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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茅廁君抬眼看向我,眼中泛起溫和的微笑,側身避到了一旁,“皇嫂。”
  我看著他,忽地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說了。這事還真沒法解釋,不知怎地,我忽然覺得有點心虛,在與茅廁君錯身而過的時候,只低聲說道:“此事所料未及,非我所願。”
  就見茅廁君神色微微一怔,隨即便也輕聲應我道:“我信你。”
  我那步子便不由得頓了頓,心中對茅廁君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原來這位老兄才是手握小金人的實力派影帝,別的暫且不說,只憑他輕輕吐出的“我信你”這三個字,就不知能哄騙了多少小姑娘的芳心去。
  再下得幾階樓梯,樓下有人低著頭“噔噔噔”地往上跑來,直到我近前了才猛地停下了,抬臉看了我一眼,面上立現驚恐之色,然後毫不猶豫地扭頭就往下跑。
  我低聲喝道:“楊嚴,站住!”
  前面已是跑出去幾步的楊嚴不情不願地轉回身,揚著臉向我看來,做出一副驚喜模樣,叫道:“呀!皇后娘娘,咱們可是有許多日子沒見了,您身子可好?”
  自從宛江我把他推下船之後,我與楊嚴再沒見過,可不是許多日子沒見了麼!我緩緩點頭,扶著綠籬的手邁下了最後的幾階樓梯,繞著楊嚴看了兩圈,笑著問他道:“是有些日子沒見著了,你這是一直都留在泰興呢?”
  楊嚴的額頭上見了汗光,忙點頭道:“正是,正是。”
  我探身湊近了他,低聲問:“還在宛江裏學鳧水呢?可是有了點長進?”
  楊嚴抬了胳膊用袖口抹著額頭上的汗,連連答道:“長進了,長進了。”
  報復這事越是吊著越會叫人寢食難安,我笑了笑,沒再理會楊嚴,轉身走了。果然,沒走得幾步,楊嚴那裏就從後面追了上來,很是驚愕地問我道:“就這麼完了?”
  我笑著回答:“沒完啊。”
  楊嚴這孩子訝異地揚了揚眉毛,糾結地看著我,等著我的後文。
  我卻只對著他扯了扯嘴角,扶了綠籬去了寶津樓後的廂房,不過本就沒什麼尿意,打了轉便出來了,卻不願再去樓上和齊晟等人做戲去,索性叫人給樓上送了個信,我卻是帶著綠籬回了宮。
  待到晚間,多日不來興聖宮的齊晟突然來了,步態竟還有些踉蹌,顯然是喝了酒。
  我不覺有些意外,綠籬倒很是高興,歡歡喜喜地給齊晟上了茶。
  齊晟擺了擺手,示意綠籬她們都下去,開口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賀秉則求我給他賜婚。”
  我愣了一愣,問:“和張二姑娘?”
  齊晟面上已是帶了些酒意,眼眸卻是水洗一般的清亮,輕挑著唇角笑了笑,“沒錯,他說他不能委屈了張二姑娘,想明媒正娶她。”
  我一怔,我只是鼓動了張二姑娘去勾引賀秉則,想叫賀家和張家扯上了關係,想不到賀秉則這小子竟然敢到齊晟這裏來求賜婚。
  沒想到,實在沒想到。
  齊晟斜睨我,問:“怎麼樣?有什麼想法?”
  我欽佩地點了點頭,答道:“佩服,想不到他竟然還是個重情重義的情種!”
  齊晟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又問:“還有別的嗎?”
  我想了一想,正色答道:“張二姑娘果然手段高超!”
  齊晟冷笑一聲,隔著桌子傾身逼近了我,盯著我說道:“你還要裝傻?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我琢磨著,這小子可能是受了賀秉則的刺激,要惱羞成怒了,秉著沉默是金的原則,我老實地閉上了嘴。
  誰知齊晟卻是不肯善罷甘休,竟然伸了手來摸我的臉,聲音忽地落寂下來,低聲喃喃道:“你們張家的女人,是不是都這樣有手段?”
  我跟長了毛一般,只覺得渾身難受,忍了忍,沒忍住,一邊去拽齊晟的手,一邊問道:“你這是誇我,還是誇張芃芃?我覺得這個問題十分有必要澄清一下,首先,我不算是張家的女人,江氏也不是張家的人;其次,以前的張芃芃還真算不上有手段,她但凡有江映月一半的本事,也不會落了那麼個下場。”
  齊晟身子一僵,緩緩地收回了手。
  我心裏一驚,懷疑准是自己懷孕懷得內分泌出了問題,要不怎麼也像個娘們一樣唧唧歪歪起來了?說話哪有這麼專揭短的,這不是生生地打齊晟的臉嘛!
  我小心地瞄了一眼齊晟,見他只是垂著眼簾沉默,便想著許還有個挽回的機會,趕緊彌補道:“不過皇上說得也不錯,張家的女人從老到小,是都挺有手段的。”
  齊晟默然不語。
  我咂了一下嘴,決定還是和齊晟站在同一個立場上說話比較好,忙又憤憤道:“豈止是有手段,簡直是奸詐狡猾!”
  齊晟還是沒反應,又過了片刻,這才站起身來。
  我忙也跟著站起身來,問道:“這就要回去了?不再坐一會了?”然後不等齊晟答話,便極為熱情地笑道:“我送您出去!”
  齊晟張了張嘴,又合上了,轉身一言不發地往殿外走,走到門口時卻又頓了頓,轉回了身看向我,說道:“你跟我來。”
  
  我立刻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光,叫尼瑪臉上笑得這麼燦爛,叫尼瑪獻殷勤送到門口來!
  我強笑著,推辭道:“天都這麼晚了,外面夜涼,皇上有事還是明天再說吧。”
  齊晟卻定定地看著我,吩咐垂首侍立在門口的綠籬道:“給皇后拿件披風來。”
  綠籬十分歡快地應了一聲,轉身進了內殿,眨眼功夫就給我拎了一件大紅的穿金線繡五彩鳳凰的披風出來,卻沒遞給我,反而是交到了齊晟的手中。
  她那點小心思我不用猜都知道,便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綠籬臉上的笑容卻越發的明媚,垂手退到了一旁。
  齊晟抖了披風來給我系好,順勢就拉了我的手,淡淡說道:“走吧。”
  說完便拉著我向外走去,我強忍著心中的怪異之感,跟著他轉朱廊,繞曲徑,過小橋,爬假山,最後終於到了太液池旁玲瓏山上地勢最高的一處涼亭。從這裏望下去,半個盛都城皆都進入了視線之內。
  齊晟默默地看了看城中星星點點的燈火,轉頭問我道:“感覺如何?”
  我緊了緊身上的披風,鎮定答道:“風有點大。”
  齊晟借著月光看了我兩眼,輕輕地扯了扯嘴角,複又轉過頭去,忽地問我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想了想,答道:“還是張芃芃吧。”
  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我除了叫這個名字別無選擇。
  齊晟握著我的手微微一僵,卻沒轉頭看我,默了片刻,這才說道:“好,那我就還叫你芃芃吧,你可知道這個名字的由來?”
  我駭了一跳,下意識地問道:“難不成這你也知道?”
  齊晟不理會我的誇張,只笑了笑,輕聲說道:“我行其野,芃芃其麥。”
  我沉默著,靜靜地看著遠處的萬家燈火。
  齊晟轉過頭來,問我道:“為什麼不問問為何會取之這兩句?”
  我也看向齊晟,面容平靜,正色說道:“我能不能先問另外一個問題?”
  齊晟聽我這樣說稍稍有些意外,卻仍是點了點頭,“你說。”
  “你先告訴我這兩句是個什麼意思!”
  齊晟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半晌之後卻是大笑出聲,驚得候在遠處的小太監與侍衛齊齊地墊腳向這邊看了過來。
  我有些惱羞成怒,冷淡地看著他,心中十分痛恨這種動不動就掉書袋拽文的人,你不會好好說話麼?
  好半晌,齊晟才止住了笑,眼睛卻已是亮晶晶的,微笑著解釋道:“這是詩經中的兩句話,大概意思是我行走在田野間,田野裏的麥子長的十分茂盛。因成祖心中那人名字中帶個‘麥’字,你降生的時候偏好那人又在張家,成祖便給你賜了這麼個名字。”
  “嗯,”我點頭,“明白了,成祖的意思就是希望能在張家的園子時不時地見到那人,是不是?”
  齊晟笑著點頭,“你其實很聰慧。”
  我不屑地撇了撇嘴,問道:“這名字的由來太皇太后怕是不知道吧?”
  齊晟頗有些意外,反問道:“你怎麼知道?”
  “那還用說?若她知道自己丈夫心裏一直想著的是另外一個女人,怕是早就把我這把綠油油的麥子給拔了,還等叫我好生生地活到現在?”
  齊晟面容沉靜下來,若有所思地看我片刻,輕聲問道:“你這樣想?”
  我不以為然地攤了攤手,笑道:“不是我這樣想,是女人們都這樣做。”
  齊晟又看著我沉默下來。
  我有些困了,又煩他這種說一句話歇半晌的聊天方式,便說道:“關於皇上和張氏的事情,您之前已經和我說過了,我都記著呢,時間也不早了,咱們改日再聊,都回去洗洗睡了吧。”
  說完不等他開口,我便率先轉身向亭外走去。人還沒出亭子,卻聽得齊晟在後面說道:“我今天想和你說說江氏的事情。”
  我腳下頓了頓,轉回了身笑著看向他,“那也等改日再說,成不成?大晚上的不睡覺,不利於養生的。”
  齊晟看著我半晌沒說話,好半天才淡淡地問道:“你是不是想氣死了我才滿意?”
  我心中一驚,嚇,怎麼又被他看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事情多,沒精力碼字,而且抽空修了修太子妃的前面,bug太多了,細節上也小小的改動了些。大家不用每天來刷了,隔上個三五天來一次就行。心急的人可以先放一放,等完結了再看。
另外,有些不太理解,要說阿麥那種憤青的文吧,大家看激動了吵兩句很正常,可太子妃這樣一個歡快的都不靠譜的文了,怎麼還會有人能看得如此暴躁呢?
來,深呼吸,跟著我一起念:世界如此美妙,我卻如此暴躁,不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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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可被他看出來是一碼事,從我嘴裏說出來又是一碼事了,所以我一時無言,只能沉默以對。
  齊晟轉回身去,靜默片刻,忽地沒頭沒腦地開口說道:“我和她是在張家認識的。”
  我愣了一愣,這才反應過來這個“她”指的就是江氏了。
  我“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見齊晟那裏又是沉默下來,索性往回走了幾步,裹緊了身上披風在亭子的圍欄上坐了,抬頭看向齊晟的側臉,很是捧場地問道:“然後呢?”
  齊晟頓了頓,繼續說道:“那時她剛到張家不久,因為張家這一輩裏女兒極少,張老太太就把她安排在了張氏的隔壁院子,平日裏就陪著張氏一同讀書,習女紅。一次我陪著成祖去張家的園子遊玩,就見到了她。”
  我實在不覺得這故事有什麼離奇之處,無非就是有點灰姑娘的調調,和咱們男同胞們整日裏嚮往的窮小子與富家女的愛情傳奇大同小異。只不過現實中王子娶得大都是公主,富家千金也都嫁了官二代,所以,齊晟和江氏的愛情也註定只能開花而不能結果了。
  我忍不住低歎著搖了搖頭。
  齊晟略有些驚訝地瞥了我一眼,不過卻沒說什麼。
  雖然這故事聽著毫無新意,不過本著要做一個好聽眾的原則,我還是及時地問了一句:“然後呢?”
  總算能有句話中了齊晟的心意,他頓了頓,又接著講道:“當時張氏雖然已經十二三歲了,可因自小是和我熟識的,所以張家並不拘著她,她知道我去了,就又去找我玩耍。江氏就跟在她身後,人看起來幹幹瘦瘦的,總是微微地低著頭,和愛說愛笑的張氏截然不同。我一直不喜張氏的嬌蠻,不自覺地就對江氏多看了幾眼,張氏見了便記恨上了她,時不時地就要去找她的麻煩,可越是這樣,我反而越是回護江氏。”
  我了然地點了點頭,又問:“然後呢?”
  齊晟答道:“我當時只覺得江氏比張氏大度,明事理,如果她做我的妻子,以後定然會成為一個好皇后。”
  這話我聽了卻不由咋舌,一要求“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皇后,能成為好皇后麼?不過,這話卻不能問,於是我便又問道:“然後呢?”
  齊晟默了片刻,自嘲地笑了笑,“然後我卻立了張氏做太子妃,江氏選擇了嫁給老五。”
  我很配合地問道:“為什麼?”
  齊晟輕聲答道:“因為成祖在世時太過寵信我,每次去軍中都會帶上我,以至於先皇繼位後對我頗為忌憚,他又喜歡老九,宋後便一直想著改立老九為太子。我的處境很艱難,感情於我太過奢侈了。老五和我關係一直親密,我們兩個便商議了,與其這樣整日裏如履薄冰,不如先自己示弱,置於死地而後生。我倆關係首先因江氏而決裂,先叫老九他們對老五先放鬆了警惕,然後再由老五替我聯絡軍中將領。”
  我恍然大悟,同時對趙王那倒楣孩子更加同情起來,這事搞得,你說找個什麼藉口不好,非得給自己腦袋頂上戴頂綠帽子不可麼?”
  “因為江氏的事情,張氏一直同我鬧,先皇也幾次把我叫過去訓斥。可他雖生氣,心中對我卻是放下心來,因為我和張氏不和,張家便不會與我齊心,再說一個只顧兒女私情,絲毫不顧私德的太子,對他也沒有一絲威脅,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抓住這個把柄廢了我。”
  我不覺有些驚訝,想也沒想就問道:“他是你親爹,沒錯吧?”
  齊晟一愣,眉頭卻是皺了起來。
  我琢磨了一琢磨,也覺得自己這話有些不對勁,忙又解釋道:“我的意思說他看起來真不像你親爹。”
  齊晟眉頭皺得更緊,月光之下,那張臉都黑漆漆的了。
  我一緊張,舌頭都開始打結了,越著急越說不清楚,“先皇就是你親爹!絕對地!不!不!不!不是這麼說,應該是……”
  “夠了!”齊晟突然冷聲喝道。
  我自覺理虧,老老實實的閉上了嘴。兩人對著靜靜地相了會兒面,我這裏剛要張嘴,齊晟已是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我急忙舉手聲明道:“我想問然後呢?然後呢?”
  不知齊晟那廝想到了些什麼,忽地看著我笑了,過了片刻才斂了臉上的笑意,轉過頭去不再看我,只淡淡地說道:“我與張氏講過,我與江氏牽扯不清是事出有因,她既然已是嫁給了老五,就是我的弟媳,我不可能與她再有私情。可張氏卻不肯信,事事針對江氏,後來終於發生了落水那事。再後來,你便都知道了。”
  我沒多想,又接著問道:“然後呢?”
  他微微怔了怔,想了想,才低聲說道:“後來我才知道,因為我的緣故,老五對江氏因愛生恨,幾乎將她折磨至死。她受了這許多的罪,卻從不肯向我抱怨半分,”他的聲音越發低沉了下來,到最後幾近自言自語,“本就是我對不起她的,她為我不顧生死,我卻只能給她一世衣食無憂。”
  聽到這,故事實在不用再講了的,可是我一時問順了嘴,想也沒想便又問道:“然後呢?”
  齊晟轉頭看我,嘴角又往下繃了下來。
  我頓時反應過來,直恨不得拍自己大腿。你說這事搞得,故事聽到這個時候要麼該鼓掌叫好,要麼該搖頭歎息,哪有想我這樣沒完沒了問“然後呢”的啊!
  我實在是困極了,只想著早點解脫能回去睡覺,見他如此神情,忙試圖彌補,一面不停地搖著頭,一面拉長了聲音歎息道:“唉,明明是一場好姻緣,卻這樣男另娶女別嫁,可惜可歎,造化弄人啊!”
  話一說完,這下可好嘛,齊晟的臉是真黑了。
  
  齊晟默默地打量了我許久,這才問道:“芃芃,你是真聽不懂,還是在裝糊塗?”
  我挺煩他這種凡事都不肯說透,非要你自己去理解的習慣,我低頭琢磨了一下,抬頭看他,開門見山地問道:“你想表達些什麼呢?”
  齊晟瞅著我,不說話。
  我琢磨著他是沒聽明白,便又換了個說法:“換句話說,你想叫我做到個什麼程度呢?比如,幾天見次面?見面的時候要說幾句話?熱情點好還是冷淡點好?若是微笑的話,嘴角往上彎到個什麼程度你最滿意?”
  齊晟還是沒說話,只胸口起伏的厲害。
  我還真怕他跟個蛤蟆似的再氣炸了,索性全都敞開了說道:“齊晟,其實你說的那點事我聽得挺明白,你無非就是想說明,不管是你為了權娶了張氏也好,還是迫於勢捨棄了江氏也好,你都是無奈的,你本質上還是一個有情有義有擔當的漢子。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對得起的那個張氏已經死了,你對不起的這個江氏卻好好地活在宮裏,這就是事實啊!你現在要扳倒張家了,於是,你又要來給我下套了。是不是?”
  齊晟雙拳緊握,立在那裏默默看我,好半晌才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來,冷聲問道:“你這樣想?”
  我腿空的時間久了,覺得有些麻脹,忍不住抬了一條腿放到了欄杆上,抬眼看齊晟,“不能怨我這樣想啊,你一直這樣做啊,老兄!我說齊晟啊齊晟,你這一輩子能別指著女人活著麼?你好歹也學了那麼多的帝王心術治國之策,難不成就記住了一個美人計?別介啊,還有三十五計呢!”
  齊晟盯著我,只是問:“芃芃,你恨我,是麼?”
  我覺得這問題問的很微妙,回答起來有些難度。我想了想,決定換個思路來解決問題,便爽快答道:“不恨,我挺理解你的,這是真話,換我做你的位子上,我也得剪除張家的羽翼。可我現在是皇后啊,是出自張家的皇后啊,你剪除張家的勢力,就等於拔我的毛啊,我能怎麼樣?你拔一根,我叫一聲痛快?”
  齊晟不答話。
  我咂了咂嘴,“行,就算我不怕疼,也沒想做這個勞什子鳥人,可問題是你若是把我拔成一禿毛雞,然後再指著我非說是鳳凰,你糊弄誰呢?誰信啊?”
  齊晟沉默地站了良久,輕聲說道:“你看得這樣明白……”
  我歎了口氣:“事都擺在這呢,我想看不明白都難。”
  齊晟自嘲地笑了笑,說道:“我就知道你一直是在裝傻氣我。”
  我無奈地聳了聳肩膀,“我裝傻裝得其實也很辛苦。”
  齊晟又打量我片刻,淡淡說道:“老九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你就真的信他?”
  我瞪大了眼,驚訝地看著他,“沒啊,我連你都不信呢,我能信他嗎?好歹咱們兩個還一個床上睡過的,我和他能有什麼交情啊?”
  齊晟無語,只看著我歎了口氣。
  我笑了,坦白說道:“不過我現在卻是明白,張家和老九哪個都不能倒,我還等著他們兩家來抬我皇后這頂大轎呢,再說了,皇上也不用急著非得把他們剷除了不可,君主不都是講究制衡之術麼?叫他們相互制衡著不挺好麼?人多好抬轎啊!”
  齊晟也笑了笑,“芃芃,你是我從未見過的女子。”
  我點頭,“嗯”了一聲,暗道你是沒見過我這樣的女子,你若是穿到張氏那,估計你也沒見過張氏那樣的男子……
  齊晟突然向我伸出手來。
  我一下子怔了,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
  齊晟手停在半空中,沖著我微微勾了勾。我遲疑著把自己手搭在了他的手上,他一把將我拽了起來,突然用雙手握住我的腰將我舉到了欄杆上,然後扭轉過我的身子,叫我面朝向亭外。
  遠處,往上看是夜空中璀璨閃爍的星辰,往下看是城中星星點點的燈火,迎面有夜風徐徐襲來,帶著春夜裏飄渺的花香。
  我擦,雖然我是顆爺們心,也不得不承認齊晟這招做得實在是妙!
  就聽得齊晟在我身後輕聲說道:“芃芃,我們兩個打個賭,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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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我看著眼皮子底下頗為陡峭的地勢,心裏琢磨著我若是說個不好,他會不會在一把將我推下去,造成個“意外自殺”?
  許是因為我半天沒說話,齊晟輕輕地把額頭抵在了我的後背上,又軟著腔調,低低地問我道:“嗯?芃芃?”
  我一陣肉麻,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先深吸了口氣,這才轉回身看著他問道:“賭注是什麼?”
  齊晟仰著頭看我,皎潔的月色在他深暗的眸子裏泛出清潤的光輝,一字一句地答道:“江山,還有你、我。”
  我又問道:“怎麼個賭法?”
  齊晟答道:“賭我能護你一世周全。”
  我笑了笑,沒說話。
  齊晟又說道:“若是我輸了,我把江山讓給你。可若是我贏了,”他頓了頓,深深地看著我,“你要對我一心一意,陪我共賞這萬里江山。”
  我爽快答道:“不賭!”
  齊晟微微一愣,似是有些意外,問:“為什麼?”
  我忍不住笑道:“你把我當小姑娘哄呢?你若是輸了,那就是說你護不了我周全,那個時候,你還能把江山讓給我?你當江山是自己褲子呢?想脫就脫?”
  齊晟靜靜地看著我,許久沒有說話。
  我心裏也不禁有些犯虛,琢磨著自己說話是不是又太過粗魯了一些。
  齊晟最終笑了笑,雙臂合攏,將我從欄杆上抱了下來,說道:“回去吧。”
  他不容分說,拉了我的手往亭外走去。我幾次試探地往回抽了抽手,他卻反而抓得更緊,我只得死了心,老實地落後他半步,任他拉著走路。
  兩人一路無言,齊晟直把我送到興聖宮外,這才轉身離去。
  綠籬還守著燈沒睡,見我獨自一人回來十分驚訝,後來又聽我說拒絕了和齊晟打那個賭,氣得差點沒噴出一口鮮血來,一臉恨鐵不成鋼地教導我:“娘娘!您怎麼就不明白呢,皇上那不是和您打賭,他是要想要許您誓言啊!”
  “是啊,我看他那模樣也是要起誓,”我點頭,把腿抬高了,一邊享受著綠籬的按摩,一邊問她:“那又怎樣呢?換你你就信?”
  綠籬愣了愣,仔細地思量了一思量,換了個話題說道:“娘娘,您還真打算從後宮裏光選佳麗啊?”
  她一說這個,我頓時來了精神,用手一拍床幫,叫道:“真,比真金白銀還真!”
  綠籬說道:“娘娘,奴婢倒是覺得這是瞎折騰,除了太后那想著趁機安插幾個眼線,沒准會挑幾個狐狸精送過來,別的宮裏送的,怕是連咱們宮裏的粗使丫頭都不如。”
  我聽了一愣,“不會吧?大夥怎麼也得照顧照顧面子吧?”
  綠籬不置可否,只輕輕地撇了撇嘴。
  果然,第二日,太后那裏挑選出來的宮女最先到了,品質也最高,一下子來了七八個,高矮胖瘦來了個齊全,有臉若銀盤豐滿圓潤的,也有杏眼桃腮身如弱柳的……齊刷刷地在我面前站了一排。
  那送人來的管事姑姑滿臉堆笑地說道:“太后娘娘說了,叫皇后娘娘可著順眼的留下一兩個即可。”
  我心情大好,爽快地一擺手,“全都順眼,都留下吧!”
  那管事姑姑大喜過望,嘴都快合不攏了,誇了我好半天的賢慧大度,這才喜滋滋地走了。
  其餘宮裏送來的“佳麗”,那就不太“佳麗”了。更過分的是黃賢妃那,竟給我送了個乍一看挺醜,仔細一看更醜,甚至與歷史上某位賢後都高度仿真的來!
  我不由得感歎,黃賢妃真是一個很有骨氣的女子……
  綠籬大為惱怒,恨恨道:“娘娘,您看看,她這是什麼意思?是什麼意思?”
  我只得轉身安撫綠籬:“淡定,要淡定,送美貌的來吧,你不淡定,這送了這麼一安全的來了,你怎麼又不淡定了?”
  綠籬深吸氣,明顯在努力壓制自己的怒火。
  一旁的寫意卻還覺得不熱鬧似的,緊著在邊上煽風點火,“娘娘,這不是容貌的問題,這是黃賢妃對您不敬!”
  我很是不悅地橫了寫意一眼,“哎?我說你能敬業點嗎?你一職業眼線,沒事你腿上勤快點,經常往幽蘭殿跑跑也就得了,你挑什麼火呢?”
  寫意聽了臉色一白,立刻給我跪下了,一邊磕頭一邊哭著辯白道:“娘娘冤枉啊,冤枉啊,奴婢自從進了興聖宮,連宮門都不曾出去過一次啊,奴婢早已是洗心革面了啊,奴婢早已經發誓拋卻前塵,對娘娘盡忠了啊……”
  嗯,小模樣哭得是梨花帶雨,小嘴上倒是說的乾脆利索,活脫脫又一個綠籬出來了。我轉頭看向綠籬:“你功不可沒啊。”
  綠籬十分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謙虛道:“還是苗子好,孺子可教,可教……”
  跪在殿中的那個“佳麗”卻是沒了耐性,抬著臉,粗聲粗氣地問我道:“皇后娘娘,可是要留下奴婢?如果不留,奴婢還得趕著回去呢,籠上的粉蒸排藕快到起鍋的時候了。”
  我點頭,“嗯,好,好,你也留下吧,先別看你的粉蒸排藕了,還是去後面的小廚房看看我要的那道蒜香蒸肉怎麼樣了。”
  那“佳麗”愣了一愣,不過也是個爽快人,就此一拍大腿,“好咧,奴婢這就過去!”
  
  大夥都被這“佳麗”的爽快給鎮住了,半晌沒出聲。
  我咂了砸嘴,打破了這陣沉寂,贊道:“果真是個爽快人,宮裏就缺少這樣的人才。”
  話音一落,我就見綠籬與寫意齊齊地哆嗦了一下。
  我裝作沒有看見模樣,只清了清嗓子,轉頭吩咐綠籬道:“把今兒留下的佳麗上個數,都先留在咱們宮裏,找幾個妥當的嬤嬤教一教規矩,然後挨著個地給皇上寢宮裏送。”
  綠籬聞言,杏核眼頓時瞪成了杏子般大小,驚愕道:“娘娘,真的要給皇上送過去?”
  我遲疑了一下,說道:“要不就先把最漂亮的那幾個挑出來,留在我身邊伺候著,先送剩下的。”
  綠籬估計是會錯了我的意,立刻大松了口氣,停了停,才又問我道:“怎麼個送法?先送哪個?”
  我認真思量了片刻,與她商量道:“要不就叫她們抓鬮?”
  殿中眾人又都是一陣靜寂。
  我卻覺得這實在是個公平的好法子,寫個‘上’字丟裏面,誰抓到了,誰就先上!我張了嘴正要細說,綠籬那裏已是緊忙著堵住了我的話,幾步上前扶起我,一面扶著我向寢殿裏走,一面高聲說道:“奴婢知道了,娘娘勞累了這白日,也該乏了,快點躺下歇一會去吧。”
  待進了寢殿,綠籬步子才慢了下來,轉過頭憂愁地看著我,問:“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是啊,我這是怎麼了?我一時也迷惑了。
  過了幾日,趙王突然來宮裏探望我,我遣退了身邊服侍的宮女,向他描述我這些日子的心情,“我心裏突然很害怕,是從沒有過的慌亂,就像是不會水的人落入了深不見底的湖水中,抓哪里都是一把空,四處都沒有著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湖水淹沒口鼻,然後靜靜地等待著,要麼憋死,要麼嗆死……”
  趙王還是習慣性地蹲在廊下,轉頭瞥了一眼坐在太師椅上的我,視線從我日漸隆起的肚皮上一掃而過,然後很是平靜地說道:“皇嫂,你不是已經會水了嗎?”
  我噎了一下,覺得自己剛才那麼文藝的腔調都白打了,立刻高聲喚人:“綠籬,快點領著趙王殿下去趟幽蘭殿。”
  綠籬從偏殿門口探出頭來,趙王見了忙沖她擺手,轉過頭來連聲告饒道:“皇嫂,我知錯了,我是真錯了。”
  綠籬見我再沒表示,便又縮了回去,趙王這才長吐了口氣,默了片刻,才又說道:“皇嫂,你不瞭解他,他看似無情,實際上卻是個極為重情的人。”
  我不由樂了,問他道:“他對誰重情?對你媳婦?”
  趙王面無表情,平靜說道:“他對我也重情,我上次在他背後狠狠地捅了一刀,你都忍不住暴打了我一頓,可是他卻沒怎樣我,只叫我做個閒散王爺,富貴榮華樣樣不少。若是換了別人,我怕是早不知道死了幾回了。”
  我冷笑,說道:“你死不了,是因為太後手裏握著先帝的遺詔,不准他殘殺手足,你還真當他是記你的情?”
  趙王抬眼看向我,慢慢說道:“一個帝王,若是想要一個閒散王爺死,可有無數的法子叫我死得名正言順,可他卻沒有殺我。”他停了停,又繼續說道:“皇嫂,你之所以會覺得自己像是溺了水,因為不論是皇兄還是老九,你都不信任,哪怕是你身後的張家,你都是不能全然信任的,所以你才會害怕,會慌亂,會覺得抓哪里都是一把空。與其這樣,還不如放開了手,任自己隨波逐流,只要會水,總有能上岸的那天。”
  我想不到他這樣的人也能說出如此富含哲理的話來,一時不覺有些愣怔。
  他靜靜地看了我片刻,卻是笑了笑,從地上站起身來,笑問道:“皇嫂,別胡亂尋思了,還是安心養胎吧,生個白白胖胖的公主出來,皇兄必然十分歡喜。”
  說完便轉身走了。
  我又愣愣地坐了片刻,這才回過味來,沖著他的背影怒聲罵道:“你才生公主呢,你一家子都生公主!”
  時節進入六月,天氣越發地熱了起來,朝中各方勢力不禁也有些躁動起來。齊晟有意將張家兵權回收,但張家卻藉口北疆形勢緊張,不肯放出手中兵權。同時,一直臣服于南夏的雲西各部族也開始蠢蠢欲動,幾次與南夏駐軍發生衝突。鎮守雲西的賀良臣奏請朝廷對雲西的叛亂予以嚴懲,可朝中卻形成了以楚王為首的“溫和派”,力主對雲西應以安撫為主,反對武力鎮壓。
  朝中各方勢力正糾結著,齊晟卻又出人意料地給賀秉則與張家二姑娘賜了婚。
  此事一出,頓時在朝中激起了層層浪濤。
  賀秉則是賀良臣的獨子,而賀良臣則是齊晟最為倚重的老將,賀家,分明是為齊晟保駕護航的巨艦,而張家,卻是另外一艘軍中大船,這兩家的結親,到底是誰向誰拋出了繡球?
  我從綠籬口中聽到“繡球”兩字,不由得噴笑出聲,笑道:“這繡球倒是實在,後面還拴著鐵索呢,也不知道誰能把誰拽了過去。”
  綠籬也笑了笑,又說道:“家裏送了信來,說是二姑娘的婚期選在了八月裏,到時候也不這樣熱了,最是正好。”
  我聽了卻是有些意外,現在眼瞅著就要進入了七月,這要是趕在八月裏成親,時間上可是夠緊的。
  綠籬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她小心地看了看殿外,湊近了我低聲說道:“沒法子,二姑娘的肚子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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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我一下子愣住了,看著綠籬說不出話來。
  綠籬生怕我不理解似,把手放到自己腹部比了一比,又小聲說道:“大了……”
  我緩緩地合上了嘴,了然地點了點頭,一抬眼見綠籬還眼巴巴地等著我的回應,只得又咂了咂嘴,歎道:“果真是塊好地。”
  綠籬聞言神色怪異,小眼神不由自主地往我肚子處瞟了過來。
  我低頭瞅了瞅已如西瓜般的肚子,不知怎地就想起了那才下了半場的雨,索性也扯了扯嘴角,自嘲道:“張家的地都不錯!”
  正說著,齊晟卻是從外面進來了。看我與綠籬兩個人挨得極近,神態隨意地問道:“說什麼悄悄話呢?”
  自從那夜在涼亭中與齊晟一番“懇談”之後,我們兩人之間的相處融洽了許多,齊晟不再像之前十天半月不進我的宮門,反而是隔三岔五地就來我這裏坐上一坐,也不談朝事,只隨意地扯上幾句閒話,可惜我們兩個實在沒什麼共同語言,所以往往說到後面便會冷了場。
  我覺得兩人相對無言挺尷尬的,就打算趁著他在這兒的機會向他推薦暫居在我宮裏的佳麗們,叫她們輪著番地給他上茶上水上糕點,直到齊晟瞧中了其中一個為止。
  不過帝王就是帝王,說什麼話都是點到為止,不肯說得太透,比如他從不說自己看中了哪個,而是說:“芃芃,你這的茶葉倒是不錯。”
  又或是說:“芃芃,今兒這桂花糕不錯。”
  再或者是說:“芃芃,水晶糕倒是做得精緻。”
  這個時候我心裏就有數了,便偷偷給綠籬做個暗號,叫她趕緊把送茶的又或是端桂花糕的佳麗洗涮乾淨,等到晚上天一黑就給齊晟送寢宮裏去。
  齊晟都沒什麼表示,也沒說到底是桂花糕好吃還是水晶糕好吃,不過他的胃口倒是不錯,因為送過去的佳麗就沒一個能再回來的。
  不過,齊晟的口味也是越養越刁,到後來,我這裏茶水點心都上了一個遍了,他也不開口說哪個好吃。有一次我實在沒法了,只能問他:“皇上,您吃粉蒸排藕嗎?我叫她們給您上一份?”
  “粉蒸排藕?”齊晟微張了嘴,有些愕然。
  我點頭,生怕他在被那“粉蒸排藕”給嚇著了,緊著又解釋:“形、色看著雖難看了些,不過味道卻是極不錯的,沒准就能合了您的口味。”
  齊晟穩了穩心神,擺手道:“算了,算了,朕最近吃素,不沾這些葷腥。”
  再後來,他來我這裏就滴水不沾了,我後面的那些佳麗就再沒機會送出去。
  
  綠籬忙曲膝向著齊晟行禮,下去給他端茶。
  齊晟卻是往我這邊走了過來,隨意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還不忘剛才的事,追問道:“和綠籬說什麼呢?怎麼聽著還提到了張家的地?”
  我一噎,正不知道這話該怎麼圓,綠籬已是端了茶回來,很自然地笑著答道:“娘娘說張家在翠山那邊的幾個莊子不錯,該挑出兩個來給二姑娘做陪嫁。”
  齊晟聞言便點了點頭,轉頭對我說道:“翠山那邊還有不少皇家的莊子,拿了一個出來給了賀秉則也成。”
  我不由咋舌,皇家的莊子可是比張家的莊子大得多了,齊晟對這賀秉則還真是夠大方的,可見賀秉則雖因賜婚一事惹得齊晟不喜,但是卻沒失去他的信任。
  齊晟瞥了我一眼,又問道:“想張二姑娘了?”
  我自知和張家二姑娘沒多大交情,若是說想她了齊晟一定不信,可礙著綠籬還在一邊站著,我只得裝模作樣地感歎道:“我出門的時候她還是個小丫頭,轉眼間她也要嫁人了,這日子過得可真快。”
  齊晟聽了似笑非笑地說道:“他們成了親會來宮中謝恩,倒時候你留她好好敘敘便是。”
  我自然明白他這“好好敘敘”暗含深意,不過我也正是這麼打算的,反正也逃不過他的耳目,不如就大方地承認了。我點頭,說道:“見一回挺不容易的,是得好好敘敘。”
  齊晟笑了笑,又坐了片刻,這才走了。待他走了,綠籬收拾著桌面上動也未動的茶水,像是心有餘悸般地說道:“娘娘,奴婢突然覺得現在的皇上和以前的不太一樣了,雖然看著像是脾氣小了許多,臉上也常帶笑了,可奴婢見了皇上卻更覺得害怕了。”
  我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正色說道:“嗯,咬人的狗一般都不叫。”
  綠籬的手便跟著哆嗦了一哆嗦。
  到了八月底,張家與賀家正式聯姻,因為是齊晟的賜婚,所以賀秉則和張家二姑娘的婚禮很是風光,據說只二姑娘的嫁妝這邊進了賀府的門,那邊還有沒出張府的門的呢,看得盛都百姓齊齊咋舌,賀家娶得哪是媳婦啊,這是往家裏搬了座金山啊!
  不過,即便這樣,賀府的當家主母林氏的臉依舊是拉著個老長,比往日裏長了足足有一寸有餘。倒是二姑娘,臉上雖難掩新婦的羞澀,卻一直帶著溫和的笑容,不管婆婆如何待她,都是一副柔順模樣。
  兩者相較,高低立顯。
  太皇太后宮中,我瞥了一眼來謝恩的林氏和二姑娘,側過頭偷偷地與綠籬歎道:“二姑娘不簡單啊,人前小白花,人後霸王花,這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啊!”
  綠籬怔了一怔,忽地低聲問我道:“比咱們幽蘭殿的那位呢?”
  
  我思量了一下才答道:“沒有可比性,江氏不管是什麼花,反正都離了枝了,不足為患!”
  綠籬還欲再問,那邊的太皇太后已是轉頭瞧向了我這裏,笑得很是慈祥,“皇后身子沉了,又在這坐了這許久,千萬別累著了,還是早些回去歇著吧。二姑娘也陪著你姐姐過去,姐妹兩個關上門也好說幾句私房話,一會子你母親走得時候,我再使人去叫你。”
  我稍稍有些意外,由綠籬扶著站起身來,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二姑娘嘴上謝著恩,眼睛卻是偷偷地去瞄賀母的臉色。賀母見她如此,臉上便又黑了兩分。一旁坐著的太后卻是先笑了,打趣道:“分明是母后自己想要留自家侄女說些貼心話,卻偏要借著人家姐妹的由頭,得了,臣妾也緊著回自己宮裏去了,省得在您老人家這礙眼了。”
  雖是這樣說著,人卻是沒動地方。便見太皇太后指著她對眾人笑道:“瞅瞅,這都是做太后的人了,還這般耍貧,也不怕皇后笑話你。”
  太后就掩著個嘴呵呵地笑,殿中的眾人也忙都跟著湊趣地笑了起來。
  婆媳大戰如火如荼地在中國延續了幾千年,我自問沒本事能叫她二人化干戈為玉帛,又怕一個不留意那火星子再燎到自己身上來,忙借著太皇太后早前的話起身告辭。估計二姑娘也看出了些勢頭,這回連自己婆婆都顧不得再瞄上一眼,與綠籬兩人一邊一個地架起了我,如火燒屁股一般,腳不停歇地出了殿門。
  回到興聖宮中,綠籬藉口去倒茶避了出去,二姑娘一看左右再無別人,一言不發地跪到了地上,鄭重地給我磕了兩個響頭,口中說道:“菁菁謝大姐成全之恩。”
  我有心敲打她,也沒急著叫她起身,只是說道:“過往的事情我都不問了,我只告訴你一句話,若說丈夫是女子在娘家的臉面,那這娘家是女子在婆家的腰杆。皇上之所以給你賜婚,不是因為你嫁的是賀秉則,而是因為你是咱們張家的女兒!你是個懂事的,別的話我就不多說了。”
  二姑娘明顯地愣了一愣,這才又深深的磕下頭去,沉聲說道:“菁菁明白了,謝大姐教誨。”
  我沖她抬了抬手,示意她起來,又與她閒話了幾句,沒等著太皇太后派人來叫,便叫綠籬送她回太皇太后那裏。
  綠籬這丫頭腿腳利索,沒一會兒的功夫就回來了,神神秘秘地走到我身邊,連說帶比劃地小聲嘀咕:“奴婢送二姑娘過去的時候,賀夫人那臉拉得足有這麼長,連眼圈都是紅的,一看就知道是被太皇太后訓斥過了……”
  嘿!這一臉的幸災樂禍啊!
  我笑笑說道:“綠籬你還別笑話人家賀夫人,你想想啊,要是你有個獨生兒子被人用繩子捆結實了吊在兩艘大船之間,這兩艘船若是能一直親親密密地攜手並行還好,若是一旦翻臉,不管從哪邊揮刀砍繩子,這當中的兒子都要落水,你是他娘,你能不哭嗎?估計你連跳河的心都有了。”
  綠籬認真地想了想,一本正經地點頭歎道:“哭,一準得哭,奴婢只怕到時候連哭的地方都找不著。”
  看這丫頭一點就透,我心中大為寬慰,一面下意識地摸摸自己滾圓的肚皮,一面笑道:“道理就是這樣,所以賀夫人有臉色也不奇怪的。”
  兩人正閑說著,寫意從殿門外稟道:“娘娘,承乾宮來口信了,說是皇上一會兒過來用晚膳。”
  此話一落,我只覺得胸口有些憋悶,一旁的綠籬倒是立刻喜笑顏開,瞅了我一眼後忙又強壓下了滿臉喜色,苦口婆心地勸道:“娘娘,奴婢說句僭越的話,皇上已是向您低頭了,您也別太駁他的面子,若是真的惹惱了皇上,吃虧受苦的還不是娘娘自己嗎?”
  我明白綠籬的意思,她這話直白了說就是齊晟已經夠給我臉的了,我千萬不能給臉不要臉,可著勁地裝字母,哪天裝字母裝過頭,一下子裝成單詞了那就完了。
  我默默地坐了片刻,轉頭問綠籬:“你喜歡用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冷屁股嗎?”
  綠籬被我問的一怔,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哪,連綠籬一個小小的宮女都不喜歡,齊晟作為天底下最有權勢的男人,每日裏連小手指頭都不用勾,就會有無數的美人往他身上撲,他為什麼要來這裏看我的冷臉?
  “人有所求,所以才會伏低做小,所求愈大,姿態愈低,明白嗎?傻丫頭!”
  綠籬又搖了搖頭,仍是一臉不解。
  我想了想,決定換種表達方式,便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簡單地畫了一個迷宮圖,一個入口,卻有著幾個出口,然後指著那些出口說道:“這男人啊,在走迷宮的時候都會表現的對你極好,卻不見得是為了從‘情愛’這個出口出來,他們或為‘權勢’,或為‘名利’,甚至只是圖個‘刺激’,你不能只在一個口蹲著傻等,明白了嗎?”
  我這樣一解釋可好,綠籬連帶著小眼神都有些直了,搖頭道:“奴婢還是不明白。”
  我本有心再給綠籬講解幾句,省得以後她被男人賣了還要給人生孩子呢,可看到她這一臉的懵懂之色,忍不住長歎了口氣,唉,女人啊,哪怕看著再機靈,可一扯到情啊愛的上面就糊塗了。
  算了,我還是省省吧,與其費勁給她開竅,還不如想法把她賣一個富裕點的厚道人家算了。
  待進入九月,天氣一早一晚地涼爽起來,我那挺了幾個月的肚子終於停下了繼續變大的勢頭,眼瞅著就要瓜熟蒂落,事到臨頭,我倒是一反以前惶恐忐忑,意外地鎮定下來
  因是齊晟的頭一個孩子,我又占著皇后的位子,所以各方大佬都對這一胎極為關注,興聖宮的編制頓時滿員,那接生的穩婆都嚴重超編了。齊晟早前就派來的兩個,太皇太后與張家又各自送了兩個過來,後來太后覺得自己沒有表示面子上過不去,索性也送了兩個穩婆過來。
  好嘛,正好湊足了八個,夠開兩桌麻將的了。
  我與齊晟提意見,說穩婆有兩個經驗老道的就夠了,這又不是要搞八仙過海,非但湊足了數才能成仙,你搞這麼多來,萬一有個事,聽誰的是呢?
  齊晟沉思片刻,答道:“要不再多叫兩個擅婦科的太醫在這候著吧,還穩妥些。”
  我真想翻個白眼,一想那動作太娘了,這才強忍住了,沉著臉問他:“用不用再叫兩個擅長兒科的來候著?”
  齊晟正色道:“還是你想得周到,我倒是把這點給忘了。”說著便又轉頭吩咐隨侍的內侍,“去太醫院問問,看看哪個最善兒科。”
  得!又湊了一桌麻將來。
  到了九月中,齊晟往我宮中跑得越發勤快起來,由三天兩頭逐漸地變為一天兩趟,到後面索性宿在了我的宮中。
  齊晟對我如此熱情似火,叫綠籬真是又是歡喜又是愁,一會子滿臉喜色地和我念叨:“娘娘,皇上是真看重您和小殿下呢。”一會子又忍不住發起愁來,瞅著沒人時和我低聲抱怨:“娘娘,皇上一直在這,家裏的東西怎麼送得進來啊?”
  張家為了保證我能“一舉得男”,早已是在宮外有所安排,有好幾個和我產期相近的孕婦都時刻準備著呢,本來這事都已是疏通好了的,可眼下齊晟連著宿在我宮中,若是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搗鬼,這可真是太難了。
  九月二十三日晚上,我正打算叫綠籬給端些宵夜吃了再睡的時候,猛然覺得腹中一陣抽痛,在經過了最初的慌亂之後,我突然間意識到,他大爺的!老子這回是真的要生娃娃了
                          
作者有話要說:一些廢話。
本文初步設定的是30萬字左右,至此已經行文到半。
這陣子寫文思路一直比較亂,因為開這個坑的時候,正是《阿麥》寫得最困難的時候,為了放鬆自己,所以才開了這麼一個不著譜的坑,開文最初,沒有完整的大綱,所以寫著雖然很哈皮,可到後面就有些亂了起來。
再後來,阿麥完稿,想要專心寫這個文的時候,卻發現了開頭隨意的弊端,再加之因為阿麥的緣故,很長一段時間,自己的脾氣都很暴躁,點火就著,見不得一點的堵心,受不得一點的閒話……
猛然回頭時才發覺,這還是我嗎,這還是那個娛人娛己的柳丁嗎?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偏離了寫作的初衷?我已經失卻了最初的心境?
所以,突然間覺得惶恐,覺得茫然。
以後一段時間,會停下來理一理思路。我不想為了更新而寫作了,不想每次都逼著自己碼出一千五百字來應付大夥。有個讀者說的挺對,既然慢,就應該完稿後再開坑,這樣一直半死不活的,對讀者也是不負責任的。所以,我會繼續寫下去,但是卻不想催促自己,想輕鬆快樂的寫作,慢慢存稿,直至本文全部截稿。
性子急的讀者請先出門看一看其他作者的文,網上看書本來就是個消遣,別因為這個叫自己不開心,失了本意。
至於出版,隨緣吧,在截稿之前不想再考慮這個問題了。什麼事情一旦牽扯到利益,總會變得不那麼純粹了,雖然一直在避免,卻是無奈……
謝謝大家一直的支援和寬容,請允許我暫時離開,我會回來,希望再次回來的時候,能回到最初的那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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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齊晟這陣子一直宿在我的宮中,可今天雲西那邊來了六百里加急奏報,他一直召了幾個重臣在大明宮議事,晚飯前還派人傳了話回來說今夜裏就不過來了,誰想到我就偏偏趕在今兒晚上要生了!
  綠籬那裏早已是嚇得臉色都白了,卻強自鎮定著,湊在我耳邊低聲問道:“娘娘,趁著皇上不在,可叫家裏人先把孩子送進來?咱們只留了家裏送過來的穩婆在產室,到時候不論娘娘生男生女,都說做是雙生子便是!”
  我擦,你這丫頭也太敬業了,老子都這樣了,你還有心思玩陰謀詭計啊!雙生子也是能隨便生的嗎?這宮裏七八個穩婆都從沒摸出過我這是雙生子來,你叫我突然給生了兩個出來,別人怎麼想?
  好吧,就算她們摸不出來是因為業務不過關,與我不相關。可你也得想想現實啊,人家那一胎生兩三個的,那娃娃能有多大?而我這裏生出來的是多大?你從外面抱進來的那個又有多大?你說我抱兩個加起來小二十斤的娃娃送齊晟面前去,我好意思說都是從我肚子裏出來的嗎?
  你真當齊晟是個傻子嗎?我肚子在這擺著呢啊,他又不是沒見過,他能信嗎?
  我忙搖頭,“快拉倒吧!這宮裏有八個穩婆,你只留張家的那兩個,你生怕別人不知道你要搗鬼是不是?”
  綠籬瞪大了眼,問道:“那怎麼辦?”
  我想了想,答道:“還是聽天由命吧,你叫人進來,先把我扶到產室裏再說吧。”
  綠籬認同地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醞釀了一下情緒,然後便突然慌失措地高聲叫道:“快來人啊,娘娘要生了,娘娘要生了!”
  這一喊不要緊,就如水潑滾油鍋,興聖宮裏頓時就炸了。
  穩婆宮女各處亂竄,幾個穩婆卷了袖子齊齊上陣,團團把我圍住,七言八語說得那叫一個熱鬧!寫意等幾個宮女都被她們指使蒙頭了,一時也不知道該聽誰的吩咐好了。
  你大爺的,老子總算見識到什麼叫“人多不幹事,雞多不下蛋”了!好容易挨到一陣陣痛過去,我指著圍在四周的穩婆們怒聲罵道:“都他娘的給我閉嘴!”
  這穩婆們估計是沒見過我這樣脾氣火爆的產婦,嚇得立刻噤了聲。
  自古以來女子生產便是極危險的事情,更是有“一腳踏進鬼門關”的說法,老子可不想在這鬼門關的門口再被人從背後偷偷推上一把。
  我轉頭看向一直守在身側的綠籬,見她面上雖然還帶著些許的慌亂,可眼神卻是十分地鎮定,便暗中輕輕地捏了捏她的手掌,吩咐道:“留兩三個老嬤嬤下來,其餘的都叫她們外面等著去。”
  綠籬明白了我的暗示,沖我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便抬頭看向那幾個穩婆,看似隨意地指點了其中三個,說道:“你們三位留下,別的人都出去!”
  那沒被點名的幾個穩婆似都大松了口氣,相互看了看,趕緊低著頭退了出去。
  殿內頓時清靜下來,我叫綠籬扶著我坐起身來,仔細地打量了一番被留下的三個穩婆,猛地冷聲喝道:“都給我抬起頭來!”
  那三個人不約而同地抖了一抖,遲疑地抬頭看向我。
  這三人,其中有兩個是齊晟送過來的,在我宮裏待了有多半年了,是早就熟識了的,剩下的一個卻是張家前段時間送進宮的了。
  我盯著她們幾個,□裸地威脅道:“我不說廢話,我若母子平安,自然少不了你們三人的榮華富貴,可我若是有個好歹,也會有人替我報仇解恨,別以為有人在背後給你們撐腰就能平安無事,他護得你們一時,卻護不了你們一世,保得了你一人,卻保不了你全家!”
  話剛說到一半,那三人便噗通一聲齊齊地跪下了,一個勁地連連磕頭,顫聲道:“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我在一陣咚咚咚的磕頭聲中撂完了那些狠話,見這三人磕得這麼實在,又沒個停下的意思,生怕她們幾個再都磕暈了過去,只得趕緊給綠籬使了個眼色,叫她出來唱一唱白臉,安撫這幾人一番。
  綠籬忙對著那三人說道:“三位嬤嬤快些起來,只要娘娘能平安誕下皇嗣,各位便都是有功之臣,日後少不了榮華富貴的。”
  那三人這才惶恐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還沒等站直了腰,就聽得綠籬又繼續說道:“這才對嘛,娘娘是個直爽脾氣,才與幾位嬤嬤把話都講透了的。大家別害怕,娘娘待人可是極寬厚的,上次宮裏的梳頭丫頭把娘娘的頭髮扯落了好幾根,娘娘也不過是只叫人打了她四十棍,都沒……”
  我連忙掐了綠籬一把,止住了她下面的話。
  丫頭啊,掉幾根頭髮就能打人家四十棍,四十棍都能打死一個壯漢了!就這還叫待人寬厚?綠籬,有你這麼安慰人的嗎?
  果不其然,那三個穩婆腿上一軟,又都跪下了,嚇得身子也跟著哆嗦起來。
  我一看總怎麼下去也不行啊,只得又親自出馬安撫她們道:“行了,都起來吧,這會子害怕也沒用了,既然大夥的命都捆一條船上了,就都齊心協力同舟共濟吧!”說著又指了當中那個模樣最為幹練的婆子說道:“吳嬤嬤,以你為主,她們兩個為輔,趕緊地吧!”
  話音剛落,卻又是一陣陣痛襲來,這次卻比上次還要厲害,就跟潮水一般湧了過來,連帶著還向下擴撒了過去,痛得我忍不住向後仰倒過去。
  綠籬忙又攥住了我的手,急聲叫道:“娘娘,娘娘,你挺住,挺住啊。”
  我擦,我挺你個頭啊,我挺住挺不住也得生啊!說這廢話有用嘛!
  關鍵時刻還是老同志顯示出了高超的職業素質,那吳穩婆估計是把事情都想明白了,噌地一下子從地上竄了起來,二話不說掀了我裙子就做起了產科檢查,過得片刻就聽得她沉聲說道:“娘娘別慌,這是剛開始的陣痛,離生還得有段功夫,您先攢著些氣力。”
  她說著又轉頭交代綠籬道:“綠籬姑娘,一會子娘娘過了這陣痛,咱們扶著她下床來走一走,這樣子生得更快一些。”
  另外兩個穩婆也回過神來,應和道:“就是,就是,下來走一走,宮口開得快。”
  我這裏早已是疼得七葷八素的,若不是礙著面子,都恨不得哭爹喊娘的了,哪里還有功夫想什麼宮口宮門的,只覺得過了好一會,那痛感才下去了,然後就被她們幾個架著下了產床,在殿裏溜達起來。
  正咬牙溜達著,就聽得寫意在殿外驚喜地喊道:“娘娘,娘娘,太后娘娘來了,太后娘娘來了。”
  我正一肚子怨氣沒地方撒,聞言便沒好氣地叫道:“請到正殿裏歇著去!”
  片刻之後,寫意又滿是歡喜地喊道:“娘娘,娘娘,太皇太后來了,太皇太后來了。”
  我咬了咬牙,強忍著怒火,吩咐:“也請到正殿裏歇著去!”
  誰知剛過了沒一會兒,外面又傳來寫意激動高昂的聲音,“娘娘,娘娘,皇上回來了,皇上回來了!”
  擦啊!我說你至於激動成這個樣子嗎?不就是齊晟來了嗎?我聽你聲音還以為是玉皇大帝要下凡了呢!
  我這裏陣痛發作的更加頻繁起來,脾氣是真忍不住了,便揚聲罵道:“去去去,都到正殿裏坐著去,你給他們支張桌子,湊在一起打馬吊好了!”
  綠籬見我發火,忙在一旁勸道:“娘娘別急,別急,皇上他們也是看重娘娘,心裏放心不下。”
  身旁吳穩婆還嫌不夠亂一般,又緊著交代我道:“娘娘,您別這樣張嘴吸氣,容易腹痛的,您得這樣……”她說著,還給我做起了示範。
  就這樣足足折騰了一夜,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地上溜達了多長時間,什麼時候上了產床,中間又被加了幾頓飯。待到外面天色漸明的時候,我那陣痛已是連上了趟,疼到後面連神智都開始不清起來。
  昏昏沉沉中,像是綠籬在我耳邊念叨:“娘娘,娘娘,皇上一直在外面守著,您別死忍著,放開了嗓子哭喊幾聲,也好叫皇上焦焦心。”
  他再焦心有個毛用啊?能換他進來替老子生娃娃嗎?
  我疼得實在是太厲害了,連叫喊的勁都沒有了,只恨不得司命那廝現在能提了我的魂魄走,哪怕是進地府的油鍋裏洗個澡也比這會子舒服一些。
  又有人過來強行地掰開了我的嘴,也不知道塞了什麼辛辣的東西到我嘴裏。
  還有人在用力地往下推著我的肚子,厲聲喊著:“用力!順著奴婢的手用力!”
  好吧,老子把吃奶的勁都使上了,拼了老命地用了把力氣,就聽得吳穩婆驚喜地叫道:“出來了,頭出來了,娘娘再緩著點用力,好,好好……”
  就覺得腹中一空,似有什麼東西從我身體中一下子滑了出去,撕裂般的痛感頓時消失了。
  片刻之後,聽得幾聲清脆的拍擊聲,緊接著就響起了嬰兒的啼哭聲,又聽得有人歡天喜地的叫道:“是個小公主,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不知怎地,我腦子裏忽地閃過了三俗大師的那句話——一窩一個公主,一窩一個公主,最後一窩一氣生了倆公主……我擦!老天,你真想著這麼玩我的嗎?
  我只覺眼前一黑,頓時沒了意識。
  再醒過來時外面天色又是黑的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覺得身體像被人拆散了又重新組裝起來的一般,各處的關節都僵硬無比。
  齊晟正握著我的手坐在床邊,見我醒來便傾身湊上前來,輕聲問道:“醒了?可覺得好些了?”
  我腦子還有些混沌,愣怔了片刻,問道:“孩子生出來了?”
  齊晟微笑著點了點頭,答道:“是個小公主,長得很像你。”
  一提“公主”兩字,我立刻清醒了過來,見齊晟還攥著我的手,下意識地就抽了回來,隨口應承他道:“哦,公主啊?”
  齊晟臉上的笑容就有些僵滯,默了一下才又說道:“奶娘已經抱下去餵奶了,我叫她們抱過來給你看?”
  正說著,綠籬端著碗熱氣騰騰的湯麵從外面進來,見我醒了也是十分驚喜,忙疾步走上前來,叫道:“娘娘,您醒了?可是覺得餓了?奴婢給您做了雞絲面,您吃一些吧。”
  齊晟那裏還看著我,等待著我的回答,綠籬不知緣由,又問了我一遍要不要吃雞絲面,我很有猶豫了一番,終於還是在吃飯與看孩子之間做出了選擇,“還是先吃點東西吧。”
  齊晟眉宇間閃過一絲失落,卻沒說什麼,只起身讓開了床邊。
  綠籬先把我從床上扶了起來,在我身後墊上了厚厚的靠墊,這才端著碗喂我吃東西。
  一碗熱熱的湯麵下肚,我這才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
  綠籬拾了碗筷出去了,殿中又只剩下了我與齊晟兩人,齊晟站在床前看我片刻,忽地低聲說道:“芃芃,我很歡喜,我真的很歡喜。”
  我本就覺得身體乏憊,實在沒有興趣和他鬥嘴皮子上的心眼,索性說道:“臣妾還是覺得疲乏難耐,想再睡一會兒,皇上也早些回去歇著去吧。”
  說完便自顧自地在床上躺了下去,就見齊晟又默默站了一會兒,這才轉身走了。
  此後一連幾天,後宮諸人紛紛到我宮裏來恭賀我喜得公主。
  緊接著,宮外的那些公主、郡主、王妃、夫人之類的也都走馬燈一般來我這裏報到,就連趙王、楚王兩個還是孤家寡人的難兄難弟,也叫人給我捎了賀禮過來。
  就這樣,興聖宮中一直熱鬧了少半個月才清淨下來,這時候人們才突然發現,這些日子皇帝齊晟的身影卻從來沒有在皇后宮中出現過。
  宮中什麼傳言都有,經過綠籬的整理總結,可以歸納為兩大類:
  一說是因這幾日接連有雲西的緊急奏報送來,齊晟實在分不出身來後宮之中。
  二說是因為皇后生了個公主,叫一直盼望子嗣的齊晟大為失望,於是化失望于力量,一心撲在了朝政之上,連女色都不沾了!
  綠籬一面給我綁著腹帶,一面說道:“娘娘別聽那些閒言碎語,那日得知娘娘生了個公主,皇上可是高興得喜笑顏開的呢,當場就給小公主起了名字,奴婢還不曾見過皇上那樣高興過呢!依奴婢看啊,定是朝事太忙了,皇上才抽不出身過來看娘娘。”
  齊晟來不來看我,我倒是不在意,不過聽他最近在大明宮中勤於政務,我心中卻是一動,想了想便交代綠籬道:“不管是什麼原因,他心情不好總是有點的,你想法借著太皇太后的手,偷偷地安排幾個美貌溫柔的宮女到大明宮去,到時候定然能有意外之喜!”
  綠籬正給我收著腰,聞言手上猛地一緊,差點沒把我勒得閉過氣去。
  我忙叫道:“輕點,輕點!這是我的腰,不是江氏的脖子!”
  綠籬卻沒理會我這個岔,只是問道:“娘娘,前陣子咱們也沒少往皇上身邊送美人,我聽說皇上可是一個都沒沾的,這會子為何還要送美人過去?”
  唉,綠籬啊綠籬,你這就不懂男人了!
  齊晟之前不沾那些美人是因為那都是從我這裏送過去的,他為了防止身邊埋下我的眼線,對那些美人自然是碰都不碰的。可若是太皇太后送過去的宮女,自然就沒那麼多顧慮了。
  這男人身邊一旦有了無關緊要的美女,誰還願意總去勞煩自己的五姑娘啊!
  更何況最近又朝事繁忙,他那裏每日都得批閱繁多的奏摺,必然會覺得枯燥壓抑,少不得想要找個解壓的途徑。
  綠籬那裏還眼巴巴地等著我的答案,不過這些男人的齷齪心思我卻沒法對這小丫頭講出來。
  我一面自己動手松著腰間的緞帶,一面笑道:“此一時彼一時嘛,你別問了,照我說得做就是了。”
  綠籬遲疑了一下,卻是說道:“奴婢瞅著啊,皇上像是並不喜歡娘娘做賢良淑德的,娘娘還不如換個法子,也學學那江氏,也向皇上要一要專寵,沒准皇上真能為娘娘散盡後宮呢!”
  我心道快拉倒吧,江氏為了齊晟算是都拋家棄夫不顧生死了,也沒能要得來“一生一世一雙人”,到最後不過是落
  得個幽蘭殿養老的下場,就這還是靠著齊晟的愧疚之心。
  我腦子抽風了才會放著一個大好的皇后不做,哭著求著去做一個隻仗著男人情愛活著的寵物呢!
  綠籬見我這裏不說話,張了嘴還欲再勸。
  我忙止住了她,轉而問道:“哎?我說綠籬,咱眼光能別總放在男人這一畝三分地上嘛?你好歹也是皇后的心腹,你也關心關心朝堂,琢磨琢磨政事。這陣子雲西那邊總送急報,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朝中是否要發兵平叛?若是真打起來,是就用雲西賀家的兵力,還是會趁機叫咱們張家帶兵南下,藉以削弱張家的兵權?可北疆那邊形勢又如何?一旦齊晟執意叫張家帶兵南下平叛,必然會導致北疆兵力空虛,北漠是否又會像數十年前一般趁機南下?萬一北疆告急,誰又可以守靖陽?是豫州的莫氏,青州的薛氏,還是泰興的楊家?莫氏與薛氏那裏能力要稍遜一些,倒是楊豫那裏比較合適,可他兒子楊嚴卻是跟楚王上了一條船,齊晟能否信任他?”
  “等等!”綠籬急忙大叫,“等等,娘娘,奴婢聽糊塗了,您說慢點。”
  我樂了,笑道:“瞧瞧,這才不過是一個雲西叛亂,就武將之間的那點事你都聽糊塗了,若是再加上朝中文臣們之間那錯綜複雜的關係,你腦袋豈不是都要成了漿糊了?”
  綠籬很是認同地點了點頭,歎道:“不用再加了,奴婢的腦袋現在就已經是轉不動了。原來前朝的事情竟然這樣複雜,奴婢還以為咱們後宮是這世上最最險惡的地方呢。”
  我搖頭,“一夥子女人能鬥出個什麼結果來?誰能多陪著齊晟睡兩覺?可這有用嗎?外面若是沒有得力的父兄撐著,你也不過是皇家的一個玩物。說到底,後宮不過是朝中各方勢力的一個剪影罷了!除非皇帝昏庸軟弱,這才使後宮女子有機會借他的名義掌一部分皇權。否則,只一個圈在後宮的女子,外無朝臣支持,就算你能打遍後宮三千佳麗無敵手,又能怎樣?”
  綠籬早已是聽傻了,愣愣地看著我,好半晌才問道:“娘娘,這樣說來,那咱們還有什麼好爭好鬥的?管她什麼江氏不江氏的,只要張家無事,誰也動不了您的皇后之位啊!”
  我聽她如此說,不由得老懷欣慰,歎道:“丫頭啊,你總算是想明白了!”
  綠籬接過我手中的緞帶,仔細地幫我把腰束好,過了一會兒卻又突然問道:“娘娘,若是如您說的那般,後宮不過是前朝勢力的剪影,可宮中黃氏、陳氏等人的娘家都不過是中等之家啊,那李氏的父親更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知府,她們怎能代表得了朝中的一方勢力?按您說的道理,宮中應該有賀氏、楊氏、薛氏等人家的女子才對啊!”
  綠籬能問出這樣的話來,叫我不覺有些意外,同時也不由得高看了她一眼,想不到這丫頭年紀不大,倒是個善於思考的好學生!若她真能跳出男女情愛的圈圈框框,倒是一個可造之材!
  我思量片刻,答道:“由此可見齊晟此人是個十分強勢的人,做太子時的百般忍讓實屬無奈之舉,一旦皇權在握,他絕不允許自己受制於他人,更不允許自己的後宮成為平衡朝中勢力的工具。所以,他寧肯在前朝小心經營步步荊棘,也不肯將其餘幾大家族的女子納入後宮,藉以來分化張家的勢力。”
  我轉過身,鄭重地看著綠籬,輕聲說道:“綠籬,你要記住,咱們要鬥的從來不是宮中的鶯鶯燕燕,而是——齊晟。”
  綠籬果真是個好姑娘,她並未躲避我的視線,而是抬眼直視著我,認真地問道:“那我們要依靠的是張家才是,娘娘為何還要聯絡楚王?”
  “制衡!”我低聲答道,“君主之道就在於制衡,即便是我們,也不能看著張家一家獨大,因為咱們是嫁出來的女兒,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就算張家最後能走到廢齊晟而自立那一步,好處也落不到我這個齊室皇后身上。所以,咱們要想好好地活著,現在只能制衡!”
  綠籬聽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我上下打量了這丫頭兩眼,發現她這兩年出落地越發俊俏,整個人都水靈靈的,眼角眉梢都帶了些嫵媚。
  我心中一動,忽地問她道:“綠籬,你今年多大了?”
  綠籬的思路像是還放在“制衡”之說上,聽我忽地發問不由一愣,反應了一下才答道:“奴婢今年十九了啊。”
  我不由得一驚,呀,都十九了?這放在古代可算是大姑娘了,要是再不嫁就得要老在我手裏了!
  綠籬那裏問道:“娘娘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
  我稍一核算,問她道:“你自己可有什麼中意的人?”
  綠籬怔了一怔,這才明白了我的意思,頓時羞得滿面緋紅,低下頭去揪著衣角扭捏道:“娘娘!”
  這一聲三顫的,我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這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綠籬飛快地睃了我一眼,很是忠心地說道:“奴婢不嫁,奴婢要一輩子伺候娘娘。”
  我感動地點了點頭,“好,你若是真想一輩子跟在我身邊,我也成全你!”
  綠籬聞言頓時不扭捏了,立刻變了說法:“奴婢還沒中意的人呢!全憑娘娘給奴婢做主。”                        
作者有話要說:光棍節快樂!
另:求公主名字及封號……劇情提示:這是齊晟的長女,捧在手心裏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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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我樂了,這才正常嘛,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又不想和老子搞蕾絲邊,怎麼可能想要一輩子老在宮中嘛!
  我又問道:“那你覺得趙王如何?”
  綠籬這下子是真愣了,睜大了眼睛看我半天,遲疑地問道:“娘娘說得是哪個趙王?”
  我奇怪了,這趙王還能有幾個?
  又聽得綠籬問道:“可是娶了江氏的趙王?”
  我點頭道:“沒錯,就是他啊。”
  綠籬這次頭搖得很是堅定,“不行,奴婢不想和江氏共侍一夫!”
  我實在不理解綠籬這丫頭和江氏哪來的這麼大的仇,再說人家江氏也已經死遁了,這會子正老老實實地在幽蘭殿待著,等著齊晟給她一生一世呢,和趙王也沒關係了啊!
  我有心用綠籬去拉攏趙王,便好言勸道:“不管江氏如何,那前趙王妃都已是死的,永遠不會再回趙王府了,和你有什麼關係。再說了,趙王雖然是個二婚吧,可人家畢竟是個皇子啊,小夥子長得又精神,你能嫁給他也不算虧啊。”
  綠籬還是搖頭,又說道:“奴婢身份卑微,實配不上趙王殿下!”
  我生怕綠籬是在欲迎還拒,又試探地說道:“即然這樣就先算了,我再給你留意著,看看朝中還有沒有些別的好的。”
  綠籬低著頭沒說什麼,只替我整理著容妝。
  我見她這是真不願意,便想著就此算了,結親嘛,就是要結兩“性”之好,若是再結成了仇可就大大的不好了。
  誰知過了一會兒,綠籬替我打理完了,忽然低聲問我道:“娘娘,您要用趙王?”
  我稍一愣怔,決定還是和她實話實說的好,便答道:“也算不上用,只是想先埋下一步棋。世事無常,誰也說不準到最後會得了誰的好,吃了誰的虧。萬一以後他能得了勢,有你在他身邊的話,我也能沾點光。”
  綠籬一聽我說趙王以後也可能得勢,小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驚訝啊,連嘴角都跟著不由自主地撇了撇。
  哎!綠籬小丫頭你快把腦門上的“不屑”兩字擦了,還別這麼瞧不起趙王,這生活總比小說還精彩,萬一齊晟與楚王鬥得兩敗俱傷,最後攜手去面見如來佛祖,還真沒准就能叫趙王撿了漏,歷史上這樣的事情可是不少!
  綠籬瞧了瞧我的面色,遲疑了一下,垂著眼皮說道:“娘娘若是覺得趙王有用,那就把奴婢賜給他吧。只要是為了娘娘,奴婢做什麼都願意。”
  話雖是這樣說著,小模樣卻是無比的委屈。
  我一瞅她這樣,只得擺手道:“算了,算了,此事以後再說。”
  那邊暖閣裏,乳母已是給小公主喂完了奶,叫了寫意過來問要不要抱了小公主過來給我看。
  我不覺有些猶豫。
  上輩子我這個連爹都還不曾做過的人,眼下卻一下子給升級成了媽,一時真是有些接受不了。
  這就好比你一個用慣了XP系統的人,迫於無奈用上了lion系統,本來就手忙腳亂不知道哪是哪呢,偏偏又有客戶趁你不注意的時候給你裝了一新程式,更坑人的是這程式還是他媽的開機就自動運行,時不時地就要跳出來更新一下!
  我很是不適應,每次對著她的時候心裏都會有些糾結,我這到底算是她爹還是她娘……
  綠籬瞧我不說話,還以為我是因為生了女孩不喜,急忙勸道:“娘娘,人都說先開花再結果,有了小公主,就不愁小皇子的。再說了……”
  我實在怕了綠籬的嘮叨,又怕她習慣性地往齊晟身上拐,忙止住了她的話,“得,叫她們把孩子抱過來吧。”
  綠籬得了我的話,喜滋滋地叫寫意去暖閣裏傳話。
  過不一會兒,寫意便同著乳母一起把那小娃娃抱了進來。
  我往乳母懷裏一探頭,見那小娃娃已是不像前幾天那般紅彤彤的了,五官似又長開了些,白白胖胖的很是可愛。
  乳母見看孩子,忙問道:“娘娘可要自己抱一抱小公主?”
  我一怔,還沒說話,那邊綠籬已是上趕著答道:“抱,娘娘試著抱抱小公主吧。”
  乳母聽了,二話不說就將小娃娃往我懷裏送了過來。
  事到如今我也不好不接,只得架了兩條胳膊起來去接小娃娃。乳母動作嫺熟地將孩子交到了我懷裏,又在一旁細聲軟語地指導著,“娘娘的胳膊不用這樣端著,放鬆些就好。”
  我何曾抱過這樣的小娃娃!只覺得懷裏像是抱了一個麵團,處處都是軟的,虧得有小繈褓包著,這才能有個落手的地方。可即便這樣,不過片刻功夫我就緊張地出了一腦門子的汗,胳膊也越發地僵硬起來,連動一動都不能了。
  這哪是抱個孩子啊,這抱得就是個炸藥包啊!
  綠籬與寫意兩個偏偏還湊在一旁添亂,一個輕叫:“哎呀,娘娘!您看小公主睜眼了,睜眼了。”
  另一個低呼:“娘娘,小公主長得真像您哪,您看看這眼睛,嘴巴,和您都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我聞言不由仔細瞅了瞅小娃娃的五官,分明長得和齊晟更像一些嘛,怎麼就成了和我一個模子裏出來的了?這模子走形走得也忒厲害了點吧!不過,這奶娃娃倒是真的挺可愛,尤其是那紅紅白白的小胖臉蛋,叫人見了就忍不住想用手指頭戳一戳。
  幾個宮女正圍著我嘰嘰喳喳,一連多日都不曾登我門檻的齊晟卻是從外面進來了。
  我這裏還沒反應過來,圍在身旁的綠籬等人卻是“嗖”的一下子散了開去,齊齊地曲膝給齊晟行了一禮,然後便都低頭斂目地往我身後退了下去,就連那本就站得靠後的乳娘都又往邊上退了一步,低著頭站住了。
  嗯,不錯,都挺懂禮的,可為嘛沒人記得把我懷裏的小娃娃也接過去?難不成叫老子抱著這娃娃給齊晟行禮?
  許是我抱得她不舒服,小丫頭嘴巴撇了撇,忽地放聲大哭了起來。
  我頓時驚得差點三魂離體,差點順手把她給扔了出去。
  齊晟那裏已是走到了我的近前,視線從我面上一滑而過,然後便落在了小娃娃身上,認真地看了片刻,問我道:“她哭什麼?”
  我張了張嘴,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只得低頭問懷裏的小娃娃道:“哎?你哭什麼?”
  小娃娃嘴巴撇了撇,哭得更大聲了。
  我很是無奈,抬頭回答齊晟道:“哪,她不肯告訴我,要不你自己問問試試?”
  齊晟沒答話,只表情古怪地看著我。
  站在一旁的乳母估計是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前兩步湊到我身邊,小心地說道:“娘娘把小公主交給奴婢抱吧。”
  我聽了這話頓時覺得心中一松,抱了這許久的炸藥包總算能遞出去了,伸了胳膊正要遞給乳母,卻聽得齊晟在一旁突然說道:“我抱一抱試試。”
  我瞅瞅齊晟,又瞅了瞅乳母,略一思量,轉身便將小娃娃交到了齊晟懷裏。老子受了這半天的罪,也該換你嘗一嘗這滋味了。
  不曾想小娃娃到了齊晟懷裏卻是突然不哭了,只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齊晟。
  我看得又是驚訝又是妒忌,一旁的眾人倒是都跟著湊趣,有說什麼小公主和父皇投緣的,還有說小公主長得真像皇上的,簡直就是和皇上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般。
  哎,綠籬啊綠籬,我說你剛不還說這娃娃和我像是一個模子裏的嘛?怎麼這才屁事節的功夫,就轉到齊晟那個模子裏去了?
  一夥子人正恭維著齊晟,就聽得門外有宮女稟報,說是黃賢妃,陳淑妃與李昭儀等人過來看望皇后娘娘和小公主,卻是沒提齊晟。
  不過齊晟前腳剛,她們幾個後腳就追了過來,這到底過來是看誰,大夥都心知肚明。
  綠籬面上就忍不住有些惱,我卻忍不住暗自歎氣,這齊晟半月沒進後宮,她們幾個要不是真等得急了,也不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唉,都是青春大好的年輕女子,整日裏守著這活寡,不是在守寡中爬牆,就是要在守寡中變態了。
  我低低地歎了口氣,吩咐宮女把那幾人請進來。
  齊晟卻是抬眼向我看了過來。
  我正好也在看他,琢磨著這小子是我親自驗過貨的啊,一沒隱疾二沒陰影,動力足耐力久的,怎麼就對美女不感興趣呢?要知道古往今來英雄都是愛美人的啊,不知道有多少英雄沒死在敵人的刀下,卻敗在了美人關前,更別說犧牲在美色戰場上的皇帝有多少了……
  我估摸著,齊晟這樣的,且不論他算不算得上英雄,只在皇帝界都算是朵奇葩了。
  黃賢妃幾個輕輕嫋嫋地進來,口頭上都說著來瞧小公主,可等湊近了齊晟,那眼神卻都忍不住往他身上轉悠了過去。
  更有那膽大的黃賢妃,借著去逗弄小公主機會,把整個胸脯都壓在了齊晟的手臂上。就見齊晟的眉頭就隱隱皺了皺,往旁邊退了一步,轉身將小公主交到了乳母手上。
  黃賢妃臉色便有些尷尬,站在那裏窘紅了臉,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
  我瞧得有些心軟,忙清了清嗓子,叫乳母把小公主抱到暖閣裏去餵奶,又吩咐綠籬給齊晟及各位美人讓座上茶。
  齊晟掃了我一眼,藉口前朝還有政事,便先走了。
  我以為齊晟這麼一走,這幾位美人也得跟著走了,誰知道她幾個卻沒走的意思,看樣子像是有話要說,可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相互望了半天,就是沒一個人肯先開口。
  我最怵猜女人心思,見狀就問道:“幾位有什麼話要說?”
  倒是黃賢妃是個性子直爽的女子,一咬銀牙從座上站了起來,說道:“皇后娘娘,臣妾幾個有話想說,還請您摒退他人。”
  我很是意外,看了綠籬一眼,見她也是一臉糊塗,顯然也猜不到黃賢妃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來。
  不過她既然提出來了,我總不能不給美人個面子,便揮了揮手,示意綠籬與寫意幾個都出去。
  待殿裏只剩下了我與這幾個美人,黃賢妃先看了其他幾人一眼,帶頭走到我身前跪了下來。她這一跪可不要緊,另外的陳淑妃與李昭儀等人也起身過來跪下了。
  除了過年過節的,這些嬪妃還從未對我這個皇后行過這樣的大禮,我驚得差點沒竄椅子上去,忙問她們道:“這是怎麼了?離過年還遠呢啊!”
  黃賢妃幾個卻是紅了眼圈,悲切地說道:“臣妾幾個求皇后垂憐,許咱們出家去給太皇太后、太后,皇上和皇后誦經祈福。”
  這是唱哪一出啊,要搞集體出家呢?難不成是嫌我這個皇后專寵,霸佔著齊晟了?
  可這也忒冤枉我了啊,我來這皇宮都快三年了,滿打滿算就和他睡過兩次啊,真不算多啊!再隔長點時間都快比上奧運會了。
  那李昭儀心眼多,抬頭瞄了我一眼,又重新俯□去,哭訴道:“娘娘,臣妾們知道娘娘您大度賢慧,對咱們又一直是寬厚仁愛,咱們也是對娘娘感激萬分的。可臣妾們心裏是真的苦啊,自從皇上登基,他就再沒去過咱們幾個的宮裏。臣妾幾個想著,既然咱們這樣不討皇上的喜歡,不如就都把這位子讓出來,也好叫皇上選可心的人入宮伺候。”
  她這樣一說,其餘的幾個也是跟著隨聲附和起來。
  我一看今兒這事不好辦了,各部門主管商量好了一起來辭鬧職,搞得我這個後宮總經理很是被動。
  這樣可不行,我得好好勸一勸,怎麼也得先把各位主管安撫下來才好。
  “起來,都起來,有話都好好說,咱們大夥誰都不容易。”
  我扶了這個拉那個,親自把這幾位美人重新讓到了座位上坐定。
  這個時候,是萬萬不能說公司董事長是錯的了,除非你打算親自去抗這面大旗,帶著這幫子小主管們一同造反。
  我想造齊晟的反嗎?自然想啊,可造反也不能帶著這幫子女人們玩啊。
  我清了清嗓子,替齊晟開脫道:“大夥的委屈我明白,不過皇上這些日子也實在是忙了些。自從皇上登基,各處大事小事不斷,不是北疆生事,就是雲西鬧亂,他就是有心往各位那裏去,他也沒那空啊。再說皇上又一門心思想要做聖君,在女色上總是要節制一些的,他又不是只晾著你們幾個,他後宮都很少來的……”
  說著說著,我自己就說不下去了。
  這他媽不是不聖君跟睡不睡後宮有個屁的關係啊?周文王是不是聖主?唐太宗算不算明君?他們朝政不忙嘛?可人家後宮少睡了嗎?兒子少生了嗎?這歷史上的皇帝從夏商周往後數,除了個別有難言之隱的,有幾個皇帝不愛美人的?齊晟老兄,怎麼輪到你這你就例外了呢?
  黃妃幾個不說話,只是十分淡定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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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這幾個美人也都不是什麼厚道人哪,明知道我這個皇后不討齊晟的喜,你們來找我說這個有什麼用?再說了,我這連月子還沒出呢,好歹你們也得等我休完了產假再來鬧吧。
  想到這,我也沒那麼好脾氣了,扯緊了面皮裝腔作勢地掃了她們一眼,說道:“總之一句話:皇上忙,對大夥難免有個顧不到。大家的情緒我能理解,我呢,儘量勸著皇上多往各位那裏走一走,大夥回去呢也都再考慮考慮,要是實在是看破紅塵想出家呢,我也不攔著。”
  估計是沒想到我能這麼狠,待這番話一說完,下面幾個美人頓時怔了。
  我一看心裏頓時有數了,好嘛,你們這不是真要出家啊,你們這是拿這個來威脅我啊。
  我也就起了個壞心,也想嚇唬嚇唬她們,乾脆又說道:“你們幾個都是住慣了富貴鄉的,若是去清苦的寺院必然會不慣,不如我奏請皇上給大夥蓋座新的,找塊風景好的地方,你們幾個湊在一起也能做個伴。”
  說著,便叫了綠籬進來,吩咐她去找人選址。
  綠籬心眼子也不少,口中雖應得乾脆,卻是沒有立刻轉身就走。
  黃賢妃幾個相互看了看,連忙都站了起來,立刻向我表示說想出家不過是幾人一時的衝動,還是很不成熟的想法,希望我能容她們回去再好好考慮一下。
  凡事總不能把人逼得太過,見她們幾個這樣,我略做遲疑一下,便也借著臺階就下了,只說道:“也好,等你們考慮好了,回頭咱們再細商量這個家怎麼個出法。”
  誰知她們幾個這一考慮,竟然考慮到年底也沒能給我一個回信。倒是齊晟自從那次後往我這裏跑得勤了不少,隔三差五地就會抽個空子過來瞅一瞅那小丫頭,有時候還要親手抱一抱。
  過了除夕緊接著就是元宵節,每年這個時候都要照例在延春殿舉行皇家晚宴。
  我與綠籬提起黃賢妃要出家的事,綠籬對那幾個妃子的態度是一貫的不屑,憤憤然道:“娘娘也太好脾氣了,她們幾個也就是愁著您心善,這才敢蹬著鼻子上臉,要想出家自己關了門鉸頭髮去,來咱們這裏說什麼!”
  寫意正在衣櫃裏給我找晚宴上要穿的衣裙,聽見了緊跟在後面煽風點火,“就是就是,你瞧瞧那黃賢妃,每次見了皇上都恨不得把自己貼到皇上身上去了,不就是胸口比別人多二兩肉嘛,生怕別人看不到似的,整日裏挺著個胸……”
  聽了這話,我就不由自主地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
  張氏這身材本來就算是玲瓏有致型的,現在又因生了娃娃,這胸前的波濤就更為壯觀了些,比起黃賢妃來也不逞多讓了。
  綠籬在一旁緊著乾咳了兩聲,寫意那裏猛地便停下了,轉回身膽怯怯地瞄著我,眼圈都紅了,只等著我一有所表示就跪地上哭求賠罪。
  “沒事,沒事。”我很是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再說黃氏也沒錯,有資本就得露出來嘛,回頭你們也多找些豐胸的補品吃一吃,這女人嘛,還是胸大了有優勢的。”
  綠籬與寫意兩個相互看了一眼。
  我瞧見她們兩個的小動作,合計著這倆丫頭可能是被我說開了竅,也要好好地補一補,誰知沒過一會兒,寫意卻給我從衣櫃裏挑了一件低胸的宮裙出來,興高采烈地說道:“娘娘,晚宴上就穿這一件吧,最襯娘娘的身材。”
  我看了兩眼那裙子,很是無奈,“寫意,這連正月還沒出呢,你倒是真不怕我凍著!”
  綠籬聞言,緊著又抖開了一件皮草斗篷,笑道:“不怕,娘娘裹著這個,奴婢把手爐給娘娘燒熱些,輦車上再多放個火盆。”
  寫意還在一旁補充道:“延春殿籠得有火龍,進了殿只熱不冷的。”
  說著便同綠籬一起上前幫我更衣,嚇得我一把推開了她們兩個。
  快拉倒吧,你家娘娘現在是皇后,是良家婦女,是國母,國母!什麼叫國母懂不?要的就是端莊矜貴的派!這等就差把“勾人”兩字寫胸脯子上的衣服能穿嗎?
  再說了,想當初我在宛江落水的時候,身上好歹還穿著齊晟那身濕衣,面前也不過茅廁君一個小叔子,齊晟那臉還黑得跟鍋底一般呢!眼下大冬天的,你叫我露著半拉胸脯子出去給整個皇室的老少爺們兒看,他還不得吃了我?
  不行,絕對不行!
  我嚴詞拒絕了綠籬與寫意兩個的建議,改穿了一身正統的皇后禮服,先去了大明宮等著齊晟,又與他一同去請太后與太皇太后,待一夥子人都會齊了,這才浩浩蕩蕩地去了延春殿。
  延春殿裏果然溫暖如春,黃妃幾個也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個個媚眼如絲,恨不得都把齊晟捆把結實了拽自己身邊去,一點也不像那看破紅塵,一心向佛的。
  我看了很是欣慰,這些美好的如妖精一樣的女子們還是留在人間禍害吧!就不要去打擾佛祖的清修了……
  茅廁君與趙王兩個依舊是老樣子,一個單身,一個喪偶,兩人一左一右各占一席相對而坐,倒是對稱。
  太后對茅廁君的終身大事很是著急上火,太皇太后對趙王續弦的事情也很上心,只是茅廁君與趙王兩個段位太高了,根本不為所動。
  太后一提娶親這事,茅廁君就明確地婚姻大事不能將就,總得找一個自己真心喜歡的女子才能過一輩子。
  太皇太后眼神剛往趙王那裏一瞄,趙王就立刻舉杯飲酒做各種情傷難抑之狀,害的太皇太后連續弦這事提都不敢提了。
  我再扭頭看一眼視殿中各種美人如無物的齊晟,覺得這哥仨在對待美人的態度上還真有點像!那樣的先帝能生出三個這樣的兒子來,也真算是個奇跡了!
  酒宴舉行到一半,趙王又離席出去,我一猜他這定是要出去放水,想了想,便也不動聲色地起身帶著綠籬出去。
  自從出了殿門,綠籬就開始活動手腳,很是歡快地向我保證道:“娘娘放心,今年奴婢一定不會壞娘娘的事。”
  我猜著綠籬是誤會了領導的意圖,便解釋道:“今年咱們不打趙王了。”
  綠籬一愣,瞪著那純真無邪的大眼睛問我道:“不打趙王了?那咱們今年打誰?”
  我很是無奈,轉頭看她,“誰也不打!”
  綠籬一時有些無法接受這個答案,氣勢頓時頹了下來,很受打擊。
  我笑了笑,帶著她踏雪往殿后而去,到廊子裏去蹲守趙王。
  趙王如廁出來,一見又是我與綠籬兩個守在道邊,面色倏然一變,忙作揖求饒道:“皇嫂,好皇嫂,今年可是不能再打了。”
  我想他和綠籬還真是登對,連大腦回溝的走向都這般想像,這以後要是能在一起了,定然容易溝通。
  我笑著,擺手:“不打,不打,今兒是有正事商量。”
  趙王聽了面露疑惑之色,問我:“皇嫂有什麼事要吩咐臣弟?”
  我看了看四周,覺得這不是說話的地方,便引著趙王去了不遠處的望梅軒,留了綠籬在外面守著,自己則帶著趙王往裏面走。
  趙王邁臺階的時候猶豫了下,停下來一本正經地與我商量道:“皇嫂,要不還是叫綠籬姑娘進去吧,咱們兩個在外面,就跟去年一樣。”
  我明白他是想要避嫌,想了想覺得他考慮的也對,便又把綠籬叫到了跟前,說道:“你進去暖和一會吧,我和趙王在外面談些事。”
  綠籬十分驚訝,“讓奴婢進去?娘娘,這合適嗎?”
  “沒事,沒事,”我看了一眼趙王,笑道:“去年你自個還在裏面睡了一陣呢。”
  趙王聽了面上便有些不好意思,對著綠籬輕輕欠了一欠身。
  綠籬遲疑了片刻,還是照著我的吩咐進去了,趙王十分殷勤地上前給她關上了門,這才轉回身來看著我,問道:“皇嫂要與臣弟說什麼事?”
  我想著能找個地方坐下聊,可四下裏看了看卻沒看到能坐的地方,只得又像去年那樣在臺階上蹲下了。
  見我如此,趙王明顯有些緊張,特意選了個離門口遠點的地方蹲下了,小心地與我表白道:“皇嫂,臣弟早已是看破情事了,正想拋卻往事重獲新生呢,再不想提與任何與江氏有關的事情了。”
  我不由怔了一怔,這才想起來去年這個時候我曾用屎殼郎比江氏的事情來。
  趙王還一臉小心地看著我。
  我笑了笑,“今兒咱們不提屎殼郎的事情……”就見趙王那裏明顯地松了口氣,我又繼續說道:“咱們聊聊糞球的話題吧。”
  趙王的表情就有些囧。
  我隨意地問他道:“你自小便與皇上的感情很好?”
  趙王許是沒想到我會問起這個來,稍稍怔了一怔,想了想這才答道:“臣弟母妃去世的早,是在靜賢皇后宮中長大的,所以皇上待臣弟便比其他的兄弟要親厚一些。”
  我聽著便點了點頭,他所說的靜賢皇后是齊晟的生母,也是老皇帝的原配媳婦周氏,這位悲催的周氏剛由太子妃升職為皇后沒幾天就掛了,老皇帝裝模作樣地悲傷了幾天,然後就以後宮不能無主為由提拔了寵妃宋氏做皇后,也就是現在的太后,茅廁君的生母。
  據說靜賢皇后在世時,老皇帝對太子齊晟還是很不錯的,只是後來靜賢皇后一死,老皇帝便對齊晟疏遠了許多,又加上齊晟也漸漸大了,在軍中的威望日益漸增,老皇帝對他的太對便有疏遠變為忌憚了。
  果然是有了後媽就有了後爹啊。
  我無意八卦上一輩們的情事家事天下事,只想知道齊晟現在為嘛跟美女這麼過不去,可這話卻實在不好問出口,總不能直接問趙王:哎?你知道你哥為嘛明明是個可以坐擁三千佳麗的皇帝,卻選擇過苦行僧一樣的生活嗎?
  我琢磨了又琢磨,還是覺得話說得模糊些比較好,便轉了頭看趙王,問道:“皇上他……以前是不是受過什麼刺激?”
  趙王一臉愕然地看著我。
  我只得又解釋道:“比如說受過……女人刺激什麼的?”
  趙王臉上的愕然之色又加了兩分。
  沒辦法,對於這樣的人也只能敞開山門說亮話了,我咂了咂嘴,很是無奈地說道:“我總覺得皇上像是不太喜歡女人,我查了內起居注,從去年開春到現在,皇上就沒睡過一個後宮的美人。”
  許是我這山門開得有點大,話也太直白了些,趙王一時有點傻,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問道:“一直沒睡過?”
  “一直睡在大明宮,連黃氏幾個的宮裏都不曾去過……”後面的話我沒說,只是聳著肩膀搖了搖頭。
  趙王還是不信,追問我道:“難道也不曾召什麼人到大明宮裏?”
  我依舊是無奈地搖頭。
  趙王已是鎮定下來,沉思半晌,語氣頗為沉痛地說道:“皇上從來就是一個用情專一的人。”
  我琢磨著他是不是又想到了江氏身上,心中不免覺得有些歉疚,正想開口安慰他兩句,卻見他有抬起頭來,看著我說道:“我們齊家的男子向來如此,潔身自好,至情至性,貫出情種的。”
  潔身自好?那你叫死在美人身上的老皇帝情何以堪哪?
  趙王默默地看著我,一臉的嚴肅正經。
  我也靜靜地看著他,十分想把自己的鞋底子踏到他的臉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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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我深吸了口氣,控制著脾氣,與他說道:“皇上是不是情種我不關心,只是黃妃幾個總是到我那裏抱怨,叫我很難做。既然皇上對女人沒什麼陰影,你能不能勸他幾句,叫他也偶爾去安撫一下後宮的這幫女人們,不管喜歡不喜歡,都是他娶進來的,總不能真叫人家虛度了大好的青春年華。”
  趙王表情有些意外,頓了一頓才又說道:“皇上是真忙吧,雲西那邊總不消停,北疆也也頻發事端,朝中諸多事情也是不叫人省心,皇上是真不容易,哪里還有心思去後宮。”
  我想了想,問道:“朝中局勢真地緊張到了如此地步?”
  趙王點頭,答道:“我雖然閒散,可軍中卻還有幾個私交不錯的將領,聽他們說雲西平叛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皇上已經命人籌集糧草,緊接著就是要動兵馬了。”
  我已猜到齊晟要打雲西,卻沒料到他動作會這樣快,而且張家那裏也沒聽到什麼調兵的消息,現在聽趙王這樣一說,不覺有些驚訝,問道:“可是知道這兵馬要如何動?要誰去雲西平叛?”
  趙王看了看我,答道:“瞧著皇上的意思是想借此機會把整個雲西都拿下來,廢除其附屬國的地位,建州設郡。這樣一來,只靠賀良臣手裏的那點兵是不夠的,必然要從別處調兵。京都戍衛軍必然是不能動的,那就只能從江北調了。”
  果然是要趁機消減張家的兵權了嗎?我不由有些緊張,定定地看著趙王,等著他的後話。誰知這小子卻只是淡淡笑了一笑,說道:“至於具體會動那裏的兵力,臣弟也不知道了。”
  去你大爺的吧!你若是不知道,你剛才還說那麼多?你無非就是想吊老子胃口罷了!老子就還偏不求你了,我就不信我自己打聽不出來!
  我從臺階上站了起來,二話不說,抬腳就走。
  路上卻一直覺得有點不對勁,卻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對,待一屁股都坐席上了,這才猛地想起一件事來,哎呀,我怎麼就把綠籬那丫頭給扔望梅軒了啊!
  我第一個反應是抬屁股回去找綠籬,可屁股剛抬了抬就想起自己身邊還坐著一個齊晟來,用眼角餘光一瞄,果然不出意外,這小子也正在看我。
  我那屁股就沉了一沉,又重新坐回到了位子上,琢磨著綠籬也這麼大的人了,又是皇后的貼身宮女,在這宮裏估計也沒人敢招惹她。
  這樣一想,我便坐的安穩了些,故意視齊晟的目光而不見,裝模作樣地端起杯酒來,湊到了嘴邊細細地抿著。
  齊晟的視線只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轉過了頭去和太皇太后閒談起來。
  我不自覺松了口氣,一直提著的小心也放了下來,頓時覺得這麼小口地抿酒實在太娘,索性就將一杯酒都灌入了口中,還不及咽下,卻見綠籬低著個頭,做賊一般從外面摸了進來。
  我瞧得奇怪,待她在我身後跪坐了,忍不住回頭低聲問她道:“怎麼了?”
  綠籬臉色漲的通紅,吭哧半天隻說出幾個字來:“娘娘,奴婢,趙王,奴婢……”
  我聽得奇怪,轉頭去看趙王的席位,見那席上還空著,趙王竟然還沒回來。我又回頭瞧了一眼綠籬,心中陡然一驚,壞了,望梅軒那裏一向冷清,不會是已遭了趙王那廝的“毒手”了吧?
  正又驚又怒又後悔間,又聽得綠籬吭哧道:“奴婢,奴婢把趙王給打了……”
  我這一口怒氣還沒噴出來,瞬間又被吸回了肺裏,當時就嗆懵了。
  尼瑪趙王再無權無勢也是個王爺好不好?他是齊晟的弟弟,是太皇太后的親孫子!
  我去年能打他那是因為他們哥仨兒在宛江差點沒玩死了我,他們齊家實在對不起我,不管是他也好,還是齊晟也好,心中多少都是覺得對不起我的。所以我打了也就打了,可他是你綠籬能打的個人嘛?
  綠籬小心翼翼地瞄著我的臉色,一臉的心虛,囁嚅道:“奴婢在裏面等得困了,不小心就迷瞪著了,醒來的時候就見眼前湊著一人,當時嚇了一跳,想也沒想就打了……”
  聽她這樣說,我合計著趙王也不全算無辜,又見綠籬可憐巴巴的小模樣叫人心軟,只得小聲安慰她道:“算了,打了就打了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只要沒打頭臉就好……哎?你沒打他頭臉吧?”
  綠籬沒說話,只眨巴著一雙大眼睛,既是歉意又是害怕地看著我。
  我與她對視片刻,轉頭看了眼那處依舊空著的席位,這才猛地醒悟過來,只恨不得把這小姑奶奶立刻打包塞回去張家去!我擦!這晚宴剛剛過半,趙王就這樣一去不復返了,你叫齊晟那裏怎麼想?
  太皇太后要是再問一句“趙王呢?”怎麼辦?啊?你叫我怎麼辦?
  正這樣想著,就聽得太皇太后那邊奇道:“哎?老五呢,怎麼出去了這半天都不見回來?”
  我下意識地哆嗦了一哆嗦。
  齊晟視線從趙王空空的席位上轉回來後就落到了我身上,目光中帶著詢問。
  我琢磨著這事要是落到綠籬身上她就只有死路一條,當今之計也只有我替她頂缸了。我乾咽了咽吐沫,也如綠籬那般吭哧道:“我,我又把趙王給……打了。”
  齊晟原本狹長的眼睛瞬間就大了一圈,默默看我片刻後,轉頭對著太皇太后笑道:“許是又喝多了,不知在哪耽擱住了,朕叫人出去看看。”說著便吩咐後面的內侍,“去看看,若是趙王醉的厲害,就扶他去暖閣裏睡一會兒,別受了寒。”
  話音未落,卻是有小內侍進殿來稟報,說是趙王酒醉得厲害,已是找地方歇著去了,待酒醒了再來和太皇太后、太后、皇上和皇后賠罪。
  小內侍說到“皇后”二字的時候還特意向我看了一眼,害我一陣心虛。
  齊晟便笑道:“我就說老五是喝多了,不知躲到哪里睡覺去了,皇祖母不用為他擔心。”
  估計太皇太后誤會趙王還是為情所傷,所以才要借酒消愁,聽了這話面上便添了幾分不悅之色,低聲嘀咕道:“好好的一個孩子,就叫那個狐媚子給毀成了這樣,著實可恨。”說著便看了齊晟一眼。
  齊晟裝沒聽見的,轉過頭來問我:“葳兒那裏可好?”
  我很配合地點頭,“好,挺好,已經能自己翻身了。”
  齊晟表情很是驚訝,揚著眉梢問我:“都能自己翻身了?”
  尼瑪,你還能更裝一些嗎?你上次去的時候還跟逗狗一樣逗那小娃娃翻了好幾次身,這會子就忘了?
  齊晟那裏還一臉期待地等著我的回話,我只能也跟著換上一臉的幸福喜悅之色,點頭:“能,都能一下子翻好幾個呢。”
  許是大夥少見帝后能聊得這樣熱絡過,一時間公聊私聊都停下了,齊齊地往我們這一席看了過來。
  眾目之下,我與齊晟兩個不覺有些尷尬,不約而同地伸手去端席上的酒杯來做掩飾,待都把酒杯端起來了,才發覺就這麼自個喝自個也不合適,只得又舉杯相互讓了一下,這才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太皇太后那裏瞧見了,頓感老懷欣慰,指著我們兩個與眾人笑道:“成祖皇帝曾說過,女子不該總是一副嬌滴滴的病弱模樣,要有幾分男子的剛強才好,也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伴著丈夫一同搏擊風雨,翱翔於九天之上。我現如今瞧著,皇后倒是越來越有幾分成祖皇帝所說的風姿了,不只為人處世越發地大氣,就連飲起酒來也絲毫不遜男子的豪爽,倒像是個真丈夫。”
  我一口酒還沒全咽下去,聞言差點沒噴了出來,強強地忍下了,卻有酒跑進了氣嗓裏,嗆得我一陣劇咳,眼淚立馬就出來了。
  齊晟轉過頭,目光複雜地看向我。
  我沖他擺了擺手,想示意他沒事,可手還沒來得及擺幾下就趕緊收回來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悶聲咳嗽起來。
  綠籬忙著從後面湊上來幫我拍背,沒拍兩下就被齊晟給替下去了。
  齊晟一面輕輕地拍著我的背,一面向著太皇太后笑道:“皇祖母別誇芃芃了,她受不住誇。”
  老太太臉上笑得越發地開懷,又指著我與齊晟說笑了幾句,便說自己乏了,要回宮歇著了。她一說要走,太后也不好再繼續坐著了,便也跟著起了身。
  大夥一看忙都站起身來恭送這兩位退席,齊晟還順手拉了我一把,帶頭將太皇太后與太后送了出去。
  她兩位一走,這晚宴也算是到了尾聲。只是直到宴席散場,趙王也沒能回來。
  我估摸著他這一覺得睡上幾天才能出來見人。
  從延春殿出來,我和齊晟有點順路,便一直默默地跟在齊晟右後三步遠的地方,只希望他能無視掉我,千萬別問我好端端的為什麼又打趙王,又或者是問我喝酒為何會如此豪爽……
  這兩個問題都很難回答,不過如果二選一的話,我還是希望他能問我為什麼又揍了趙王那倒楣孩子。
  可惜這廝一直都沒開口。
  我也就蔫蔫地跟著他走,可走著走著卻察覺出不對勁來。
  不對啊,這是回興聖宮的道啊,他不該往這個方向走啊!自從我生了娃娃之後,他就不在我宮裏留宿了啊。
  難不成他今兒晚上又要夜宿在我的宮中?
  這個念頭剛一冒頭,我就忍不住打了個冷戰。我擦,不會又是一年一次的“同房夜”吧?去年他睡了老子半宿,老子挺了大半年的肚子,今天他再睡半宿,老子是不是又得挺半年肚子?
  面前幾步遠的地方,齊晟的身姿挺拔,走得十分平穩。
  我邁著賊一般的步子,內心十分忐忑,時不時地回頭瞄落在後面的綠籬一眼,希望她能上來救個場。
  綠籬也看出點端倪來,有心上前,可那視線滑到齊晟身上時卻瑟縮了一下,然後便垂下頭做縮頭烏龜。
  我就知道不能和女人講義氣!尼瑪你打趙王時的勇氣都哪去了?老子都替你頂缸了,你就不能遞塊磚來給老子墊墊腳?
  就這麼一路沉默地回到了興聖宮,進了殿,齊晟一點沒和我見外的意思,神態自如地叫宮女侍候著他換了便服,轉身就坐到了一旁的軟榻上,然後抬頭看向我,不鹹不淡地說道:“芃芃,你過來,朕有話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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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我心中暗道一個不好,果然是怕什麼來什麼,只是不知道他要問的會是哪個。而且,我這裏禮服還沒有換下來,老兄,你這也有點太心急了吧?
  殿內的宮女內侍都很有職業素養,聽他這樣一說,不用吩咐便都低著頭悄悄的退了出去,只留下綠籬一個,一臉擔憂地看著我,要走不走地徘徊在門口。
  看她如此,我心裏總算舒服了些,這丫頭倒還算是有點良心,不枉我替她出這次頭。我這裏正要給她使眼色叫她也退下去,不曾想她面上突然換上了一副豁出去的神情,然後不及我反應,便已是上前幾步撲倒在齊晟腳下,連連磕頭道:“皇上,奴婢死罪,奴婢死罪,趙王殿下是奴婢給打傷的,奴婢偷懶,不小心在望梅軒裏睡過去了,醒過來的時候卻看見趙王在眼前,奴婢,奴婢……”
  綠籬說到這裏有些說不下去了,咬了咬牙才又說道:“奴婢以為他要輕薄奴婢,就就沖他臉上抓了一把。”
  聽到這,我下意識地瞧了一眼綠籬的手,十指蔻丹,纖白細長,要是被這手在臉上撓上一把,十天半月的是甭想著出門見人了。
  突然間,我很同情趙王那倒楣孩子。
  綠籬說完了,就伏在地上微微戰慄著。
  齊晟沉默片刻,抬頭看我。
  我琢磨著,為什麼要打趙王這事是被綠籬說清楚了,剩下的就是要我來說為什麼綠籬能打到趙王這事了。
  我先是很淡定地叫已經哭爬在地上的綠籬起來出去,然後便比較蛋疼地坐到了齊晟的對面,略一思量後說道:“是我帶著綠籬去找趙王的,我有些事想問問他,就在望梅軒外面和他聊了幾句,後來我走了,卻把綠籬落下裏面了。估計她是在裏面睡著了。”
  齊晟緩緩地點了點頭,又問我:“你找老五問什麼?”
  我咂了一咂嘴,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便答道:“問你為什麼不近女色,我想著你們以前既然關係好,許他能知道原因。”
  估計齊晟沒想到我會這麼直白,臉上表情明顯地愣怔了一下,頓了一頓,才淡淡地問我道:“你覺得朕不近女色?”
  我本著實事求是的原則點了點頭,鎮定答道:“幾乎是不近女色,不像一個男人,或者說不像一個正常的男人。”
  齊晟聽了嘴角上便挑上了一絲淡淡的譏笑,問道:“那芃芃說怎麼樣才像是一個正常的男人?”
  我雖然覺得他這話問得有些古怪,不過還是正色答道:“在女色上有原則的男人不少,不過能做到柳下惠那個程度卻是少之又少。男人本就不同于女人,不會成天裏想著那些情情愛愛,又求感情的專一,又要身體的忠誠。男人的本性是好色,是博愛,就如越是強壯的雄性越要佔據更多的雌性,無所謂褒貶,這是一種本能,身體的本能,是生理的衝動,是不以人的感情為轉移的。”
  這就好比睡到半夜被窩裏突然多了一個光溜溜暖呼呼的美女,只要你是男人,不管你心裏是驚悚還是驚喜,你那小兄弟都會先硬了再說的。
  齊晟靜靜聽著,很是專注的樣子。
  我越說越覺得自己挺學術的,不自覺地便放開了膽,說順了嘴,繼續說道:“比如我可以很愛一個女人,但是卻不見得能為了她守身,除非她有很強烈的意願表示,我不守身就會失去她,這樣我可能會猶豫,會束縛自己的本能。也就是說當道德上對人有著這一方面的約束,那麼人們也不得不控制自己的本能,對唯一的伴侶保持忠貞。可若沒了這一方面的束縛,男人是從來不怕身邊的女人多的。男人嘛,總得……”
  話說到一半,我忽地停了下來。
  齊晟臉上淡淡的笑意雖然仍在,可卻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的眼神已是漸漸轉冷,帶著刀般鋒芒看向我,似笑非笑地問道:“看來芃芃很是瞭解男人,這也叫朕對你的過去更加的好奇,想知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一時噎住了,心中考慮若是這個時候我仍堅持自己是天上的神仙轉世,他會是個什麼反應?是就此信了,還是會直接送我歸西,叫我早日榮歸仙班?
  我捉摸不透齊晟的想法,不敢開口。
  齊晟的唇角輕輕一挑,不急不緩地問道:“或者換種問法,芃芃在未成為朕的太子妃之前,到底是個女人還是……男人?”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地吐出來,我反應了一反應才聽明白了這問題的核心,然後腦子就轟地一聲炸了。
  齊晟仍靜靜地看著我,黝黑的眸子如冬夜沉寂的湖水,雖波瀾不驚,卻泛著凜冽的寒意,眸光深處,還有殺意若隱若現。
  這樣的他,已是許久不見。
  我大腦中空白了片刻,忽地想起一位江湖前輩說的話。他說若是沒得話說的時候你就先笑,放聲大笑,待把對方笑傻了,事情也就好應對了。
  我張了張嘴,想笑,可是沒能笑出來,只能愣愣地問齊晟道:“你什麼意思?”
  齊晟勾著嘴角,極淺淡地笑了笑,反問我:“你說呢?芃芃。”
  要我說,他肯信我是個女人,怎麼都好說,若是認定了我其實是個男人……那就什麼也不用說了。
  生死關頭,我的大腦終於又開始飛速地運轉起來。同時,努力叫自己眼中體現悲傷、憤恨、不甘等等情緒。可努了半天勁,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在面部肌肉紋絲不動的情況下,只用一雙眼睛就表達出如此複雜的情緒來。
  沒辦法,我只能故作悲傷地閉上了眼,好半天才嘶啞著嗓子問齊晟道:“你問我在做太子妃之前是男是女?”
  齊晟靜默片刻,低低地“嗯”了一聲。
  我深吸一口氣,睜眼靜靜地看他,這才說道:“你好奇現在的我來自哪里,好奇我之前是什麼人,甚至猜測我之前是男是女,你卻從沒問我之前的張氏哪里去了,她在你的心中從沒半點地位,死了也便死了,哪怕是肚中還懷著你的孩子,你也從沒在意過,是不是?”
  齊晟明顯一僵,微微抿了唇角看我。
  我一瞧他這表情,頓時心中稍定,轉身在殿中慢慢地踱了幾步,決定繼續往下編。
  “你現在既然問我,我就原原本本地都告訴你。” 我停下來,轉回身冷冷看他,“不錯,我之前一直是在騙你的,我從來就不是什麼散仙。從我開始有記憶起,我就是一抹孤魂,我被束縛在太液池上,看著張氏在水中掙扎,看著她拼盡全身力氣向你伸出手,看著你毫不猶豫地游向了江氏……”
  齊晟身體坐得筆直,紋絲不動地看著我,眼神晦暗不明。
  我笑了笑,繼續說道:“我當時明明是游離在湖面之上的,可那那漸漸沉下去的人仿佛就是我自己,那是一種絕望,一種天地萬物都不復存在的孤絕。再後來,我終於得到解脫的時候,有個人卻告訴我,說張氏這一世命格極重,不能就這樣死了的,他還叫我趕緊回去。”
  我故意把話說得極慢,時不時地還要停頓片刻,待這段話說完,就見齊晟緩緩地閉上了眼。
  “我不願意,我明明的是已死過一回的,我為何還要去做她?我不肯去,那人不放我走,兩人僵持的結果是他帶我去看三界眾生百態,說是看得多了,便也能看得開了。三天,長如三世,我看過了三界,歷經了悲歡離合,最後還是回到了張氏身上。”
  我停下來,轉頭看向齊晟,待他睜開了眼看我時,才緩緩說道:“你猜來猜去,卻從沒猜過我其實就是那個張氏,那個嬌蠻任性的張氏。你覺得她前後變化太大,卻不知她早已是走到了絕路,無路可走也只能跳到了另外一條路上,裝作另外一個全新的人。”
  齊晟久久不言。
  我琢磨著不論編什麼故事都不能太監,哪怕最後實在圓不上了,至少出來個外星人給救救場,能往科幻上靠一靠也好。
  我想了想,決定用段極煽情的話來結束這個惡毒女配重生後轉個性女主的苦逼故事,於是便抬眼直視著齊晟的目光,用那種出離凡塵的語氣說道:“張芃芃的人其實一直沒變,變得不過是心。無愛無妒,無愛無傷,無愛無擾,無愛無憂。”
  如果說齊晟剛才的眼睛似一汪湖泊,那麼現在就好像一潭死水。漆黑,折射不出一絲內裏的光線,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我,直看得我後背陣陣發毛。
  殿內一片寂靜,靜的仿佛能清晰地聽到他沉重的呼吸,我激烈的心跳,還有不遠處燭火爆花聲。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齊晟忽地開口問道:“你是想告訴我最對不起的那個人是張氏,是不是?”
  雖是問話,卻是說得無比的肯定,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回答。
  我正遲疑著該如何來答他這話,就見他輕輕地笑了一笑,那笑容清淡悠遠,似是剛剛聽完一個輕鬆有趣的故事。
  像,真他媽太像了!這一刻,我才猛然意識到齊晟與茅廁君是倆兄弟,他們身上裏流淌著相同的血,我以前怎麼會把這兩人劃分為不同的物種呢?!
  齊晟嘴角不露痕跡地挑了一挑,平靜地說道:“可就算我有負于張氏,我對不起她,可這和你有何相干?你不是張氏,哪怕你那個故事講的再悽楚動人,你也不是她。我與她認識十數載,豈會識不出她?”
  我被他一番話給問愣住了,心中只一個念頭,我以後若是再把齊晟當sb,那就我就是大寫的SB!
  他微微眯了眼看我,緩緩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到底是男是女?”
  我第一次無言以對,只能沉默地看著他。
  他默默看我半晌,眼中種種情緒閃過,最終卻只笑了笑,從榻上站起身來,看樣子是打算走了。
  可我知道他這一走就是認定了我前世是個男人,等待我便只剩下了死。
  死我不怕,我只怕不得好死!
  一時間,我十分想拽住了齊晟,求他一句:一夜夫妻百夜恩,看在好歹也一塊睡過兩次的份上,給我一個痛快吧。
  這樣想著,我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離去的衣袖。
  他頓住了步子,轉回頭看我,目光冷淡,只問我:“你是男是女?”
  我不敢說出“男”字來,卻又不甘心說那“女”字,能做的只是沉默。
  他扯了扯唇角,抬起手腕,伸過另外一隻手來掰我攥住他衣袖的手指,就如宛江之時,我一指指地掰開他的緊握的手。
  我手上攥得更緊,嗓音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已經沙啞,問他道:“你要殺我?”
  齊晟聞言卻是頓住了動作,他側著頭看我,唇邊那抹笑中有著淡淡的嘲弄,輕聲說道:“皇后,朕不殺你,朕會叫你繼續做皇后,就在這宮中,做朕一輩子的皇后。”
  如果能一直好吃好喝地供養著,就是這樣過一輩子也不錯。這樣一想,我手上的力道頓時小了不少,順勢就鬆開了齊晟的衣袖。
  齊晟的腮幫子卻是忽然有些發緊,像是咬著牙般說道:“朕會叫皇后好好嘗一嘗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我擦,咱們兩個有這麼大的仇嗎?
  我急忙又抓住了齊晟的袖口,求道:“做事別做太絕,你放我一馬,好歹給我個好死。”
  齊晟盯著我,一字一頓地問我:“我放你一馬?”
  我點了點頭,“放我一馬!”
  齊晟死死地看我片刻,忽地放聲大笑起來。
  這笑聲驚動了守在殿外的眾人,綠籬與寫意從外面慌張地跑進來,腳剛踏進殿內,齊晟已是怒吼道:“滾出去!”
  綠籬與寫意兩人立刻僵在了原地,倒是寫意先反應了過來,忙拉扯住了綠籬,拽著她往外退去。
  齊晟臉色鐵青,低下頭來問我:“我放你一馬,誰來放我?”
  我看他這麼不講理,一下子急了,一揚胳膊,叫道:“尼瑪誰扣著你,你就找誰去啊,你報復在我身上算什麼事?”
  就見齊晟額側的青筋隱隱跳動,他反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扯到了身前,又提近了,這才恨聲問道:“說,你到底是男是女?”
  我雖惱恨,可心底畢竟存著些求生的欲望,索性雙手一把扯開了身前的衣服,怒道:“你說我是男是女?你自己看我到底是男還是女!你腦子有毛病,會來問我是男還是女!睡也睡了,孩子也生了,你說我是男是女?!”
  喊著喊著,不知為何卻是悲上心頭,突然莫名地想哭。
  我這裏正叫駡著,齊晟卻忽然將我雙手都反剪向身後,蠻橫地將我扯到他身前,逼近了,強硬地問道:“說,你是男是女?”
  男女之別便是生死之差!
  我心中明明十分地明白,可那個“女”字卻怎麼也無法出口,仿佛只要這個出口,之前二十年的一切都要被就此抹去,從此以後,我就只能是張氏,以前是太子妃張氏,現在是皇后張氏,即便以後做了太后,我也是張氏!是個女人,是個後宮中的女人,是個要與其他女人一樣得在齊晟身下求生活的女人,是個連大名都不會留下的張氏!
  以前,我從不覺得為了活命而彎腰有何為難,甚至在我一覺醒來化身為張氏時,我也不過是糾結了半日便坦然地接受了這個新的肉身,接受了我要在這個女人的身體裏繼續活下去的現實。
  因為我從心理上一直覺得自己還是個爺們兒,哪怕我現在沒了老二,哪怕我抱著美女也已心如止水,可我裏子裏依舊是能個頂天立地的爺們兒,是個比齊晟更光明磊落的爺們兒!
  可這一刻,齊晟卻是要從心理上將我“閹割”,他要叫我自己承認,我現在是個女人,以前也是個女人,我從裏裏外外都是個女人!
  齊晟身體僵硬挺直,額側青筋突突地跳動著,眼中似燃著能焚人的熊熊烈火,只死死地盯著我,
  我耗盡了全身的力氣,這才將那個字艱難地吐了出來,“女,我是女人。”
  齊晟手上的勁道明顯地松了一松。
  我雙腿卻是一軟,身體不受控制地往下滑了下去,同時,那一直強行壓制住的淚水再也忍不下了,一下子從眼眶裏湧了出來。我不想在齊晟面前哭,忙用手背去擦,可是把兩
  只手都用上了,也擦不完臉上的淚。
  我越擦越覺得心裏堵的慌,又想老子現在反正也已經承認了自己是個娘們,還有什麼不好意思哭的,乾脆也不擦了,索性放聲大哭起來。
  這一哭可不要緊,要想再收聲卻是難了,只覺得心裏有哭不完的委屈,恨不得哭倒了一段長城才覺得痛快。
  我跪坐在地上放聲大哭,齊晟就默默地立在我的身前。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嗓子已是哭啞了,眼淚也沒得可流了的時候,我就見眼前袍角動了動,然後齊晟在我面前蹲了下來,與我平視著,輕聲說道:“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想殺了你,一了百了。”
  他緩緩說完,嘴角又向上扯了一扯,這次卻是露出一絲自嘲,起身從我身邊走過,出了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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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我這裏還回味著齊晟最後一句話,綠籬已是旋風一般卷了進來,待看清了我的情形,這丫頭愣怔了片刻之後,一下子就跪倒在了我的面前,也不說話,只一個勁地“砰砰”地磕頭。
  我一聽這聲音不對,急忙去拽綠籬,待把她強行扯起來了,這才看到她額頭竟已是磕出了血來。我不由吸了口涼氣,氣道:“你這丫頭,這是做什麼?!”
  綠籬滿臉的淚水,扯脫了我的手,重新又磕下頭去,哭道:“奴婢對不起娘娘,奴婢害娘娘受皇上責罰,奴婢死不抵罪。”
  見她哭得涕淚齊流,我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說道:“這事與你無關。”
  綠籬一怔,抬著臉看我。
  我只覺得心神疲乏,而且這其中的事情也沒法和她說個清楚,只能點了點頭,“和你無關,你叫人去準備點熱水,我泡個澡,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綠籬將信將疑地看我兩眼,這才悄悄地起身出去了。過了沒一會兒,便有宮女抬了熱水進了後殿,一陣“嘩嘩”的水聲之後,綠籬過來扶我,輕聲說道:“奴婢叫她們都出去了,奴婢自個伺候娘娘沐浴。”
  在地上在了這半天,我腿上還是有些軟,被綠籬扶了一把才站了起來。綠籬見我如此,又開始抽抽搭搭地啜泣,我實在被她哭得煩了,只得停了下來,轉頭與她商量道:“咱別哭了,成不成?我這不還活得好好的嘛?”
  誰知不說還好,這一說,綠籬竟是開始捂著嘴嗚嗚地哭了起來。
  我實在沒法,只得投降,“算了,你還是放出聲哭吧。”
  要說女人真是奇怪,我不叫她哭吧,她非得給我哼哼唧唧地哭,這會子我叫她放開聲哭了,她卻是不哭了,只掏出帕子用力地抹了把臉,澀聲說道:“奴婢不哭,奴婢再也不哭了。”
  我欣慰點了點頭,踏進了浴桶。
  水溫稍稍有些熱,不過泡著卻是正舒服,我仰了頭枕在浴桶邊上,任綠籬輕輕地給我揉搓著頭髮,精神終於完全放鬆了下來,然後便覺得更加的困乏,迷迷糊糊間就聽見綠籬在我耳邊低聲念叨:“娘娘別睡,千萬別受了寒,娘娘,娘娘……”
  我腦子裏卻早已是成了一團漿糊,唯一能記住的卻是齊晟離開時說的那句話,他說:“芃芃,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想殺了你,一了百了。”
  其實,我挺理解他的,換我是他,我也挺想殺了現在的這個張芃芃。
  那個和上過床,給你生了孩子的人竟然是個男人,這事想一想都叫人覺得噁心,很噁心……
  活著,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可是若死了,是不是就連這僅存的記憶都要被抹去?即便重生,那又和現在的我有什麼關係?
  睡夢中,許久不見的司命那廝又現身了,他在我床前搖頭晃腦,咂著嘴說道:“瞧瞧你,不過是個男女,這算是個什麼坎?人家下凡曆劫的,幾世男女做下來也沒你這麼糾結的,再瞧瞧你這樣,至於嗎?”
  我本來見著他就有氣呢,聽他這樣說更是火大,從床上跳了起來,指著他鼻尖罵道:“滾蛋,那幾世男女也沒老子這種做法的,你乾脆叫老子忘了前塵重新投胎好了,老子投個女胎回來做個齊晟的寵妃都沒問題!”
  司命那廝被我噎得沒話說,只是一個勁地擺手,“不行不行,時間不趕趟。”
  我一聽他說時間不趕趟,生怕他就此走了,忙上前去扯他胳膊,誰知這一撲卻是撲了個空,一下子栽醒了過來。
  睜開眼,發覺自己仍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外面天色已經大亮,綠籬正跪坐在床邊上的腳踏上抹著眼淚,見我醒了忙湊上前來,低聲叫道:“娘娘,娘娘?”
  我一看她紅腫的眼睛,便知道她這准是一夜沒睡,忙趕人道:“你下去歇著吧,叫寫意過來伺候我就行了。”
  綠籬卻是不肯走,眼中又蘊了淚,張了嘴正要說話,寫意卻是慌慌張張地從外面跑了進來,驚慌失措叫道:“娘娘,娘娘,皇上派了人過來,要,要,要杖殺了綠籬姐姐!”
  此聲一落,我與綠籬兩個都是愣了。
  綠籬是我興聖宮裏的大宮女,是太子妃張芃芃的陪嫁侍女,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後就伴在身邊的人,是我的貼身宮女,是與我關係最密切的人。宛江之上,她曾用身給我當箭,我也曾為了救她而墜江落水……
  我腦子一炸,已是猜到了齊晟的心思。
  綠籬那裏愣怔了片刻,噌地一下子站了起來,走到我面前跪下了磕了一個響頭,哽著嗓子說道:“本就是奴婢惹的禍,奴婢自該去領罪。娘娘萬不可再為了奴婢和皇上起爭執,自此後奴婢不能再在娘娘身邊伺候,只求娘娘照顧好自己,莫再倔強,莫再自苦,莫再……”
  說到這裏,綠籬已是泣不成聲,說不出話來,只俯□又給我磕了一個頭,起身向外走去。
  我忙一把抓住了她,喝道:“你停下。”
  又轉頭問寫意:“齊晟派了幾個人過來。”
  寫意忙答道:“三個。”
  三個?看來齊晟是不想將此事搞大了。此刻他應是還在上朝,若是我這裏抓緊點時間,沒准還能趕趟!
  我想了想,沉聲吩咐道:“寫意,你帶著人將那三個人扣下來,好茶好水地招待著,就是不能放!記著,不管後面來多少人,你都給我扣下了!他們要問,就說我還在睡覺,不敢打擾我,有什麼事都得等我醒了再說。綠籬,你去準備一下,咱們兩個出宮!”
  寫意怔了一怔,爽快地應了一聲,便轉身跑了出去。
  綠籬卻是紅著眼圈跪在了我的面前,不等她開口,我便冷聲喝斷了她:“滾起來!少哭哭唧唧的,這事不光是為了你,也為了我!”
  我話說得極重,綠籬不敢再說,急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抹著臉上的淚出去準備。
  一會的功夫,綠籬再回來時已是換了普通宮女的裝束,也給我帶了一身宮女衣裙進來,一邊幫我換裝,一邊低聲問我道:“娘娘,是備轎還是備車?”
  我暗道都這個時候了,那還有功夫坐什麼轎和車啊,快騎馬吧!
  兩個人出了宮,直奔趙王府而去。
  在趙王府門外,我勒停了馬,轉頭交待綠籬:“你記著,不管到了什麼時候,活著都是最重要的。”
  綠籬臉色蒼白,雙目紅腫,聞言只是點頭。
  我深吸了口氣,躍下馬來,上前叫門人去傳話,說皇后派人來瞧趙王殿下。
  早就有王府總管得到消息迎了出來,一面將我與綠籬兩人往正廳裏迎著,一面叫人去通報趙王。
  可沒想到趙王這小子卻是推辭不見,說什麼昨夜裏宿醉頭疼,這會子還沒躺著,不方面見人。
  我一聽就火了,一鞭子抽開了那王府的管家,抬腳就往內院裏沖。那總管一時被我嚇住了,待反應了才從後面追了上來,上來就要動手拉我,手還沒碰到我身上,綠籬那裏已是大聲喝道:“放肆!皇后娘娘你也敢攔?!”
  那總管聞言一驚,立時收回了手,驚疑不定地看向我。
  就這麼一個耽誤,我已是闖進了齊銘的居所,高聲叫道:“齊銘!你給我出來!”
  片刻之後,趙王沒見著,他屋子裏伺候的侍女與內侍卻都貼著牆根溜了出來,看也不敢看向我,只使勁地低垂著頭,快速地向院子外退去。
  眨眼功夫,院子裏已是靜悄悄一片,這時才見趙王從屋內緩步走了出來,停在廊下看我,苦笑著問道:“皇嫂怎麼突然來了?”
  我扯著綠籬過去,將她拎到了趙王近前,這才說道:“說吧,這事怎麼辦?”
  綠籬雙腿一軟就要下跪,幸虧我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拎住了,然後抬眼冷聲問趙王道:“你壞我侍女清白,說吧,這事怎麼辦?”
  這話一說,趙王與綠籬齊齊地愣住了。
  趙王愕然地看我片刻,用手指著綠籬,不敢置信地問我:“我壞她清白?”
  我點頭,問道:“昨夜裏,不是你在望梅軒壞她清白的嗎?你臉上那道的抓痕怎麼來的?”
  趙王哭笑不得,用手指著自己臉上那道紅紅的抓痕,轉頭問綠籬:“綠籬你說,你自己說我這裏是怎麼回事!本王不和你一個小丫頭計較也就罷了,你竟然還敢胡亂攀咬本王?”
  綠籬怯怯地看看我,又看看趙王,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抱著我的腿哭道:“娘娘,這事不怨趙王殿下,殿下他……他是罪了酒,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沒有拼死抗爭,這才出了事。奴婢不求娘娘饒過奴婢,奴婢甘願受死,只求娘娘不要再追究趙王殿下。”
  她一番哭求,動情動意,明著沒說趙王一個錯字,卻把整件事都糊到了趙王身上。若不是我也得跟著繼續做戲,還真像拍著大腿贊一聲:好丫頭!實力派!就這演技,去闖一闖好萊塢都成!
  院子裏的下人雖然都已是退了出去,可院子外不可能沒人在,我又是高聲叫著趙王的名諱闖進的院子,現在再與綠籬這一番做戲,趙王就是想瞞下此事也不大可能了。
  趙王那裏氣得手都抖了起來,哆哆嗦嗦地指著綠籬,“你……你……我,我……”
  “你我”了半天愣是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他深吸了口氣,又轉頭看我,眼神真誠無比,說道:“皇嫂,我真沒碰她,那才多大的空啊,就是想幹點什麼也來不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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