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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既然如此,就算真的交往也沒關系吧?他看起來是喜歡上你了,而且非常喜歡。」美佳邊喝桐平進貢的咖啡,終於幫忙說好話。

  「學姊,你講話還真是矛盾,一下怕他不好,一下又要我跟他交往。」夏星莞爾笑說:「況且我為什麼一定要跟他交往?」

  「女人總是需要愛情的滋潤呀。」

  「不可能的,我不可能會跟他交往。」夏星突然說,表情堅決。

  「為什麼?」美佳充滿疑惑地問。

  「我去巡一下病房喔。」夏星站起身,往關著住院動物的病房走去,似乎刻意要避開這個問題。

  在安靜的病房內,夏星細細審視受傷嚴重的動物們,直到巡視結束,她仍沒有離去。她擔心一不小心脫口而出的話,會不會繼續被追問呢?

  為什麼不能和桐平交往?

  夏星沉下眼。

  就算現實允許,她自己也無法接受。那是沒辦法說出口的,關於自己不能說的秘密。

  一直以為時間可以撫平內心的傷痛,但的確模糊了大半的記憶,剩下的清晰卻是總總的不堪。

  如果用一個字形容的話,是「恨」吧。明明知道並不是桐平的錯,但她不得不如此想,不得不找一個理由來保護自己。

  無論如何,他們都是不能相愛的關系,不能愛上桐平。夏星這麼告誡自己。

  結束工作回家,室內燈火通明,卻沒有看見人影,連奶油也沒有看見,夏星有些寂寞,她略感失望地走進自己的房間,在一片漆黑中,很自然地開啟燈,她的視線瞬間為之一亮,隨即映入眼簾的是趴睡中的桐平,而奶油就坐在他的背上。

  桐平看起來睡得很熟。

  夏星躡手躡腳地走向床邊,小心翼翼地抱起奶油,沒有立即離開,她靜靜地凝視著睡在自己床上的桐平,不禁陷入沉思。

  我不會原諒你的,就跟我永遠不會原諒你的母親一樣……這樣的孽緣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真正的結束……

  夏星不禁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一個身分已是名母親、是妻子的女人,帶著恨,沉痛地對她這麼說。

  【第四章】

  帶著冷意的耶誕夜,夏星煮了火鍋,她正在熬湯頭。幾經思量,當然還是沒有鎊蟹。總覺得特地為桐平煮螃蟹火鍋大餐,好像被他牽著鼻子走,她才沒有想要討好他的意思。

  難得的是桐平竟主動說要去買火鍋食材回來,那個「沒吃過豬肉,也沒看過豬走路」的貴公子,有辦法好好買東西嗎?夏星很擔心,她一開始還說要跟著一起去購買,結果被拒絕了。她此刻的心情,就好像是等待第一次外出購物的小孩回家的媽媽一樣。

  片刻之後,桐平終於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來,夏星連忙去查看內容物,不禁笑了出來。

  「笑什麼?」桐平問。他的臉整個被凍得冷冷的,順手要撫摸夏星看起來暖呼呼的小臉蛋,竟被她敏捷地閃過。

  「你是小孩子嗎?」夏星忍不住說,從袋子中拿出了小香腸、麻糈、燕餃等火鍋料。

  「哪裡像小孩?」桐平反駁,他拿起小香腸,滿臉期待,「我很喜歡吃這個。」

  他的母親怎麼可能會讓他吃這個?夏星心想。看見桐平像小孩子般的笑容,她頓時啞然失笑。

  還真是一個天然食材都沒買回來呀!夏星只好去翻冰箱,拿出平常煮青菜豆腐湯所用的小白菜和豆腐,還有大片香菇,再拿出上次煮咖哩所剩下的紅蘿蔔。

  桐平見狀,直呼,「為什麼吃火鍋還要加紅蘿蔔?」

  「加紅蘿蔔很正常呀!」夏星認真地說。

  「枉費我還帶了好東西回來,紅蘿蔔真是毀了我的好心情。」桐平沒好氣地說。

  「什麼好東西?」夏星好奇地問。

  「你先閉上眼睛。」桐平故弄玄虛地說。

  夏星質疑地望著桐平,怕他動機不良。

  「我做人這麼失敗嗎?干嘛不相信我?」桐平一副委屈地說。

  夏星當然沒那個意思,遲疑地看了看桐平後,還是乖乖閉上眼睛。

  桐平望向夏星的側臉,柔和的臉龐,因天冷而格外白晰紅嫩的雙頰,長而卷翹的睫毛,他好想一親芳澤,但答應的事,要遵守,不能偷襲,他便忍下欲/望,小心翼翼地帶著閉眼的夏星走出廚房。

  「不能睜開眼喔。」桐平說。走了幾步路後,他拉著夏星定點在某一處。

  「可以睜開了。」

  夏星睜開眼,發現前方一堆螃蟹。想得到的螃蟹餐,全都出現在眼前,她驚訝地問:「你買的嗎?」

  一兩只就算了,但看起來就不只一兩只,光是整體的水煮螃蟹就有兩只了。

  「當然不是。」桐平老實地說:「拜托我家主廚送過來的。」

  「你爸媽知道嗎?」夏星問。

  「之後就會知道了吧。」桐平不以為然地說。「怎麼了?」

  不知道他爸媽會怎麼看待他們兩人?夏星首先想到的是這個,但嘴上卻草草帶過,「沒事。」

  她好像沒有想像中的開心。桐平難掩失望。

  「算了。」他說,不悅的心情全老實地寫在臉上。

  「算了。」夏星見狀,也同樣說。

  桐平反而感到吃驚。

  「算了」這句話是夏星在對自己說,畢竟介意的事情太多也很惱人。

  「這些螃蟹,你負責拿進來喔。」她說,隨即轉身走回廚房。她的高湯還在爐火上煮呢,不過,有了這些,還需要她的火鍋嗎?

  桐平無言地笑了笑,覺得夏星有時候還真是別扭。

  最後,夏星決定改煮螃蟹味噌鍋,這一次大手筆地放入許多的蟹腳,桐平買的加工品被不屑一顧了。

  桐平仍如往常般隨侍在旁,味噌在湯裡煮出了香氣,加上部分已放入的食材精華都流入湯頭中,駝色的濃郁色澤,讓人垂涎。放入的蟹腳,白嫩的肉質,已經在呼喚饕客的嘴。

  這時,桐平大概是捺不住站,開始很自然地掛在夏星的身上。他先不著痕跡地挪到夏星的身後,彎著身,臉貼在她的臉頰上,把她環繞在自己的懷中。

  時間仿佛靜止。

  「好幸福喔。」桐平語氣溫柔地說。在天冷的季節,帶著香味的水氣氤氳其中,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格外溫暖。他有些意外,夏星竟然沒有拒絕。

  但美夢不長,夏星冷不防地拿起手邊的菜刀,冷冷地說:「放手。」

  竟然給我拿菜刀威脅!不能被挑釁的桐平受到刺激,反而變本加厲,故意用力跚緊夏星的腰。

  夏星沒嚇到人,反被嚇了一跳,她連忙把菜刀放下,直呼,「很危險。」

  「你現在才知道很危險嗎?」老神在在的桐平笑說,像抱大玩偶般緊抱夏星。

  「不要。」夏星揚高聲音地說,不斷扭動身體掙扎。

  甜美的音嗓聽似嬌嗔,扭轉的身體看似挑逗,反而更激發桐平的欲/望。他緊抓住夏星的手,不讓她有一絲可以脫逃的機會,因此也認真了起來。

  像是掉入泥沼中,越是掙扎就越是陷入,她幾乎是被桐平五花大綁,只能動著骨碌碌的大眼,瞪向對方,以發泄她的憤怒。

  但像洋娃娃般的臉龐反而讓夏星發揮不了嚇阻的作用,因為情緒激動,淚珠在眼眶裡打轉,緊咬的嘴唇變得更加紅潤豐厚。

  桐平看得入迷,他喜歡夏星生氣時像楚楚可憐的小鹿。他深深地望著她,情不自禁地吻住她的嘴唇,並霸道地執著探索她的舌……

  無言的餐桌氣氛,對坐的兩人都一語不發地埋頭吃螃蟹,但不說話並不是因為螃蟹很美味的關系。

  桐平吃著鮮美的蟹黃,臉色依舊難看。

  「我不會道歉的。」夏星強硬地說。

  「你不用道歉了。」桐平冷漠地說。很明顯,他還在生氣。

  表情嚴肅,殺氣騰騰的氣勢,動搖了原本不道歉的夏星。

  「我說了不要,你這是活該。」夏星說,態度有些軟化。

  桐平仍然沉默。

  氣氛會如此僵持,是桐平在強吻夏星後,他的重要部位,瞬間被她用膝蓋狠狠撞擊。

  看樣子真的很痛。身為女人的夏星當然不能了解,但見桐平一語不發,她已經在反省,只好妥協地說:「不然,你要我怎麼補償你?」

  桐平一聽,眉毛瞬間揚起,厚臉皮地說:「吻我,就考慮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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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夏星深吸了一口氣,拚命吃肥嫩的蟹腳來思考。片刻之後,她像是下定決心,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抬起頭,用手指向桐平勾了勾。

  心跳指數加快的桐平,不疑有他地將身子傾靠過去。

  夏星的表情認真,站起來,彎身與桐平平視。她伸出小手,緩緩捧住他的臉龐,心一橫,閉上眼睛,她主動吻住他的嘴。

  桐平怎麼可能錯過這個機會,他貪婪索求更多。

  本來應該是美妙的過程,剎那間,桐平隨即臉色大變。

  夏星得意地笑了起來。

  離開夏星的唇,桐平隨口吐了橘紅色的東西出去,並哀號地說:「紅蘿蔔!」

  原來是夏星在接吻時,把嘴中的紅蘿蔔送入桐平的嘴中了。

  「有沒有和桐平度過甜蜜的耶誕夜?」美佳問。午休時間,她和夏星在櫃台內休息。

  「要甜蜜什麼呀?」夏星啞然失笑。

  「什麼事都沒發生喔?」

  「當然。」

  「真搞不懂你們。」美佳搖搖頭。

  「很簡單呀,我們的關系,就像姊弟一樣。」夏星說。

  「像姊弟關系的是我跟他吧。」美佳笑說,接著調侃,「他可不會吻我。」

  夏星不禁苦笑,「他連這個也跟你說?」

  「一直問我,要怎麼樣才可以得到你的愛。」美佳甚至還表演了起來。

  「真的嗎?」夏星驚訝地問。

  「當然是有誇張一點,不過意思也差不多。」美佳承認。「不過,看他那個樣子,好可憐喔。」

  「就讓他可憐吧。」夏星無情地說。

  美佳對夏星的態度有些訝異,不禁語重心長地說:「那你就不該給他希望。」

  「我沒有。」夏星嘆息。「我知道,不能再一起住下去了。」

  「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總不能在別人家一直打擾。」

  「你們吵架了嗎?」

  「才沒有。」夏星笑說。

  「是不是……」美佳欲言又止。她知道夏星有段讓人傷心的過去,詳情她並不是很清楚,也沒有立場多過問,不過,她剛好經歷到風暴的末端,那個時候,夏星流盡多少眼淚,連心都傷痕累累了。

  夏星眨著靈黯的雙眼,淡然笑著,似乎要證明絕對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樣。

  美佳也只能回以笑容,以表支持。

  「學姊,要幫我留意好房子喔。」

  「知道了。」美佳答應地說。

  「謝謝你,學姊。」夏星真誠地說。若不是一直以來有學姊的幫助,她不可能會走到今天,和那個人不可能會順利結束。

  「既然感謝我,今晚跨年夜的晚班就恕我不陪你了。」美佳笑說。

  「學姊就跟章魚哥好好去跨年吧,我留守。」夏星笑了笑。

  跨年夜真是個不可思議的日子,從傍晚開始就可以感覺到外頭的騷動。大型的晚會和煙火秀的地點離診所不遠,陸陸續續有人潮逐漸往晚會地點聚集。

  站在診所門口向外看,往大馬路的方向,都是成群結伴的人。

  越到夜晚,感覺四周越來越冷清,遠處不斷傳來音樂聲,大家都在那裡吧。夏星想。就算她已經刻意忽視節慶的氣氛,情感上還是感到很微妙。明明這一天其實跟任何一天都沒有差別,太陽還是照常升起、落下,並沒有不一樣。

  果然這是心態問題吧,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心情自己會知道,欺騙不了的。

  夏星獨自待在病房區,巡視住院的動物。有些主人們很用心,在要去跨年前,特地過來看自己的寶貝寵物。

  有個人把自己珍貴地放在心上,真是幸福,如今已是孑然一身的她,可以再遇到如此對她的人嗎?

  突然,稍稍有精神的狗狗,不知看到了什麼,開始在吠叫,夏星走出病房,看見了桐平,內心一陣緊揪。

  「只是沒能去跨年,就哭了嗎?」桐平笑說,很喜歡夏星看似感動的反應。

  「我才沒有哭。」夏星說。

  「我帶了晚餐過來。」桐平得意地說。

  「是什麼?」

  「螃蟹壽司。」

  夏星哭笑不得地說:「又是請家裡大廚做的?」

  「不然這附近好吃的店家都聚集了好多人,我已經很嫌煩了,別抱怨。」

  「知道了。」夏星點頭。

  「不過,喜歡的東西,還是不可以少。」桐平神秘兮兮地伸出他刻意隱藏的另一只手。

  「抹茶那堤!」夏星開心地說。「你不是討厭排隊嗎?這個時候,附近的那家咖啡店已經也排很多人。」

  「所以,快獎勵我。」桐平笑說,像是不想破壞好氣氛,沒有討抱抱、討吻,反而是彎下自己高挺的身體,將頭靠在夏星的手磨蹭著。

  「你是奶油上身嗎?」夏星怔怔地說,突然一陣鼻酸,幸好背對著自己的桐平不會發現。

  「快呀。」桐平催促地說。

  夏星緩緩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桐平的頭。

  短暫卻足以讓心緊揪得發疼,夏星縱容自己只貪圖這個時刻,隨後,她故作冷靜地走回櫃台,假裝在忙,「謝謝,我收到你的晚餐了,趕快去跨年吧。」

  桐平有些失望,夏星好像又退縮到自己的保護殼裡,「在這裡陪你,不行嗎?」

  「你想讓動物們不能好好休息嗎?」夏星苦笑地說。這真是很玄奇的事,桐平與診所的動物們到底為什麼磁場不合?

  「那我們回家吧。」桐平柔聲要求。

  「回家」一詞,從別人的口中說來,不知為何,總有些甜蜜。夏星想。

  「為什麼還要考慮?」桐平見狀,笑說:「反正這時候不會有人帶動物過來求診。」

  「你真是的。」桐平的話讓夏星笑開了,終於可以平心靜氣地說:「大家才沒有你想的那麼壞。」

  「所以,你還是走不開?」桐平可憐兮兮地問。

  夏星點點頭。她的良心不允許,縱使她有話想乘機跟桐平說。

  「我知道了。」桐平說,拿起晚餐和飲品,就往外頭走,不忘要夏星一起,「快點,跟我來。」

  「要去哪?」夏星摸不著頭緒地問,仍站在原地不為所動。

  只見桐平走出診所,就在診所外擺放的公園椅坐下,然後轉身,透過玻璃牆,向裡頭的夏星招手。

  夏星見狀,笑了笑,終於移動腳步,走出去和桐平並肩坐在一起。

  「如果我因此感冒,都是你害的。」桐平以開玩笑的口吻說。

  「對呀,我們好像笨蛋。」夏星說,但表情格外開心。

  冷冽的空氣吹過,越晚似乎溫度越低,夏星穿著保暖大衣,還是覺得冷,握著飲品的手,凍得在發抖。

  桐平見狀,打開自己的大衣,要將夏星納入自己的懷中,卻被她拒絕。

  「為什麼拒絕我?」桐平終於忍不住地問。

  「你喜歡我嗎?」夏星劈頭問。

  桐平傻眼。他都做得如此明顯了,難道她還看不出來?他不禁想,是不是自己漏掉一些步驟,比方說:告白?

  「很喜歡嗎?」夏星又問了一次,表情不像是玩笑。

  「你想要我怎麼做?」桐平也很直接地問。「我沒有告白過。」

  「還真敢說。」夏星笑了笑。

  「是事實又不能說謊。」桐平輕聳肩地說。「所以,要先說『我喜歡你,我們交往好嗎?』才可以嗎?」

  「當然。」

  「我喜歡你,我們交往好嗎?」桐平馬上照做。

  「很抱歉。」夏星說。

  桐平楞了一下,才問:「你現在是拒絕我嗎?」

  「是呀。」夏星明確地點頭。

  「你不是要我告白?我照做了,為什麼拒絕?」桐平表情愕然。

  「先告白沒錯呀,而且你的告白是問句,可以回答要或不要。」夏星一副頭頭是道地說。

  桐平聞言,便改用強迫式的口吻說:「我喜歡你,我們交往。」

  他還多加了動作,緊抓住夏星的手臂。

  夏星看了看桐平,遺憾地笑說:「很抱歉。」

  「這次又為了什麼?」桐平難以置信自己被拒絕了兩次。

  「很喜歡我嗎?」夏星再問一次。

  像是在賭氣般,桐平沒有回答。

  「怎麼辦?」夏星心疼地輕撫著桐平冰冷的臉頰,「我不可能會愛上你。」

  和遠處傳來的音樂聲,形成強烈的對比,在寧靜的社區,一家動物診所門前,散發橘光的燈火下,兩顆心無法產生交集,明明已經相撞在一起,卻無法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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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桐平不笑時,表情看起來很冷漠。他對於夏星的回答,不能理解。本來告白就是會有失敗的嘛,可是,過去到現在,只有他可以拒絕別人,他無法相信這樣的結局。他緩緩站起身,像失了神,他的確受到了打擊。

  「桐平?」夏星擔心地喊。

  桐平沒有回應,頭也不回地離去。

  夏星望著灰蒙蒙的夜空,受各地慶祝燈火的影響,不夠黑的夜空,嚴重的光害,令自己看不見星星。今天,最適合團聚在一起,不論認識與否,大家都集聚在一起,等待著跨年的煙火,慶祝新的一年到來。

  然後,日復一日。

  不知不覺間,他們也已經長大,驀然回首,身不由己的時候,應該要早已離自己遠去。若是一場夢的話,閉上眼再度睜開,會隨著時間慢慢忘記,但發生過的事,終究不是夢,所以仍然清晰地印在腦海中。

  夏星將自己縮在大衣裡,可憐兮兮的,冷得嘗不出食物的味道,但她仍覺得是最美味的。她開開心心地吃完,她要自己開開心心地笑。

  不知道在外頭待了多久,凍得腦袋都無法好好運轉,直到聽到煙火施放的聲音,她才知道,原來新的一年已經到來。

  無處可去。

  從家裡逃出來到另一個家,如今連那一個家都回不去了。

  生氣嗎?現在和夏星見面的話,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行為。

  一相情願的結論,他更是無法承認,但真的只是他一相情願嗎?現在該怎麼做?他的愛能讓他如此執著下去嗎?活到現在,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事執著過。

  桐平想,他對這個家的執著,是因為血緣的關系,如果,連這一點都沒有了,他應該會馬上消失。

  都已經忘了多久沒有回來,他對這個家的感覺依舊疏離。

  璟華老早就在家門口等待,一見到桐平,高興得喜上眉梢。

  「頭發長了。」璟華親昵地拉著桐平進門,不停端詳自己的兒子,得意地說:「你現在這個樣子,真好看,好帥喲!我的兒子。」

  因為知道桐平礙於父親在家的關系,不會隨意發脾氣,璟華乘機纏著難得可以親近的兒子不放。

  經過幾個月時間的休養,桐平的頭發長了,他並不是很在意,甚至讓頭發保持隨意滋長的狂野,他的皮膚,也沒有當時的黝黑。三餐托夏星的福,吃得十分規律正常,整個人健康地重了幾公斤,沒有剛從無人島回來時,幾乎要不成人形的模樣,現在的狀態遠比過去還要好。

  「我累了。」桐平說。

  「好,我知道。」知道兒子會留下過夜,璟華激動不已,不過,丈夫已事先交代,她面有難色地說:「你爸爸要你到書房見他。」

  「他還沒睡嗎?」桐平微微一驚,他以為至少是明天早晨,才會面對這個難關。

  璟華點頭。

  桐平不由得繃緊神經。他從無人島回來後,一直沒有跟父親聯絡。藏不住的惶恐,他在書房外,徘徊了一陣子,重新打起精神才敲門,並等待得到允許,才開門進去。

  父親坐在書桌前專心寫字,他微彎頭的姿勢,可以讓人輕易看見他的發頂。

  桐平想,不管歲月過了多久,情景依然沒有改變,父親的頭發仍然烏黑,端正的姿勢,威嚴的氣勢,小時候所見的父親,和現在一樣,他依舊是被嚇得無法好好說話的孩子,就算他長大、長高了,父親的身影,仍像巨大的高牆,直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彰一知道兒子已踏進書房,頭也不抬,只是專注在桌上的文件,等事情忙了一段落後,才緩緩啟口問:「和夏星處得好嗎?有沒有麻煩到她?」

  桐平難掩失望,他為自己感到悲哀。父子久久才見一次面,父親的第一句話,並不是關心自己的兒子,而是一個陌生的孩子。他竟然有一瞬間,期待父親會關心他從無人島回來後的生活,但很可惜,結局仍然以可笑收場。是他太期待了,他恨這麼期待的自己。

  「為什麼不回答?」彰一問,終於抬起頭,正視自己的兒子。

  「若處不好,她應該會來告訴你,何必問我?」桐平不禁動氣地說。

  彰一對桐平的回答,沒有再多說什麼,臉上看不見情緒,他隨即又低頭,在書桌前寫東西。

  桐平對自己的反抗,心跳得好快。

  「多向夏星學習,年紀輕輕的一個女孩子就能經營一家診所,她知道自己要什麼,對人生很有規畫。你現在才要開始規畫,都已經太晚了,所以,不要一天到晚只想到要玩。」

  「知道了。」

  「好好念書,畢業後送你出國。」

  「嗯。」桐平隨口應答,一臉不在乎,他想,反正父親沒有正眼瞧他。

  「不要再讓我丟臉。」彰一嚴肅地說。

  桐平的眼神黯淡了下來。

  「下次,我不會再幫你收拾爛攤子。」彰一又說。

  「不然呢?」情緒終於緊繃到極限,桐平沉著聲,賭氣地說:「就算是要坐牢,就坐牢,我不想再去無人島。」

  「你這是什麼話?」彰一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桐平,「你根本沒在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你以為這單是你一個人的事嗎?你不知道你的事對企業的形像傷害有多大?竟然還有臉說寧願去坐牢。」

  「我比企業形像還不如嗎?」桐平感到荒唐地笑了起來,「對你來說,我到底算什麼?失敗者?丟臉的兒子?」

  「隨便你怎麼想,若你做得好,還會怕嗎?」

  「是,都是我的錯,我不配當你的兒子。若沒有那可笑的血緣,在你的眼中,我不過是個廢物。」

  彰一看著桐平,一語不發,看起來格外冷酷。

  桐平覺得他整個人都在疼痛,他一直壓抑著自己,千萬不可動作,哪怕只是動一點眉毛、眨一下眼,他覺得自己馬上就會崩潰,只要一點點的時間,他會無法控制地大哭。

  他要的不多,也許沒有人相信,大家以為他含著金湯匙出生,多的是財富取之不盡,有什麼好不滿足?但他要的,真的不多,他只要一絲絲的溫暖,就算只有一句話也可以。

  他希望聽見父親對他的關懷。

  但,一切都只是他的奢求而已,要不是那可笑的血緣,他早就被拋棄了。

  為什麼還在自我欺騙,他可以得到一點溫暖?

  桐平沉痛地離開,直往大門。

  「你要走了嗎?」璟華見狀,急忙拉住桐平,「不是要過夜?」

  「不要管我。」桐平怒吼,狠狠甩開璟華的手。

  璟華傷心地站在原地。

  桐平離開別墅,無情的冷風打在他的臉上,但他已經感覺不到疼,感覺不到冷。他一路走出這個家,知道自己的凄慘。

  現實是很殘酷的。好像有人這麼跟他說過。

  奢華的別墅,有多少人想住進去。說到底,沒有了這些,他還剩下什麼?

  所有的委屈,在無人島上所感覺到的恐懼和害怕,他一次宣泄了出來,終於再也無法控制,他悲傷地哭了出來。


  夏星回到家,屋內一片漆黑,她先聽到一聲喵叫,打開燈,看見奶油在腳邊。她蹲下身,摸著奶油,問:「奶油,桐平呢?」

  當然,貓怎麼可能會回答。

  桐平並不在家,會去哪裡了?夏星拿起手機,才想起,他尚未去辦新的門號。她很擔心,但也於事無補。

  應該是回別墅的家了吧?

  可能嗎?

  夏星不禁嘆息。反正他還有別的地方可去吧。她這麼告訴自己。所以,沒有什麼好打亂自己的作息。她放下包包,拿起睡衣,到浴室洗澡。一個小時後,把自己送上床。

  明天還要早起。

  夏星閉上眼,要自己快速入眠。時間一分一秒度過。睡了嗎?她覺得自己的眼球還在眼皮下骨碌碌地轉,左邊,右邊,她還能指使眼球的方向,就代表她沒未能入眠。

  翻過身,睡在一旁的是早已睡到朝天的奶油,夏星覺得羨慕。

  失眠了,夏星只好拿出魔術方塊來打發時間。不是越動腦會越睡不著嗎?

  可是,這是她安定心神的方式呀。

  夏星奮力地試圖解過一次又一次的魔術方塊,但都未能成功。

  何時才能成功將寫在白色方塊上的「桐」與「平」字,湊在一起呢?夏星若有所思地撫著歪七扭八的字體,笑了笑。她想,桐平小時候的字還真是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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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流行這種東西,還真是瞬息萬變。

  桐平想,他也不過才一年沒來,夜店不論何時,能玩的花樣真是多。

  他遠遠就看到在吧台裡調酒的友人,也是這間夜店的老板至正,便很自然地走上前打招呼。

  「你弄這些,花不少錢吧?」桐平坐上吧台位子。

  夜店的燈光效果十足,仿佛置身在光與影的奇幻國度。

  「好久不見,你解禁啦?」至正馬上遞給桐平啤酒。

  桐平冷冷笑了起來。沒想到自己的歸屬終究是這裡,在酒精之中。

  「那種事,別再給我來第二次,差點被你連累到開不了店。」至正說。

  「反正那群人現在也不在了。」

  「就算在,也不敢對你怎麼樣了吧?沒想到,你爸做事還真狠。」

  「當然,該怎麼教訓就怎麼教訓,沒必要手軟。」

  「那是對別人,你不是被送出國反省?多少人想出國還沒辦法咧!」

  桐平干笑了一下,覺得諷刺。怎能說出他是被丟到無人島呢?

  「看樣子,我是不是不要賣酒給你比較好?」至正笑說。

  「拜托,我現在需要酒精。」桐平說,已經喝光一瓶啤酒。

  「只准你再多喝一瓶。」至正一臉正經地說。

  「那是老板該說的話嗎?」

  「我是在為我的小店著想。」至正走出吧台,經過桐平身邊時,特地拍肩叮嚀,「不要喝太多。」

  「知道了。」桐平沒好氣地說。

  至正自覺責任已盡,交代調酒員後,便瀟灑地走入人群中。

  桐平喝完啤酒,隨即接過調酒員送上來的酒品。充滿絢爛的顏色,他靜靜地看著杯子內的液 體,在五光十色的燈光照射下,反而混亂得看不出到底是什麼了,但他還是一飲而盡。

  強烈的酒精,刺激著自己,他開始有些暈眩。太好了。他想,這正是他現在所要的。他想要麻痹自己,忘記被拋棄的痛苦。

  一個禮拜、兩個禮拜,桐平還是沒有跟她聯絡。夏星擔心地想,這個時候是學校的期末考,真不知道他有沒有乖乖去上課?

  沒有手機,要找人好像很難。如果有心的話,還是可以的吧?積極一點就到學校去找他,或者再一次回到別墅……

  別墅……

  又想到不開心的事了。夏星微微嘆息。

  「桐平最近是怎麼了?都沒有過來。」美佳有意無意地問。在不需要看診的時候,她們就會在櫃台處聊天。

  「你很想他喔?」夏星反問。她沒有告訴學姊,跨年夜發生的事,還有,現在某方面來說,桐平也算是離「家」出走。

  巧妙的回答方式。美佳想。她還不了解這個學妹嗎?她知道,有些事,夏星不打算說,她也不打算追問,便故作埋怨地說,「因為沒有人會買東西孝敬我呀。」

  「我會買來孝敬學姊的。」夏星甜甜地撒嬌。

  這時,診所的門被推開,掛在門上的小鈴鐺發出聲響,她們不約而同地看向前來的人。

  「天呀!」美佳一陣驚呼。

  夏星嚇得楞住了。

  「我想替我的貓打疫苗。」這個人態度很自然地說。他抱著一只金吉拉貓,樣貌就跟奶油一樣。

  但她們卻一時震驚得無法好好和對方說話。

  美佳擺出臭臉,好不容易擠出話,大聲地說:「王章言,我們不……」

  話還沒說完,只見被喚為王章言的男人,挪動腳步到一旁,因為他擋住診所的門,使外頭的人無法進入。

  每個人想說的話又被擱在嘴邊,在診所內的人,看著另一名前來的人,表情一陣尷尬。

  「我要接我的狗出院。」一名女子說,表情也有些微妙,大概是感覺到診所內的奇怪氣氛。

  美佳不禁看了看夏星。

  最好的安排,就是夏星替這名狗主人辦狗狗的出院手續,而由她替王章言的貓打疫苗。事到如今,有外人在場,也不好把人趕出去了。

  夏星看了美佳一眼,隨即露出親切的待客笑容,一副若無其事地向帶貓的王章言說:「您的貓要打疫苗嗎?請過來填資料。」

  美佳眉間皺了一下,她對夏星的選擇感到意外,但既然夏星已經做出決定,她也不方便多說什麼,同樣也趕緊打起精神,她招呼著狗主人,前往病房。

  夏星領著王章言和他的貓進入診療間,她不發一語,走向診療台旁的櫃子,從中拿出疫苗,但她只是拿出來而已,並沒有打算替貓咪接種的意思。

  「夏星,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王章言哀求地說。

  夏星背對著王章言。她當然知道這個男人不是來帶貓接種疫苗的。她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深呼吸之後才轉過身。

  她沒有回答王章言,只是走向他,抱起他手中的貓,情緒激動地紅了眼眶,她深情地呼喊,「牛奶,想我嗎?」

  王章言見到夏星,同樣激動,他試圖伸出手碰觸,卻被明確拒絕。為了好不容易換來的交談機會,他安分地站在原地。

  「奶油過得好嗎?」他問。

  「嗯。」夏星點頭。

  「你看起來氣色很好。」

  「你怎麼找到我的?」夏星問。

  「放心,我沒有找人跟蹤你。」

  「我知道。」夏星明白地說:「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我找遍你可能會在的地方的動物診所。」像是想博取一些同情,王章言說。

  夏星聽了,不置可否。

  「對不起。」王章言突然說。

  「你就只是想說這個而已嗎?『對不起』這些話,當初結束時,你就已經說過了,我不需要再聽一次。」夏星冷淡地說。

  「我們不可能重新在一起了嗎?我已經改過了,不會再想要束縛你。」王章言急切地說,他含情脈脈地望著夏星。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夏星看著王章言,眼神堅定地說。

  王章言藏不住眼中的震驚,「你不是對男人感到懼怕,才跟我提分手?」

  「我最懼怕的男人就是你呀!」夏星說,一字一句都帶著沉重。

  王章言頓時啞口無言,他感到難過地紅了眼眶,糾結地說:「他對你好嗎?」

  「我們沒有在一起。」夏星坦言。

  「有男人這件事,你是騙我的吧?」王章言一副深情地問,他還懷抱著一絲的希望。

  「我沒有說謊。」夏星認真地說,她直勾勾地凝視著王章言,像是譴責似的,緩緩地說:「因為我也對他做了,你對我做的事。」

  在那無垢的眼眸中,王章言看見的是曾經犯了錯的自己,是無論如何贖罪都改變不了的事實,他會為此永遠感到悔恨,因此夏星此時的話,讓他覺得痛苦。

  夏星看著王章言的反應,感同身受地笑了起來。這原本是已經深埋的過去,她不能說的秘密。

  她表情悲切地說:「你當初要我和你一起死,曾經我也是對他說我們一起死吧。」

  家裡還是一片漆黑,桐平仍然沒有回來。曾幾何時,她早已習慣,家中有一盞燈在等著她。現在回想起,她的腦海中都是桐平殷殷期盼著她回家的眼神。

  她走到桐平的房間,裡頭仍然一團亂,行李箱還是打開的,雜亂放著衣物,地板同樣有散落的衣物。她坐在床邊地板,開始整理。奶油跟著進來,大方地進入到行李箱窩著。

  「不怕被罵嗎?」夏星啞然失笑,摸了摸奶油的頭,「我今天遇到了牛奶,很羨慕吧?想它嗎?」

  奶油和牛奶是兄弟,原本是一起飼養的,直到她逃離王章言的身邊,她只帶得出一只。

  連最後我們之間的回憶,你都要剝奪嗎?王章言哭著說,緊抱住牛奶大哭了。

  又想起不願再回首的過去。夏星想,她不懂為何自己如此矛盾?她害怕與王章言糾纏不清的關系,可是最後她還是不恨他,就算他不斷用毀滅似的愛情來束縛她。那時覺得好像會玉石俱焚,如果她不逃離的話,兩人都會完蛋。

  夏星停下整理的手,靜靜地依靠在床邊。

  如果能更恨王章言就好了,那她和桐平的關系會不會因此有所改變?這一直是她的矛盾。明明桐平什麼事都沒有做,一切都是她引起的,那句話也是她先說的,「那就一起死吧,桐平。」

  可是,為什麼她把所有的錯全都遷怒到桐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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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房間內隱隱有著桐平的氣息,夏星止不住眼淚。她想起桐平的霸道、桐平的孩子氣、像是玩笑似的告白和受傷的表情。

  這算是愛嗎?

  這樣的愛,足以超越內心的傷痛嗎?

  總覺得今天特別累,腦袋昏沉沉的,夏星哭累了,便在桐平的房間,沉沉地睡去。

  隱隱聽見聲音,因而被擾醒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夏星看著時間,意識仍有些模糊,一旁的奶油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在行李箱站了起來,警戒中。

  再仔細一聽,有腳步聲,走了一陣子後,隨即發出「砰」的一聲,是用力趴上沙發所發出來的聲音。

  第一直覺是桐平回來了,夏星心急地起身,然後走出去。看見客廳中的人後,她愕然地停下腳步。眼前出現的是一名氣質出眾的女人,留著一頭長黑發,長相十分秀麗。

  溫柔看見突然從桐平房間走出來的女人,著實也嚇了一跳。她不由自主地審視對方。眼睛似乎哭腫了,看起來很不知所措。她莫名漾起一股敵意。讓桐平如此喜愛的,就是這個女人嗎?

  「你怎麼進來的?」冷靜下來後,夏星問。

  「我帶桐平回來。」溫柔說,拿出手中的鑰匙,並放到一旁的櫃子上。

  夏星一驚,連忙走向沙發,在另一頭終於看見渾身酒臭味、醉得不省人事的桐平,想上前關心,又礙於身邊的女人,便也只是佇立在一旁。

  「他為什麼喝酒?」夏星問。

  「你自己再問他吧。」溫柔態度冷漠地說:「我接到酒吧朋友的電話,要我跟他一起帶桐平回家,免得又喝出事情,他說桐平已經待在那好一陣子了。」

  「那他有去上課嗎?有趕上期末考嗎?」夏星擔心地問。

  溫柔有些意外。為什麼這個女人會是先關心這個問題?應該有更加想知道的吧?比如說她和桐平的關系。

  「這下子不就又被當了嗎?」夏星不禁嘆氣。

  「有沒有蹺課,我是不知道,不過至正,就是我們共同的酒吧朋友說,是有讓他意識清楚地去參加期未考。」溫柔在說時,故意加重「我們」這一詞,意圖突顯她與桐平的親昵。

  「是嗎?」夏星松了一口氣,根本就沒有多心。

  夏星的反應讓溫柔對她更感興趣,縱使以目前的狀況,她是客人,她還是開口問:「請問你是誰?」

  唐突的問題,讓夏星微微一驚,不過也情有可原,對她們彼此來說,除了都認識桐平之外,就是陌生人。

  「姊弟。」來不及思索太多,夏星脫口而出。

  溫柔對這個回答,感到荒唐。桐平一夜情的對像,她也碰多了,這還是第一個她聽過的最可笑的答案,便反問:「你是說真的嗎?」

  除了長相不像之外,她一直以為眼前的女人年紀比自己還要小。

  「是法律上的姊姊,他爸爸收養我,我們沒有血緣關系。」夏星緩緩地說。

  「真的嗎?」溫柔難以置信地望著夏星。

  夏星露出笑,正視著溫柔,不似在說謊。

  若真的是事實,那她先前的態度就有些冒犯,溫柔對此感到歉意。

  夏星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那……」溫柔說,心中的疑惑暫時是解開了,彌漫在她們之間的氣氛,「我回去了。」

  她想,事後再跟桐平確認吧。

  「謝謝你。」夏星說,送對方離開。

  等到屋內只剩下她和桐平,才想起,她慌得忘了問對方的身分,是不是不夠禮貌呢?或許是怕得到的答案,是自己心底所想的。

  她是個很漂亮的女人,修長又秾纖合度的身材,和桐平很登對。他值得更好的女人,這個女人更適合他。夏星哀哀地想。

  以一個女孩來說,就算她的身高夠高,要扛著人高馬大的桐平也是很不容易的,那麼就是她口中的朋友至正將人送回來後,就先離開,留下她一人照顧。她給人的態度,就知道和桐平不是一般朋友的關系。

  女朋友。

  夏星確認地想,心底的確受到影響。她走近沙發,站在一旁,低頭凝視著熟睡的桐平。

  奶油這時也從房間出來,試圚靠近,嗅了嗅桐平的味道。

  「渾身酒臭味,很討厭吧?」夏星蹲下身對著奶油說。

  奶油果真感到嫌惡地走開。

  夏星怔怔地看向桐平。

  為什麼要喝這麼多酒?夏星不禁想。

  睡著的樣子也像一個小孩子,一點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夏星覺得不甘心,便伸出手,故意用力捏他的鼻子。

  大概是以為有人在攻擊他,他的反射動作,就是一把反抓緊敵人的手。

  夏星頓時心慌,試圖要收手,卻沒想到桐平抓得更緊。她一時緊張地加大動作要抽身,因為錯估自己的能耐,讓她整個人失去重心,竟好死不死跌在桐平身上,更倒霉的是,不知何時,桐平的手纏上身,她動彈不得,不禁惱怒。

  這家伙是在裝睡嗎?

  但沒多久又傳出桐平安穩的酣睡聲,也沒有再更進一步動作。幸好他沒有真正清醒過來,還有時間逃跑。夏星想。

  短暫休兵的時候,四周寂靜,除了呼吸聲之外,夏星覺得時間仿佛漸漸變慢了。漫漫的長夜,一方面希望晨曦趕快到來,另一方面又希望時間可以就此停止。

  桐平的心跳聲、桐平的體溫,一點一滴滲透到心底了,夏星的內心築起的高牆,正逐漸瓦解。這樣小小、溫暖的幸福,仍因不堪的回憶,多了醜陋的雜質,然後,以為的幸福,會慢慢開始變得污濁。

  這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宿命,就算日後能彌補,痛也不會消失。

  他們依舊像是當時滿心傷痕的孩子。

  夏星開始回想起過去。

  是的,法律上的姊姊,並不是說謊,但最後也沒有成真。

  一切錯誤的開始,只因一句玩笑話。

  一個高三的女孩,從小失去父母,連唯一依靠的外婆也過世,一直孤苦伶仃的她,長腿叔叔終於出現,長腿叔叔的妻子卻不喜歡她,那又如何?她不想求任何人給她幫助。僅僅是想散心而已,她帶著他們的兒子——不知為何總是帶著淡淡憂傷的國一少年到海邊。

  那一天,整個海邊都灰蒙蒙的,海浪並不平靜,就像是連浪花都在為他們哭泣,海潮的聲音格外傷感。

  「想一起死嗎?桐平。」當時的氣氛和感覺,讓她不自覺脫口而出。

  但向她伸出手的卻是少年。

  最後,他們一起走向海裡。水的冰冷,讓她終於清醒,驚覺自己錯誤的行為,急忙打起精神,搭救絲毫沒有掙扎的少年,幸好遇到附近民眾的幫忙,總算獲救。

  因為愧疚,她主動說要離開那個家。她永遠忘不了,少年的母親對她的控訴。昏迷不醒的少年身影,深深印入在她的腦海,從那一天起,他們便沒有再相見。

  夏星不禁紅了眼眶。

  如今,少年長大了,說喜歡她。

  當初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件事,也許他們現在就會維持單純的姊弟關系。她不會對桐平的告白而心動,不會為他的一舉一動而傾心。

  不可能相愛的關系。

  這可以是愛嗎?


  久違的頭疼,加上刺眼的燈光,什麼時候至正的酒吧包廂這麼明亮了?

  桐平皺緊眉頭,宿醉讓他不急著起身,他半眯著眼,感受光線的威力,習慣與頭疼相處。當他稍微清醒,完全睜開眼時,內心一驚,因為一顆貓頭。

  「奶油?」桐平吃驚地喊了一聲。

  奶油也喵了一聲當作回應,隨即跳離開。

  桐平表情痛苦地坐起身,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是在家中,手觸及到的冰涼,是皮革的觸感,他正躺在自家的沙發上。對於昨晚的記憶,他一點印像都沒有。

  他悶哼了一聲,頭痛讓他無法好好思考。他現在還沒有准備好面對夏星,現在分明不是讓他無所遁逃嗎?為什麼要把他帶回家?他感覺好像被至正出賣。

  不管如何,此刻他在家已經是事實,只好打算先回到自己房間。正准備下沙發時,挪動的腳,好像踢到什麼,有東西掉落在地,他循聲看去,反而先看見躺在地上睡著的夏星。

  桐平望著夏星,擋不住內心的悸動,好不容易以為已經壓抑的愛情,全然湧現而出,想避不見面的念頭全拋諸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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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好愛這個人。桐平情不自禁地想。好想深深親吻著她、擁抱著她。他彎下身,愛憐地撫摸著她的睡顏,她整個人抱著靠枕,像小蝦米般睡著了。

  好可愛……

  這下子,桐平確實清醒了,貪婪地看著夏星,深情的眼眸未曾離開,他小心翼翼地要將她抱至沙發上。

  夏星因此被擾醒,眨著眼睛,呻/吟了幾聲,似乎仍在半夢半醒間,眼睛因光線的刺激而半眯起,嘴巴大概因起床氣而嘟高,一頭睡亂的蓬頭亂發,讓她的臉看起來更小,在陽光的照射下,皮膚更加白晰。

  桐平情不自禁地低頭吻住夏星的唇。

  這一個舉動,一下子就讓夏星驚醒,她反射性地推開桐平,緊皺著臉,抱怨地說:「口臭。」

  桐平啞然失笑,變本加厲地吻倒了夏星。

  「不行……」夏星著急地說,話還沒說盡,嘴巴又被吻住。

  精神不濟的夏星,毫無招架之力,只能讓桐平對她為所欲為。

  「不要拒絕我。」桐平沉聲地說。他不想再克制自己的欲/望。他跨坐在夏星的身上,先脫去自己身上的衣服。

  現在說不的話,還來得及,在這段感情尚未一發不可收拾時,要趕快逃才行。夏星如此告訴自己。可是她動彈不得,望著桐平熾熱的視線和他溫柔的撫摸,她的身體與心靈再次背道而馳,她又選擇了無限的沉淪。

  已經幾近全裸的桐平,他的雙手開始不安分地脫去夏星的衣服。

  夏星試圖掙扎,她的手擋在自己的胸前,直到桐平溫柔地拉開,並肆無忌憚地吻住她的唇,轉移她的注意力。她漸漸放棄理智,她能感覺到身體因此狂熱。

  桐平察覺到夏星的變化,他輕輕一笑,動手褪去兩人的衣服。全裸交迭的身體,他從她的唇,一路往下吻,直到尖挺的甜美果實,並輕柔地舔舐。

  夏星情不自禁地撫摸桐平的頭發。

  桐平這時抬起頭,充滿情欲地望著夏星。

  夏星也看向桐平,怯生生地伸出手,勾勒他的臉——濃密的眉毛、細長的眼睛、堅 挺的鼻梁,在陽光照射下,十分俊美耀眼。他輕輕地一笑,性感的雙唇,微微上揚,她細細地滑過。她想,一定要將他的容貌好好記在心底,縱使不再相愛,也沒有關系了,她會珍藏在心底。

  桐平沒有察覺到夏星的心思,他陷入情熱中,挑逗地輕咬撫摸他嘴角的手指。

  夏星感覺到桐平昂然的欲/望,她默默允許他的所作所為——親吻著她的唇、啃咬著她的皮膚、動手擺弄她全身任一部分,承受一連串的愛撫。她打開雙腿,纏在他的身上,讓他們更加緊密貼合。

  桐平喜歡看著夏星一臉意亂情迷的樣子,他發現她敏感處被碰觸時,她會習慣地咬著自己豐厚的雙唇,那樣的神情格外誘人。

  夏星的體溫很高,因此正一點一滴溫暖桐平冰冷的心。

  桐平緊緊抱住夏星,汲取這樣的溫暖,他渴求這樣的溫暖,好像要不夠似的,幾乎要把她揉進自己的體內。他的動作開始變得粗暴,他抓住她的腰,在他覺得可以時,進入了她的身體。

  桐平的喘氣聲越來越急促,夏星也發出細微的呻/吟聲。

  當抽 送的動作由快至慢,桐平做最後的衝 刺,釋放之後,他整個人趴躺在夏星的身上。

  夏星細細嬌喘著,稍作休息之後,她回過神,突然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整個人顯得很慌張。

  「怎麼了?」桐平溫柔地問,他緊緊握住夏星的手。

  夏星說不出話來,拚命咬著唇,幾乎都要把唇給咬破。

  「不要這樣子。」桐平心疼地說。

  「沒事的。」他輕輕吻住夏星的唇安撫。

  很快地,夏星冷靜了下來,她接受桐平甜蜜的親吻。

  無法忽略,夏星在那一瞬間,眼神閃過一絲害怕,桐平發現了,他一邊稍作用力地按摩著夏星的手掌,一邊輕輕撫摸她的臉,從額頭開始,一一想撫去她隱藏的不安。

  桐平沒有多想,並沒有試圖深入探問,盡管他知道這並不是夏星第一次做愛。他的所有動作,她很自然地接受並做出回應,這些反應像是有人早已經教會她似的,怎麼做可以讓兩人更加舒服,更加可以達到欲/望的頂點。

  曾經,有人如此抱過夏星,並且教會她做愛。桐平想。他覺得很不是滋味,卻又因她的敏感,興奮地再次擁抱了她。

  事後,桐平臉上呈現的笑容,讓他看不出正在宿醉。他的狀態極佳,坐在餐桌前,等待著他的早餐。

  冷靜、理智,完全清醒的夏星卻擺著一張臭臉,她發泄似的用力切著吐司,而且全把吐司吃下肚,沒有留給桐平。

  「我的呢?」桐平傻眼地問。

  「沒有。」夏星氣呼呼地說,一連把四片吐司制成的三明治吃掉。她原本還想對切分一半給桐平的,但怎麼樣都不能原諒他。

  「好吧,激烈運動之後肚子餓,我可以理解。」桐平故意地說。

  這家伙還得了便宜又賣乖。夏星克制不了爆發的情緒,激動地用力拍桌,並粗魯地扯開自己的襯衫領口,直呼,「為什麼要留下痕跡啦?」

  她將自己湊近到桐平的面前,興師問罪。

  夏星說的痕跡,其實就是吻痕。

  完美的鎖骨曲線就在眼前,不吃白不吃。桐平干脆又惡作劇,故意抓住夏星,在她的鎖骨下方,又吻出了一個痕跡。

  夏星來不及阻擋,做愛後的余韻使她又妥協了,結束後才對桐平處罰,她用雙手無情地使勁合壓他的臉頰。

  桐平錯愕地見自己的臉被壓扁,自豪的嘴型都成了雞嘴。看到他的糗樣,夏星倒是開心地大笑起來。

  看起來心情是變好了。桐平深情地凝視著夏星笑開的臉蛋,用雙手疼愛地捧起,和此刻他臉的待遇,成為強烈的對比。

  「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夏星才不領情,馬上變臉,放開手後,她乖乖扣好襯衫,直到領口最高處。

  不知道是否為了掩蓋吻痕的心虛,她一緊張稍稍用力,反而壓迫到自己的氣管,導致有些想吐。

  桐平見狀,得意地調侃,「襯衫扣子全都扣上了,不會有人看見吻痕的,別擔心。」

  「你不懂啦!」夏星氣得牙癢癢。

  「你今天會回來煮晚餐嗎?」桐平問,見夏星已經准備要出門了。

  「不知道。」夏星沒好氣地說,像是有東西不見了,她正在忙碌地尋找。

  「明明剛才也玩得很開心的。」桐平一臉無辜地嘀咕,見夏星在找東西,便問:「你在找什麼?」

  「東西。」夏星說。

  誰不知道是東西?桐平心想,夏星還真是小心眼,到現在還在生氣。

  不過,桐平還是善心大發中再加一點壞心地說:「大概掉在沙發底下了吧,就在我們剛才一起裸體玩樂的地方。」

  若他沒猜錯的話,夏星要找的,應該就是被他不小心從沙發上踢掉的東西。

  夏星只聽見自己想聽的,對於「裸體玩樂」一詞,馬上從另一耳丟出去。

  她認真地捜尋,果然在沙發底下找到,因而露出開懷的神情,她十分珍惜地收進自己的包包中。

  夏星的動作一氣呵成,以至於桐平沒有看清楚是什麼東西,便好奇地問:「是什麼?」

  「東西。」夏星冷淡地說,隨即出門。

  下次干脆在更明顯的地方留下吻痕吧!因為夏星的態度而內心不爽快的桐平,如此陰險地算計著。

  「美美是哪裡不舒服?」夏星露出親切的笑容問著站在診療台旁邊的貓主人。

  「醫生,我們是來接種疫苗的。」

  「真的嗎?」夏星一驚,拿起病歷表上所附的接種疫苗紀錄本,才知道自己搞錯了,連忙賠不是。

  貓主人尷尬地笑了笑。

  夏星趕緊到櫃子拿出疫苗和針筒。

  「要確定喔,不要拿錯了。」貓主人提醒。

  「我知道。」夏星保證地說,並再三仔細確認。

  終於結束後,在櫃台前,夏星再一次向貓主人道歉。

  「又怎麼了?」美佳見狀,忍不住問。

  夏星露出無奈的苦笑,鑽回櫃台內的位置,將下巴抵在桌面上,自我嫌棄。

  「發生什麼事了嘛?」美佳笑問。

  「嗯……」夏星不知道要從何說起,況且,那種事要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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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雖然好奇,美佳還是體貼地說:「你好好休息吧,今天就不要看診了。」

  「我愛你,學姊。」夏星感激地說。「那我今天就負責打雜。」

  「不回家,要留在診所?」

  回家看見桐平,感覺會更奇怪,她需要時間好好想一想,不過,這個原因當然不能說出口,她在想,要用什麼理由搪塞似乎開始帶著玩味心情在審視她的學姊。

  這時,還在診所內的貓狗,全都一起叫了。會挾帶這種騷動出場的,並不是別人,而是桐平。

  美佳看見桐平,非常驚喜,直呼,「你還是不受動物歡迎耶。」

  「我這麼久沒出現,就沒有別的歡迎詞了嗎?阿美姊。」桐平哭笑不得地說,仍不忘奉上孝敬品,「咖啡。」

  「謝謝。」美佳笑著接受。

  然後,沒有別的了。

  平時桐平也會替夏星帶上她最愛的抹茶那堤,但此刻並沒有,他只是很熱情地深深凝望著夏星。

  夏星沉默地在一旁,嬌羞地別開臉。

  敏銳的美佳覺得他們之間的氣場好像有些不同了,她好奇地問:「你們怎麼了?怎麼只買我的咖啡?」

  「夏星有我就夠了。」桐平一瞼認真地說。

  美佳聽得一頭霧水。

  夏星難以置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話,連忙站起身,衝出去伸手搗住桐平的嘴,在他還未說出更驚人的話時,直接將他拖進診療間。

  「你在干嘛啦?」夏星著急地問。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桐平一臉無辜地說。

  「哪裡有實話?你說呀!」夏星惡狠狠地說。

  桐平見狀,看著總是無法順利發狠的夏星,他充滿愛意地把她緊緊擁入懷中,作勢要討親親。

  夏星無情地伸手推開桐平的俊臉,然後試圖要掙脫他的懷抱。

  「更激烈的都做過了,害羞什麼?」桐平誤解夏星的意思。

  「我不是害羞,是拒絕。」夏星嚴正地說。

  「還害羞呀?」桐平笑了笑,隨即深情的告白,「我愛你。」

  天呀,這頭發情的野獸是怎麼回事?夏星張著骨碌碌的大眼,不知所措,只好口是心非地說:「惡心。」

  表面上看似抗拒,其實已經接受桐平的擁抱。

  「你竟然說我惡心?」桐平不滿地說。

  「不然要說甜蜜嗎?」夏星冷靜地反問。

  「我喜歡甜蜜呀。」桐平撒嬌地說。

  「走開啦!」夏星不習慣甜言蜜語的桐平,便又狠心地推開他。

  桐平死不放手,直說:「小心我在這裡剝光你。」

  這是威脅?還是甜言蜜語呢?

  「走開啦!」夏星才管不了那麼多,她開始動手動腳,拒絕桐平。

  無法接受挑釁,桐平當然也不會妥協,他緊抓住夏星不放。

  兩人纏鬥之際,說時遲,那時快,夏星僥幸略勝一籌,一把就將手指精准地插 入了桐平的鼻孔。

  兩人頓時都嚇了一跳。

  夏星急忙抽回手,哭笑不得地哀號說:「鼻屎、鼻屎……」

  「才沒有。」桐平趕緊抓起夏星的手,仔細一瞧,根本沒看見什麼鼻屎。

  夜晚,夏星累得早早就寢,她側躺在床,閉上眼睛想,總算是甩開纏人的桐平了。怎知下一秒鐘,奶油踩過她的腰而過,她睜開眼,半抬起身,並打開床頭燈,正要查看奶油發生什麼事時,床的震動,讓她知道有龐然大物爬上床了。

  桐平很自動地選好舒服的姿勢躺下,側躺摟住夏星的腰。

  「不要。」夏星拒絕。

  「我沒有要做什麼。」桐平承諾。他閉起眼睛,十分安分,並問:「單純抱著你睡覺不行嗎?」

  「不行。」夏星嚴正拒絕。

  「有手臂枕頭耶。」桐平祭出誘惑。

  「我才不需要那種東西。」夏星冷淡地說。

  「那我只好再次剝光你了。」桐平睜開眼,認真地說。

  動手,自己肯定會輸,夏星妥協地說:「好啦,不過多余的事不能做喔。」

  「我就這麼沒有誠信嗎?」桐平反問。

  「知道了。」夏星認命地說。

  桐平滿意地笑笑,並貢獻出自己的手臂,示意,「喏。」

  有些不習慣,但夏星還是乖乖照做。她規矩地平躺下,枕在桐平的手臂上。她沒有關燈,也無法入睡。她無法相信桐平能平靜地入睡,好奇地轉頭看向他。房內僅有的光線,橘黃的光暈,照映著桐平的睡顏。

  「快睡。」桐平催促地說,他仍閉著眼睛。

  「那只是一次的失誤而已,是個意外,是個微不足道的一夜情。」夏星緩緩地說。

  「又要說這個。」桐平說。他大概猜出夏星想說什麼,語氣有些冷峻。他並不是很想談,他以為很多事已經順理成章了。

  「你想一直像這樣自欺欺人下去嗎?」

  「我哪有騙自己?」

  「可是,你刻意忽略了自己不想正視的部分。」夏星正色地說:「這樣子,你以為我們能走到什麼程度?你究竟想要什麼樣的結果呢?」

  桐平不語。

  「要變成只是提供彼此發泄性欲的對像嗎?」夏星哀哀地問。

  一直都是閉上眼的桐平,終於睜開眼,他輕輕扳過夏星的臉面向他,直視著她的眼眸問,「你以為我是想要這樣的關系嗎?」

  「不然你想要什麼樣的關系?」夏星反問。

  桐平深深地望著夏星好一會兒,緩緩將話說出口,「你不能愛我嗎?」

  他的表情看起來很悲傷。

  夏星轉側身,面對桐平,她伸出手,心疼地捧住他的臉,難過地說:「對,我不可能會愛上你。」

  「你說謊。」桐平沉痛地說。

  「就算是說謊,我也會把謊話變成事實,這不才是最重要的嗎?我想要怎麼做,才是最重要的。」

  「為什麼?」桐平不禁問。「告訴我一個理由。」

  夏星沒有回答,她輕輕地撫弄著垂在桐平額頭上的頭發。你已經忘了呢,已經忘記過去的事了,才能如此坦然以對。這些話,她本來想說出口的,結果還是又吞回肚。

  「沒關系。」桐平伸出大手覆在夏星的頭上。

  夏星睜大眼,看著桐平突如其來的舉動。

  「既然如此,有我愛你就好了。」桐平堅定地說。他將夏星納進自己的懷中,「你不需要強迫自己改變,維持現狀就好,由我來就可以了,由我來愛著你就可以了。」

  在桐平懷中的夏星,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因此又受傷了。他是花多麼大的勇氣和下多麼大的決定說出這些話,她覺得自己很殘忍,可是現實更是殘酷,那些傷痛,她無法好好說出口。

  「我愛你,夏星,好愛、好愛。」桐平深情款款地說。

  「好溫暖喔。」夏星以如此的話語回應桐平的情感,「你的身體好溫暖。」

  「喜歡嗎?」桐平笑問。他不再奢求太多,這是他自己承諾的,維持現狀就好。若夏星可以一直維持開心的笑容,像是擁有全世界般的幸福笑容就好。

  「有一天,我會拋棄你的。」夏星說,壓抑著自己就要全然湧現出的情感。

  「我知道。」桐平一笑置之。

  夏星緊貼在桐平的胸前,一陣鼻酸,讓她十分想哭。

  「快睡吧。」桐平溫柔地說,拍著夏星的背安撫。

  真的好溫暖。夏星想,並細細地傾聽著桐平穩定的心跳,然後終於止不住淚水。她深埋在他的胸口,靜靜地哭泣。

  「晚餐吃什麼?」桐平親昵地貼上正在料理的夏星,他從身後擁抱她。

  正在切菜的夏星,不由自主地拿高菜刀,作勢威脅。

  桐平見狀,自討沒趣地要收回放在夏星腰上的手時,又見菜刀輕輕地落下,切斷小黃瓜。得到允許,他開心地笑了笑,將自己掛在她身上,眼睛瞥見小黃瓜的下場,還是感覺有點毛骨悚然。

  「很重耶,你這樣,我不能做事。」夏星不禁說。

  「我可以幫你,只要告訴我怎麼做就好,你不用做。」

  「就像那個游戲嗎?站在前面的負責動口,由隱藏在後面的人動手?」

  「沒錯。」

  「好幼稚喔。」夏星忍不住說。

  「會嗎?我覺得很好玩啊。」桐平很期待地說。

  「知道了。」夏星答應地說。「正好可以讓你學做菜也不錯。」

  「不是享受甜蜜的相處嗎?」桐平單純地問。

  「你覺得這個游戲能讓你感覺到甜蜜?」夏星驚訝地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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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因為可以貼在一起呀!」桐平老實地說。

  「怎麼有種心酸的感覺?」夏星難得心疼地說。

  「知道後就對我好一點。」桐平笑說,在夏星的頭頂吻了一下。

  「哎喲,很髒耶。」

  「這麼好的氣氛,竟然說髒。」

  「我昨天沒有洗頭耶。」夏星感到抱歉地說。

  「嗯。」桐平也承認,「我有感覺到。」

  夏星感到不滿意地說:「就算是事實,這時候還是要說香吧。」

  「你要我說謊?」桐平假裝震驚。

  「這是甜蜜。」夏星說。

  「惡心。」桐平回應。

  「不要拿我的話當成你自己的啦!只有我可以把甜蜜當惡心說。」

  「被發現了。」桐平笑了笑。

  「好了,打起精神,准備要開始做菜了。」夏星拉回正題,她把手放在身後,抓住桐平的牛仔襯衫。

  「是。」桐平說,用自己的手,比出贊的手勢。

  「首先,將雞胸肉切塊。」

  「雞胸肉。」桐平在流理台上找到後,要把肉拿到砧板上,當他的手一摸到生肉時,軟軟的觸感,讓他起雞皮疙瘩,「感覺好惡心。」

  「吃的東西有什麼好惡心?而且還是雞奉獻生命才有的食物,不准說惡心。」

  「天呀!」桐平邊摸邊驚呼,「要怎麼切?」

  「直接切下去就對了。」夏星越說越心急,更別說桐平還是料理生手,連切菜的手勢,看起來都很恐怖,感覺好像會切到自己手指似的。

  「好殘忍喔。」桐平說,透過刀子切在肉上,他覺得自己好像是那塊雞胸肉,感覺實在太鮮明了。

  「既然殘忍,你還吃得那麼開心!」

  「因為煮熟的雞胸肉很美味嘛!」

  「廢話少說,給我認真切。」夏星嚴厲地說,雖然長得像可愛的洋娃娃,但教育對方,卻采取斯巴達式的。

  經過幾番波折後,桐平終於順利將生的雞胸肉切塊。

  「接下來,處理魚。」夏星指示。

  「魚!」桐平這才看見,料理台上有擺著一條大魚的屍體。

  「當然要處理一下。」夏星說,並得意地表示,「怎麼樣?晚餐的菜色很豐富吧?有沒有很期待?」

  「我不敢摸。」桐平老實地說。

  「為什麼?你不是最愛吃魚?」夏星反問,已經忍不住偷笑了。

  「生的跟熟的真的差很多。」桐平說,棄刀投降,落跑到一旁,大口呼吸。

  夏星笑歸笑,仍擔心地轉頭問,「你還好吧?」

  桐平擺了擺手,覺得丟臉地別過頭,要夏星暫時別管他。

  夏星覺得好笑。人高馬大的桐平,一副會逞凶鬥狠的桐平,竟然會怕這些東西,整個好反差,真是可愛。

  夏星不由自主地想,心情很愉悅。

  夜晚,桐平像小孩子般可憐兮兮地窩在床上。

  夏星平躺著,轉過頭,看桐平的表情好像不是很不舒服,便問:「怎麼了?身體不適嗎?你晚餐沒什麼吃耶。」

  「都親眼見到屍體了,就算煮熟後,身影還是揮之不去。」桐平說,似乎又回想到了,整個人難過地緊貼在夏星的肩窩。

  「還屍體咧,你會不會太誇張?」夏星啞然失笑。她開始懷疑這可能是桐平想肌膚相親的手段。

  「我決定了。」桐平突然說,語氣堅定。

  「決定什麼?」夏星好奇地問。

  「以後就不要想有的沒的的甜蜜相處,直接更進一步就好。」

  「更進一步?」夏星聽得一頭霧水。

  「我想,跟你在各個地方愛愛。」桐平赤裸裸地說。

  夏星頓時傻眼,隨即轉側身,背對桐平,耍狠地說:「你走開啦!變態。」

  「好嘛……」桐平撒嬌地說。

  夏星沒有回應。

  桐平只好摸摸鼻子暫時休兵,他貼著夏星的背,手環過她的腰,纏著她入睡。



  大學寒假期間,桐平收到了上學期的成績單,選修的各科都安全過關。

  「真是太好了。」夏星說。她此刻正和桐平並肩坐在沙發,腿上窩著奶油。

  「只要我認真去做,就不可能會失敗。」桐平傲氣十足地說。

  「你還真敢說。」夏星不以為然地瞅著桐平。

  「是事實要我怎麼說謊?」桐平聳肩。

  「也是啦,有屈叔叔的基因在,是不可能差到哪去。」夏星順口說,語畢,才驚覺自己說了此刻不宜被提起的話。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桐平,他的情緒似乎沒有想像中受影響。

  「怎麼了?」桐平看夏星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一樣,遂問。

  「沒事。」夏星搖了搖頭,心疼地摸著桐平的臉頰。

  桐平溫柔地露出笑,伸手摸著臉上的手。他當然明白夏星的意思,他態度坦然地說:「我爸真的很偉大。」

  「桐平只要當桐平就好,不需要變成別人。」夏星安慰地說。

  「我本來就是桐平呀。」桐平笑說,眼神似乎閃過一絲絲的無奈,隨即轉而提問:「對了,你到底和我們家有什麼關系?」

  「對了。」夏星像是也要轉移話題似的,刻意模仿桐平剛才的語氣說:「你爛醉那天,送你回來的那個女人是誰?留著長黑直發,很高,長得很秀麗。」

  「你是在吃醋嗎?」桐平一陣驚喜。

  雖然不想談的話題成功避開了,可是怎麼會如此巧妙地轉成這種局面?夏星不禁想,表情有些尷尬地否認,「這才不是吃醋。」

  「是我的前女友喔。」桐平故意地說,態度很大方。

  她猜的沒錯,果然是這樣的關系。明明早就知道了,聽到桐平承認,她的心還是像被狠狠地抽打了一下。

  「那真是太好了。」她試圖冷靜地說。

  「你分明是吃醋了嘛!」桐平欣喜地說。

  「才沒有。」夏星嘴硬。

  「要不要確認下?」桐平說,喜不自勝。他知道夏星對他是有感情的,她的表情早已出寶了她。

  「確認什麼?」

  「我的愛意。」

  「什麼嘛!」夏星笑了笑,斷然拒絕,「我才不要。」

  「不然就當是我allpass的獎勵,我想嘗試在廚房愛愛。」桐平毫不掩飾他的欲/望,一副要餓虎撲羊的樣子。

  「我才不要。」夏星揚高聲地說,趕緊抱起腿上的奶油護衛自己。

  奶油被無辜牽連進來,無奈地喵了幾聲。

  「又沒關系。」桐平誘惑地說,狼爪已伸向夏星小羊。

  「變態。」夏星大叫一聲,放下奶油逃跑。

  桐平當然是追了過去。

  將近一百坪的房子,多的是空間讓夏星和桐平玩愛的奔跑。

  奶油一開始還好奇地看他們倆在做什麼,後來覺得無聊,就自顧自窩在沙發上打起盹了。

  好像還真的跑進了廚房。

  不久後,傳來了充滿愛意的呻/吟聲。

  「走開啦……啊……」女聲嬌嗔地喊。

  「我愛你,好愛、好愛。」男聲深情款款地說。

  「啊……我知道……所以慢一點、慢一點……啊……」女聲聽似忍受不住了,發出陣陣愉悅的嗚咽聲。

  「阿美姊,咖啡加蛋糕。」桐平端上孝敬品,一臉討好樣。

  「謝啦!」美佳二話不說地收下。這次還有蛋糕,她猜想到了什麼,與有目的的桐平交換眼神。

  桐平投以明確的微笑,問:「夏星呢?」

  「在裡面。」得到明確的答案後,美佳回道。

  他們兩人彼此心照不宣,看似在交易什麼。

  桐平望向夏星的診療室,很自然地走了進去。

  夏星正專注為診療台清潔消毒,沒有察覺到桐平的靠近。

  桐平冷不防地從身後攬住夏星的腰,他甜膩地輕咬著她的耳朵。

  夏星嚇了一跳,手肘不由自主地往後攻擊,卻讓桐平躲過了。

  桐平撒嬌地說:「一下下就好了。」

  「走開啦!」夏星無情地說,作勢掙扎。

  「反正現在是診所午休時間,我已經跟阿美姊打過招呼了。」桐平說,他扳正夏星的身子,讓她面對自己,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輕啄她的唇。

  「我不要。」夏星遲來的別過頭,她不想在這麼公開的地方和桐平卿卿我我。

  「不要拒絕我。」桐平幾近哀求地說,望著夏星的眼,充滿深情。

  夏星深陷在桐平的柔情中,安靜了下來。

  桐平確認夏星沒有拒絕,便雙手珍貴地捧起她的臉,傾向前親吻,然後由淺轉為深入,最後他熱烈地擁吻她,甚至很自然地一把抱起她,讓她坐在診療台上。他脫去自己的大衣為墊,剝光她,將之推倒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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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一開始,夏星有些抗拒,躺在大衣裡,聞到了桐平的氣味,自己也忍不住。她太開心、太滿意,無法不愛如此的充足。

  感受到夏星的熱情,桐平當然更加賣力,他抬高她白晰的嫩腿掛在自己的胸膛前,她的另一腳則被抬起貼緊他的腰,讓他可以直衝而入,不斷律 動,時而停,時而快,細細品嘗玩味,直至兩人都流下了歡愉的汗水。

  桐平不急著離開,他彎下身,吻去夏星臉上的汗水,深情地啄唇,稍待休息,再繼續享受激/情後的余韻。

  動物診所到了打烊的時間,裡頭仍留有一盞小小的燈光,夏星和美佳正在替住院的動物做最後的檢查。

  結束後,兩人在櫃台內休息。

  夏星不時揉著眼睛。

  「中午太過激烈地運動了喔?」美佳帶著心知肚明的笑意,故意調侃。

  「學姊!」夏星驚呼,瞬間羞紅了臉。

  「我們可愛的小夏害羞了。」美佳笑說,又故意以羨慕的表情調侃,「好好喔,我跟章魚哥都沒有這樣玩過。」

  「學姊!」夏星羞赧地大喊,雙手遮臉。

  「又沒關系,事後有把環境整理干淨就好了。」美佳笑笑地說。

  「當然有整理啦。」夏星小聲地說,藏不住臉上的紅暈。

  「太好了。」美佳欣慰地說:「你和桐平很登對。」

  聽到這句話,夏星的臉色隨即黯淡了下來。

  「怎麼了嗎?」美佳見狀,不禁問。

  夏星沒有回答。

  「小夏,過去的事就忘了吧,要向前看,展開新的生活。」美佳安慰地說。

  夏星笑了笑,刻意要避開話題,直說:「我再去檢查一次,然後就下班。」

  她立即站起來,突然感到一陣暈眩。

  「咦?該不會是……」美佳意有所指地說。

  「才不是啦。」夏星連忙揮手否認。

  最近是不是對桐平太過縱容了?回家的路上,夏星想。

  她細細地嘆了口氣,打開家門,進入客廳,映入眼簾的溫馨畫面,她真的好喜歡。

  桐平累得睡在沙發上,奶油窩在他的肚子上。

  夏星悄然走近,彎身查看,不禁莞爾。

  真不知道是人看書,還是書看人?大概是要遮住燈光,桐平將厚厚的商業英文書攤開蓋在臉上。

  夏星動手,將書從桐平的臉上拿走。

  刺眼的燈光擾醒了桐平,他眨著惺忪的睡眼,眯起眼睛,迷迷糊糊的樣子,看見夏星後,露出了深深的笑意。

  「我回來了。」夏星笑說。

  「辛苦了。」桐平說,伸手像是鼓勵般,拍拍夏星的屁股。

  夏星累得坐在沙發上,深深地凝望著桐平,突然趴在他的胸口上。

  從來沒有主動表示過情感,桐平對夏星的舉動,感到驚喜,他溫柔地輕輕摸著她的頭,然後問:「怎麼了?」

  夏星搖了搖頭,像是在磨蹭般,她的臉貼在桐平的胸前,面向他的臉。

  「要不要一起躺上來?」桐平問。

  「奶油會生氣。」夏星笑說。她現在可是很小心翼翼地趴在一旁,沒有打擾先躺在上面的奶油,「奶油真的很喜歡你。」

  「全部動物,就只有奶油喜歡我了。」桐平一副很感激地說。

  「這樣真好。」夏星對於現狀,感到滿足地說。

  「是呀。」桐平笑意滿滿地回應。

  「讓我睡一下。」夏星輕輕閉上眼睛。

  「睡吧,我會叫你起床的。」桐平說,像哄小孩般,溫柔地拍著夏星的背。

  晚冬初春的陽光,溫暖地灑落在診所裡頭,但此刻卻不是優閑的午後時光。診所來了不少病患,除了有骨折受傷的狗、無法排尿的貓,還有幾只染上皮膚病的幼小野貓被救助到診所。

  夏星當初就計畫要設有流浪動物中途之家,並運用診所的資源,負責照顧較為病重的流浪動物,並與相關單位合作,替流浪動物結扎、打針,照顧痊愈之後,也會安排民眾領養。

  忙碌了一下午,一抬頭看,已是黃昏,夏星忙裡偷閑,透過玻璃牆,往外看著染上橘黃色的街道。

  行經過的人,影子好像被拖得好長。

  這時,又是一陣暈眩,夏星不以為意,她覺得應該是過於忙錄,沒有好好休息的關系,她索性閉上眼睛,短暫讓自己得到舒緩後,再度睜開眼睛,重新打起精神,要繼續工作。正當要再走回診療室時,眼角余光卻瞥見到了不該見到的人,她的內心一驚。

  王章言就站在街角,正看著她。

  夏星微微露出驚慌,再仔細定睛一看,街角處什麼人都沒有。

  是自己看錯嗎?還是對方發現了,然後躲起來?

  夏星覺得茫然。

  「醫生。」帶著流浪貓來的志工正在呼喊夏星。

  來不及多想,夏星甚至也無法多確認幾眼,便又忙著去工作。

  直到再度有喘息的時間,外頭的天色早已昏暗,她坐在櫃台內,表情看起來很無神,望著天花板在發呆。大概是長時間向著燈的關系,她覺得眼前一陣模糊。

  「你還不回家嗎?」美佳問。

  「喔,要回去了。」夏星聽見聲音,回過神後說,隨即和美佳一起離開診所。

  拖著疲倦的身子回家,夏星一打開門,撲鼻而來的,是熟悉的味道,是家的味道,有奶油、有桐平,這讓她的心平靜不少。

  桐平聽見聲音,從廚房探出頭來說:「換好衣服出來,就可以吃晚餐了。」

  夏星一開始有些摸不著頭緒,看見桐平回到廚房,覺得意外。她想,是煮了晚餐嗎?真難得。

  沒有出乎意料,果然是料理不上手的男子系料理。夏星想。她聞到泡面的香氣了。

  換下襯衫和西褲,穿上淺色系的棉質柔T-shirt和棉褲,夏星從房間出來,走到餐廳時,餐桌上已經有一鍋面。

  「這是我的拿手料理。」桐平得意地笑說,已經擺好碗筷。

  「這道料理很適合你。」夏星笑了笑。

  「什麼嘛!聽起來不像是稱贊,我還打了蛋,加了小白菜喔!」桐平說,自己先迫不及待試吃中。

  「菜有沒有洗?」夏星隨口問。

  吃到一半的桐平,整個人停頓住。

  「沒有洗?」夏星驚訝地說。

  「有放在水裡泡。」桐平不安地說:「這樣可以嗎?」

  「也是可以啦。」夏星笑說,心想,有泡總比沒洗好,然後開玩笑地問:「那泡著青菜的水,應該沒有變成湯底吧?」

  桐平一聽,又停頓住了。

  夏星見狀,心一驚,直呼,「湯頭不是這樣熬的呀,孩子。」

  「我知道啦!」桐平見夏星的反應後,沒好氣地說:「我只是覺得你也太懷疑我的料理才能了。」

  「煮泡面不需要才能呀。」

  「這你就不懂了,泡面要煮得好吃,也是需要技巧的,什麼時候放調理包,是一門大學問。」桐平煞有介事地說,隨即幫夏星盛了一碗面,「我已經試毒結束,沒有問題,你可以放心吃。」

  原來不是因為肚子餓才先吃,而是為試毒。夏星不禁啞然失笑。結果一笑就一發不可收拾,試想著桐平認真煮面的樣子,她開懷地大笑了起來,一掃籠罩心底的陰霾。

  「哪裡好笑呀?」桐平一臉無辜地說,看似委屈。

  「我知道了。」夏星說。她想,就算不好吃,或者最後拉肚子,她都會說好吃,而且是全世界最美味。

  「不必了。」桐平看穿夏星的心思,不領情地說。

  夏星不抱任何期待地吃了一口泡面,並沒有說謊,泡面好吃到她的眼睛為之一亮。

  「好吃吧?」桐平十分驕傲地說。

  「好吃。」夏星真心地說。

  因為泡面很美味,兩人一下子就吃光了。餐畢,桐平甚至體貼地主動收拾鍋碗瓢盆,並且清洗干淨。

  然後,兩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以喝熱茶做為晚餐完美的結束。

  烏龍茶的香氣和溫度,完全傳進身體。

  夏星覺得很舒服,她的頭靠在桐平的肩上,兩人一起看著電視影集。

  「很累嗎?」桐平問。

  「嗯。」夏星應了聲。

  桐平心疼地摸了摸夏星的頭,「今天診所很忙喔?」

  「嗯。」夏星累得只應了聲回應。

  桐平知道後,不再多說話,好讓夏星可以好好休息。安靜的兩人,伴隨他們的是影集中警匪追逐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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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砰的一聲,警方制伏歹徒後,鏡頭畫面停在警方持槍的槍口上,形成槍就好像是對著觀眾的效果。隨即,槍口再度發射出子彈,砰的一聲,劃破寂靜的空間。

  夏星覺得那發子彈仿佛是在對她射擊,有什麼東西因此被擊中而碎裂,她感到無比的驚恐,就算放空自己,不去看、不去聽,她的內心仍充滿巨大的不安與困惑。

  為什麼在桐平的家中,她還是看到了王章言的身影呢?視線所及的地方,她無法忽略,王章言一直站在她的面前凝視著她。

  是她內心的罪惡感使然嗎?

  夏星所能看見的王章言,似乎帶著嘲弄在對她說:你是喜歡我的吧?當我這麼摸你時,你敏感得馬上就迎合我了……

  所以,你再也無法愛上任何人。

  因為你是愛我的,沒有我,你會活不下去!

  我也愛你喔。

  我的夏星。

  揮之不去的王章言,毫無顧忌地站在夏星的面前,展開他的雙臂,如是說。

  夏星嚇得全身發抖。

  「怎麼了?」桐平察覺到異狀,擔心地說。

  「我覺得有點冷。」為了不讓桐平起疑,夏星隨即站起身,「我去泡一下熱水澡。」

  然後,她逃也似的快速走開,沒有讓他看見自己倉皇的表情。

  將全身浸泡在熱水裡,只露出鼻子和眼睛,夏星漸漸回神,不再看到王章言的身影。

  「還好嗎?」桐平問,他敲了門後打開,探頭進來,表情十分擔憂地望著夏星。

  「沒事。」夏星抬起臉,笑了笑說。

  桐平確認夏星沒事,正准備關門。

  「你不來溫暖我嗎?」夏星突然說。

  桐平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見的,他直盯著夏星。

  「不要就算了。」夏星說,再度半沉進水裡。

  怎麼可能不要?桐平笑了笑,隨即進入浴室,在夏星面前,脫下衣服。

  「笨蛋。」夏星看見桐平全裸的身體,忍不住說。

  桐平倒是很大方,直接正面進入浴缸中,然後,大手一抓,把夏星攬入自己懷中。

  夏星反而轉過身,半跪在桐平面前,她緩緩伸出手,摸著他的臉,深深地凝望著。因為她手上的水,讓他的臉和頭發都微微濕了。

  「怎麼了嗎?」桐平語氣溫柔地問,他的雙手,緊緊抓著夏星的細腰。

  夏星笑了笑,搖頭,不想讓桐平擔心,她一臉故意似的,用手在水面下,挑逗地輕輕撫摸他的雄偉。

  桐平當然是欲火焚身,氤氳的水氣,伴隨著抵擋不住的欲/望,激/情蔓延在裸身相擁的人身上,他回應夏星,貪婪地舔著她滑嫩的身體,柔情似水地愛撫,直到她准備好時,他衝刺而入。

  兩人淫/亂的呻/吟聲在浴室中回蕩,更加激起體內蠢蠢的欲/望,仿佛要不夠彼此似的,不論怎麼變換動作,都無法離開對方。他們肌膚與肌膚緊緊貼合在一起,雙手與雙手緊緊交握在一起,隨著動作,身體緩緩一上一下,完美地結合,然後忘我地享受這緊密的時刻。

  第一次時,她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她原本和表姊睡在一起,後來她發覺有人在撫摸她的身體。

  夏星……

  有人在呼喊她,隨即她聽見濃厚的呼吸聲。

  她原本不以為意,直到她意識到了什麼,有人突然緊緊抱住她,那人什麼話都沒有說,就吻住她。第一次的親吻,她覺得全身酥麻。

  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她記得不是很清楚,卻讓她從此陷入無法掙脫的束縛。

  「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表姊哭著對她斥吼。

  她什麼都沒有做,委屈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

  「我們家好心收留你,你竟然這樣回報我。」表姊氣得作勢要打她。

  可是,那個人阻止了表姊。

  「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那個人向表姊懺悔,「是我強行抱了她,是我的錯,是我愛上了她。」

  「王章言,你……」表姊睜著充滿恨意的眼,瞪向她與那個人。

  她知道,若是以被害者的姿態出來控訴,或許可以得到原諒,但是,在那當下,她什麼話都沒有說,沒有否認那個人的說法。當那個人說愛她時,她沒有承認也沒有否絕,她只是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小手。爸媽放開了她的手,外婆放開了她的手,要和她一起死的少年放開了她的手,長腿叔叔放開了她的手……沒有人會想牽起她的手了。

  她只是不想再獨自一個人,不要再一個人躲起來哭。

  她只是想緊緊抓住再次握緊她的手……

  討厭的夢,讓夏星哭著醒來。她的情緒有些激動,但身體隨即感受到的溫暖驅趕了內心的恐懼。

  她和桐平兩人赤裸著身體,彼此相擁躺在床上。她輕輕翻過身,背向著他。

  緊緊摟住她的腰的手,沒有松開,她仍在他的懷中,她覺得十分的安心。

  可是,那場夢魘,不知不覺間,仍讓她忍不住落下淚來。

  小幼貓不斷叫喊著,夏星覺得心疼,伸手輕輕撫摸著它。出生一個月,都躲在車底下,差點就要被車子輾過,幸好及時被發現。貓媽媽不知去向,發現幼貓的人找了許久、等了許久,都沒有看見,後來聽說已經被停車場管理員抓走。

  小幼貓送來診所時,身體虛弱,但大致上沒有大礙,食欲良好,沒有嚴重的皮膚病。經過細心照料,已逐漸健康,非常活潑好動,只是害怕寂寞而已。

  和她好像。夏星想。她在內心替它祈禱,希望可以遇到好人家收養,要讓人好好疼愛才行。

  「學姊,你養吧。」夏星對經過身邊的美佳說。

  「我家已經兩只貓了。」美佳笑說。「放心啦,這麼可愛,一定會有人領養的,不要擔心。」

  「我才……」夏星的話說到一半,突然覺得暈眩,身子因而站不穩。

  「怎麼了?你的臉色很蒼白。」美佳發現了,急忙攙扶住夏星。

  「我頭好痛。」夏星表情痛苦地說。

  「夏星!」美佳著急地呼喊,「你撐著,我打電話叫救護車。」

  夏星冒著冷汗,蹲坐在地上,恍恍惚惚地,她看見自己的面前有一雙腳。

  那雙腳的主人,不一會兒便蹲了下來,他伸出手至夏星的面前。

  那只手握住了她的手,她茫然地抬頭,卻又什麼人都沒有看見,盡管隱隱約約間,好像真的有什麼人在面前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她覺得一切都很恍惚,想看清楚卻沒有辦法。她一直帶著這樣的念頭,然後逐漸失去意識昏了過去。

  再度清醒時,夏星發現自己躺在醫院。

  「還好嗎?」美佳站在病床旁,表情十分擔憂。

  夏星虛弱地一笑。

  「夏星,你仔細聽我說……」美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夏星沒有注意在聽美佳說話,她的目光直視著美佳的身後,神情非常專注,眼睛踭得好大。

  「你在看什麼?」美佳見狀,好奇地問,她照著夏星視線的方向看去,只看見再也普通不過的牆角。

  夏星這才聽到美佳的聲音,回過神,恍然大悟。

  「怎麼了?」美佳十分擔憂地說。

  夏星輕輕地勾起笑,搖頭。她什麼話都沒有說,態度十分坦然,但其實她看見了,她的視線裡,出現了幻影。

  是呀!

  你現在才發現嗎?我親愛的夏星。

  幻影中的王章言站在病床旁,一臉得意地對夏星說。

  夏星,你永遠不可能離開我的身邊,因為,妹愛我,你愛我的程度,超乎你的想像,你愛我的程度是,不論何時,你都已經無法忽略我的存在。


  夏星進入到飯店的包廂時,裡面已經有人等著她。

  「夏星,好久不見了。」彰一看見夏星,露出笑容。

  「屈叔叔。」夏星打招呼時,也跟著笑。

  「晚餐要吃什麼?」彰一問,服務生已在一旁待命。

  「都可以。」夏星說。

  「那就隨我點啰?」彰一笑問。

  「好。」夏星笑說。

  彰一向一旁的服務生點餐。

  「診所的工作已經都上軌道了嗎?」彰一問。

  「嗯。」夏星點頭。

  「那為什麼不在醫院好好接受檢查,急著出院?」

  「屈叔叔的消息真是靈通。」夏星故作輕松地笑。

  「是覺得害怕嗎?」彰一擔心地問。

  「不是。」夏星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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