼了?」

  秋水心只能搖頭,胃像是翻了一圈,這一折騰,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若兒,你回去把飯吃完,我陪你娘回房。」他手勁一施,緊摟住她的腰,不適的胃經他這麼一壓,勒得她又想吐了。

  見她如預期中變了臉色,他假裝看不懂,沒打算要鬆手。

  「可是娘……」

  「聽你爹的話。」這回出聲的是秋水心。她已經沒有力氣陪他周旋了,誰曉得他下一步還會做什麼。

  回房後,她無力靠坐床頭,閉了閉眼,語調輕弱地道︰「這下你滿意了嗎?」

  谷映塵聞聲望去。「少一副受虐小媳婦的模樣,你知道這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他說過要她活著比死還痛苦,依目前的情況看來,離他的目標還遠得很。

  殺人,真的可以不見血,對不對?秋水心哀淒地想。

  谷映塵就是個中翹楚。

  他能殘酷到什麼程度,她又不是沒見識過,如今也實在沒必要再為此感傷,她早認清,為了達到每時每刻淩遲她、讓她生不如死的目的,他真的可以不擇手段!「好哀怨呀!」他伸出食指挑起她的下顎審視她,嘆息聲吐得不怎麼有誠意。

  「我真的很累,求求你讓我有點喘息的空間,你也不希望我太快被你逼死,無法令你達到復仇的快感吧?」知道再這麼下去,又會沒完沒了,她的腦袋昏昏沉沉,真的沒辦法再承受什麼了。

  「當然可以,我最有成人之美了。」他攤攤手,很大方地應允,那無害的口吻,好似她這模樣與他完全沒有關係。

  「要我幫你嗎?」他微傾下體,探手向她。

  「不……」承受不住他深沈難測的言行,她一下子更覺昏沈,虛軟得使不上力。

  「別逞強了。」扯開腰帶,寬了外衣,一瞬間碰到的觸感令他手一頓,快如閃電地探向她袖內,取出之物,教他訝異極了。

  「為我準備的?」他彈了彈刀鋒,嘖嘖嘆息。

  好亮的一把匕首啊,刺下去準死無疑。她可真濃待他呀!「勞你如此費心,還真是過意不去。」他輕狂地低諷道。

  「什……什麼?」她一下子回應不過來,聽懂了他的意思後,連忙解釋。「映塵,你別誤會,這不是……」

  「緊張什麼?又沒說不給你機會。」俐落地轉了個方向,長指撚住刀身,執起她的手,將匕首放回到她手中。「歡迎你一展身手。要是你能傷得了我,我在九泉之下都會為你喝采。」

  他的神清寫滿了深深的嘲弄。想殺他!呵,那也得她有這個本事才行,就憑這個自不量力的女人,再給她一百次機會,她都未必能傷他寸許!秋水心怔怔地看著手中寒芒閃動的匕首,再抬首望向他幽冷而不帶感情的面容,心裡明白,她什麼都不用說了,因為他不會想聽。

  映塵呀,你怎能如此誤解我?我對你的感情,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她若想傷他,還會承受他所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無怨無悔了這麼久嗎?

  這匕首,從來就不是為他準備的,自從上回發生了馮世祺的事件之後,她才想到要用這個方法自保,以防歷史重演,並不是想對他不利呀!他難道還不明白,她寧可自己死,也不會傷他分毫?

  罷了,多說無益,他要怎麼想就由他去吧!總有一天他會瞭解,她是拿生命在愛他,愛得癡狂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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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銀鈴似的笑語回蕩天地間,玩得不亦樂乎的小若兒,臉上洋溢著燦爛笑容,朝坐在青草地上的父母奔去。

  「當心點,別又跌跤了!」

  谷映塵話語甫落,小小人兒便直撲他的懷抱,一大一小滾在草地上嬉鬧不休。

  「臭小子,你想害我內傷嗎?」笑鬧了一會兒,他穩穩地摟住兒子,不重不輕地一掌往小屁股拍去。

  「娘啊,爹欺侮人──」若兒氣喘吁吁地大叫。

  「秋若塵,你少惡人先告狀喔!」

  「好了,你們別鬧了。」秋水心一手拉起若兒,替他拭去臉上的汗珠,臉龐上漾著慈母的光輝。「瞧你,玩得臟兮兮的。」拭淨了臉,又順手拈起鋪在草地上的點心往他嘴裡送。

  「謝謝娘。」語音模糊地說完,又跳起來追松鼠去了。

  將視線由那忙碌的小小身影中拉回,她望向谷映塵。

  冷峻容顏上的沁寒已然消融,望著兒子的目光揉入了一絲暖意,那是專屬於若兒的溫情,而她,除了冷漠,再無其他。

  如果能夠不為自己感傷,她必須說,他的確是個好父親,對待若兒,他無愧于自己的父親身分。

  那麼,這是不是代表……

  她倒了杯水遞給他,有些遲疑地開口。「映塵……」

  「嗯?」他接過杯子,目光仍舊停留在若兒身上,沒有看她一眼。

  留意到她的異狀,他收回目光,斂起所有的情感,以幽冷的眸子望向她。「有事?」

  「沒……沒有。」她倉皇地別開眼。

  在他發現若兒的存在時,那已是既定事實,所以他會接受,但是若能讓他重新選擇,她完全沒有把握結果會不會一樣,他會要一個由他最痛恨的女人所為他孕育的骨血嗎?

  「若兒……」她吞了吞口水,小心地試探。「他說想要一個妹妹。」

  谷映塵有意無意地投去一眼。「你在邀請我?」

  「不……」嬌容不爭氣地紅了起來。

  「既然不是,就去找願意配合的男人,不要問我。」他往後仰躺,閉上眼不再搭理她。

  「你怎麼這麼說!」明知她對他死心塌地,卻總要把她說成人盡可夫,再怎麼平常的對話,他都有辦法含刀帶刺,不讓她好受。

  她幽幽地凝望他,剛毅俊顏如寒霜鐫刻而成,卓絕出眾,卻散發著寒如冰、傲如霜的冷絕氣息。

  他是個出色的男人,她無法不將心纏系在他身上。

  柔風吹亂了他的發,幾綹不聽話的發絲停留在卓眾的俊容上,頑皮地撫弄著,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替他拂去,帶著抑不下的強烈渴望,收不回的纖素柔荑輕輕爬過他絕倫面容,任由指尖一一淡撫飛揚的眉、緊閉的眼、英挺的鼻、薄冷的唇,眷眷戀戀……

  谷映塵早就感覺到在他臉上撫弄的小手,仍舊閉目養神,懶得理會她。

  他沒生氣耶!那……她可不可以偷親他一下?

  難得放肆一次,她鼓起勇氣,冒著惹怒他的危險,傾下體,柔柔淡淡地啄吻了下他的唇。

  本以為接下來他會怒言喝斥,豈料,他居然沒回應,吭也不吭一聲。

  她當然不會以為他睡著了。谷映塵的警覺性高得嚇人,即使在睡夢中,只要一有異樣,便會立刻驚醒,更別提她剛才在他臉上撫弄了一陣,要真睡著,也早醒了。

  他今天脾氣怎麼這麼好?容忍度出乎她的意料。

  流連的視線由他的臉龐往下移,打量他蓄滿陽剛氣息的身軀,心念一動,不知哪來的勇氣,她探手往他腋下鑽去,谷映塵臉色一變,抓開她的手跳了起來。

  「你幹什麼?」

  秋水心愣在當場,小手定在空中忘了收回。

  他……他怕癢!這個看來剛強無比的男人,居然也怕癢,而且比起若兒有過之而無不及!心頭沖激著難言的情緒,是對他更深沈的憐惜,以及滿溢的濃情,他看來,也只不過是個正常的男人呀,如果沒了仇恨,也許,他也會是個好丈夫。

  低低地,她輕笑出聲──為他那一貫冷凝之外的詫異表情,原來她也有辦法激起他的情緒呢!「你覺得這很有趣?」他切牙死瞪著她。

  秋水心不知死活,依舊笑著,惹惱了谷映塵。

  出其不意地,他撲向她,以唇封住她清靈的笑語。

  「呀──」她低呼了聲,一下子被他吻得暈頭轉向。

  他一向都是這樣的,只做他想做的事,也不管他們身處於光天化日之下,狂放得不在乎是否會有人看到。

  「如果我夠狠,我會當場要了你,看你以後怎麼見人!」他是男人,無所謂,可她就不一樣了,淫婦之類的唾罵詞彙絕對跑不掉,女人鄙視她,男人想染指她,汾陽城難再有她容身之地。

  然,他沒打算一下子把她逼入絕境。

  他翻身躺了回去。「有膽就再來碰我一下。」

  迎視他冷沈寒絕的面容,她在心底幽幽嘆了口氣。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十四年了,整整十四年的天人兩隔!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好一個高處不勝寒!他晃動手中玉杯,看著杯中瓊漿蕩漾點點寒光。

  連他都覺不勝淒寒,爹、娘,您們在九泉之下,是否倍覺孤冷?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不應有恨、不應有恨……去他的不應有恨,我有!我有滿懷的悲恨!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月盈月缺,悲歡離合,當真是每一個人逃不掉的宿命?

  不甘呀!他尚未嘗盡孺慕溫情,上天怎能如此虧待他!「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裡孤墳,無處話淒涼……」喃喃念著,不知名的水光漾上眸底。他仰杯一飲而盡,斷腸之痛,卻是怎麼也麻痺不了。

  「敬你,谷氏所有的慘死亡靈。」倚著窗面,滿杯水酒朝窗外酹地而灑。

  「安息吧!谷映塵在此立誓,你們的每一筆血債,我將親手一一討回,誓死方休!」負荷不了過深的悲慟,他舉杯狂飲,任燒灼的酒氣一寸寸侵噬身心。

  秋水心一踏入房內,看到的便是這幕情景。

  一整天,他顯得格外陰郁沈凝,本就寡言的他,今天更是一句話都沒說,她早看出他不對勁,再加上一個晚上都沒看到他,心知有異,沒想到他居然一個人躲在這裡喝了個爛醉!「映塵,你還好吧?」

  她上前想扶住他,一面猜測他還有幾釐清醒。

  「你不要碰我!」他一手揮開,酒氣揮發下,使他腦子有些許昏昏沉沉,站立不穩的往後跌退幾步。「你知道嗎?我真的好想將你碎屍萬段,血祭我谷家每一道慘死的親族亡靈!」

  「我知道。」她低低地回道,走近一步,取過他手中的酒瓶。「你想怎麼做,我任你處置,但別傷害自己。」

  「傷害?」他驀地狂聲大笑。「當十四年前的今天,你父親血染谷家時,傷害就已經造成了!這十四年當中,我簡直不敢去想,他們流離無依的魂魄飄蕩在天地之間,會有如何淒涼;更不敢去想,他們死不瞑目的臉龐會有多悲、多怨!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居然敢這麼早死!呵,無妨的,既然不能讓他死在我手中,就拿他的寶貝女兒來替吧,我相信,這會比親手殺死他更讓他痛苦!秋水心,你這輩子都休想得到我的善待!」

  「我懂。」她靜靜聆聽著,終於明瞭他今日的反常所為何來。

  她唯一一次看到他失控,是在初得知她是他的滅門仇人之女時,除此之外,他一向是喜怒不形於色,更不可能在她面前表露悲傷的情緒。此時的他,竟與那日一般,神情是這麼沈痛……

  是啊,怎能不悲?怎能不慟呢?今天是他谷氏一門的忌日啊!若不是內心的傷痛深到無法承載,他是不會以狂醉來麻痺自己的。

  她無法阻止自己,伸手去撫他哀絕的面容,心是說不出來的疼。這男人,看來冷傲剛強,事實上,他亦傷痕累累,無力去舔舐,一顆心比誰都還要脆弱。

  谷映塵反扣住她的手,無視於她眼中的憐惜與柔情,臉龐蘊涵著一觸即發的危險風暴。「你在同情我嗎?同情一個被你父親害得一無所有,生命飄零堪憐、境遇滄桑悲哀的人?」

  「我沒有……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你憑什麼認為我該什麼都知道?不,我不懂,我一點都不懂,你來告訴我啊!」他有好多的疑問,爹為什麼要離開他,娘為什麼不再憐他?生命中最珍貴的,是娘祥和慈愛的臉龐,至今,他都還牢牢記著被娘擁在懷中的柔暖感覺,為了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讓爹娘因他而驕傲,他離開了家,他以為,那個溫暖的窩巢,永遠會等著他,娘會一直張開雙臂,等待他投入,收容他疲憊的心。

  曾幾何時,記憶中的天堂成了可怕的血腥夢魘,他的家支離破碎,娘的懷抱呢?他至今依然一直在找,但卻再也找不到了,時日一久,他愈來愈茫然,他真的好累了,可是他卻不知道,這滄桑的心,還有誰能收容。

  「別這樣,映塵。」她急切道。「你並不是一無所有,你忘了你妹妹嗎?還有若兒,他們都是你的至親,他們都需要你,還……還有我……」

  「你?是啊,我差點忘了,就算要下地獄,我也絕對會拉著你一同陪葬!」寒戾的眼瞳倏地綻出冰冷噬血的光芒。

  秋水心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一陣寒意襲上心頭。「仇恨……這麼重要嗎?難道……我對你的愛…

  …你一點感覺也沒有?這片刻骨癡絕的情感,當真及不上仇恨的力量?」

  「愛?!」像是聽到了什麼謬論,他瘋狂地仰頭大笑,久久無法遏止。「曾經,我擁有過的愛不比你少,我也有人心疼、有人時惜,會造成如今的境地,是誰造的孽?是誰害死了所有愛我的人,讓我淒涼孤獨了十四年,讓我……想愛都不知道還能愛誰。而今,我竟還落魄到只能讓仇人之女來愛我……谷映塵呀,你好可悲!」

  不知怎地,他就是好想笑,怎麼也停不下來。然而,那尖銳的笑聲卻像是蘊藏了無盡椎心狂痛,聲聲哀愴……

  他的每一句話、每一陣笑聲,全如利刃般直搗心口,令她聞之鼻酸。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以為她看到了他眼中閃動的水光……

  「別這樣,映塵,你別這樣……」這一刻的他,比任何時候都還要教她心痛!「不然你還要我怎樣!你說啊!」他猛地扣住她肩頭,用力搖晃她,整個人陷入悲憤的情緒中無法自拔。「你有沒有看過屍橫遍野的景象?裡裡外外,沒有一寸土地不染血,每一個人,全都張大著不敢置信的眼睛,控訴著這慘無人道的惡行,甚至沒有一個人願意為他們收屍,空氣中充斥著濃濃的血腥與腐屍味,原本祥和的莊園,成了陰森駭人的人間煉獄,我請問你,我還能怎樣?你還要我怎樣?」

  秋水心已經說不出話來,陣陣反胃噁心的感覺在腹中翻攪,分不清是他的話還是他顛狂的搖晃所造成,她只覺頭暈目眩……

  「夠……夠了,別再……」她虛弱地擠出話來,想制止他。

  「這樣就受不了了?」他獰笑著。「那我呢?誰能體會我當時所受的衝擊?我不只要面對,還必須要接受!看著滿地的屍身,我甚至不知從何收起!你一定不知道吧?這其中,多得是屍首不全的情況,我幾乎無法肯定,我所葬下的頭、手、肢體,究竟是不是他們的──」

  「不要再說了……」她掩住耳朵,再也聽不下去。「求求你……別用這種模式折磨我……」

  「聽不下去了嗎?」他扯下她的手,強迫她面對他。「你不是說你愛我嗎?連分擔我的苦楚都辦不到,還談什麼刻骨銘心!」

  「映……映塵,你放手……」好痛!他脫出掌控的力道抓疼了她,她的肩胛骨都快被他捏碎了,全身的骨頭也快被搖散了……疼楚傳遍周身,意識虛虛浮浮……

  「要我放過你是嗎?作夢!」手一使勁,將她甩向牆面,過猛的衝撞力,幾乎震傷了她的五臟六腑,尖銳的痛楚由下腹竄起,佔據了她所有的知覺。

  昏昏沉沉的頭撞上牆壁,連帶的視覺也模糊起來,渾身痛麻的身軀才剛由他的粗暴中脫離,谷映塵卻沒給她喘息的機會,旋即又攫住了她,將她牢牢貼向牆面。

  「你還沒回答我呢!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愛我嗎?那就證明給我看,讓我看看你有多愛我!」語畢,他一把撕開她的衣衫,激狂的吻烙了下來。

  「不,不要……」她已經痛到麻木了,他此刻的粗蠻行徑所印下的掐痕與瘀痕已算不了什麼,但她至少知道,再不阻止他,將會發生什麼事。

  「住……手,映塵……」聲音輕弱無力,她下意識的護住腹部。

  「我偏不!」他的神情陰沈而狂亂。「我就算強暴你,老天都會原諒我!」

  扯開她的兜衣,他粗野地吮咬、揉捏。

  「不……不要……」破碎的啜泣輕逸出聲,道道熱淚滾了下來。

  他怔了下,旋即退開身,狠狠地甩開她。「滾出去!我谷映塵不愁沒女人,我不屑為一隻穿過的破鞋用強的!」

  猝不及防的摔落地面,飽經蹂躪的身軀再也禁不起摧殘,她面色死白,冰涼顫抖的唇畔說不出一個字來,陣陣撕裂身心的劇痛席捲而至,不知名的溫熱液體自腿間流出,她心下有了領悟,探手撫向那一片濕熱,攤開掌心,那是怵目驚心的淒艷血紅……

  她閉了閉眼,氣若遊絲。「求……求你,找大夫……映……塵……」

  谷映塵同時一驚,拾回流失的理智,他變了臉色,不假思索地一把抱起她。一靠入他懷中,她也同時昏了過去,不複知覺。

  大夫來了又走,婢僕忙進忙出,直到一切就緒,四周歸於寂靜,只剩他與她。

  她依舊昏迷,他就坐在床邊望著她,不發一言。

  心緒是複雜難解的,有些悲澀,有些酸楚,還有一些些……歉疚。

  他與她,曾有過那麼一個孩子,尚未成形,卻因他的粗率而失去──

  遺憾嗎?

  不,他不知道。

  如果這個孩子沒有失去,他又會怎麼做?他能容允她生下「他」嗎?

  不,他還是沒有答案。

  面對若兒,那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所以無須他去抉擇,但是若要重新面臨這種狀況,他是否會讓他的骨血在他最痛恨的女人身上孕育?

  痛恨?

  這字眼讓他楞了下。

  突然之間,他竟懷疑起他們之間存在的是什麼。他真的恨她嗎?更或者,他恨的是這個事實,恨他們宿敵的身分,恨上天殘忍的安排?

  他從來都不想根她。

  也或者說,他從來都不曾真正恨過她,所有加諸在她身上的折磨,只不過是為了求得心理上的平衡。

  是這樣嗎?要不然,當她身上承受著苦楚,暈厥在他懷中時,他為什麼要這麼慌?當意識到她的生命力在他手中漸漸流逝時,他頭一回亂了方寸,發覺到心竟然會疼?

  這難道也只是因為要她活著受他折磨,看她生不如死的緣故嗎?

  太多的疑問在腦海打轉,理不出個頭緒,他陰鬱地凝起眉宇。

  細不可聞的低吟聲傳人耳畔,拉回他紛亂的思緒。

  明眸輕啟,她迷蒙的眼,對上他的深沈。氣氛靜得連輕弱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誰也沒嘗試開口。

  好一會兒,他輕緩地道︰「大夫說……」

  「我瞭解。」她別開眼猶未恢復血色的臉龐,浮起哀傷。

  這麼說來,她早就知道了?

  「為何不告訴我?」

  「你會要他嗎?」她反問著,語調幽戚。

  「說得好!你真有自知之明!」無由的躁怒襲上心頭,面色冷沈了幾分,突來的陰悒情緒,究竟是想掩飾什麼,還是說服目己,連他也分不清了,只因,她說的是連他都無法解答的問題。

  「是你一直不遺餘力地告訴我這一點。」

  「你在埋怨我?」谷映塵盯住她哀愁的面容。

  「我有這個資格嗎?」她太清楚自己的定位,從不敢奢望他會坦然接受那未成形的小生命,也許,今天就算沒有這場意外,這孩子仍是不可能順利地來到人世。

  那麼,她又有什麼好怨的呢?

  她的認命、她的逆來順受,竟像一張無形的大網,牢牢捆住他所有的知覺,讓他有股透不過氣來的悶痛感。

  她為廾麼不怨、不恨?他看得出來,她其實很想要這個孩子的,可她卻從頭到尾不曾怨怪他一句,連一滴淚都沒流下。

  心口沒來由地絞緊,那酸酸疼疼的滋味……是什麼?

  不願承認她影響了他的情緒,他語調轉冷,沈聲譏諷。「願意為我生兒育女的人多得是,你算什麼?還以為我會稀罕嗎?」

  秋水心幽幽抬眼,似乎對他的諷刺產生不了什麼感覺。她定定地望住他,而後,淡淡地道︰「告訴我,你後悔嗎?對于這個孩子的逝去,你可曾有過遺憾?就算只有一點點……」

  心頭重重一震,他瞪向她,一臉陰沈。「你說什麼鬼話!」

  「是嗎?」真是她奢求了?

  「我告訴你,只要能看你痛苦,我可以無所不用其極!」他不惜撂下重話,想駁斥的,不僅是她,還有他內心的不由自主。

  「原來……仇恨真的是你生命中的全部……就連親生骨血,你都能當成復仇的籌碼,視之如草芥…

  …」好濃、好濃的悲哀,寸寸剜心地吞噬了她。

  這一刻,她突然想到,他是不是早知道她懷孕了?他根本是故意的……以他往日不擇手段的作為來看,這不是不可能。

  他連他的孩子都可以拿來報復她,只為了看她痛苦,她還有什麼話好說?

  「你……真的好恨我……對不對?」

  「恨之入骨!」他不讓自己思考,迅速地脫口而出,好似這樣便能增加幾分說服力。

  「我終於明白了……我的存在,只是時時刻刻戳刺著你最痛的傷,你恨不得我死,是嗎?」聲音恍恍惚惚,有些難以捉摸。「如果我死了,你就能從仇恨中解脫,這樣的你,或許會快樂一點……」

  她到底在說什麼?谷映塵擰起了眉,盯住她恍惚的容顏。

  眸光迷迷離離,她輕輕笑了,儘管那笑中帶著深深的哀絕。「我無法讓你忘卻仇恨,但,至少我能幫你了結仇恨,只要你好,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真的!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以性命成全他!話音一落,谷映塵還來不及領悟她話中深意,只見她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犀銳的匕首,眼一閉,亳不遲疑地往自個兒心口刺下……

  谷映塵臉色遽變,心跳在瞬間停止。千鈞一發間,想也沒想,他立刻伸出手,貼上她的心口,任那淩癘的一刀深深陷入他手上。

  沒有一絲一毫預期中的疼痛,她有些疑惑,茫然睜開了眼,觸目所見,竟是他鮮血淋漓的手……

  她駭白了臉色,抓著他的手,驚出了心痛的淚。「映……映塵,你怎麼……」

  「某個女人幹的好事。」他冷哼道,寒著臉甩開她,眼也不眨的將刀抽出。這女人虛弱歸虛弱,力道倒還不小。

  「你……你不是……」她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不是對她恨之入骨嗎?

  「你少自以為是了,你以為這樣就能償還什麼?是我爹的一倏命,還是我娘的?還是谷家上下老幼的?我妹妹這十四年來的苦難,你又怎麼還?你以為一死了之,就全都一了百了了嗎?秋水心,你作夢!我說過,我這輩子和你糾纏定了,就算要死,我也會先千刀萬剮,才看著你慢慢死去,我絕不容許你輕易了結一切!」怒氣來得突然,滿滿地脹痛了胸口,他鐵青陰鷙地一字字將話逼出。

  這該死的女人,居然想解脫。不,他絕不容許,她是他的,誰都不容奪去,死神也不例外!「原來,我連死的權利都沒有……」她喃喃自語,心,已然死絕,她無法再有任何的感覺。「我懂了,就依了你吧!」

  她已無所謂了,靈魂抽離身軀,活著只是麻木,他怎麼說,她便怎麼做,反正,生與死對她來說,沒有太大的分別。

  她死灰般的面容撞進心間,剎那之間,讓他有了驚悸的痛覺。

  他,是不是將她傷得太重?

  見鬼!他在難受什麼?這不是他的目的嗎?他該暢快地大笑才對。

  像要阻絕什麼,又像是懊惱他一連串難以由己的情緒回應,他傾下體子,狠狠封住她的唇,泄憤似的掠奪她每一寸肌膚。

  「你……」這突如其來的舉止,教她短暫地一愕,本能的伸手抵住他。

  「閉嘴,我在做昨晚沒能完成的事!」他沈鬱地道,動作絕對稱不上溫柔。

  秋水心不再多言,閉上眼任他予取予求,面容一片木然,神魂空空洞洞。

  哀莫大於心死,指的,就是如她這般吧!掌下所碰觸的嬌軀,是異常的冰涼,他仰起頭,看向她沒有表情的臉龐。

  他在做什麼呢?谷映塵暗暗自問。

  她才剛遭受小產的打擊,身心俱受重創,而他卻……這樣的行為,與禽獸又有什麼兩樣?

  惱怒地翻身而起,他攏回衣衫。

  乍然獲得自由,她睜開眼,茫然望著他。

  「不要這樣看著我,誰稀罕抱一個冰冷僵硬得像死屍的女人!」丟下這句話,他頭也不回地轉身。

  開門之際,淒清的嗓言由身後幽幽蕩蕩地傳來……

  「你成功了,我已經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樣,你是否有一點點開心?」

  劇疼來得太過突然,一瞬間麻痺了他所有的知覺。
  腦海,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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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谷映塵與秋水心,陷入相顧兩無言的局面。

  接下來的日子,他不再時時以冷酷的言語傷她,最多,是用深沈得讓人難以解讀的眼神看她,秋水心不懂,也早就放棄嘗試去懂他。

  是曾想過,他或許是看在她身體虛弱的分上暫時放過她,當然,她不會以為這是他的仁慈;對她,他從來就沒有仁慈可言,她想,他只是怕一下子逼死了她,無法令他快意復仇吧!真可悲,開始瞭解他,居然是因為讓他傷得太痛徹心扉,才置之死地而後生地有了覺悟。

  愛上這樣一個冷情寡絕的男人,連她都覺得好無奈,偏偏,癡絕的心就是無法停止愛他,至今,她依然是那麼不可救藥地堅持著這份被他棄如敝屣的情感,連她都好瞧不起自己,可是她沒有辦法,如果她辦得到割捨,又怎會讓他給傷得體無完膚?

  也許,要想讓她不愛他,唯有待她氣絕之時,方能辦到吧!她真的不知道,她得等多久,才能等到那一天……

  輕嘆了口氣,她翻了個身,看著身畔餘溫早散的床位,帶點眷戀的輕撫著,想藉此感受他殘留下來的氣息。

  她知道他現下一定在後苑練功,身為殺手,他沒有懈怠的權利,必須日日不間斷地精進武藝,若非如此,他根本不可能存活至今。

  是她爹害慘了他,毀了他原本可以很美好的人生。

  思及此,她又是一嘆。

  穿戴整齊,她出了房門,想去看看若兒醒了沒有。半途中二名婢女告訴她前廳有客來訪,小少爺「接待」客人去了。

  哦?她的小寶貝也長大了,會「接待」客人了嗎?她倒想看看,這小鬼頭的主人架式學了幾成。

  踏入前廳,背向她的男人也同時回過身來。

  直覺地,她第一眼便認定此人來路不簡單。

  一身邪佞掩不住,還算俊美的面容卻帶著森寒,氣息全然融入一層陰暗當中,她想,此人必定是來自於黑暗。

  「娘……」正凝思著,若兒奔向她。「這個人說要找住在我們家的客人。」

  「客人?」她一下子回應不過來。「家中哪有什麼客……」

  「就是那個谷叔叔啊!」若兒猛向她眨著眼打暗號。

  「什麼谷叔……」乍然接收到兒子傳達的訊息,她心下有些明白了。

  若兒一定是感覺出對方來者不善,才會想靜觀其變吧?所以他故意叫叔叔,而不叫「爹」。

  谷映塵的身分不同于常人,他是不能有任何弱點的,還是謹慎點好,以免對他造成不利的影響。

  真虧她這個兒子鬼靈精,隨機應變的本事這麼好。

  「少廢話,無塵到底在不在?」

  「無塵?」

  「就是谷叔叔啦。」若兒也是搞了好久,才弄懂他指的人就是他偉大的父親。

  「你找他……有事?」她一臉防備,本能地想保護谷映塵。

  「幾時輪得到你這娘兒們來問我話……」對方正不耐煩地想揮開她自己去找,清清淡淡的嗓言卻由身後不疾不徐地響起。

  「久違了,五毒羅剎。」

  「無塵?你真的躲在這裡?」被稱為「五毒羅剎」的男子訝異地挑眉。

  還以為消息錯誤呢!沒想到他真的窩在這個平凡無奇的小地方。

  「無事不登三寶殿,有話就直說了吧。」頓了頓,他又補充道︰「除了找我比試外。」

  五毒羅剎這個人,武藝差強人意,但使毒的本領一流,並且為此而驕矜自滿得要命,總以為全天下沒有一個人能躲得過。正好他也有一身絕藝,絕命門上下無一人不肯定他,就因為這樣,五毒羅剎三番兩次想找他比試,以證明他在絕命門中獨一無二的能耐,只可惜谷映塵從來不理會他。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使目前為止他已難逢敵手,但也從不認為自已是什麼絕頂高手。勝了,又能怎樣?他習武可不是爭強鬥狠用的,那太沒意義了。

  然而,這卻惹惱了五毒羅剎,一次又一次卯足全力想與他杠上,大概是他的目中無人激起了他的戰鬥欲吧,不拚個高下,他是不會善罷罷休的。

  谷映塵的最後一句話,又一次挑起五毒羅剎的慍怒。「無塵,你這個孬種!就會做縮頭烏龜,你到底還是不是男人?」

  這是激將法嗎?

  谷映塵撇撇唇,表情沒多少變化。

  「你要說的就是這些?」他毫不掩飾一臉的興致缺缺,表情真是夠侮辱人了。

  這些年,早被無塵氣了不下百回,再有旺盛怒火也發得差不多了,不差這一回。

  五毒羅剎很快地掌握住情緒。「我是來告訴你有關寒月的事,有興趣嗎?」

  閑適的神色一正,他沈聲問︰「她怎麼了?」

  「我就知道你會在乎,普天之下,能讓你有感覺的,大概也只有寒月了。」五毒羅剎散漫道。

  谷映塵冷起臉。「你到底說不說?不說就給我滾出去。」

  「別心急嘛,好歹也讓我喝口茶。」

  谷映塵掌風一掃,桌面上的茶水砸了過去,五毒羅剎也不是省油的燈,身形一晃,閃了過去。

  嘖,實在說不出他是多情還是無情。這人就像座千年寒冰,以前怎麼激他,他就是波瀾不興,但是只要提起寒月,他就破功了。

  「說不說!」顯然谷映塵並沒有多少耐性。

  五毒羅到也不介意他差勁的態度,聳了聳肩,說道「唐逸幽,這個人你聽過吧?」

  他瞇起眼想了一下。「揚州神醫?」

  怎會提起這個人?

  他是曾經聽過,多少有點印象。據說,他是當年盛名於一時的江湖奇俠紅塵客所收的最後一名弟子,氣度沖夷,風采出塵,只學醫,不習武,不過是一介文弱書生,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不帶殺戮之氣,才能保持那份儒雅清逸的氣質。

  寒月怎會和他扯上關係?

  一她接了椿任務,要殺的人就是唐逸幽。」

  「那也不難。」寒月是他一手調教出來,對於她的身手,他有信心。

  「問題是,三月之期已過,唐逸幽至今依然活著。」

  谷映塵蹙起眉。「怎麼可能?」

  「不是殺不了,而是她不想殺。」五毒羅剎說得有點幸災樂禍。「無塵啊,你還不明白嗎?你的女人水性楊花,勾搭上俊小子,背叛你啦!」

  然而,谷映塵卻沒有他所預料的暴怒不已,只是斂著眉,深沈的容顏看不出情緒。

  「怎麼樣?你會先殺了姘夫,還是寒月那人盡可夫的淫婦?」五毒羅剎見他沒回應,不遺餘力地猛燃火信。

  「收回你的話!」驟然降溫的話語,直教人冷到骨子裡去。「別再讓我聽到一句侮辱她的字眼。」

  「喲,說說也不行?你當她還是你的女人嗎?別蠢了,人家早移情別戀,拋棄你了,你還拿她當寶似的,可悲呀,連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讓她背著你胡搞……」

  谷映塵雙手環胸,冷睇著他。「說夠了沒有?你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被激怒嗎?」

  五毒羅剎一愣,沒料到他的回應會這麼平靜。「無塵,你丟不丟臉!自己的女人跟人跑了,你居然吭都不吭一聲?」

  「不然我該怎麼做呢?拿根繩索把她綁回來嗎?」谷映塵反問,一點也不打算掩飾他的嘲弄。

  好低級的撩撥手法,他要會上當,不是擺明瞭和五毒羅剎一樣蠢嗎?

  「寒月很愛他,還打算背叛絕命門,不惜為唐逸幽而死,你算什麼東西,她根本不把你當一回事!

  」五毒羅剎加重了口氣羞辱他。

  「哦?」他陷入了沈思,神情添上些許凝重,但仍是不見慍色。

  「真是抱歉,勞你遠道而來,專程告訴我這件事,很遺憾,你得失望了,我還是沒有氣得暴跳如雷。要過招,請另外找人,恕我不奉陪。」他甚至低頭去逗弄兒子,狂妄得不把人看在眼裡。

  「無塵,你……」

  懶得聽他再多說什麼,他直接道︰「若兒,送客。」

  「好的。」若兒欣然從命,對父親簡直崇拜得無以複加。

  爹真厲害,三言兩語就把人擺平了,他甚至沒有說一句難聽的話,卻能讓對方嘔得快得內傷。

  爹說,喜怒不形於色,是製敵要領,「實地學習」後,他一定要記住,並且學起來,以後當個和爹一樣厲害的人。

  五毒羅剎被氣得昏頭,一時衝動之下,沒多想便反手扣住走向他的若兒。「無塵,你給我站住!」

  「若兒,」令人措手不及的情勢轉變,教秋水心驚白了臉,一下子全慌了。

  谷映塵頓下步伐,眼一瞇,一抹淩厲的怒光閃過,快得讓五毒羅剎以為他看錯了。

  「放下孩子!」

  「那就拿出你的本事來。」見目的得逞,五毒羅剎浮起邪笑。

  谷映塵看向兒子,他也正看著他,不哭不叫,臉上亳無懼色,並且寫滿了對父親的信任。

  不愧是他谷映塵的兒子,小小年紀,便有臨危不亂的氣度,他看在眼裡.著實感到驕傲。

  父子倆一剎那的眼神交會,互換了默契十足的意念,既然他的兒子對他這麼有信心,他就更加不能讓他失望。

  心緒定了下來,他沈著地回視五毒羅剎。「這小鬼死活與我何干?我幹什麼要為他拚死拚活?」

  「你……」五毒羅剎一陣錯愕。是他估計錯誤嗎?他們看起來明明感惰很融洽呀……

  另一道抽氣聲同時響起,秋水心掩住唇,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谷映塵刻意避開她的視線。「很抱歉,你又要失望了,我這人天生冷血,你認識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我像是那種會管閒事的人嗎?要真有本事,就去拿寒月威脅我,否則,我沒興趣陪你玩。」

  他的無動於衷動搖了五毒羅剎,手勁松了松。「你當真不管他的死活?」

  「要殺就殺,廢話什麼?大不了替他收屍。反正又不是我兒子,我哪管得了這麼多。」

  「谷映塵!」秋水心瞪大了眼,不敢相信這人神共憤的話會由他口中說出。

  「你閉嘴!」他回瞪她,瞳眸冷冽。

  夠了,光這一眼,就夠她心寒了。「對,不幹你的事,兒子是我一個人的,你不要,我要!」

  說完,她心急地欲沖上前去。若兒是她僅有的寶貝,她不能讓任何人傷害他!「你夠了沒,滾遠一點去!」谷映塵反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了回來。

  「谷映塵,你有沒有人性?你怎麼對我,我都不會有話說,那是我欠你的,但是若兒……若兒他…

  …」

  谷映塵臉一沈,冷顏如覆三尺冰雪,一片寒絕。「說得好,我是沒人性,這你不是早知道的嗎?不然你還期望我什麼?」

  他生氣了,非常生氣!這女人居然這麼不信任他,口口聲聲說她有多愛他,結果呢?卻一點也不瞭解他,難道她還真以為他會放著他們的兒子不管嗎?他有這麼禽獸?

  五毒羅剎的目的,無非是要逼他出手,若兒在他手中,不管自己武藝多麼高強,他都沒把握若兒毫發無傷,再說,他根本就不能出手……

  唯今之計,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五毒羅剎認為若兒亳無利用價值,在牽製不了他的情況下,若兒的危險性就會大大減低,他幾乎要成功了,結果,被這女人一攬,情況全亂了,她非得弄到大夥兒同歸於盡嗎?

  「你知道嗎……」秋水心從不曾用過這樣的眼神看他,很冷、很冷,空寂得不泛一絲情感。「我一直以為不會有這一天,但是現下,我辦到了,我真的開始恨你了!」

  「那就恨吧,你以為我在乎嗎?」他陰鬱道,口氣比她更冷。

  「你們兩個夠了沒有!」五毒羅剎等得不耐煩。「無塵,你要再不出手,我就一把掐死他!」

  谷映塵別開臉。「我等著。」

  若真出手,唯有死路一條,而且還未必救得了若兒……只能放手賭賭運氣了。

  「不!不可以傷害他!」血色盡褪,凝在眼眶的淚,隨著深刻的驚懼一顆顆湧出,她再也顧不得許多,疾奔而去,谷映塵根本來不及攔住她。

  「娘,別過來……」若兒驚叫,但滿心懸系稚兒的秋水心什麼也聽不進去,只想陪在兒子身邊,將他牢牢摟進懷中,不讓他受到任何驚嚇……

  急轉直下的局勢發展,教五毒羅剎一時回應不過來,一時間讓個嬌弱的小女人又抓又咬。

  「你放開他!」母性的力量是很不容小覷的,秋水心豁出了命似的捍衛兒子,使勁想救若兒脫離魔掌。

  「你這女人……」貝齒陷入手掌,五毒羅剎被惹火,反掌一揮,若兒小小的身子彈飛出去,額際撞上桌角,量了過去;而秋水心也沒有多好的待遇,五毒羅剎一怒之下,一掌擊向她……

  混亂中,一道宛如驚鴻的形影飛身而至,俐落地將她帶入懷中,運勁承接了這一掌!強大的內力,教五毒羅剎連退了好幾步,而谷映塵……

  身形一蹌,一口鮮血狂嘔,染紅了秋水心的羅衫。

  「映塵!」她驚呼,伸手扶住他。

  怎會這樣?她再怎麼無知,也不至於看不出來,谷映塵的武功要比五毒羅剎高出許多,倘若真較勁起來,要想全身而退不成問題,所以他的無動於衷、見死不救才會這麼令她傷心,但是……

  這其中難道有什麼她所不知道的內幕?他其實有苦衷?

  五毒羅剌的狂笑解答了她的解惑。

  「哈、哈、哈……無塵,你終究還是敗在我的手上了,沒想到這女人能輕而易舉地擊潰你的冷靜,我就不信無法逼你出手……」

  「得意什麼?你以為你使毒的招數天衣無縫?別笑死人了!」谷映塵拭去唇角的血漬,即使身受重傷,渾身仍是散發著傲然不屈的王者氣勢。

  「什麼意思?」狂恣的笑意頓時僵住。

  「意思是,在我以掌風將杯盤掃向你,你閃身退開時順道做出的小動作還不夠完美。」口吻充滿了不屑,就算要死,他也不打算讓五毒羅剎得意得忘了形。

  他早就知道五毒羅剎在那時下了毒,雖然飄散在空氣中的劇毒無色無味。

  而後,他又無所不用其極的逼他出手,他就大致推測出是怎麼一回事了。果然不出他所料,他一運氣,毒性便隨著血液,鑽入他的筋脈。

  這種毒,劇烈無比,如果不妄動內力,十二個時辰之後,自然無礙,但是在十二個時辰之內……必死無疑。

  後悔嗎?他並不曉得。只是在當時,他完全沒有思考的餘地,若他不出手,死的人會是秋水心,他真的不能……

  五毒羅剎一聽,臉色難看了起來。

  原來無塵早就知道了,只是沒說破而已,今日,不是他擊敗了無塵,證明自己登峰造極的本事,而是無塵自甘跳入陷阱,並且用著最羞辱人的眼神嘲弄著他的志得意滿。

  沒錯,這樣的真相是很打擊人,他使毒招數終究沒有自己所認為的爐火純青,讓人識出破綻,是每一個下毒者最大的恥辱,最讓他難以承受的是,他一直自信並不比無塵遜色,事實卻證明瞭……

  「就算我沒贏,卻也不見得是失敗,畢竟你中了我的毒是事實。」這是唯一能夠安慰他的。

  「是啊,歡迎你抱著這點得意直到老死。」他輕諷著,又猛又絕的譏刺直射向五毒羅剎,羞辱得他臉色又青又黑。

  「別說了!」秋水心急得都快瘋了,他還有閑情逸致耍人,她感覺得出來,他的身子愈來愈沉重,他只是在強撐罷了。

  「我……我該怎麼辦?」她亂了方寸。

  「不介意的話,替我買副好一點的棺材,好好濃葬我就行了。」他自嘲道。想起自己居然是為她而死,他就覺得好可笑。

  「你……你胡說什麼!」他滿不在乎的語氣逼出了她的淚,一滴滴難遏的泛流,心已盡碎。「你…

  …怎麼可以……丟下我,丟下若兒……你好可惡……」

  她哽咽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心魂一寸寸撕裂,徜血。「你根本……是故意不讓我好過……你是存心折磨我的對不對……你又想看我痛苦了……」

  谷映塵蹙眉,跌落他臉龐的清淚,像是會燙人般的灼痛了他。

  「又……哭了,你就不能……長進點……」聲音逐漸稀疏,輕啟的唇,將未竟話語盡數捲入黑暗。

  秋水心瞪大眼。她沒聽話,誰教淚水就是不受控制,更為洶湧地泛濫,淹沒了她,也淹沒了他。

  五毒羅剎冷眼旁觀,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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