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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舍不得

  隆冬季節,校園裡清澀了很多,醫生踩著積雪走到我面前,下巴磕在我頭頂上,輕輕嘆了口氣。

  前一晚值班,第二天上午查完房調休,來學校看過我,再回反方向的家。我抱著他微微傾斜的身體,有些心疼:“你不要這麼來回跑了。”

  “你是不是快放寒假了?”

  “嗯,6號中午的票,媽媽讓我趕回去吃小年夜飯。”

  “我5號值班……”

  我感慨這年頭談個戀愛真是太不容易了,然後突發奇想,我們也是可以夜會的麼。

  5號傍晚,我拎著外賣,剛拐過停車場,就撞上了許久不見的小羽。她正下班往外走,看到我一臉驚訝地撲上來:“姐姐你怎麼來啦?林老師的化療不是都完了麼?”

  “我——”我突然發現這是個陳述起來非常非常複雜的事情,遂長話短說,“來送飯。”

  “給我麼?^_^”

  “……”

  醫生下來的時候,小羽剛得知我是來給男友送飯的,正在“你戀愛了你戀愛了你居然突然就戀愛了啊啊啊”,看見醫生走過來,看看他再看看我:“啊啊啊,你們!你們你們!!”

  醫生很自然地接過我手裡的打包袋,看著她:“還不回宿舍?”

  小羽迅速退了兩步:“哈,哈哈,顧老師再見!”跑遠了兩步,扭過頭:“師娘,師娘也再見!”

  我多麼希望,當時周圍沒有那麼多人……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兩個人吃飯,聊天,發呆,大眼瞪小眼,然後醫生說:“值班室的床是單人床,晚上是你站著,還是我站著,還是——嗯?”

  “啊!我回學校了!”我從椅子上彈起來。

  跟在身後的醫生笑而不語。

  6號那天,醫生下班的時候,我已經坐上車了。

  “路上注意安全。”

  “哦。”

  “到了給我打個電話。”

  “哦。”

  “過年要注意飲食作息規律。”

  “哦。”

  “…………你要不要和我每天通個電話?”

  “……”有這麼問問題的麼?我囧了囧,“通好幾個——也是可以的啊。”

  大年三十年夜飯,和姨媽姨父表哥表嫂一起。

  酒足飯飽,表哥看著我:“丫頭,你嫂子都五個月了。”

  “放心,壓歲錢我早就準備好了。”

  表哥嘆了口氣:“你嫂子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在和我談戀愛了。”

  我撥開他的爪子:“嘖,曬幸福。”

  表嫂笑道:“校校準備找什麼樣的對象?”

  “醫生!”我立即表態。

  “好啊!”表哥。

  “不行!”娘親。

  我望著娘親弱弱插嘴:“醫生——穩定踏實有知識啊……”

  娘親:“那你踏踏實實找個公務員。”

  我瞬間蕭瑟了……

  表哥:“找醫生好啊!我們醫院單身漢那是一卡車一卡車的!”

  娘親:“免了,那粉紅的誘惑也是一卡車一卡車的。”

  表哥:“您不能這麼算啊,哪個行業都有花心的,也有痴情的。校校,你要是找我們醫院的,他以後要是敢對不起你,我削他跟切菜一樣一樣的!”

  娘親:“你就算剁了他,已經付出的感情是收不回來的。”

  你們要不要一副我已經被背叛被拋棄了的樣子啊……我看著這兩個明顯歪樓的人,徹底蕭瑟了:“我吃完了,你們慢慢商量。”

  客廳裡,表嫂慢慢走過來,坐在我身邊:“怎麼?真找了一個醫生?”

  “女人這麼聰明,男人壓力會很大的。”我摸了摸表嫂已經顯懷的肚子,“嫂子,你有沒有後悔找了一個醫生?””

  表嫂笑:“後悔啊,嫁給一個醫生一點不像想象中那麼美好,可是,如果再來一遍,我還是會選你表哥。”她湊近我,聲音壓得很低,“捨得還是舍不得,自己心裡最清楚。

  我一邊看春晚一邊神遊。睡覺前和醫生通電話,他很快嗅出了不對勁:“你怎麼了?”

  “醫生,你知道你們病區那XXX和XXX還有經常來竄門的XX是對你有想法的麼?”

  “……”估計醫生也沒想到我突然開了這麼一個話題,“嗯,所以我從來不和她們單獨相處。”

  “你都知道啊。”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遲鈍。”

  “醫生……你周圍,的誘惑,太多了。”

  那頭沉默了半天,聲音涼涼的:“林之校,你不會,就因為這個理由,就這樣,把我莫名其妙地槍斃了吧?”

  我透過窗戶看向外面的天空:“顧魏,我平時沒這麼遲鈍的,遇到你全都亂套了——”

  “從小外婆就教我,話說七分滿,事做七分全,給自己留條後路。可是——我把最真實的自己毫無保留地暴露給你了。”我突然發現這是個很難進行下去的話題,“以後,不論我們是好是壞,不論我們能走到多遠,你都要告訴我,哪怕是——哪怕是什麼不好的事。”

  愛,就是給予對方最大的仁慈。既然我舍不得與你分開,那麼就把所有的信任全部交付予你。

  電話那邊沉默了很久。

  “林之校,給你一年的時間,你用心看,把你想看的,都看明白。”

  後來我才知道,就在三個小時前,面對旁敲側擊的家人,醫生對大家長說:“爺爺奶奶,我有對象了,人很好,過了年,我帶她來給你們看。”

  隨後,一顆滿溢的心被我澆得透涼。

  寒假結束返校,我剛收拾好行李,接到醫生電話:“我在你樓下。”

  我外套都沒穿就跑了下去,卻頓在他面前,突然不知道手該往哪裡放。

  醫生看著我不做聲,慢慢地張開手,把我抱在懷裡,輕輕地嘆了口氣。

  我埋在他懷裡,被他這個溫情的動作弄得眼淚差點出來。

  “林之校,你的手往哪裡鑽。”

  “冷……”

  “……晚飯吃了沒有?”

  “沒。”

  “跟我回家。”

  “啊?”

  就這樣,我第一次去到醫生——的公寓。

  路上,我看著身旁開車的人。

  “你什麼時候有車了?”

  “我什麼時候說我沒車了?”

  “以前沒見過。”

  紅燈剎車,醫生轉過臉來:“很多事,你沒看見不代表它不存在。”

  我嗅出了危險的味道,弱弱地說了聲:“你專心開車……”

  到了地方,我被裹挾著進電梯,上樓,帶進門,然後,扔在了門口。

  顧魏這個人,生氣的時候也不發火也不惱,臉上始終是一副高深莫測的雲淡風輕。這種冷暴力其實最折磨——我……

  我簡直就是硬著頭皮挑話:“**告訴我們,不要為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所打倒,你家就在X市你還租房子住!”

  “家太遠。”

  “你不是有車麼。”

  “堵車。”

  “地鐵。”

  顧魏轉過來,露出森森白牙:“附近沒有地鐵站。”

  這個人,不會是氣瘋了吧……

  我決定賣身求榮,往前一撲,抱著他的胳膊:“醫生我好想你!”說得太急,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醫生遞過一杯水,很自然地轉換話題:“今天晚上別回去了。”

  我渾身跟被雷劈過一樣,死盯著他。看著他泰然自若地削水果,恍悟:顧魏是個好同志,是我太邪惡了。

  —————————————————我是審閱分割線——————————————————

  醫生:我不介意你邪惡一點。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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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術後一年

  顧魏的公寓,只有一張床,所以,我已經緊張到感覺不到緊張了。

  我僵僵地躺在床上,渾身上下出除了內衣是自己的,其他全是顧魏的,這是一種怎樣的扭曲和羞澀啊……

  正在我閉著眼睛思考“怎麼就到了這一步了”的時候,顧魏從衛生間洗好澡出來。

  我決定,繼續閉著眼睛。

  聽著他擦頭髮,喝水,關電腦,給手機充電,然後,關燈。

  我本來已經放鬆下來的汗毛,在被子掀開的那一剎那,通通豎了起來。

  “林之校,我們談談。”

  我呼出一口氣,睜開眼:“談什麼?”

  “你對醫生這個職業有什麼看法?”

  “救死扶傷。”

  “……婚姻方面。”

  “普遍晚婚。”

  “……戀愛方面。”

  “沒有時間。”

  顧魏徹底放棄了與我的溝通,躺下來把我撈進懷裡,輕輕嘆了一口氣:“睡吧。”

  我沉入一股淡淡的香皂味道裡,聽著他沉穩的心跳,醞釀睡意,醞釀了五分鐘,睡著了。用醫生的話說,“一點適應障礙都沒有。”

  其實,這次過年期間雖說發生了一些不算愉快的事情,但是也不無好處。兩個人少了一點相敬如賓的味道,情感似乎都——外放了一些。尤其是顧魏,雖然依舊是萬年笑臉,但是眼角眉梢的小情緒,是越來越明顯了。

  接下來顧魏調休的兩天假裡,我都被扣在了公寓——打掃衛生。事實證明,在用來增進感情的時候,四十平的公寓,也是可以打掃兩天之久的。

  顧魏很好地解釋了“美男子戴上膠皮手套,依舊是美男子”這個道理。

  我深深地懷疑他是在用洗衣做飯無所不能的完美家庭婦男形象誘惑我。

  被誘惑的我在第三個晚上,已經能無障礙地在他低聲的絮絮叨叨裡迅速入眠了。

  (三三:道行!兩天三夜就搞定你!)

  三月份。林老師回醫院做全面檢查。晚上依舊是我陪護。

  術後一年,我又躺回這張窄窄的陪護床上,半夜聽到同病房患者家屬掉地的聲音,不禁感慨這40公分的床我能毫無障礙地在上面翻身平躺側臥蜷曲,其實我是小龍女轉世吧……

  迷迷糊糊睜感覺有動靜,迅速睜開眼。天已經有些麻麻亮,我能清楚地看見,醫生彎著腰,臉離我不超過30公分,一隻手在我的,睡,衣,紐,扣,上……

  正常小言女豬腳的反正是——

  “啊,色狼!”羞澀。

  “啊,討厭~”反撲。

  “啊,混蛋!”一巴掌。

  我的第一反應是,扭頭,看林老師。要是他看到這幅畫面,醫生估計得英年早逝……

  林老師的眼睛安靜地閉著,趴姿很純真。

  我扭回頭,看著突然出現在我床邊的登徒子,雖然剛睡醒的人腦子還不大清醒,但不要告訴我你大清早五點查房!

  醫生慢條斯理地扣好我睡衣下擺的紐扣,拉下來遮住肚子,再拉好被子,然後施施然走了出去。

  我躺了一會兒,大腦才完全清明,摸過枕邊震動的手機:“我們這邊有男護士的。”

  誰來管管這目中無人夜訪香閨如入無人之境的傢伙啊!!

  第二天來給林老師開加強CT單,X光單的是一個沒見過的醫生,相當淳樸,淳樸到林老師還沒調戲,他就已經:“泥,泥好,這個,是顯影藥水……”說完通紅著一張臉出去。

  “4月份就來了。分在我們這組的實習生,姓高,性格淳樸,你不要隨便調戲。”醫生回短信。

  我回了個鄙視的表情過去。

  放射科患者很多,排號等待的空隙,林老師拽拽我:“我們去散步吧。”

  林老師有個嗜好——看車。我相信很多男同志都有這毛病。具體癥狀表現為大街上看到輛車,就開始牌子型號產地發動機車型底板油耗……細數一遍,然後再下個獨家評價,車展什麼的更是從不錯過。林老師就是該病症群中病情相當嚴重的一個,嚴重到經常我和我媽一回頭髮現人沒了,原路返回找,他肯定圍著哪輛車旁若無人地研究。

  我:“看什麼,你又不買。”

  林老師:“不娶美女還不準看美女了?”

  我媽對他實在是太仁慈了!

  生病開刀非但沒讓他消停下來,反而有所加重。醫院的消遣娛樂項目比較少,林老師從最早的躺床上想車,到站陽台看車,到後來“我們去停車場散步吧”……

  這陣子,林老師對SUV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碰到一輛他就恨不能趴在上面研究。於是在這個風和日麗的上午,他走到停車場東側的時候,興奮地:“哎,雷諾!”就飄了過去。

  我隨眼一望,渾身被劈了一下,醫生的車,內後視鏡上掛著我過年陪三三去寺裡燒香的時候買的桃木掛件。

  “原來他掛到這裡了”,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我飛過去架起林老師的胳膊,“走了。”那時候他的鼻尖離車門不超過10釐米。

  以為我怕林老師知道我和醫生的JQ?No,我怕他知道之後要求試駕,那就太無語了。

  奈何林老師很固執:“我研究一下。”

  研究?你就沒發覺這車上的掛件和你車上掛的一樣的麼?!

  我加勁:“都要粘人車上了!注意形象!”

  “你們倆幹嘛呢~”我媽拎著煲好的湯慢悠悠地走過來。

  我悚了,我是真怕我媽知道,怕我們的萌芽直接被她扼殺在搖籃裡……

  我決定惡人先告狀:“媽!你看你老公,趴人車子上不肯起來!”

  我媽騰出一隻手,一把輓住林老師的胳膊:“走!吃飯了!”

  林老師一步三回頭地被拖離車子。我正要舒口氣,我媽回頭掃了眼雷諾,然後,目光削過我的臉,轉了一圈。

  我瞬間覺得自己五官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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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生:難怪,原來你媽那個時候就知道了。

  (難怪什麼?)

  醫生:(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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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所謂秒殺

  “醫生……”

  “嗯。”

  “這次……我是坦白呢,還是先不說呢?”

  “你到現在才來思考這個問題麼?”

  “=_=……”這是生氣了麼?

  “你想怎麼樣,自己想清楚。”他輕輕嘆了口氣,”我配合。”

  於是,大敵當前,先保住革命的火種。

  於是,醫生一視同仁,之前怎樣,現在繼續怎樣……

  自從他隱約地知道娘親不是很贊同我找個醫生之後,似乎就有點——清冷的矜持?(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形容)

  每次我夾在中間看著他和娘親”端莊”地對話,那個泰然自若的表情,我怎麼看怎麼彆扭。然後收到他眼角偶爾掃過來的小情緒,我內心的愧疚就翻滾得一塌糊塗。但是考慮到我和醫生目前的狀況,實在不宜過早就加入”丈母娘相女婿”這場大戲。(印璽:其實你們是打算把娃生下來直接逼宮的吧?)

  那天中午,我剛盯著林老師吃完午飯入睡,手機響了。

  “林之校~”剛睡醒的聲音,“下午要不要幫你占座。”

  “下午?幹嘛?”今天禮拜五沒課。

  “百家講壇。”

  這萬惡的社會!

  所謂“百家講壇”是學校為響應“多元化時政教學”的號召,組織的“基於國內外時事熱點,立足自身所學專業,結合多媒體工具,完成30分鐘的述講評論”活動。以班級為參賽單位,各院選送。這向來是本科各院互相PK的娛樂活動,但是這次學校似乎發現研究生院“和師弟師妹們聯繫不夠密切嘛”,就把有組織無紀律大齡青年聚集的研究生院按專業拆分回各院,加入這場莫名其妙的比賽。

  天可憐見,經管文史法政大把時政英才,地院湊什麼熱鬧啊……

  小草:“研究生院也是院啊!幹嘛拆啊!不拆的話絕對秒掉全場好不好!”

  各院層層篩選到最後,居然,居然有三分之一多的入圍名額被研究生占掉。莫非,大齡學員往講台上一站,有一種成熟的舍我其誰的流氓氣質?

  我們本想打醬油,奈何地院本科的孩子似乎比我們更正兒八經地打醬油,結果我們不幸中招……

  等我趕到報告廳的時候,人已經到了六七成,觀眾席讓我聯想到運動會的方陣,壁壘分明。

  小草是個根紅苗正的好孩子,她占的選手席在第三排……我無奈地穿越大片人群找到組織。

  “呦,神手來了。”正和小師妹侃得熱乎的路人甲衝我揮了揮手。

  於公,他是組長,於私,他是披著人皮的人渣,我保持沉默。數年的人品在抽籤那天爆發,16個參賽單位我抽到15號實在是個意外。對於行家們,這是個知己知彼鈍刀子殺人的好位置,對於我們,這就是被鈍刀子殺。

  今天是第一場四支隊伍。外院全程flash,還有全英文。除了外教,大部分人的臉上都混合著敬仰和茫然兩種表情。

  小草:“我覺得我的六級太假了……”

  路人乙:“我那天請病假吧……”

  路人甲:“神手,我認為,你有必要修改PPT……”

  我:“……”什麼叫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戰友。

  中場休息,我一邊喝水一邊翻看新來的短信。

  娘親:“有醫生看上你了,有沒有意向?”

  我驚了一下。當然,沒咳著也沒嗆著。但是估計我全身都散髮出驚悚的氣場,前面一排的外教轉過頭來:“Anything wrong?”

  我抬了抬手裡的瓶子:“Just too hot。”

  對方聳了聳肩轉了回去,我才後知後覺自己手裡的是農夫山泉……

  在未摸清狀況的前提下,絕不跟高手直接對決。我把短信迅速轉發。

  沒多久——

  林老師:“就是那個小高醫生。”

  我:“泥,泥,泥好?”

  林老師:“小夥子很憨厚老實的啊。”

  搞清楚狀況後,堅決不跟EQ過低的人過招。我回覆娘親:“沒有。”

  “不問問是哪個你就沒有?”

  我背後竄涼,這絕對話裡有話。

  我義正言辭:“學業未成,無心婚嫁。我要上課了。”發出去才反應過來,最後一句太心虛了……

  第一場結束,我往醫院趕。一推病房門,在查晚房,B主任旁邊跟著顧魏和高醫生。後者:“啊,您女兒,回來了。”

  娘親看了我一眼,我忍住扶額嘆息的衝動,禮貌地衝高醫生微笑了一下,繼續盯著正在按壓林老師腹部的顧魏——側臉風平浪靜:“恢復滿好的。”

  B主任點下頭,笑笑地偏頭看了眼高醫生,走了出去。

  顧魏禮貌地點下頭,然後,從我面前,目不斜視地,走了出去。

  剩高醫生羞澀地微笑。

  我的頭嗡地大了,腦袋裡就五個字:“顧魏,算你狠!”

  “下去給你爸買點水果。”真是母女連心,我接過娘親拋來的錢包,轉身就走。

  走廊上,五六個家屬圍著B主任和顧魏。我走過去對著顧魏的後背:“借過。”

  他轉過身,略略揚眉,隨即看向我身後。

  我壓住想把他眼神掰回來的小火苗,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說:“讓!”

  他讓開一步,我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晚上睡得不踏實,半睡半醒間以為護士查房,睜開眼,顧魏站在我床尾。瞟了眼掛鐘,12點05。我抬起胳膊擋住眼睛,翻身繼續睡。

  第二天早上,我去買早飯。上來的電梯門一開,顧魏,高醫生。

  後者迅速地看了眼顧魏,衝著我——什麼也沒說就走開了。

  我回頭看他迅速消失在病區的背影,狐疑地轉過頭,顧魏長腿一邁,在我面前站定:“早。”

  我端莊矜持:“顧醫生早。”

  目不斜視地等電梯,電梯到了走進去。門合上前,卻看到顧魏在外面笑。

  上午查房的時候,病房只有我一個人。林老師心血來潮拖著老婆出去吃餛飩了。

  B主任:“你爸爸的報告還有兩項就都出來了。平時讓他多出去呼吸呼吸新鮮空氣。”說完走了出去。

  高醫生悶頭迅速跟上。

  顧魏原地站著,看著我微笑:“我查房去了。”

  我無視,你查房關我什麼事啊!

  之後,此事不了了之,一個多月高醫生後實習結束分在了別的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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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生:那天查房進門之前聽主任那麼一提,我才知道的。總不能留下看他被你拒絕吧。

  (總比被你拒絕好吧?他之後見我跟見鬼一樣。)

  醫生:這是正常反應。

  (你不會是把他拖小黑屋裡威脅恐嚇了吧?)

  醫生:沒。主任看到我手機桌面了。

  (……你故意的吧。)

  醫生:怎麼會,我這麼和藹可親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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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諸多好處

  我和顧魏漸漸摸索出了彼此適合的節奏和生活方式,周一到周五,他來一次學校,夜班那天,我去醫院送飯,週末一起,逛逛超市,做做飯,聊聊天,偶爾也出去走走。都不是偏愛熱鬧的人,一整個下午,同一個空間裡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各忙各的,也漸漸有了相濡以沫的味道。

  印璽說,朋友,就是不說話也不會覺得尷尬,伴侶,就是一輩子不說話也不會過不下去。

  如果說最初的傾心像一顆種子,那麼我和顧魏之間雖然沒有生出藤蔓般妖嬈的繾綣,倒像棵香樟,一天天抽芽,長高,逐漸枝葉繁茂。

  五月下旬,天還沒完全熱起來,三三約我去逛街。經過一家男裝店的時候看到一件襯衫,丁香綠的顏色很漂亮,就走了進去。

  等我和營業員描述完身高尺寸轉過身,三三雙手環胸看著我一臉的高深莫測。

  “呃——顧魏,沒有這個顏色的襯衫。”

  等我付完錢接過紙袋出了店門,三三輓住我胳膊:“你們認真的。”

  “啊。”你都用肯定語氣了。

  “多認真?”

  我想了想:“會一直走下去的吧。”

  三三皺眉:“你媽不是不喜歡醫生麼?”

  我聳肩:“所以她沒嫁個醫生啊。”

  “你嚴肅一點。”三三有些煩躁地捋捋頭髮,“女性對於醫生這個職業,普遍很有好感。你表嫂那前車之鑒血淋淋的還沒乾呢啊。”

  表嫂和表哥都是大學校友,一個學新傳一個學醫,各自不乏追求者,但兩人心若磐石熬過了讀書熬過了分配熬過了工作,戀情一路順利,雙方工作穩定已經談婚論嫁的時候,表嫂被堵在了辦公樓大廳。對方自報家門,是表哥同院的護士,說二人情誼甚篤已私定終生云云。表嫂自小與人為善的好教養沒有發難,對方卻一巴掌甩到了她臉上,連帶甩過來的還有一件男士貼身衣物。

  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表哥已經因為醫院和稀泥的行為,準備交辭職報告了。姨媽跑了三趟X市卻奈何不了他的倔脾氣,才想讓我去勸一勸。我當時完全想象不了這麼狗血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家人身上,表哥雖然是善舞長袖的性格,但是對不起表嫂的事是絕對不會做的。我直接殺去醫院問他,表嫂人呢?表哥一臉消沉,人在T市出差。我說,那你就去T市,追不上你就別回來了。

  後來發生的事,表哥表嫂都諱莫如深,從T市回來沒多久,兩人就領了結婚證。至於那個護士,據說家中有背景,醫院最後調她去了分院,不了了之。

  我看著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這種事,發生的概率不可能高到我們家中標兩次吧。”

  “要是你們一路走到最後,被長輩一票否決呢?”

  “顧魏是顧魏,除了醫生這個職業,他還有很多很多。何況,我媽有個當醫生的親外甥,不至於反感這個職業。以後的路,是我們兩個人走。顧魏,不會讓我碰到那種事的。”他是那麼一個懂得拿捏分寸的人。

  三三突然笑了:“唉唉,吾家有女初長成。你喜歡上他什麼了對他那麼死心塌地。”

  “啊,他炒菜的樣子特別好看啊。”

  顧魏其人,需要細品。慢慢的能體味到諸多好處。

  比如,他無敵的好耐性。比如,他會尊重你的所有愛好。比如,他的手冬天也很暖和。比如,他即使不看著你,都能有種溫柔……咳,歪樓了。

  比如我們不用追求小資情調在星巴克之類的地方解決下午茶。

  顧魏說:“星巴克?我更願意去永和喝豆漿。”

  甚合我意。

  我曾經因為在星巴克想喝水被三三鄙視了很久很久。這不能怪我,我高三的時候把咖啡當水喝照樣犯困,從那之後對各種咖啡敬而遠之。而顧魏,他小學就開始跟著他爸喝茶了……

  我這人沒什麼口腹之欲,從來沒經歷過吃了午飯就開始想晚飯吃什麼的日子。和朋友同學聚餐,我一般不點菜,一是不知道點什麼,二是怕點了影響別人情緒。

  三三曾經抱怨過:“滅絕,我總覺得跟你吃飯像戒齋。”

  我塞住她嘴巴:“我媽喂了你那麼多烏骨雞湯也沒把你的品味調上來,炸雞你還能吃得這麼帶勁。”

  兩天沒沾到葷就開始眼放綠光的小草非常不理解我怎麼連著吃了一個禮拜的“純綠色植物”還能活著。我很無語,吃飯而已,為什麼弄得跟做任務似的那麼興師動眾呢?

  所以當我和顧魏確立戀愛關係不久,他把我帶進西餐廳,看到我把牛排上配的西蘭花全吃掉,牛排只動了三分之一,然後盯著甜點下刀的時候,給我加了盤水果沙拉,從那以後再沒在西餐廳吃過飯。多麼聰明體貼的孩子啊。

  顧魏知道很多味道很好的私房菜館。我一度覺得他是吃貨,不然怎麼找的到那些稀奇古怪的地方。他的回答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在電影院,周圍都是爆米花可樂奶茶,顧魏端著玉米汁和蛋糕的時候,我每次都特想親他一口。

  顧魏的手藝比我好,所以兩個人的時候都是他主廚我打下手。他非常嚴肅地對我說:“你必須每天都攝入脂肪。”

  我很無奈:“我又不是素食主義者,你做的好好的,我幹嘛不吃……”

  我被他喂了多少黑魚和豬蹄啊……

  三三最近見我總說:“小妮子皮膚怎麼越來越好了。”

  我大笑:“顧魏傳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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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生:原來還有這麼一回事。

  (你們一個個的招蜂引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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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不好之處

  如果說和顧魏在一起,最明顯的好處是吃,那麼最明顯的不好之處就是睡。

  其一,睡懶覺問題。別的醫生怎樣我不知道,但是顧魏的生活觀,非常健康。他的日常生活,不是那種刻意的嚴謹,而是看似悠哉,實則已經深入骨髓的規律化。他對時間游刃有餘的感知力,總讓我懷疑他上輩子是個鐘錶匠。我仔細觀察過,顧魏睡覺從來不用鬧鈴,午睡40分鐘,晚睡7個半小時,睡滿時間就醒。

  而我一向認為,沒有懶覺的週末是不完整的。在知道我感冒,發燒,胃疼……睡一天就能好之後,顧魏對我的生理構造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成年之後還能睡得跟嬰兒期一樣……腦齡發育晚吧。”

  實際上,小學畢業之後,我就沒過過肆無忌憚從早睡到晚的生活。所謂懶覺,也無非是在不用六點三刻就爬起來的周六睡到自然醒,八點多……相對於周五通宵周六睡一天過得晨昏顛倒的三三,以及週末不到午飯時間不起床的小草,我覺得自己的自製力和生活規律性還是頗強的。但是這種在我看來無可厚非的小懶覺,在顧魏那裡,就是浮雲。他的小懶覺,比我還小,平時六點半起,週末七點……

  於是,在顧魏沒有特殊情況不需要加班而我也剛好在他那的週末,經常出現的情況就是,七點半——

  “起床了。”

  扭頭,繼續睡。

  “太陽曬屁股了。”

  翻個身,繼續睡。

  “再睡腦袋要睡扁了。”

  腦袋鑽到枕頭下面,繼續睡。

  “起來吃早飯了,不然過點兒了。”

  怒,掀被子,一把抱住對方的脖子:“醫生你再陪我再躺會兒吧,就一小會兒。”腦袋往他肩窩一埋,眼睛一閉,手腳一纏——只有拉他下水,我才能無壓力地繼續睡。

  顧魏:“…………”

  最後——真的是一小會兒,八點被拎起來刷牙洗臉。

  其二,低血壓問題。我有點低血壓,每次醒來都要躺一會兒才能醒透。於是這五分鐘身體和意識脫節的“回神”時間就成了顧魏這個大齡巨嬰的間歇性幼稚症發病時間。刮我眼睫毛,玩我手指頭,戳我臉,編我頭髮,花樣百出……

  我看著他笑眯眯地自得其樂,真是一點脾氣也沒有:每個男人心裡都住著一個孩子,我要母性母性母性母性……

  我問:“孩子,你在幹嘛?”

  繼續笑眯眯地戳我的臉。

  “別戳了,臉已經夠大的了。”

  改戳耳垂……

  “再戳我咬你。”

  一張臉湊過來。

  我叫沒脾氣我叫沒脾氣我叫沒脾氣……

  顧魏絕大部分時候是很穩重的,但是偶爾也是會鬧小情緒的。

  “醫生,我要去趟安徽,系裡組織旅遊。”

  “去幾天?”

  “五天。”

  “然後回來放假,你回Y市。”

  “嗯。”

  顧魏撐著腮幫子,盯著電腦不做聲。

  過了兩分鐘,我覺得不對,氣場不對。

  “顧魏,你這是在鬧情緒麼?”

  “我表現得那麼明顯麼?”顧魏對著屏幕面無表情跟念咒一樣,“平均一禮拜見3次面,一次2小時,一個月就是24個小時,等於一天。一年去掉寒暑假小長假3個月,還剩9個月……”

  我打斷他:“顧魏——”

  顧魏轉過臉來:“林之校你怎麼每次走得都這麼灑脫呢?”

  我突然接不上話來。

  顧魏扭回頭去,繼續默不作聲地盯著屏幕。

  我糾結了半天,索性放棄:“顧魏,我從來就不灑脫。”

  這是我第一次這樣鄭重用心地經營一份感情,希望它美好長久。然而周圍沒有一個可以讓我借鑒的榜樣。我不知道怎樣才算對才算合乎標準,只能慢慢琢磨。有時候我真希望會讀心術之類的東西,直接鑽進他的心裡,這樣近了唯恐他熱,遠了唯恐他冷的滋味,實在太不好了。

  顧魏嘆了口氣走過來:“怎麼就要哭了呢……”

  “顧魏,你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跟著你,刀山火海我也跟,但是你總得告訴我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吧。”

  顧魏抬頭望了半天天花板:“晚回Y市兩天陪陪我吧。”

  “我準備推遲一禮拜的。”

  “要麼兩個禮拜吧。”

  “……”

  我們的矛盾總是這樣稀奇古怪地開始,再稀奇古怪地結束……

  回到X市的時候,是下午五點多。我去了趟超市,回到醫生公寓。給他發短信:“忙不忙?”

  沒有反應,看來比較忙。我放下手機,對付那袋糯玉米。

  煮熟,晾涼,剝粒,進攪拌機,然後發現,廚房的那箱特侖蘇不見了……才一個星期不到,這傢伙怎麼幹掉一箱的?

  我糾結地開火,煮了把大豆,和玉米粒,老冰糖一起倒進豆漿機。

  等到九陽歡快地轉起來,手機才一震:“還好,剛去病房轉了一圈。”

  “晚飯吃了沒有。”

  “吃了。不過不好吃。還帶了一個蘋果。”(先生,究竟我們倆誰更喜歡蘋果啊……)

  “我給你帶了山核桃,還有墨子酥。”

  “我餓了。”

  我哈哈一笑,衝了個戰鬥澡出門,四站路到醫院。

  推開辦公室門,正背對著我敲鍵盤的醫生扭過頭來,眼睛睜得是平時的120%。

  我趴到他背上,溫暖乾燥的指尖,乾淨的白大褂上,領口有淡淡的香皂味,混合在一起就是我的醫生。

  他看著我眼睛眨了又眨。唉,一個男人是怎麼辦到集腹黑和天然呆於一身的?

  “你傻了?”

  “…………五天是指包括來回路上的時間啊。”理科男對於數字總有種下意識的執著。

  我把玉米汁和墨子酥餅往他桌上一放:“這不卡著時間回來飼養你呢麼。”

  我正準備伸手調戲醫生,他對面的桌子後面鑽出來一個人——B主任。

  我僵立當場。眼前突然冒出這麼一個大活人,我沒心理準備……

  B主任的目光在我和醫生之間轉悠了兩圈,嘿嘿笑了:“鞋帶松了。”

  我和B主任很熟,非常熟,他是林老師的主治醫師。我腦子裡飛快地轉:我得解釋一下,我得解釋一下,我得解釋一下……解釋個毛線啊,自由戀愛的情侶送個愛心夜宵有什麼好解釋的!>_<

  然後我蹦出的第一句話是:“主任,吃酥餅。”囧……

  主任呵呵笑了兩聲:“不打擾你們,我先回去了。”然後迅速搜羅東西,出去的時候還體貼地把門關上了。

  我一路目送他離開,轉過頭,醫生捧著杯子盯著我笑:“你臉紅什麼?”

  “很尷尬啊……”

  “那你以後見我爸媽準備尷尬成什麼樣?”

  我覺得他大腦構造異常,惱道:“專心喝你的!”

  “你換了一家買的?”

  “沒加奶是吧?我沒找到那箱特侖蘇,你全喝掉了?”

  醫生愣了一下,看看杯子再看看我:“你——”

  “我買了台豆漿機放你公寓了。沒牛奶我加的大豆,你就當試驗吧。”

  醫生慢慢喝完,環住我的腰,臉貼在我的腹部,呼出的氣息溫熱,低低喊了聲:“唉,校校。”

  我的心裡一片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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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生:剛睡醒那會兒你比較像個包子,我就順手戳戳。

  (你見過這麼苗條的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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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速速歸矣

  最後,一天也沒逗留。我還在幫小草理行李箱,手機已經歡脫地響起來:“你嫂子要生了,已經進待產室了。”

  我拎了筆記本,行李都沒收拾就奔著車站去了。路上給醫生打電話。

  “醫生,我嫂子要生了。”我身負“血庫”重責。

  “……”連嘆氣都懶得嘆氣了,“路上注意安全。”

  夏至這一天,表嫂順利誕下小庚,七斤二兩。

  我給醫生打電話:“顧魏,我升級當姑姑了。”

  “恭喜。”

  “同喜同喜。”

  掛了電話,恍然發覺,我剛才好像有什麼話說得不對勁……

  小庚完全襲承了表嫂安靜的性格,吃了睡,睡了吃,偶爾醒著眼睛■轆■轆轉兩圈,一旁表哥興奮地說“兒子,來,亮一嗓子。”小庚完全無視,閉上眼睛繼續游姑蘇了。

  表哥:“你這樣不哭不鬧,乖得讓我很惶恐啊。”

  眾:“……”

  表嫂出院回家後,我返回X市。事先沒告訴醫生,打算給他一個驚喜。結果事實證明,我果然不是女主的命。到了公寓,醫生不在,我鑰匙忘了帶。

  認命地摸出手機發短信:“醫生,你在做什麼?”

  一個電話很快追過來。

  “校校,你——在哪?”帶著不太確信的語氣。

  我剛才那條短信究竟是哪裡暴露了啊……

  “你現在在哪?”語氣有點急。

  “你公寓門口。我忘帶鑰匙了。”

  “我在路上。還有大約一刻鐘。”電話就掛斷了。

  接下來的一刻鐘裡,電梯一響,我就歪過頭看,悶熱的天氣,等得百無聊賴。等所有羞澀激動的心情已經磨蝕得蕩然無存的時候,醫生到了。

  “你怎麼——”

  “想你了。”我抹著腦袋上的汗,“醫生,我快脫水了。”

  一進門,我就進了衛生間,洗臉。滿滿一池水,臉埋進去,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滿臉水滴地抬起頭,醫生站在我身邊。

  我剛準備調戲一句“是不是很出水芙蓉?”,他已經上來攬住我的腰,臉放大放大再放大……

  初,初,初,初,吻,吻,吻,吻,我覺得我快瘋了……熱瘋了……

  醫生拍拍我的臉:“你要不要再洗個臉?”滾燙。

  我勾住他的脖子:“你吻完了?”

  醫生:“……沒。”

  我衝著澡,笑眯眯地聽著醫生在外面叮叮鐺鐺地收拾。

  剛才我說:“如果我馬上還要洗個澡,你是不是就——”

  醫生無力地扶額:“林之校你離我遠一點!”然後,紅著一張臉出去了。

  想成功地調戲一個男人,是多麼地有難度啊~

  醫生敲門:“好了沒有?”

  “幹嘛?你要進來?”

  “……”

  我洗好澡出來,醫生把我的手機遞過來,兩個未接電話。

  “你的鑰匙沒帶,你怎麼回宿舍?”

  “在宿管那押身份證。”

  “今天晚上回來麼?”

  “不了,我再待兩天。”

  “幹嗎?陪男朋友?”

  ⊙_⊙我和醫生同時驚了。

  “開個玩笑你緊張什麼?”

  “媽,”我決定主動捅破窗戶紙免得被東窗事發,“我談戀愛了。”

  “……”電話那頭歇了三秒,“開玩笑呢吧你?”

  醫生扭過頭,很不厚道地笑了。為什麼明明壓力很大的事,會突然變得這麼有喜感。

  “真的。有一陣子了。”

  “人怎麼樣?”

  “我覺得挺好,目前還在考察中。”

  娘親一副過來人的口吻:“男人,別的都可以不重要,但是一,要對你好,二,品性要好。”

  我瞥了一眼旁聽的醫生:“品性要怎麼觀測?”

  娘親:“所謂醉酒觀其性。找機會把他灌醉。”

  我囧:“他醉了,那我豈不是很危險……”

  娘親:“誰讓你私下灌他了。同學同事聚餐的時候。”

  我:“他跟我——不是一個領域的,聚餐聚不到一起。”

  娘親:“你到底找了個什麼?!”

  我大汗:“好人!大好青年!您肯定喜歡!”

  娘親:“你自己先全方位考量完確認沒什麼問題了,帶回來我們把把關。”

  然後就利落地掛斷了。

  醫生終於憋不住了,在我旁邊大笑出聲。

  十秒鐘之後,手機又響了。

  “你晚上住到蕭珊那裡去。”

  “啊?”

  “我會查崗的。”

  然後又利落地掛斷了。

  醫生笑不出來了。

  路人甲說:男人最怕的,是丈母娘,最討厭的,是閨蜜。這**雌性生物一切行為的出發點,就是為了讓已經很多舛的戀情變得更加多舛。

  我剛到宿舍裡把假期要用的東西收拾好,就接到了三三的電話。

  “位置。”

  “學校。宿舍。”

  “帶顧醫生來見見親友團吧。我們在XX路這邊的必勝客。”

  “你——們?”

  “還有印璽金石兩口子。”

  “我能不去麼?”

  “你是想長痛不如短痛呢還是——”

  “半個小時後到……”

  半個小時後,我和顧魏坐北朝南,沐浴著探照燈一樣的陽光,接受對面三個人的檢視。

  印璽笑得很是溫柔:“喝什麼?”

  “姐姐,你這樣我不適應……”喝不下去,“有話直說吧。”

  顧魏抿嘴笑了笑:“兩杯熱巧克力。”一隻手輕輕貼上我的後腰。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裡,顧魏應對自如,我基本就是個擺設,除了悶頭吃,就是悶頭吃,完全無視三三已經快要抽筋的眼角。

  印璽到最後一副了了心願的家姐模樣:“校校別的事情上聰明,自己的事情上糊塗,以後你多操心了。”

  顧魏:“放心。”

  金石完全倒戈:“多來Y市走動走動,叔叔阿姨那關不好過。”

  顧魏:“年內會上門拜訪的。”

  三三:“晚上乾媽問,我就說她住宿舍了。”

  顧魏難得卡殼了一下:“麻煩你了……”

  回去的路上,我玩手機——

  “你剛從埃塞俄比亞回來麼?就知道吃!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醫生那個眼神呦~~~”三三。

  “鑒定完畢。此君可嫁。”印璽。

  “可以開始和家裡透透口風了。早做打算。”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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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生:還是男人理解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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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見家長

  2010年的七月,對於我和顧魏來說,就是一道分水嶺。之前的日子,就是過山車那前二十秒,慢慢爬坡,之後的日子,風波迭起。

  我逗留在顧魏那裡的第三天,週末,他被陳醫生喊去醫院找份資料,剩我一個人在公寓試驗從娘親那裡新學來的山藥瘦肉湯。正刨山藥皮刨得一手粘液,門鈴響了,我以為是顧魏,毫無心理準備地去開門——

  “……”

  “……”

  對方微笑:“林之校吧。我是顧魏的媽媽。”

  “阿姨好。”

  我覺得我的大腦跟鍋裡的水一樣,沸騰了……

  為什麼我披頭散髮為什麼我套著顧魏的t恤為什麼我滿手粘液為什麼我完全沒得到消息啊啊啊啊!

  醫生娘:“剛好他爸爸到附近辦點事,我就過來看看。在做什麼湯?”

  “山藥,西紅柿,瘦肉丁。夏天喝比較開胃。”

  醫生娘微笑著點點頭,把購物袋裡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拿出來放好。我手摸進口袋,飛快地按下顧魏的快撥鍵之後,便力作淡定地繼續刨我的山藥。

  半個多小時之後,顧魏開門:“媽?”

  醫生娘:“你還真是卡著點回來吃飯。”

  顧魏笑:“啊,校校在麼。”

  “嘖,”醫生娘輕輕打了下他肩膀,轉過身看著我笑道,“不要慣著他。”

  我:“不會…………”

  顧魏換了拖鞋掀開電飯煲蓋:“媽,你中午和我們一起吃麼?”

  “不了,我和你爸回去還有事。”醫生娘轉向我,“校校有時間來家裡吃飯。”

  顧魏捏了捏我的手,我乖巧地點頭。

  大門關上之後,我靠在墻上長長地呼了一口氣。顧魏伸手貼了貼我的臉:“緊張了?”

  “我已經出離緊張了……”

  吃飯的時候,我問起顧魏父母的職業。

  “我爸也是醫生,我媽是老師。”

  “老師?”對此我頗為詫異,“我們家林老太太也是老師,怎麼和你媽風格相差那麼大。”老太太比較犀利,而醫生娘明顯溫婉了許多。

  “教的專業不一樣吧。你奶奶教什麼?”

  “魏晉南北朝文學。”

  “哦,我媽教臨床麻醉。”

  “……”我扶額,“你其實可以直接告訴我你們一家三口都是醫生的!”

  一個麻醉,一個心胸外科,一個消化外科……

  “顧魏——”我咽了咽口水,“你們家配合一下,可以把人從上開到下了……吧?”

  顧魏笑得無比溫柔:“啊,所以你要乖一點。”

  不帶這麼恐嚇的>_<!!!……

  八月初,我回到學校跟項目,在外面跑了三個禮拜。

  顧魏看到我們的第一句話:“這個天,果真驕陽似火啊。”

  小草捂臉:“我現在看到比我白的男人,都有種除之而後快的心情!”

  車子開出去十分鐘,我才發覺:“這是去哪兒?”

  顧魏:“見公婆。”

  我:“⊙_⊙!”不帶這麼玩的!

  我開始打商量:“醫生,我,我沒準備東西,空手上門拜訪,是不禮貌的……”

  顧魏瞥了我一眼:“你想準備什麼?”

  “……”大腦一片空白,“呃,你等我想一想,等想好了之後——”

  “沒事,路上有50分鐘,你慢慢想。”

  “……”這個男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難搞了!

  最後,我無比糾結地被顧魏挾持回家,手裡拎著一個碩大的果籃,以及一盒醉蝦。

  在經過之前醫生娘的洗練之後,當我發現家裡除了醫生爹醫生娘,還有醫生爺爺和醫生奶奶的時候,已經完全寵辱不驚了……

  “爺爺,校校買了你和奶奶最喜歡的那家醉蝦。”

  是你買的吧……

  醫生娘接過果籃的時候撫了撫我的胳膊:“曬黑了。”

  顧魏笑:“沒事,她白起來快得很,下回過來你就看不出來了。”

  我:“……”

  顧魏的外貌襲承了爺爺奶奶的優點,性格則是父母的有機中和,我一邊感慨這廝實在是會遺傳,一邊陪著爺爺殺了盤象棋。最後我和顧魏聯手,才險險逼和。

  我長長呼了一口氣:“如果不是我們占先手,肯定沒這麼幸運。”

  爺爺大笑:“下得不錯下得不錯。你們倆之前對過沒有?”

  顧魏笑:“她這第一盤棋是留給爺爺了。”

  爺爺滿意地揮手:“吃飯吃飯,不要把小姑娘餓到了。”

  眾人起身去飯廳,我和顧魏走在最後,互相看了一眼,我攤開手掌,一手心的汗。

  吃完飯,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顧魏把我扔在爺爺奶奶旁邊,悠哉地作壁上觀(先生,你怎麼就這麼淡定呢?),我終於體會到那天他獨戰金印蕭的忐忑。好在長輩問的都是些常規的學習工作,應對得還算自如。

  之後,醫生娘端來果盤。我削蘋果,顧魏就在旁邊盯著看。

  奶奶:“小北看什麼呢?”

  顧魏抿嘴笑:“我在學習怎樣把果皮削成半透明。”

  奶奶笑:“姑娘家手巧。”

  我臉紅了……削蘋果皮的故事……

  分完了蘋果,我回頭看見他眼巴巴的表情,塞了一牙到他嘴裡。

  “我還想吃柚子。”某人繼續要求。

  我拿起一隻葡萄柚繼續剝,看見他笑得眼裡波光流轉。

  一旁的醫生娘開口了:“校校你不要慣著他,讓他自己弄。”

  “……”我看著手裡已經剝了一半的柚子,“還是我來吧。”

  我去廚房洗手的時候,聽到醫生爹的聲音:“還給你慣出毛病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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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生:我哪裡有那麼心機深重。

  (那你就是太愛我了^_^)

  醫生:姑娘家矜持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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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西裝革履

  見家長能見得這樣順利,我覺得有些意外,用表哥的話說,順利得讓我很惶恐啊。

  如果說,之前我和醫生是兩個人並肩而立,那麼見家長則標誌著我們開始完全入侵對方的生活體系。我的稱呼瞬間從名字飆升到“嫂子”,“弟妹”,“師娘”,“師太”,“顧魏媳婦”……

  自從被顧魏拎去參加了一次聚會,一去到醫院必遭調戲。陳聰醫生每次見到我都特別歡脫地“弟妹~弟妹~”(他只比顧魏大了二十幾天),護士長明明之前都喊我小林的,那天突然冒了句“顧魏家的,給他拿生薑冰糖燉點梨。”站在辦公室門口的顧魏同志,戴著口罩對著我眨眼睛眨得特別無辜。

  “怎麼感冒了?”

  下班的陳聰從我身旁走過:“相——思——”

  九月下旬他意外迎來了一個手術高峰期,我實驗排得滿。於是兩個見不上面的人,在戀愛一年後,迎來了短信密集期。

  醫生把我那些無釐頭的短信都留了下來,據他描述,他的手機就像個雜貨鋪。

  “剛才在三食堂,一留學生打的快餐裡有不明物體,遂操著一口扭曲的中文與打菜師傅理論,結果還沒說完,師傅驚為天人地爆了一句So What?!”

  “醫生,你天天在手術台上……回家坐葷菜不會有違和感麼?”

  “那麼多藝術家都是死了之後才身價暴增,我們死了之後……可以捐獻器官。其實按黑市價格算,真比我現在值錢。”

  我對醫生向來想到什麼說什麼,好在數量不多。然後會在類似下午三點,晚上七點這種完全無跡可循的時間接到醫生的電話。

  電話內容也很簡單:

  “在做什麼?”

  “導師辦公室……”

  “……”

  然後,然後就掛了。基本都是這麼短的對話。醫生說,見不到面聽聽聲音也好。

  九月底的一天,醫生打電話來。

  “你什麼時候回家?”

  “怎麼?你不是要代XXX值班麼?”

  “不用了,他本來打算十一訂婚,現在直接結婚請婚假。”

  “……”這樣也行。

  “我30號夜班,1號上午開始放假,3號上班。”

  “那我3號回家。”

  “1號晚上我是伴郎。”

  “……”

  於是十月一號中午在人滿為患的商場為醫生挑了條領帶之後,我們打包了食物直奔公寓。

  吃完飯他衝了澡趴床上補覺,我把他換下來的髒衣服扔進洗衣機,洗了盤水果,就抱著他的筆記本上網,戴著耳機一邊聽音樂一邊做翻譯。

  由於醫生一向行動無聲,我又比較專注,一直等我被撲倒才意識到,自己被偷襲了。

  說不緊張是假的,畢竟不是真的老夫老妻,雖然之前也親一下抱一下,但大都是很清水的,現在整個人埋在他身下,我大腦控制不住地秀逗,往外冒感嘆號問號省略號。

  原來一米八躺下來這麼長……

  這算不算小別勝新婚?……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咱倆肋骨硌上了!!

  醫生並沒有像小言男主那樣深情地望著我然後一個法式長吻,他只是撲倒,調整姿勢,腦袋埋在我頸窩裡,然後,不動了……

  我在心跳過速之前,用右手指戳了戳他:“嗯——”

  醫生:“嗯。”

  我戳完的那隻手不知道放哪,就那麼懸在半空中。

  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看到我懸著的右胳膊,抿了抿嘴角,撈到身側一放,繼續睡……

  於是我……

  也就這麼跟著睡著了……

  等我一覺醒來已經兩點半過了,身上蓋著薄毯,醫生坐在旁邊的地板上,聽我的音樂,翻我的文獻。

  他盤著腿,表情安靜,敲了大半行,想想,刪幾個字,再敲。

  我心理有種說不出的鬆軟,伸手揉揉他的頭髮:“這麼好一青年能單到30,實在是個奇跡。”

  醫生摘了耳機過來咬我。我發現這廝平日裡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其實也是一條狼。

  我知道他大學一直練太極,於是心血來潮抓住他手腕一折,扣到他身後,往上一推。

  一分鐘後,醫生藉助狹小的空間和身高腿長的優勢把我扣在身下:“哪兒學來的?”

  “小時候跟院裡的哥哥們學的。”我試圖反擊,奈何被他扣得死死的。

  “快三點了,我們要在五點前趕到飯店。”

  我一把把他推起來:“速度!你的西裝呢?”

  醫生平時白大褂裡面都是休閒裝,所以當我看見他扣上襯衫袖扣,穿上熨好的西裝後,我心裡大嘆“撿到寶了,真的撿到寶了。”

  娘親說,正裝是最能檢測一個人身材比例硬傷以及個人氣場的著裝。醫生沒有八塊腹肌,但是勝在骨架勻稱修長,平時注意鍛煉身上沒有贅肉……哎~我就喜歡腿長的。我一邊樂孜孜地給他打領帶,一邊慶幸醫院一般沒什麼穿正裝的機會。

  “傻笑什麼?”

  “我挑的領帶漂亮啊。”寶石藍多襯皮膚啊。

  “不應該是打紅色的麼?”

  “打紅色你是打算去搶親呢吧?”我拿開他搭在我腰上的手,“我要去變身了。”從包裡抽出一個紙袋,在他不解的眼神裡閃進衛生間。嘖,醫生穿得這麼妖孽,我無論如何不能牛仔褲加t恤啊。我再次感慨娘親的目光多麼具有前瞻性,開學的時候我還覺得她往我的行李箱裡加了件小禮服實在是多此一舉。素皺鍛的無袖連衣裙,白底,復古的黑色花紋,親媽就是親媽啊~

  化妝是個技術活,我不在行,敷了張面膜了事。正在梳頭髮的時候,門外傳來醫生的聲音:“你沒事吧?”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衛生間,除了喝他的須後水中毒,我實在想不出還能怎麼“有事”……

  頭髮盤好之後,我看著手裡有點複雜的發梳為難,推開門,對著陽台說上晾衣服的人喊:“幫個忙。”

  醫生轉過身來,愣了一下,慢慢走過來。

  我清清嗓子,故作鎮定:“還不錯吧?”晃了下手裡的發梳,“我看不見後面。”說完往他手裡一塞迅速背過身。

  醫生慢慢把發梳插到盤好的頭髮裡,理了理周圍的頭髮,然後在我的後脖子上,輕輕落了一個吻。

  —————————————————我是審閱分割線——————————————————

  醫生:我都跟家裡鋪墊了大半年了,哪兒能不順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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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婚禮陰影

  我們到酒店的時候,新郎正陪著新娘在化妝間補妝。新郎翟傑之前聚餐的時候見過,算起來和我是校友,在病理實驗室工作,新娘子在藥劑科。

  新郎調侃:“啊,找顧魏當伴郎實在是砸自己的招牌。到時候別人拍張照片傳到網上——看到伴郎,新娘後悔了……”

  一旁盤頭的新娘抿嘴笑笑沒有說話,只是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兩遍。

  顧魏一會兒要同新人一起去門口迎賓,我就出了化妝室幫陳聰一起擺喜糖。

  “弟妹,什麼時候喝你們的喜酒?”

  我抬頭看看花團錦簇的大廳,好像從來沒思考過這個問題。

  “可以開始考慮考慮了。”陳聰笑道,“這麼好的小夥子,抓緊時間,免得夜長夢多。”

  我笑了笑,突然覺得有些怪怪的。

  我坐的這桌有一半是顧魏他們科的,免不了被調侃兩句,眾人正聊得歡,大廳的光線突然暗了下來,司儀上台。我下意識地向門口望了一眼,只看到顧魏匆匆消失的側影。等到新郎新娘上了台,顧魏才從台側小門出來,立在暗處。

  身旁的陳聰突然“嘖”了一聲,蹙了下眉,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個女士跟在顧魏後面出來,應該是伴娘,與他並肩而立。

  顧魏的目光遠遠地向我們這邊掃來,晃了一圈,又面無表情地轉回了舞台上。

  我低聲問陳聰:“怎麼了?”

  他和護士長對視了一眼,淡淡地搖搖頭:“沒事。”

  舞台上新郎新娘正在眾人的歡呼聲中互表忠心,舞台下的陰影裡,顧魏頷著下巴,嘴巴抿起,臉上被燈光打得忽明忽暗看不清表情,讓我沒來由地覺得有些不對勁。這種不對勁在新郎新娘敬酒敬到我們這桌的時候尤其明顯。

  顧魏明顯喝了酒,眼睛水汪汪的。陳聰和翟傑兩家父母本就熟識,新人一過來,就被他攔住:“到了這桌,你喝一杯就走,說得過去麼?”

  翟傑瞟了我一眼:“你想怎麼喝?”

  我正奇怪這新郎怎麼這麼聽話,顧魏不動聲色地站到我旁邊。

  我看著他變紅的耳朵,低聲問:“有沒有先吃點東西墊墊胃?”

  顧魏夾起我碗裡的半塊南瓜餅放進嘴裡:“沒有。”

  他趁著陳聰勸酒的時候,把我碗裡的東西全部清光。

  “嘿,伴郎幹嘛呢?”斜對面一白面君叫道。

  顧魏走回新郎身邊。

  “這擅離崗位要罰酒的啊。”白面君不依不饒。

  然後——

  “行了,他已經喝得夠多的了。”

  “哎呦,伴娘心疼了。”

  顧魏的臉冷了下來。

  陳聰:“擅離崗位輪的到你罰麼?”

  白面君消音。

  我突然間,看出了些門道來。偏過頭看顧魏他們離開,卻正對上了伴娘的目光。最終只是禮貌地笑了笑,回過頭來繼續吃。

  “弟妹,多吃點,晚上你還要照顧顧魏。”

  敬完最後一圈,顧魏不見了。我剛摸出手機,他的電話就打了過來:“我在車裡歇會兒,有點暈。”

  我看到翟傑夫婦已經落座主桌陪著長輩用餐,便出了大廳往停車場去。

  顧魏閉著眼睛斜靠在後座,我從另一邊上車,伸手貼貼他臉:“顧魏?”

  顧魏“嗯”了一聲,環住我腰,靠在我身上。

  很重的啊!

  “醫生,你醉了吧?”

  “……”

  “你這個姿勢,不難受麼?”

  “唉,我心口燙……”

  心口燙,心口燙我又不是冰塊!

  休息了估計有二十分鐘,顧魏手機響了:“伴郎,準備回來送客了~”

  等送走所有的客人,已經十點了。

  伴娘走過來:“這麼晚了就別回去了,這邊房間都訂好了。”

  “不了。”顧魏向來是不喜歡住外面的,握著我的手腕跟翟傑夫婦打招呼,“我們先回去了。”

  新娘:“那高浠你怎麼說?”

  伴娘:“我搭顧魏他們的車吧。”

  看著眼前這個混亂的局面,我無奈地插話:“顧魏,我也喝酒了。”沒法開車。

  顧魏蹙了蹙眉:“老翟,我們的房間號多少?”

  回房間的路上,顧魏問:“誰跟你喝的酒?”

  “白面君,說要和我認識一下。”陳聰攔都沒攔住。

  顧魏皺皺眉:“下次別理他。”

  伴娘跟在我們身後進了隔壁房間。

  顧魏衝了澡,沒有幹淨衣服換,加上晚上沒吃什麼東西,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我去附近的便利店裡給他買酸奶,回到酒店,卻看到高浠站在我們門口。

  “我來送點解酒藥。”

  顧魏接過我手裡的袋子,表情淡淡地轉身進屋。

  “那個藥他以前吃過,挺管用的。”

  我微笑地看著高浠:“謝謝你。早點休息吧,今天都累了。”

  關上門,顧魏正坐在床邊,已經喝出了一圈奶鬍子,茶几上的解酒含片沒拆封,我終究什麼也沒說,進衛生間洗澡。顧魏現年30歲,三高五好,在我之前感情一片空白,連小說都寫不出這麼童話的橋段,我沒必要為過去的事情矯情。

  第二天,大家在餐廳一起用早餐。顧魏過去盛新出來的小米粥,高浠端了餐盤跟了過去。翟傑的表情有些尷尬,我繼續眼觀鼻鼻觀心地吃飯,卻仍是在余光掃見高浠扶上顧魏胳膊的時候,心裡一刺。

  吃完飯向翟傑夫婦以及雙方父母親友告辭,高浠隨車一同返回。車裡的氣氛有點悶,我坐在副駕駛上,看窗外行道樹一棵棵滑過。

  下立交的時候,後排的高浠輕聲說:“顧魏,你開慢一點。”

  “嗯。”

  過了三個紅綠燈。

  顧魏開口:“還在那個丁字路口下麼?”

  “對。”

  高浠下車後,我們都沒有說話,車裡安靜得只有外面透進來的車流聲。

  車鑽進隧道,四周暗了下來,我偏過頭看旁邊開車的人,心裡像被扎了一下。

  裝睡我是好手,唯一一項連我媽都識破不了的生存技能。我閉著眼睛,把胸口那些酸脹麻疼的東西平息下去,準時地在公寓小區前一個路口“轉醒”。

  “醒了。”

  “嗯。”

  “累了?”

  “嗯。”

  我推門下車,慢慢往回走。

  曾經我以為我是個沒什麼占有欲的人,現在發覺,未嘗不是沒有,只是不夠喜歡,所以不曾放在心上。但是現在面對顧魏,我雖不至於奢望他之前一片空白,卻也突然間無比希望他的前女友在另一個機構另一個城市另一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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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生:啊……這個還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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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我們談談

  回到公寓,我衝完澡換了乾淨衣服,把自己往枕頭裡一埋,睡覺。

  睡不著,聽著衛生間裡的水聲,一陣陣地發呆。

  直到顧魏從背後擁住我:“校校——”

  我說:“睡覺。困。”

  下午,兩個人坐在沙發上,他看電視,我上CNKI。

  “在看什麼?”

  “岩層破裂。”

  這是兩個小時內唯一的對話。

  三點多,三三打來電話來約我逛街,我看向顧魏,他撐著下巴盯著電視——上的廣告,點了點頭。

  出門前,我想了想,還是走過去,親了下顧魏的臉頰:“我走了。”

  他抬起頭,握了握我的手腕:“早點回來。”

  所謂逛街,就是兩個各懷心事的女人一人一杯飲料,在麥當勞裡對坐著發呆。

  我發覺這個畫面有點詭異,是在隔壁桌一個年輕媽媽向我們行了N次注目禮之後。

  我點點三三的手背:“思春麼?”不然我實在想不到如此正氣的人還能為什麼發呆。

  三三突然煩躁地爬了爬頭髮:“一個男人,怎樣才算——對你好的,超出正常界限?”

  “你活到這個年紀來問這個問題——基本說明那個人對你已經超出一般界限了。怎麼?動心了?”

  “誰動心了!”三三正色,“堅決不能被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所打倒!”(我們從小接受的都是怎樣的教育啊……)

  “啊,還是個有錢人。”

  三三毒辣地看了我一眼:“你出熱戀期了?智商恢復了麼。”

  輪到我煩躁地爬了爬頭髮:“一個男人,怎樣對待前女友——才算不超出正常界限?”

  三三一下子精神了:“怎麼?余情未了?”

  我聳聳肩。高浠在我眼門前的所作所為,無論如何都有失分寸了。

  “對方我不管,也管不了。我現在只在乎顧魏的態度。”

  三三一巴掌拍在我手背上:“光長腦子不長心眼,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豁達!一個醫院裡的你看不見的時間多了去了,不把她這心思給徹底滅乾淨了,你是準備未來若干年在你們家醫生身邊埋顆不定時**麼?!”

  “滅乾淨了——也該是顧魏把她給滅乾淨了。”關鍵人物不是我。

  “對了,你那個超出界限的糖衣炮彈是怎麼回事?”

  “……”

  我一開始真的是沒想得太嚴重,主要是我想嚴重了也沒用。但很快,我發現自己似乎想簡單了。

  十一長假後回到X市。論文項目一起上,一天去研究所向師姐要資料,回來的路上想到幾天沒見醫生,就轉車去了醫院,陳聰告訴我,顧魏上門診了。

  這是我第一次去門診大樓找他,已近五點,患者不多。我剛拐上樓梯,還沒到他們科門診室,就看到一男一女兩個扎眼的白袍立在走廊最裡面的盡頭,一個低頭一個抬頭,離得很近。我的太陽穴抽了抽:公事交流,公事交流……

  我立在候診廳門口的樣子,被正對著我的第一個辦公室裡的白面君看到,他晃出來,表情很是看好戲,低聲說:“來捉姦?”

  我匪夷所思地看著眼前的人,顧魏和你有仇麼?怎麼能這麼輕易地用上這個詞?

  遂笑了笑:“果然有那麼一類人總是唯恐天下不亂,民間俗稱——攪屎棍子。”無視他僵掉的臉,轉身離開。

  我把帶來的野山慄放在顧魏桌上。陳聰笑道:“你們兩個要不要這麼黏糊啊,啊?”

  我笑笑,點頭告辭。

  坐在公交車上,顧魏的電話打過來,大口喘著氣:“你人在哪?”

  “回學校的路上。”

  兩端沉默,我揉揉太陽穴:“顧魏,有的事,我們兩都先各自想想。先掛了。”

  接下來的日子,實驗樓-圖書館-導師辦公室-宿舍連軸轉,和顧魏的交流降低到每晚睡前的一句“晚安”。

  進入十一月,天氣一點點冷下來。期間三三來了兩個電話旁敲側擊,都被我搪塞過去,終於,小草問出口:“阿校,你沒事吧?”

  我把手裡合訂的地球物理學報翻得嘩嘩響:“沒事。”

  下午和路人甲乙碰頭的時候,手機響了。

  “我們談談。”

  “在開會。”

  甲乙草三人面面相覷。

  “那你先忙。”他掛斷。

  兩個小時後,電話又響了。

  我清清嗓子:“我這邊還沒結束——”

  “小草剛從我旁邊過去。”

  “……”

  “林之校,一個多禮拜了。冤殺也不是你這麼冤殺的。你是打算——讓我過去抓你麼?”越說越無奈的聲音。

  我拿著筆在紙上畫來畫去:“我不知道該跟你說什麼。”

  “那就不說——”

  “好的,拜拜。”我幹脆利落地掛斷。我是真的不知道從何說起,那麼就姑且再鴕鳥一會兒。

  二十分鐘後,顧魏站在我身後。

  我覺得這個人簡直已經把X大摸得爛熟了,尤其在小草這個叛徒的幫助下。

  他食指點點我手下的塗鴉,抬了抬下巴:“還有海南島台灣島。”

  等我補上,他抽走:“送給我了。”

  我看著這個素來溫柔的男人往我對面一坐,突然改走冷峻路線:“我們是談完了去吃飯,還是吃完飯慢慢談?”

  我拿筆敲敲草稿紙:“那要看你說的故事是長——還是短了。”

  顧魏扶扶眼鏡:“那你是想聽前面的,還是後面的?”

  我沉默了五秒鐘:“後面的。”

  “同一家醫院不同科室的同事關係。”他站起身,朝我伸出手,“走了,吃飯了。”

  “完了?”

  “不然呢?你還想有什麼?”顧魏突然有些氣急敗壞,“我一個禮拜沒踏踏實實吃飯了,我一個消化外科的總不能自己的消化系統出毛病吧?你倒是雲淡風輕的很,信不信我吃了你。”

  我被綁去吃牛排,看著顧魏一臉冰霜,餐刀劃得餐盤吱吱響,突然覺得,真是場無妄之災。

  清了清嗓子:“醫生,你沒覺得你很有流氓色彩?”

  顧魏抬了抬眼皮,最終還是端過我的盤子,一邊切一邊忿忿:“我就是覺得我太紳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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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生:是,你多雲淡風輕啊,跟風一樣,搞得我就跟瘋子一樣。

  (吵架很累,談心更累的唉)

  醫生:你怎麼沒懶得吃懶得喝呢?

  (吃飽喝好才有力氣談感情麼^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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