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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痕 -【那天】《全文完》

那天 作者: 綠痕

這個變色龍男人真的很惡質耶!  
第一次,她請他過來享用她親手料理的早餐  
他大爺跩得很,只把窗戶一關,理都不理  
第二次,他大爺雖然肯移駕她家的小廚房  
卻是叫一隻狗來評監她辛苦的成果  
更丟臉的是,那只狗還對她的手藝不屑一顧!  
唉……其實也怪不得這兩隻雄性生物如此瞧她不起  
一個連蔥和蒜都分不清的人,怎麽可能做出啥好東西?  
可是,家裏的川菜館還等著她補上大廚的位置哩……  
啊?惡質變色龍男人自願當她的廚藝老師?  
嗯,雖然她很懷疑他這個半洋鬼子會懂得川菜這玩意兒  
不過看他耍起菜刀挺有架式,好像還真有個兩下子  
她就委屈點拜在他的“法國派”下,學學祖宗的四川料理……

序  綠痕

  「寫得怎麼樣?」做完實驗的二姊,快樂地來電詢問稿子的進度。

  「嗯......猶豫中。」

  「還在猶豫?你到底在猶豫什麼?」

  「在猶豫......聖上駕崩與咖啡壺之間的距離。」

  「......有沒有比較不抽象一點的說法?」

  「簡而言之,我有時差。」

  「了解。」

  算算日子,我已有兩年多的時間未寫過現代小說,突然要我回到現代來說故事,這真是讓我......適應不良。

  要完全把古代故事自腦海裡抽離,說難雖是不難,但說簡單,也並非全然的簡單。我曾擔心過,這本書會不會被我寫得不倫不類、古今交加,也頭痛過,到底該怎麼寫一本內容、人物皆簡單的故事,因為,實在是太習慣劇情龐大復雜化的故事。寫完了這本書後,心得只有一個,那就是,也許愈簡單的故事,對我來說才是最困難的。

  會寫這本書,是為了要慶祝禾馬的新系列「甜蜜口袋」的誕生。嗯,以上純屬官方說法......真正的原因是,寫完《崩雲》後,腦袋打結得太嚴重,需要調劑平衡、喘口氣一下,剛好又有新系列推出,因此......加上近來的幾本書,內容題材皆悶了些、沉了點,換個口味也不錯,所以就......嗯,就是這樣。

  不想多話,請翻開書頁看書吧,願大家都有個好年,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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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這個變色龍男人真的很惡質耶!

  第一次,她請他過來享用她親手料理的早餐他大爺跩得很,只把窗戶一關,理都不理第二次,他大爺雖然肯移駕她家的小廚房卻是叫一只狗來評監她辛苦的成果更丟臉的是,那只狗還對她的手藝不屑一顧!

  唉......其實也怪不得這兩只雄性生物知此瞧她不起一個連蔥和蒜都分不清的人,怎麼可能做出啥好東西?

  可是,家裡的川菜館還等著她補上大廚的位置哩......啊?惡質變色龍男人自願當她的廚藝老師?

  嗯,雖然她很懷疑他這個半洋鬼子會懂得川菜這玩意兒不過看他耍起菜刀挺有架式,好象還真有個兩下子她就委屈點拜在他的「法國派」下,學學祖宗的四川料理晶璨的水晶燈下,韓致堯(讀「要」字音)不斷思索著相親的模式。

  相親的程序,不外就是打扮得體體面面,在介紹人的安排下,安坐在高級飯店裡看人與被看,尤其是男方,總免不了先是任人評頭論足一番,接下來再審核品行是否優良,以及身家財力,在男女雙方的陪客有默契地虛偽客套一番後,開始男女雙方第一回合的短兵相接......雖然說游戲規則老祖宗是這麼定的沒錯,但玩家要怎麼下場去玩,則又是另一回事。

  「韓先生的興趣是?」有別於廳裡在場男士個個水桶腰啤酒肚,對面相親男主角身形瘦削頎長,完美得讓人捨不得眨眼的體態,令名媛甲的一雙明眸頓時眨成心形。

  「無所事事。」韓致堯伸了伸長腿,在椅內換了個較舒適的姿勢,微薄的唇,勾揚起邪惡誘人的弧度。

  「專長?」心頭小鹿亂撞的名媛乙,著迷地看著他修長的手指,將他過肩的黑發拂至身後。

  「游手好閒。」一雙墨眉飛了飛,唇畔的笑意也逐漸加深了。

  「韓先生的經濟狀況?」名媛丙兩眼直停留在他那一身意大利師傅親制的西裝,俐落的剪裁,更襯得他儀表堂堂。

  「揮霍無度。」他漫不經心地再為自己打開入席後的第三瓶紅酒。

  「不知韓先生有什麼特殊才能?」在名媛丁的眼中看來,像韓致堯一舉手一投足之間,皆能散放出干淨優雅又帶點危險氣質的男人,就算是找遍上流社交圈,恐怕再也找不到一個。

  「敗家。」韓致堯朝她眨了眨眼,將手中水晶杯裡紅色的液體,搖旋成一圈又一圈的波漪。

  「韓先生是否會繼承家業?」名媛戊光是想到他將是煥采科技這一代指定的接班人,就打定主意絕不放過眼前的金童。

  「絕無可能。」他仰首喝盡杯中的液體,朝她咧出一口白牙。

  「咻--」

  當下空調似乎失去了作用,一陣冷風緩緩在五個女人頭頂上吹過。

  韓致堯笑意滿面地盯審著對面的女人們一致花容失色,又極度失望的表情。

  真好,又打發一票了。

  不其然地,桌面忽然傳來一陣震動,韓致堯微微偏首向震源看去,就見押著他來相親的大姊韓韜玉,正兩手緊抵在桌面不斷打顫。

  「韜玉......」身為陪客的尹書亞忙安撫地想按住她。

  「失陪一下。」她霍然站起,勉強朝眾女擠出一抹僵笑後,隨即將那名笑得令人咬牙切齒的親弟給拖出去。

  顧不得飯店裡所有人都在看,韓韜玉硬是將心不甘情不願被押來相親的親弟,直接抱過大型宴會廳,揚手拍開早已准備好的休息室。

  「你究竟在搞什麼鬼?」門板一關上,塗著鮮艷惹丹的十指轉瞬間掐上他的頸間,媚眼中發射出來的怒火,足以將親弟燒成無名焦屍。

  「如你所願,相親啊。」韓致堯一臉無辜地攤攤兩掌。

  「你還好意思說!」心火直竄上韓韜玉的後腦,「聽聽你剛才說的那是什麼話?你就巴不得把她們全部嚇得落荒而逃嗎?」

  「我只是說出事實。」他慢條斯理地拉開她的十指,興致不錯地打量起房內的風景。

  「你......」

  尹書亞無奈地陪著笑,試著讓噴火的佳人冷靜下來。

  「算了啦,好歹他也照著你的話乖乖來相親了,你就別跟他計較。」連連下了十二道金牌才把大牌男主角給請到場,他肯給面子,他們就該偷笑了。

  她火冒三丈地指向親弟的鼻尖,「把場面弄得那樣,他不如不要來!」這下好了,她又要怎麼去跟那些把千金送來相親的長輩們交代?!

  連連相了十三場親,屢相屢敗,而且次次都是他自己搞砸的,要不是為了母親大人渴望他能夠成家立業的心願,她才不想又來丟人現眼一次!都因這個存心砸場的小弟,她那已經薄得不能再薄的臉皮,和殘敗的自尊心,讓她這次真的再也找不出半分勇氣,好走出這扇大門去收拾殘局。

  「我早告訴過你,我不想相什麼親。」捅了大樓子的韓致堯,無事一身輕地倚在窗畔,居高臨下遠眺妝點了城市夜彩的霓虹燈影。

  「不想相親就回公司跟我做生意!」她愈想愈嘔,愈嘔就愈想把這個浪蕩子給拖回苦海裡陪她一塊受罪。

  他壞壞地揚眉,說得很幸災樂禍,「不怕我把祖產敗光?」

  韓韜玉深抽一口氣,一顆心不斷地搖擺,再搖擺,還是搖擺......半晌,她投降地歎口氣。上回那筆被他賠掉五千萬的案子還記憶猶新,有過血淋淋的教訓後,她當然怕。

  她一手撫上又開始抽痛的額際。她家的基因到底是哪出了錯--不,是這小子真的是他們韓家出產的正品貨嗎?

  這個小弟,韓家的正統繼承人,從小到大對家業漠不關心、毫無興趣,更沒有繼承人的自覺。本來每個人都認為,在他年歲增長、完成學業後,他或許就會有一點點肩負家族事業重責的認知,豈料這小子高中一畢業,隨即一聲不響地跑去了法國,在巴黎撈了個不知是哪家野雞大學的學位,且完成學業後,他又賴在法國五年不返台,這五年間,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在法國做些什麼,又是靠什麼生活。

  好不容易終於等到他大爺良心發現返台省親,急於讓他接掌家業的老媽,才把他空降到總公司不到一個月,他就替家裡虧了五千萬,然後......跑得不見人影。

  五千萬!那五千萬的虧損,還是她沒日沒夜在公司拚了一個月,才把他挖出來的大洞給補平。

  痛定思痛後,她和老媽一致認為,這個事事漫不經心、絲毫無責任感的小弟,或許在有了個賢內助之後,他大概、應該、可能就會有些身為男人的責任感,而後定下心來成家、立業,安安分分地接下家族企業的棒子。

  不過在他連踢十三場相親宴後,她赫然警覺到,那些成家立業的美麗泡影已一一消失在空氣裡,而她,恐怕要一輩子都被綁死在公司,代這個推手功夫一流的小弟,坐上那個得工作到永無天日的繼承人大位。

  「別沮喪太久,那五位美女還在等著你呢。」韓致堯走至她的身旁,心情甚好地在她頰上親了親。

  她一手拉回他,美男計對她才不受用!

  「你想去哪裡?」把局面弄成這樣子後,他又打算落跑?

  「我盡完義務了。」他輕聳寬肩,輕輕推開她踱向門口。

  「慢著!」韓韜玉不死心地在他後頭喊,「你現在在做什麼?住哪裡?有沒有收入?有空要打電話回家,不然你餓死在外頭也不會有人知道!」臭小子,行蹤不定得跟個無影幽魂似的,讓人想找也找不到。要不是他偶爾還會跟尹書亞聯絡,她早把他給當成失蹤人口了。

  「放心,餓不死。」他拋了個媚眼,偉岸的身影消失在門邊。

  她猶想掙扎,「致堯......」

  「隨他去吧,反正今晚他都已經搞砸了。」尹書亞拍拍她的肩頭,先要她考慮現實問題,「對了,那五個老董的千金,你打算怎麼辦?」

  想起那等著她去收拾的殘局,韓韜玉將臉埋在手心裡,口中逸出一長串告饒的低吟。

  「提醒我,下輩子別再和他做姊弟。」又要去削她的面子!

  「我盡量。」尹書亞捺住笑意-抬起她寫滿挫敗的小瞼,在她眉心輕輕印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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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認為我該用什麼工具鋸開它?」杜千夏輕軟的問句,在晨風中飄開來。

  被詢問者吐出一長串哀號,乏力地將臉埋向餐桌桌面,拒絕再提供一絲力氣去面對自夜半一直延續至早晨的惡夢。

  老天,清晨七點半,鳥鳴啾啾、陽光燦燦,天氣是晴朗的,世界是太平的,為什麼那只冰塊雞......還是擺在砧板上原封不動?

  「哪,該用什麼工具鋸?」千夏站在流理台前,認真地打量著那只自冷凍庫拿出來的雞。

  是剁,不是鋸。

  「菜刀。」文蔚倦懶地睜開泛滿血絲的雙眼,已經放棄去糾正那名廚房新手的用語。

  她皺皺俏鼻,「菜刀根本就鋸不動。」

  「那是因為那個時候你沒把它解凍......」當她三更半夜把那只凍得像冰塊的雞拿出來時,會鋸得動才有鬼。可是現在雞只都已覆上一層冰水自然解凍了,她卻偏偏不肯再鋸一次。

  清鮮的香氣忽地自廚房門邊漫進來,方走出香間的葉豆蔻,漾著精氣神十足的笑臉與這兩名挑燈夜戰了一宿的室友道早。

  「早安......」盈盈的笑靨僵止於廚房裡的情景,道早聲徒地降了個恐怖的大低調,「那只雞還在?」

  「一塊肉也沒少。」文蔚翻翻白眼,兩手伸向咖啡壺再為自己撈來一杯咖啡提神。

  兩眼滑過小臉布滿沮喪的千夏,以及一臉疲憊的文蔚後,葉豆蔻小心翼翼地觸動廚房內沉悶的空氣。

  「你們......不是只要切塊雞胸肉?」她記得昨晚入睡前是聽到她們這麼說的。

  「是啊。」有了這次挑燈夜戰的經驗後,文蔚暗暗發誓,下次她要是再自告奮勇陪第一次下廚的千夏進廚房的話,她就不姓文,改姓武。

  「那......」纖纖玉指遙指向等候受刑已久的雞。

  文蔚一手撐著下顎,「她還在思考怎麼讓雞與肉分離的方法。」

  葉豆蔻懷疑的目光微微瞥向身著圍裙的操刀人。

  頭痛不止的千夏擱下手中的菜刀,深深歎了口氣。

  「我想,我需要一顆止痛藥。」在把雞與肉分家之前,她得先阻止她的腦袋和她的身體分家。

  為什麼下廚是件如此高難度的工程?她在心底第一百零八次問著自己。

  再怎麼說,她也是川菜館出身的女兒家,上頭有個得過數十枚藍帶獎章但已經退休的老爸,還有個全國各大飯店搶著聘用的大廚哥哥,光憑她家優良的血統,照理說她應該也是很有天分的才是,更何況自小看父兄們下廚不下數百回了,舉凡叫得出口的川菜,作法她都如數家珍。可是當她兩腳踏進廚房後,她才知道,血統根本就派不上用場,而懂得作法,也不等於懂得如何下手。

  望著那只原封不動的雞,千夏的太陽穴又開始陣陣作疼,總覺得它像是個斗大的饅頭,無從下口......更正,是無從下手,讓她在廚房裡站了數個小時,還是只能望雞興歎。

  回想起十天前,她還是個無憂無慮的上班族,可就在大哥打來的一通緊急電話後,她就突然成了百年川菜館的下一任接班人,不但被迫辭去了心愛的工作,還得穿著圍裙、拿著菜刀,站在一只張大了嘴,彷佛像在嘲笑她的冷凍雞前發呆。

  「別皺眉頭了。」文蔚伸手揉散她糾結的眉心,塞顆止痛藥至她的掌心裡,「你大哥的手指傷到底有多嚴重?」

  「右手食指與拇指骨折。」千夏憂愁地看著掌心裡的藥丸,「就算好了,也要做上好一陣子的復健。」身為廚師,卻手指骨折,相信這對大哥的打擊一定很大。

  文蔚不以為然地睨著她,「你真的要替你大哥扛下川菜館?」

  「嗯。」她堅決地點點頭。

  「唉......」文蔚的尾音拉得長長的,語氣裡,十足十的不看好她。

  「這個唉是什麼意思?」千夏敏感極了。

  文蔚試著說得很含蓄,「某些事......是要看資質的。」

  「叫百秋接手吧,不然拾冬也可以,反正你們家的男人天生就是大廚的命。」葉萱寇軟軟的嗓音插入她們之間,一手把文蔚推至一旁,試著對千夏露出討好的笑。

  千夏煩惱地搖著螓首,「不行,百秋要考博士班,拾冬也說他畢業後要讀研究所。」兩個弟弟都還小,學業也未成,她怎麼可以把這個重擔加到他們身上?

  「唉......」歎息的音調再次充滿了小小的廚房。

  「不要這樣嘛......」千夏咬著粉唇,可憐兮兮地望著打擊她信心的室友,「古人不也說有志者事竟成嗎?我一定可以學會作菜的。」

  文蔚緊擰著眉心,「如果你堅持要由你自已下海的話,我有個建議。」

  「什麼建議?」

  「先去報名廚藝訓練班。」文蔚兩手重重地搭在她肩上,「最起碼,你也該先弄清楚菜刀的使用方法。」她可不希望冷凍雞事件再在廚房上演一次。

  「我也這麼想。」千夏無異議地頷首,「但在去報名之前,我還是想先看看自己的程度在哪裡。」

  文蔚與葉豆蔻無聲交視對方一眼,不約而同地在心底回答--你的程度就只有把食物自冰箱拿出來兩相對看而已......清脆嬌嫩的笑音忽地自窗外傳來,驅散了一室沉重得令人沮喪的空氣。

  「又來了。」葉董萱一手揭起窗簾,在看到樓下那些熟面孔後,不禁搖搖頭。

  文蔚也很崇拜她們的耐力,「她們也真風雨無阻。」

  「誰呀?」千夏好奇地湊到窗邊。

  「喏。」葉豆蔻伸手指向樓下那一票穿著制服的女學生。

  「追星族?」看著那些小女生踮高腳尖站在隔鄰華宅門口,拿著相機不斷按下快門,千夏不禁滿腹納悶,「我們隔壁住的是明星?」她們才在此地租賃不久,倒還沒有親自登門與芳鄰打過招呼。

  葉豆蔻神秘兮兮地搖著食指,「明星是沒有,不過帥哥倒是有一個。」

  「帥哥?」她更好奇了,兩手搭在窗邊看向隔鄰正對著她們的窗戶。

  「別看了,帥哥也不能幫你作菜的。」文蔚將她拖離窗邊,轉正了她的身子後,一手指向還杵在砧板上的燙手山芋,「先想辦法對付那只雞吧。」

  一看到令她頭痛的主因,千夏細細的柳葉眉又不聽話地蹙起。

  「我看......我先做辣醬好了。」主菜既然還束手無策,那就先進行配料。

  「我也認為你該先從簡單的下手。」葉豆蔻笑咪咪地拍著她的肩給予鼓勵。

  文蔚卻嚴肅地皺著眉,「千夏,你會做辣醬嗎?」

  「應該會。」她打開冰箱取出昨天買的一大袋辣椒,「我在網絡上下載了一些食譜。」

  應該會?應、該、會?

  下一刻,文蔚腳下一步也不敢多留地閃出廚房避難。

  「我去換衣服准備上班!」開什麼玩笑,昨晚她要對付那只雞時也說過「應該會」這三個字。

  千夏掩不住小臉上的失望,「你不留下來幫我?」

  「今天我有一場早報,不能不到!」文蔚的聲音已從閨房快速轉移至大門前的玄關。

  盈盈的水眸頓時轉向,飄至另一名室友的身上尋求奧援。

  「呃......」葉豆蔻的臉上掛著一片僵笑,「我上班也快來不及了。」

  她垂下螓首,「噢......」

  「祝你成功。」葉豆蔻揉揉她的發,轉身匆匆趕上先一步逃難室友的腳步。

  大門被關上的聲音很快自她的耳邊傳來,千夏歎了口氣,無言地看著擱放在流理台上的鮮紅朝天椒,伸手翻了翻擺在一旁自網絡下載的資料,在不求甚解後,不斷命自己回想大哥都是怎麼把這一顆顆辣椒變成鮮辣誘人的醬料。

  應該,是那樣做的......吧?

  應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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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味分子一再輕叩睡意的門扉,睡意濃重得睜不開眼的韓致堯,兩眉不由自主地朝眉心靠攏,下意識地分析著闖進鼻梢的氣味內容。

  這味道......嗯......是朝天椒。

  誘人甜美的睡意,令忙至夜半才上床休息的韓致堯無法抗拒,他低低咕噥一聲,翻身將臉龐埋在軟綿的枕頭裡,企圖再見得一場好眠。

  但逐漸形成的問號,隨著愈來愈濃烈的氣味蔓延,穿越漫漫無邊的夢海抵達他的心田。

  朝天椒?七早八早為什麼會有朝天椒的味道?而且還是干煎過後的朝天椒?

  是作夢嗎?對,他在作夢,應該是作夢。

  刺鼻的辛辣味一再竄進他敏感的鼻稍,怎麼更換睡姿也躲避不掉那令人很難不去在意的怪味後。他不得不懷疑這場夢境也未免太過真實了些。

  燒焦的氣味悄悄滲進辣味濃重的空氣裡,愈睡愈痛苦、愈聞愈不對勁的韓致堯終於放棄與周公掙扎,一骨碌地白床上跳坐而起。

  老天,失火了嗎?

  甫張開兩眼,韓致堯便愣坐在床上。白色煙霧彌漫了整間屋子,嗆辣的氣味刺眼催淚,幾乎今人無法呼吸。他一手掩住口鼻,飛快地躍下床來到窗口邊打開半掩的窗扇,打算讓清鮮的空氣沖散一室的煙霧,豈料兩手一推,更濃烈的油煙便迎面嗆來。

  「咳咳......」他一手揮開白煙,抹去被迫蓄滿眼眶的淚水,試圖看清隔鄰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煙霧的來源,就在他正對面的窗口,他瞇著眼努力辨識,隱約可見對面窗裡有名身穿圍裙的女子,似乎正站在窗邊執著鍋鏟翻炒著鍋料,而那些鍋料,正是此時此刻空氣嚴重污染的元凶。

  那位芳鄰是想燒了她家廚房嗎?

  喉際忽地一陣犯癢,喉中的纖毛經不起此等過於強烈辛辣的刺激,展開了一連串排斥外物刺激的作用,使得他難以遏止地頻頻作咳。更糟糕的是,在被嗆咳了一陣後,犯癢的鼻尖也開始提醒他已經有了准備打噴嚏的預兆,而他通常一開始打起噴嚏,就注定得沒完沒了地打下去......韓致堯當下做出決定,迅速離開窗邊,穿上了被扔在床邊的拖鞋就往樓下沖去,在路經客廳時,不忘自抽屜中找來一副口罩戴上,顧不得自己儀容不整的模樣,拉開大門飛快地跑向隔鄰。

  這種情況是正常的嗎?

  千夏不解地低首看著鍋中已然焦黑的炒料,拚命思索著往日站在大哥身邊看他制造醬料的過程。

  她記得,大哥是把材料切碎後,在鍋中放入熱油,再加入材料下去爆炒,可是在這過程中,好象並沒有煙霧四起的這個過程呀,她是忽略了什麼手續少放了什麼嗎?

  不解的水眸流轉至一旁的香料架啊!胡椒,她少放了這一樣。

  可是就在她取來胡椒罐時,她又蹙眉思忖著,到底該放多少才算是恰當。

  「哈啾!」聲音自遠方傳來。

  哈啾?千夏懷疑地看看左右,再看向手中原封不動的胡椒罐。

  效果這麼強?她甚至都還沒開罐呢。這該不會是上天給她的指示吧?好,就倒下去。

  「哈......哈啾!」聲音愈來愈大,也有逐漸靠近的趨勢。

  「又是指示?」再一次的噴嚏聲,令千夏不禁疑惑地看向手中的胡椒罐,「好吧,再倒一點。」

  「哈啾!哈啾!哈......啾!」噴嚏聲已演變成連環戰火。

  她聽得好生為難,勉強地再倒完罐中剩余的粉末後,未料那指示性的噴嚏聲還是沒有停止。

  都倒了一整罐了,還不夠?

  震天價響的鳥嗚電鈐聲,霎時劃破空氣加入她的迷思中。

  千夏忙不迭地掏掏耳,「不會是幻聽吧?」繼噴嚏聲指示後,現在換成啾啾聲指示?

  遭人全力按到底,並不肯松手放開的電鈐按鈕,再次制造出不間斷的金屬鳥鳴聲。

  沉思了好半天的千夏,猛然憶起這熟悉的鳥嗚聲,似乎跟她家的門鈴聲......一模一樣。

  「來了來了!」恍然大悟的她慌忙扔下鍋鏟。

  正在被底下爐火熊熊燒烤著的鍋爐,隨之被棄置不顧。

  「早安,請問你找--」千夏甜美的笑意,消失在來客蒙著口罩,和一身睡衣拖鞋的打扮中,一雙杏眸突地瞪大。

  媽呀,搶劫啊?

  下一刻,她已在本能的反應下,反手想將大門關上。

  韓致堯迅捷地一腳跨入門縫內卡住,並兩手拉著門板不讓她關上。

  被拉住門板而進退不得的千夏,才想伸手把他推出去,但他卻把握時機傾身向前,利用身形優勢占領門扇張關的主導權,屬於男性的體溫,淡淡朝她罩下。

  兩眼泛滿血絲,紅紅的鼻子抽吸著,眼角還泛著淚光的韓致堯,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身後映著晨光的女人,彷佛根本就沒發生過什麼事,竟能自煙霧彌漫的房裡,帶著甜甜的笑,一副神清氣爽的來應門。

  嗅覺......嗅覺白癡?

  「哈啾!」下一波刺鼻的氣味又傳抵他的鼻稍時,他忍不住又再大大地打了個噴嚏。

  千夏愣愣地揚首看著來客,就這樣卡站在門縫裡,噴嚏一個接一個的打個不停,他的半張臉龐,此刻全被覆蓋在白色的口罩下,口罩上方的部分,則被覆面的黑發給遮去。噴嚏打到後來,看似已經把力氣耗竭的他,索性蹲下了頎長的身子,抱頭繼續制造出一個又一個的哈啾聲。

  聽著聽著,千夏原本滿心的害怕,轉瞬間在他辛苦又可憐的模樣下,替換成滿心的同情。

  「你......」千夏松開緊握門板的手,悄悄蹲在他的面前試著歇口。

  疲憊的韓致堯低垂著頭,乏力地伸手朝她揮了揮,接著又再冒出一連串響亮的哈啾聲。

  自他額際兩旁垂下的黑發,在風中微微飄蕩,她稍稍拉開與他的距離,猶豫地伸出玉筍般的織指,撥開他覆面的發。見他沒有反對,她再輕輕拉下他的口罩。

  好......好狼狽的一張臉呀!

  泛滿血絲的小白兔眼,閃爍的淚光,和蓮霧般的紅鼻,頓時呈現在她的面前。

  「你沒事吧?」她的黛眉緊緊連成一道直線。

  「你......到底是在......哈啾!」韓致堯難受地開口,連重點都還沒說到,一個噴嚏又接管了他的發言。

  「咦,怎麼會有黑煙?」在順流的空氣中,陣陣煙霧在飛掠過千夏的身旁時,千夏總算是意識到她家的天氣狀態似乎是與外頭的有些不同。

  韓致堯猛然抬起頭,二話不說地站起身繞過她,拔腿就朝黑煙的來源飛奔。

  「你你你......」千夏傻愣了半晌,連忙追在他身後,卻追不上長手長腳的他。

  按尋著煙霧的來源,一鼓作氣沖至廚房裡的韓致堯,當機立斷地關上快燒破鍋底的瓦斯爐火,並揚手按下排油煙機的按鈕,再順手打開廚房裡所有的窗扇,讓一室嗆鼻的辣椒味全都排出去。

  「你......你想做什麼?」追至廚房裡的千夏,被強占廚房的不速之客嚇白了一張小臉,有些恐懼地拿起鍋鏟緊緊護在胸前面對他。

  目帶陰冷懾人的寒光,他慢條斯理地回過頭。

  他想做什麼?滅火兼殺人!

  迎上他似會噬人的目光,千夏登時緊縮著香肩,在他」步步走上前來時,兩腳不住地往後退。

  「我想......」他逼近她,但無法控制的自主神經,卻又在這時再度復工,「哈......哈啾!」

  他想哈啾?特地跑來她家,他就是想哈啾?

  隨著再度不斷響起的噴嚏聲,和他漲紅了俊臉一副辛苦忍耐著不適的模樣,滿腦迷思的千夏,再度啞然無言。

  一個穿著睡衣服著拖鞋,紅著鼻子在她家打噴嚏的男人。

  這就是她對他的第一個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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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嘎嘎--」

  七早八早就被挖起來品嘗千夏特制早餐的文蔚,面對著一桌焦黑得難以分辨出原料以及口味的菜色,一只烏鴉在她的頭頂上飛過。

  她深歎了一口氣,憂郁地想著,或許在千夏繼承家業的偉大心願未達成前,她們這些室友未來的每一天,恐怕都要像這個早晨這般黑暗。

  她微微偏遇螓首,看向另一名受苦受難的伙伴。

  葉豆蔻拿著叉子,有一下沒一下地翻撥著盤中的菜色,一張素來艷光照人的芳容,此時像顆拉長的苦瓜。

  「你們怎麼都不動?快吃呀,再不吃就要涼了。」精神奕奕的千夏拿著鍋鏟走至她們的面前,把另一批剛起鍋的焦黑物體再添入她們的盤中。

  第二只烏鴉再度低空飛過,並在兩名受刑者的臉上再添上兩道黑線。

  在窗外,同樣時間、同樣地點響起的嬌笑聲,馬上解救她們倆於困境。

  「喂,帥哥終於開窗見客了。」文蔚走至窗邊朝後勾勾食指,「望遠鏡呢?」

  「這裡這裡。」興奮的葉豆蔻忙不迭地湊至窗邊,拿起望遠鏡對准了隔鄰的窗口開始調焦距。

  「帥哥在哪裡?」千夏探頭探腦地擠進她們兩人中間。

  「那裡啊。」她們倆一致地伸手指向正前方窗口裡,那個正不耐煩想要趕走樓下那群吱吱喳喳小女生的男人。

  千夏順著她們所指的方向看去,而後不確定的黛眉,不由自主地揚成兩座小山。

  「那個?」再三確定沒有看錯人後,她很懷疑地歪著螓首,「你們確定是他?」

  「除了他外,我們這附近還有誰比他更養眼?!」在那些追星族小女生的耳濡目染下,早就久仰美男大名的葉豆蔻,能親眼一睹美男方起床時的慵懶迷人樣,她就不禁深深感謝自已選對了地方租屋。

  養眼?千夏很難跟著她們一塊點頭同意。

  假如她沒有看錯的話,那位帥哥先生,似乎正巧就是昨天那名硬闖進她家的哈啾先生。帥哥?想來就覺得好勉強,她對他的印象,始終都停留在他紅著鼻子打噴嚏裡。

  「文蔚,他的右眼眼角有一顆痣。」葉豆蔻忽然像是發現新大陸般,拚命拉著文蔚的衣袖。

  「我看看。」文蔚聽得興致都上來了,連忙搶過望遠鏡。

  葉豆蔻愛笑不笑地搓著下巴,「聽老一輩的人說,有愛哭痣的男人,很惡質喔。」

  「惡質?」被她們兩人徹底忽略的千夏,忍不住提出疑問。

  她們倆慢吞吞地回過頭來,轉想了半天後,拍著她的肩頭說出一致的結論--「你別接近那種人。」大野狼由她們去欣賞,她這只小綿羊還是窩在廚房制造可怕料理就好。

  「哪種?」她更是陷入十裡迷霧。

  「會讓女人瘋狂的那種。」光是看他用一雙冷眼驅逐那票小女生,葉豆蔻就在心底為他加分,更不要說他穿著睡衣半露出結實胸肌的性感模樣,看了就讓她一早精神滿點。

  「會嗎?」對於那個只會猛打噴嚏的男人,她實在是看不出他的魅力何在。

  「喂,他看過來了。」文蔚緊張地以肘撞撞千夏。

  千夏先是迎上芳鄰的眼,在晨曦的逆光中,他臉上的表情看得並不是很清楚。

  趕跑了一票吵醒他的嘈雜小女生後,面無表情的韓致堯在回過頭來時,不意卻撞見那張害他昨天不得不上耳鼻喉科看診的元凶的臉龐,才反感的想關窗走人,不料她卻朝他抬起一手,看似是要他等她一會,而後匆匆忙忙地離開窗邊。

  她想做什麼?

  「早安,要不要一塊吃早飯?」當手捧著自制早餐的千夏再次回到窗口邊時,一張笑得春花燦爛的笑臉,頓時映入他的眼中。

  他有些意外,印在他眸心裡的那張笑顏,幾乎讓他忘了昨日早上她曾做過什麼事,和她方才說了什麼話。

  朝陽的光束射入他的瞳中,好刺眼......他的兩眸自那張笑顏往下一降,降至她手中那團焦黑的不明物,以及她身上那件令人眼熟的圍裙,然後他想起了她方才邀請的內容。

  韓致堯沉默了一兩秒,隨即當著她的面將窗戶關上。

  居然這樣傷害人家的自尊心!

  她也不過是想邀他吃一頓早飯,順便為昨天的事向他道歉而已,而他竟然這麼不給面子!

  深受打擊的千夏,哀怨地咬著粉嫩的唇瓣,可憐兮兮地轉看向身旁的兩名室友,尋求她們的友情安慰。

  文蔚與葉豆蔻不語地回想著對面帥哥的動作,再回過頭來,低首看向千夏手中那盤悲慘得看不出原形的早餐,再一次地,理智的室友們吐出一致的結論。

  「是我也會關窗。」

  ??????????????????????????

又是她。

  世界真是太小了。

  大型量販店明淨的玻璃窗鏡,映出糾纏了一雙劍眉的韓致堯,在窗鏡另一頭不遠處,一個令他眼熟的女人,正推著手推車東張西望地尋找著采買的物品。

  其實照他這個角度看去,他並不能很清楚地看見她的面孔,可是單看著她的側影,他就是能篤定,那名有著一頭純粹黑澤,不經任何染料加工長發的女人,就是連續騷擾了他兩早的芳鄰。

  不知為什麼,他忽然想起她那張剔透干淨的笑顏。

  那天,她站在種滿紫色小花的窗口邊,襯著陽光的甜蜜笑臉,像個淡淡的水印,依然存印在他的腦海裡。

  這是他第一次把她看得這麼清楚--雖然看不清她正面的臉龐。頭一回見面,嗆咳和打個不停的噴嚏,令他沒法仔細看清她的模樣,此時在寬敞偌大、光線充足的賣場裡,隨著她每一次伸出皓腕取下架上欲買的物品,藕色的玉臂總會在滑落的衣袖間浮現,賣場裡略強勁的空調,也一再地撩動她直瀑般的黑發。

  當韓致堯察覺自己正推動著手推車,兩腳默默地朝她身後前進,想等待她不經意的回首,以看清她的面容時,他才赫然發現,他在她身上存有不少被她勾引出來的好奇心。

  好吧,他承認,對於這位芳鄰,他是有點好奇--他只是很好奇是什麼樣的女人能燒了自家廚房而不自知。他只是很好奇那天早上邀他過去吃早飯的她,手裡捧著的那個黑壓壓的盤子裡,究竟是裝了哪種食物。他只是很好奇......世紀大饑荒又沒發生在這座小島上,她沒事買那麼多糧食做什麼?

  愈是看她采買的內容,雖明知那不干他的事,但不知為何,在潛意識裡,他就是想皺眉。

  蔬果青菜、各類肉品、魚肉蛋奶、南北雜貨、干糧罐頭,一一從架上移師至她的推車上,堆棧成一座壯觀的小山,而她本人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她拿了多少,也沒發覺周遭的人們正歎為觀止地瞧著她,一雙忙碌的小手,仍一徑地在架上游移個不停。

  她想存糧?還是她想在她家開個小型食品供應站?

  回想起那間煙霧彌漫的廚房,再打量一回她推車裡的物品,韓致堯便不想再自行猜測下去。因為無論她買那些東西是為了什麼,他都不希望,使用那些物品的人又會是她。

  跟隨她的腳步止於光滑的地面上,他搖搖頭,將手中的推車推向另一個方向。

  在韓致堯走向另一區時,回過頭的千夏就發現了他。

  她有點能夠理解豆蔻的話了,他是有本錢讓女人為他瘋狂的。

  勁瘦頎長的身軀,標准的骨架襯上質地上好的衣著,彷佛是剛從百貨公司櫥窗裡脫逃出來的模特兒似的,站在這片全是主婦或小孩的人群裡,他實在是個超級醒目的男人,很難讓人不對他多看一眼。

  他的長發被他綁束在頸後,露出了一張清俊又立體的臉龐,他的一舉手一投足間,在在都充滿了優雅,她幾乎可以自那些主婦和小女生的眼裡,看見她們眼底瘋狂對他射出的光和熱,即使是他正處在這個與他格格不入的地方推著推車正在采買,但還是無損於他給人的印象。

  他的印象......千夏兩眼直不隆咚地睨看著遠處的他,實在是很難把他跟那天紅著鼻子拚命打噴嚏的男人聯想在一塊。

  改變的落差這麼大,這男人是會變色的爬蟲類嗎?

  千夏兩腳一頓,覺得自己也很莫名其妙,無端端的站在賣場裡聯想著芳鄰像哪一種生物,她是哪根筋接錯了線?

  她失笑地搖首,收回流連的視線,推動沉重的推車走向結帳台。

  或許是周末的關系,賣場裡的人潮格外洶湧,結帳台前更是大排長龍。等候了老半天,終於輪到千夏時,她忙把一車的東西一一堆上滑動的台面,隨著結帳員手中的光筆一一劃過號碼條,結完帳的商品開始自台面的另一端堆積,而後蔓延至這一端。

  另一場塞車就此開始。

  由於東西實在太多,千夏結完帳的商品不及行包取走,堆滿了整座台面的商品,使得下一位欲結帳的客人,只能和結帳員一塊瞪眼冷看慢吞吞的她阻塞了帳台上的流動性,而後頭已經排隊等候了老半天的其它客人,抱怨聲更是開始此起彼落。

  知道自己制造了什麼麻煩的千夏,緋紅了小臉忙著打包,可是愈急手腳也就愈亂,尤其在一票票冷眼的凝視下,壓迫感更是使得她心慌意亂頻頻出錯,也因此,她所拖延的時間也就愈來愈長。

  一雙大掌忽然加入她忙碌的陣營。

  她茫然地抬起螓首,兩眼看進一雙澄澈得似海水的藍眸裡。

  「動作快一點。」因看不下去而出手解圍的韓致堯,低聲向她吩咐完後,俐落地將台上的物品一一掃進塑料袋裡。

  「啊......噢。」她急急回神,不意間卻碰落一盒鮮奶。

  「別緊張。」迅捷的大掌立刻截住落下的鮮奶盒,具有穩定人心力量的低沉嗓音,在她貝耳耳畔響起。

  千夏手中的動作停頓了一會,而後微紅著瞼點點頭。

  他幾乎錯過她悄臉上一閃而逝的紅霞,可是他沒有,他還是捕捉到了那抹令人驚艷的瑰色。

  將她最後一項購買的物品裝進袋內後,韓致堯快手快腳地將她打包好的袋子全塞進推車內,一手推動推車,而另一手則是拉著她的玉臂,將定立在原地不動的她給拉離眾人目光的掃視區。

  在他快速的步調下,千夏茫茫然地被他拉著走,當賣場門口空調的強勁氣流將她的神智吹回軀殼內時,他們倆已站在賣場外頭,而他也已經將推車歸回原位,兩手正持著她的戰利品靜站在她的面前。

  她眨眨眼,迷茫的腦袋想理清這是怎麼回事時,俯向她的高大身軀已截短兩人的距離,淡淡的古龍水味朝她罩下。

  沒來由的一股壓迫感令她倒抽一口氣,屬於他的味道便沁入她的肺葉裡,她怔了怔,醇厚的氣味像張溫熱熱的毯子,在微涼的晚風中將她包圍。

  「你的車呢?」韓致堯晃了晃手中沉甸甸的購物袋,邊問邊轉首估算著從這裡到停車場的距離。

  「車?」低沉渾厚的嗓音令她的思緒有些飄浮。

  「你怎麼來的?」他繞高了劍眉,目光回到她存有疑惑的小臉上。

  千夏抬起螓首想答話,但沒料到,近在眼前的他,身軀遠比方才打量時來得更高大懾人。

  「我用......走來的。」她愈說愈小聲,水眸遲疑地瞥向他那一雙愈靠愈緊的濃眉。

  走來的?就算離家再怎麼近,打算買這麼多東西,卻用走來的?他開始好奇她腦袋的結構。

  他輕歎一聲,「我送你。」

  「啊?」

  沒等她詫悶完畢,也不等待她的同意,他的長腿已經邁開步伐,持著她采買的所有物品往停車場走去。她怔怔地看著他獨斷獨行的身影愈走愈遠,隨後趕緊小跑步地跟上。

  韓致堯將五六包購物袋塞進行李箱後,走至一旁為她開了車門。

  在千夏的眼中,他又開始像只低溫爬蟲類般變色了。

  那天紅著眼像要殺人的哈啾先生不知跑哪去了,那個關上窗戶傷害她自尊心的芳鄰先生也不知被他藏至哪裡,現在在她眼前,只剩下一個優雅又有些獨裁的男人,而且,他還有一雙愛琴海般的眼睛。

  看著開啟的車門,對於他過於敦親睦鄰的態度,千夏有些猶豫。慢吞吞地,她抬起視線迎向他。

  海藍色的眸子與她對個正著,她心虛地想把頭垂下,但他修長的食指卻頂住她的下頷止住她的動作。

  「上車坐好。」命令式的語氣滑過她的耳畔。

  被他飽含嚴厲的語氣一嚇,千夏動作快速地鑽入車內,系好安全帶後,背靠著椅背,挺亙著腰桿坐正,一雙小手也規規矩地貼合放在雙腿上。

  韓致堯捺住到了唇邊的笑意,免得自已會笑出聲來。

  眼前的芳鄰,讓他不由自主地聯想到步兵訓練營裡,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新兵。

  胸口心兒枰坪跳,千夏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地乖坐在椅上,看他為她關上車門,繞至另一邊打開車門坐進來。狹小的空間多了他的存在後,不知怎地,就是多了一種壓迫感,令她的呼吸更是不順暢。

  再回過神來時,車子已在地面上滑行。雖然開了空調,可是千夏就是覺得車內的空氣極度沉重,彷佛是給人一種壓倒性存在感的他,將車內所有的空氣全都汲取了去......她偷偷抬眼睨向那名搶劫她空氣的男人。

  在夜色的包圍下,那雙讓她聯想到愛琴海的藍眼失去了亮澤,偶爾在街上閃爍的車燈與路燈的映照下,隱隱映出它原本的虹色。在此之前,她從沒想過那天有著小白兔眼睛的男人,在眼中的血絲散去後,竟會變成一個貨真價實的外籍人士。不過,看他的長相,又好象是摻了點中國的血統。

  疑問一點一滴地在她的心頭開始凝聚,千夏沒注意到她正直勾勾地看著他的臉龐,只是反復地在心裡想著,自從見過他以來,她好象都沒好好跟他說上兩句話,她甚至連他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同處在一個空間裡,就這樣兩廂無語是不是很奇怪?而且他還幫過她呢,該不該對他說些什麼?

  「法國。」他忽然開口。

  「啊?」思緒驟止,在發言權被他搶過時,她還沒想出該用什麼打破僵局。

  「中法混血。」韓致堯一手指向自己的雙眼,解答她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的疑惑。

  「噢。」她溫吞吞地應了聲。

  能說的話題被他說了,那她現在該說什麼?對了,道謝,她還可以向他道謝。

  「剛才......」做完一長串深呼吸後,千夏鼓起勇氣開口。

  「到了。」他卻在這時踩了煞車,伸手指指窗外的她家大門。

  到嘴的話題又被他結束掉。

  修長的手臂越過她的胸前為她打開車門,她忍不住屏緊了呼吸,以為他想做些什麼,四肢僵直地緊貼著椅背不敢妄動,但他卻在為她解開了安全帶後,便自行先下車打開後頭的行李箱。

  紅霞迅速占據千夏的整張小臉。

  她......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他不過是君子的想認她開門而已,而她卻......她今晚到底是怎麼了?

  在他為她拿出她所買的東西,並將車箱裡大包小包的東西提至她的家門前時,千夏躁紅著臉蛋,不好意思地跟在他的身後。

  「需要我幫你搬進去嗎?」把東西放在她家門前後,韓致堯回過頭打量著她嬌小的身軀。

  她羞窘地揮著手,「不、不必了,到這裡就好,我搬得進去的。」

  「確定?」語氣中飽含懷疑,海藍色的眸子也俯降下來與她平視。

  映著溫暖的眸子令她心中微微一蒙,千夏飛快地垂下螓首,小腦袋用力點了兩下,兩眼直視著柏油地面,不敢任眼珠子四處游移。

  在她局促絞扭十指的動作下,生平第一次,韓致堯覺得自己的長相很可能是十分嚇人。可是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記得在數日之前,那票與他相親的名媛們,對他相貌的評價又似乎並不是這樣。

  他微偏著眉角,實在是很好奇自己是哪裡嚇著了她。

  「那,晚安。」他搔搔發,帶著一團迷思轉身走回車上。

  千夏不語地看著他將車子開進隔鄰大宅的門裡,腦海裡,還清晰地映著他方才那雙溫存的藍眸。

  將車子停妥在車庫裡後,韓致堯將手伸向後座拿來自己的購物袋,不意間,卻在方才她坐過的位置上看見一個小紙包。

  她掉的?怎麼剛才幫她提東西時沒注意到這一樣?

  他有些好奇地打開小紙包,而後,怎麼也止不住胸腔裡那份濃濃漫開來的笑意。

  隔著車窗,他帶著笑抬首望著隔鄰的燈火,心情忽然好了起來,並開始好奇待會她來找回這樣東西時,那張巴掌大的粉嫩小臉上,將會出現什麼表情。

  很奇怪地,對於這位芳鄰,他就是有種莫名的預感。

  他對她的好奇心,可能會愈來愈多。

  ???????????????????????????

怎麼辦,該不該去把東西拿回來?

  千夏煩躁地在鄰居的大門前踱來踱去,有時,她會停下腳步跨在草皮上拔著青草思考該怎麼開口,有時,她會一口氣走至大門前,然後不具勇氣的雙腳,又會再度把她給拖回徘徊的原地。

  漾漾的水眸,再一次地飄向大門旁的門鈐,一想到將要去拿回的東西,她就失去勇氣把食指放上那個門鈴,然後硬著頭皮進去向他把那樣東西要回來。

  干脆......就把東西放在他那裡留給他用好了。

  不行,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可能用得著那種東西?

  那就、那就......當作不知道也沒有發生這件事......更不可以!萬一他直接把東西送來她家,到時她豈不是更丟臉?

  千夏羞愧萬分地以兩手掩著小臉。老天,她沒事干嘛把那個東西掉在他車上?

  韓致堯帶著笑意的低嗓,透過對講機流漾至夜晚清涼的空氣裡。

  「親愛的鄰居,可以請你停止虐待我的草皮嗎?」她再來來回回的踩下去,只怕那塊草皮就將被她的鞋面給壓平。

  「喝--」千夏倒抽一口涼氣,腳下的步伐被他突如其來的聲音登時嚇停,連忙轉過榛首看向大門旁,那個具有看清來客功能的對講機。

  「進來吧,門沒鎖。」伴隨著他的聲音,電鎖式的大門應聲開啟。

  糟糕,他一定也發現她掉的東西了,而她剛才在他家門前的一舉一動......轟的一聲,熱呼呼的熱氣,直從她的腳趾頭一路蔓燒至她的頭頂,而她幾乎可以嗅到她發頂的焦味。

  千夏尷尬萬分地一手掩著臉頰,知道繼忘了東西後,自己方才的糗樣他也一定都盡收眼底。如果他能允許她在他家的草皮上,挖個地洞讓她自己埋進去的話,她保證,現在的她絕對很樂意挖的。只是就算她挖了,該去面對的現實,還是得踏進大門去面對。

  好不容易邁出重若千斤的腳步,千夏走進大門裡,繞過黑暗中看不清楚的庭院,走向那扇半掩的門扇,裡頭柔和明亮的燈光,自門縫中輕洩出來。

  走進玄關脫去鞋子換上室內鞋後,千夏抬起螓首,在兩眼接觸到眼前的景物後,腦際頓時變成一片空白。

  是她走錯地方了嗎?在那瞬間,她的時空概念忽然恍惚了起來。

  耳邊彷佛開始響起古老悠揚的胡琴聲,上過發條的鍾擺聲,滴答滴答的音律潺潺洩進柔和的光線裡,空氣中,隱隱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優雅氣味。

  她的水眸輕輕流轉,迎面一幅大型齊白石的山水畫作,首先映入她的眼中。玄關兩旁分實青花青與釉裡紅的瓷瓶,瓷瓶裡,播放著剪下的雪白素心蘭,往前探一步,廳內的家具與擺設,看起來,似乎......年代有點古早。她說不出此刻眼前的這種情景給她的感覺是什麼,只覺得,有點懷念,又有點......像是步入了另一個古色古香的華麗世界。

  始終張著小嘴的千夏,不由得開始懷疑,今晚會不會是她這輩子發呆最多次的一晚。

  他住在這裡?這個活脫脫像是從電影裡頭冒出來的那種古代大戶人家,真的是那個老法兼爬蟲類先生所住的地方?

  現在她不只時空有點混淆,就連國籍也開始有些模糊。

  坐在廳裡好整以暇等著她大駕光臨的韓致堯,在她呆愣在大廳入口處時,愈看她那張發愣的小瞼,一縷笑意泛在他的唇邊。

  「有這麼歎為觀止嗎?」他起身走向她,將嬌客迎進廳裡來。

  「啊......」游移的杏瞳忽地流轉至他欺近的俊臉上,千夏到嘴的問候,忽地止在她想起她來這裡的目的。

  韓致堯挑著濃眉,將心裡所有對她而生的好奇,化為耐心的等待。

  低首看著她漾著淡粉的白皙臉龐,他猜,待會將呈現在他面前的,應該會是一張紅透的小臉。

  在他的視線下,被人盯著瞧的千夏,水亮的眸子,首先不由自主地飄移開來,接著白皙似雪的玉頰,悄悄覆上了一層嫣紅,再悄悄地,染上些許醉人的酡色,被她咬過的唇瓣,此刻像極了新鮮誘人的櫻桃。

  果然,如他所料,紅透了。

  只是,和他的估計似乎仍有些誤差。襯在她小臉上的霞色,配上那雙迷蒙水眸所形成的畫面,實在是出奇的......好看。

  他再瞧了她又開始絞扭的素指一眼。只要她別那麼緊張的話,那麼眼前的這幅畫面就真的完美無缺了。

  韓致堯的藍眸裡藏著笑,在她臉部的溫度直線上升至快冒出煙來時,他總算調開目光,放過手足無措的嬌客一馬。

  「坐。」大掌攤向一旁的棠木制客椅。

  她結結巴巴,「我、我......是來......」

  「坐。」不容拒絕的音調再度響起。

  嚴厲的聲調令千夏的身子抖了抖,忙不迭地在他所指定的位置上坐正,像極了聽從老師每一句話的小學生。

  他含住幾乎出口的笑意,發現她的膽子實在是很小,只要聲音稍揚高了點,或音量稍大了些,她就會很快地拋棄她所猶豫或堅持的,怕壞人似地馬上依從。

  「來者是客,請先讓我盡盡地主之誼。」韓致堯清清嗓子,將茶桌推至她的面前。

  千夏沒有說話,熟悉的訝異又再度出現在她的眼眉間。

  他在......沏茶?一個老法在為她沏茶?

  從熱壺至溫杯,在氤氳的水氣中,千夏看見自枝頭被摘采下,經過各種繁復加工過程的茶葉葉片,在沸騰的湯水中再度被賦予了新的生命,葉片在壺中自在地舒展著,一如在晨露中被采下時的嫩綠。

  首次沖泡的茶水,短暫地被放在杯中後而後被他倒去,千夏不解地看著他的動作,他卻將溫熱熱的小杯遞給她,正當她還在疑惑時,他已拿起另一只小杯,示范性地放至自己的鼻尖前教導她聞香,豁然開朗的她照著他的作法輕嗅,香馥濃烈的茶香,隨即緩緩縈繞在她的鼻稍,不久,他將杯子收回去,仔細斟上第二泡的熱茶,再交至她的手中。

  千夏一瞬也不瞬地看著手中色澤灩灩的茶湯。

  她沒記錯的話,他說他是中法混血。但......他這算是哪門子的老法呀?單單看他泡茶審慎和專業的態度,她就覺得他比老中還要老中,就連泡杯台灣茶,他都此她這個士生土長的老台強。

  她血液中的民族性與尊嚴,遭受到空前的挫折。

  真是奇怪,從遇見他起,她的自尊心怎麼老是出現從未發覺過的危機?

  「怎麼了?」韓致堯瞅著她舉杯不飲的動作。

  「我可以說實話嗎?」她期期艾艾地抬起小臉來。

  「可以。」

  她沮喪地抿著紅唇,「你讓我的民族自尊心嚴重受創。」

  韓致堯拚命告訴自己千萬別笑出來,免得來他家拿個衛生用品,就在他家門前扭捏猶豫老半天的她,會因此面皮薄得當場翻臉走人。

  「你在笑我?」她還是發現了他眼底洩漏的笑意。

  「沒有。」偽裝功力一流,他的面色絲毫無改。

  千夏不疑有他,低首啜了口芳香甘美的茶湯後,兩朵紅雲又飄上了她的玉頰。

  「那天......」她的尾音拖得老長。

  「嗯?」他興致不錯地欣賞著她嬌容上賞心悅目的瑰麗。

  「就是害你一直打噴嚏的那件事......」在他灼熱的視線下,她好不容易才把遲來的道歉擠出口,「對不起......」

  頎長的身軀忽地入侵她的空間,「你叫什麼名字?」

  「啊?」她半張著小嘴,愣愣地看著眼前過於靠近的俊臉,突地覺得胸口的氣息揪成一團,愈來愈緊窒,愈來愈無法呼吸。半晌後,在她能反應過來時,她已下意識地想逃離他所制造出來的缺氧感覺。

  「你的名字。」他以一掌固定住她欲往後撤的後腦勺,溫熱的氣息在她的面前流竄。

  「杜千夏......」她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乖乖吐出他想知道的答案。

  「千夏......」他反反復覆地在口中咀嚼著她的芳名,眼中抹過一份深思,「你有幾個兄弟姊妹?」

  「一個哥哥兩個弟弟,我排行老二。」在他過於欺近所形成的壓力下,千夏又照實回答。

  他的濃眉飛了飛,「在你上頭的......是不是叫杜萬春?」剛巧有四個,如果就照名字的字義來推算的話,應該八九不離十。

  千夏驚訝地張大了杏眸,「你怎麼知道?」他有超能力?

  「下面那兩個,應該就叫百秋和拾冬囉?」他毫不意外地繼續推敲。

  「你你......」她一手指著他的鼻尖,支吾得無法成句。

  他唇邊的笑意愈來愈明顯。她實在很容易猜透,像個透明的人兒似的。

  「我是韓致堯。」他拉下她的指尖,把繞了好大一圈的彎子再拐回來,正式回復起她方才的致歉,「希望你的廚藝早點精進些,下次別再把你家的廚房燒了。」

  所有心緒都由著他轉來轉去的千夏,還來不及收拾臉上驚訝的表情,被他勾起的緋色又染上了她的面頰。

  「我盡量......」嗚嗚......她又想挖地洞了。

  「喏。」他不懷好意地揚高眉心,自椅邊持來一個她眼熟的小紙包,「你的東西。」

  千夏紅著臉蛋,飛快地接過它,在將它緊緊抱在懷裡時,一雙帶著懷疑的黛眉,朝他高高聳立而起。

  「你有沒有偷看紙袋裡頭的東西?」笑得這麼壞,他一定是知道裡頭裝了什麼。

  「沒有。」他先擺上一抹童叟無欺的善良笑意。

  「真的?那、那......」絲毫不懷疑人性的千夏,一顆心登時被他軟化,羞赧地反省起自己怎麼可以懷疑起人家高尚的情操。

  韓致堯卻在她滿心內疚的這個當頭,咧出一口閃亮亮的白牙。

  「假的。」好騙成這樣,她到底是哪出產的保育級動物?

  千夏直瞪著那張邪惡的笑臉,彷佛看見了爬蟲類再度在她的面前變色,先前文質彬彬的優雅男子已經消失,轉眼間變成了個笑得壞壞的痞子男人。

  「原來你是用這牌子的啊。怎麼,這牌的吸收力比較好嗎?」他刻意傾身向前,以指勾了勾紙袋,兩眼瞄向裡頭的女性衛生用品。

  明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他還故意把它拿出來跟她討論......千夏的杏眸緩緩移至他眼角旁的那顆黑痣,忽然覺得葉豆蔻說的話實在是很有道理。

  眼角有顆愛哭痣的男人,真的,很惡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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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韓致堯半掀著眼簾,試著將眼球焦距對准床邊鬧鍾的表面。

  老天,又是早上八點......熟悉的氣味分子再度入侵私人領域,眼皮沉重得掀不開的韓致堯,自口中吐出一串咕噥不清的詞匯,伸手撈來另一顆軟綿的枕頭,用力將它壓在臉上以杜絕那股把他驚醒的味道。

  多年來熬夜習性始終改不掉的他,每日清晨的七、八點,正是他這夜貓一族的黃金睡眠時期,可是隔壁的芳鄰似乎也很偏愛在這個時段,制造出某種連睡神也難以與她匹敵的味道,強迫他這個生來對食物的嗅覺特別靈敏的鄰居,縮短睡眠時間逼他早起。

  恐怖的氣味仍是在室內揮之不去。

  猶豫再猶豫,掙扎再掙扎,韓致堯最終還是扔開枕頭,兩眼無神地在床上坐起,放棄再與芳鄰對抗。

  起身推開窗,在朝陽刺眼的光束迎面射來時,那張令人難忘的嬌美笑臉,果然如他所預期的,又擺在盛開著紫色小花的窗邊。

  「早安,要不要過來一起用個早飯?今天我做了辣子雞丁喔。」千夏甜甜的嗓音滑過空氣抵達他的耳邊。

  七早八早就吃四川料理?

  他朗眉半挑,藍眸懷疑地睨向她充滿期望的小臉。

  她似乎已經忘了昨晚她在他家發生過什麼事。記得昨晚送她回家時,她還氣紅了一張小臉......這個女人,都不記隔夜仇的嗎?他的目光再落至她的身後,發現站在她身後的另兩個女人,正朝他拚命揮舞著雙手。

  「過來,快過來!」神色痛苦的文蔚,不斷地以無聲的口形告訴他。

  「救救我們吧!」葉豆蔻雙手合十地拜托著他。

  他的好奇心又被挑起來了。

  那個愛臉紅的膽小芳鄰究竟是做了什麼好事?瞧瞧那兩個女人,臉上痛苦的模樣,跟他第一次領教到她的煙霧大法時的情況,好象差不多。

  「韓先生,你不過來嗎?」在他久久沒有表示後,千夏的芳容上掠過一陣失望。

  韓致堯盯審著她失去笑意的小瞼,然後想起了剛才那陣把他嚇醒的怪味。

  他轉首瞄了瞄桌上昨天新買的腸胃藥,決定在到隔鄰去滿足他的好奇心前,先吞兩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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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洗完畢,也換好衣著的韓致堯,方站在芳鄰大門前准備抬指按下門鈐時,等候他已久的大門忽地開啟。

  「你來啦!」千夏笑意盈人的小臉出現在門裡頭。

  眼前的畫面,讓韓致堯的腦中掠過一個古怪的念頭。

  小狗?

  瞧她染了紅嫩色澤的小瞼,一副興奮快樂的模樣,儼然就像是等待主人歸來的家犬,要是扔給她一根骨頭,說不定她還會搖搖尾巴。

  「他來了!」另一陣高揚振奮的歡呼聲從屋裡傳來。

  「萬歲!」驚喜萬分的嬌嬌女音馬上應和。

  「借光借光......」速度有如跑百米的文蔚,一手抓起公文包,一手將在門口迎客的千夏拉進玄關裡,穿好鞋後就急著往外逃。

  韓致堯不語地打量著她類似逃難的動作。

  急忙跨出大門的文蔚,在繞過礙路的障礙物韓致堯後,忽地倒車回到他的身旁,萬分感慨地拍拍他的肩頭。

  「感謝你的大恩大德,千萬保重。」短暫停留後,十級旋風又急速刮過。

  比較有同情心的葉豆蔻,則是在經過他時,匆匆塞給他一瓶胃藥,「拜托,就算再怎麼難吃,你也要說不錯吃。記住,對她要昧著良心一點。」

  停留在他面前的倩影,在她的話尾結束前已快速消失,韓致堯哭笑不得地目送兩名不講義氣的女人迅速遁走。

  被人塞進玄關裡的千夏動作緩慢地探出嬈首。

  「她們人呢?」小臉上帶著十足十的疑惑。

  「逃......」韓致堯想了想,馬上改口,「她們走了。」其中一個同志交代過了,要昧著良心。

  千夏百思不解,「奇怪,最近她們怎麼都提早上班?」以前她們不是不賴到八點半都打死不出門的嗎?怎麼都突然那麼熱愛工作了?

  「不請我進去?」他清清嗓子,一手指向門裡。

  「啊......」注意力馬上被他飽含磁性的嗓音拉回,「請進。」

  少了上回煙霧彌漫的景況後,踏上二樓的韓致堯,第一次看清芳鄰的小窩。柔和的色調、女性化的擺設,采光充足的廳內,四處可見綠意盎然的植物,柔嫩像春天的氣息,很像她給人的感覺。

  「早飯呢?」參觀完客廳後,他高大的身軀擠進精致的小廚房。

  粉色的纖影自他的面前掠過,「剛才做的涼了,我幫你熱一熱,你等一下喔。」

  韓致堯閒適地倚在廚房的小門邊,就著窗外漾進來的晨光,看著在裡頭忙碌的芳鄰。

  她似乎很喜歡穿著圍裙,只是她身上那件遮去她所有身材的樸素圍裙,看了就覺得礙眼,並令人質疑起她的審美觀。從這個角度凝望她的背影,光線透過質料輕薄的圍裙,他大略可看出她穠纖合度得足以令人衍生出無限遐想的美好身段,而那頭曾讓他贊賞不已的長發,則被她盤成令他忍不住想搖頭的阿婆式發髻,但在發髻下,卻有片看似滑膩,誘人前去一親芳澤的雪膚。

  真是矛盾的背影。

  他再稍稍換了個姿勢,由另外一個角度打量她清秀的小瞼。

  她的雙眼,普通大小,也不特別的清亮或是水汪汪,兩眉也是常見的柳葉眉,不同的是,這雙讓他聯想到古代仕女的柳眉,蘊著自然的色澤並沒有經過後天加工。再往下看,比較特別的就是那兩片看來質地細密可口的櫻唇,自然柔潤的嫩澤,讓人看了就有種想前一嘗滋味的渴望。

  整體來說,這些年來,在他看過各色脂粉佳儷後,她的五官容貌,頂多只被他歸類為中上程度,可是每當她笑起來,那甜意十足,會讓人打心底想再多貪看一眼的笑意,卻又達到他滿分的標准。

  不只背影矛盾,連長相也矛盾。

  「好了。」熱完佳餚的千夏,熱情地向站在門邊的他招手,「別光站在那裡,過來坐下啊。」

  「這是......」韓致堯的兩腳停頓在桌前,一手猶豫地指向盤中物。

  甜甜的笑靨浮在她的固頰上,「要趁熱吃喔。」

  好奇心果然會殺死一只貓。這是韓致堯所得到的唯一結論。

  低首看著盤中飄揚著陣陣怪味,焦黑成一團的固狀物體,他總算明白那兩個不講義氣的逃難女人,為什麼會逃得那麼快了。

  「菜鳥。」他朝她勾勾食指,「你是廚房新手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千夏驚訝地撫著胸坎。

  用看的也知道。他理智的決定不回答她這個蠢問題。

  她紅著小臉,習慣性地又開始絞扭著纖指,「我已經有幾天的廚房資歷了......」

  「這個,就是你要我吃的東西?」他一臉唾棄地拿起一根筷子,挑了挑盤中的不明物體。

  「你別被它的外表嚇到了,它實際上是不錯吃的。」千夏趕緊在他發出拒吃宣言前,將他推至椅邊坐下,並對他擺出了個討好的笑臉。

  他無法拒絕這種會甜進心坎裡的笑意,可是,他全身的每一顆美食細胞,卻全面排斥接受劣質食物的入侵。

  「吃吃看嘛,好不好?」見他遲遲不下箸,千夏坐在他的身旁放軟了原本就已經夠柔軟的嬌嗓。

  深具催眠及魅惑作用的軟性纖音,絲絲潛進他的耳膜深處,韓致堯微微一怔,理智和堅持隨即被棄置在腦袋的角落邊邊,心神轉瞬間全被她的攝魂大法給收了去,不知不覺間,手中的竹筷已挑起盤中物,並往他的嘴邊送去。

  「味道怎麼樣?」她期盼地湊近他的身旁,水色的杏眸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鹹辣酸苦四味俱全的怪味,自他的舌尖竄爬至他的鼻腔,先前她所制造的迷魂魔咒,登時解除。

  要昧著良心、要昧著良心......他反反復覆在心中叨念,努力忍住說實話的沖動。

  「難吃。」他忘了,他本來就沒有良心。

  「我......我再做過!」她不死心地搶過盤子,准備再回去重新奮戰。

  巨靈掌輕松地拉住她的柔荑,「別浪費時間了。」

  帶著充滿受傷的表情,千夏緩緩回過螓首。

  浪費時間?她辛苦做出來的成果,被他說成是浪費時間?她聽見她的自尊心再度產生龜裂的聲音了。

  韓致堯沒去在意她的表情,拉住她的小手後,在指尖的觸覺下發現她的手很粗糙,翻開被他拉住的柔荑,果然在上頭看見這個廚房新手所不明了的家事傷害。

  他自口袋中掏出一小盒隨身攜帶的護手霜,打開小盒挖出些許質地細致的霜狀物體,塗在她的手心裡開始為她搓揉。

  「你在做什麼?」總是跟不上他的心思和舉動的千夏,滿臉好奇地低下頭來。

  他兩手頓了頓,不一會,又再繼續動作。

  不要問他,因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干啥會同情心過剩,沒事對她做出這類關心的事。

  「給手。」擦完了她的右手,他朝她另一手勾勾指。

  習慣服從命令的千夏,柔順地把另一手遞至他的掌心裡,細細感受著他指間忽重忽輕的塗抹勁道,爾雅的古龍水味又泛進她的鼻稍......千夏抬起眼睫,偷偷看向他那張此時看來好象很善良無害的臉龐。

  昨晚的惡質先生,似乎......又被他藏起來了。現在他的眸子海藍藍的,是種和平溫柔的色彩,她實在是很想知道,他究竟還有幾個模樣可以變?他這只變色性的生物,還有幾種她沒見過的顏色?!

  微熱的氣息拂上她的嫩頰。

  「你......」他修長的食指忽地頂高她的下頷,眸中的藍彩也變得深沉了些。

  千夏又停止呼吸了,明媚的瞳心近映著他的臉龐。

  他更是縮短兩人間的距離,忽地探出兩掌,動作飛快地解開她身後圍裙的帶子,成功地脫去她的圍裙後,熟練地穿至他的身上。

  「站遠一點。」下一刻,他已站起身,在走至流理台前不忘對她扔下這句叮嚀。

  先前籠罩在他男性氣息裡的千夏,對他的舉動完全反應不過來,直至缺氧的肺葉又再度獲得新鮮的空氣後,她才發現她邀請過來的芳鄰,已經自動自發地從冰箱拿出所需的材料,在台邊制造出切切剁剁的聲響,不一會,在他打開爐火後,排油煙機吵雜的聲音也加入其中。

  他不會是在......作菜吧?

  她好奇的起身走近,想看看他在做些什麼時,像是腦後多長了一雙眼的他,低沉的聲調立刻止住她的步伐。

  「回原位坐下!」想被熱油燙傷嗎?

  「是!」猛然一驚的千夏,連忙坐回原位不敢再偷瞄一眼。

  實在是,很想看很想看,可是......又不敢看。

  千夏定定的把視線集中在桌巾的花紋上,開始默數起桌巾上的小花圖案有幾朵,但數著數著,一股誘人垂涎三尺的香味,便漂漫至空氣中勾引著她心弦。她嗅了嗅,好香......一盤色香味俱全的辣子雞丁忽地擺至她的面前,蒸騰的香氣撲上她的臉龐,令她難以置信地張大了眼,直盯著眼前不知他是用了什麼魔法變出來的美食。

  「開動。」脫去圍裙的韓致堯在她的身旁坐下,為他們各添了一碗白飯後,反客為主地宣布。

  她的元神還在天外天跟火星人打招呼。

  「還不吃?」帶著磁性的男音揚高了兩度。

  「是是......」三魂七魄速速歸位!

  「味道怎麼樣?」下廚的韓致堯沒什麼食欲,」手撐著下頷,興致勃勃地瞧著她的吃相。

  千夏感動得不停點頭,「好好吃!」人不可貌相,他的手藝好到跟她大哥有得拚!

  「我想問個問題。」他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桌上的餐具。

  「什麼問題?」

  海藍色的俊眸微微瞇起,「你每天堅持污染我居家環境空氣的原因是什麼?」

  「我想學作菜......」被他的眼神一嚇,她的音量頓小,怯怯的有若蚊鳴。

  「為什麼要學?」他一定要問問他每天清早會如此受苦受難的由來才甘心。

  「因為家庭因素......」她開始扭手指頭。

  他皺眉地拉開她的纖指,還是沒放過她,「哪一類的家庭因素?」

  「我、我......」余音拖得比黃河還要長。

  「嗯?」他兩目一瞠,鼻音一揚。

  千夏馬上垂下螓首全盤托出,「我大哥要我接手我家的川菜館......」

  「川菜館?」朗眉揚成不可思議的角度,「怎麼接手?由你來當大廚?」

  「嗯。」千夏微偏著螓首,小心翼翼地觀察他臉上的表情。

  他冷靜地指向盤裡,先給她一個隨堂考題,「告訴我,哪個是蔥哪個又是蒜?」

  「這個......」她一個頭兩個大,頓時陷入苦思。

  就憑這只蔥蒜都分不清的三腳貓,要她來接掌川菜館的大廚?別逗了!哪家店由她開了哪家倒,她根本就不是下廚的那塊料,不可能的任務原來就是這樣拍的!

  可是,她猶在分辨蔥蒜的專心神情,以及每天清早固定飄出的惡味都在在表示了,她是認真的,而她那位深具冒險精神的大哥,打算讓她接下川菜館的沒大腦決定,似乎也是認真的。

  愈想愈荒謬,愈想愈好笑,險些嗆笑出聲的韓致堯,努力按捺下胸口的那團笑氣,但絲絲笑意,還是不小心在他的薄唇邊漫開。

  「你好象又偷偷在笑我......」她小聲地說出她的觀察心得。

  「哈--」再也蘊止不住的大笑陡地竄出,捧腹狂笑的他還頻頻抖聳著兩肩。

  千夏不語地盯著這只在她家莫名其妙笑翻的變色生物。

  惡質。她抿起紅唇,決定撤回先前好不容易對他改觀的所有好印象。

  他眼明手快地拖住鼓著腮幫子、氣呼呼欲起身走人的佳人,但邪惡的笑意還晾在他的唇邊,並且不斷擴大。

  「明天你還會邀我過來吃早餐嗎?」在這麼挫過她的士氣後,他實在是很好奇,下次她是否還會再開門讓他進來。

  壓迫感又來了。千夏倒抽一口氣,眼前清澈的藍眸像波波的海濤,急速沖刷走先前他所制造出的不快。

  「會不會?」發覺她一緊張就緊屏著呼吸的韓致堯,刻意將她拉得更近,逗弄的指尖拂過她嫣紅的面頰。

  她有些猶豫,「你會不會再嘲笑我?」

  「也許會。」

  她歪著螓首想了很久,最後嚴肅地表示,「我想,我可能還要再考慮一下。」

  濃濃的笑意又開始在他的胸腔泛濫,他伸手揉揉她的發,終於確定他家隔壁,到底是住了何種等級的稀有保育動物。

  不知怎地,他突然開始期待下次的早餐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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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是你?」滿肚子起床氣的韓致堯,老大不爽快地瞪著自對講機的畫面所傳來的影像。

  接受死人臉招待的尹書亞,已經很習慣他每回發作就很惡質的起床氣,於是大人有大量地當作自已沒看過那張惡臉,反而很好奇地看看左右。

  「你在等別人嗎?」清晨八點整,他有別的客人要來訪?

  韓致堯張大了嘴,正欲開口,卻突地合上。他有在等人嗎?

  好象有。

  眼珠子微微瞟向窗外芳鄰反常緊閉著的小窗,再嗅嗅一室甜美清鮮的空氣。那個老是在他面前缺氧的膽小芳鄰是怎麼了?都過八點鍾了,她居然沒來污染他家的空氣,也不在窗口擺著甜甜的笑臉享饜他的視覺......「哈羅?」還被關在門外的客人企圖招回發呆大爺的游魂。

  韓致堯猛然回神。他干嘛?吃錯藥的七早八早爬起床,神智不清醒地坐在床邊等著芳鄰來制造可怕的氣味,難不成他還真的在期待芳鄰恐怖的早餐宴?

  錯覺,一定是錯覺。又不是腦袋短路,他才沒在期待些什麼。

  終於被放行進門的尹書亞,踱入室內時,揚著笑看著臉色難看的屋主,施施然拾級步下樓。

  「真稀奇,你居然會在這個時間醒著?你改作息了?」這只夜貓不是不到正午不睜眼的嗎?就連三個鬧鍾都對他沒效,是誰有那麼大的法力能把他給挖起來?

  「最近改的。」頂著一頭蓬頭亂發的韓致堯,在路經他面前時轉向踱至廚房,拒看專門為他帶來麻煩的來客。

  把他家當自家廚房逛的尹書亞,在他把咖啡煮好後,坐在吧台邊自動自發地把他要喝的咖啡接過來,並把一本小簿子交至他手上。

  「這是什麼?」一朵烏雲開始在他的眉心攏聚。

  「你下半年度的行事歷。」尹書亞心滿意足地品嘗著頂級藍山的香醇。

  「拒收。」轉眼間,行事歷呈拋物線飛越過大半個廚房。

  「那我告訴韜玉你躲在這裡好了。」來訪的大爺優雅地放下瓷杯,長腿一拐,直朝廚房門口走去。

  要命,內奸投誠變外賊?原本起床氣還有半分的韓致堯,神智登時在腦中的陣陣警鈴聲中清醒,忙不迭地沖上前拖住欲走大爺的腳步,並奉上一張極度諂媚的笑臉。

  他涎著臉嘿嘿直笑,頻搓著兩手,「尹大經紀、尹副理,咱們有話好商量嘛!」

  「手。」尹書亞神氣地朝他伸出一掌。

  韓致堯死瞪向來掌,嘴角微微抽搐。士可殺,不可辱。做人要有骨氣、更要有腰桿......這是哪個跟自己過不去,又不必辛苦逃家的呆瓜說的?

  「汪!」雖是獲有不甘,但他還是馬上屈從在惡勢力下把掌心搭上去。

  當當當!勝利的桂冠降臨至有敵方痛腳可踩的尹大人身上。

  「乖。」尹書亞笑意滿面地揉揉他的發,彎腰拾起遭棄的行事歷,再把它放在他兩手舉過頭頂,狀似恭迎聖旨的雙手上。

  一大早就心情惡劣的韓致堯,挫敗地抹抹臉,翻開簿子,排得滿滿的行程表頓時讓他的臉色直降至黑色調。

  「又排得這麼滿?」他才忙完上半年度,現在又想壓搾光他所有的時間?

  身為經紀人的尹書亞無辜地攤攤兩掌。

  「我盡力了。」誰教他要這麼紅?台灣和法國兩邊同時都來搶人的下場,就是只留給他一丁點的時間睡覺,其余的時間全都得認命工作。

  胸坎裡硬是硬著一股吐不出又咽不下的悶氣,韓致堯先是看了看手中的行事歷,再轉首估計與垃圾筒的距離,然後開始盤算著當老姊和老媽聯袂殺來時,他還有幾個老窩可以躲。

  「別想。」尹書亞單用腳趾頭,就可以猜想出他此刻在動什麼腦筋。「不然我就把你的底給抖出去,等韜玉和你老媽把你架回去,嚴刑拷問之下發現你在外頭做些什麼後,我看你有幾層皮可以供她們剝。」

  韓致堯頂著一張黑壓壓的大黑臉,抬手直指向他的鼻尖。

  「共犯,我要是被逮回去,你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裡去!!」要是老姊知道是尹書亞這個內賊兼叛徒在幫他避家禍,看老姊不把他打入十八級冷宮才怪。

  尹書亞朝他擠擠眼,「所以說啦,同在一條船上,大家合作一點。你也不希望你的事曝光吧?」現在全韓氏家族都在通緝這小子,要是沒有他在幕後幫這逃亡的接班人瞞天過海,看這小子還能逍遙到何時?

  一想到家裡那兩個現代武則天,黑臉霎時更添三分慘淡的黯色。

  「上回我搞砸的那場相親,我老媽知道後火不火?」他蜇回吧台邊坐下,疲憊地將十指埋進發裡。

  尹書亞笑咪咪揚高嘴角的弧度,「你要是敢跟天借膽回家,後果請自行想象。」

  唉......滿腸滿肚的不滿當下節節敗退,惡劣的心情急速轉為自艾自憐。

  「喂,你到底是搞定我老姊了沒有?」韓致堯像顆洩了氣的皮球,既感歎又無奈地趴在桌面上。

  「正在努力中。」他說得很模糊。

  「努力到什麼程度了?」還是現在進行式?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案成為過去式?

  尹書亞好笑地睨他一眼,「你在急什麼?」

  「我急著把你這個地下繼承人扶正。」眼中眸光一閃,他偏過頭看向這名這些年來在他落跑後,實際上在代他和幫韓氏家族掌權的人。

  「你就這麼想把你家的祖產送給我這個外人啊?」面對送上門來的金山,尹書亞不知是該向他說謝謝還是說別那麼客氣。

  「我是巴不得快點移轉家族責任。」無止無盡的喟歎自他的口中逸出,「只要你成了我老媽的半子,我家就由你來繼承,那我就不必再被她們給押著去相親,也可省得她們一天到晚老罵我這個叛家子不回去繼承大業。」家族繼承人這顆燙手山芋,他八百年前就想丟給別人了。

  「不是叛家子,是敗家子。」尹書亞搖著食指更正,「給你繼承的話,只怕你家遲早會給你敗個精光。」

  經商天分?零。管理才能?零。家族產業?毫無概念。科技產品?天敵。由這種人來繼承煥采科技,以他判斷,不出三年--不,不出一年,韓氏家族絕對會從百大企業內除名。

  「所以我才要你再多加把勁。」他頹唐地垂下額,雙手合十地懇求,「老兄,都幾年了?追個女人沒那麼困難吧?拜托你趕快娶了我老姊吧。」

  「追求是要講求樂趣的。」尹書亞笑得神神秘秘的,話中之喻,大有不急於一時之意。

  他告饒地呻吟,「饒了我吧......」追了七年,都達成七年之癢的要件了還追不上,他是想追成八年抗戰嗎?

  尹書亞不意瞥見台上字跡凌亂的紙張。

  「這是什麼?」他拿近細看「川菜食譜?你想開新菜館?」目前旗下的餐廳都打理不完了,他還有余力再擴圖?

  韓致堯飛快地將他手中的紙張奪過來,「只是一時手癢想做兩道而已。」

  「一時手癢?」尹書亞繞高了兩眉,饒有深意地瞅著他不安的藍眸。

  韓致堯不答腔,煩躁地撥著前額散落的發。

  他也搞不清楚他的兩手為什麼會突然發癢,不過就是個隔壁的鄰居而已,他干嘛要為她寫這種新手入門的專用食譜?

  他只是,只是......同情心過剩又沒睡飽而已。

  「既然你難得這麼早起,那就跟我去工作。」很會看人臉色的尹書亞並不急呼呼的想去追探底細,站起身拉起他,「香榭的老姜聽說你開發了新菜色,請你去給他的大廚們上堂示范教學。」

  他想也不想的就回絕,「推掉。」

  「不行,老姜跟我提過很多回了。」尹書亞沒得商量地搖首,「當年你要打進台灣市場時老姜也幫了不少忙,所以這個人情推不得。」

  「可是我......」他看了窗外一眼。

  「你有別的事要忙嗎?」尹書亞也順著他的眼光看去,兩眼直不隆咚地瞧著隔鄰緊閉的窗扇。

  他的好奇心真的有那麼多嗎?在她身上,他已經害死很多只貓了,他還眼巴巴的在等待此什麼?

  「沒有。」半晌過後,韓致堯理智地收回猶豫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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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怎麼樣?」千夏仰起螓首,期待地看向成果試吃者。

  再度試吃的杜萬春,忙不迭地將手中的盤子推給她,極力忍下面部痛苦扭曲的表情,轉身四處尋找著可以漱口沖去滿口怪味的水源。

  「大......大哥?」她擔心地看著已經喝光屋裡的茶水,一時之間找不到水源,情急得整個人趴在水槽邊大灌自來水的兄長。

  「呼......」總算是沖去滿口怪味,也灌飽了一肚子水的杜萬春深吁了口氣,疲憊不已地倚在水槽邊。

  手捧著辛苦了一天最後一道的成果,千夏微微傾身探向他,發覺他的臉色好象更蒼白了。

  「零分。」一看到她手裡所捧的菜色,想到要是再吃一次的話,他絕對會死於喝水脹死,身為考官的杜萬春,終於不支地向她投降。

  千夏登時又垮下了俏臉,可憐兮兮地看著盤中盡全力所做出的小菜。

  「回家吧,大哥從最基本的開始教你。」他的歎息聲遠此她芳容上的表情還令人同情。

  她微蹙著黛眉,「我不想住在家裡......」

  「為什麼?」在家裡,由他這個大師來指導,也總比她自個兒無師自通,發明一些盡要人命的怪味菜好吧?要是不管她,放任她再繼續自行鑽研的話,就算到下一個世紀她也不可能學成!

  「我......」她期期艾艾地啟口,未了,又把話全都吞回肚子裡。

  「工作真的辭掉了嗎?」杜萬春是擔心她沒照他們的約定把工作辭掉,假藉想獨自在外頭學做菜的借口,然後故意不回家。

  「辭掉了。」她將螓首垂得更低,免得他會看見她臉上不捨的神情。

  聆聽著她話裡的鼻音程度,不是不明白她心情的杜萬春歎了口氣。

  他當然知道她不想回家的真正原由,更了解這兩年來她執意要與朋友租賃在外的主因。一直以來,她都很想證明她不是個只能被兄弟們捧在手心裡呵疼的寶貝千金,或是不能獨立自主,只能被擺在家裡的花瓶。她總是向他們抱怨,他們什麼事也不讓她做,什麼也不肯讓她試試看,她真的不是一無是處的,為什麼他們總是不肯給她機會讓她證明這一點?

  這些年來,她吞在肚裡的這些心酸他都明白,只是,她又怎能明白,他們希望把她納入羽翼下保護的心情?

  不願讓她離家出去接受社會的風吹雨打,是希望別讓她出去東闖西跌。她不明白,她的智商雖不低,也具有一技之長,可是她的EQ卻不高,對人又不存什麼心機,不用點借口讓她回家,天曉得她一個人在外頭有多讓人擔心?

  他揉揉她的發,「回家好好跟我練吧,不然就憑你的這種程度,你要怎麼接大廚的位置?!」

  「我還在學習嘛......」千夏不依的想抗議,但當她兩眼瞥見他裹著石膏的手指時,內疚感頓時又泛滿了她的心頭。

  杜萬春憂愁地撫著額,「你要是不跟我回去,你永遠也學不會的。」

  「可以的!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可以學會最基本的作菜技巧。」她忙不迭地提振自己的士氣。

  「好吧,我再給你一個月的時間。」看著她的可憐相,他也不想逼得太急。「一個月後回家來讓我驗收成果,要是一個月後我再看不到什麼成績,你就准備搬回家接受我的特訓。」

  千夏悶悶地頷首,「嗯。」

  「我回去了。」不願再留下來被謀殺味蕾的杜萬春,關愛地撫著她的臉龐,「住在外面,要小心居家安全知道嗎?有困難就打電話回家,就算是打蟑螂這種小事,大哥也一定飛車趕過來幫你。」

  「嗯。」她吸吸鼻,「我送你。」

  在家門前目送兄長搭上出租車後,原本還能維持在她臉上用力擠出來的僵笑,在計程車遠逸之後,轉瞬間消失無蹤。千夏兩手抱著雙膝,頹喪地蹲坐在家門前,茫然地瞪著自人行道地磚裡掙扎生長出來的野草,腦子裡反反復覆地想著自己究竟是在堅持些什麼,又希望能在自家兄弟的面前證明些什麼。

  差點沒累癱、急急自逃難現場駕車逃回家的韓致堯,未抵家門,大老這就見一團粉色的身影占據了芳鄰的家門。好奇心甚重的他忍不住緩下了車速,在經過她的面前時,降下車窗,愛笑不笑地看向那個穿著花邊圍裙,以小學生姿勢坐在家門口的芳鄰。

  坐得這麼可愛?

  遭纏人的老姜黏了一天,又被一票大廚追得無處可逃的郁悶心境,倏地在他眼前煙消雲散,心情忽然大好的韓致堯,漾著笑將車子倒回她的家門前,下車才想跟她招呼一兩句,卻發現她臉上的表情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

  他在她的回前蹲下,小心盯審著她紅紅的眼睛和俏鼻。

  「你怎麼了?」一天不見,怎麼她的招牌笑容都不見了?

  千夏抬首看了他一眼,又落寞地低下頭來以指在地上畫著圈圈。

  韓致堯攢緊了一雙眉,看她孤單的身影被夕陽拉得長長的,他忽然懷念起她那朝陽似的笑。

  心頭......有點怪怪的,但是哪兒怪,他又說不上來。但他可以確定,他一點也不喜歡她現在的這個模樣,尤其當她愁鎖著一雙黛眉,眼中泛著薄薄的淚光時,他總覺得他肚裡的腸子,因此而打了好幾圈難解的結。

  「我大哥剛才來驗收過我的廚藝。」她幽幽的啟口。

  他繞高了劍眉,「然後?」

  「他要我跟他回家。」千夏在眼眶裡的淚水又一湧而上前,將小臉埋進膝蓋裡。

  韓致堯不語地盯著她頭頂的發旋一會,忽然拉著她起身打開她的家門。

  「你要拉我去哪?」她莫名其妙地被他拉著上樓。

  他簡潔地扔下一句,「試吃。」

  對她家地理環境已經很清楚的韓致堯,直接拉著她來到案發現場,然後,他開始想像兼同情上一個試吃者的下場。

  打量了桌上慘烈的菜餚半天後,他理智地收回先前貿貿然就試吃的勇氣,冷靜地走至窗邊打開窗扇,並朝外頭吹了串響亮的口哨。

  千夏不解地看著他倚在窗邊等待的姿勢。

  「你在等什麼?」不是說要來試吃嗎?怎麼上來了又不吃?

  「等某個家伙先來試毒。」他抬起手腕,看著表面開始計時來將報到的時間。

  她柳眉倒豎,「試毒?」講成這樣?她煮的東西是下過毒還是會吃死人?

  「稍安勿躁。」在氣火的佳人准備走人前,他拉回她,並拍拍她的肩頭要她有耐心一點。

  「砰!」下一刻,樓下大門遭外敵入侵的聲音傳來。

  千夏愣愣地看著撞開她家大門,踩著沉重穩健的步伐,一步步踱上二樓,深具軍人架勢,以倨傲的神情掃視敵方陣區的黃金獵犬。

  雄壯!威武!狗兒酷似憲兵踢正步的步伐,令她當下傻眼。

  男兒立志在沙場,馬革裡屍氣豪壯......在英勇的勇士朝客廳前進時,千夏忙不迭地掏掏雙耳,彷佛聽見耳邊正演奏起勇士進行曲。

  「它是誰?」她一手拉著他的衣袖,訥然張大了小嘴,瞪眼看向高站在她沙發上擺出獅子王招牌姿勢,還不時晃動著胸前金色鬃毛的雄性大型不速之客。

  「哈利。我隔壁鄰居養的。」韓致堯很大方地向她介紹待會准備慷慨就義的烈士。

  她一頭霧水,「你找它來做什麼?」她還是不太明白這只狗的功用是什麼。

  「時常偷吃我做的菜,在評鑒料理這方固,它可是具有專業級的水准。」他朝擅闖民宅的大狗勾勾食指,「哈利,過來吃吃看!」

  兩耳一豎,狗尾一揚,得令的哈利隨即朝他跑來,立定之後低頭嗅了嗅他放在地面的盤子,隨後它抬起頭面向垃圾筒,倨揚的鼻角高高仰成令千夏極度不滿的弧度,不屑一吃的哼音,自兩道濕源源的鼻管中不客氣地蹭出。

  太......太過分了!不願賞臉就算了,它竟然還別過臉去唾棄!

  「你、你......」氣惱過度,她只能發出重復性單字音節。

  「我了解你的心情。」韓致堯蹲下身子,感慨地拍撫著哈利靠過來撒嬌的頭顱。

  羞忿交加的怒火,自佳人的腳趾頭沿路燒上腦殼頂端。險些被隔鄰這一人一犬給氣得失去理智的千夏,氣呼呼的挪動蓮足往外走。

  「慢。」他懶懶抬起一掌拉住她,「這裡是你家。」

  「也對。」她回過神來,蘊滿忿怒的杏眸掃過他們兩個,「出去。」

  「哪一個?」一人一犬各自指著自己的鼻尖。

  纖指遙指逐客大門,「都出去!」太可惡了,這兩只雄性動物,居然都跟她擺出一模一樣的無辜表情!

  「這麼急著趕我?我都還沒試吃呢。」韓致堯站起身,笑咪咪地拉回她的織指,心情甚好地瞅著她生氣勃勃的表情,並滿意的以指畫過她嫣紅的玉頰。

  千夏猶豫地盯著他那有點惡質又不太惡質的笑意,不曉得這次該不該再上他的當。

  趁她還在躊躇的這個片刻,哈利以恭送陣亡烈士的悲愴眼神,目送有勇氣接受味覺挑戰的韓致堯,以箸挾起一塊焦黑的不明物體送進口中。

  「怎麼樣?」見他好一陣子沒有表情沒有反應,千夏不禁伸出一手推推動也不動的他。

  誠實的韓致堯,絲毫不掩嫌惡地吐著舌,「難吃......至極。」

  魔鬼性格的惡質男!沒看到先前她都難過成那樣了嗎?連句謊言也捨不得說來安慰她一下。

  再次的打擊,讓千夏的自信徹底崩潰,泫然欲泣的她將小臉埋進手心裡,不想在這時再看到他那張接下來將嘲笑她的笑臉,免得她的自尊心會更加殘破不堪。

  腳邊褲管的一陣拉扯,讓擺脫不掉口中怪味的韓致堯低下頭來。哈利先是看看他,再抬頭看看千夏,令他的目光滑移至掩著面龐的芳鄰身上。

  眼前粉漾漾的俏佳人掩面啜泣的畫面,忽地在他的腦海裡中斷了一下,快速跳格至每天清晨在紫色小花間,那張笑得比花兒還要燦爛的笑臉裡。

  怎麼辦?他有點沖動。

  「我教你作菜。」韓致堯拉開她的小手,一張特大號的俊瞼近擺在她的面前。

  「什麼?」她眨眨含淚的吝眸。

  「明天起,來我家上課。」他伸指揩去懸在她眼角的晶淚。

  他的沖動,只是為了他的居家空氣品質著想而已,附帶的利益,也不過只是讓這款的美色,在每天清晨順便保養他的眼睛而已。

  對,就只是這樣而已。

  就在千夏看向他的懷疑眼瞳中,韓致堯猛然發現,他好象......又開始在說服自己。

  ???????????????????????????

「就知道又是你......」對講機忠實地傳達出一長串哀號。

  「早安。」屏幕畫面裡,襯著朝陽的笑臉,遠比陽光還來得燦爛刺眼。

  接下來,泛著濃濃鼻音的咕噥法語,占據了對講機的頻道。

  七早八早就跑來隔鄰報到的千夏,鴨子聽雷地站在芳鄰的家門前,訥看著正傳出成噸外語的嘰喳對講機,不一會,放行的閘門終於開啟,她探足進去,繞過綠意盎然的庭院,規規矩矩地在廳前半敞的門前站定等候。

  開門應客的男主人,整個人倚在門邊,頂著一頭亂發半瞇著眼以避光害,在她來到面前時,他抬手看了看表面所指示的時間,再度自口中逸出含糊不清的呻吟。

  「天哪......」又是早上八點,不多一分不少一分。他就知道在這個時間會擾他清夢的人,除了她外不會有別人。她是跟這個時間燒過黃紙拜過兄弟不成?

  「我來得太早了嗎?」看著他眼裡的血絲和眼底下的黑眼圈,千夏終於有點意識到拜訪芳鄰的時間,似乎......有點不對時。

  「你就沒有別的時間好挑了嗎?」韓致堯抬起干澀的眼皮,在金黃刺眼的晨光中,巴不得能立刻窩回床上,一路安息至太陽下山或是後羿把它射下來為止。

  「我以前是上班族,每天准時八點鍾出門。」她小聲地應著,總覺得擰著一雙眉頂著一頭雞窩頭的他,好象是剛從被窩裡滾過幾圈,才不甘不願地被人給拖下床來。

  他朝天翻個白眼,「救命......」她以為她是剛入營,把時間掐得准准等著集合晨訓的新兵啊?對他這個遲到是必然,誤點是常態的人來說,他這輩子唯一曾在早上八點准時出門的年代,就是他的小學生時期。

  她吶吶地,「要不要......我晚點再過來?」

  他沒答腔,眼珠子忽地定在她頸部以下的部分,半晌,一雙墨眉高高地聳起。

  恐有勒死她之虞的衣領,被她扣至領口最高點,不消說,曼妙的身材全被掩蓋在尺寸過大的素白襯衫裡,就連兩腕的袖扣也親矩地扣合上,不露出半片粉漾的玉膚,而下頭那件讓他看了就眉頭打結的樸素牛仔褲,非但沒把她臀部曲線勾勒出來,過長的褲管還直曳至鞋面。

  吱,包得真徹底,別說養眼睛了,養只蚊子恐怕也會被她給餓死。

  「有什麼不對嗎?」千夏順著他的視線看著自己。

  韓致堯抓著亂發,「不及格。」

  「什麼不及格?」她屏緊了呼吸聆聽聖意。

  「服裝儀容。」早知道就規定她先換套三點式的泳裝再過來。

  她很難理解,「哪裡不及格了?」

  他瞄了瞄她的俏臀,「下次來時,牛仔褲穿合身一點。」實在是太不了解男人這種生物了,虧她還是中國人,她沒把孔老夫子學好。

  想了半天總算明白他話意的千夏,玉頰飛上了兩朵紅雲。

  色狼。

  「過來站好。」不甚文雅地打了個大呵欠後,他朝她勾勾食指。

  她紅著臉蛋在他的面前站定,靜待他下一步的指示。

  「先搜身。」他扳扳雙手,老實不客氣地對她伸出十指龍爪。

  「搜、搜......搜身?」血色急速褪去,千夏駭白了芳容,兩手緊抱著嬌軀不住地往後退。

  「不准動。」清晨血壓特低的韓致堯,一手拉住她的後頸衣領將她給提回原地,煩不勝煩地對躲躲閃閃的她拉大了粗嗓,「立定!」

  步兵聯一號新兵登時被他吼得乖乖不敢妄動。

  厚顏無恥的大掌立即滑過她的美臀,千夏還來不及開口叫嚷,一只新款的手機隨即被他給搜出,猶帶起床氣的俊容登時陰了大半。

  「那是我的--」她的自白止於他響亮的口哨聲中。

  韓致堯兩眼一瞬也不瞬地看著隔鄰的圍牆,等待二號步兵過來向他報到。

  「你又叫它來做什麼?」她愣愣地看著深具革命精神的哈利,爬過圍牆、躍過園中矮灌木,克服萬難地來到他面前立定坐下。

  「張嘴。」睡眠不足的指揮官低沉地下令。

  哈利忙不迭地張大狗嘴。

  他隨手一扔,「解散。」

  千夏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手機就這樣被哈利給含在嘴裡叼走。

  「你怎麼可以......」繼試毒者之後他又把哈利當成什麼了?垃圾筒嗎?

  「嗯?」強烈排斥高科技產品的韓致堯微偏過瞼,神色不善地鼻中哼出一團足以此擬十二月寒流的冷氣。

  「沒、沒什麼......」鼠膽的她咽了咽唾沫,忙揮揚著小手。

  「進屋。」大掌又探至她的身後,動作飛快地將她給持進屋裡,在將她給拎進廚房後,他再度下達新的指示,「在這裡等著,我先去洗把臉。」

  被他一連串快速動作弄得頭昏眼花的千夏,只能乖乖點頭,然後看他的身影消失在轉角間。

  反射在光可鑒人吧台上的灩瀲光影,稍稍拉回她的注意力,順過氣息的她回過頭來,啞口無言地張大了嘴。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的老法芳鄰,是個把自宅弄得古色古香的骨董愛好者;但他的這間廚房,卻絲毫與古典搭不上邊。本來她還以為每個家具都使用骨董貨的他,會跟古人一樣用大灶升火燒飯呢,可是當她身處於這個超級現代化又大得嚇人的廚房,她覺得自己彷佛走過了千百年的時空又回到了現代。

  認得出來的、認不出來的廚房用具,整齊地羅列在每一個架台上。刀架上各種造形的刀器反射出陣陣璀璨的銀光,尋常人所用的兩口瓦斯爐不存在這裡,替代的是有著十來口的訂制爐灶,特大號立地型的烤箱靜列在角落,在一旁還設有炭烤用的架台和煙熏用的箱爐......她家川菜館廚房的規模也不過如此。和他專業級的陣仗相較之下,她那麻雀雖小的廚房簡直就是羞難見人。

  不過,他一個大男人,要間這麼大的廚房干嘛?辦桌嗎?

  在她發呆的同時,已經將自己打理清爽的韓致堯來到她的身後,修長的十指神不知鬼不覺地爬上她漆黑如瀑的長發。

  千夏微微回過螓首,「你家的廚房......」

  「怎樣?」他漫不經心地應著。

  「規模好象......有點大。」他到底是做什麼的?職業廚師嗎?

  「還好。」他不以為然地聳聳寬肩,將她一頭的長發挽成髻,再拿出一支玉簪固定在她的腦後。

  「這個是......」千夏的柔荑摸上發後,側過身子就著冰箱光滑的鏡面打量那根造形復古,看來似乎有點歲月的簪子。

  「衛生第一。」為免作菜時的油煙熏了她的發,也為了他的視覺著想......等等。他再動手解開她衣領的兩顆扣子,露出纖細的玉頸......嗯,風景好多了。

  「噢。」她贊同地頷首,可不過一會,卻驟感不對地拉住他,「這根簪子是不是骨董?」除了廚房外,他家裡裡外外的東西都是價值不菲的陳年骨董,該不會就連這根簪子也......「嗯哼。」韓致堯懶聲地應著,發現有一張古典臉的她很適合這種裝扮,這令他......有點手癢。

  「很昂貴嗎?」千夏根本就沒去理會兀自正在盤算著什麼的他,一口直咬住頭上物品的價格。

  他心不在焉,「大概值個一、二十吧。」左瞄瞄、右瞧瞧,他開始想象當她換上一襲質地輕軟合身的唐裝,再配上一副耳環或是添上兩朵簪花後,可能將會出現在他面前的視覺效果。

  「那就好......」她吁了一口氣,可是心底還是覺得不對勁。「等等,它的起價單位是多少?」

  喉際呼嚕呼嚕的應和聲,算是他的回答。

  他再順手解開她兩顆袖扣,露出一雙晶瑩養眼藕臂。他縮瞇著眼簾,兩手開始擺弄著她的嬌軀,以期能擺出他想看的姿勢。

  千夏拍開他不規矩的兩手,正色地扯住他的衣領,「別玩了,先回答我的問題。」

  「萬。」兩只漫游天外的藍眸終於游回她的小臉上。

  她的頭上居然插了個十來萬的骨董?千夏連忙以兩手捧住腦際。

  他有先見之明地開口,「地盤是我的,既然你進來了,就得守我的規矩,敢拿下來我就把你踢出去。」

  「可是......」要是掉了、壞了怎麼辦?她這個來上課的窮學生賠不起呀。

  韓致堯俯下身軀,把鼻尖懸在她的鼻尖前,「骨董的價值不僅只在於欣賞,賦予它生命的,是它在經歷過歲月後再度使用時所煥發出來的光彩,明白?」

  她挑高一道柳眉,「很難想象這種話會從你的口中說出來。」崇中媚外,他這老外可真忘本。

  「是嗎?」她的民族自尊心又作祟了?

  「你......習慣靠人這麼近說話嗎?」千夏把視線落在他近在咫尺的鼻尖,想不出這個老愛搶劫她空氣的男人,是何時入侵她的領域的。

  他咧出一口閃亮的白牙,「這樣聽得比較清楚。」

  「可不可以稍微拉開一點距離?」蓮足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

  「不行,這是我的規矩。」他馬上跟上來縮短矩離。

  又是規矩?這算哪門子的規矩?!不過被他搶劫那麼多次了,她也已經比較適應這種空氣短缺的景況,而且剛盥洗過的他,身上的氣味清冽好聞,蒸騰的體熱,將他一身的味道沁送出來,緩緩撥撩著她鼻端末梢的神經。

  她的水眸,漫游至他那張五官比一般人都來得立體的臉龐上。

  唉,虧他「看起來」算是可以歸類到優雅斯文這類的高水平等級,如果說他的態度能好一點,嘴巴別那麼惡劣一些,拜倒在他西裝褲下的女人肯定不會少。可是只要他老兄一開金口,被他嚇得落荒而逃的人恐怕會比為他著迷的人數還來得眾多。

  「魂歸來兮唷。」韓致堯在她的面前彈彈指,「你是不閉眼皮在睡覺,還是你的靈魂七早八早就學孤魂野鬼出去游蕩?」

  她看向那雙惡質的嘴皮子,「它剛剛跑出去散步了一下下。」

  「可不可以請你把它抓回來栓牢?」這等男色擺在她的面前,她居然視而不見?

  「可以。在你開課前,我可不可以先請教你一個問題?」千夏火速捉回思緒,在他作怪的十指開始撫弄她垂在耳畔的發絲時,自昨天就開始悶在她肚裡的疑問蟲忍不住冒了出來。

  「什麼問題?」在她的目光集中回他的身上後,他滿足地翹高了嘴角,好整以暇地把臉湊近她。

  「就是......師資問題。」他根本就是個骨董搜集家,像他這種人,哪有可能懂得什麼廚藝?雖然說......他上回露的那一手實在是很具有說服力。

  「你懷疑我教你不夠格?」突然變色的黑臉拉長了三倍不止。

  怕壞人的千夏忙揮著小手,「不是!」

  「那是什麼?」他瞇細了上下眼瞼,凶猛地朝她步步進逼。

  「我只是想問......」她不斷後撤,直到退無可退地抵在吧台邊,尾音縮在她的唇邊囁嚅,「你有料理這方面的經驗嗎?」

  「有。」倨傲的鼻梁仰成讓她朝聖的三十度角。

  千夏的杏眸霎時綻出閃亮亮的萬丈精光。

  「有多少?」她家隔壁不會正巧住了個五星級飯店的大廚師吧?

  「很多很多。」雖然他的表情顯得很一本正經,可惜說出口的卻毫無說服力。

  很多是多到多少?她的秀眉當場打成中國結。

  「四川料理的也有?」她質疑的雙眼滑過那張不中不西,外來血統濃厚的混血臉。

  韓致堯俊眸一瞠,「現在又是國籍問題了?」這小妞有嚴重的歧視外來人種症候群!

  「沒辦法,誰教你的外表看起來就--」洋洋灑灑的抗辯,驀地止在那張朝她壓來,臭得可以醃臭豆腐的惡臉裡。「啊,我、我什麼都沒說......」

  「我同學的老家在重慶,我曾經跟他學過兩手。」他一字字地吐在她的鼻前。

  她眸中盛滿失望,「就這樣?」下文咧?

  大爺神氣地抖聳著兩肩,「這樣就綽綽有余了。」

  兩個大問號映在她的眸心裡。真的還是假的?搞不好他連麻婆賣的是什麼豆腐都搞不清楚,這老外到底靠不靠得住啊?

  「你懷疑?」欺人太甚!瞧瞧她那是什麼眼神?他犧牲大好的睡眠時光委身當家教,還沒開課她就擺著一雙狐狸的阿姨「狐疑」眼給他看!

  識時務者為俊傑,「沒有!」

  「如果你沒有別的廢話,上課了。」在其它純屬廢言的抱怨在他的口中咕噥過一陣後,他推著她走向充當為課桌的餐桌,然後打開冰箱自裡頭搬出一堆東西。

  「今天我們要上什麼課?」千夏不解地看著擺滿了桌面的各式蔬菜瓜果。

  「辨認食材。」治標不如先治本。總結他的觀察所得,這位芳鄰恐怕連空心菜和高麗菜都分不清。

  她皺著俏鼻,「一定要從這麼基本的開始學嗎?」太看不起人了!她這只菜鳥哪有菜得那麼離譜?

  「老問題。」韓致堯一手拿起蒜苗,一手持著一把青蔥,當場就准備給她削面子,「哪個是蔥哪個又是蒜?」

  她的舌頭馬上打上十圈死結,「呃......」這兩棵青菜都長得好象......「就從辨認食材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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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正式拜師學藝的千夏,在學藝的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多多少少摸清了芳鄰師尊的一些規矩。

  首先,不准在早上八點按他家的門鈐,她要是敢再犯的話,他發誓,他絕對會派哈利來將她叼走驅逐出境。

  再來,不准攜帶任何高科技類產品,否則東西只要踏上他的地盤,下場就請比照她那只至今仍下落不明的手機。

  還有,服裝儀容不及格也別想進他的家門,想進門,她就得穿些能露肉的衣服,要不,就得穿他特意買來的指定衣物。

  自認身材不怎麼樣,也普通得沒什麼本錢,因此露肉衣物本就不多的她,是很樂得有人免費贊助她衣物啦,可是,這並不代表她也很樂意穿上五天前件被她退貨的比基尼式惹火泳裝,或是三天前那件差點讓她吐血,前面只有一片透明得遮不住什麼春光的布料,後頭全部鏤空的小禮服。

  除去以上這三點小規矩不談,也不要管他清晨的血壓低不低、起床氣大不大、脾氣壞不壞,和常常自作主張的在她頭發上東摸摸西碰碰,以及偶爾會幫她添副耳環或是裝飾用品,並把她當成人偶來打扮玩弄外,基本上,他還算是個滿能溝通,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師父。

  只是,她的這個想法,只維持到今早她收到他所送來一件兩腿開高叉直開到大腿腿根的旗袍為止。

  也許,她真的該向他抗議一下了。

  「抗議駁回!」正在享受特選旗袍所造成絕佳視覺效果的韓致堯,在她開口後立即斥回她的請求。

  千夏振振有詞地抗辯,「可是穿件旗袍待在廚房裡,這不是很怪異嗎?」

  「我不覺得就行。」他不痛不癢,藍眸滿足地在她穠纖合度的姣好身材上徘徊。

  「但--」更多未及出口的抱怨還含在她的舌尖,朝她直壓下來的黑雲,立刻成功地讓她收聲住口。

  「你有意見?」帶有惡意的濃眉微揚著,他兩手抵向她身後的牆壁,將她困在以他身軀造成的牢籠內。

  「本來有......」被他整個人圈住而縮抵在他胸前的千夏,羞惱的吝眸直瞪著眼前這片形成曖昧姿勢的銅牆鐵壁。

  他刻意把溫熱的氣息噴拂在她的面前,「現在呢?」

  「忽然沒有了。」臭洋鬼子,老是用大軍壓境這招來對付她!

  「看上面。」天外天飛來的指示溜進她的耳裡。

  「你要我看什麼?」她乖乖仰起螓首,抬眼看向天花板。

  他隨便打發,「空氣。」

  「空氣?」嗯,這是個深奧的問題,空氣該怎麼看才看得到?

  奇怪,耳邊好象有點癢......她伸手撥掉耳邊的干擾物;腰際好象有什麼東西在蠕動......她再拍掉那個不明物體;涼颼颼的大腿邊似乎有點暖呼呼的......她忍不往將大腿上難以蔽腿的布料再拉攏一點。

  正對她上下其手的韓致堯,實在是愈來愈捺不住他的好奇心,忍不住停下犯癢的雙手,歎為觀止地看向這個超級遲鈍的女人。

  「你到底要被吃豆腐到什麼時候才會反抗一下?」不可思議的問號鑽進她的耳裡。

  「啊?」仍在研究老師給的深奧課題的好學生眨了眨眼。

  他拉下她的下頷,示意她低頭往下看。

  「你的手什麼時候放上來的?」千夏怔怔地看著那只放在她胸前的大掌。

  「有一陣子了。」望梅不能止渴,打從她換上這身特制旗袍後,他就很想逮著機會試試這件衣服合不合她的身了。

  「可以請你拿開它嗎?」即使紅潮漲滿小臉,她還是很有禮儀的問。

  「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受挫的男人慨然長歎,像在安慰她,又像在安慰自已地拍拍她的頭頂。

  向來她就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遇上這種超級怕壞人而配合度極高,又魯鈍得渾然不覺的女人,他什麼偷香竊玉的興致都沒有了。再繼續造次下去的話,不遭受抵抗掙扎的他,反而看起來倒像是個欺負弱小的色情狂。

  罷罷罷!坐懷不亂乃真君子也。唉......天曉得男人在任何時刻都可以是生理表征沖動的時刻,這個真君子,他這陣子實在是當得有夠憋。

  千夏不至關地看著他正撥弄額前亂發的手指。

  那雙手,干淨修長,當它握著菜刀時,俐落的刀法總讓她瞠目結舌,當它撫弄著她的發絲時,有時,會溫柔得令她的心髒停止跳動。

  在這雙手的主人教導下,她的刀法雖然沒有他這種大師級的人強,可是至少她已經學會怎麼使用菜刀切割食物,她也已經分得清楚柴米油鹽醬醋了,在食材方面,對於肉品與青菜的種類,她也有了一番的了解,不致於再食材不分胡亂煮大鍋菜毒殺試吃者。

  從最基本作菜入門開始學起的她,目前正在向他學習,哪種食材該配哪種調味料和配菜,而將近一個月來的拜師,已讓她正式脫離廚房菜鳥的行列,現在叫她做幾道家常小菜不是問題,只是若是想要朝大廚的身份邁進,恐怕還要很久很久。

  她不禁有感而發,「我要什麼時候才能從你這裡畢業?」大哥驗收成果的時間快到了,在川菜這方面,她卻只會做一道辣子雞丁而已,進度再不快點,她就要回家丟臉了。

  「再多花個三年五載吧。」他模糊地估算一下。

  她很想垂淚,「唉......」丟臉丟定了。

  「歎什麼氣?你大哥驗收的時間又不是我訂的。」韓致堯習慣性地揉向她的發,卻感覺到壓向他手掌的腦袋,重量似乎是有點沉。

  一個呵欠自千夏的小嘴逸出,令他忙不迭地轉首看向牆上的時鍾。

  午間一點整,小朋友午睡時間到。

  韓致堯一手掩著瞼,「你又想睡了?」

  真是沒用,簡直就跟幼兒園的小朋友沒兩樣,時間到了就准時起床、吃飯、洗澡、睡覺,不管發生什麼事也無論她正在什麼地點,她的生理反應和下意識行為,總是不早不晚、不誤點不遲到......她的身上到底放了幾個鬧鍾?

  「午睡時間到了嘛。」她秀氣地揉著愛困的眼。

  「拿去,先去躺一下。」他在嘴裡咕咕噥噥不知說什麼說了一陣,自口袋中掏出一串鑰匙交給她。

  「這是什麼?」千夏勉強睜開眼皮,靜靜地看著躺在她手心裡的一大串鑰匙。

  「客房的鑰匙。」他懶得再花工夫把她搬回家,而她今天下午又有課,干脆就讓她在樓上瞇一下算了。

  戒慎恐懼的目光忽然投射至他身上,她的兩肩還配合表情抖聳了一下。

  她的頭皮開始發麻,「你家有這麼多客房?」雖然來他家是有一陣子了,可是她從沒去過樓梯以上的地方,沒想到上頭居然藏有這麼多房間。

  「你又有何高見?」那眼神看得他可是過敏極了。

  「我不去。」她原封不動地退還門鑰。

  「為什麼?」霧水開始在他頭頂蔓延。

  「因為藍胡子的故事。」

  韓致堯沉默地看著她不像是開玩笑的表情,然後,一只烏鴉從他的頭頂上飛過。

  藍胡子?來他這裡混這麼久了,她不為她的清白緊張,不擔心他會退化成大野狼把她吃掉,反而懷疑他家有沒有藏著眾女人的屍首?

  他好氣又好笑,「我是藍眼睛,不是藍胡子!」虧她有那個興致用起她擺來當好看的腦袋,沒想到卻是用在這種地方。

  「難說,壞人又不是寫在臉上的。」這時她又振振有詞了。

  哭笑不得的韓致堯實在是愈來愈好奇,好奇她......腦袋瓜裡都裝了些什麼東西。

  「再不走不行,我快沒電池了......」眼皮直往下掉的千夏,邊揉著眼邊打呵欠後,整個人深深倚向他,隨時隨地都可能准備向周公報到。

  他無奈,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客廳的椅子上躺一躺吧。」

  「嗯。」她把小臉埋在他的胸口,語焉不詳地應著。

  「別拿我當枕頭啊......」他投降地歎口氣,拖抱著緊揪著他不放的軟玉溫香開始往客廳移動。

  「嘿咻。」終於把她拖上長椅躺下後,千夏隨即翻了個身,尋找更好的入睡姿勢,韓致堯則是在確定她不會滾下來後,轉身上樓去幫她拿件薄被。

  午後暖暖的日光自窗口邊灑落下來,幫她墊好枕頭蓋好被子後,他坐在她的身旁,以指刮著她紅潤的玉頰和頂高她的俏鼻,對那張睡得又甜又香的睡臉,滿是妒忌。

  「小豬豬......」每天把他吵起來搞得他睡眠嚴重不足,而她呢,卻還敢在他的地盤上睡得這麼香。

  低首看著她恬適的睡容,一層隱憂緩緩覆上了他的心坎。

  她的廚藝驗收日子就快到了,照目前的情況來看,除非她大哥有意放水,否則她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不會過關。就算她有心想學,她也沒辦法在短時間內突飛猛進,或是技藝大成,如果就這樣讓她去應試的話,她會有什麼後果?

  一張紅著眼睛吸著鼻子的小臉,加上落寞地蹲坐在家門口的身影,這兩個畫面同時躍進他的腦海裡。

  不行,要是再讓他看到那些畫面,他會沖動的,而每次沖動後,他總是會做些不理智的事。

  上回就是太沖動了,所以他才會自告奮勇地接下她的家教一職,然後拚命壓搾自己的睡眠時間,一面幫她上課,一面還要去做他自己的工作,搞得他差點沒累去半條命,卻又沒辦法對她心軟收回成命。

  一失足真是千古恨,真的,他真的不能再沖動了,他可沒有一副鐵打的身子可是就這樣不理會她的話,到時他一定又會對她做些不理智的事來讓他自己後悔。

  該怎麼辦呢?擔憂的藍眸滑過她在睡夢中微微上揚的紅唇。

  距離驗收日還有幾天,看來,在這段最後沖刺期,他得給她上上魔鬼課程。

  ??????????????????????????

魔鬼課程的前提是,要有學生來上課才行。

  距離驗收成果僅剩一日的韓致堯,在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的情況下,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太過崇尚斯巴達教育,在倒數計時的這兒百子來,硬是把菜鳥新兵日操夜操,終於給操成了逃兵。

  可是他記得,他明明是個很愛護瀕臨絕種生物的保育人士啊,尤其是隔鄰的那只保育類,他不但恪盡師尊的職責,仔細認真地教導她如何才能不再毒殺試吃者,對她更是既噓寒又問暖,餓了就做頓外頭吃不到的好料來填她的胃,困了就充當枕頭給她靠,天天為她聞雞起舞、洗手做羹湯,哪,她逃課是逃什麼意思?

  嘖,她是想抗議他日前途的那件SM專用的女王衣和皮鞭嗎?不對,那件他已老老實實的照她的話去退貨了。再不然,難道是她想抗議那天他不小心把她打扮成大清格格嗎?也不對啊,在她差點跌了個狗吃屎時,他也乖乖把那套行頭都給收回衣櫃裡去,並且讓她換上接受度比較強的紅燈區蕩婦裝啦。那她到底是哪裡不滿意?

  七早八早的,等無人的韓致堯,坐在床邊思考以上的問題。

  他抬首瞄瞄牆上的時鍾,再一次納悶起那個向來此格林威治還要准時的新兵,在這短短不到一分鍾的路程上,究竟是迷路迷到哪去了。

  隔鄰窗口兩名觀眾交頭接耳的聲音,徐徐飄進他的耳底,令百思不解的他精神猛然一振,打算直接去向另外兩名芳鄰問問那名逃兵的行蹤。

  推開窗,清鮮的空氣迎面拂來,當他的雙眼在十點鍾的艷陽下,終於發揮聚焦的功用將視線集中在鄰家窗口時,兩名休假在家的芳鄰,登時皆噤聲不語的古怪表情,當下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千夏呢?」他清清嗓子,不斷打量著她們不約而同的心虛臉。

  「她在......在......」葉豆蔻的眼珠子不自在地東轉西轉。

  文蔚則是在歎息完畢後,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她在忙。」語罷,眼角余光微微朝下。

  就著她的視線,韓致堯轉首看向她們的家門,而後在家門前的紅磚道上,發現一對要約會也不會選別的地點的男女。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那雙親密緊牽著千夏柔葵的大掌上。

  「看得出來。」氣溫直接降至冰點。

  「天冷了,關窗關窗。」文蔚識相地在他的氣壓變更低前先行避難。

  換上衣服,隨隨便便攏了攏散發的韓致堯,帶著已經許久沒發作過的起床氣,一步步踱下樓階直殺向外頭的敵陣。

  沒節操的小菜鳥,也不想想那些想跟他拜師學藝的人,預約排隊都得排到凱旋門去,他難得沖動的破例下海指導,還分文不取,並且特地犧牲大好的星期假日要來幫她惡補,生怕她的時間會來不及,不但天天陪她熬夜,他也放棄美容覺捨棄了溫暖的被窩,特允她清晨八點就可以過來上課,結果咧,他在宅裡枯等不到她小姐的大駕光臨,她卻在外頭給他拈拈花、拔拔草以陶冶性情?

  欺人太甚。

  「回來吧,大家都在等你回去。」馬路邊樂樹下,楊東霖再度拍了拍千夏的小手。

  千夏低垂著螓首,「我不能回去。」

  「為什麼?」

  「我說過我得回家繼承家業......」當初她就跟大哥約定好了,她會回去接下菜館,不再到外頭就業。大哥對她的期望那麼深,她不能反悔。

  楊東霖狀似同情的八字眉垮了下來。

  「你是自願的嗎?你真的想放棄你的前程去做個廚師嗎?」放著似錦前程不要,她卻要去當個勞什子廚娘?她是哪根筋有問題?也不想想在公司裡,還有多少人得靠她吃飯。

  「我......」螓首垂得更低了,她悄悄把小手抽回來,開始絞扭著。

  足足在這陪她站了兩個小時,卻還是久攻不克的楊東霖,實在是沒時間陪她再耗下去了。但事關自己的前程,他還是勉強再擠出最後一絲的耐心。

  他將名片交至她的手中,再次施展溫情主義企圖打動她,「我去向老總說過了,對你采取留職停薪,如果你改變心意的話,隨時打電話給我。」

  千夏只是含糊地點點頭,「謝謝學長。」

  見好就收的楊東霖正欲退場,但不知打哪來的陰風,卻在此時突地吹上他的背脊。

  「你怎麼了?」千夏不解地看著他頻頻搓撫著兩臂的舉動。

  「不知怎麼搞的,忽然有股寒意......」他重重地抖了抖,「不對,好象是殺氣。」

  殺氣?

  千夏揚高了柳眉,稍傾著身看向他的身後,在接觸到不遠處一張韓氏特有的大黑臉時,腦中的警鈴頓時急急響起,她忙不迭地抬起手腕上的女用表。

  要命,十點又三十分,她足足遲到了兩個小時半!

  「你認識那個人?」也跟著轉過身來的楊東霖,斜睨著正站在大約五步以外距離,嘴邊叼了根煙的半洋人身上「認識......」慘了,變色老兄居然會紆尊降貴特地出來迎接她,而從今天他臉上又濃又重的黑色調,和他腳底下累積的煙屁股來看,他似乎正處於極度不悅中。

  「他做什麼對你擺著一張討債臉?」感覺男性權威受到挑釁的楊東霖,忙不迭地聳高了背上的鬃毛准備應敵。

  「這個......內情很難解釋。」真是糟糕,痛恨人早到也痛恨人遲到的韓致堯居然等了她那麼久,說不定等一下他就會派出哈利,然後把她叼去垃圾筒處理掉。

  「你怕他?」感覺到她的微微顫抖,並自行推演出家有惡鄰的假想畫面後,為求表現以討歡心的護花勇士,立刻現身在她的面前。

  千夏僵著笑臉,「呃,該怎麼說呢......」早知道就把那套sm道具都留下來了,至少她還可以在變色老兄殺來時用來對付他。

  楊東霖一手勾攬著佳人的香肩,大有力拔山河之勢。

  「不怕,有我罩著你!」探照燈當下全部集中打過來,英勇的勇者跨上白馬,高舉起佩劍准備為佳人出征。

  「這不是罩不罩的問題......」這是她的成績能不能過關的問題。

  豈、有、此、理。

  晃點他在先的芳鄰,見到他親自出馬來迎接她,不但不先過來跟他來段痛哭流涕的陳情表,對她的遲到以示懺悔,她居然還敢躲在那只痞子的羽翼下尋求奧援?

  今兒個早上,韓致堯發覺,自己對芳鄰的進攻戰略著實需要再加強。瞧,只管努力向前沖經營戰區,卻忽略了應該先鏟除敵人大後方原本就有的資源。

  藍眸直戳向敵人大後方的痞子資源,並將上下眼瞼瞇成一條細縫。

  這只在禮拜天還一身硬挺挺西裝打扮的痞子,那雙在千夏身上毛來毛去、左拍拍右揉揉的狼爪,打他在樓上瞧見起就已經在對千夏上下其手,而現在,竟然還在他的面前爬呀爬呀,爬上她的香肩,然後......固定不動,並且示威性質濃厚地對他挑高了下巴。

  空氣中霎時彌漫著詭譎......不,肅殺的氣息,韓致堯吐去了嘴邊叼著的煙卷,跨出長腿准備朝敵方陣營前進。

  縮緊呼吸和虐待心髒的音樂緩緩奏起。

  韓致堯凶猛地扭過頭來,「喂,不要亂加背景音樂好不好?」沒事放什麼大白鯊?

  「是是是......」痕家計算機資料重整中,消音重來。

  清澈響亮的口哨聲劃破寧靜的街道。

  大事不妙,他又吹口哨了!

  預感成真的千夏,頭皮發麻地忙轉頭看向他吹口哨的方向。

  聞訊一骨碌沖來的哈利,以百米速度來到指揮官的腳畔就定位後,吐著長舌靜待下一步的指示。

  韓致堯抬手一指,「目標,十二點鍾方向雄性生物,GO!」

  千夏惱得直跺腳,「你怎麼又利用人家的狗!」自己不養狗就別老是借別人的狗來使喚!

  「哇啊」楊東霖的慘叫聲隨即跟著揚起。

  「學、學長!」她轉過身忙想去救難,就見哈利已成功的咬住敵人的屁股紅心,並因死咬著不放,正被落荒而逃的敵人在馬路上拖行中。

  一只巨靈掌突地降落在她的頭頂,使勁地將她的臉轉過來。

  「你!」透心涼的寒氣用力噴在她的臉上。

  「我?」千夏恐慌地瞪大了吝眸。

  「不錯嘛!蹺了我的課在路邊跟只痞子打情罵俏。你以為你可以出師啦?翅膀長硬了是不是?」愈說表情愈是唾棄。

  她怒紅了俏臉,「你亂......亂講!他才不是什麼痞子!」

  她立即的反駁,差點燒斷了韓致堯腦中的神經連接線。

  修長的指尖頻頻戳向她光潔的額際,「奇了,你管我是亂的講還是正的講?你沒事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干什麼?哼,有膽子跟我大小聲,剛才卻在那痞子面前裝什麼低垂螓首、扮什麼羞人答答?怎麼,你暗戀他?」

  千夏也被他激得卯起來了,「臭老外,你思想污穢!人家學長他只是有事來找我而已!」

  「喲學長?」韓致堯更是譏誚地把拖長余音的大嗓吊得老高,「哈他就哈他,干啥拐彎抹角的叫什麼學長?還人家咧!學長學長......干嘛,欲蓋彌彰呀?學高中小女生增加親密度啊?」

  他他他......他的起床氣簡直就不可理喻!

  「好女不跟惡男斗!」算了,經驗值告訴她,跟眼角長痣的男人爭辯穩敗不贏,撤兵!

  「對啦,我是惡男,有種你就不要踏進我家大門!」韓致堯在她扭頭走人時,也小朋友似地學她轉過脖子。

  咦,他家大門?絲絲的把柄感登時拖住千夏欲走的腳步。

  「哈利,收隊!」再度吹完口哨後,他朝以光速歸隊的忠犬彈彈指。

  「汪!」金黃色的尾巴,快樂地跟在他的腳跟後頭搖晃。

  目不斜視朝自宅大門挺進的韓致堯,不耐煩地驅走跟哈利搶位置,偷偷扯住他衣角的小手。

  「眼巴巴的跟著我做什麼?」他再度撥開,可是她卻轉移陣地,改拉住他後西褲子口袋。

  「我要上課呀。」千夏小跑步地跟在他身後,使勁地想把他的步伐給拉停。

  「不要拉。」他沉著一張臉,在褲子恐有掉下之嫌時,熔漿已漲到喉頭的腹內火山再度爆發,「不准拉!」想在大街上替他脫褲嗎?

  她試著陪上討好的笑臉,「別這樣嘛。」

  「再拉當心我告你性騷擾!」張牙舞爪的惡臉改變風向,轉首劈她一頓響雷。

  「那、那我的課怎麼辦?」千夏怯怯地抿著嫣唇,含淚收下身上逐漸開始累積的炮灰。

  「不教,本大爺今天罷課!」踐不拉嘰的下顎往上一抬,角度直與天齊。

  「罷......罷課?」她慌慌張張地拉下他齊天大聖的下巴,「可是我明天就要回家考試了!」

  韓致堯自鼻孔中一字字踏出,「干、我、屁、事?」

  「你怎麼可以這樣!你的師道沒有學好,為人師者--」忙想說服他改變心意的千夏,所有欲出口的說詞,全都終結在他不斷點頭同意的動作裡。

  「說得對。」韓致堯不但沒意見,還大方地村掌通過,「我的師道是沒學好,誰教我是喝洋墨水長大的臭老外?」

  千夏傻愣愣地聽著他半酸不酸、半臭不臭的內容,腦內的馬達也跟著開始運轉,好半天過後,她終於得到一個結論。

  她指著他的鼻子尖叫,「你在記仇!」小氣男人,她也才罵了他一句臭老外而已!

  「沒錯,我就是在記仇。」他咧出一口閃亮亮的霸王龍白牙,一雙墨眉還朝她飛了飛。

  千夏忙試著將他佐以正道,「你不可以記仇的,男人的心胸應該寬闊得像大海--」

  「大海個屁!」他截斷她的話尾當場吐槽,「你以為我會閒著去當什麼超人還是白馬王子?是針孔!我的心眼比針孔還要小,搞清楚了沒有?」又不是發癲了,他何必去委屈自己成全他人?不爽就是不爽,干嘛還要打腫臉充胖子?

  雞蛋形圓狀小嘴定格呈現在千夏的小臉上,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猶在噴火山灰的火山,不一會兒,她吸吸俏鼻,被轟炸出來的委屈寫滿了她的眼眉。

  「要擺小媳婦臉就去擺給你的學長看!」已經走到家門口的韓致堯大步朝裡頭一跨,在她又跟上來前將大門甩上。

  「哪有人這樣......」囁嚅的嗚咽聲在她的唇邊打轉,朵朵淚花也開始在她的眼眶聚集。

  「汪嗚?」也被關在外面的哈利一腳搭上她的玉腿。

  「哈利!」她蹲下來摟住哈利的頸項,淚水不能控制地開閘,「他莫名其妙亂凶我,他......他不教我了啦!」

  倚靠在裡頭門板上的韓致堯,愈是聆聽她嚶泣訴說的罪詞,愈是止不住拚命往上翻的白眼。

  他都把話指得那麼清楚了,卻被她改成是莫名其妙?他的國語是哪裡不夠標准?那個小妮子根本就搞不清楚,他肚裡的連環炸藥會連環爆炸的正確主因。

  他懊惱地在嘴裡咕噥,「神經粗得可以接電線......」遲鈍的女人,白癡也看得出那只西裝痞子對她有企圖!她卻只有空跟他算他小不小家子氣的帳。

  「喲嗚--」哈利同泣的悲鳴加入門外的大合唱。

  一口鳥氣更是頗得他不上不下,「吃裡扒外的叛徒......」下次再敢爬進他家後院乞食,他就把它燒成一鍋香肉打牙祭!

  自高處往下眺望的葉豆蔻,在好戲落幕了後,意思意思地拍拍玉掌算是鼓勵。

  「真熱鬧。」附近的鄰居八成都跟她們一樣,大概都在看完戲後准備散場了。

  「唉,沒慧根。」文蔚搖頭晃腦地說出她簡短的影評。

  「慧根?」媚眼眨了眨。

  她一手指向還蹲在人家家門口哭泣的千夏。

  葉豆蔻先是看了看千夏,再掉過頭看看正蹲坐在門裡,懊惱地抓著頭皮發愁的韓致堯,而後同感地點點頭,開始同情起裡頭那個被哭得心煩意亂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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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不去。去,不去。去......吱,又是去!惱恨的火龍眼死瞪向手中花瓣瓣瓣無存,僅剩光禿禿花莖的玫瑰枝條。

  韓致堯火大地將枝條往後一扔,枝條落至身後地板上已累積的花莖小山上,在小山旁,四周花瓣散落如雪,視若無睹的他再度抓來桌面上出自花藝剪插大師之手的盆景,從中又抽出一只鮮嫩欲滴的粉色玫瑰,再次一片片地拔拈起嬌花花瓣。

  此時此刻,身處在年度總檢討會暨發表會場的韓致堯,並沒有留心在他耳畔滑過的中文或是法語,也不在意會場裡到底有多少不辭千裡,特地前來覲見的旗下大廚,正張大眼睛看著他從出現在會場,就一直持續著的怪異舉止。

  低首看著手中酷似她粉馥馥玉頰的花瓣,在他腦海裡漫天飛轉的,是張眼角帶淚的粉色小臉......韓致堯挫敗地搔搔難得打理整齊的長發,不支地向此刻在心中正與理智交戰的暗鬼投降。

  好吧,他承認,他實在是......很擔心她的考試。

  算算時間,千夏現在應該正待在她大哥的廚房裡接受測試了。昨天自甩上門沒搭理她後,也不曉得她後來的情形是怎麼樣......不知道她有沒有在家裡好好復習基本的刀法和煎煮炸蒸悶的技巧?前天才切到食指的她,到底有沒有照他的話,先上藥裡好傷口後再戴上手套?就怕她又會呆愣愣的讓傷口去浸水打濕......糟糕,他一直都忘了告訴她,她每回起油鍋時,鍋內的油量總是太少,放進鍋裡的東西總是會被她煎成焦屍。還有......還有,他還有一籮筐的交代還沒交代。

  唉,早知道會在這裡心裡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的,直為她擔心這個、操煩那個,昨天他就不跟千夏嘔那小家子痞子氣了。早知道,今天就不照尹書亞的話,乖乖的來參加這召集了中法兩國旗下所有大廚的檢討會,也省得他人在這心不在這。早知道、早知道......」大堆的早知道。

  尹書亞也真是的,明明就跟那小子說過了一定得把今天的行程給騰出來,可想抗議他最近溜班頻頻的尹書亞,像是故意惡整他似的,硬是把日期給排得全滿,還故意把最大尾的行程跟千夏的驗收日撞期,害得他在這兒坐也坐不住,但又怕去了她那兒,他又會對這票大老遠飛來的員工有份愧疚感,直在這裡拔花瓣算著,該去與不該去的機率哪個比較大。

  「老板?」坐在他身旁的法國總店廚師長,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寒光爍爍的兩柄冷刀,自韓致堯微瞇的眼中迸射而出,中刀的廚師長,登時把所有的疑問全塞回喉嚨裡,示悔地垂下頭噤聲。

  「啊--」抑郁到極點,他索性來上一陣抱頭狂吼消悶解郁。

  整個會場當下鴉雀無聲,唯留獅吼後的裊裊余韻。

  吼完一肚子悶氣,卻不覺得有半分舒坦的韓致堯,忽地推桌站起。

  「老......板?」正在發表台灣分店今年下半年度發表新菜色的廚師長,不解地揚高音調。

  他朝一室的人宣布,「抱歉,我忽然想起我還有事,拜拜。」罷罷罷,投降就投降,反正老板是他,檢討會愛哪天開就哪天開,但千夏她家的老板可不是他,不去不行。

  「老板!」在場所有人士皆刷白了臉,趕緊動作一致地起身留人。

  「吵死了。」韓致堯皺著濃眉,不理會一票攔路人,兩腳飛快地突破重重障礙朝門口邁進。

  在老板前腳走人後,會場登時陷入兵荒馬亂的陣仗,被眾人推派出來的法籍廚師長,忙不迭地掏出口袋中的手機,飛快地按下一組緊急救火號碼。

  「喂?」冗長的等待過後,話筒中傳來的低沉的男音,宛如救贖的聖樂。

  「尹經紀!」身負眾人希望寄托重任的廚師長求救地大嚷。

  「他捅了什麼樓子?」不到三秒鍾,英明睿智的尹大經紀已將可能發生的事件推演出來。

  他慌張地稟報,「老板他......他蹺頭了!」

  「蹺去哪裡?」對方沉默了一會,而後壓抑的迸出問句。

  「不知道。」

  「立刻把人追回來。」下完指示後,尹書亞隨即收線。

  坐在辦公桌後的韓韜玉訝異地揚著黛眉,塗著鮮艷惹丹的食指將桌面敲得清脆作響。

  「你的臉色很難看,發生什麼事?」到底是何方神聖打來的啊?竟能讓素來不動如山的尹副理臉上風雲變色。

  在轉過身來時,尹書亞馬上更換了臉上的氣候,雲淡風輕地朝她笑了笑,修長指尖撫上她膚觸細致的下頷。

  「小事。」但他的指尖只流連了一會,「我出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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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假若韓致堯現下在場,她能肯定,他絕對會抱來他宅裡的那具老式留聲機,應在場觀眾要求來上一首安魂曲。

  愁雲盤據在千夏的柳眉梢,儼然已有變天下雨之勢,坐在她面前試吃她辛苦一早成果的三位手足,臉上痛苦一致、灌水動作也一致,在場除去她這個掌廚者不消說,任何明眼人看了也知,圓桌邊試吃三人行此刻的心境,遠比她的還要來得慘烈一點。

  但她......真的盡力了。

  低首環視桌上一道道自己也不敢恭維的成品,除了那道練習得最久的辣子難了做得色香味俱全外,其余作品......套句韓致堯常蹲在地上跟哈利講的老話,「大家各安天命,菩薩有拜有保佑。」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就是一句搬不上台面不能吃。

  然而,這就是她學藝一個月後的成果。

  在三位兄弟的求饒聲中,千夏簡直羞愧得想掘個土坑將自己埋進去,此後再不敢踏進家門和韓致堯的大門一步,以免有負期望和有辱師表的罪惡感會讓她想去跳金門大橋。但......但......她真的也很想告訴他們,她作菜的水平會低得遠不如他們所期望,這也要歸咎到天資的這部分。連文蔚也說過了,某些事,真的是要看資質的。

  她深吸了口氣,努力壓下眼眶裡的那份欲哭感,打起精神面對該來到的現實。

  不用等到大哥來向她開口,她也知道今日驗收的成果。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待會她就回寓所去收拾收拾行李搬回家住,以後文蔚她們就不必再強忍她那令人食不下咽的成品,也不需再看哈利唾棄她的朝天鼻,更不必忍受那只變色生物不講理的壞脾氣......說到那位芳鄰......海藍色的眼眸像尾優游的魚兒,輕巧地滑越過她的腦海,令她芳心微微緊縮了一下。

  就這麼一聲不響的搬回來,會不會顯得太失禮太沒人情味了?她都還沒登門向他感謝一個月來的指導也還沒跟他和好呢。不知道他的氣消了沒有?要是他知道她沒合格,他的心情會不又會又莫名其妙的變天?

  「這位客人,對不起,本店今天不營業。」跑堂的小柳,忽然出聲打破一室沉悶的氣氛。

  「我知道,我識字。」帶點外來腔調,也有點耳熟的男音跟著出現在大門邊。

  如遭落雷擊中般,千夏驀地抬起螓首,沖至內廳的門邊往做生意的大廳看去,店內那具眼熟的偉岸身影,令她的一雙杏眸結結實實瞠成龍眼狀。

  思人人到,變色洋老外,又不按牌理出牌了。他沒事來這做什麼?

  「請問你有什麼事?」小柳在他東張西望地朝裡頭探首時,兩手環著胸看著不肯走人的他。

  韓致堯忙碌地揮揮手,「我來找人。」

  「找誰?」

  「她。」修長的食指直指躲在角落門邊的雌性生物。

  「你是......」在杜家三兄弟和眾伙計的嚴格把關下,頭一回有男性友人膽敢上門拜訪杜家的掌中珍珠,小柳頓時將兩眼瞇成一條細縫。

  「她的老師。」奇了,見到他來救火她不但不來迎接,還畏畏縮縮的躲在角落做什麼?

  「什麼老師?」負責把關的小柳顯然並不接受這等理由,揚手攔住他欲入內尋人的腳步。

  他愈來愈不耐煩,「教她廚藝的。」敢情來這找個人還得先被盤查祖宗八代不成?

  「慢著。」小柳老練地掐緊關卡上限,「先報上姓名年齡職業學歷關系還有目的再說。」

  「我是--」耐心漸失的韓致堯才正開口,背後一大群慌急雜杳的腳步聲隨即將他的話語淹沒。

  在腳步聲愈來愈大也愈來愈逼近他的身後時,他狐疑地緩緩回過頭來,嘴角馬上呈四十五度垮下,不顧小柳的攔阻,一溜煙的先行閃進廳內避難。

  小柳納悶地回首,對眼前怪異的景象愣了愣。一堆戴著白色高帽的本土或外籍廚師疾速朝此奔來,他數了數,對方莫約五十來人,在他們動作一致地擠進店面裡時,從沒見過這等陣仗的他倒吸口涼氣。

  喝!來踢館的?西瓜刀和家伙呢?怎都沒帶?他再扭頭看向韓致堯,這個半洋人看來斯斯文文的,豈料竟是有備而來具有惡勢力在後頭撐腰?

  「老板!」或中或法的叫嚷聲頓時塞滿了每個人的耳朵。

  「跟屁蟲......」躲不掉的韓致堯煩躁地搔著亂發,旋身朝他們拉大了嗓門,「中央伍朝對我對准,三秒鍾內隊伍朝中央伍看齊,立......定!」

  千夏張大了櫻桃小嘴,不敢相信眼前居然有這麼多哈利的化身,她連忙看看四下還有沒有其它被他訓練有素躲在暗處的哈利。

  「稍息。在這等著,在我解決完私人問題前,誰敢出聲我就開除他!」解決完了擾人的內患後,韓致堯轉回小柳的面前拍拍兩掌,「好了,我的問題解決了,她的呢?」

  「啊,她的?」小柳還在魂游天外天。

  「就是她的驗收成果。」拇指一歪,正正地指向他會光臨此地的問題核心。

  「不及格。」杜萬春不愧是大當家,一出聲隨即壓下場面,與局面主導權握有一半的韓致堯抗衡著。

  韓致堯毫不意外地頷首贊同,「那是當然。」

  「你......」千夏鼓漲著粉頰,氣呼呼地跳至在她家人面前削她臉面的變色生物面前,頻向他眨眼暗示別再多言,速速離開此地為上。

  藍眸一瞇,巨靈掌輕松撈來佳人纖腰,他俯彎下已達籃球國手的身長,食指頻頻在她的俏鼻上點探,噴吐的熱氣直撲上她的玉容,對她異樣的態度十分感冒。

  「我怎麼樣?」畏縮別扭個什麼?瞧她那模樣,活像他是見不得光的丑媳婦似的。他是哪一點不能見人?

  「沒有、沒有......」她趕緊揮手否認,免得接下來會羅唆個沒完沒了的他,會在她家人的面前把他的性格底牌全都掀光。

  掌心底下傳來腰肢不自在的扭動,十指龍爪不耐地將她固定好,不顧眾人的目光和她的反對抬起佳人下頷。

  泛著薄薄嫣色的俏鼻,像是哭過的杏眸,直投映至他的視網膜表面。

  慘了,他心中那只名叫沖動的野獸又想跑出柵欄了。

  韓致堯猛地深吸口氣,理智理智......藏在記憶深處的粉漾笑臉,卻在此刻跳進他的腦海裡定格放大。

  理智曠工去了,目前只剩本能和情緒在當家。

  「萬春兄是吧?」下一刻,韓致堯將千夏推至自己身後,不理會理智的呼喚,再度做出違反意志的事來。

  「在下正是杜萬春。」杜萬春不動聲色地在心中掂量著他保護性的舉措。

  他振振有詞地開炮,「兄弟,你開的條件未免也太不合理了,像她這只只會在地上爬的菜鳥,你在短時間內就要她飛上天,這豈不是故意強人所難?沒誠意就說一聲嘛,干啥丟個不可能的任務刁難她?」

  莫名其妙挨了一頓炮灰的杜萬春,依據他的長相和方才所說的內容,腸子在拐了兩圈後,終於在心底對這半洋人的來歷有些譜,也明白了這個半洋人今天會來這裡,純粹只是想來拆台。

  「我給了她一個月的時間。」他一臉無辜。

  韓致堯冷冷地撇著嘴角,「你騙小孩啊!一個月能學什麼?水果雕花嗎?」

  「你特地來為捨妹出頭的?」杜萬春撂下一抹怪異的笑容。

  「差不多就是那樣。」他也不掩來意,不經求他人同意徑自說了就算,「哪,在你不合理的大前提下,千夏今天的驗收成果完全屬於合理范圍,只要再給她半年的時間,我保證半年後她會辦一桌四川料理全席給你。」

  杜萬春睨他一眼,「你憑什麼保證?」

  「要不要露兩手當抵押?」懶得拖泥帶水,想速戰速決的韓致堯當下挽起兩袖。

  「請。」候教的大掌朝廚房方向一攤。

  千夏猶豫地扯住他的衣角,「你真的要......」在關公面前耍大刀?他這個川菜半調子真的行嗎?

  他瞠睨著不看好他的芳鄰,「我警告你,現在你要是敢投誠到你大哥那邊去,我保證回頭哈利絕對會去你家找你培養感情。」

  不理會千夏的反對,走繞進杜家中式大型廚房,眾目睽睽下,韓致堯打量完畢地理環境後,隨手將一頭亂發綁在腦後,再撈來一件圍裙,就在台面上翻翻找找,利用現有的資源挖來一堆所需的材料,開始動作快速地洗洗切切,並順手起了兩個油鍋。

  「你跟著進來做什麼?」不期然地,一抹粉淡的纖影占據住他的眼角余光。

  「我想當助手。」擔心得心房狂跳的千夏,一步也不敢離開他的站在他的身旁。

  韓致堯快手快腳地將她拉離油鍋前,「教過你幾百次了?起油鍋的時候不要站那麼近,你的耳朵都長哪去了,要是被熱油燙成大花臉怎麼--你的手!我不是教你要戴手套?你是嫌你太健康怕傷口不會被感染--看看你的頭發!一天不幫你扎你就忘了把它盤起來,怕它不夠長不會被你順道煮下鍋啊?去拿根哎,用筷子就行了,別動,在我把它扎好前不要動......」

  呆愣愣聽著他一串串擺明了在叨念,但暗裡又曲曲折折繞著彎在關心的話語,千夏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皺成一串麻花狀的朗眉,感覺著穿梭在她發絲裡力道相同的溫柔手勁,接著,她的眼眶開始紅起來。

  不溫柔又不會用正確詞匯表明心情的笨男人,和那些始終用不予置評的冷眼觀看她作菜的兄弟相比,呱嗓又壞脾氣的他,此時卻像股寒月裡的暖流,自他身上散放出來的源源不斷暖意,一路淌呀淌地,直淌至她的心田,溫暖了她全身。

  「好了,別杵站在這,替你的手上藥去。」將她打理好後,他邊擦著她半干的小手邊發號施令。

  她的聲音不禁有些緊縮,「你不是不要我了,為什麼又跑來幫我?」那日狠心把她關在大門前的惡臉還存印在她的心頭,閃亮亮的淚花也在她的眼眶裹打轉,還不小心溢出些許。

  「誰說我不要你?我只說我昨天不想教而已!」他重重哼口氣,只手抬起她的下頷,懊惱又粗魯地以袖拭淨她的小臉。

  「不、要、她?」數陣陰風卻直朝韓致堯的背後襲來。

  驀然警覺的韓致堯,微偏過頭看向背後陰風吹拂的來源,並在他們一致質疑的目光下,趕緊拉過陷她於不義的女人咬耳朵。

  他壓低了音量,「喂,你會不會看時機撿字眼講話?」在這個地頭說他不要她,這罪名很重耶!嫌他命太長巴不得他等一下走不出去啊?

  千夏吸吸俏鼻,「我說的是實話啊。」怎麼現在換他別扭了?

  「嗯--哼?」數記冷槍再度戳向他發涼的背脊。

  「陷害我?當心你會有報應的。」他皺眉地咕噥抱怨,指尖推頂上她的前額,「站到角落邊去,別干擾我做事。」

  被人趕出廚房的千夏,在兩腳一踏出廚房後,立刻被保護欲過於旺盛的兩個弟弟給帶去外頭坐著,因此也錯過了他大展身手的精彩實況。但後來令她好奇的,並不是他在裡頭做了什麼,而是半個鍾頭過後當他再度踏出廚房時,她大哥臉上的陰沉相。

  在小柳把裡頭的菜全端出來放上桌時,在總算有些明白大哥會有那種表情的由來後,龐大的錯愕和訝然,開始在她的心底發酵,同時,一道疑問也進駐她的心田。

  她真的認識這個男人嗎?

  自認識韓致堯以來,她好象都沒有好好問過關於他的私事。他是做什麼的、每天都在忙些什麼、為什麼總是睡不飽這些等等,她一概不了解,也從不曾有過懷疑。可是現在她卻很想知道......他到底是誰?

  「我可以帶人走了吧?」韓至堯等得不耐煩的聲音,緩緩傳至瞪著一桌菜色過於出神的杜萬春耳底。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看過他的作法和試吃過後的社萬春,卻不能不說,他的手藝實在是很......不賴。

  川菜常用的烹飪法,大抵有三十種,當中既有一些屬通用的,但也有一些是四川獨創的,就如他所做的這四道小炒、干煸、干燒和家常燒。以職業的眼光來審視他做小炒的過程,他的做法完全符合古法,不過油、不換鍋,臨時兌汁急為短炒,就這麼一鍋成菜,在菜餚起鍋時裝盤,頓時香味四溢,當場勾走了在場所有聞香起舞的人的鼻子,還有他用干煸所做的......唏哩呼嚕的聲響中斷了杜萬春的思緒一下,回過神來時,卻赫然發覺一室子已被招降的自家人,已被香味引誘得受不了,都已就定位坐下自行開動了。

  「你師承四川哪一派?」不甘之余,杜萬春直鎖著眉心,怎麼也想不起在川菜這行裡有他這號人物。

  只是曾在學生時代從室友那邊偷學過幾手而已,哪有什麼哪一派?

  「法國派。」韓致堯翻翻白眼,一手大剌剌地搭上千夏的香肩,「走人了。」

  杜萬春不疾不徐地提出條件,「等等。半年後我要是看不到她能辦出一桌來,她就得回家。」

  「行,就半年!」朗眉一挑、嘴角一翹,韓致堯大方接下戰帖,腋下挾帶著美眷開始撤離敵區,在經過大廳時不忘朝跟班們施令,「收隊!」

  「那個囂張的老外是誰?」從頭到尾都處於看戲狀態的杜拾冬,不解地看著那名將親姊挾持離開家門,卻連個名字也沒留下的陌生客。

  「聽文蔚說,他是千夏的鄰居。」手中握有線人的杜萬春,雖然是知道有他這個人的存在,可卻從不曾有機會見上一面。

  「長得還真像......」杜百秋手中握著小柳拿來的時人雜志,不停地比對著書中人與那位正率領一票廚師離開的男人。

  杜拾冬好奇地采過頭去,「你說什麼長得像什麼?」

  「這個和那個。」他指指書中的照片,再抬指點向離去的陌生客。

  杜萬春在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後,隨即搶過雜志瞪大了雙眼。

  「難怪他會大搖大擺的走進來......」杜拾冬吶吶地。

  杜萬春冷靜地吩咐,「拾冬,等一下打電話給文蔚,叫文蔚去把那個老外的家世、已婚未婚、交友情況,還有祖宗十八代全都套出來。」

  「噢。」他有點不解,但還是點點頭。

  「還有,順便叫千夏勤快一點,沒事有空就多去敦親睦鄰。」

  「你確定?」杜百秋在聽明了他的話意後,眼瞳裡寫滿了問號。

  回想起剛才在廚房裡,粗手粗腳的照顧他妹妹的不速之客,杜萬春笑得很篤定。

  「確定。」這種鄰居,不好找了。

  ??????????????????????????

被韓致堯自家中拖出來後,藏在千夏胸臆裡的疑問,隨著挾持她的韓致堯每到一處,就如沙漏金字塔裡的沙,愈累積愈多。

  踏出家門不久,他們即被那票頂著高帽的廚師們押上車,驅車直奔某間飯店。坐在他身邊聽完一場中法交加她完全聽不懂的會議後,會議廳裡來了個長得斯斯文文叫尹書亞的男人,讓她比較跌破眼鏡的是,韓致堯竟在他面前收斂了一身的壞脾氣,懼他三分似地乖乖聽完訓示,接著就在尹書亞的安排下,他又帶著她趕赴尹書亞為他排定好的約會。

  這一天下來,腦子裡被灌滿了霧水的千夏,馬不停蹄的趕場讓她無法靜下心來好好思考,街日然更找不到時間來問問她身邊的這個大忙人,他究竟是在忙些什麼。直至月上柳梢頭,拖著兩條酸麻雙腿的她,總算是被韓致堯塞進他的房車裡,結束了一天忙碌的行程。

  「你是什麼人?」望著大街上來往閃爍的琉璃燈火,千夏終於打破他們兩人進車廂後就一直維持著的沉默。

  「男人。」平穩操控著車輛的韓致堯,漫不經心地應著。

  「我問的是你的背景。」這個才是重點。

  他愛笑不笑的,「你終於想起你對我少了份好奇心了?」他還真以為這遲鈍的芳鄰完全對他沒興趣呢。

  柳眉不悅地揚起,「你到底是做什麼的?」她很討厭這種後知後覺的感覺,她還是在外人面前才發覺她的鄰居......好象並不太普通。

  「籠統的講,算是廚師。」說得很像是敷衍了事。

  「正規的講呢?」

  「嗯......」他皺皺鼻尖。

  就在千夏以為他又企圖蒙混過去時,他手中的方向盤卻往右一偏,將車在路邊停妥後,將身子傾靠在方向盤上面。

  他叨叨算起,「我有幾個正業,包括幾間法式餐廳的老板、飯店聘駐的總廚,業余作者......就是偶爾會在雜志發表一兩道新菜,或是有空寫寫食譜的那種。哦,對了,我的副業是美食評論家。」

  真人不露相......還以為他只是個很會作菜的老外呢。

  千夏靜望著他在路燈下看來有些不清楚的臉龐,今日一整天所見的情景迅速在她的腦海裡倒帶,同時也讓滿臉驚訝的她,逐漸垂下眉頭。

  「你這表情......」韓致堯微偏過頭睨著她,「代表什麼意思?」

  「我有點沮喪。」和他相比,她簡直就是個一無可取的平凡老百姓。

  「因為我?」他的眼珠子轉了轉,大約也知道她方才在想什麼。

  「有一半。」不想說謊的千夏吐實,「另一半是因為我自己。」

  在她的身邊,本就有個廚藝高明得嚇人的掌家大哥,有兩個在學業上她有所不及的弟弟,艷麗媚人的葉豆蔻,精明老練的文蔚,現在還多加上了他一個......而她,學歷不高、辭了職、驗收也不合格,她實在是很難教自已不要想太多,不要放縱由自己的那顆心去此較。

  「我只能說,上帝總是為不同的人開不同的窗。」韓致堯歎口氣,「如果每個人、每件事都要斤斤計較,或是分別出高低差別,那很累的。」

  她點點頭,「有道理。」的確,每個人的領域生來本就不同。

  這時候她又顯得很看得開了?他倒沒料到她這麼容易就接受他的說法,沒有繼續鑽牛角尖沮喪下去。

  「所以你就省省自卑、羨慕或是妒忌那類的東西,不適用的。」低沉的笑意竄出他的唇角,他伸手揉揉她的發。

  「喂。」千夏在他的掌心低下偷偷瞄眼看向他。

  「嗯?」他好笑地瞅著她小心翼翼的模樣。

  「昨天的事你氣消了嗎?」他們現在......算是恢復邦交了嗎?

  他翻翻白眼,「早忘了。」一整天忙碌的行程耗下來,他現在不但是沒體力-連脾氣也都被尹書亞所排的公事給磨得差不多了。

  「那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她挨近他的身邊,一雙杏眸藏著清靈閃亮的光芒。

  韓致堯不語地瞅著她泛滿期待的小臉,終於又再次看到她的臉龐上出現雨過天青,他伸出手,以拇指摩搓著她的粉頰,想想自己辛苦了一天,可以讓她從眉心深鎖,轉變成笑靨盈盈,他便覺得今日的辛苦很劃得來。

  「你確定半年內能把我訓練得達到我大哥的標准?」千夏將他的沉默當作是默許,又更湊近了他,拉著他的手臂問。

  「要看情形。」嗅著她發絲散放出來的清香,令他藍眸的色澤變得深幽了些。

  「看什麼情形?」她仰起螓首,不解地看著他正色的表情。

  「這種情形。」韓致堯迅雷不及掩耳地傾身攫住粉唇。

  雖然已經很習慣他喜歡靠得很近說話,也已習慣在他欺近時所造成的呼吸不良,可是唇上溫熱的觸感來得太意外,她倒抽口氣,他溫醇灼熱的氣息,在那一秒鍾之內,被她深深吸進肺葉裡頭,帶來另一種她沒體會過的化學感應,令她不禁抖顫了一下,她的思緒,也被這吻觸的滋味拐跑至另一個方向。

  咦,沒有檸檬的味道?

  「為什麼親我?」千夏挪開一段距離,」邊思忖著唇間殘留的余味,一邊嚴肅地看著他的眼睛。

  「因為我很想這麼做。」他滿足的嘴角微揚著。

  「這是不可以的,你不可以因為你想做什麼就......」她才豎著眉想要向他解釋國情不同時,不期然地,又被靠過來的他嚇了一跳,「又、又怎麼了?」

  「你還是不知道?」他的問號裹挾雜著歎息。

  「我該知道什麼?」

  「我的企圖。」拜托,她的好奇心就不能再多一點嗎?此如說,他會自告奮勇接下她家教的動機?

  「你有什麼企圖?」總算是有點憂患意識的千夏,不著痕跡地悄悄往車門移動。

  「想追你那類的企圖。」他伸手一探,隨即將想落跑的她按回原位。

  「有嗎?」懷疑的柳眉挑高成他很想扁人的弧度。

  韓致堯挫敗地撥撥發,「我都表示得那麼明顯了,怎麼會沒有?」她當他是在做慈善事業嗎?若不是別有用心,他怎會去接近她?

  「哪有?」只可惜,這件事她不是後知後覺,她是不知不覺。

  「沒有的話我干嘛跑去你家踢館?」毛脾氣又漸漸湧上來了。

  千夏說得理直氣壯,「我怎麼知道?說不定你本來就很愛出風頭啊!」

  當下換韓致堯啞口無言。

  她說......她怎麼知道?那他這一個月來都在干嘛?做白工?還是不管他在做什麼或是想做什麼,他都得事前先跟遲鈍的她告知報備一下,否則她會認為一切都是理所當然,更沒有藏在背後的任何目的?

  嘖,辛苦忙了一個月,也睡眠不足了一個月,結果什麼好處甜頭都沒撈到,對方不但一無所知,還認為他很愛出風頭?

  真是疲憊。

  「好吧,我要追你。」韓致堯抹抹臉,重振士氣後,省去那些羅羅唆唆的程序,直接將剛才的「想」改成「要」。

  千夏反而很有意見了,「你說追就讓你追?」太任性了,地球又不是只繞著他一個人轉的,都不必問她的同意嗎?

  他險些氣昏,「你敢頂嘴?」他都拉低身段了她還拿喬?

  「現在又不是在你家廚房,我為什麼不能為我自己爭取一些權利?」在他家廚房,他是老大,他說什麼她就聽,但這不代表離開了他家後,她的感情世界也由他來掌控。

  「一句話,給不給追?」真的火大了!拜她之賜,他都累得半死不活,她還這麼難搞定?

  她高高揚起下頷,「不給。」他的起床氣實在是太令人不敢領教了。

  他也不客氣地對她揮揮手,「好啊,半年後你去哭給你老哥聽吧,我絕對不會再去做一次火山孝子或是冤大頭。」

  貓咪頓時咬掉了她的舌頭。

  「韓先生?」下一刻,一改前態的千夏,笑意盈盈地搓著兩手。

  「哼。」換他抬高鼻孔朝天。

  「韓大帥哥?」她再挪近嬌軀,一雙柔荑開始在他的臂上抓龍。

  他扯扯嘴角,「喲,客氣。」

  「韓大師,求求你追我吧。」她歎口氣,實在是無法在此時拒絕他這根浮木誘人的要求。

  「別太勉強啊。」還歎氣?

  她干脆把他整個人拉過來,倚在他的臂上對他張大了杏眸,「不會、不會,這是我的榮幸,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再給次機會吧?」

  「確定肯定?」藍眸裡還是閃爍著懷疑。

  「再肯定不過。」千夏連忙點了好幾個響頭。

  他傾身俯向她,將她壓向椅背裡與她眼對眼、鼻對鼻。

  「說了就不能反悔。」先把丑話說在前頭。

  「呃......」藍眸裡反射的意外柔光,令她登時猶豫了一下下,心房也跟著漏跳了一拍。

  又變色......要變臉也先打一下招呼嘛,害她又想起今天他在她家時,關心嘮叨之余他臉上那份想要掩飾的懊惱,和他來救火時,一夫當關的英勇狀。

  「嗯?」他湊向前,鼻音性的質疑愈來愈靠近她的唇瓣。

  千夏還未開口,在他的唇又覆上來時,呼吸不良的她,模模糊糊地嗅到了,檸檬青澀芳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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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夏。」文蔚邊打呵欠邊叫她。

  「嗯?」她應了應,坐在餐桌旁認真地背著韓致堯寫給她的食譜。

  「那個。」文蔚兩手捧住她的臉龐,並將它轉向窗口。

  千夏眨了眨眼,在適應了光線明亮度的不同後,發現房間恰巧在對窗的韓致堯,正朝她招著手。

  過來過來。韓致堯用口形對她說著。

  她抬起腕上的女用石英表,晚間十一點半,接近午夜。

  扣掉她每天早上必上的課,每天下午就得出門忙到半夜才回家的他,不是說這幾天他的行程都只到晚上八點,所以他要把握時間好好補眠嗎?他這個時間被壓搾得連睡覺都是很奢侈的大忙人,放著他的黃金睡眠期不睡,召喚她過去做什麼?

  「我過去看一下。」被他帶壞了,她的好奇心最近愈來愈重。

  隨手拉了件薄外套到玄關穿鞋時,文蔚跟在她身後的動作,讓她不由得回過頭來。

  「你在等什麼?」她干嘛拿鑰匙?

  「我要睡了,等一下我要鎖門。」葉豆蔻早就跑去睡美容覺了,而她明天早上還要開會,她可沒空等門。

  千夏蹙著眉,「那我怎麼辦?」要是大門從裡頭反鎖了,她根本就進不來。

  「你干脆就在他那裡寄住一晚算了。」文蔚一把將她推出門外,隨後俐落關門上鎖,「晚安。」

  「千夏!」當她還杵站在門口對著被關上的大門發呆時,就聽見等得不耐煩的韓致堯再度下達催魂令。

  他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啊?千夏緊張地東張西望,就怕他的嗓門會吵醒附近的鄰居。在下一波呼喚抵達她的耳朵前,她連忙趕到隔鄰去阻止他繼續制造噪音。

  「這個時間你怎麼醒著?」逛他家就像逛廚房的千夏,沒多久就出現在二樓他的房門口,朝正對她勾著手指的他前進。

  「你會不會用計算機?」兩眼泛滿血絲的韓致堯略過她的問題,坐在床上指著屏幕問。

  「會呀......」她點著頭,緊接著在看清了床上的不明物體後,指著它放聲尖叫,「你房子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太不可思議了!嚴格限制現代化產品出入境的韓宅,竟然有計算機這玩意?它是怎麼通過安檢的?哈利怎麼沒過來把它叼走?

  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你是見到異形了嗎?」

  「差不多。」她拍拍胸口,還沒度過震撼期。

  「這是我的經紀人送來懲罰我的。」打從這玩意被送進他的家門後,他就一直處於失眠噩夢期。

  「懲罰?」千夏飛快地想了想,「因為你蹺頭的那件事?」說不定就是尹書亞在報復那天的事。

  「唉......」他沉重地指著床面上四散的食譜草稿,迫不得已的向她求援,「你有沒有辦法把這些東西全部塞進計算機裡?」

  她很納悶,「為什麼你不自已做?」

  「請恕我這個計算機白癡無能為力。」韓致堯投誠地舉高雙手,一點也不避諱把自己的弱點晾出來。

  「這種小事學一學就會了嘛。」看著他緊皺成一團的濃眉,千夏好笑地掩住嘴。

  「不,我命中注定與計算機相生相克,碰上我的計算機......」掛著一張苦瓜臉,韓致堯朝她搖首再搖首。

  「怎麼樣?」她很有興趣地等著他的下文。

  「必當無疑。」他無限疲憊地抓著發,「那玩意跟我是天敵。」他會放棄家業不是沒有原因的。

  在他的身旁坐下,面對著他那張苦惱的臉龐,千夏必須努力壓抑住腹中滿滿的笑意,才能讓嘴角別不受控制的往上揚。

  真是難得一見的奇景,今晚過來算是賺到了。素來在她面前總是高高在上的他,竟也會有有求於她的一天?這讓她這陣子憂郁的心情忽地一掃而空,像是得到了平衡一般愉悅。而讓她心情更好的是,她發覺他在褪去了光環後,他和她一樣,都只是個普通的凡人,上帝果然是會為每個人開不同的窗。

  「人都是有弱點的,別太感慨。」她心情很好地拍拍他的肩以示同情。

  韓致堯臭著一張臉,藍眸死盯著她不小心露出來的笑意。

  千夏出聲咳了咳,「你先去睡吧,我會幫你把這些資料整理好的。」不能再笑他了,他要是翻臉,今晚她就得到馬路上打地鋪了。

  「嗯。」他嘟噥的應著,讓位給她後,委靡地撥開滿床的文件爬至大床另一邊。

  清脆快速的敲擊聲,在午夜時分聽來格外清晰。正要躺下的韓致堯回過頭來,頗意外地坐在她的身後湊熱鬧。

  「嘿,看不出你還挺行的嘛。」乖乖,手指頭快得跟什麼似的,照她的速度,那四、五十張的食譜應該很快就會被她消化掉。

  「以前我在公司常做。」千夏分心地騰出一手,朝後拍拍他的頭頂,「你先去睡啦。」她可是在幫他爭取睡眠時間耶。

  他沒理會她的話,把下巴擱放在她的肩上看了一會後,忽然有感而發。

  「辭職後,你難不難過?」從沒聽她說關於她以前的工作,她不說,他可是好奇極了,而他更好奇的是,她既然願辭去工作准備接手川菜館,但她為什麼不肯回家去住。

  千夏的兩手頓了頓,但又很快的恢復正常,「難過是沒有,不過有點小遺憾和捨不得。」

  「你不肯回家的原因,是因為你還想再出去工作是不是?」他懶洋洋地窩在她的肩頭上。

  「嗯。」她悶聲地應著,不舒適地指著腦後的發髦轉移話題,「今天早上你綁得太緊了,我的頭皮很痛。」

  遵照佳人指示拆散發髻後,韓致堯先前的睡意全部消失無蹤,反而興致不錯地把玩起她一頭的長發。

  「喂,改天我們再試試大清格格裝吧。」在幫她編起發辮時,受挫過的他不死心地提議。

  千夏深吁口氣,「你那麼堅持格格裝的原因是什麼?」跟格格裝此起來,她寧願選擇蕩婦裝,至少她不會有跌斷脖子之虞。

  「上次我去北京參加開幕時有看人這麼穿過,那天以後我的手就一直很癢,很想也找人試試。」不過片刻,數條發辮已在她頭上就定位,他爬至床邊的抽屜找來幾根夾子固定。

  「我一直很想問你,為什麼你會有裝扮別人的嗜好?」少了長發,頸間涼颼揚的,他低沉的聲音滑過她的貝耳,有些癢,她忍不住縮縮頸子。

  「被我老爸傳染的。」韓致堯讓她的背部靠在他的胸膛上,兩手環著她的腰肢,邊看她工作邊向她抱怨,「小時候我長得很像女生,我老爸三不五時就把我當模特兒亂作造型。」

  原來是血統的問題。

  「先說好,格格裝可以,但我不要再穿那種會害我跌倒的鞋子喔。」敲擊鍵盤的動作中斷了一下,她回過頭來向他鄭重的聲明。

  「ok。」他咧笑著嘴,滿足地聆聽鍵盤此刻聽來算是悅耳的音調。

  「想睡就去睡,你要是睡在我肩上,我就叫哈利過來把你處理掉。」在肩頭的重量愈來愈沉時,千夏一心二用地對身後人警告。

  濃濃的笑意在韓致堯的嘴邊漫了開來,嗅著她身上淡淡的沐浴乳香味,對於他們兩人現在的情況,他感到很滿意,也很愜意。

  他記得尹書亞好象曾跟他分析過,兩個人的感情和交往模式,很像是某種不成文的定律。

  從兩方面的新鮮好奇,到被濃情蜜意蒙蔽,再到都已熟悉對方的心性底細,接著演變成平淡無味,最後感情周期完畢,兩人因理性而分開。

  不過這定律好象不怎麼適用在他們兩人身上。開始是他單方面的新鮮好奇,略過濃情蜜意直接跳到熟悉對方,每天在廚房見面,倒也沒有變成平淡無味。可能是他一直都很忙、她很遲鈍,所以彼此都沒有對對方投注太多的熱情,從那天算是開始交往起,日子也沒有變得跟以往不同,每天還是跟以前一樣的過,而他,很滿足於這個狀態。

  感覺著房裡溫馨的氛圍,他發覺,他已經有好多年沒像現在這麼放松了。

  在以往,人們加諸在他身上的期待總是讓他喘不過氣來,讓他逃也似地離家為自己找個可以自由呼吸的空間,但在事業版圖愈來愈擴大後,他又有點後悔把自己弄成顆忙碌的陀螺。

  可是在她面前,很輕松、很舒服,他不必端出在人前最完美的虛偽形象,不必逞強當超人、也不必打腫臉充胖子,想發脾氣就發脾氣,想賴床想使壞也可以,就和平常一樣,他只要做他自己就好,因為他給她看的,本來就是最糟也是最真的一面,他根本就沒有給過她不切實際的幻想空間。

  而她也很有趣,明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卻也沒嚇跑她,還是跟以往一樣出現在他的面前,知道他的背景後,對他的態度也沒什麼改變,她......「嗶!」千夏的右肩忽地一歪,計算機的錯字警告也跟著響起。

  她微微瞥過臉頰,就見韓致堯的一頭亂發披垂至她的胸前。

  「居然睡著了......」難怪她的肩膀重得像快了斷似的。

  掌心按著他的頭顱往後輕輕一推,已經睡著的韓致堯立刻倒向綿軟的大床。千夏揉揉肩膀,起身把他的雙腳抬至另一邊讓他睡好,再把卷到床邊的棉被拉來給他蓋上。

  望著他睡得呼嚕呼嚕的睡臉,她半趴在他的身旁,好笑地伸出食指頂高他的鼻尖。

  「小豬豬。」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以前,也這麼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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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說實話,那晚韓致堯問她的問題,對她的影響滿深遠的。

  站在睽別已有兩個月的公司門前,所有的事情就像是昨日才剛發生般,清晰之余又讓人懷念。

  離開了效力那麼久的公司,說不難過是騙人的。可是她不願回來的原因,除了大哥的要求外,另一個原因,則要牽涉到她自己本身。

  在一個職場裡工作了數年,在人事升遷這部分卻始終沒有動靜,只是一直停留在相同的職位裡,說好聽點,叫滿足於現狀,說難聽點,這叫沒能力。不知該怎麼告訴別人,她並不是沒有努力,只是她所努力的成果,總會在最後關頭不翼而飛,或是不明不白的遭人搶走,以致她毫無任何樹業。當然,這個說法在別人聽來,或許只會像是推托責任,所以任她說破了嘴皮子也沒人相信。

  如果這個工作職場,是如此的不能信人與被信,她也只能大唱不如歸去。

  「千夏!」楊東霖驚喜的叫喚聲,忽地驅散她思潮的迷霧。

  「學長。」千夏回過神來,朝正要外出的他頷首致意。

  「你改變心意了嗎?!」他急急朝她走來,眼中蒙滿興奮的神采。

  她揮揮手,「我只是經過這裡,順道來看看。」

  「噢......」掩不住的失望出現在他臉上,不過一會,他東張西望地打量完了四下後,一手拉住她往裡頭走,「你過來一下。」

  「我還有事要到別的地方......」雖然想推卻他的好意,但她卻不敵他的手勁。

  「別管那個了,你先過來。」也不管是否拉疼了她,在小心地避過往來的同事後,他一把將她拉進他的私人辦公室內。

  千夏對他鬼鬼祟祟的動作有些納悶。

  「坐下,我有話要告訴你。」關上了門板杜絕外頭可能探知的視線,他將她帶至辦公桌旁的椅子。

  「學長,這是什麼?」千夏一手指向桌回上那本封面她十分眼熟的卷宗。

  「你沒做完的企畫案。」終於逮著機會的楊東霖,滔滔不絕地開始向她抱怨,「在你走後,你的工作就全都被推到我這邊來,搞得我工作量倍增,每天加班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你要是還有良心--」

  然而他的抱怨,卻驀然終結在她接下來的動作,和她已經結冰的芳容上。

  一口氣抽出桌旁架上更多已經由她獨立完成,同時也在她結案想提出時就遭小偷被人竊去的案子後,在今日,千夏深刻的體會到,她是多麼的識人不清,與過於相信別人。

  「這也是嗎?」她隨手拿起一本他們彼此心裡都有數的卷宗。

  「那是......」楊東霖的臉色變了。

  她冷冷地代答,「兩個月前你叫我放棄的案子。」

  還記得兩個月前,她就是因為好不容易從同行的手中搶來那個案子,主動遞出辭呈。可是,說那個案子已經被其它公司先行得標搶走了,叫她放棄、事後安慰她別太在意的人都是他,但現在它卻又出現在他的地方,原來暗地偷走她的案子的人,也同樣是他。

  如今她總算是明白,以往她辛苦了許久才提出來的企畫案,為什麼總是會那麼恰巧與他的雷同,同時她也知道了,這兩年來學長會晉升得那麼快的原因,他的榮升,全都建立在她被盜竊的創意上。也難怪當她提出辭呈時,他比任何一個人都積極的想留下她,在她離職了後,也常出現在她的家門口,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想說服她改變心意。

  「自從我離開這裡後,你就很難再往上爬了是不是?」愈想愈覺得好笑,她的無心插柳,他卻是柳成蔭。

  「千夏......」他不自在地蠕動唇角。

  「再見。」她放下卷宗,對於這份工作,再也沒有不捨和留戀。

  開門走出去的千夏,無視於以往的同事紛紛投射過來的好奇目光,快步地走向公司大門。

  「千夏!」楊東霖在大門前追上她,「我送你。」

  「不必了。」她用力掙開他的手,但他卻拉扯著不放。

  「別這樣......」隨著愈來愈多人駐足觀看,他小聲地在她的耳邊懇求,「站在這裡難看。我的車就停在前面,有話我們先到別處去說好嗎?」

  千夏猶豫了一會。

  「好吧。」看在以往他曾照顧她的情面上,她不想讓他太難堪。

  「你在這等一下。」將她帶至馬路邊後,楊東霖隨即轉身去取車。

  站在車水馬龍的路邊,千夏兩手環抱著自己的臂膀,思緒很空洞。

  相信一個人不難,可是要找個能夠相信的人,卻很艱難。身邊的每個朋友也都曾告誡過她,她太容易相信別人,不懂得保護自己,總是輕易地把走進她的世界接觸她的人,想成他們都懷有一顆誠意真心。而她會有這種想法,是因為她並不想時時刻刻對周遭的人們都抱著警戒心,或是用二分法,在交往前就先去區分誰是好人、誰又是壞人,那很累的。

  將車開來她面前停下的楊東霖,搖下車窗示意她上車來,她蹙著眉,想不出還有什麼跟他好說的。楊東霖見她似乎是改變心意不願上車了,連忙進一步打開車門請她上車。

  她歎口氣,走上前准備上車時,另一輛眼熟的房車,卻在這時並排地停在他車旁的......路中間。

  順暢的交通當下打結。

  硬是把車停在路中間的韓致堯,不顧後頭眾車主狂按喇叭抗議,也不管打開的車門是否會刮壞了楊東霖的車面烤漆,若無其事地朝千夏勾勾手指。

  冷汗嘩啦啦地滑下千夏的太陽穴。

  要命,大馬路上,他在搞哪一門子的鬼?選舉秀嗎?

  不耐煩的食指再朝她勾了句,同時後頭震天便響的抗議聲浪,令千夏不得不十萬火急地拔腿沖向韓致堯的座車,一骨碌地鑽進前座後,在楊東霖的叫聲中關上車門,扭頭拚命催促他快點開車。

  「你怎麼可以那麼做?」在他的車子重新上路後,順過氣的千夏,按著還在狂跳的心髒朝他開火。

  韓致堯陰冷地藍眸瞥了瞥,「怎麼做?」這個女人......永遠都只會先找他興師問罪,都不會先反省自己做了什麼好事。

  「就、就是你把車停在路中間啊。」察覺到他一身不對勁的寒氣,她高揚的音調頓時縮成了唇邊的喃喃。

  「像這樣?」他邊說邊打算再造成另一回合的塞車盛況。

  「別再來一次!」她嚇出一身冷汗。

  韓致堯索性把車頭一偏,轉向停在路旁熄火。

  「前科犯。」他一手勾起她的下頷,藍眸裡噴著火焰,「你蹺了我的課,為的就是跑來找那只痞子?」

  他不敢相信,她居然為了那只痞子連放他兩次鴿子!要不是去文蔚那裡套出她的行蹤,只怕他現在還傻傻的坐在家裡等她。

  「我說過他是......」千夏下意識的想更正他的說法,但想到剛才所知道的事後,她又洩氣地垂下肩頭,「算了,他的確是只痞子。」

  她竟然沒有反駁?

  「他對你做了什麼?」韓致堯捺下一腹的怒火,仔細審視著她怏怏不樂的小臉。

  她別過玉頰,「沒什麼。」

  倔強的食指將她的下頷勾回來,想挖掘她所掩藏的秘密的薄唇也跟著趨附而上。

  她卻挪開芳唇低喘,「別突然靠這麼近,我會空氣稀薄......」還是等她練習夠了再來吧!每次和他接吻,她都很害怕自己會因缺氧過久而腦中風。

  「那只痞子呢?」她的拒絕,令韓致堯的腦海裡咻咻快速閃過一連串想象畫面,「在他面前,你的空氣會不會稀薄?」

  呃,他這個表情......可不可以算是猙獰?

  頭一回在他臉上看到此等駭人景況,千夏挖空了腦袋也想不出,剛才那句話裡,她到底是哪踩著了他偷埋的地雷。這次他雖然沒像上回一樣呱呱亂叫地轟上她一頓,可是上回的遲到事件發生時,他的臉色也沒現在的難看......慢,上回?咦咦咦?

  絲絲疑點忽然溜進她的神經中樞,運送至腦海裡後開始運作。

  他不會是在......吃醋?

  「說不說?」等得十分光火的韓致堯,不客氣地掐住她的小雞脖子。

  「氧氣十足。」忙著思考的她,心不在焉地吐實。

  俊臉登時又陰了半邊天。

  「你在生氣?」恍然發覺自己回答了什麼後,千夏忙不迭地抬首看向他那張只剩純粹黑郁色調的臉龐。

  他干脆撇過頭不看她。

  她干干地笑了笑,「呃......別生氣嘛,我下次不敢逃課了。」不會吧,真的被她猜中了?

  韓致堯還是悶不吭聲,也仍舊倒豎著濃眉。

  千夏翻翻眼,傾身摟低他的頸項,在他唇上啄了一記,「心情好多了嗎?」

  「哼。」他愛理不理。

  真難討好。她無奈地輕歎,就在她窩回座位裡想再思考其它的辦法時,以為她放棄的韓致堯,快速地朝她采出一雙健臂,將她給摟回胸前後,薄唇就朝她的准確扣下。

  濃密的熱吻,幾乎讓她窒息。強行撬開她牙關的舌讓她的體溫上升了些許,想拒絕外來物的入侵,卻反而被他糾纏住松不開,這種沒領會過太多的親密感覺,雖說不上十分舒服,但也令人討厭不起來,唇上交接的熱源,徐徐撩動起她遲緩的感受力。

  「空氣又稀薄了嗎?」他霍然中止這個吻,瞳心近映著她躁紅的臉蛋。

  盯著他的眼瞳,千夏一時之間還答不上話來,只能邊喘邊點頭。

  「別讓那只痞子也有機會害你氧氣不足。」韓致堯半警告地再吻她一下。

  他真的,在吃味。

  艷艷的紅雲,不由自主地占據了她的玉頰,飽和的虛榮感將她的心房塞滿之余,化不開的暖意也密密地籠罩著。她輕撫著嫣唇,唇上熱吻的余味,此刻嘗起來有些薩有些甜,讓她忍不住......想漾開嘴角對他微笑。

  「聽見了嗎?」看不懂她臉上又是驚訝又是帶笑的表情,韓致堯又皺著劍眉再把問句送到她的面前。

  有時候,他是有點小孩子脾氣,卯起來時的不講理,確實也很難讓人招架,可是,她卻相信他,她相信這個從不會作假,又讓她時常考慮要不要去買氧氣桶的好妒男。

  「聽得很清楚。」千夏不再掩飾,任燦爛的笑靨飛上她的唇角,「我保證,他不會有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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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綁架,犯法的。」坐在寬敞的後車座中間,韓致堯兩手環著胸淡淡陳述。

  「小韓,你就行行好幫個忙吧。」前座的老姜再次回過頭來,朝他奉上合十的雙掌膜拜。

  好不容易捱過尹書亞刻意整他,每天行程全都排滿的六個工作天,終於挺到星期天的韓致堯,原本是打算在這個難得的休假日,拉著千夏一塊......到他家樓頂曬曬太陽,培養感情之余,再狠狠地睡上一頓,可是這個老姜卻也不事先知會他一聲,就這樣跑來他家將他押上車,架著他驅車直赴不在他行事歷上頭的工作地點。

  他晴朗、美麗的星期天,就這麼跑去陽明山......泡湯了。

  「找我做什麼?去找你的大廚呀。」還在生悶氣的韓致堯把兩眉鎖得死緊。

  「不行不行,」聽到客人的來頭,他就蹺頭了!」他的臉色難看,急如鍋上蟻的老姜也沒有此他的好。

  韓致堯總算是有點興趣,「打算砸場子的是何方神聖?」

  「就你們那個勞啥子協會寫美食評選專欄的。」老姜說得口干舌燥,一張老臉幾乎快垮下來了,「幫個忙吧,要不是這種客人太難搞定,我也不會硬拉你來救火。」

  「你就幫他一下嘛。」他還未有結論,坐在他身旁的千夏已經代老姜說起情來。

  「你在說什麼啊?」韓致堯不滿地握住她的鼻尖,「你以為尹書亞給我的美國時間很多嗎?」小叛徒。

  「放、放手啦。」有外人在看,躁紅臉的千夏忙拍開他的手指。

  「你是?」老姜這才發現他還不知道這位一塊被綁來的嬌客是誰。

  她沖著老姜盈盈婉笑,「他今天要帶去的跟班。」反正待在家裡,還不是只能窩在廚房裡面對青菜豆腐肉,還不如跟他出去開開眼界。

  「都跟你說過沒什麼好看的,還跟著來做什麼?回去練你的川菜。」韓致堯馬上駁回她的話,「老姜,叫他前面停車。」

  「別理他,繼續開。」她也跟著發出指示。

  「你--」正想說服她打消念頭的他,不意瞥她一眼,隨即錯愕地瞪著她戲劇化的小臉。

  千夏垂下秀眉,可憐兮兮地張大了孺慕的杏眸,「我只是想看你威風凜凜的大顯身手而已,這樣也不可以嗎?」

  「......隨便你。」片刻沉默後,俊臉微微泛紅的韓致堯別過頭去。

  如果韓致堯有機會轉過頭來,那麼,他會剛好看到得逞的千夏,正洋洋得意地朝老姜比出勝利的手勢。

  座車開進飯店的停車場後,老姜就直接帶著他們搭上內部電梯,直抵位於第十三層樓香榭的廚房。

  「哇......」千夏張大了小嘴,對裡頭的規模和壯觀的人數發出贊歎。

  「小心裝不回去。」韓致堯好笑地合上她的下巴帶她進去。

  「小韓。」老姜在他換裝時,將菜單送來他的西前。

  「他們都准備好了?」韓致堯邊看著菜單,邊伸手指向等在他身後的那一群助手。

  「就等你而已。」

  「好。」韓致堯朝他點個頭,轉過身來對千夏叮嚀,「老話一句。」

  「我知道,站遠一點。」在經驗中學到教訓的千夏,馬上抬腳退離至不妨礙眾人進出,也能看得見他在做什麼的地點。

  隨著上菜的時間愈來愈接近,在韓致堯的指揮下,廚房裡的廚師們全都動了起來,目前已上了餐前酒與開胃菜。千夏從沒想過法國料理的制作程序,是這麼的繁瑣與費時,站酸了兩腳的她,靜靜地坐在老姜拿來的椅上,對著韓致堯忙碌的背影發呆。

  或許真的是領域不同的關系,對她這個外行人而言,每次看他站在廚房裡,只要有一把菜刀在他的手上,他就褪去了他在她心目中所有的形象,變成了個讓她崇拜得五體投地的廚房英才。但她還是覺得,眼前手藝精湛、指揮若定的國際名廚,遠不如今早還躺在床上賴皮不起床的芳鄰來得可愛。

  和他認識也有好一段時間了,這陣子下來,她已經很習慣他在外頭的工作和扮演的角色。雖然他的那雙手可以做出令人驚歎的美味料理,她卻更喜歡在他卸下了工作的重擔,無事一身輕地坐在她身邊,在她發際穿梭的那雙手。她愈來愈渴望,他的工作能少一點,陪她的時間能多一些,但她也知道,這種希望根本就是強人所難,現在她只希望,他能有時間先把他眼眶底下的那兩層黑眼圈治好。

  唉,為什麼他總是這麼忙?她都已經有一陣子沒穿過格格裝了......有別於充滿了忙碌與緊張氣息的廚房,外頭款待眾客的餐廳,則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優雅世界。

  悠揚的管弦樂二重奏下,位在特別座進餐的尹書亞,在燭光下愈吃愈覺得不對勁。

  這味道......太似曾相識了,怎麼好象曾在哪吃過?

  當侍者正式端上主菜時,盤中的手藝與擺放食物的習性,立刻讓尹書亞腦中搜尋器,在記憶庫裡搜出一個令他捏把冷汗的人名。

  韓致堯......在、這、裡。

  可是,他怎麼會在這裡?他今天不是休假去了嗎?尹書亞冷靜地喝了口紅酒,不動聲色地抬眼看向坐在他對面的兩個女人,小心研究著她們的表情。

  不好,她們好象也已經發覺了。尹書亞在她們更進一步推敲出人名前,暗暗朝一旁熟識他的侍者打暗號,叫他趕快去叫韓致堯落跑。

  愈吃愈覺得好懷念這種味道的韓韜玉,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有默契地與娘親韓宛晴一塊抬首,以眼神交會著她們此刻皆有的疑問。

  這味道,不就是小弟在回國時,曾經在她們面前露過一手,就讓她們魂縈夢牽不已,但找遍了所有法籍廚師也燒不出同樣美味的味道?

  「請問,今天的大廚是誰?」韓韜玉揚手招來表情很有古怪的侍者。

  「呃,是......」侍者的眼角余光,扯後腿地微微瞥向當作視而不見的尹書亞。

  「那只兔患子!」不等他支吾完,韓宛晴已經站起身來准備揪回那個離家出走的不肖兒子。

  收到線報的老姜急忙來到韓致堯的身邊,一手摘掉他頭頂上的帽子,在順便脫下他的圍裙時邊推著他。

  「別忙了,你快走。」還忙什麼?他家的兩個武則天已經在外面摩西分紅海,再過不久就要殺過來了。

  「為什麼?」不了解情況的韓致堯手上還拿著菜刀。

  「你老媽和老姊快到了!」老姜搶過刀子,三步作兩步地把他推向後門門口。

  「什麼?」他怔愕了兩秒,隨即咬牙切齒地扯住老姜的衣領,「你出賣我?」搞了半天,外頭坐的貴客就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那兩個女人?

  老姜直揮著手要他快點離開,「我也是剛剛才知道預約名單搞錯了。在她們進來前你就快走吧!」

  不需他來吩咐,韓致堯已在下一刻沖向後門一溜煙地開溜,但就在他逃出後門按下電梯時,他才赫然發現他忘了帶走一樣東西。

  「千夏!」他趕忙折回去,二話不說地拉了她的手腕就跑。

  「喂、喂......你跑那麼快做什麼?」莫名其妙被人拉著跑百米的千夏一頭霧水。

  「別問了。」韓致堯將她塞進電梯內,飛快地按下關閉按扭。

  當電梯門合上時,外頭的追兵已殺至廚房裡。

  「那小子人呢?」掃視完畢卻沒發現人影的韓宛晴,兩眼接著掃向與她是舊識,卻將她蒙在鼓裡的老姜。

  他結結巴巴,「跑、跑......了。」

  韓韜玉則是漾開醉人的笑意,一手搭上尹書亞的寬肩,一手用力地按在他的喉結上。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好啊,當內賊?居然幫著她老弟來騙她!

  「嚴格來說......」尹書亞拉長了尾音,在考慮過自身的安危後,只好老實輕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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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致堯拉著逃離飯店後,無車可歸的他們,就待在飯店附近一間他常窩的鋼琴酒吧裡,暫且先避避風頭。

  「我們剛才在逃什麼?」坐在吧台邊的千夏搖著酒杯問,對方才他落荒而逃的景象實在是很難忘。

  「女人。」心髒還在狂跳的韓致堯深吐出一口氣。

  「什麼女人?」她一怔,柳眉微微抬高了。

  他疲憊地抓著發,「與我有關的女人......」

  千夏一瞬也不瞬地看著眼前正在哀聲歎氣的男人。

  與他有關的女人?哪些女人與他有關?對了,她好象從沒問過他開於這方面的問題,不只是他的過去,她甚至連他現在的交友情況也不全都很清楚。

  現在才發揮好奇寶寶的旺盛好奇心......會不會太晚了些?她都已經在腦海中組織出一串可能的人物清單了,如果硬要她把問號就這麼欲在心裡,著實太難過,可是就在她准備開口時,她又赫然發覺,她並不怎麼希望那些想象的人稱會從他的口中出現。

  「喂,你的眼神......不太對勁喔。」被她異樣的視線愈看愈毛,韓致堯忍不住以掌搓搓兩臂。

  她冷著玉容,一手扯住他的衣領,「你要不要解釋一下,我們為什麼要躲那些與你有關的女人?」

  「可以!」他大方地兩手一拍,暗暗把偷笑藏在心裡。

  這麼爽快?千夏深度狐疑的眼光又瞄向他。

  「一個是我老媽,一個是我老姊,以上。」不到五秒鍾,他已經將他的清白證明完畢。

  她翻個白眼,「這有什麼好躲的?」無聊!她還以為......以為......還未在心中「以為」完畢,恍然回神的千夏就急急灌下一杯酒-並不小心嗆紅了一張小臉。

  韓致堯心情甚佳地拍撫著她的背脊,明智地把溜到嘴角的偷笑收回唇裡。

  「我當然要躲。我要是跑得不夠快,那就准備給她們五花大綁的逮回去認命。」要是被逮回去了,下場肯定很慘。運氣再壞一點的話,說不定他就得跟他的菜刀說拜拜了。

  「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這是她第一個會聯想的方向。

  他不滿的眉峰朝她一挑,「你就這麼懷疑我的人格?」

  「說啦。」千夏撒嬌地推推他。

  「她們要我回去繼承家業。」第一千零一次的歎息自他的口中逸出,他自憐地舉杯敬自己一杯苦酒。

  「你家是做什麼的?」又是一個她沒聽過的過去,可見他有多少事沒告訴她。

  「模糊的說法算是電子業。」談起這個,韓致堯的喟歎就無止無境。「說老實話,我到現在還是搞不清楚我家到底是在賣些什麼。我本來就沒什麼生意頭腦了,加上只要跟我的天敵扯上關系,我的頭腦會糊得就像一塊面團,可偏偏我家做的卻是我最討厭也最無可奈何的那一行......」

  「喂。」千夏沒把他的話聽進耳裡,一雙杏眸直鎖在他的身後。

  「嗯?」

  「你後面。」她抿著紅唇,抬手指向他身後那群靠過來的女人。

  「別理她們。」他見怪不怪,也懶得搭理她們。

  「小韓,幫她們簽個名吧。」酒吧老板卻在此時受了那些認出他的仰慕者的托付而來。

  「我......」韓致堯皺眉想打發這種人情。

  「拜托了。」酒吧老板懇求地拉下臉。

  「你等我一下。」他歎口氣,伸手拍拍她。

  千夏不實可否地點著螓首,在朦朧的燈光下,看他一步步走向那票光鮮亮麗的女人。舉杯更進一杯酒後,她想起她曾經站在廚房的窗邊,從文蔚她們口中聽來關於他的那些話。

  像他這種男人,會有很多女人為他瘋狂的......在今晚之前,她一直對這句話沒有什麼切身的感覺,但在乍見他在老姜的眼中和那些女人眼中的魅力後,她忽然變得很有感覺,而這種感覺,遠此她所做的菜還要來得......難以下咽。

  怎麼辦?她想走,卻動不了。

  好不容易打發完那些女人後,韓致堯在坐回原位時,頭一個發現的,就是桌上激增的酒杯數量。

  「千夏,那不是水。」見她又仰首喝完一杯後,韓致堯開始擔心起面頰酡紅的她是不是醉了。

  「我看得出來。」喝慣家中烈酒的千夏,根本就不把這點薄酒放在眼裡。

  他嚴肅地下個結論,「你的那種喝法很像在灌蟋蟀。」

  「嗝。」酒喝聲勉強算是她的回答。

  韓致堯站起身來,不打算再讓她喝下去,「回家吧,再不回去你會被文蔚鎖在門外,到時你又要過來我家寄宿了。」

  「我喜歡你。」她卻沒頭沒腦地冒出這句。

  他的動作中止了一下,笑意緩緩出現在唇邊。

  「我知道。」總算有點開竅了。

  「你呢?你也喜歡我嗎?」千夏神智清明的杏眸直鎖住他的眼瞳。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她很好奇,比什麼都來得令她好奇。

  「比你的喜歡還要復雜一點。」他滑回原位坐下,一手輕撫著她酒後紅熱的臉頰。

  「復雜到什麼程度?」

  韓致堯曖昧地朝她眨眨眼,「復雜到你又會空氣稀薄的程度。」

  「噢。」她慢吞吞地應著,原本就夠紅的小臉更是如野火般地竄紅。

  「你也快點對我進階到復雜的程度吧。」他修長的食指撩撥著她的玉頰,不知是否是因為喝了酒的關系,他看向她的眼神,顯得有些迷醉。

  「你很急嗎?」從各方面來看,她還一直以為他很滿意於現狀。

  「有一點。」她可能太低估他的邪惡程度了。

  她也很大方,「好,我會努力。」

  「謝謝。」還努力哩!他用力憋住笑意,側首吻上她的芳唇。

  「嗝!」在他的唇放開她的時,千夏打了個響亮的酒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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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擾人安眠的電鈐聲劃破寧靜的清晨。

  「救命......」被連續響了二十分鍾的電鈐吵得不得不醒過來,韓致堯痛苦地在床上掙扎。

  可是愈聽電鈐三長兩短的音律,他就益發覺得它像某種警鍾。他翻身坐起,睡意濃重地坐在床邊回想,到底是誰在天都未亮的時候來他家拉警報。

  鍥而不捨的電鈐聲依然作祟不止,被吵得無法思考的他終於棄降,三步作兩步地去查探是何人所為、意欲為何。但就在他從對講機看見尹書亞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龐時,腹裡囤積的起床氣卻接管了他的理智。

  「你不是自己有鑰匙嗎?大清早就跑來按門鈐,你到底有沒有時間概--」把他放進來後,就拉開嗓門拉拉雜雜抱怨的韓致堯,在看到尹書亞身後的另兩個人時,話尾急速轉向,「你帶她們來?」

  尹書亞白他一眼,「我是被逼的。」蠢小子,如果他能機靈點,那麼剛才他在聽到門鈐時就該先跑了。

  「原來躲在這啊。」韓韜玉挽著娘親的手臂,在參觀完外頭的庭院後,繞過門口的兩個男人繼續參觀裡頭。

  「嗨......」韓致堯僵硬地對她們打招呼,「老媽老姊,好久不見。」

  「你躲得挺舒服的嘛。」韓韜玉大略把室內打量一圈後,還是跟以往一樣,對他的復古作風不敢恭維。

  「帶回去。」韓宛晴不多廢話,亙接朝身後的管家吩咐。

  「慢!」在老管家准備逮人時,韓致堯舉高兩手大喊,「再給我二十年!」

  「給你二十年干嘛?」韓韜玉漠然地看他做垂死掙扎。

  他說得振振有詞,「等我兒子長大後,我一定叫他去盡他老爸未盡的責任!」

  她不反對,「好啊。但在你兒子盡責任之前,你最好快點先去盡制造兒子的義務。」

  「這一時之間,你叫我去哪裡找個女人幫我生兒子?」自己挖坑讓自己跳的韓致堯,跳腳之余很想罵自已笨。

  「七早八早的,你在叫什麼?」被他嗓門吵醒的千夏,揉著睡眼踱下樓來。

  老沉的韓宛晴眼中精光一閃,「這裡不就有個現成的人選?」

  「等一下......」大感不妙的韓致堯跑得沒有她們快。

  眼皮都還沒完全張開的千夏,才剛到樓下,還未弄清楚發生什麼事時,兩張艷麗的面孔就忽地近欺在她的西前,讓她驚嚇地倒抽口氣。

  「喝--」女裝儷人版的韓致堯?

  韓韜玉與韓宛晴互視對方一眼,接著朝她伸出四只手,一個檢視臉蛋,一個檢視身材。

  「嗯......不錯。」評審團顯得很滿意。

  莫名其妙被人摸過的千夏,嚇得尖叫連連地躲到韓致堯的身後去。

  挫敗的韓致堯用力按著太陽穴,「你們想嚇跑她嗎?」

  她們兩人不約而同地伸手指向千夏的小腹。

  「我的外孫。」

  「我的侄子。」

  「什麼?」紅霞泛濫的千夏,不能克制地揚高音量。

  「拜托,我都還沒想過!」韓致堯巴不得先掐死那兩個家丑再掐死自己。

  「沒想過?」精明如狐狸的韓宛晴豈是省油的燈,「那她清晨六點鍾出現在你家的理由是什麼?」

  「呃,因為......」就經驗法則和她們的聯想力來看,現下他是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還是會錯。

  千夏忍不住想幫他解圍,「因為昨晚我多喝了兩杯,所以就寄宿在他這裡。」反正他這裡的房間多嘛,而且她早上還要上他的課,所以她已經很習慣在他家寄宿了。

  「然後呢?」韓韜玉對於她過於簡短的解釋不太滿意,大跨步地來到她的面前進行間供。

  「就......就這樣而已啊。」不然呢?

  「你沒有酒後亂性?他沒有趁人之危?」韓韜玉快樂地想象著昨夜可能發生的情況。

  「昨天是不是你的危險期?他的套子有沒有破洞?」韓宛晴的表情更是顯得興奮。

  咚咚兩記硬拳,飛快地敲在她們的頭頂上。

  「嗚......」居然扁她們。

  「把剛剛聽到的話,全部從腦中洗掉。知道嗎?」韓致堯兩手緊握住千夏的肩,面色嚴肅地對她交代。

  「知道。」小臉被紅色彈藥徹底轟炸過的千夏忙不迭地點頭。

  「致堯......」韓韜玉還不死心。

  「暫停。」看夠好戲的尹書亞,總算是找到良心來拯救他,「目前的情況不適合圓桌談判,就先到此為止吧。」

  連尹書亞都那麼說了,識時務的韓致堯只好也跟著配合點。

  「今天先放我一馬,明天我就回家給你們一個完整的解釋。」他早就認命了,好日子就到今天為止。

  「行。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韓宛晴睨了睨他身旁的千夏,笑得很胸有成竹。

  「要是明天我沒看到你,後夭起你就准備回去上班。」韓韜玉將大拇指用力地按在他的喉結上施壓。

  「是......」無法動彈的他,只好點頭依命。

  「好好珍惜你自由的最後一天吧。」尹書亞在帶人走時,臨別不忘回頭對他送上憐憫。

  「你還好吧?」在客人都離去後,千夏擔心地看著頹坐在椅上的他。

  韓致堯反過來問,「你呢?你還好吧?」他是已經很習慣了。

  「勉勉強強。」她把剛才的事當成是震撼教育。

  「這回被她們找到,我是注定得回去坐辦公桌了......」他大清早的就心情低迷得在歎氣。

  她挨在他的身邊坐下,「你家的事業除了你之外,沒別人可接了嗎?」

  「沒有。」當年他老爸為了追老媽,不惜飄洋過海的來入贅韓家,就只生了一兒一女,並沒多生其它備用的產品。

  「你父親那邊呢?都沒有人可以代接?」

  「沒,我老爸是天涯孤獨一匹狼。」他老爸那邊哪有什麼親戚?最多也只有一堆墓埤而已。

  這下千夏真的有點同情他了。

  「唉......」在朝陽自窗外射進屋內時,韓致堯仰首靠在椅背上,讓他的歎息,融入一束束燦眼的霞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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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鈐--」

  「來了......來了、來了!」被迫中斷蓮蓬頭水流的韓致堯,拉開浴簾打了個噴嚏後匆匆把浴袍披上。

  大廳大門霍然開啟,門內甫出浴、渾身還沾著水珠的半裸男,並不在深夜前來拜訪的千夏的預期內。

  「你就穿這樣來開門?」她挑挑黛眉,發現他的身材實在是結實有料,要是他去應征猛男秀的話,絕對可以當上頭牌。

  韓致堯甩著濕源源的黑發,語氣顯得很不善。

  「你並沒有給我時間挑衣服不是嗎?」電鈐按得十萬火急,他又不能換套燕尾服來接客。

  她指向他的臭臉,「我好心來看你,你就一定要擺著被十級風暴刮過的表情來招呼我嗎?」

  「相信我,我已經很努力和顏悅色了。」她想指望剛浩劫重生的人有什麼好臉色?

  「喏,消夜。」她將手上的特制便當盒提至他的面前。

  韓致堯並沒有接過,只是沉默地打量著她手中的物體。

  「姓韓的,給你三秒鍾解釋你那鄙視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千夏不滿地拉過他的浴袍。

  「能吃嗎?」這是他唯一的自白。

  她忿紅了俏臉,「再羅唆我就叫哈利把你叼走!」跟他做的菜相此,她所做的當然不在他的水准范圍內,可是好歹那也是她的一片心意呀。

  擰著眉心的他在嘴裡咕噥了幾聲,不怎麼情願地持著她的便當晃進門裡。

  「你今天回家後的結果怎麼樣?」千夏把大門關好後,也跟著他走進廚房裡。

  「結果在那裡。」韓致堯漠然地指向吧台上的筆記型計算機,為自己倒了一大杯礦泉水以降腹內囤積的熔漿溫度。

  「你房裡不是已經有一台了,怎麼又一台?」怎麼他家的安檢愈做愈松?哈利罷工去了嗎?

  「它是我老姊用來--」想起硬被塞來這台計算機的過程,他就憎恨得幾乎咬碎一口牙。

  千夏明白地頷首,「懲罰你的。」這種懲罰對他的確是很適用。

  心情超級惡劣的韓致堯忍不住悶吼一聲,挫敗地坐在吧台邊瞪著那台計算機,和一旁兩大疊他做「家庭作業」所需的資料。

  今天早上,當他才兩腳踏進老媽和老姊的視線范圍內,就先被老媽給刮了一頓,好不容易終於挨到了老媽的中場休息時間,接下來就換老姊登場了;那女人居然命令尹書亞這個幫凶對他來個抽腿不干,還說他要是不能在期限內完成她所交代的家庭作業,那麼往後他這個絲毫無經營概念的大廚,就自己去打理他的事業。

  嘖,早知道所有的雞蛋就不要放在同一個籃子裡,不然他也不會在尹書亞這個萬能經紀一被老姊控制後,他也跟著兵敗如山倒的准備喝西北風去。

  「你老姊想怎麼罰你?」千夏坐在他的身旁抬起他的臭臉,一口一口喂他吃起她所做的便當。

  「在我沒把這堆家庭作業做完前,我別想再碰菜刀一下。」由於心情太過惡劣導致食不知味,他也沒意識到自己正在吃些什麼。

  「不多嘛。」她回頭看了看那兩份企畫案的卷夾。

  不多?這叫不多?他連看完一份文件都要花上兩三個小時,才能夠有一點點理解裡頭深奧的內容。要他這個一竅不通的外行人做企畫案?老姊就算給他再多的時間,他也做不出來!

  「不要瞪我,作業又不是我出的。」千夏在他惱恨的眼瞳飄過來時,挾起一朵花椰萊塞進他的嘴裡替他消音。

  的確,對她遷怒也沒用,不長進的人是他自己。

  不知不覺吃完整個便當的韓致堯,在她去洗碗時,自艾自憐地盯著她的身影。

  「千夏。」

  「嗯?」正把兩手擦干的千夏半回過螓首。

  「我們一起逃家好不好?」在和尚落跑時,最好是連她這座廟也一起搬走,不然就太虧本了。

  她理智地駁回,「不好。你的工作怎麼辦?」

  「還工作呢,以後能不能再做這行都還是個問題。」他沮喪地自她身後抱住嬌軀垂首在她的香肩上,想試試擁抱能不能改善他的情緒。

  「乖。」千夏安慰地拍拍他半濕的發。

  飄浮在空氣中清新的松香味,將千夏的嗅覺招引去。她嗅了嗅,味道是自他身上傳來的,好象是那天她幫他買的沐浴精。沾在她臉頰邊的黑發,散放出同樣的香味,他該不會也拿來洗頭吧?

  熟悉的大掌環上她的腰肢,修長的十指在她腹部交握,她看了一眼,感覺他似乎沒那麼快就能恢復心情,於是索性靠在他的懷裡等他度過情緒沮喪期。可是,背後熱烘烘熨燙著她的體熱,令她體內的每一根神經都不由自主地繃緊,只要他一有風吹草動,像是歎了口氣、或是用鼻尖在她頸肩磨蹭,都會令她的心弦微微浮動留有余音。

  他到底要抱到什麼時候?

  愈來愈不耐的千夏,在他體熱和他貼合在她背後的心房影響下,漸漸變得口干舌燥,非常希望他能快點松手放開她。

  「喂。」她不自在地蠕動一下。

  「嗯?」韓致堯舒適地窩在她的香頸間,正專心地研究她今天用的是哪一牌的洗發精。

  「再這樣下去會有點危險。」她咽了咽唾沫,目不斜視地盯著正前方的窗簾,而她肢體上躁動不安的動作也變大了。

  「什麼危險?」他微微一怔,隨即在她發燙的臉頰上找到線索。

  千夏嚴肅地清清嗓子,「別忘了你只穿了件浴袍。」認識他愈久,她就發現自己愈來愈不遲鈍。

  先前的沮喪忽地一掃而空,他咧大了壞壞的笑容,半轉過她的身子,用性感的藍眸挑逗她。

  「對我有沒有非分之想?」在她的耳畔慵懶滑過的低嗓,令她不禁打了個哆嗦。

  千夏用力瞅著他的藍眸。如果說,她現在腦海裡想的東西是屬於限制級的,那麼他的就應該是屬於邪惡級的。

  「實際上,我對你的非分之想......」她出聲咳了咳,半掩著紅躁的臉龐說到一半,卻突然又改變心意,「是有一點。」既然他都那麼大方了,她還跟他客氣什麼?

  韓致堯愉快地繞高了兩眉,「例如?」

  「在我證明我的非分之想之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她百分之百嚴肅地兩手環著胸,擺出准備與他好好探討的架勢。

  「什麼問題?」他也配合地裝出正色的表情。

  「嗯......」她還在想該用哪一種說法說明會比較恰當,而他則是捺著性子等待,就怕她中途會變卦。

  就在雙方屏氣凝神地凝視對方許久後,她小小聲的間。

  「你家的氧氣桶擺在哪裡?」她是很認真的。

  韓致堯深吸口氣,接著,他也小小聲地在她耳邊輕喃。

  「別擔心,我會盡量用人工呼吸協助你。」他也是很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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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曦泛在遠處微藍的天邊,裸身伏臥在床上,被單卷縮至腰際的韓致堯,在啾啾的鳥嗚聲中模糊地睜開眼。

  嗅著枕上殘留的香氣,他滿足地勾揚著嘴角,轉身伸手想討個甜美的早安吻時卻發現......千夏不在床上。

  撲空的韓致堯眨了眨睡眼,在確定她確實不在床上後,心中油然而生的擔憂感頓時驅走了他滿腹的瞌睡蟲。

  她上哪去了?她不會是......能聯想出的八點檔劇情精華,迅速地在他的腦海中整理分類。就在此時,半掩的門扉外,微弱但固定敲擊的聲響,在寧靜的清晨裡顯得格外清晰。

  她在樓下。

  得到這個認知後,韓致堯立刻翻身下床,隨手拉來浴袍穿上後就飛快地跑下樓,但就當他怏抵達聲音來源的廚房時,他霍然停下腳步。

  他沒想過,這間曾被尹書亞譏為雖古色古香,卻沒生氣得不像是活人住的大宅,居然也可以......這麼居家寧馨。

  此刻,在廚房裡的空氣中,泛著剛出爐的濃濃咖啡香,半掩的窗簾迎進一片融融的晨光,他方才尋找的人兒,正坐在餐桌前微偏著螓首凝視屏幕,玉筍似的指尖輕快地敲擊著鍵盤,她身後的陽光將她映照得像團柔和的發光體。

  眼前的情景,令他滿足得只想讓時間久久停頓在這一刻。在他的胸臆間,興起一股滿溢心房的沖動,而那股沖動,令他直想付諸行動趕快讓他心中的想望實現。

  「你醒了?」發現門邊杵了個衣衫不整兼發呆的男人後,仍在忙碌中的千夏抬首看了看時間,又繼續埋首於手邊的工作。

  「你在忙什麼?」韓致堯好奇地走至她身畔。

  「你的作業。」指尖敲下頁面上的最後一個句點後,她取來一旁的磁盤進行存盤。

  「你熬夜?」

  「嗯。」她將存好的兩張磁盤交給他,「去洗把臉吧,等一下你就去你老姊那裡交作業。」

  「什麼?」他不敢置信地瞪凸了眼珠子,「你全做完了?」

  「昨天我就說過不多嘛。」千夏不以為然地輕聳香肩,站起身活動一下有些僵硬的背脊後,轉身去冰箱那邊為自己倒了杯鮮奶。

  其實,韓韜與也沒多刁難在這方面完全沒概念的他,那兩本給他的企劃案,一本是已經擬出具體方向和細節,另一本則直接把大綱擬好題在上頭了,還附上一堆相關資料,要做出來根本就不困難,只是要花點時間。

  她,輕輕松松的......就三振解決掉他的夢魘?

  韓致堯不太確定地看著手上剛出爐的磁盤片,再回頭看看她尚未關機的熒幕,確定再確定後,他的一雙藍眸溜至正在打呵欠的佳人身上。

  「你是天才......」像她這種人材,怎麼會有人想將她拉到廚房裡去埋沒呢?杜萬春到底有沒有挖掘過她這塊外頭裡著硬石的璞玉?

  「只是術業有專攻而已。別忘了我們的領域不同。」雖然褒捧的話很受用,但她還是盡量別表現出虛榮感因此而飽和的態度。

  「讓我膜拜你一下!」大熊式的擁抱立刻將她擁得死緊,令她連忙舉高手上的杯子,免得杯裡的鮮奶溢出。

  「不用啦......就當我在繳你幫我上課的學費。」千夏一手推著他的胸膛,低首啜飲著芳香濃郁的鮮奶。

  韓致堯皺著眉對她的話思忖半晌後,彎低了身軀低聲地在她耳邊問。

  「那......昨晚床上的教學觀摩,算不算在你的學費范圍內?」這一點就得說清楚講明白了,因為他可不接受意外、賄賂還有學費這些名詞。

  千夏差點嗆岔了氣,忙別過螓首不住地拍撫著胸坎,但韓致堯不死心的指尖又拐回她的下顎。

  「不算。」她尷尬地一手摀住玉頰上的紅雲,提醒自己盡量別在這時回想起來。

  純男性化的笑容登時出現在他的俊容上,得意如意得......只差沒接上條尾巴在屁股後頭搖晃。

  韓致堯抬起她的小臉,綿密濃醇得足以把她杯中液體比下去的深吻,再一次劫掠了她肺部所需的空氣。千夏陶醉地閉上眼,無法拒絕這等誘人的溫柔;只是,在他與她貼緊了身軀,並將兩手竄進她的睡衣下擺時,她同時也明白了七早八早就某個地方很沖動的他,下一步想要做什麼。

  「你不會是想以身相許吧?」她有點想把手上的鮮奶從他的頭上澆下去。他以為一夜沒睡的她有他那種好體力嗎?

  「就讓我回報一下你的大恩大德吧。」他熱切地在她耳畔提議,輕輕咬住她小巧的耳垂。

  「不行,我要欠著積利息。」考量到自己的生理狀況,千夏理智地回絕他誘人的要求。

  他難忍地抱怨,「等我回來我就馬上還債。」

  「再說吧。」她傾身拉來桌上另一台筆記型計算機,「對了,我把你樓上那套軟件拿來修改過了,把一些指令都改成了圖標,就算是計算機新手也看得懂,有空你可以練習一下。」

  韓致堯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那部被她完全改觀過的筆電,難以相信她在幫他完成作業之余,竟還有余力去做別的事。

  「你有聽到嗎?還是你還沒睡醒?」千夏有點懷疑地在他面前揮揮小手。

  韓致堯沉默了一會,很肯定地頷首。

  「醒了。」自認識她以來,他的神智從沒此刻這麼清醒過。

  「那就快去換衣服吧。我要上樓去補眠,祝你今天順利。」她說完便邊伸懶腰邊往外走。

  在千夏輕盈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上方後,韓致堯冷靜地走至吧台邊,拿起電話按下一組號碼。

  電話線彼端接通時,挾帶著一串和他起床時一樣,總是咕噥不清的瞠怨聲。在對方的抱怨稍微止歇後,韓致堯聽見自己這麼說「老姊,或許你不必等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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