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21.

  在台灣東部,靠近山區的城郊地帶,有一座並未出現在任何卷宗資料上的祕密監獄,怪模怪樣地聳立著,當地人經過時都忍不住幹罵幾句。

  該怎麼形容這棟建築物呢?

  從西側看,它像是設計過時的員工宿舍。

  從東側瞧,用失敗的維多利亞風格來形容它的淒慘模樣恐怕還太客氣。

  南側幾乎完全用鋼板與水泥聯手封死,變成完全沒有自我意識的平面。

  而北邊則是結合了燈塔造型的進出大門。大門共有三層,每層間距兩公尺,越外側門反而越大,顯然「防止出去」的意義比「防止侵入」的效果還要來得大。

  一句話,莫名其妙。

  每一個地方都有其存在的理由,但這座四不像祕密監獄之所以出現在這個世界,竟是政府濫用公帑的閒置結果,純粹為蓋而蓋。

  七年前,為了一場縣市長的選舉宣傳,地方政府胡亂將一大筆錢投注在興建這棟可笑的巨大建築物上,為的就是讓當地人充分感覺到政府有意帶動地方建設的「決心」。當然了,政府官員順便在工程款上東挪西移,一一分贓進地方樁腳的口袋裡。理由渾沌不清,公文紙上名目倒是冠冕堂皇:促進地方建設。

  但建築物蓋了七成後,另一個地方首長上任,發現這棟不知道為何而蓋的建築物竟吃掉了大筆市府預算,新首長大驚之餘,憤怒地要求議會認真提出此棟建築實際的使用項目,與日後的維護費要從哪裡來。正好此時一場不算太大的地震竟讓它裂出一條大刺刺的裂縫,揭露了工程偷工減料的弊案,荒謬的興建計畫也因此暫時終止。

  可笑的部份暫時告一段落,由中央政府暗自接手。

  國安局在知道了有這麼一棟巨大的、未完工的建築物閒置在人煙稀少的城郊,立刻就透過中央政府的資金進駐其中,拉起通電的鐵絲網,重新佈置建築物內部,將它改造成各種祕密特務計畫的執行據點之一。

  其中最主要的功能,就是監禁特殊的、無法以一般司法程序處置的人物。

  有些人就好比不可理解的深海怪物,並不能以正常的方式囚禁。

  例如……

  「這種傢伙可以勝任嗎?」

  「如果繼續放任像那樣的人做那樣的事,遲早會動到上頭那些人的帽子。這頭野獸,這時就用得著。」

  「也是,正好拿他來實驗新的H9藥劑。關在這裡,既沒有證據起訴他,不偷偷槍決掉,遲早會讓他找到逃出這裡的門道,到時候咱們要倒的楣更大。」

  可不是?這頭野獸殺死的人,全都不留任何證據。

  證據全都被「牠」給吃進肚子裡,一點渣也不留。

  「其實要冒這種險,上頭的壓力很大。如果不是上次那個突發奇想的九人小組,要抓到抓到這樣的傢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放他出去,最好是鬥個兩敗俱傷。這也是我們養著他的唯一理由。」

  「理解。」

  說話的兩名國安局官員,在荷槍實彈的特勤小組亦步亦趨的保護下,走著走著,來到一扇沒有鑰匙的厚重鐵門前。

  鐵門後,是一道窗戶完全被水泥封死的長廊。長廊的盡頭是一片黑。

  沒有尖叫,沒有掙扎的咆哮,也沒有抓著鐵籠搖晃的金屬碰撞聲。

  只有一股足以壓制所有聲音的,霸道濃烈的沈默。

TOP

22.

  中山北路二段,柯達大飯店。

  葉素芬躲躲藏藏的,也過了好些日子。但葉素芬先前瀕臨的幽閉性瘋狂,卻漸漸地自我消解,她的抱怨少了,摔的盤子少了,威脅的次數少了,讓周遭又因籠鳥計畫開始疲困的刑警們感到些微訝異。

  答案是,又接近下一次的開庭了。

  「或許是最近跟律師一起想出了什麼邪惡的門路吧?我說,司法治不了這種玩法律的吸血鬼。」住在葉素芬隔壁房,躺在床上翻雜誌的警察抱怨道。

  「廢話,就算真的判她有罪,我猜她大概脫產脫得乾乾淨淨了吧,那些投資人別想從她身上多要幾塊錢……報紙上不是說了嗎?就算她進監獄,一天折掉的掏空金額可是八十幾萬!」另一個警察看著封死的窗戶打盹。

  「看到那群律師的嘴臉就有氣。只要有錢,叫他們告一隻狗雜交都行!」翻著雜誌的警察嘖嘖自嘲:「然後最窩囊的就是我們警察,專門負責保護大家都討厭的人。」

  跟律師團接觸的時候,是葉素芬最有生氣的黃金時刻。

  由於葉素芬並非遭到檢察官羈押,而是技巧性主動申請「強制性保護」,所以當律師團要跟葉素芬開會的時候,葉素芬得擁有法律之前人人平等的完全自由,誰也不能剝奪。這些一肚子鳥氣的刑警必須清出一間空房,關掉監視器與錄音,讓葉素芬與她的律師團好好商談出庭的辯護策略。

  有時律師團會帶著厚重的卷宗與公司文件與葉素芬套招,在裡頭直接打電話叫頂泰豐送來食物, 邊吃邊聊,一口氣就耗掉三個多小時,誰也不敢多吭一聲。

  隔壁房的律師會議已經接近尾聲。其中一名律師代表藉著要傳葉素芬立委丈夫的私人口信,與葉素芬在角落裡壓低聲音交談。

  「老闆,已經找到人做事了。」律師代表拿出電話,按下撥話鍵。

  「安全嗎?」葉素芬精神一振。她這陣子最期待的,就是這個消息。

  「對老闆旁邊的人可不見得。」律師代表奸笑,將手機遞給葉素芬,還有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自己的銀行帳號。

  「坐船?」葉素芬接過手機,對著話筒的另一端說出自己的瑞士銀行帳號與密碼,按下確認鍵。

  「叫了兩艘,免得臨時出狀況。」律師瞥眼看著他那些還在沙發上研究庭訊答辯資料的蠢夥伴們。

  準備個什麼?司法遊戲已經不在整個計畫之中了。

  「有什麼暗號?」葉素芬輸入轉帳金額,再按了一次確認。

  款項是約定好的三成,事成之後再付清餘額。

  金額龐大,但划得來。這輩子沒有一筆開支比這次的交易還要重要。反正也不是自己的錢,羊毛都出在那些被灌水行情迷得團團轉的白癡投資客身上。

  「沒有暗號,這樣逼真些,沒意外的話警察全部都會拍下來,最後在電視上讓所有人看到。最順利的話不只可以離開,還可以亂了月的手腳跟風評。沒有社會的支持,這種不像樣的傢伙很快就會消失了。」

  「如果出了錯,你該知道我老公的手段。」葉素芬冷峻的眼神,將手機還給律師。

  「放心,就連警察那裡我也打點好了兩個,到時候拖個一兩分鐘,他們就什麼人也追不上了。」律師代表將手機收在懷中,頗有得色。

  葉素芬看著封死的窗戶,眼睛裡高漲著複雜的恨意。

  那些被她搾乾的投資人對她發出憤怒的嘶吼,本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就在社會大眾的「凶款」湧進了月的獵頭網站後,她竟然成了一個「如果被強迫消失,社會全體成員都會共同默許」的可悲可恨的人。彷彿整個社會都蓋印了死亡的證書,外加三天三夜的頭條歡呼似的。

  如果整個氛圍是這樣,走玩弄司法的路線就太蠢了。抵擋不住暴戾的民氣,法院會變得很不友善,再多的律師費都只能減輕刑期,卻改變不了自己即將坐牢的事實。

  走到了這個地步,用潛逃出境這樣的方式,狠狠嘲笑台灣這塊荒謬的、容許謀殺犯罪的土地,就成了葉素芬心中宣洩憤怒的出口。

  張大嘴巴吧,你們這些活該被騙的蠢人!

  剩下的,只是時間。

TOP

23.

  還未入秋,天氣即轉涼。

  八月底了,距離葉素芬出庭應訊的時間,只剩下三天的時間。如果放棄這一次的暗殺機會,子淵就得認真考慮用短身刺殺的技術,那樣將大大提高失風的危險。這並非子淵所樂見。

  說起來還蠻好笑的,只是看著隔天報紙見識自己殺人技術的老百姓們,個個都將自己看作無所不能的神。為什麼?不是因為尋常老百姓不了解暗殺的技術之困難處(老百姓從電影裡學到的東西可不少),而是自己擁有技術之外的東西:「道德的桂冠」。

  在這座道德桂冠的底下,「月」這個字被神祕化,崇拜化,形象與真人的距離一整個拉遠,社會集體就這麼造就出一個「絕不會失手」的全民殺手。

  絕不會失手嗎?對身兼月職的子淵來說,「絕不會失手」等同於「絕不能失手」。這是多麼巨大的壓力。

  岩層負擔過多的壓力,不是從內在開始崩毀成沙,就是被擠壓成閃閃發光的鑽石。誰都想選擇後者,但真正能做到的,只有必然成為鑽石的鑽石本身。

  這個鑽石,正坐在車子裡,喝著已經不冰了的橘子汽水。

  這兩天以路人的姿態勘驗了附近四條街的狀況後,不宜再過度接近飯店,以免引起周遭執行鳥擊計畫的便衣警察的懷疑。

  「真是遇著了狀況。」子淵閉目養神。

  塞著的耳機裡,持續轉接著鳥擊計畫與籠鳥計畫專用的警方頻道。截聽警用頻道,除了要擁有警方的資訊,還要徹底了解此次行動的每個術語。

  用得著。

  一邊聽著警用頻道,子淵想像著徹底易容過後的他,該如何混進飯店,然後快速槍殺葉素芬後安全又迅速地離去。沿途至少需要再變裝一次,並精準地控制飯店監視器的畫面,讓警方掌握到錯誤的資訊,做出錯誤的行動。

  不,還不夠。

  還得製造更大的慌亂。

  一種表面在警方控制之中,卻又隨時會脫軌演出的大慌亂。

  或者,應該在這個時候嘗試從蘇聯駭客網友那裡買到的新技術?

  子淵忍不住皺起興奮的眉頭。

  所謂的巧合,在許多人的眼中就是上帝之手;在專家的眼裡,巧合卻是一連串精密控制的鑲嵌組合。過程中掌握的資訊越多,組合的方式就可以更複雜,複雜到旁觀者僅僅能用「巧合」去敘述這場漂亮的終局。

  無懈可擊,是每個殺手追求的終極目標。

  但加上「驚險卻愉快的勝利」,才是「月」的殺手之道。

  扣扣!

  扣扣!

  子淵摘下耳機,猛地睜開眼睛,往旁一看。

  輕敲著他身旁車窗的,居然是陰魂不散的天兵女警彥琪。

  「天,我的隔熱紙顏色這麼深,妳還可以認得出我?」子淵拉下車窗。

  「我負責巡邏這條街,可不是在瞎逛啊!」彥琪探下頭,笑嘻嘻。

  「辛苦辛苦,妳在工作,我在車子裡吹冷氣睡午覺。」子淵莞爾。

  「我們已經是第四次見面了,太巧了吧,喔,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跟蹤我?」彥琪沒頭沒腦來上這麼一句。

  「跟蹤妳?」子淵嘴巴張大,整個脖子歪掉。

  「想追我?那你得打敗我的現任追求者才行啊,他是個年輕醫生,國考剛剛通過,下個禮拜開始在台大醫院上班,前途還可以。你要多加把勁才行,只是跟蹤我還不夠呢。」彥琪打量著車內,笑笑。

  「免了。」子淵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不請我坐上車休息嗎?我走路走得好累,幫我偷一下懶嘛。」彥琪叉腰。

  「好是好,但是我們有那麼熟嗎?」子淵哈哈一笑,打開車門。

TOP

24.

  車子上了新生高架橋,轉進高速公路。

  在愛快羅密歐低沈運轉的引擎聲中,時速悄悄上了一百五十公里,風切聲隱隱劃過流線的車體,奇異地並不令人討厭。

  子淵也不曉得為什麼會因為彥琪古靈精怪的一句話,就讓她上了自己的車。

  或許是自己根本就不在意吧?還是自己也想講講話?

  子淵微笑看著旁邊的彥琪,車子開這麼快,這位天兵警察倒是一點意見都沒有。若參與鳥擊計畫的警察都像她一樣懶散,葉素芬早就被自己終結了。

  「第四次見面,我卻還不知道妳的名字。我叫子淵,周子淵。」

  子淵說,將音樂調小。

  「嗯嗯,就叫我小女警吧。」彥琪說,手指卻夾出一張小紙片,在上頭寫上自己的名字,然後放在子淵上衣口袋裡。

  坐在子淵旁的彥琪,對「月」車上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將副座前的置物箱打開,裡頭只有兩疊回數票、幾本雜誌、還有二十幾張CD。

  果然月在決定行動前,是不會露出任何蛛絲馬跡的。彥琪心想。

  「忙裡偷閒的小女警想聽什麼音樂,自己找找吧。」

  「開車,當然要聽周杰倫的歌啦。」

  彥琪找出一張周杰倫的范特西專輯放進中控音響裡,然後隨著周杰倫含糊不清的滷蛋唱腔,隨口哼了起來。

  沒有目的地,子淵也就隨意得很,只要負責挑路縫超車就行了。在台灣狀況總是不好的國道一號上,可以用時速一百五十公里飆多久,子淵自己也很好奇。

  然而接下來的十幾分鐘裡,兩人什麼話也沒說,好像在比賽似的。一個踩油門,一個亂哼歌。

  「要送妳回去了嗎?」子淵先開口。

  花多久出來,就得花多久回去,里程數守恆定理。

  「耶!你輸了。」彥琪舉起雙手,樂得很。

  「啊?」子淵感到非常好笑,什麼東西啊……

  「子淵,你覺得瓶子是為了什麼存在的?」彥琪突然來上這麼一個問題。

  「裝水?」子淵想都沒想。

  「對。我也覺得是裝水。」彥琪點點頭。

  子淵暗暗覺得好笑,看了表情頗為認真的彥琪一眼。

  「保齡球呢?保齡球又是為了什麼存在的?」

  「百分之百,是為了擊倒那十根該死的球瓶存在的。」

  天啊,這是什麼對話……

  「跟你說,我從小就是個糊塗的人,常常都在狀況外,只對自己著迷的東西有興趣,講起話來常常沒有遮攔,大家都說我心直口快,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這叫做笨。」彥琪頭靠著車窗,若有所思,卻不像是在裝憂鬱。

  「我們不熟,可是我覺得妳這樣還挺可愛的。」子淵聳聳肩。油門不鬆,時速推上一百六十五公里。

  「你看Discovery頻道嗎?」彥琪精神一振。

  「看。」

  「我上個星期看動物星球頻道,說澳洲有一種地松鼠,經過幾千年演化後,已經有了很厲害的免疫系統,不怕響尾蛇的劇毒。我看電視上那畫面很驚險,一隻地松鼠被咬了一口,卻一點事也沒有地跑回洞穴,還拼命撥土攻擊那隻覺得莫名其妙的響尾蛇,把牠趕跑。」

  妳剛剛說的是discovery頻道吧?子淵莞爾。

  「妳想說的是,生命會自己找到出路?」子淵再度加速,想嚇嚇這個小天兵。

  車速上了一百八十公里,然後是一百九十公里,兩百……兩百一十公里……

  「才不是呢!我想說的是,地松鼠超強的免疫系統,雖然是因為有響尾蛇的存在才會跑出來,但是這種免疫系統也不見得一定是因為物競天擇喔,例如猴子也會被咬啊,也一樣被咬了幾千年啊,怎麼不見有哪一種猴子的身上有響尾蛇蛇毒的抗體?常常被咬的野兔也沒有啊?怎麼就是偏偏是地松鼠有?」

  「……喂,別越說越生氣。」

  「總之,地松鼠身上為什麼會有特別針對響尾蛇的抗體,一定是因為上天故意讓牠們有的。至於上天為什麼要讓地松鼠有免疫體質,差不多就是想讓他們變成朋友,不要讓地松鼠因為怕被響尾蛇咬,不敢過去說說話。」

  好荒謬的邏輯。

  「我有問題。」子淵舉手。

  「請說?」

  「為什麼是地松鼠?不是猴子或野兔?」

  「上天決定的事,我怎麼會知道?」彥琪皺眉,攤手。

  很好……好一個推卸責任的亂答。

  「說不定,是某一天地松鼠被響尾蛇咬到很生氣了,所以在森林開了一個會,決定要在演化的道路上朝擁有這種抗體的路上邁進!了不起的生物。」子淵說,語氣卻忍不住流露出笑意。

  「子淵,你有天賦嗎?」

  「挪,就這個。」

  子淵再度加速,時速已經超過兩百三十公里,輕微左右一帶,愛快羅密歐的極限身影卻沒有分毫危險的晃動。

  幾秒後,車速慢慢減緩,一路降到一百二十公里,因為前面的車子漸漸多了起來。台灣的高速公路畢竟不是個好的衝車路線。

  開快車其實並不是子淵的喜好。但不知道為什麼,子淵總覺得有一天用得上。

  「我有一個天賦。」彥琪開口,並沒有被剛剛的極速給震懾住。

  「裝熟?」

  「我覺得,我的天賦,是為了要找到一個人。」

  「……」

  「沒有別的原因了。」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段話,子淵感到不安。這份不安,來自原本輕鬆開車的子淵突然感覺到「自己是月」的事實。

  難道旁邊這位天兵小女警,居然瞎矇到自己就是殺手月?

  「究竟是什麼樣的天賦?」

  「噓。」

  彥琪沒有說,只是伸了個懶腰。

  「噓?」子淵倒是很在意,莫名其妙的不安。

  「子淵,你有女朋友嗎?」彥琪突然挺起身子,大刺刺看著子淵。

  「交過幾個,現在沒有。」

  「我有個預感,我們下次見面的時候,應該會交往喔。」

  「所謂的交往,可是要兩個人都同意才行。喂,而且我們也不熟。」

  第四次邂逅了還不熟?真麻煩。彥琪想了想。

  「去海邊吧。」彥琪開口。

  「海邊?等等,妳不是在值勤嗎?」子淵失笑。

  「幫我外拍啊,你有帶相機吧。」彥琪指著後座的背袋。

  xxxxxxxxxxxxxxx


  半個小時後,兩個人來到了福隆沙灘。

  下車時,子淵還真覺得莫名其妙,自己還真是言聽計從、悉聽尊便、任人隨意發號施令的全民殺手啊。

  雖然很想這樣幽默地自我解嘲,原本一丁點的古怪卻滲透到子淵全身上下。

  這是殺手的防衛本能嗎?有某種危機在窺伺嗎?

  子淵感到不安。

  但不安的理由只能從這個看似藏有特殊祕密的小女警身上,才能找到答案。說不出為什麼的怪,自己偏偏又不相信這個小女警能夠有什麼驚人的天賦------該不會是胡說八道到外天空那種本事吧?

  「請我吃冰。」彥琪指著海灘旁的冰淇淋餐車。

  「喂,你的天賦到底是什麼?」子淵捲起褲管。

  「我要香草的,兩球。」彥琪笑笑,看著身旁不斷被自己捉弄的偶像,心中突然覺得很幸福。

  不熟,但很幸福。這是每個女人的天賦。

  「……」子淵。

  想要解除這份不安,看來只有一個辦法了。

TOP

25.

  外頭的風已經明顯開始增強。

  電視裡,氣象局預告強烈颱風「泰利」已經從東南方接近台灣,一個小時前已發出海上颱風警報,數百萬人全盯著螢幕,熱切期待各地縣市政府宣佈隔天停止上班上課的訊息。行政院的官員則戰戰兢兢,準備應付桃園地區如果再遭缺水問題的滔天民怨。

  這麼強的風,雨卻一滴也還沒下,反而形成了讓人難以忍受的等待空窗。


  xxxxxxxxxxxx

  城市上狂風獵獵,子淵站在飯店左側隔街大樓的天台上,泰利十七級的強風將月身上的白色大衣吹得很高,就像超現實的電影人物。

  此刻的子淵,已經化身成月。

  從這裡可以輕易地俯瞰飯店後街,以他在五百公尺內例不虛發的神槍,要擊殺葉素芬卻還不夠。首先,還得讓葉素芬真的從飯店後街出來才行。

  月戴著手套,慢條斯理架起狙擊槍。

  雖然被繚繞在心中的不安感逼得提早出手,卻絲毫無損月的強大自信。既然他已站在最擅長的天台上,就有把握將葉素芬從飯店後街逼出。

  月拿出筆記型電腦,連結上蘇聯軍方特製的訊號擾波器,再進入區域網路。

  如果你此刻正好站在筆記型電腦前,看著上面顯示的十六個畫面,你將無法對月的自信產生分毫懷疑。

  花了兩個晚上的時間,月將四台電子望遠鏡架設在飯店後街的四個天台,用四個犀利的角度監測著即將發生的一切,透過遠端微控,還可以作細微調整。更不用提警方所能掌控的飯店內部的所有監視畫面,全都老老實實地被月的電腦所接收。

  「沒有巧合。」月微笑,打開對講機。


  xxxxxxxxxxxxxxxx


  兩輛黑色的凱迪拉克轎車,在強風中駛進飯店地下停車場。

  門打開,一行穿著正式黑色西裝的律師魚貫下車,腳步俱是幹練的踢踏節奏,充滿了精神奕奕的目的性。

  他們是葉素芬的豪華律師團,此行的目的當然是到飯店與主子商討幾個小時後,出庭的應對方針。

  「不好意思。」執行籠鳥計畫的刑警,在房間門口為律師們進行搜身程序。

  房間裡,葉素芬早已穿戴整齊,準備討論出庭的事項。

  懷著鬼胎的律師代表,向葉素芬使了個充滿笑意的眼神。

  葉素芬點點頭,整理著領口。不可否認,她感到異常的緊張。

  氣氛詭譎,山雨欲來。

TOP

26.

  強風拍打著彥琪身旁的落地玻璃,發出隆隆的震動聲。

  「哪有颱風不下雨的?」

  彥琪坐在飯店對街的咖啡店裡,回憶著前兩天與月在沙灘上的小約會。

  越是相處,就覺得月這個人很平凡。

  自信,但平凡。平凡到讓人很感動。

  xxxxxxxxxxxx



  沙灘上,月的話不多,卻總是很專心地聽著自己說話,有問必答。

  「子淵,你殺過人嗎?」

  「沒。」

  「我也是。真不知道我練打靶是在練什麼的。」

  天啊,一般人會這麼問嗎?子淵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什麼,你有辦現金卡嗎?」

  「沒,想都沒想過。」

  「我卡債欠了二十幾萬。」彥琪一屁股坐在沙灘上。

  「嗯,我不會幫妳還的。裝熟是沒有用的。」子淵開玩笑。

  「你知道一句老話嗎?欠銀行一百萬,銀行擁有你,但如果你欠銀行一百億,你就能擁有銀行。」彥琪舔著冰淇淋。

  「嗯,有錢人欠得越多,銀行反而不敢動他,怕一動他就討不回錢,大企業欠大銀行,欠到大企業裡頭都長滿了蛀蟲,搖搖欲墜,大銀行卻只能幫著找更多的大銀行,聯合借錢給大企業補洞。惡性循環,整個社會都被一些沒有羞恥心的有錢惡棍給拖得向下沈淪。」子淵坐在沙灘上,吹著黃暈色的風,說到手中的冰淇淋融化了都沒感覺。

  「月讓這些人付出了代價,是我的偶像。」彥琪精神一振。

  「這樣說不好吧,畢竟妳是個警察。」子淵好意提醒。

  「那你呢,對月的觀感?」彥琪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還可以,但月他並不缺我這麼一個崇拜者。」子淵回答的時候,完全看不出一點不自在。真好玩。

  「對了,你追我好不好?」

  「哈,妳不是有個超有前途的醫生追求者嗎?」

  只見彥琪拿起手機,撥了通電話。

  「小黑嗎?我趙彥琪,從現在起發給你一張好人卡,掰掰不必連絡。」彥琪爽快說完,笑嘻嘻看著子淵。

  「喂……一意孤行是沒有用的。」子淵張大嘴巴。

  那天,彥琪就是這麼不停地逗弄著子淵,月。


  xxxxxxxxxxxxx

  月現在在做什麼呢?

  彥琪靈機一動,打開隨身素描本,拿起藍色原子筆。

  閉上眼睛。

  想像著月吃東西的模樣,月開車的神情,月拿著兩根冰淇淋捲起褲管的傻笑,月侃侃而談的認真,月被自己硬逼答應下次一起去釣魚的無奈,月靜靜送自己回到崗位的淡淡優雅。

  等到彥琪再度睜開眼睛時,她看見素描紙頁上,月站在天台。

  月充滿光彩,俯瞰飯店後街,身邊盡是奇怪的電子儀器,以及……

  一把槍。

TOP

27.

  訊號擾波器啟動。

  月估計警方在八分鐘都不會知道自己人內部的通訊出了毛病。如果每個警察都像那個小天兵女警一樣,警方內部半小時失聯都沒發覺也不奇怪。

  做了些許調整,月已完全控制了警用的通訊頻道。

  然後是飯店的警報系統。

  「所有籠鳥計畫的弟兄注意,B4區跟C6出現可疑的禿鷹,禿鷹疑似持有炸彈。請注意,兩隻禿鷹正朝鳥窩移動。隨時準備移動母鳥。」月手持加裝了變聲器的對講機,靜靜聽著另端出現騷動的討論聲響。

  很好,不能急。

  所謂的連鎖反應,一定要按部就班地自然發酵。

  月看著電腦螢幕上的飯店監視畫面,手指按照計畫敲了幾個鍵,幾個在五天前就預先合成的「嫌犯」動靜立刻取代了真實的「現在進行式」畫面。

  模糊的監視器畫面讓月的合成技術有縫可鑽,尤其在慌亂的一開始,警方除非有人冒險衝到了現場,否則大家就得依賴月的胡攪畫面判斷、行事。

  社會學家布希亞預言的「虛擬即是真實」、「戰爭不過是在媒體上發生與結束」的後現代擬真狀態,在月精密的操作下得到荒誕的印證。

  「鳥擊計畫弟兄注意,一隻禿鷹突然改變方向朝一樓大門移動,請將所有弟兄調往大門準備,重複一遍,禿鷹身上疑似持有爆裂物,弟兄不要太過接近,一有危險格殺無論。」月這一說,街上所有隱藏身分的便衣警察,全都因為異常的肢體反應暴露了行蹤。

  月的手指在電腦觸控板上移動,點下飯店警報系統的紅色視窗。

  飯店登時警鈴大作,自動灑水系統同一時間噴落出水。

  四個籠鳥計畫的第一時間衝進葉素芬房間裡,荷槍實彈大叫出狀況了,而葉素芬則與一票不知所措的律師面面相覷。

  「怎麼會是這樣?」葉素芬臉色鐵青,看著獐頭鼠目的律師代表。

  「我……也不知道,不該是這樣的啊!」律師代表大駭,插在口袋裡的手已暗中撥按手機。

  真是要命的變化。

  此時街上三輛廂型車全都衝到飯店大門,幾個鳥擊計畫的刑警魚貫跑出,各自尋找掩護,神經兮兮地持槍警戒。一個隊長似的人物正對著對講機大叫請求支援,神色緊繃。

  很好,負責鳥擊計畫的警察們全都如預期擠到了飯店大門,被一個根本不存在的炸彈客給吸引住所有的注意力。

  「緊急狀況!一隻禿鷹在B7區引爆了身上的炸藥,不!更正!禿鷹是手持丟擲式炸藥,正前往鳥窩!禿鷹持有多枚炸藥,請籠鳥計畫的弟兄迅速移動母鳥!注意!按照撤退守則迅速移動母鳥!」月用惶急的語氣大叫。

  語畢,擔綱籠鳥計畫演出的四個刑警立刻打開房門,團繞著葉素芬與一票臉色蒼白的律師來到狹窄的走廊,緊張望前,又焦切看後。

  炸彈啊,真是太棘手了嗎?月笑。

  「籠鳥弟兄請按照撤退守則經由D區移動母鳥!分局已經派遣警力在飯店後街等待母鳥,不要驚慌!C區,不!D區!重複一次,是D區!D區目前十分安全!」月的語氣夾帶刻意冷靜的隱性驚惶,這樣的聲調比起大吼大叫,反而更叫人容易緊張。

  月站起,走到狙擊槍旁。

  此時的月,背脊燃起了一陣不安的悶火。



  「你真的是月。」



  彥琪的聲音,帶著興奮的劇烈喘息。

  月冷靜地緩緩回頭,肩膀一個若有似無略沉,一把小刀已經從手錶的扣環上解開,暗扣在左手食指與中指之間。

  彥琪拿著手槍,氣喘吁吁站在安全門旁,長髮被迴風吹得很凌亂。

  彥琪手中的槍口,自然是對準了月。

  在這種距離,即使是從沒殺過人的小天兵警察,也能輕易擊中自己吧。月想。

  但吉思美教他的基本擲刀術,月可沒因為用了槍就擱著。

  風很大,必然會影響飛刀行徑的角度,但他的意志會將刀子帶到正確的位置。

  「請妳別開槍。」月淡淡地說,可能的話,他不想擲出手上的利刃。

  「好啊!」彥琪爽快地把槍關上保險,插回腰際。

  月倒是傻住了。

  這小天兵來做什麼的?

  此刻的他卻已無暇去想這個小天兵怎麼知道自己是月,又怎麼知道自己此時此刻會在這個天台。因為他該做的,還沒有完成。

  時間越來越緊迫。

  擺在地上的筆記型電腦,不斷傳來警察與葉素芬等人在樓梯間快步移動的畫面,而警方頻道裡都是倉促的相互確認聲,飯店裡的其他客人也被沒有停過的警鈴聲與落水弄得大驚惶,全都擠到了走廊上。

  一團混亂。

  關鍵時刻,絕不能栽在這個小女警手上。

  頭一次,月感到空前的焦躁,聽到了自己不斷自內敲擊胸膛的心跳。

  「你在忙對不對?我一聽警方頻道裡的胡說八道,就知道是你在搞鬼呢!」彥琪走上前,熱切地想看看月擺在天台上的一堆新奇傢伙。

  「別靠近!」月臉色一沉,亮出手中的刀:「再靠近的話,別怪我動手。」

  彥琪一愣,但隨即吐舌笑道:「月才不會殺一個無辜的小老百姓呢。」

  月臉色鐵青:「不要再靠近,把槍扔在地上。」眼神凌厲。

  彥琪從善如流,不僅把槍輕輕放在地上,還高高舉起雙手,身體像選美般繞了一圈,說道:「你要殺葉素芬就專心做事吧,我現在暫時替你把風。」

  「……」

  月看著彥琪放在地上的手槍,又看了看一副明擺著不怕自己的彥琪,突然覺得自己嚴肅的舉動非常醜陋,非常失控。

  月嘆了口氣。

  「罷了。如果妳要逮捕我,請等我開完這一槍。」月轉身,蹲在地上,專注地調整架好了的狙擊槍。

  彥琪還真的不敢繼續靠近,因為她怕月因為太在意她的存在而失手,那樣就慘了。彥琪靜靜地蹲在天台旁,雙手放在頭上,像隻做錯事的小兔子。

  背對著亂入的彥琪,月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限,但他的眼睛仍本能地聚焦在瞄準鏡裡的十字架,呼吸也漸漸平穩。

  估計還有四十五秒到一分鐘,目標到位。

  「妳不怕我?」月瞇起眼睛。

  「月只殺該死的人。」彥琪小聲地說。

  「但我可能會為了整個社會的正義,必要時犧牲掉妳也在所不惜。」

  「不會。」

  「?」

  「你是月,不會讓我失望的月。」彥琪扮了個鬼臉。

  「妳是個警察,妳知道妳現在在做什麼嗎?」月稟住氣息,整個人跟槍融和為一體,周遭的空氣無聲無息地包覆住月與狙擊槍。

  「不知道,我現在很緊張。喂,你專心一點啦。」彥琪不敢太大聲,頭卻一直好奇地往前探,很想看個清楚。

  混蛋,月發現自己正在笑。

  「妳真的是個很奇怪的警察。如果栽在妳的手上,我也認了。」月瞇眼,左手揮揮,示意彥琪靠近自己。

  彥琪眼睛一亮,興奮地跑上前,來到月的身邊,從上頭看著飯店周遭的街道。

  即將目睹偶像替天行道的瞬間,彥琪緊張得黏在天台上牆。

  「要我幫忙倒數嗎?」彥琪咬著嘴唇,一臉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惶恐。

  「噓。」月又笑了……真是太混蛋了。

  突然,彥琪的眼睛瞪大。





  瞄準鏡裡,突然闖進了一台黑色廂型車。

  廂型車沒有減速,就這麼撞進飯店後門!

TOP

28.

  「那是警方的車嗎?」月的身形不動,保持在隨時可以開槍的狀態。

  「不是!」彥琪傻眼。

  飯店裡,響起一長串激烈的恐怖槍響。

  月瞥眼看著筆記型電腦上的「真正」監視畫面,愣了一下。

  飯店後門小廳堂,滿地噴飛開的碎玻璃。

  廂型車車門已開,裡頭跨坐著幾個手持衝鋒槍的蒙面客,一時火光大作,幾個穿著深色西裝的律師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劇變,被子彈掃成了馬蜂窩。

  「糟糕。」月暗道。

  蒙面客同樣冷血地朝著籠鳥計畫的四名刑警開槍,刑警完全被突然闖進的廂型車與暴徒給震懾住,幾乎沒有做出抵抗就遭到冷酷的格殺,瞬間被亂槍打死。

  黑色的液體迅速在地上擴染開來。

  「我的同伴……」彥琪無法呼吸,在指縫中看著慘劇發生。

  唯一沒有倒地就死的,是目瞪口呆的葉素芬與律師代表。蒙面暴徒動作粗魯地架起他們倆摔進車子。關門,倒車!

  黑色廂型車急轉,就這麼「挾持」葉素芬與律師代表衝出飯店後門。

  月當機立斷,手指連扣。

  兩發子彈勉強擊碎了廂型車的後窗,一個坐在最後面壓陣的暴徒登時爆頭斃命。廂型車並未因此減速,反而打開窗戶朝四面八方火力掃射!

  月與彥琪,就這麼看著暴徒囂張地揚長而去,留下滿地的發燙彈殼。

  「注意,各單位注意,禿鷹從飯店後方有接應架走了母鳥。籠鳥計畫隊員全數喪命。請儘速追捕一輛往西走的黑色廂型車。注意,禿鷹極度危險,至少有三人持衝鋒槍犯案。完畢。」月沉著地說完,遺憾地放下對講機。

  不,不是遺憾。

  月發抖的手,幾乎要捏碎手中的對講機。

  陰謀。

  根本就不是挾持事件,而是以人命為代價的預謀脫逃。

  而自己,竟然陰錯陽差地成了幫兇。

  「我的同伴死了……」彥琪腦中一片空白。

  此時飯店大門口的鳥擊計畫刑警一陣重新佈置的騷動,上車的上車,還在眷戀飯店門口的警員兀自呆呆望著。

  突然連聲驚天爆響,警方的廂型車被劇震掀離地面,其中最靠近大街的廂型車甚至直接爆成一團火球。

  火屑紛飛,鐵片凌碎。

  一輛綠色的改裝車疾駛而過,往另一個方向逃走,輪胎上冒出灰黑色的煙。這群劫匪竟然兇狠至此,如此暴力地阻絕警方的及時追捕。

  月的瞳孔,映照著橘色的火焰。轉身,背脊重重撞在台牆上。

  「追不上了。他們一定會連續換車,接下來就是坐船出海了。即使是颱風,也會有船願意冒險出去的。」月悔恨不已,看著烏雲密佈的天空。

  如果暫時出不了海,只要事先規劃好,藏匿到颱風過後再偷渡也不是難事。

  完全,失敗了。

  十分諷刺的,積聚在烏雲頂上的雨水在此刻,以雷霆萬鈞的氣勢滂沱轟落,隨即迅速被猛烈的強風橫向掃開,席捲了整個城市高空,淋在月與彥琪的身上。

  自己終於失手了。

  終於辜負了社會對現世正義的嚮往。

  月靠在天台邊,眼神空洞地看著一旁的狙擊槍,任橫向吹捲的大雨擊打在自己身上。所有的儀器都溼了,但他不在乎,只是躺在悔恨的漩渦裡。

  雨聲,風聲。




  彥琪站了起來。



  「我們走。」彥琪撥開淋溼垂落的瀏海,氣勢逼人。

  有那麼一秒,月以為這位天兵小女警是要逮捕自己歸案。

  「只要你開車夠快,我絕對可以找到葉素芬!」彥琪伸出手。

TOP

29.

  時速一百三十公里的飛車,在台北市區奔馳著。

  彥琪拿出素描本跟藍色原子筆,竭力平靜下來。

  「妳怎麼有把握知道他們會去哪裡?」月握著方向盤。

  「我不是已經找到你了嗎?」彥琪閉上眼睛,不斷回憶著葉素芬的行為舉止。

  「……」月看著前方,專注地超車。

  「獻醜了。」彥琪手中的原子筆震動。

  月突然有種感覺。

  自己會執著練習飆車,或許就是為了這場追逐。

  xxxxxxxxxxxxxxxxx



  葉素芬看著車窗外,強風將路樹攔腰吹倒。

  草綠色休旅車行走在人煙稀少的產業道路,預定繞遠路到暫時的棲避所,再進一步確認船老大對出海的評估。

  劫匪除下面罩換裝成尋常人的模樣,衝鋒槍則擺在後座下方。

  葉素芬的臉色早已從煞白變成粉嫩的好氣色。

  按照預定計畫,三分鐘前劫匪已換車隱蔽行蹤。那名被月狙殺死去的夥伴則被孤零零丟棄在黑色的廂型車上,大概再過半小時才會被遲鈍的警方發現吧。

  ……對於月,真的是分毫都不能大意。如果車子不是直接衝進飯店後門,而是擋在後街外頭搶人的話,葉素芬早就在狙擊槍下一命嗚呼。

  現在已經安全,就只剩下逃出這個海島的時機問題。

  大雨持續,只是被強風掃得抬不起勢來。

  「老闆,我應變得還行吧?」律師代表頗有得色,手中還拿著手機。

  「有你的,接下來就是嫁禍給月了。」葉素芬微笑,心中盤算著下一步棋。

  「沒錯,晚點我來個驚險的「逃出生天」,怎麼跟媒體和警方解釋的說詞都想好了。月這次殺了這麼多警察跟律師,可不會是全民英雄了,而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過街老鼠。」律師代表笑笑,將手機遞給葉素芬。

  葉素芬哼了一聲,接過手機,依約又轉帳了三成款項。

  原本這群殺人不眨眼的大圈仔劫匪,就打算在葉素芬等人離開飯店出庭的瞬間開車衝出來搶人。這些劫匪所備置的火力遠大過於警方的想像,在兩條街外還有其他劫匪可以接應掩護的火力。

  但就在月提早在出庭前引爆虛造的飯店危機後,負責委託劫單的律師代表及時撥出了電話,讓這群機靈的劫匪快速更動了計畫。且順著月撥開警力的巧合,這群悍匪加倍順利地「劫」走了葉素芬跟律師代表,原先預備支援的火力也適時將準備追出的警方炸了個稀巴爛。

  「這幾個月,過得真不像人。」葉素芬憎恨地看著車窗倒映的自己。

  等到潛逃出境,或許換個身分,自己就用那筆一百輩子都花不完的掏空巨款,舒舒服服地當個低調卻奢華至極的皇后吧。等到月被警察逮到殺死,自己再出面,好好嘲弄一下這個對她極度不友善的小島。

  「……」

  葉素芬自己也沒想到,計畫進行到了這裡,她卻沒有太多欣喜的心情。

  取而代之的,是無法遏止的巨大憎恨。

  沒錯,一定要恣意嘲弄一番……葉素芬冷笑。

  「咦?」開車的劫匪看著後照鏡,一輛快速逼近的白色愛快羅密歐。

  一把銀色手槍伸出車窗。





  「上帝會原諒我的------那是祂的職業。」

  月引述德國詩人海因希的話。

  微笑,子彈擊出。

TOP

30.

  精準的彈道,一發就讓草綠色休旅車的左胎爆破,在強風中整個打滑翻覆。

  白色跑車瞬間甩尾,超過正在翻覆中的休旅車。

  副座的車窗早已拉下,彥琪緊貼椅背,月的手槍直接往旁一開。

  彥琪看著要命的子彈飛掠自己面前,穿入正在傾斜的休旅車車身,將駕駛座上的劫匪攔腰擊斃。

  休旅車翻了整整兩圈,最後驚險地卡在產業道路側邊的邊欄上。翻覆的力道再大些,整台車就會滾落到陡峭的下坡,直達地獄。

  「別下車。」

  跑車迴正,已擋在山路中間。

  月開門,慢條斯理走向翻覆毀損的休旅車,手中的銀槍輕鬆寫意地揚起。

  咻、咻。

  在大雨中,微不足道的兩聲槍響。

  兩個冷血的劫匪尚未從翻車的驚愕中回過神來,腦漿就從後腦勺朝四方飛濺,毫不廢話地瞪大眼睛,愣愣看著兩道眉毛中間的黑點。

  單純兇暴的武裝劫匪遇上真正的殺人專家,是不會有什麼像樣的對決的。

  在強風中踩著自信優雅的步伐,月走到車後門,用槍柄敲碎早已龜裂的玻璃。

  後座,葉素芬與律師代表全都嚇得無法動彈,外頭的冷風一下子灌進,猶如死神的鐮刀逼近喉嚨,連靈魂都寒毛直豎。

  而死神,正在車外淋著雨。

  「你是幫兇吧?」月看著眼神呆滯的律師代表。

  「不,我是……」律師代表面如土色。

  「真差勁的遺言。」月扣下板機。

  子彈近距離貫進鼻腔的巨大衝擊力,將律師代表的頸子往後猛力一扯,喀啦一聲倒掛,鮮血與亂七八糟的乳白色腦漿,稀哩嘩啦噴瀉在身後。

  月冷冷地看著面色慘白的葉素芬。

  他在等著她的遺言。

  很少有這樣的近距離,可以讓他將目標最後的嘴臉瞧個清楚。

  「五十六億,全都拿出來給你……」葉素芬顫抖不已,連話都說不清楚。

  月感到非常好笑,也非常酸苦。

  「如果妳早就肯將五十六億拿出來還給投資人,今天根本就不必坐在這裡,跟我的子彈說出這種不三不四的遺言。很遺憾,請妳閉上眼睛。通往誘惑的門,都是寬大的------若記不住這句話,下輩子還是別當人了吧。」

  月的槍,毫不留情地指著葉素芬的腦袋。

  葉素芬腦子一熱,眼前俱黑。

  根本就沒有所謂的、過去記憶壓縮爆發一轉即逝的迴光返照。葉素芬心裡想的,全都是無可救藥的邊緣掙扎------逼近憤怒的掙扎。

  「你怎麼可以用手中的槍決定一個人的生命!」葉素芬驚恐,幾乎要慘叫。

  「殺了妳,至少有一件事是確定的。」月的大衣被強飛吹起。

  「?」葉素芬張大嘴巴。

  「那就是,妳以後不會再犯。」月朝車內扣下板機。

  收起,踩著雨水,轉身走向白色跑車。




  跑車車上,彥琪打了個冷顫。




  月的身子一晃,斜斜地往跑車車身輕靠。

  這感覺……

  「喔?」月往麻麻的頸子一摸,果然。

  一枚吹箭沒入月的頸椎,特製的神經毒迅速終結了月的所有應變。

  沒有別的可能了。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