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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回門遇挑撥離間

    美娘等著等著便伏在桌上睡著了,醒來天光大亮,再看桌上酒菜已經冷透。她捏捏酸痛的脖頸,朝門外喊了一聲:“香槐。”

    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鬟麻利跑進來:“姨娘您叫奴婢?”

    “嗯。”美娘點點頭,指著桌上道:“把這些收了,再打水來給我梳洗。”

    別看香槐年紀雖小,在院子裡卻有幾分大丫鬟的氣派,應了一聲出門去喊人,不一會兒就有四個婢女過來收拾杯盞,擔水淨臉。

    美娘懶懶打了個哈欠坐到鏡台前面,讓香槐幫自己梳頭。她看著銅鏡中自己的臉頰被印上睡痕,紅通通的有些發暗,道:“剝個雞子來給我揉揉。”

    煮熟的雞子剝了殼貼在美娘臉頰,卻不見得比她的肌膚細嫩,香槐一邊輕揉一邊誇道:“姨娘您長得真美,皮膚特別好。”

    美娘笑笑:“好有什麼用,過兩年一樣人老珠黃。”

    “不會的呢。”香槐很篤定地說,“就算再過十年姨娘也一樣好看,咱們爺會一直寵愛您的。”

    誰稀罕那混蛋寵愛。

    美娘暗自嗤鼻,卻裝作很關心地問:“爺昨晚一直沒回來嗎?”

    香槐道:“沒有。”

    這廝行啊,她才進門兩天,他就敢出去鬼混夜不歸宿了。

    美娘又問:“爺以前是不是經常這樣?時常都不回府住?”

    香槐抿唇想了想:“一個月大概回來四五天吧……平時要麼住衛府,要麼去城西的……”還沒說完小丫鬟猛地想起了什麼,趕緊閉緊嘴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美娘勾勾唇沒有追問。城西最有名的不就是花街柳巷麼?遍地窯姐兒粉頭,不消說也知道那廝是去尋樂子了。

    惡心死了!

    不過轉念一想那廝去鬼混也成,最好染上什麼花柳病,全身流膿爛瘡死掉算了。她到時候一定抱著他的牌位大哭三天。喜極而泣啊。

    美娘忽然覺得生活中到處充滿了希望,她微笑道:“快給我梳頭,我要去給姑媽請安。”

    謝瓊正在用朝食,聽初柳說美娘來了,趕緊喚她進來。美娘低眉順眼進了屋子,規規矩矩給謝瓊行禮請安。

    謝瓊笑呵呵拉住她的手:“難為你那麼早過來,用過飯了沒有?在我這兒一起吃吧。”

    美娘屈膝垂眸,略有羞赧拘謹:“多謝姑母,妾身是用過了才來的。”

    謝瓊隨手揮了一下,初柳便讓人撤掉飯食,遞茶給她漱口。謝瓊拿手帕擦了擦嘴角,笑瞇瞇道:“過來正好陪我說會子話,對了?怎麼不見安平?”

    美娘道:“侯爺昨晚不曾回來。”

    她眉心微蹙,表達了心中的委屈。

    “這……安平應該是去衛府了。”謝瓊表情驚訝,但還是拉住美娘的手安慰道,“在朝廷裡做事哪兒有不忙的,你要多體諒安平。”

    “妾身知道侯爺忙,但是……”說著說著美娘的眼淚就包在眼眶裡了,“昨天侯爺親口說要帶妾身回娘家的,妾身便讓人給爹娘捎了信兒。可是侯爺卻沒回來,聽底下人說爺常去城西……二姑媽,妾身家裡的二老還在眼巴巴地等著盼著,妾身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

    美娘把新婚小媳婦被拋棄的哀怨模樣表現得淋漓盡致,任誰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憐惜,順帶痛恨謝安平喜新厭舊。

    可是作為把謝安平養成這副霸王模樣的謝瓊,卻絲毫不覺得謝安平有錯,她語重心長地對美娘道:“美娘啊,你也知道侯府跟小門小戶的不一樣,尋常男人尚有三妻四妾,更何況是堂堂的永嘉侯?大膽說一句,安平就算效仿他的祖父,納上十幾二十個妾侍也不出格。咱們府上三代單傳就得了安平這麼根獨苗苗,平素對他是驕縱了些,但你也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能動不動就覺得委屈。這樣吧,你今天照樣回去,我讓行雁收拾東西送你回家見見父母,順道幫我向令尊令堂問聲好。”

    美娘忍下淚水,諾諾道:“……是。”那模樣簡直是百般委屈,千般難言,不情不願。

    出了謝瓊的院子,美娘頓時抬頭挺胸,收起了剛才可憐兮兮的悲慘怨婦樣兒。不一會兒要回門的禮品都裝好了,行雁來請美娘上轎,美娘瞟見滿滿的幾口大箱子裝在馬車上,手絹掩嘴遮住笑顏。

    誰會吃那混蛋的醋,他愛回來不回來,死在外面更好!去找二姑媽哭一哭不過是讓謝瓊覺得侯府和謝安平理虧,之後才好順理成章答應她要回娘家看看的請求,而且因為愧疚,侯府還會補償她一堆值錢玩意兒。

    美娘心裡簡直樂開了花,躲在轎子裡一個勁兒地偷笑。過一會兒她笑夠了,隔著簾子喊行雁:“行雁。”

    行雁在外回話:“小的在,姨娘有何吩咐?”

    “東西你讓人送到宅子吧,反正過兩天我爹娘也要搬過去,幾口箱子怪沉的,挪來挪去也費事兒。還有,你差人把宅子好好打掃一遍,別留下奇怪的……東西。”

    也不知道那大胡子走了沒。

    行雁答應:“是。可是姨娘,就這樣空手回去沒問題?”

    美娘玩兒著手絹說道:“沒事,我爹娘不會計較的。”

    至於王金桂計不計較,她就不知道咯。

    京郊渡口,謝安平帶著一列金吾衛士兵站在碼頭,挨個兒盤查過往渡船和船上的人。

    他身上的衣裳還是昨天那套,而且眼眶微青面容略有倦色,但一雙風流眼陰鷙有神,盯住過往行人,一個也不漏下。他一夜未眠蹲守在這裡,為的就是抓人。

    “侯爺。”姜參事從另一邊走來,略有喪氣地搖了搖頭。

    謝安平握緊刀柄,咬牙道:“城門給爺守死,繼續派人搜捕,爺就不信抓不到他!”

    姜參事道:“他受了傷應該跑不遠,也許並沒有出城,而是躲起來了。”說著姜參事流露出一種惺惺相惜的感情,“不過這霍老大也真算個人物,我們折了五個精衛,才傷了他一刀。”

    謝安平哼道:“漕幫老大當然不是吃素的,霍青城要那麼好抓,爺早就直接把他拎回衛府了!老奸巨猾的狗東西,不僅弄死了京兆府的證人,上回還派人追殺爺,要不是爺運氣好碰上……哼!”

    想到這些他就氣悶,說起來漕幫不干金吾衛的事,人家是混江湖的他小侯爺是混朝堂的,一個黑道一個白道,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去。不過去年底漕運上出了件貪污案,有人在運糧的時候做手腳,侵吞了各地上繳的官糧。謝安平受命調查哪些人牽涉其中,頭一個自然要查漕幫,一查漕幫就要跟他們的老大霍青城交手,小侯爺囂張跋扈慣了目中無人,霍老大久居高位哪兒能容得一個毛頭小子如此放肆,倆人三言兩語不和就動起手來,自此結下梁子。

    眾所周知漕幫作為江湖上最大的幫派,人多勢眾,沿水路的各地官府都要給幾分面子,不敢輕易動他們。謝安平明裡問不出話,於是就來陰的,親自潛入漕幫打探消息,哪知不慎被霍老大發現,派出手下追殺他。謝安平能掌管金吾衛也非等閒之輩,不僅沒讓霍老大捉住,甚至還拐走了幾個證人回京。可是證人才交到京兆府幾日,就忽然暴斃獄中,謝安平頓時失去了可以指證霍老大參與漕運貪污的關鍵證據。小侯爺氣得不行,發誓一定要活捉霍老大,一雪前恥。

    這次是天賜良機,密報說霍老大潛進了京城,謝安平尋思機會來了,布下天羅地網等他來。功夫不負有心人,姜參事帶人圍堵住了霍老大,甚至還傷了他,可惜功虧一簣,霍老大還是逃了。

    謝安平摩拳擦掌:“爺一定要逮住他,再從他嘴裡撬出是哪個王八羔子那麼大膽,貪了官糧不說,居然還敢在爺的眼皮子底下殺人。老姜,你說霍青城是往城西方向去的?”

    姜參事道:“屬下親眼見他是往西邊逃去,城西地方復雜三教九流都有,便於藏身。屬下已經安排衛兵去那裡挨家挨戶搜了。”

    謝安平揚手一揮,大步邁出:“走!爺親自去搜!”

    侯府的轎子落在王家門口,美娘剛剛下轎准備進去,就見她娘俞如眉走出來,眼眶通紅臉色慘白,而尤文揚默默跟在後面,也是一副難過模樣。

    “娘怎麼了?是不是他們又欺負你?!”

    美娘匆匆迎上去,以為又是王金桂干的好事,頓時要沖去找王金桂算賬:“您別難過,我現在就給您出氣去!”

    “站住!”

    俞如眉拉住美娘,等她一回頭,揚手狠狠給了美娘一個響亮耳光。

    美娘不可置信地捂著臉頰:“娘……”

    “從小到大,我沒捨得打你一巴掌。”俞如眉胸口起伏劇烈,氣得手腳顫抖,“你說實話,你是不是……是不是去給人當……小妾了?”

    美娘一怔,愣愣地盯住俞如眉,沒有辦法回答。

    俞如眉一見她這心虛的表現就哭起來,邊哭邊打她:“我是怎麼教你的?寧為窮妻不為富妾!我們不貪別人錢財家勢,只看人品……你怎麼能瞞著我做這種事?!你是不是貪慕虛榮富貴,見侯府有兩個銅板就不知廉恥地送上門去?我的女兒怎麼可以當別人的小妾!你怎麼會是這樣……”

    美娘不敢躲,眼淚唰唰掉下來,泣不成聲。

    尤文揚也氣美娘隱瞞,但見她被打得狠了還是心疼,過去護住她:“你啊……叫我說你什麼好!”口氣裡盡是失望和恨鐵不成鋼。他擋住俞如眉:“娘您別打了,且聽妹妹怎麼說罷,看她以後有甚麼打算,一步錯不能步步錯,總不能一輩子給人家當妾。”

    俞如眉心痛不已,放下手哽咽著問:“聽見你哥的話了?咱們這就把彩禮退回去,就算要賠銀子也使得,你給我回來,不許再留在侯府!”

    她也不想留,問題是可能嗎?美娘埋著頭小聲說:“我沒什麼打算,暫時就這樣罷。”

    “那種地方你還留下干什麼!”俞如眉哭道,“我是不想你像我一樣過日子,所以才叫你一定要選個好夫君,貧寒點也沒關系,至少對你好知道心疼你……美娘,我們都是為你好,你就聽為娘的話,回來好不好?”

    美娘就是知道他們對自己是真心實意的好,所以才不忍看他們再過這種寄人籬下的日子,所以才寧願自己受罪,也要擺脫現在的生活,她抹著淚說:“不行的,我都跟了小侯爺了,怎麼還可能回來?哥你見過他,知道他的脾氣,我不能回來害了你們。其實他對我挺不錯的,樣樣事情都依我,我在侯府過得很好,你們不要擔心……”

    俞如眉一直嚶嚶嗚嗚地哭,堅持要退了彩禮把美娘換回來。尤文揚也說:“當初你說跟澄海不合適,我還以為你是難為情,沒想到你早就作了打算……美娘,我這個月就進吏部歷練了,每月有三十兩的俸銀,等以後做了正職更多,咱們把這錢拿來還給侯府,就當是賠人家辦酒的花費,如果一月還不完就還一年,一年還不夠就兩年、三年,一直還下去直到還清。小侯爺並非良人,你千萬不要再跟著他,你以後就跟著我,哥哥養你一輩子。”

    這個家最心疼她,無論她做了什麼樣的事都願意體諒,完全無條件呵護她的人就是尤文揚。美娘挨打都沒有覺得多痛心,現在聽到她哥這樣說,頓時覺得心如刀割,她失聲痛哭:“哥——”

    尤文揚抱住她拍撫背脊:“不哭了不哭了……咱們以後重新開始,不理以前不好的事了。”

    “呵,大言不慚啊有人。”

    一聲嗤笑,王文淵雙手抱胸站在屋簷底下,年輕的臉上掛著難以說清的情緒:“你想得倒美,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你要了別人的好處卻又捨不得妹子,哪兒有這樣做生意的,不能恩將仇報啊大哥。”

    美娘一驚,抬頭瞪著王文淵。

    尤文揚皺眉:“你什麼意思?”

    “問問你的好妹妹不就知道了。”王文淵勾起嘴唇,徐徐道:“比如問她是怎麼搭上小侯爺,把你從大牢裡撈出來的,再比如問一問爹做壽那天,她給小侯爺吹了什麼枕邊風,讓人家為大舅哥謀個好差事。我記得你最開始是打算去工部的,怎麼最後又變成了人人擠破頭都想進去的吏部了呢?大哥,你不覺得可疑嗎?”

    尤文揚臉色唰一下就變了,他緩緩松開僵硬的手臂,低頭看向美娘,嘴唇囁嚅:“……是因為我嗎?你……是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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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給休書雨夜驚魂

    “不是!你別聽他胡說,不是那樣的!”

    美娘矢口否認,但遭王文淵無情揭穿:“妹妹可真是用心良苦啊,委身給小侯爺換回大哥一命,哪知人家不但不領情,還呼來喝去的。美娘,二哥我真替你不值!”

    美娘怒道:“王文淵你閉嘴!這兒沒你說話份!”

    王文淵不甘示弱,繼續挑釁:“這兒是我家我怎麼就不能說話了?美娘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只幫大哥不幫二哥,你瞅空也在小侯爺面前替我說說好話,我們一家就指望你過活了呢。”

    他句句帶刺,戳穿美娘讓她難堪,可是更難以接受的是尤文揚。

    尤文揚紅了眼眶:“難怪……都說金吾衛的大牢有進無回,可我卻不曾受刑,原來是因為你……難怪小侯爺審案偏幫咱們,我起先以為是父親去打點了關系,卻不想是你……我、美娘我……”

    堂堂七尺男兒非但不能保護親妹,甚至還要連累她用清白換取性命,他怎麼那麼窩囊!

    俞如眉也沒想到竟是這麼回事,頓時痛哭起來:“我可憐的女兒……”

    尤文揚整個人失去了活力光彩,低垂著雙肩就像一棵飽經風霜的老樹,美娘見狀急忙道:“這兩件事沒有關系,我喜歡小侯爺,我是自願嫁給他的,哥你不要多心,真的不關你的事!”

    “別說了,都別說了。我知道。”尤文揚深吸一口氣,抬頭擠出勉強的笑容,“咱們不是賣女求榮的人家,你和娘親在家等我。”

    說完他竟扭頭就出了門。

    “哥你去哪兒?你回來!”美娘以為他要去找謝安平拼命,急得跺腳,“你快回來啊!”

    還沒追上,尤文揚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了。

    美娘拉著俞如眉,焦急道:“我們分頭去找哥,現在哥不聽我的,只有您能勸勸他了。不能讓他去侯府,會出大事的!”

    哪知俞如眉卻格外鎮定,眉目沉穩,她反過來安慰美娘:“文揚做得對,由他去吧,你先回房,我有事找你爹說。”

    連俞如眉也撇下她去找尤思仁了,美娘傻愣愣站在院子中央,瞅見在一旁看好戲的王文淵,一股腦兒把氣全撒在他身上。

    “我跟你上輩子有仇還是怎麼!現在我們娘仨鬧成這樣你滿意了?!”

    她曾經想得多麼美好,娘親搬出來大哥去做官,三人離開王家其樂融融,可現在全落空了。

    王文淵吊兒郎當地說:“妹妹,敢作敢當呀,你做得出來怎麼還怕別人說呢?再說——二哥我其實在幫你啊。”

    美娘狠狠啐他一口:“呸!狼心狗肺!”

    王文淵低頭笑笑,也走了。

    美娘恨不得掏出王文淵的心肝看看是不是黑的,她沖他的背影狠狠一瞪,趕緊出門找到行雁。

    “行雁,你回侯府大門口去守著,要是見到我大哥就把他帶回這裡。無論用什麼法子都成,他不肯走你就算綁也要把他綁回來!聽清楚了嗎?!”

    行雁見她眼睛紅通通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敢多問,趕忙答應:“是,小的這就回府。”

    美娘折回王家去,本來是打算找她爹娘,但尤思仁書房的門關得死死的,不像有人的樣子。她走了一圈沒尋到俞如眉,想想還是先回了自己的閣樓,把黃鶯和櫻桃叫來。

    美娘問倆丫鬟:“你們是想留在王家,還是想跟著我?”

    黃鶯想也不想就說:“當然是跟著姑娘您了!姑娘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一輩子都不分開。”

    美娘沖她笑了笑,再問櫻桃:“你呢?”

    櫻桃有些猶豫:“那個……姑娘,侯府裡活計多不多?會不會有很多規矩?”

    美娘面無表情:“活計多不多要看我讓你干什麼,其他的我不知道,但侯府大丫鬟的月例是三兩銀子,一年下來就是三十六兩,再加上主子賞賜的,七七八八也能有近四十兩。櫻桃,你在這裡每個月才能領一兩銀子吧?”

    黃鶯道:“還要被大太太克扣!一個月撐死不到五錢!”

    “侯府真的那麼大方?”櫻桃兩眼放光,不過還有些遲疑,“但是姑娘您也知道,我長得不好看腦瓜子也不機靈,我去了肯定會被人欺負的……”

    美娘笑笑:“難不成你在這兒就不受人欺負了?以往我在家還能護著你,現在我一走,還有誰幫你說話出頭?”

    權衡利弊,櫻桃拿定主意,堅定點頭:“我跟著姑娘。”

    “好。”美娘一口答應,胸有成竹的樣子,“不過櫻桃,我要先把你賣出去再買回來。黃鶯,你托人問問楊家哥兒那裡要不要丫頭?”

    櫻桃迷糊不解,什麼叫賣出去又買回來?

    下午的時候楊家就回話了,說小姐房裡缺個使喚丫頭,美娘當下便叫櫻桃收拾東西,把她發賣了出去,賣的銀子讓綠竹拿給王金桂。

    “櫻桃笨手笨腳的伺候不好人,還又懶又饞,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留在府裡也是浪費口糧,不如賣了圖個干淨。”美娘找了一堆借口,現在有侯府在背後撐腰她說話底氣也足,“還有你給大太太說一聲,我那邊缺人,黃鶯我要帶走,她的賣身契給我,我出八十兩銀子,夠府裡再買上兩個好丫頭的了。”

    “是。”綠竹應了卻沒走,而是在美娘眼前踟躕,欲言又止。

    美娘抬眼:“你還有事?”

    綠竹仿佛下定很大決心,“噗通”就在美娘面前跪下來,仰頭哀求:“姑娘您行行好,也帶奴婢走吧!”

    美娘先是怔了怔,隨即冷冷一笑:“你是大太太屋裡的人,我哪兒能帶你走。”

    綠竹給美娘磕頭:“如今只要姑娘您說句話,大太太哪兒敢說一個不字!姑娘您就可憐可憐奴婢,只要能讓奴婢離開這兒,奴婢願意給您做牛做馬!”

    美娘冷眼打量綠竹,並不信任。黃鶯悄悄附耳道:“聽說大太太要把她送出去做人情,上回陳大人來吃酒就看上她了,還有,二少爺一直想把她收房。”

    敢情是想借她的手“脫離苦海”啊。

    美娘不動聲色,心裡估量綠竹值不值她說情,片刻,美娘歎息一聲:“看你也是可憐人,行,我給大太太說說,替你求個情。不過要她願意放你才行,不然我也愛莫能助。”

    綠竹喜出望外:“多謝姑娘的大恩大德,奴婢以後一定會報答您的!”

    別恩將仇報就好。美娘唇角彎起一抹弧度,沒搭理綠竹這句話。

    傍晚的時候俞如眉來了美娘的小閣樓,美娘見她冷著臉與平時不大一樣,心裡還有些發楚。她很怕俞如眉不理自己,怯怯伸手拉住娘親袖子:“娘您來了,快坐。”

    俞如眉坐下,撫摸著美娘的臉頰,愧色濃濃:“還疼不疼?”

    美娘急忙搖頭:“不疼,一點也不疼。”

    “唉……”俞如眉垂眸歎息,“是我錯了,我一直都錯了。”

    美娘勸道:“不怪您,您這麼多年也不容易,是我不懂事讓您難過……”

    俞如眉自嘲地笑笑,握住美娘的手看了又看:“其實我有什麼資格教訓你,我自己都糊裡糊塗的惹人笑話。從前我的父親、你的外祖就讓我嫁給鄉下漢子,圖個踏實。我那時年輕不懂事,心高氣傲,見你爹是讀書人斯斯文文的,不像鄉下漢那麼粗魯,所以一心一意跟了他,成了親他還是讀書,而我跟著你外婆擺攤賣扁食,賺兩個錢貼補家用……他上京赴考一年多沒消息,我便賣了鄉下的田地找過來,可他卻已經娶了有錢人家的小姐。美娘,我不是不心寒,但那時文揚年紀還小,我一個女人花光了所有盤纏才來到京城,無依無靠的,只能暫且待在王家,後來發生意外……有了你,還算尤思仁有點良心,待你是極好的,我那點想走的心思就漸漸被磨平了,十幾年的時間,我稀裡糊塗過到現在。”

    美娘見俞如眉自責不已,心裡也難過:“那種時候您只能這麼做,我怨過爹,但我從不怨您,因為我知道一個女人拖兒帶女的實在太艱難了,沒有辦法不依靠別人。”

    “你打小就膽大心細,不像我也不像尤思仁,也不知道像誰。”俞如眉苦笑了一下,繼而從袖子裡摸出一封書信放在桌子上。

    “你爹已經寫了休書給我,我們明天就搬走。”

    美娘大驚:“啊?”

    直到晚上睡覺躺上床,美娘也還沒回過神來。她是很想俞如眉搬出去,氣氣她那負心漢的老爹,逼他在兩個老婆之間做出選擇,可是真的鬧到休妻?美娘沒有想到俞如眉下午是去找尤思仁要休書了,更沒有想到一向對父親死心塌地的母親也會這麼決絕。大概是真的被傷透了心吧……

    窗外悶雷滾滾,不一會兒就下起暴雨來,美娘聽著辟裡啪啦的雨點打在窗稜上,更加睡不著了,在那裡翻來覆去。

    炎熱的夏夜迅速降溫,涼風從沒關的窗戶灌進來冷颼颼的,美娘起來披了件外衣,端著燭台去關窗戶。雨勢很大,窗戶下的地板已經積了一灘水,夾雜了泥土腥味兒的夜風吹過來,然後蠟燭一下就被吹熄了。

    美娘放下燭台,伸手去拉窗戶。恰巧一道閃電劃過,照出窗戶外的一張人臉。

    “啊——”

    美娘嚇得尖叫一聲,腳下踩著水一滑,直撲撲摔在地上。地板發出沉悶的咯吱聲,有人跳進來,在美娘身旁蹲下,黑暗中一雙眼睛就像饑餓的野獸發出凶惡的光芒。

    閃電接連撕破了夜空,轟隆隆的雷震得大地發抖,美娘這時看清他的臉,不覺一怔。

    “二哥?”

    王文淵衣衫盡濕,黑發垂下幾縷濕漉漉地貼在陰沉的臉上,眼睛直勾勾盯著美娘,好似想把她看出兩個洞來。

    他不說話,美娘卻松了一口氣,撐著坐起來,拉了拉衣領:“你大半夜不睡覺跑我這兒來干什麼!你是不是嫌白天整得我不夠,晚上要嚇死我才甘心?!”

    王文淵嘴唇動了動,卻沒吱聲,美娘沒好氣道:“你也不想想咱們都幾歲了,怎麼還像沒長大似的。從小你在我被窩裡放蟲子老鼠,看我被嚇哭了你就高興。可我現在都嫁人了!你一個大男人半夜跑到妹子房裡來說得過去嗎?你快走,我現在沒心思陪你鬧騰,我煩都煩死了。”

    可是王文淵就像成了泥塑的雕像一般,還是定定杵在那裡,看不出要走的樣子。

    美娘惱了,氣鼓鼓推他一把:“你再不走我喊人了!”

    她的手觸到王文淵,王文淵反手一把抓住她手腕,冷冷開口:“你就那麼討厭我。”

    美娘吃痛,又甩不開他的手,生氣罵道:“廢話!我當然討厭你!”

    王文淵手掌愈發用力:“那他呢?”

    他?還是她?美娘納悶:“誰啊?”

    “謝安平。”王文淵咬字特別清楚,仿佛在齒間就把這三個字磨碎了。

    那混蛋……美娘勾唇冷笑:“我不討厭他。我恨他。”

    聽到這裡王文淵的臉龐浮起淡淡的笑,他把美娘從地上拉了起來。美娘覺得他今晚有些莫名其妙的,不禁後背發寒,她催促道:“你怎麼還不走,我要睡覺了。”

    哪知王文淵把她的手牽得更緊,居然說:“美娘,跟我走吧。”

    美娘吃驚:“跟你走?去哪裡?二哥你是不是淋雨發燒糊塗了?”

    “離開這裡離開京城,去沒有人知道的地方。”王文淵忽然抱住了美娘,口氣竟有一絲真誠,“美娘,我以後不會再欺負你了,我會對你好。”

    這這這……聽這語氣他是要帶她私奔?

    美娘現在的心情可稱之為驚悚,她覺得王文淵是瘋了:“你說什麼胡話!我怎麼可能跟你走,二哥算我求你了,你回去吧,別來鬧騰我了行麼?”

    她使勁推搡,想脫離他的懷抱。

    “你為什麼不跟我走?你不是恨謝安平嗎?為什麼還要留在他的身邊!”王文淵忽然發火,他捧起美娘的臉,眼睛裡就像燃了一把火,“你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他冰涼的唇覆上來,美娘腦袋裡轟得炸開了,被炸得天旋地轉。

    有沒有人能告訴她這算哪門子事?

    “放開……嗚嗚……”美娘費力掙扎,好不容易喘著氣推開王文淵,狠狠甩了他一個耳光。

    “王文淵你發什麼瘋!我是你妹妹!親妹妹!”

    美娘氣得胸脯起伏不定,肩膀聳起就像只刺蝟。她覺得也許並不是王文淵瘋了,而是自己瘋了,因為她竟然活在這樣一個家裡!

    王文淵牙齒磕到嘴唇,唇角溢出一絲血,他抬手緩緩擦去,正要開口:“你……”

    砰砰砰——

    這時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謝安平在外頭喊:“嬌嬌!嬌嬌開門!”

    這廝怎麼來了?美娘和王文淵皆是一愣,還是美娘先反應過來,沖著外頭喊了一聲:“爺我就來!”

    說完她狠狠搡了王文淵一把,指著窗戶小聲道:“看在我爹的面子上,今晚的事就當沒發生過,你快走,不然讓外頭那煞星看見,鐵定扒了你的皮!快走!”

    王文淵看看美娘又看看房門,一咬牙跨過了窗戶,他臨走時匆匆扔下一句話,再次強調:“你一定是我的。”

    是你姑奶奶!美娘狠狠瞪他一眼,隨後看著他跳下去,消失在雨幕之中。

    關好窗戶,美娘去打開了門,謝安平“滋溜”一下就鑽了進來。

    美娘露出“驚喜”的表情:“爺怎麼這時來了?”

    “爺不是答應了要陪你回門麼,當然得來啦。”謝安平甩了甩頭發上的雨水,又道:“打這麼大的雷爺擔心你害怕,所以專門來陪你睡覺。嬌嬌,你睡在爺的懷裡就不會害怕了。”

    他笑著張開手臂摟她,美娘頓時聞到一股子刺鼻的脂粉香味。

    她就說這廝是尋樂子去了!才從窯姐兒窩裡爬出來吧?!

    “哼!”

    美娘今天遇見亂七八糟的事太多,沒心情跟他虛情假意,恨恨地一甩手,轉身就走。謝安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嬌嬌你怎麼不理爺……”

    美娘指著他鼻尖罵:“你惡心,不許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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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逛窯子斷子絕孫

    謝安平瞪眼:“爺哪裡惡心了!”

    他摸了摸臉,心想雖然自己淋了雨有些狼狽,但肯定掩不住玉樹臨風瀟灑不凡的本質才對,怎麼就招人惡心了呢?

    美娘坐在床頭抱臂翹腿,昂著下巴把臉別到一邊,連眼角余光也懶得看他,鼻腔哼道:“自個兒聞聞你身上那味兒!”

    嫌他臭?

    謝安平抬手聞聞袖子,納悶道:“不臭啊……”

    “呵!”美娘嗤笑,陰陽怪氣道:“成天在那些醃臢地方打滾,跟別人一個被窩裡睡覺,香噴噴的湊上去還來不及呢,您當然不嫌臭了。哼。”

    以往她鬧脾氣只敢一分生氣九分撒嬌,但今晚她是九分火爆一分挖苦,把謝安平罵得一愣一愣的。他見美娘嬌嬌媚媚地坐在那裡,從那張漂亮小嘴兒裡吐出一句又一句刻薄的話,明明句句都在罵他,可他就是生不起氣來。

    哎喲這小妮子怎麼這麼撩人呢……

    謝安平抓抓發癢的胸口,決定遷就他心愛的嬌嬌,嬉皮笑臉湊上去:“你們女人常說臭男人臭男人,男人就是要臭才算男人嘛。”

    他嘟著嘴想去親美娘,可還沒碰上就被美娘一個巴掌打上來,把嘴皮子都打腫了。美娘冷冷道:“我們還說男人是殺千刀的,你怎麼不去挨刀子啊?”

    “嘶!”謝安平捂住嘴一陣痛楚,他委屈地看著美娘,“嬌嬌你打得爺好痛。”

    美娘惡聲惡氣道:“痛死活該!滾一邊兒去,別來我面前污我的眼睛!”

    說完她雙手用力一推,把謝安平推開老遠。

    謝安平差點摔倒,他臉上有些掛不住了,風流眼一沉,咬牙道:“鬧夠了就行了啊,不然爺、爺……收拾你了!”

    美娘才不怕他的威脅,抬頭挑釁:“隨、便、你。”

    她抓了床被褥扔在地板上,還順便用腳狠狠踩了幾下,指著說:“不許爬我的床,你睡地上!”

    美娘迅速放下帳子,倒頭拉過被子就轉過身去,甩給謝安平一個冷冰冰的背影。

    居然敢對他甩臉子!

    謝安平頓時火了,穿著鞋就跳上床去,把美娘從被窩裡扯出來。

    “你嫌爺惡心是吧,爺就是要惡心你!”

    他按住美娘一頓狂親亂摸,把她雙手扣在頭頂,兩條強健的大腿壓著她身子,然後在她身上蹭來蹭去,又啃又咬。

    美娘氣鼓鼓罵道:“滾開!”

    謝安平用牙齒扯開她的衣襟,准確無誤地咬住凸起的紅櫻,還故意拿牙尖去磨,又舔又吮,把她胸口弄得濕漉漉的。

    美娘癢痛交加,拱起身子罵他:“你變態!”

    謝安平不和她吵,一對兒風流眼似笑非笑,繼續搗鼓自己的事情。他騰出一只手摸向美娘裙腰,嘶啦一下就把她裙褲都褪下,手掌按上她白馥馥的雪臀。

    美娘一驚,遂更加拼命地掙扎起來,嘴裡罵得更凶了。謝安平嘿嘿一笑,在她臀上輕掐一把,眉眼得意:“爺就是惡心又怎麼樣,你還不是照樣要被爺干。”

    ……禽獸!

    美娘還沒罵出口,他就粗魯地頂了進來,她吃痛尖叫了一聲,全身都繃緊了。

    謝安平絲絲兒喘著涼氣,拍著她大腿道:“松點兒松點兒……爺要被你夾斷了。”

    “你就該斷子絕孫!”美娘凶巴巴地罵人,眼淚嘩一下就出來,抽抽道:“混球,就只知道欺負我……嗚嗚——髒死了!你髒死了……”

    謝安平撲哧笑了,俯下去貼著她臉頰哄道:“嘿嘿,就算爺兩天沒洗澡又淋了雨,身上是出了些汗味兒,但也不至於就把你臭哭了呀。香嬌嬌乖嬌嬌,別哭了啊……”

    誰是因為這個委屈了!美娘抹著淚嗚嗚地說:“要、要飯的,也、也比你干淨……你最髒,勾欄窯子裡那麼多……唔、誰知道你有沒有病……”

    咦???

    謝安平一怔:“什麼勾欄窯子?”

    美娘絞緊了小腹想把他擠出去,聞言冷哼:“你還裝蒜,我問你,你是不是去城西了?”

    謝安平大方承認:“是呀,你怎麼知道?哎呀嬌嬌跟爺心有靈犀,連爺去哪兒都猜得到。”他察覺到她在用勁,不甘示弱地往裡頂得更深了。

    “鬼才跟你心有靈犀!”美娘氣不打一處來,“你逛窯子就逛窯子,帶一身熏死人的脂粉味兒回來不說,保不准還染得有花柳病!你不准碰我,我不想染上那種髒病!你快出去!出去出去……”

    她柔軟的腰肢左右扭動,就像三月春風撩起的嫩柳。

    謝安平咀嚼過她的話,緩緩松開了她,把手撐在她腦袋兩側,低眉直直看著她,目光灼灼。

    美娘氣也撒完了,漸漸冷靜下來,對上他冷浸浸的眸子,方才生出些許後怕。她怎麼忘了這廝的霸王性子?此命休矣!

    “噗!呵呵呵……”

    豈料謝安平忽然笑了起來,眼睛彎成漂亮的月牙,他慢悠悠道:“哦——原來你以為爺逛窯子去了。”

    美娘喝道:“難道不是嗎?你自己說你去了城西,淋雨都沒能把身上的騷狐狸味道沖掉!”

    “鼻子真靈,比衛府養的大狼狗還好使。”謝安平捏了捏美娘鼻尖,“爺都有你了怎麼還會逛窯子,嬌嬌你多心了。”

    美娘現在能空出手揍人了,一聽就扇上去:“你什麼意思!我跟窯姐兒一樣嗎?!”

    謝安平越挨揍心情越好似的,繼續笑:“你比她們漂亮多了也有趣兒多了,而且你還會吃醋,吃起醋來像個小辣椒火爆爆的,嘿嘿,爺就愛吃辣。”他說話也不忘“正事”,捧起美娘的腰溫柔擺弄,邊弄邊解釋,“爺去城西是抓犯人,搜查的時候確實進了幾個風月場,但是爺發誓,絕對沒有搭理她們,真的是逛了一圈沒搜到人就出來了。”

    身體被他弄得像水一樣軟,美娘微微喘息,檀口吁吁:“我不信……嗯……”

    這色鬼去了那種地方能不尋歡作樂?騙誰呢!

    “不信你看看爺的褲兒,還是出門穿的那條。”謝安平辯白,忽然間有了個主意,“再不信的話爺只有這樣證明給你看了!”

    之後,他沖鋒陷陣越戰越勇無堅不摧。

    直到美娘哭啼啼點頭:“信了信了!爺我信了……”

    謝安平折騰許久才鳴金收兵,他伏在美娘身上抖了抖,然後用手抹了腿根黏糊糊的玩意兒伸到美娘面前:“看見沒?爺的子孫又多又稠,這麼寶貴的精氣兒爺只捨得給嬌嬌你。”

    好一個大方施捨的口氣。

    美娘香汗淋漓,喘著氣兒磨牙:“……多謝爺的賞賜。”

    呸呸呸!又腥又臊的髒東西,惡心吧唧的,誰稀罕要!

    謝安平樂呵呵的,把腦袋埋下去在美娘光滑平坦的小腹上親了一口:“兒子兒子,我把你放進去了,你要爭氣啊。”

    美娘含笑不語。她心裡想的是:小混賬你要是敢讓本姑娘肚子大起來,本姑娘就把紅花當飯吃!

    第二天起床後謝安平才去好好清洗,趁他出去的功夫,美娘把黃鶯叫來悄悄問:“我哥回來了麼?”

    黃鶯道:“大少爺沒回來。”

    美娘想他應該沒去侯府,不然行雁早綁了人送回來了,於是道:“你找個人去國子監看看他在不在那兒,要是在的話就盯緊他,別讓他惹出麻煩。”

    黃鶯慎重地點點頭,出去了。美娘把自己收拾打扮齊整,打算等謝安平回來就和他徑直離開王家,趕緊回侯府去,避免和俞如眉見面,省得她娘說出什麼話惹到這煞星。

    倆人剛下閣樓,就聽見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哭,然後王金桂披頭散發地跑過來,跌跌撞撞撲倒在美娘腳下。

    美娘一驚,脫口就問:“這是怎麼了!”

    “文淵、文淵不見了!”王金桂哭哭啼啼,手裡還捏著一張紙,“他留下這個就走了,不知道人去了哪裡!美娘啊,求你給侯爺說一聲,請他幫忙把文淵找回來好不好?大娘求你了……”

    美娘垂眼瞟見紙上只寫了四個字:遠走,勿念。

    她也有些錯愕,那個敗家紈褲的混蛋二哥居然離家出走了?會不會是他怕她把昨晚的事告訴謝安平,所以跑了?

    “哎喲我的文淵吶,你去哪裡了!在外面吃不飽穿不暖可怎麼辦啊——”

    王金桂哭得比殺豬還難聽,美娘實在看不下去,好言勸道:“大娘您別擔心,也許二哥只是想出去散散心,過幾天就回來了。以前他不也經常這樣麼。”

    王金桂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可是以前他從來不留書信的,而且我去他房裡看了,他連蛐蛐籠子都收拾走了!美娘,你二哥是鐵了心要離開這個家啊!嗚嗚,他怎麼能這麼狠心扔下咱們一家子呢?文淵啊——”

    “這個……”美娘篤定王文淵是怕遭報復畏罪潛逃了,只得硬著頭皮對謝安平說:“爺您看……”

    謝安平揮揮手:“行,爺讓人去找一找。”

    王金桂感恩戴德:“謝謝侯爺!謝謝侯爺!”

    美娘微微一笑:“爺,咱們回去吧。”

    走出王家大門,美娘正要上轎,只見來了幾個衙役,手裡拎著一個濕淋淋的包袱。謝安平見狀也沒著急上馬,而是喊過人來問:“什麼事?”

    “小的見過侯爺。”那衙役說道:“昨夜暴雨漲水,河裡翻了條渡船,沒了幾個人,小的們今早打撈出幾具浮屍還有東西,唯獨剩了個包袱找不到人認領。裡面裝著的身份文牒上寫的是王文淵,聽說這戶人家有個姓王的公子,於是來此問問。”

    美娘心頭一緊:“把包袱給我看看!”

    包袱皮解開,裡面是幾套眼熟的青年男子樣式的衣裳,美娘都見王文淵穿過,除此而外,還有個金燦燦的裝蛐蛐兒的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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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小猴爺:爺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你了哦……@美娘嬌嬌╭(╯3╰)╮

     美娘嬌嬌:你拿回去自己吃了吧!╭(╯^╰)╮

     酒叔:……好重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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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當首飾邀辦壽辰

    尤思仁去衙門認屍,幾具浮屍都泡得臉腫身脹看不清面容,尤思仁翻看過他們的後頸,搖搖頭:“文淵脖子上有顆痣。”

    屍體沒找著,可是人卻不見了。衙役沿河尋了三天,謝安平也派金吾衛去找,還是一無所獲。眾人只道恐怕凶多吉少,也許屍首被大水沖到哪個地方去了也不一定,這種情況下生還的機會幾乎是沒有。

    王金桂暈厥過去好幾次,醒來就抱著王文淵的東西哭,才四五日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癡癡傻傻,心智都有些失常了。王家全家上下都籠罩著一股陰霾,眾人因為此事被轉移了注意力,暫且放下了以前的吵吵鬧鬧,連尤文揚從國子監回來安慰尤思仁,唯獨王老爺子還不知道孫兒沒了,每天依舊去騾馬市場轉轉,親手喂喂那些牲口。

    小半月過去,王文淵還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尤思仁也漸漸絕望了,他和家人商量是不是要辦喪事。

    王金桂一聽頓時嘶嚎起來:“辦什麼喪事?你給誰辦喪事!文淵沒死!我的文淵還好好的!”

    她一直不肯接受這個事實,成天以淚洗面,一夕之間仿佛老了十歲。

    尤文揚也不贊成辦喪事,他道:“興許二弟順流而下被人救起,可能他受了傷,在別人家裡休養。且不急於一時,我們再派人出去找找,總還是有希望的。”

    尤思仁又何嘗希望王文淵是真的死了,他聞言只是撫腿歎息,盡顯蒼老頹態。

    這時,尤文揚道:“這樣吧父親,反正我打算離京一些時日,不如就由我順便去打聽文淵的消息。”

    尤思仁詫異:“你這個月應該去吏部了,離京做甚麼?”

    “我不去了,我已經把那個職位辭了。”

    “辭了?!那麼好的機會你居然辭了!”尤思仁大驚失色,聲音陡然提高。

    尤文揚道:“要靠著妹妹才能飛黃騰達,我怎麼可能過得安心?我不要美娘委曲求全,我以後不做官不進朝廷,不依靠他們侯府一丁點兒,我憑自己做出一番事業,只有娘家有底氣,美娘才會在侯府過得好。不然處處看人臉色,低三下四地去求人……父親,難道你就忍心見美娘過那種日子?”

    尤思仁被他說得臉色發白,吞吞吐吐:“你不做官……那你做什麼?這麼多年的書豈不是白念了?”

    “讀書不是為了做官,而是為了明理。楊復來也沒有去衙門謀差事,他打算去漠北做生意,我想跟他一起去。”

    這廂尤文揚去意已決,那廂美娘在侯府,卻因為王文淵的事心中橫了一根刺。

    她是討厭他,從小就討厭的不得了,誰叫王文淵成天就欺負她來著?什麼揪辮子下絆子都是家常便飯,他還捉蟲捉蛇嚇她,故意弄壞她喜歡的東西,撕破她的新衣裳……美娘不知道自己哪兒就惹著王文淵了,反正他看她不順眼,她也覺得他特別惹人嫌。

    最過分的一次是她大概五六歲的時候,那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寒風刺骨。尤思仁便送了件兔毛的小皮襖給美娘,美娘模樣兒長得精致漂亮,穿上白茸茸的皮襖,頭上梳兩個小辮兒,別提有多招人疼了。王文淵穿得是狐狸皮的襖子,卻眼紅美娘的兔皮襖,非要搶過來,美娘當然不肯了,他伸手來扯的時候她就在他手背狠狠咬了一口,血都咬出來了,還留下很深的牙印。

    王文淵懷恨在心,便使壞讓身邊小廝去騙美娘,說尤文揚要帶她騎馬,讓她去騾馬市場見面,而且還不能讓爹娘知道,否則就不讓騎了。那個時候王家還沒搬到現在的大宅子,從家裡去馬市就只用穿過一條街,美娘信以為真,吃過晚飯便偷偷去了那裡,溜進馬圈。

    哪曉得王文淵尾隨其後,見美娘進了馬圈就關上了柵欄,還把圈門鎖死。美娘年紀小人也小,根本翻不出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哭得都沒了力氣,最後在馬圈過了一夜。

    那夜可真是冷啊,美娘至今都忘不了外頭紛飛的鵝毛大雪,她縮在稻草垛子裡,又冷又餓又怕,哭著哭著就睡著了。然後她做了個夢,夢裡面有個髒兮兮的乞丐伸出手來抓她的襖子,她本來不想給的,可是見人家比自己高出一個頭,於是主動把襖子解下遞過去。

    “我們一起蓋好不好?”

    府裡的人找了一夜,最後還是清早馬夫來清掃馬圈,才發現了睡在干草堆裡的美娘。也是美娘命大,凍了一宿居然只是受了風寒,被抱回去吃了兩幅藥就好了,倒是王文淵因為犯下彌天大錯,被尤思仁狠狠抽了板子,連王金桂都沒能攔住,那傳話小廝也被攆出了府去。病好以後,美娘就不怎麼搭理王文淵,而王文淵也不敢再這麼沒輕沒重了。

    現在想來,倆人的死結就是那時結下的,其實後來美娘倒也不覺得王文淵是故意要害自己沒命,他肯定當時也是怕的,聽說他挨了打都沒哭,反而追著問她會不會死。可惜的是那件兔皮襖子不見了,沒有找到。

    唉,到底是少不更事。美娘覺得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她早就不記這份仇了,盡管討厭王氏母子,很想讓他們吃點苦頭,卻從沒想過要他們死啊!

    還有王文淵雨夜那晚的舉動,簡直都是喪心病狂,她當時都想兩巴掌抽死他,可他真的沒了,她心裡又挺不是滋味。

    “哎……”

    美娘揉揉堵得發慌的胸口,決定不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俞如眉已經搬出了王家,黃鶯和綠竹也跟了過來伺候,事情貌似一步步正按著她的計劃走,她還需要仔細謀劃打算。

    謝安平那廝一早就去衛府了,他最近倒是每天都去,聽說跑了個重要的犯人,他火得不行,於是成日揪著抓到的幾個小嘍囉拷打審問,傍晚回家身上偶爾還有血漬。美娘見狀由衷感歎他真是個煞星。

    “黃鶯,你進來一下。”

    晌午過後下人們都昏昏欲睡的,美娘瞥見周圍沒人,便把黃鶯單獨叫進房間,偷偷塞給小丫頭一包東西。

    美娘壓低聲音道:“你尋個由頭出府去當了,別在一家當鋪,多找幾家分開賣,換的銀子甭拿回來,找個地方藏起來,懂了嗎?”

    黃鶯掂了掂,裡面釵環相撞清脆作響,遂點頭道:“奴婢明白。但是小姐,這侯府的東西會不會被鋪子掌櫃認出來?”

    美娘肯定道:“不會,我拿的都是些不起眼的玩意兒,也不怎麼值錢。還有,那些金的銀的你可以先拿到銀樓去,熔了重新打個式樣再去賣,容易出手些。”

    主僕正在商量,只聽香槐在外頭說:“姨娘,四姑娘來了。”

    “快藏好。”

    美娘趕緊讓黃鶯把東西揣起來,緊接著軟簾一飛,商憐薇從走了進來。

    美娘堆起笑臉迎上去:“四姐怎麼來了?”

    “我一個人在院子裡無聊,想找人說話解解悶,你不嫌我煩吧?”商憐薇笑不露齒,看起來既溫柔又文靜。

    “怎麼會。”美娘報以同樣的笑容,吩咐黃鶯,“你去叫綠竹沏杯香茶來。”黃鶯心領神會,福過身就退下了。

    美娘牽著商憐薇坐下:“都是妾身的疏忽,不僅未能前去拜訪四姐,反而要姐姐先過來串門,真真是失禮了。”

    商憐薇很善解人意:“你娘家的事我都聽安平說了,也是造化弄人,妹妹請節哀,別傷心壞了身子。對了,安平還說妹妹從娘家帶回來兩個使女,剛才那個就是嗎?看著怪伶俐的哩。”

    安平說安平說……那混蛋什麼悄悄話都給你說是吧!

    美娘最見不得她端著正房奶奶的架子,遂笑道:“是呀,剛才這個叫黃鶯,算不得很機靈,頂多是老實本分罷了。要另一個綠竹才伶俐呢,對了,綠竹模樣也生得俊俏,本來妾身只准備帶黃鶯的,是爺非要讓妾身把綠竹也捎上。”

    果然,商憐薇臉色微變:“哦……是嗎?”

    “嗯,而且綠竹烹茶焚香的手藝極好,連爺吃了她泡的茶也贊不絕口。”美娘認真點點頭,“哎呀來了,喏,這就是綠竹。”

    綠竹端著兩甌茶盞進來,商憐薇仔細一打量,果然是個俊丫頭,雖然沒有美娘那種嫵媚勾魂,卻是小家碧玉的風情。

    綠竹奉上茶:“四姑娘請用。”

    商憐薇淡淡地點了點頭,然後挪開目光,美娘覺得她一定心情不佳,因為她把茶擱那兒就沒喝。

    美娘暗自得意:叫你安平長安平短的,現在難過了吧?你家安平可沒告訴你屋裡頭還有個漂亮丫鬟!

    “對了,妹妹你知不知道安平的壽辰就快到了?”倆人閒聊一會兒,商憐薇忽然問道。美娘一怔:“壽辰?”

    商憐薇見她一無所知的樣子,含笑徐徐道來:“安平是七月十五中元節生的,瞅著還有半個多月就到了,我想今年的壽宴就由你來辦罷。”

    美娘一聽連忙拒絕:“不行不行,妾身辦不好的……”

    “妹妹就別謙虛了,你是安平的屋裡人,你不來辦誰來辦?”商憐薇勸說道:“府裡兩位夫人年紀都大了,做起這些來難免操勞,我又身子不好幫不上什麼忙,這個家裡裡外外都需要人費心打點,這個擔子遲早要交給安平的屋裡人。其實也用不著多大排場,一家人圍在一起吃頓飯,有兩個助興的節目就成了。妹妹你好好辦,給安平過個難忘的壽誕。”

    美娘還想推辭,但不敵商憐薇百般勸說,再者別人都找到她頭上來了,她推三阻四確實說不過去,最終只好勉強答應。

    “……好吧,妾身盡力而為,如果碰上有什麼不懂的、拿不定主意的,勞四姐您費心指點。”

    商憐薇含笑頷首:“一定。”

    送走了商憐薇,美娘隱隱覺得這事兒恐怕沒那麼簡單。給那煞星做壽?侯府筵席她連見也沒見過,更遑論操持了。若是辦得好那是她一個小妾應該,若是辦不好落人笑柄,麻煩可就大了。

    可是商憐薇既然這麼開口,三姑媽那邊肯定是支持的,二姑媽這個人不好說,笑瞇瞇卻有些城府,誰知道她是不是也想借機讓自己下不來台?至於小姑媽……

    美娘靈機一動,不如就去請教一下謝秀,自己與她年齡差距不大,而且她那麼心疼那混蛋,肯定不會坑他對吧?

    話說回來,那廝居然是中元節生的!怪不得是這麼副鬼見愁的性子!

    打定主意,美娘心裡也沒這麼慌了,淡然地吩咐下人准備晚膳,只等謝安平回來吃。太陽落山的時候他回府了,不過卻鬧出一番動靜。

    “你,跪在這兒!”

    美娘聽見響動出去看,只見謝安平拎小雞一樣提著黃鶯的後領,把她摔在院子中央,讓她跪下。

    美娘暗暗驚心,快步過去:“爺,您這是作甚麼?”

    “嬌嬌,爺逮著個家賊,她偷你的東西出去賣,剛巧被爺抓個正著。”

    謝安平扔下一包東西在黃鶯面前,美娘定睛一看,不正是她讓小丫頭去當的那些!

    美娘的心一下就懸在了嗓子眼兒,偏偏謝安平還一副邀功的德性,指著黃鶯道:“手腳不干淨的奴才,先給爺狠狠打她四十板子,再叫人牙子拉出去賣了。”

    黃鶯咬著唇,嚇得臉色慘白,卻沒吐出一個字兒的解釋,更是不提美娘。

    很快下人們就拿著繩子和板子來了,要捆了黃鶯用刑,美娘見狀心急如焚,一下沖上去擋住。

    “別打!是我讓她去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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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送壽禮逃過一劫

    美娘攆走要用刑的人,又把黃鶯扶起來給她擦了眼淚,低聲道:“出去怎麼不小心?罷了,你先下去梳洗,我來對付他。”

    黃鶯委屈抽噎:“我也不曉得怎麼那麼倒霉就碰見了侯爺……嗚嗚,姑娘要不我還是承認了吧……”

    “你想小命不保嗎?”美娘握住她的手重重一捏,安撫道:“沒事,交給我。”

    打發走眾人,美娘拾起那包首飾,對謝安平道:“侯爺咱們進屋說罷。”

    回房關好門,美娘除了把“賊贓”擺到謝安平跟前,還把另一個金漆盒子也打開,指著道:“這些都是姑媽們給妾身的見面禮,這個鐲子爺應該記得吧?小姑媽親自送的,還有這根白玉簪子,是四姐從她頭上拿下來的。”

    謝安平點頭:“對啊。”

    “這些東西對妾身來說不僅貴重,而且代表了府裡各位長輩的心意,所以妾身從來都是好好保管,連戴也捨不得戴,就怕弄壞了對不住姑母姐姐她們。”美娘一轉手又指著另一邊說,“再請爺瞧瞧這些,那幾根銀簪子是妾身的嫁妝,還有兩副耳環也是妾身的隨身物,妾身讓黃鶯當的是自己的東西。”

    幸好她早有准備,就怕侯府的東西扎眼,所以只是挑了謝敏送的幾根簪子,還有嫁妝裡的一些零碎玩意兒出去賣。料謝安平一個大男人也不可能記清這麼瑣碎的事情,哪根簪子哪個戒指是誰的,他曉得才怪!

    果然,謝安平認可了這個解釋:“嗯,這些東西做得不怎麼樣,不可能是府裡的。”

    這種時候美娘忽然感激起謝敏送的幸虧是廉價貨,她微微一笑:“爺這下放心了?黃鶯不是家賊。”

    “可是……”謝安平在金吾衛審慣了案子,有著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精神,他托腮不解,“嬌嬌你還沒說你為什麼要讓人去變賣首飾?你缺錢用?”

    銀子當然不缺,謝瓊撥給他們小院子的月例至少是二百兩,過節還會額外增加,而且下人們的工錢都統一從侯府裡支,這些銀子只用來打理小廚房,又或者額外添置一些東西,所以非但花不完,每月還能剩下不少。美娘初來乍到就聽香槐說了,以前是香槐管賬,因為謝安平不常回來,每個月開支更少,別看香槐年紀小卻很忠心,把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條,替謝安平省下不少錢,竟然有一千多兩。美娘尋思這筆錢雖然數目可觀,但都是擺在明面帳上的,而且知情人比較多,打起主意來太費力,所以就干脆仍舊還交給香槐打理,她要使銀子的時候吩咐一聲便是了。

    現在可不能說缺銀子,不然這廝一問香槐就揭穿了,於是美娘搖搖頭:“不缺。”

    謝安平更納悶兒了:“你不缺銀子當首飾干什麼?”

    “是因為……”

    美娘低低垂眸,手裡絞著手絹兒,暗中狠狠擰了自己手背一把,一下疼得眼睛裡蓄起了淚水。謝安平一見慌神了,連忙蹦起來:“哎呀怎麼哭了?好了好了,不說就不說,爺不問了,你甭哭啊……”

    美娘裝模作樣擦了擦眼角的淚花,吸吸鼻子道:“其實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妾身是想給您買樣禮物,現在說出來就沒有驚喜了。”

    謝安平吃驚:“禮物?為什麼要買給爺?”

    “爺的壽辰馬上就到了不是嗎?”美娘歪著頭,輕抿櫻唇眼眸微紅,嬌滴滴道:“這是爺跟妾身在一起過的第一個壽辰,妾身想讓爺開心,所以不僅准備好好辦一場壽宴,還打算給您買件兒壽禮。可是妾身不想花府裡的銀子,那樣就當作是用您自己的錢給您買的壽禮,而不能算作妾身的心意了。所以妾身才讓黃鶯去變賣嫁妝……爺,您怪妾身麼?”

    謝安平一聽,臉上的表情頓時豐富起來,好似吃了一枚橄欖,有些心酸又有些甜蜜的味道。他眨眨眼,抱住美娘狠親一口:“不怪!爺的嬌嬌這麼有心意,爺怎麼捨得怪你。”

    美娘如釋重負地依偎進他懷裡,笑道:“爺對妾身真好。”

    “嬌嬌,你是怎麼曉得爺的生辰的?”過了一會兒,謝安平冷不丁問她。

    美娘討厭他問東問西,偏偏還要忍著不耐煩,好言答道:“妾身是聽四姐說的。”

    “哦,是四姐啊。”謝安平情緒漸漸低落下來,半晌才道:“別辦什麼筵席了,也甭給爺買壽禮,爺從來不過生辰。”

    美娘糊塗了,抬眼看他:“不過?”

    就算她這樣小戶人家的閨女,生辰那日不說多麼熱鬧,至少一家人也要吃一頓家宴,然後各人送上賀禮,這是規矩。可這廝身為堂堂小侯爺,竟然不做壽?

    謝安平眼簾低垂遮住了瞳子,一副不想提及的樣子:“就是不過。”

    “……哦。”美娘敏銳地感覺到他現在情緒不佳,所以順著他說:“爺說怎樣就怎樣,妾身聽爺的。”

    “真乖。”仿佛剛才他的低落都是美娘的錯覺,謝安平一抬頭又恢復了笑臉,色瞇瞇撲向美娘,“來讓爺抱一抱。”

    “爺真壞。”

    美娘同他在榻上嘻嘻哈哈打鬧了一陣,隨後香槐來請膳,倆人才收拾衣衫去用晚膳。

    吃飯的時候,謝安平讓香槐把小賬房的鑰匙拿來一把給美娘:“你以後要使銀子就自己去取,爺的東西就是你的東西,想怎麼花怎麼花,爺還不至於養不起你。”

    美娘竊喜,可還要推辭幾句:“妾身在府裡吃穿不愁,其實平素也花不了什麼錢……”

    “拿著。”謝安平硬塞給她,然後摸著她細細滑滑的手背笑道:“反正你整個人都是爺的,所以爺也不虧。”

    安寢之前,美娘瞅了個空去找黃鶯,黃鶯眼睛都哭腫了,見美娘安然無恙松了口氣:“姑娘!”

    “快坐著,今天嚇壞了吧?跌得疼不疼?”美娘拿手絹給她擦臉頰。

    黃鶯自責道:“都怪我沒用,我專門去了城西的當鋪,以為在那裡碰不上熟人,誰知進門就撞上侯爺,他一問我就露餡了。”

    “不怪你,是我沒想周全,他最近在城西搜犯人,難免你們就遇上了。不過咱們今天也算因禍得福了。”美娘噙笑,眼眸兒彎彎的,“他給了我賬房的鑰匙,以後要銀子我自己取便是,你不用再像今天這般冒險了。”

    黃鶯抹淚點點頭:“嗯,話說回來,姑娘你要那麼多銀子做什麼?”

    美娘神神秘秘的表情,狡黠笑道:“以後你就知道了,好了不說了,我得趕緊回去了。你幫我盯緊綠竹,我總覺得她有些不對勁。”

    白天她跟黃鶯說悄悄話,按理綠竹該在外面守著,可商憐薇都走進屋裡來了也沒人發現,差點被她聽見倆人說的話,好險!綠竹這丫頭本來就是王金桂身邊的,從來不跟美娘一條心,現在她能背叛舊主跟了美娘,焉知以後不會反過來又背叛美娘?

    除了綠竹,還有商憐薇。美娘就說這四姐不是個省油的燈,她拐彎抹角左勸右勸要自己操辦壽宴,哪知那混蛋壓根就不過!若不是今天歪打正著,美娘提前“吐露實情”,到時壽宴一開,謝安平肯定會甩臉走人撂下她不管。若是碰上想不開的女子,說不定受了這樣的羞辱就憤而自盡了!

    美娘琢磨著得找個機會報一箭之仇,但又不能當眾和商憐薇翻臉,高牆深院裡就是要笑裡藏刀暗箭傷人才有意思不是麼。表面風平浪靜,暗地裡把侯府攪得烏七八糟,想想她就覺得痛快。

    不過她有些好奇,提起做壽謝安平為什麼一副哀愁模樣?

    一定是她產生了錯覺,那種煞星怎麼可能傷心難過,他不給別人添堵就算好的了!

    回到屋裡,美娘已經做好了被謝安平折騰的准備,而且因為她剛剛逃過一劫,她還打算等會兒演戲的時候賣力一些,讓這廝擺弄夠就歇了,別忽然興起舊事重提,她什麼話都是胡謅的,說多就會錯多,露出馬腳。

    偏偏怕什麼來什麼,謝安平只是抱著她親熱了一會兒,並沒有要做那檔子事的架勢。美娘極度懷疑他是出去偷腥吃飽了所以沒欲望,所以偷偷在他衣襟處嗅了嗅,但沒有聞到香味兒,反而是一股男人特有的醇爽氣息。

    行啊這廝,竟然學聰明了,懂得洗干淨再回來了。

    美娘暗暗咬牙,虛偽笑問:“爺您今晚不舒服嗎?”

    謝安平不假思索地否定:“沒有啊。”

    “那……”你這混蛋怎麼這麼安分!別告訴本姑娘你突然轉性了變成正人君子了!

    美娘心裡這般想,可卻不能說出來,於是她溫柔一笑:“早點歇了吧,爺。”

    說罷她轉過身面朝內側,對著牆壁上的幔帳咬牙切齒。

    睡過別的女人又來和她同床共枕,惡心死了!

    室內安靜了一陣,美娘幾乎都要睡著了,冷不丁後背覆上來一具熱熱的身子。謝安平趴在美娘耳畔,小聲問:“嬌嬌你睡著了嗎?”

    美娘懶得理他,所以沒吱聲。

    可是謝安平不依不饒的,在她腮邊一直磨蹭,低低地喚:“嬌嬌,嬌嬌……”

    死混球你干嘛干嘛干嘛!!!

    美娘強忍著怒氣,朦朧睜眼:“唔……爺什麼事……”

    “嘿嘿,爺忽然想起來你說打算送爺壽禮,那你准備送的是什麼呀?”

    “這個……”美娘一個激靈瞌睡全跑了,頓時警惕起來,她哪裡准備送他壽禮,都是臨時亂編排的。她支支吾吾半天:“這個……我不告訴爺,說了就沒意思了。”

    越是這樣,越激起謝安平的好奇心:“說嘛說嘛,你不告訴爺,爺今兒晚上就不睡了,一直纏著你鬧。”

    虧你個大男人也好意思!

    美娘沒轍,眼珠轉轉回想了一下這廝喜歡什麼,登時發覺她還真不知道他的喜好,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十分好色,跟她一塊兒的時候手腳就沒規矩過。

    於是她說:“妾身打算買十個漂亮丫頭回來伺候爺,爺喜歡嗎?”

    謝安平興沖沖的臉立即就耷拉下來,他重重哼道:“哼!不喜歡!”

    他把頭埋在手臂裡生悶氣。

    遭了,捋錯老虎毛了。美娘趕緊改正,掩嘴咯咯:“爺真不經逗,妾身是騙您的,就算您喜歡,妾身也不願意。妾身才不要別的女人來搶爺呢。”

    “真的?”謝安平瞬間雀躍,亮亮的眼睛看著美娘,“那你快說到底壽禮是什麼?”

    美娘絞盡腦汁地想,忽然瞥見他肩頭的舊傷,憶起他說這是抓白老虎時弄傷的。這廝好像喜歡虎皮之類的玩意兒?美娘不敢確定,此時也只好賭一把,道:“妾身打算買幾張上好的狐狸皮回來給爺縫一件披氅。我看爺四季衣裳都不缺,獨獨缺一件能遮風擋雪的厚氅衣,所以才想給您親手做一件。”

    說完以後美娘忐忑不安,心想會不會這話又沒說對,惹到這廝就麻煩了。

    謝安平慢慢咧開了嘴,最後嘴角都要掛到耳朵上去了,笑意掩不住。

    “嬌嬌——”他湊上來親得美娘滿臉都濕了,過足了癮才灼灼地看著她,目光炙熱。

    “這麼多年你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喜歡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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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飛上枝頭變鳳凰

    什麼叫這麼多年她一直喜歡他?

    她恨不得一輩子都不認識他!

    美娘氣憤謝安平總是一副想當然的樣子,正想開口反駁,可還沒來得及說出話就被他堵上了嘴。

    他親著親著就來了興致,迫不及待把手伸進美娘的衣衫裡面,使勁揉捏搓玩,把她弄得嬌聲直喘。

    美娘很配合他的擺弄,她想著這廝正在興頭上,只要把他伺候高興了,他就不會再追著剛才的事問到底。於是她主動給自個兒寬衣解帶。

    謝安平卻一把按住她的手:“別動!”

    美娘不解地看著他。

    只見他勾起唇角,一手扯住她短短的小褻褲,使勁兒一撕。

    嘶啦——

    “嘿嘿,爺就喜歡親自動手把你脫得光溜溜的,感覺特爽。”

    美娘勉強奉承:“爺的喜好……真特別。”

    謝安平你這個死變態!

    翌日美娘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謝安平早就無影無蹤了。她坐起來覺得小腹有些不舒服,正暗自琢磨是不是昨晚被那煞星弄傷了,撩開被角一看,床單上有淡淡的紅印。

    原來是月事來了。

    美娘欣喜不已,雙手合十感謝菩薩讓她這個月運氣好沒中招,而且一想到起碼有五六日不用應付那廝的糾纏,她就覺得胸臆舒暢。

    但是她也清楚不可能每次運氣都那麼好,當務之急是要想個不懷孕的法子。院子裡謝安平的眼線那麼多,買藥回來熬是不成的,就算瞞得過一時怎麼瞞住一世?那廝天天要,她就得天天吃藥,久而久之任誰都要懷疑。

    坐在床上想了想,美娘決定去編排二姑媽。

    過了晌午,美娘換上一條素淨的裙子,藕色紗衣外頭罩了件兒湘色比甲,然後喊來香槐問:“現在去給二姑媽請安行麼?”

    香槐道:“二姑奶奶午膳後都要小憩半個時辰,未時三刻才起來。今天二十六,負責城裡幾個鋪面的羅掌櫃申時要過來對賬,姨娘您要請安不如等晚膳前再過去。現在剛過未時,外面日頭正毒,您當心曬。”

    就是要日頭毒才好。美娘道:“知道了。你去找兩匹爺喜歡的料子,爺要我給他做衣裳,對了,還有貂皮或者狐狸皮,也選些好的來給我瞧。”

    “誒!”香槐利索答應,帶著兩個小廝就去庫房找東西了。美娘趕緊叫上黃鶯出門:“快走。”

    臨走碰上綠竹正在給院牆下的石竹澆水,她見狀問:“姑娘您這是去哪兒?”

    美娘道:“睡久了身上乏得很,我去花園裡走走。你在這兒等著,過會子香槐要拿料子來,你幫我看看合不合適。”

    說完她搖著絹扇慢悠悠地跨出了院子。

    謝瓊午睡起來以後,初柳便告訴她美娘已經在外等了老半天了,謝瓊道:“哎喲這麼大太陽怎麼等在外頭?你們怎麼不把人請進來?”

    初柳道:“是尤姨娘怕打擾太太您,堅持要在外面等的。”

    謝瓊著急道:“還愣著干嘛,快把人叫進來休息啊!”

    美娘進屋的時候一張臉頰被曬得紅撲撲的,額頭上冒出大顆的冷汗,嘴唇干涸發白,一瞧就是極不舒服的模樣。她給謝瓊行禮:“妾身拜見二姑媽……”

    話才說了一半,她兩腿一軟就跌了下去,幸好黃鶯上前把人接住。

    謝瓊一陣著急:“快坐下快坐下!”

    美娘被攙扶著坐上椅子,眉頭緊蹙汗如雨下。謝瓊吩咐初柳拿兩個軟墊來墊在腿下和背後,關心道:“看樣子是中了暑氣了,初柳你去請張御醫過來。”

    張御醫以前是宮中御醫,後來年歲漸大不想再在宮中討生活了,於是辭官出宮做了名尋常大夫。謝瓊慕他名氣,便重金聘其入侯府。老頭子年過花甲膝下無子,前兩年老伴又死了,於是一心一意留在侯府裡,並收了個小廝當徒弟,名叫雲鴿。大伙兒念他以前的名氣與威望,於是都習慣喊他張御醫。

    張御醫來把過脈後,道:“這位小夫人患的是暑厥,乃是由於暑邪侵體,灼燔陽明、觸犯心包所致,外加葵水而至引起體內元氣虧虛,所以容易暈眩盜汗。不用開方子,煮一碗百合蜜棗湯吃下,在通風涼快的地方歇息一會兒就好。還有,最近一段日子多食溫補之物即可,暑夏熱燥,切忌人參鹿茸等大補藥材。”

    美娘一聽居然不寫方子,心想一番盤算豈不是就落空了?大夫不開方子就沒有藥吃,沒有藥吃她就不能偷梁換柱,不能偷梁換柱就沒法正大光明喝下避子湯,不喝避子湯就會懷孕……不行,非得讓這老頭子給她開方子。

    於是美娘問:“老先生,不知妾身身子是否康健?”

    張御醫道:“小夫人體質溫厚,十分康健。”

    “那……”美娘羞羞怯怯,赧然地看了看謝瓊,抿唇低語,“那妾身為何遲遲未能有孕?”

    謝瓊一聽便笑了:“你進門日子尚短,不用著急。”

    美娘把頭埋下,更害羞了:“可是妾身跟著侯爺的時日不短了……”

    張御醫也說:“小夫人正值妙齡,小侯爺也是青壯年歲,假以時日一定會有孕的,操之過急反而不好。”

    “其實是侯爺想盡快要個孩兒,所以妾身才會這麼心急。”美娘覺得把謝安平搬出來應該管用,對張御醫道:“不如您給妾身開一些調理身子的湯藥?”

    “這個……”張御醫捻著胡子,轉而望向謝瓊。

    謝瓊含笑點頭:“你就開個方子罷,免得她心裡不踏實。”

    “好吧。”張御醫答應了,叫雲鴿伺候筆墨寫了張方子,然後拿給美娘,“這方子是固本培元的,你先吃著,要是三個月後還沒動靜,老夫再給你號脈。”

    美娘如獲至寶地接過,拿給黃鶯貼身收好,然後在快到申時的時候就告辭了。接著張御醫也離開了,初柳去收拾座椅上的墊子,不滿咕噥道:“說的好聽,什麼侯爺想要孩兒,明明是她自己想母憑子貴,一肚子壞心思……”

    “初柳。”謝瓊喝止了她繼續說下去,口氣卻不算很嚴厲,“在我面前說說就罷了,若被安平聽到,你這條舌頭可就沒了。”

    初柳委屈道:“可是……”

    謝瓊沉下臉來:“好了,說多錯多。申時了,你去把羅掌櫃叫進來。”

    美娘並沒有著急回小院子,而是優哉游哉地帶著黃鶯亂逛,說起來她進府也有段日子了,可每天疲於應付那混蛋,都沒時間好好把府邸看清楚。這個時辰府裡的下人們大概都在打盹偷懶,美娘逛著逛著就走遠了,跟黃鶯來到一處水榭。

    樓榭臨水而建,三面雕窗,沒有掛紗簾,人坐在裡面通風涼爽。美娘靠窗坐下,把腿翹起搭在長椅上,脫下繡鞋一看:“哎呀,腳心都起泡了。”

    黃鶯驚呼:“姑娘快把鞋穿上!”

    美娘無所謂道:“你怕什麼,這裡又沒其他人,我在太陽底下站了半天又走了這半天,想放松放松不行嗎?”她努努嘴,一轉眼看見池塘裡紅影飄過,頓時驚呼:“黃鶯你看!好大的魚!”

    池裡養了一群個頭超乎尋常的大魚,美娘驚鴻一瞥估計出魚兒身長大概有兩尺多。黃鶯一聽趕緊扒拉上窗口:“哪裡哪裡?”

    “那裡,唔,沉下去了。”美娘指給黃鶯看,可魚兒受驚一下就擺尾鑽入水底,倆人都有些失望。

    美娘問:“有沒有魚食?”

    黃鶯兩手一攤:“沒有。”

    美娘歎息:“真可惜,我還沒看清是什麼魚呢。”

    正說著話,忽然群魚又紛紛從水裡冒出頭,一股腦兒向著對面的岸邊蜂擁而去。美娘抬眼望去,只見那邊有個穿絳紫衣裳的男人正在往水裡丟什麼,大概是魚餌一類的東西,所以引得大魚都游了過去。

    大魚搶食撲騰得水面嘩啦,美娘聞到很濃的魚腥味,於是捂住鼻子:“怎麼那麼臭……算了,我們別待在這兒了。”

    美娘穿好鞋下地,剛出水榭就撞上了行雁。行雁一驚:“姨娘您怎麼在這兒?”

    美娘也是一驚:“你又怎麼在這兒?爺回來了?”

    行雁頓了頓,道:“是,侯爺回來見您沒在,於是讓小的出來尋您。您快回去罷。”

    美娘趕緊拉著黃鶯小跑:“馬上回去。”

    等倆人上氣不接下氣跑回了院子,美娘彎腰撐在門上喘息:“黃鶯你、幫我看看……頭發亂沒亂……”

    黃鶯給她整理了一下儀表:“挺好的,姑娘去罷。”

    美娘捋著胸口漸漸平復,臉上重新掛起一貫的微笑,然後婷婷裊裊地走進院子,直奔前廳。

    “爺,勞您抬下胳膊。”

    “爺,奴婢勒得緊不緊?這樣合適嗎?”

    “爺您喜歡哪種花樣……”

    還沒進屋,美娘就聽見綠竹說話的聲音,不覺放慢了腳步。轉眼香槐走了出來,見美娘杵在那裡不覺一怔:“姨娘您原來在這兒啊。”

    美娘朝裡努嘴:“爺在干嘛?”

    香槐道:“您說要給爺做衣裳,所以綠竹在給爺量尺寸。”

    “哦……量體裁衣啊。”

    美娘唇角彎起的弧度更大了,眼睛裡卻立刻冷下來。

    敢情不是要借她的手脫離苦海,而是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這麼有“遠大抱負”的丫鬟,不成全她怎麼說得過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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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裁衣裳郎情妾意

   美娘若無其事地撩簾進屋,只見謝安平正端端正正站在那裡,任由綠竹拿尺子在身上比劃,並未流露出不耐煩的表情,甚至還隱隱有些興奮,一對兒風流眼笑眯眯的。

    哎喲,郎有情妾有意啊。

    “爺。”

    美娘軟綿綿一聲喚,頓時讓綠竹手上哆嗦扔掉了尺子,剛好砸中謝安平的腳背。

    綠竹驚惶地跪下來,直接拿手去摸鞋面兒:“奴婢該死!沒有打疼您吧侯爺?”

    “沒事沒事,你繼續。”謝安平一反常態地不計較,而是笑著沖美娘招手,“嬌嬌過來,幫爺選花樣。”

    美娘什麼異樣也看不出,笑盈盈走上去:“爺喜歡什麼樣兒的?”

    謝安平握住她軟軟滑滑的小手揉了又揉,肉麻地說:“你喜歡什麼爺就喜歡什麼。”

    本姑娘喜歡你死你喜不喜歡啊!

    美娘微微一笑,垂眸拿起桌子上幾張描繪了花樣兒的紙,挑了挑指著一個蝙蝠圖案道:“這個怎麼樣?蝠來福來,意頭是極好的。”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來給爺香一個。”

    謝安平對美娘要親手給自己做衣裳這事兒激動不已,迫不及待抱著她就要親熱,美娘羞澀地推開他,垂眸朝綠竹努嘴。

    “有人呢。”

    謝安平稍微收斂起熱絡的情緒,冷臉令道:“你下去。”

    “奴婢告退。”綠竹收拾起尺子炭筆,低頭恭敬退下。美娘暗中打量著她,心想得找個機會“撮合”一下她和謝安平。

    趁著沒人,謝安平趕緊在美娘臉頰親了一口:“嘿嘿,這下總該讓爺吃到嘴裡了吧。”

    美娘佯裝害羞捂住臉,嬌嗔道:“爺真是的,人家多不好意思。”

    “你從頭到腳爺哪裡沒看過沒摸過沒親過?早就老夫老妻了,還不好意思呢。”謝安平絲毫不覺得害臊,勾著她小拇指打趣兒。

    死混蛋!甩你兩個大耳刮子,看把這厚臉皮能刮下來幾層!

    “爺壞死了!盡說這些沒羞沒臊的話!妾身不理你了!”

    美娘害怕再說下去真的會忍不住拳打腳踢,於是一甩手就跑開了,趴在榻上把臉埋進軟枕裡,牙齒咬住枕頭邊角,把這塊軟綿綿的東西想像成謝安平,使勁撕扯。

    謝安平就喜歡美娘跟他之間的這種“小情趣”。他慢悠悠踱過去,先是伸手脫掉她的繡鞋,然後撓起腳底的癢癢來。

    美娘一下就笑了,爬起來轉過身討饒:“咯咯咯……別撓!好癢啊……咯咯咯……”

    可是她越笑謝安平越來勁兒,甚至扯了羅襪揪她的腳趾頭玩兒。

    美娘笑得肚子都疼了,心裡卻恨他的捉弄,於是揚起腿用勁在他胸口蹬了一腳。謝安平哪兒會提防她下狠手,居然被踹得身子後仰,美娘見狀抓緊時機又踹上第二腳,直接把他從榻上撂下去。

    噗通——

    他的額頭撞到榻上的小案幾,然後整個人都摔在了地上。

    美娘摸摸腳心,慢條斯理坐起來,頗為“擔憂”地驚呼:“爺您沒事兒吧?!”

    謝安平躺在地上手捂眼眶,半天一動不動。

    撞暈了?

    美娘眨眨眼,又試探喚了一道:“爺?”

    謝安平還是沒反應。

    難不成撞死了?哎喲喂太好了老天爺開眼啊!

    美娘簡直就要大笑三聲,但本著“演戲演到底送佛送到西”的精神,下榻來確定情況。她遲疑地伸手過去,心跳噗通噗通就快躥出嗓子眼兒了,心中一直默念千萬是死了死了死了……

    剛剛摸到謝安平熱乎乎的胸膛,他登時詐屍一樣坐起來,大吼一聲:“嬌嬌!”

    美娘肩膀一抖,仿佛嚇傻了似的愣愣盯住他,漸漸地眼裡蓄起眼淚。

    “哇——”

    美娘抽抽兩下,竟然放聲大哭起來。謝安平慌了神,手忙腳亂地安撫:“怎麼了怎麼了?爺就是跟你開個玩笑,怎麼膽子那麼小就嚇哭了……爺沒事啊,你別怕,好了好了別哭了嘛……”

    他以為美娘是擔心他有事才哭成這樣,心裡那感動得啊,早把剛才心窩子挨的狠踢忘了,抱著美娘哄了又哄。

    “爺身體好著呢,怎麼可能被你踢兩下就沒命了,再多挨十幾下也沒事!不信你再踢,你踢嘛踢嘛。”

    美娘懶得理他,只是傷心又委屈地哭個不停。

    為什麼沒能踹死這廝?空歡喜一場,真是太難過了……

    想著想著,美娘又往謝安平身上捶了幾拳洩憤。

    謝安平挨打還樂呵得很,打完左臂又把右臂送上去:“來來來,爺讓你打,你狠狠打,只要嬌嬌高興怎樣都成。”

    “這可是你說的。”美娘吸吸鼻子,拼了力氣在他胳膊擰了幾下,直把他掐得齜牙咧嘴,可偏偏還不敢叫疼。

    “嘶……不疼,撓癢癢似的……”

    美娘暗暗翻他個白眼。受虐狂!

    鬧過這一場,美娘直到睡覺前都給謝安平擺足了臉色,不理也不睬。她來了月事人也沒什麼精神,早早就去床上躺著了,謝安平只是在外面稍微耽擱了一會兒,回房就見黑燈瞎火,他的嬌嬌只留給他一個冷冰冰的背影。

    “嬌嬌……”謝安平悄悄摸上床,趴在美娘身後緊緊盯著她,想摸又不敢出手,“嬌嬌你這麼早就睡啦?”

    美娘充耳不聞,一心一意閉眼睡覺。

    “唉。”謝安平廝纏半晌也得不到回應,沮喪地歎了一聲,然後在她旁邊躺了下來。可是沒過一會兒,他熱燙的身體又靠了過來,不規矩的手先是輕輕搭上她的腰,繼而慢慢往上挪啊挪,最後鑽進了衣襟裡。

    美娘頓時炸毛:“不許吵我睡覺!”

    謝安平嬉皮笑臉地笑:“嬌嬌你睡吧,爺不吵你,爺就摸摸。”

    美娘:“……”

    他哪兒會摸一摸就算了,恨不得把美娘整個吞進肚子裡才歡喜,美娘對他的心思瞭若指掌,在黑暗中不易察覺地冷笑一下,道:“爺,妾身現在身上不乾淨,不能伺候您,要不咱們還是分床睡好了。”

    “啊?”謝安平在興頭上被她潑了一桶冰水,耷拉著眼懨懨問:“你又來那個了?”

    “是呀,每個月都來的。”美娘打擊了他心情大好,“爺,要不妾身喊其他丫頭過來伺候您過夜?您喜歡哪個?”

    謝安平鬱鬱捶床:“哪個都不喜歡!煩死了煩死了!”

    “爺嫌妾身煩的話,妾身只好出去不礙您的眼了。”美娘說著就坐了起來,準備穿衣下地。

    謝安平急忙拉住她:“爺不是說你煩,爺是有些不高興。”

    美娘冷笑。才一天不做那種事你就不高興了!說你是禽獸都抬舉了你!

    哪知謝安平接下來的話差點把美娘氣死,他在美娘小腹上摸了又摸,咬牙切齒的語氣:“爺一定是努力得不夠,下個月爺要加倍!兒子你爭點氣啊!”

    因為美娘身子不便,謝安平已經憋了四五天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心情不好,成日垮著一張臉,只有見到美娘的時候兩眼發光,屁顛顛跑上去問:“完了嗎?”

    美娘總是搖頭,他的臉色就更難看幾分。他一鬱悶,美娘就身心舒暢,連每頓飯都要多吃一碗。

    可是月事再長總有完的一日,這天美娘起床看見褲兒乾淨爽利,心想不能再這麼坐以待斃了。於是她把黃鶯叫來:“張御醫開的藥送來的麼?”

    黃鶯道:“送來了,都在小廚房的櫃子裡鎖著。姑娘您打算現在就喝?”

    “你先拆一包熬了端來,藥已經開了,不吃說不過去,等我托王嫂買的東西送來,你知道該怎麼辦了?”

    黃鶯心領神會地點頭:“明白。”

    同時熬兩幅藥,吃一種倒一種,最後把藥渣子混在一起扔出去,神不知鬼不覺。這事兒不能假他人之手,必須黃鶯親自來做。

    起來梳洗之後美娘又喊來了香槐:“眼看就要入秋了,這段時間燥得很,你讓小廚房熬一盅溫補的湯水,等侯爺回來送到書房去。”

    她現在摸清了謝安平的作息,如果衛府有重要案子,他忙起來幾天幾夜都不回家,但如果衛府沒什麼事兒,他一般早上去一趟午後就回府,這幾天因為她身子不方便不能讓他碰,他也怕親親摸摸惹出火來,於是下午都去書房看書靜心。只不過晚上的時候免不了一番哼哼唧唧,抱著她左磨右蹭,比平常時候還要能折騰人!

    並且這幾天美娘有意觀察綠竹,發覺謝安平在府裡的時候她端茶遞水什麼的跑得特別勤快,而且還特意打扮自己,雖不說多麼花枝招展,可衣裳都是穿那套碧色的,頭上也戴了一支珠花。如果那煞星不在,平時美娘要使喚人,一般都是黃鶯過來,她就在旁躲懶了。

    這種既不忠心又小算盤打得叮噹響的丫鬟,美娘才不想留在身邊,但她現在犯不著親自動手,不就是想爬床麼,她幫綠竹一把,爬不爬得上去全看各人的造化!萬一沒成功招人報復,可不關她尤美娘的事。

    打定主意,美娘讓綠竹把做衣裳的針線料子都包好,然後對她說:“爺的衣裳我也是第一回做,就怕做得不好,我去四姐那裡問一問,等裁好尺寸了再回來。小廚房燉的湯你看好,等爺回來你記得端過去。”

    交代完以後,美娘帶著香槐和黃鶯去拜訪商憐薇,“放心”地把綠竹單獨留在了院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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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闖書房四姐要人

    商憐薇和謝敏住在一處,美娘過去先去拜訪了謝敏,然後才隨商憐薇回房裡說話。美娘暗中觀察了她房中的擺設,一張黑漆描金床,一扇歲寒四友紫檀屏風,素榻明窗,桌上擺了一架古琴,除此而外便是些紙筆書墨,看樣子確是個性子沉靜的閨秀。只見這些東西雖然都好卻很有些年頭了,而且尋常女兒家喜愛的小玩意兒一樣也無,想來商憐薇在府裡地位尷尬,日子自然過得不怎麼樣。

    思及此處,美娘倒有些同情起商憐薇來了,不過很快美娘又覺得自己是多此一舉。

    她自己尚且狼狽不堪,哪兒有時間同情別人?出身尷尬不亞于商憐薇,好端端的嫡女變庶女,父親懦弱怕事母親忍氣吞聲,又常常遭大娘和二哥欺負,還被謝安平這廝強佔……樁樁件件說出來,哪一樣不心酸可憐?商憐薇的處境跟她比起來差遠了!

    所以美娘很快就把那點小小的憐惜拋諸腦後,而是笑著誇讚:“四姐這裡好雅清。”

    商憐薇道:“不過是一個人住的地方比較簡單罷了,妹妹來,我煮茶給你喝。”

    商憐薇取出兩個剔犀紋如意茶託,煮了一盞茶給美娘:“這叫如意膏,你嘗嘗。”

    美娘其實不懂茶,抿了一口放下贊道:“好茶。”

    商憐薇微微一笑:“我喜歡喝這個,但安平不喜歡,他來的話我都是煮清風使給他吃,可惜那茶吃完了,不然我也給煮給你嘗嘗。”

    又來了,三句話不離那煞星。

    美娘懶得去“深刻體會”她話裡的優越感,只是問:“四姐,怎麼不見伺候你的丫鬟呢?”

    商憐薇道:“我素來喜靜,所以房裡的人不多,只有兩個跑腿的小丫頭還有粗使婆子,以前倒是有個大丫鬟隨身伺候,可惜……”提起此事她皺起眉頭,仿佛有些憂傷。

    美娘見狀追問:“可惜什麼?”

    “唉,她去年掉進池子沒了,就在府中花園西南角的魚池,有處水榭的那裡。現在大家忌諱,遊園子都不去那邊了。”

    魚池水榭?美娘想起前幾天才去過那裡,不禁寒毛直豎覺得陰測測的,趕緊端起茶託喝了一口,穩定心緒。

    美娘片刻緩過勁來,徐徐道:“是怪可惜的。話說回來,丫鬟沒了再買兩個伶俐的回來便是,不然四姐您這裡人手委實少了些。”

    商憐薇笑笑:“不礙事,人少還清靜呢。”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美娘把料子和花樣拿出來,裝模作樣地請教商憐薇。提起要給謝安平做衣裳,商憐薇倒是顯得比美娘用心,領口繡什麼花袖口用什麼線都極為講究,一一細說給美娘,美娘聽得意興闌珊,眼睛不住瞟外頭的太陽,心裡暗暗盤算著時間。

    “這裡用半股銀絲線繡兩朵雲紋……”商憐薇說話時發現美娘在走神,便喚了她一聲:“妹妹,你在想什麼?”

    美娘見庭院中央的樹影都被斜陽拉得長長的,估摸謝安平應該回書房有一陣了,補湯也熬到火候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她回眸莞爾一笑:“妾身在想侯爺應該回來了,四姐您剛才說繡雲紋?妾身也覺得極好,就是不知道爺喜不喜歡,要不咱們一起去問問爺?”

    美娘篤定商憐薇不會拒絕。這種跟謝安平見面的大好機會她肯定不會放過,否則她的盈盈秋波送給誰去?

    果然,商憐薇正色點頭:“也好,總歸要安平喜歡才行。”

    於是美娘叫來香槐收拾了衣料針線,跟商憐薇手挽著手,親熱地往回走。

    走到小院子門口,美娘環視一圈沒看見綠竹,心中猜測落實了七八分,然後再讓香槐去小廚房一看,熬湯的婆子說綠竹姑娘已經把補湯端走了。

    真是“不負眾望”呢。美娘低眉含笑,抬眼又對商憐薇道:“妾身還說親自給爺送去呢,綠竹這丫頭倒省心,什麼事都幫妾身做了。四姐,那咱們直接去書房找爺罷。”

    “好。”商憐薇眉宇閃過一絲不快。

    一路往書房去的時候,美娘都在思考一個問題:等會兒“捉姦在床”的時候,她是哭呢鬧呢還是上吊呢?

    嗯,得趕緊醞釀醞釀感情。

    “咦?書房門怎麼關著?”

    走到之後只見房門緊閉,美娘頓時“驚訝”:“難道爺不在裡面?爺平時看書從來不關門的。”

    商憐薇凝眉上前,直接拍門喊人:“安平,我是四姐。”

    屋子裡一陣亂響,還夾雜了什麼東西打碎的聲音。

    美娘若無其事,仰頭望向就快落山的太陽,陽光落進眼睛激出了點點淚光。等會兒門一開,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哭上再說。

    遲遲不見人來開門,商憐薇頓時急了:“開門!安平你在裡面幹什麼!”

    咯吱——

    房門被打開了,謝安平露出了臉來,只見他雙頰緋紅眸子有些朦朧,衣裳也不怎麼整齊,一副春夢方醒的懶散樣子。美娘視線下挪,發現他的褲子換了,不是早晨出門穿的那條。

    謝安平道:“四姐,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商憐薇的目光越過他肩頭,發現書桌下面縮著一個人影,柔情似水的眼睛瞬間凝起寒意,“還有,我要找兩本書。”言畢她繞過謝安平,從他旁邊跨進房去。

    謝安平莫名其妙的,撓撓頭問美娘:“四姐今天好像有些不對勁啊……”

    美娘一看哭的時機沒到,轉而笑得要多溫柔就有多溫柔:“哪兒有,四姐平時就是這樣的。倒是爺才不對勁呢,您耳朵怎麼那麼紅?”

    謝安平忽然滿臉通紅,心虛地垂下眼簾:“天氣太熱了!”

    天氣熱?怕是心思更熱吧!

    美娘不屑,卻還笑著問:“那爺把湯喝了嗎?妾身專門為你熬的呢。”

    謝安平臉色更不自在了,斬釘截鐵道:“喝光了!”

    喝光了就好,看不燒死你這混蛋。

    商憐薇走近書桌,看見綠竹正蹲在地上撿碎瓷片,緊抿雙唇滿面含羞的模樣,而且衣襟散開,露出裡頭桃紅色的香豔肚兜。商憐薇的表情愈發冷漠,走上去不由分說踩住綠竹的手,壓在碎片上狠狠碾磨。

    “啊——”

    綠竹慘叫,美娘隨即過來:“怎麼了?”

    商憐薇收回腳,轉眼變出一副驚惶不安的模樣:“我一時沒有注意,你沒事吧?”她面對綠竹微微彎腰,這個姿勢在外人看來是溫柔可親,但那張臉上的表情卻堪稱猙獰。

    綠竹縮回手腕,膽怯地搖頭:“回四姑娘的話,奴婢沒事。”

    “沒事就好,綠竹你快下去包紮,這裡讓黃鶯收拾。”美娘此時做起了“好心人”,吩咐了綠竹兩句貌似替她解圍。不過在綠竹退下之時,美娘又“無心”地說:“誒,等等,過來我給你理理衣裳。”

    美娘把綠竹敞開的衣襟收攏,打趣道:“這麼大的人連個衣裳也穿不整齊,出去可不惹人笑話。咱們綠竹真講究,一天要換兩套衣裳,我出門還見你穿的是那套藕色的,回來就換了個樣兒,真是個愛美的丫頭。”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直到綠竹戰戰兢兢地告退之後,商憐薇的臉還是冷的。

    謝安平站在房門口吹了一會兒風,等體內的躁動漸漸平息,方才鎮定自若地走回來:“四姐你要找什麼書?”

    商憐薇沉靜抬眉,看他的眼裡多了些不甘和委屈,隨即轉身去書架:“我隨便看看。”

    “誒誒,我幫你!”謝安平在商憐薇的手就要碰到書架上的古籍時,飛快沖上去抽出幾本詩集,塞到她手裡,“孤本!我特意替你買的!”

    商憐薇摸著泛黃書頁上頹敗的墨蹟,有些落寞地揚了揚嘴角:“謝謝。”

    謝安平松了口氣:“咱倆還客氣什麼。”

    他趁人不注意,偷偷取了架上的兩本書,悄悄塞進了袖子裡。

    很快商憐薇就告辭了,她臨走前對美娘說:“妹妹我有個不情之請。”

    美娘道:“四姐但講無妨。”

    “今天妹妹也說了,我那院子缺幾個使喚的人,可一時半會間我上哪兒去找聰慧可靠的丫頭來伺候?我見妹妹身邊的兩個丫鬟都機靈得很,辦事也穩妥,所以想請妹妹割愛,先借我一位用用,等我那裡尋到合適的人替換,再把你的人送回來。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美娘倒是沒想到商憐薇這麼快就動手了,她覺得立刻答應倒顯得自己好似早有預謀似的,於是故意還要將一將:“這個……四姐容我問問黃鶯和綠竹的意思,明天給您回話可好?”

    商憐薇也不好逼迫得太緊,應道:“無妨,妹妹請放心,我一定會善待她的。”

    美娘心領神會地微笑。還就怕你捨不得虐待呢!

    今天不費一兵一卒就輕鬆解決了眼中釘,美娘心中暗暗歡喜。她打算明兒就賣給商憐薇一個人情,把綠竹親自打包送上門去。坐山觀虎鬥什麼的,真是百看不厭吶。

    啊,對了,那煞星會不會出來攪局?

    美娘想到這裡頓覺不妙,他既然在綠竹身上嘗到了甜頭,萬一捨不得把她送給商憐薇可怎麼辦?不行,她得探探口風,要是他捨不得她就使勁兒吹枕邊風,再不行就一哭二鬧三上吊!

    可是她回眸看謝安平,卻見到他只是站在那裡摸著袖子傻笑,眼神飄忽嘴巴咧開,看起來憨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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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收畫冊觀音坐蓮

    話說今天早上謝安平去衛府的時候,居然發現守門的侍衛沒在,他這幾天心情本來就處於低谷,見這群狗崽子竟然敢偷懶,於是把臉一沉,抄起根棍子就往房捨裡去。

    走到門口,只見地上東倒西歪扔了七八個酒壇子,謝安平怒氣沖天,踢飛了酒壇踹開房門,一股宿醉的濃臭撲面而來,熏得他愈發火冒三丈。

    “他媽的還睡!都給爺起來!”

    謝安平沖上去就朝著被窩裡的人一頓亂揍,直把侍衛們打得嗷嗷直叫,跳起來連褲子都顧不得穿,光著□|子四處亂跑。謝安平搶先一步去堵在門口,截住幾個想跑的家伙,棍子辟辟啪啪落在他們光溜溜的身上,打出又深又紫的棍印。

    後來謝安平把手臂粗的棍子都打斷了,侍衛們也被揍得鼻青臉腫,一聲也不敢吭地站在房裡,排成一列。

    謝安平氣鼓鼓扔掉斷棍:“一群狗崽子!要是今天來的不是爺而是敵人,你們的腦袋早就搬家了!你們給老子穿好衣服出去繞衛府跑二十圈,回來再做兩百個下蹲兩百個俯撐,做不完不許吃飯!爺數到十,最後一個出來的加跑十圈,一、二!”

    一時間侍衛們爭先恐後地穿衣服,哄搶衣裳褲子,有些干脆直接抱起衣服出門,邊跑邊穿,左右腳鞋都穿錯了。謝安平堵在門口數到九,見侍衛們七七八八都跑出去光了,唯獨剩了兩個慢吞吞的家伙還沒來得及出門。

    他上去就給他們一人一狠腳:“小王八羔子!麻溜給爺滾蛋!”

    終於把人都趕了出去,謝安平正說去大門口坐著監督侍衛們罰跑,結果腳下踢到什麼東西,他低頭一看,竟是本書冊子。

    “一群混賬家伙,大字都不識兩個,讀哪門子的書。”

    謝安平覺得好奇,便拾起冊子翻了翻,哪知一翻眼睛都直了。

    這這這……這群狗崽子太沒臉沒皮了!

    這種春|宮畫是能帶進衛府裡的嗎?!

    謝安平本想扔掉畫冊或者付諸一炬,可握在手中又捨不得了,他往下翻了兩頁,漸漸被裡面精美的圖畫兒吸引住,看得津津有味。

    原來可以這樣這樣再那樣呀……

    謝安平很快就瀏覽過一遍,有些意猶未盡的味道。這畫兒確實畫得不錯,但裡面的女人不好看,若是換成他家美娘……謝安平不覺喉頭滾動,咽下一口唾沫。

    他體內就像積了一垛干草,丁點兒火星就把草點燃了,燒得不可開交。

    謝安平努力壓下雙腿間的腫脹感,把畫冊收了起來,大搖大擺走出衛府,站在大門口看侍衛們跑步。一群衛兵頂著滿臉青紫跑得滿頭大汗,呼哧呼哧直喘粗氣,十圈過後腳力就有些跟不上了,三三兩兩勾肩搭背地慢慢走。

    謝安平提起刀作勢要追,瞪眼威脅:“快跑!爺逮住誰就閹誰!”

    一群老爺們兒就像被鬼追似的,不要命地拔腿狂奔,就怕保不住褲襠裡的命根子。

    終於等到折騰完,一群侍衛死狗似的癱倒在地上,四仰八叉張嘴吐舌頭。謝安平慢悠悠坐過去,摸出畫冊噙笑問道:“這誰的?”

    侍衛們都連連搖頭,矢口否認是自個兒的。

    謝安平一雙眼似笑非笑:“是爺們兒就爽快認了,否則所有人再出去跑十轉。”

    “啊——爺您饒了小的們吧……”

    大伙兒叫苦不迭,很快便“指認”出私藏春宮的罪魁禍首,是才進金吾衛的新兵,叫元力。

    謝安平問他:“你就這一本兒?還有沒有藏著的?”

    元力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沒了!絕對沒了!”

    “真沒了還是假沒了?”謝安平笑得像只狐狸,“要麼你老實交出來,要麼爺親自去搜,搜到的話你說怎麼辦?”

    最後元力耷拉著臉回房,從一塊松動的牆磚後面扒拉出另一本。

    “侯爺,這回是真沒了,小的就買了兩本兒。”元力忽然湊近小聲道:“聽說那畫師手裡還有更好的,不過要十兩銀子一本,小的沒那麼多銀子,如果侯爺想要的話……”

    謝安平一巴掌扇上他腦門兒:“要你個頭!爺是那麼齷齪的人嗎!快滾,看伙房裡的洗鍋水你還能撈上一口不。”

    元力憋屈地揉著額頭,趕緊搶飯吃去了。謝安平等人都走完,粗略翻了翻畫冊,心跳噗通十分喜悅,過了一會兒,他做賊般把冊子塞進懷裡,然後一本正經地回府了。

    他到家直奔房間找美娘,哪知美娘不見人影,一問才知是去商憐薇那裡了。謝安平有些失望,偏偏懷裡的畫冊跟火炭一樣燙得胸口發疼,他迫不及待要“欣賞”了,於是進書房把門關上,仔細觀摩。

    每幅畫兒都題了名,雅致如浪蝶采蕊、蛟龍戲珠,俗氣如和尚撞鍾、倒澆蠟燭……種種數不勝數。

    謝安平看得口干舌燥,褲子底下高高翹起,滿身火氣找不到地方紓解,而且看著看著畫裡的人就幻化成了美娘的模樣,一會兒巧笑倩兮一會兒媚態橫生,把他惹得血都要噴出來了。

    不過最後他倒是沒有流鼻血,而是把褲子弄髒了。

    謝安平長長吐出一口氣,紅著臉拿汗巾子揩干淨,然後扯開嗓子叫人:“行雁——”

    剛巧行雁沒在,而綠竹端著湯過來,在門外就應了句:“侯爺,奴婢是綠竹,您有什麼吩咐?”

    謝安平也沒在意,道:“去給爺找條干淨褲子來,爺把墨水灑身上了。”

    綠竹一聽趕緊回房去取褲子,回來後叩門道:“爺,奴婢拿來了。”

    “進來。”

    綠竹進門之前先擦了額頭的汗,又把衣領扯開些許,做出一副氣喘吁吁的嬌媚模樣兒,這才推門進去。

    誰知謝安平卻站在屏風後面,只是說:“放下就行了。”

    綠竹把綢褲放在屏風邊的矮凳上,卻不甘心無功而返,遂道:“侯爺,咱們姑娘臨走吩咐奴婢給您送湯,那奴婢把湯擱桌上了。”

    謝安平拿了褲子換上,一聽是美娘送的湯,眉開眼笑道:“行!你放那兒爺一會兒喝。”

    就在此時,商憐薇在外頭叫門了。

    “安平,我是四姐。”

    謝安平剛把褲腰提上,頓時想起那兩本兒春宮畫還攤開放在桌子上!若是旁人看見也就罷了,但他四姐一正經大姑娘瞧見可要把人羞死!還有,娶了媳婦兒還要靠自己,這種事傳出去他要丟死個人了!

    謝安平跌跌撞撞跑出來,綠竹正要把湯放上書桌,謝安平嫌她擋在眼前,一把推開,然後胡亂抓起畫冊塞進書架上面。

    想謝安平力氣多大,綠竹被推倒摔在地上,連湯水都灑了。

    商憐薇在外聽到動靜拍門拍得更厲害了:“安平!你在裡面干什麼!”

    謝安平安頓好了寶貝秘籍,這才換上平常神色去開門,根本無暇去看綠竹,仿佛壓根兒就忘了有這麼個人似的。綠竹咬著唇滿臉通紅,不是因為嬌羞,而是被氣得就快哭了。

    白天的來龍去脈就是這般,謝安平在心裡回憶了一遍,著重把腦海裡的春|宮圖分析透徹,然後對進門的美娘露出一個盡量顯得不那麼急色的微笑。

    美娘納悶:這廝從下午就開始傻笑,笑到現在怎麼還在笑,沒完沒了?

    於是她走過去問:“爺碰上什麼高興的事了?”

    “嘿嘿,沒有,沒有。”謝安平不肯承認,拉著美娘的小手摸啊摸,恨不得揉到骨子裡去。

    美娘把手抽回來,轉而嬌滴滴道:“爺,時候不早了,歇了吧。”

    謝安平剛想點頭說好,還沒出口頓時改了主意,他把美娘拉到懷中:“慌什麼,還早著呢,陪爺看會子書罷。”

    這不學無術的混蛋居然要看書?!

    盡管覺得詫異,美娘覺得比起睡覺她更願意看書,上了床指不定被這廝怎麼折騰呢,還是坐在桌子旁安全。於是她一口答允:“好。”

    謝安平把美娘抱在腿上,雙手圈住她的身子,倆人一齊翻書本。美娘興趣缺缺,腦子裡一直在想該怎麼開口說綠竹的事,完全沒有察覺身後的謝安平也是如此,一門子心思都撲在了她的心上,鼻尖挨著她肩膀嗅來嗅去,書上的字愣是一個也沒看進去。

    現在這個樣子,倒是很像畫裡的觀音坐蓮啊……

    謝安平的腦子又開始亂七八糟胡想了,他的手偷偷摸摸搭上美娘的腰,打算去解香羅帶。

    “爺,妾身想跟您商量個事兒。”

    這時美娘說話,謝安平害怕被她發現,趕緊停了下來:“嗯?說吧。”

    美娘道:“今天四姐給妾身說她那院子缺人手,所以想借個機靈點的丫鬟過去使喚,妾身覺得綠竹這丫頭很合適,剛巧四姐也看得上她。所以打算讓綠竹去四姐那兒,爺您覺得怎麼樣?”

    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謝安平不耐煩女人間的來往,隨口道:“你的丫頭你說了算,爺沒意見。”

    然後他又開始輕輕地摸美娘的腰,真是太好摸了……

    咦?他不心疼?美娘愈發鬧不清謝安平的心思,她試探問:“既然如此……爺您覺得咱們院子會不會不方便,畢竟少了個人呢。”

    還是個能和你睡覺的人。

    謝安平摸上了癮,漫不經心地說:“你嫌少再找個幾個人來就是了嘛,多大點事。”

    “那妾身讓人牙子從外頭重新買幾個進府行不行?”

    謝安平專心地解她的香羅帶,肯定點頭:“行!”

    美娘這下開心了:“爺真好……”

    話才說一半,她裙腰松開,裙子已經滑到腳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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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桌上趣初見駱少

    美娘驚慌按住羅裙,回頭怒嗔:“你干什麼!”

    謝安平眉眼飛揚笑得討打:“干你啊。”

    ……這下流鬼!

    以往他胡鬧也就罷了,在床上把幔帳拉攏,嚴嚴實實躲在一方小天地裡面,他要折騰就隨他,反正也沒人知道。可現在倆人坐在寬敞的書桌旁,左右兩邊都是窗戶,房門就在前面不遠處,而且還沒個屏風遮擋,最最要命的是,桌上兩盞銀燈燃得灼亮,簡直跟白晝一樣,照得屋裡亮堂堂的。

    這廝居然想在這種地方做那種事?他沒有羞恥心的嗎!

    可是一想起兩人初見在衛府花園,他光天化日之下就想行|奸,美娘覺得跟這混蛋還真不能談什麼禮義廉恥。

    “嬌嬌,你都餓了爺好幾天了。”謝安平一邊委屈地抱怨,一邊窸窸窣窣扯開自己腰間的繡花羅帶,把那樣猙獰玩意兒露出來。

    美娘扭過身子想勸他:“爺您別急,咱們去那邊。”

    “不!爺就是要在這兒!”

    謝安平雙手緊抱美娘的柳腰,向上一攜,美娘身子往前一探,便匍匐在桌面上。謝安平撥開她的小絹褲兒,探進去兩根手指攪弄。

    他揉捏著兩片兒軟嫩蓮瓣,噙笑道:“咬得真緊啊,嬌嬌原來你也那麼餓。”

    手指進進出出一會兒,玉露津津溢出來,美娘筋骨都酥軟了,她嬌喘著回頭說道:“爺,去床上,我們去床上……”

    “床上不好玩兒,這裡才有趣兒。”謝安平摸到美娘腿間濕得一塌糊塗,便把手拿了出來,拽著美娘往後坐下。

    美娘昏昏沉沉雙腿發軟,閉攏雙股往下一墜,便被謝安平抵破了蓮心。謝安平捧著她的腰輕搖款擺,暢美翕然不可言。

    銀燈滋滋燃著,照得極明,謝安平把美娘抱在懷中擺弄,仔細打量她一身皮肉,只見通體白淨細膩如雪,小巧的耳廓後面泛起淺淺粉紅,像極了春日桃枝上的花瓣,讓人禁不住想吃上一口。謝安平的手環上前扒拉開她的衣襟,擒住一對兒嫩|乳肆意把玩,玩夠了又把手徐徐往下探入她的腿縫,刺激兩人的契合之處。

    他舔著她耳垂道:“嬌嬌,爺喂得你飽不飽?”

    美娘被他弄得幾欲昏死過去,她檀口吁吁話不成句,只得點了點頭。

    “想不想看爺是怎麼喂你的?”

    不等美娘點頭或搖頭,謝安平已經抽|了出來,一掌掃掉桌面上的東西,把美娘托上去坐在桌沿。他劈開美娘兩只玉股,挺腰平齊把那話搠進蓮瓣中間,前後推送起來。美娘下意識身子往後退,他就拿手從後摟住美娘的臀,自己湊上去跟她緊緊貼合,俯首去咬她的香唇。

    美娘目迷頭暈,小嘴裡哼喔嗯嗯地叫聲不絕,整個人都要化成一灘水了。

    “嬌嬌,書裡說這叫美人插花。”謝安平動作狂縱,喘著粗氣說,“但爺覺得不對,應該是美人被插花,因為你就是朵美人花,被爺插。”

    美娘正在羞處,聽見更加羞赧氣憤了,張嘴便在他肩頭狠狠咬了一口。

    謝安平一次就把這幾天的欠債就討回來了,等一完事回到床榻,美娘的腦袋挨著枕頭就睡了過去,喊都喊不醒。苦了謝安平不僅要洗自己,還要替她清洗身子。他擰了帕子給美娘揩拭,做的時候倒是心甘情願任勞任怨,可等到收拾妥當熄燈上床,他猛然覺得仿佛有些不對勁。

    以往都是她伺候他的,現在怎麼反過來了呢?

    想著想著睡意襲來,謝安平沉沉睡去,夢裡都還在扳著指頭數:還有仙人推磨、鳳凰展翅、白猿獻果……等等沒有玩過呢。

    翌日美娘起床的時候骨頭都要散架了,她琢磨著以後不能再這麼餓謝安平了,否則他反撲的時候自己那幾兩皮肉都要被他啃光了。不過她也算撈到了好處,至少馬上就能正大光明把綠竹打發走了。

    用過早膳,美娘讓黃鶯把綠竹叫到跟前來。只見綠竹右手包得像個粽子,眼睛又紅又腫像桃核,看起來怪可憐的。

    但美娘向來對討厭的人沒有同情心,一來就開門見山:“綠竹,我要恭喜你了。”

    綠竹驚詫:“姑娘您為什麼要恭喜奴婢?”

    “自然是有貴人看上你了啊。”美娘笑盈盈道:“你快回去收拾包袱,午後就去三姑媽院子找四姑娘罷。到時候吃香喝辣可別忘了咱們啊。”

    綠竹一聽要去商憐薇那裡,嚇得臉色都變了,她雙膝跪下拉著美娘道:“姑娘您不要奴婢了嗎?求求你不要把我送走,求您了!”

    美娘攙住綠竹的手:“瞧你說的哪裡話!我怎麼可能捨得把你送走,是四姑娘親自開口向我討人的,她說見你聰明機靈又能干,想收你當房裡的大丫鬟,以後專門貼身伺候她。綠竹你想想,四姑娘是侯府的小姐,在她身邊當差是多大的榮幸!出去也比別人高一個頭哩。人家四姑娘還說不是要你當粗使丫頭,平素只消端端茶擦擦桌子就行了,而且綠竹,以後等四姑娘出嫁你跟過去,過個一年半載被未來姑爺收房,那不就是大戶人家的姨娘?你瞧瞧我不也是個姨娘,到時咱們就以姐妹相稱,豈不美哉。綠竹,這種好事兒打著燈籠也難找,我雖然捨不得你,但也斷斷不能阻撓你的好前程,所以你就放心去吧,以後的日子好著呢。”

    綠竹縱然千萬般不願,但美娘說話不留余地,一番利害陳訴堵得她啞口無言,愣是說不出反駁的只言片語。最後綠竹抹著淚回房收拾了衣裳,一步三回頭離開了美娘這裡,進了商憐薇的院子。

    打發走了眼中釘,美娘笑瞇瞇坐著喝茶,連頭發絲兒都愉快極了。沒多久黃鶯滿臉喜色地跑進來,連珠炮似的說道:“綠竹進門就被兩個老婆子搶了珠花撕了衣裳,現在正哭著蹲在井邊洗衣裳咧!我就說她那妖裡妖氣的樣子要招人恨!”

    美娘笑得更歡了:“四姑娘沒阻止?”

    黃鶯道:“嗨!四姑娘哪兒會管這些啊,人家在屋裡頭練字讀詩呢,門關得緊緊的,根本聽不見外頭的動靜。”

    “兩耳不聞窗外事,這才是保身之道啊。”美娘放下翹著的腿,站起來拍拍衣褶子,“走吧,咱們去給二姑媽請安,順道問問她老人家想不想買個櫻桃回來。”

    黃鶯不解:“買櫻桃?現在是吃櫻桃的季節嗎?”

    “笨。”美娘笑著彈了黃鶯眉心一下,卻沒有過多解釋,而是徑直出去了。

    美娘到謝瓊那裡先是說借了個丫頭給商憐薇,然後又說謝安平覺得人手不夠,於是她特意來問問是不是再買幾個人回來使喚。理由充分合情合理,謝瓊聽了便一口答應。

    “那就讓張嬤嬤找相熟的牙婆子領幾個人進府來挑。”

    張嬤嬤低頭:“是。”

    美娘可沒敢忘記這位老嬤嬤,聽說那日就是她去家裡提親,眼睛長在頭頂上似的,仗著侯府門第欺負人,一看就是個尖酸刻薄的老東西。美娘對得罪過自己的人向來是采取打擊報復的方式,於是她含笑對張嬤嬤點了點頭:“那就有勞嬤嬤了。”

    張嬤嬤有謝瓊撐腰,對美娘自然不放在眼裡,板著臉淡淡回了句:“都是老奴的分內事。”

    美娘沒有介意,她想反正以後會收拾這老婆子的,這筆賬先記上以後再算。

    “太太,六少爺回來了。”

    外頭下人剛稟告了一聲,謝瓊就激動地站起來:“安青回來了?”

    美娘在腦海了回憶了一遍才想起這位六少爺是誰,正是謝瓊的親兒子駱安青,在侯府排行第六,是謝安平的表弟。

    說起來她入府這麼久都還沒見過駱安青,聽說他在鴻臚寺做事,平素住在衙門裡頭,只有逢年過節才回府一趟。駱安青不像謝安平是個霸王,在府裡口碑不錯,算是個正常的大家公子,而且他還沒成親,府裡有好些小丫鬟都暗暗喜歡他,連謝安平小院子裡的下人也不例外。

    這些事美娘都是聽黃鶯說的,是真是假也不清楚,不過勾起了她對駱安青的好奇心倒是真的。於是當駱安青進門之時,美娘偷□了一眼。

    只見他穿著絳紫色的衣裳,容貌與謝安平有四五分相似,但眼睛不似那廝那麼風流,而是稍微圓一些,瞳色也要淺一些,所以看起來顯得比謝安平正經,確實是個秀氣書生。

    駱安青向謝瓊磕頭:“兒子拜見母親。”

    謝瓊眉開眼笑地攙其他:“快起來,讓為娘看看最近瘦了沒。”

    駱安青行過禮規規矩矩站起來,眼睛根本不朝其他地方亂瞅,只是看著謝瓊說:“兒子不孝,未能經常回府侍奉母親膝下,讓母親操勞了。”

    “在府裡事情都有下人們做,我操勞什麼,你盡胡說。”謝瓊連語氣都變得甜蜜起來,拉著駱安青看了又看,見他的確毫發無損這才放下心來。這時她瞟見美娘立在旁邊,便介紹道:“安青,這是你五哥的屋裡人。”

    駱安青拱手見禮:“安青見過小嫂子。”

    美娘急忙還禮:“叔叔有禮。”

    駱安青的眼睛很平淡地掠過美娘面龐,沒有一絲波瀾,然後很快就把目光挪走了,轉而繼續和謝瓊說話。

    美娘自覺人家母子敘話,她一介外人杵在那裡未免尷尬,於是起身告辭了。謝瓊沒有挽留,只是說:“等安平回來你們過來吃飯,他和安青兄弟倆也許久不見了。”

    “是,妾身告退。”

    等走出去一截,黃鶯跟在美娘身後說:“這位駱少爺跟侯爺還真是不一樣。”

    美娘歪頭:“哦?哪裡不一樣?”

    “嗯……首先性子就不一樣,侯爺脾氣急還喜歡大吼小叫,但駱少爺看起來成熟穩重,說話也不疾不徐的,很有禮貌。還有侯爺有些……色,盯著姑娘你看的時候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不過很多男人也都這樣就是了,而駱少爺沒有呢,看見姑娘你的時候面色很正常,沒有失禮。難怪那麼多小丫頭喜歡駱少爺,我算是明白啦。”

    美娘撲哧一笑:“莫非你也喜歡上了駱少爺?”

    黃鶯害羞跺腳:“哪裡!我誰也不喜歡!我只是實話實說嘛。”

    “你雖然實話實說,但你說的那人卻不見得就表裡如一。”美娘很隱晦地說道:“目欲視色、耳欲聽聲、口欲察味、志氣欲盈,這些都是人正常的欲望和反應,故意壓抑住這些的人,要麼是有所忌憚害怕被人看穿,比如一國之君不能輕易讓外人摸清喜好,要麼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比如剛才我們見到的駱少爺。黃鶯你說溫公子是不是正人君子?他第一回見我時的眼神你還記得麼?”

    黃鶯抿嘴回想:“記得,溫公子眼睛裡就像閃過一顆流星亮亮的。”

    不是美娘對自己的容貌過分有信心,而是這種感覺就像眾人見到一株漂亮的花兒,忍不住要多看幾眼,並非是心存邪念,而是對好看的事物有種欣賞的本能。但駱安青特意遮掩這種本能,是因為什麼?會跟謝安平有關嗎?

    美娘無暇探究太多,她只是叮囑黃鶯:“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我們以後要離駱少爺遠一點,知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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