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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這家私立醫院成立十年以來,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氣氛緊張過:院長與四個副院長帶陣,各科主任級別的醫師一個不落,全部聚集在醫院平時從不對外開放的頂層。
  
  頂層只有一間病房,正住著並且只住過那一個人,眼下那個人安靜的躺在裏面病床上,從被送來到現在,她已經昏睡了四個小時二十四分鐘,時間每多一分鐘,有個人的臉色就往下沉一分,整層樓的氣壓跟著更低幾分,到了傍晚時候,院長的額頭上已經汗水密佈。
  
  最後還是孫醫生勇敢的站了出來:“辛小姐的身體狀況並沒有大礙,受了些驚嚇之後需要休息而已,其實不用太過擔心。”

  鄭翩然抬頭看了她一眼,陰鷙嗜血的神色總算緩了幾分。
  
  院長邊擦汗邊在心裏發誓明天就給孫醫生加工資,雙倍!
  
  “都出去,不用在這裏了。”閻王爺總算發話了。
  
  眾人如蒙大赦,一窩蜂的從氣溫降至零下的房間裏逃了出去,鄭翩然接著示意那四個護士也離開,他獨自陪著她。
  
  外間的風雨依然很有勁道,狂風卷著雨點,劈裏啪啦的打在窗玻璃上,只是室內此刻安寧極了,她正側在枕上沉沉睡著,呼吸清淺,睡顏安穩。

  雪白枕上散著她烏黑的發,鄭翩然指間繞著一縷,目光深深的盯著她微微顫動的濃密睫毛。
  
  “就算不想看見我,也要起來吃點東西,你再這樣不吃不喝的睡下去,我只好叫他們進來給你打點滴。”

  他平靜的說完,果然她就睜開了眼睛。

  還是不願意看他,靜靜的看著雪白壓金紋的牆紙。
  
  鄭翩然等了片刻,心裏暗自歎了口氣,還是伸手將她扶了起來,去過一旁已經涼到溫熱的白粥,親手喂她。

  辛甘枕在他懷裏,機械的張嘴、吞咽,只喝了幾勺就厭惡的扭過臉,他只好放下。

  她一隻手摩挲著自己小腹,忽然掙脫他的懷抱坐了起來,嗓子啞了語氣卻十分冷靜:“我要見我爸。”

  他稍沉默不答她就已經哭了起來,用枕頭狠狠的摜他,邊哭邊嘶聲大喊,鄭翩然捏著她雙腕將她拉進懷裏,緊緊抱住:“你冷靜點!”他聲音難以抑制的顫,“我立刻去接他來!你不要這樣……”

  辛甘松了手,推開他抱住自己大哭。

  鄭翩然站在淩亂的病床邊,眼睜睜看著她埋著頭痛哭,外間是疾風驟雨,他心裏電閃雷鳴。
  
  終究是他癡人說夢、一意孤行,終究難以兩全,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她埋著頭哭的渾身都顫,他卻連伸手觸碰她一下都不敢,燈的光線在他線條硬朗的眉眼間打下影,這個多少風雲傳奇故事中的不敗主角,此時臉上浮起了深深的痛苦之色。
  
  **

  這麼惡劣的天氣,宋業航竟然真的轉眼就趕了過來。
  
  辛甘雙手環抱小腹倒在床上,床單亂糟糟的垂了一半在地毯上,枕頭與靠枕飛了一地,窗邊站著神色難辨的鄭翩然,宋業航一進來看到這場景就愣了。

  “小辛?”他輕聲叫女兒。

  辛甘睜開眼見是他,霎時便紅了眼圈。
  
  宋業航來的路上已經聽說了鄭安桐的事情,心裏既是憤怒又同覺無望悲涼,但此時見一向倔強的大女兒如此可憐的神色,頓時他心裏只覺得疼。

  “……孩子沒事就好,”宋業航一向不善言辭,這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撫著她頭髮像小時候一樣的安慰她,“不要難過,會過去的……”

  “爸,”辛甘抓著他的手坐了起來,挪下床,緩緩的跪在他面前,“對不起……爸爸,對不起!”

  她抱著宋業航的腿,哭著道歉。
  
  鄭翩然再忍不住,走過來試圖扶起她,她卻抱緊了宋業航的腿不放,嚎啕大哭。
  
  從小到大,宋業航給她自己所能給的最好一切時,她總將那些歸於他對辛雲華盲目而卑微的愛,後來他與鄭安桐聯手,用“宋氏”逼迫她與鄭翩然分手,辛甘更加認定他對辛雲華言聽計從。

  現在想來,逼迫他的從來就不是辛雲華或者鄭安桐,逼迫他用自己的名譽地位甚至安危來相要脅的,是他對她的擔憂,是一個父親在用盡全部力量包括自尊,來阻止女兒跌入悲劇的深淵。
  
  可她那時當著他的面是怎麼說的——“你們宋家養大我不就是為了這樣?!以後有了‘梁氏’撐腰吃穿不愁,別再來煩我了!”
  
  他宋業航養大她辛甘,到底是為了什麼?有多麼辛苦?付出了怎樣的代價?她直到今天才略懂一二。
  
  “爸……對不起……我對不起……”她淚流滿面。
  
  宋業航撫著她頭頂的發,直歎氣:“爸爸原諒你了,你不要再哭了,嚇著肚子裏的孩子。”
  他看了眼臉色嚇人的鄭翩然,示意他趕緊將辛甘抱起來,鄭翩然卻抿緊了唇一言不發,神色複雜的看著辛甘痛悔痛哭,原先攬著她雙肩扶著她的雙手,慢慢放開……
  
  **

  當晚她住在醫院裏,鄭翩然坐在床邊沙發中,陪了一整夜未敢閉眼。
  
  天快亮的時候她口渴醒來,他倒水,她卻不接,定定看著他。

  “怎麼了?”

  辛甘忽的一笑,問:“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一定是做了一個很糟糕的夢。翩然,你叔叔那麼討厭我,只是因為我的出身太難堪,配不上你配不上鄭家,對不對?”

  鄭翩然皺了眉,深深吸一口氣,半晌才澀聲回答:“等你情緒穩定一些,我再向你解釋。”
  
  “十年的時間你都沒能解釋得了的事情,還有什麼好說。”她眼裏的哀傷與疏離,讓鄭翩然簡直喘不過氣,卻聽她喝了口水,忽然又加了一句:“對吧,哥哥?”

  鄭翩然一震,此時的臉色,比外間被颱風肆虐過的狼藉地面更糟糕。

  辛甘玩味著他的神色,一笑,將水喝完,縮進被子裏獨自睡去。
  
  **

  第二天她約了辛辰喝下午茶散心,中途忘記了安神藥丸在車上,辛辰嘀嘀咕咕嘮叨了一通,跑出去到車裏拿,她獨自在包廂裏等,百無聊賴,按鈴叫來了服務生點餐。

  那服務生低著頭進來,走近一看竟長的極好,尤其是笑起來,整個包廂都亮了幾分,一身普通制服也難掩的貴氣。

  辛甘這幾天以來難得的真心微笑。
  
  “為什麼明明被你甩的這麼慘,我還要隨叫隨到,並且乖乖打扮成這個鬼樣子?”崔舜臣委屈極了。

  辛甘若非身體不便,真想站起來捏捏他可愛的小臉。

  “我有事請你幫忙,”她輕聲說,“崔舜臣,我找不到其他人,只有你能幫我。”
  
  崔舜臣頓時斂了笑,神色認真的點頭,“萬死不辭。”
  
  “沒有那麼嚴重,”她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個信封,裏面有三個膠袋,“替我做三份DNA報告。”

  崔舜臣挑了眉,收下卻並沒有問任何問題。
  
  “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一定要隱秘,一定要準確。”她一字一句的說,“崔舜臣,我的一輩子就拜託到你的手上了。”
  
  她眼神太慎重,崔舜臣原本想開玩笑說你的一輩子全都拜託給我才好,咧了咧嘴,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

  辛甘見他神色,低頭撫了撫肚子,溫柔的笑了。

  “它的一輩子,也拜託到你的手上了。崔舜臣,我周圍所有的人都與鄭翩然有關係,我逃不開鄭翩然,我沒有人能夠信任,只有拜託你了。”
  
  “我明白。”雖消息封的很死,但她這番話對應鄭家這些日子的隱隱傳聞,他已經猜出了大概,卻不忍她再說下去了。
  
  臨走他忽然返回來,站在餐桌邊低頭溫柔的看著她,一笑,說:“辛甘,不管結果如何,不管以後你遇到什麼,我永遠隨叫隨到,你想離開,天涯海角我帶你去。”
  
  “多謝。”她微笑,心知不必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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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其實那日陳伯若是沒有回陳家老宅,辛甘即便一樣心軟被蠱惑,也沒有那麼容易不驚動任何人,跑出去被鄭安桐抓走。

  若是那樣,事情就不會偏出了鄭翩然的原本打算,鄭安桐原本沒有多少日子了,辛甘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一切。

  這個幾乎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女孩子,幾日不見,變得這樣的沉默、憔悴、冰冷,他送甜湯上來,就見她又是站在臥室窗前,毫無表情的看著窗外景色。

  “雪蛤銀耳燕窩湯來了。”他頓了頓,又加了一句:“這甜湯能安胎養神,對孩子的皮膚也好。”

  辛甘這才彎了彎嘴角,低頭溫柔的撫著小腹。

  陳伯的神色亦變得柔和:“趁熱喝吧,然後再睡一會兒,少爺送陳先生一家去機場了,很快就回來了。”

  “我知道他正趕回來。”辛甘望著遠處,語氣淡淡的,“而且應該還會比鄭安桐早到。”

  陳伯斂了神色,一言不發。

  辛甘本也沒有指望他捨棄服侍了一生的主人,偏向自己。

  “他以為他是誰?仗著他是我唯一的依靠,就敢那樣對我了嗎?”她神色自在,緩緩的說著,那嘴角的淺笑冷的像刀鋒一樣。

  陳伯動了動嘴唇,正忍不住要說出什麼來,她冷冷的目光已經移向門口剛走進來的那個人。

  陳伯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端著紋絲未動的甜湯退了出去。

  鄭翩然顯然是匆匆趕回來的,心情差極,走到她面前停下,皺著眉一言不發的看著她。

  辛甘回以一笑。

  他吸了口氣,語氣儘量溫柔的問:“你想幹什麼?”

  “邀請他來這裏一家團聚聊聊天啊,”她笑的平和,“你們父子,我們母子,又是血緣父女與父子,同父異母兄妹,還有這個不知道該叫外公或者爺爺的孩子……呵,我們四個多麼的親!”

  鄭翩然眼底釀起了風暴。

  辛甘回手,從身後飄窗上抽過一份藍色硬皮文件夾,笑容更加的諷刺冰冷:“翩然,你知道嗎,其實我從來沒有一秒鐘相信過鄭安桐的說辭……他那樣低劣的人品,生出我這樣的人,合情合理,但是你,他不配。”

  鄭翩然並未有絲毫吃驚,但她最後那句話說出時神色悲憤悽楚,令他還是動了容:“你冷靜些,小心傷著孩子。”

  “你有資格說這話嗎?!”辛甘忽然暴起,揚手持著那疊DNA檢測報告,給了他大大一記耳光,“你這個賤人!”

  那檔夾封皮打在他臉頰上,發出好大的一聲響,辛甘仍不解恨,退了一步,又將整個文件夾兜頭扔到了他臉上,重重的。

  “你這個變態!你就那麼想當鄭安桐的兒子!我差點被鄭安桐抓去打墮胎藥!你有什麼臉在我面前提孩子?!賤人!賤人!!!!”

  鄭翩然對她不躲不避,左臉片刻腫起,額頭被檔夾邊角砸到的地方破了一個洞,鮮血汩汩流出來。

  辛甘看著那血沿著他眉尾躺下來,順著臉頰滴滴答答滴在他肩膀衣服上,她一陣幹嘔,蹲下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他沉默著伸手來扶,被她推了一個跟鬥。

  “鄭翩然,我十六歲跟你,到現在整整十年過去,就算沒有全心全意對你,女孩子最好的這十年我除了你沒有別人……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她抱著頭哭著,聲音顫抖著語氣卻是平靜的,“我簡直不敢想,這些年你看著我被鄭安桐和辛雲華折磨,一次又一次,你當時心裏在想些什麼?我毫不知情、自暴自棄……你就沒有一點點的可憐我嗎?我真不敢相信……”

  陳伯這時進來,默默遞上止血噴霧與毛巾繃帶等,鄭翩然推開。

  “出去。”他只看著她。

  血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溫熱的一股一股冒出來流下,他連擦都沒有擦,任那紅色淌進眼睛裏,蟄的眼底都一片紅,他掰過她深埋雙膝間的臉。

  “我不騙你。這十年來我沒有一天不希望與他說清楚,但這其中牽扯的不只是我,還有我……有長輩們之間的私隱,這是一個從我未出生起就埋下了的誤會,等我弄清楚的時候,我已經沒有辦法向他澄清,我沒有勇氣告訴他——辛甘,即便是我,也有不知所措的時候……也有人讓我束手無策,像你,還有他。”

  辛甘被他扣著雙肩不得不看向他,滿臉的淚痕對著他半臉的鮮血,心中更加悽楚,搖頭哭著說:“所以我該謝謝你?感激你將我和對你那麼重要的人擺在對等位置?感激你即便這個孩子打亂了你全盤計畫,你也大發慈悲留下了它?”她哭的全身發軟,“鄭翩然,我真是恨死你了!”

  他因這半臉的血,一貫清冷的神色倍添堅毅森然,眼底的紅比血更甚,心疼撕裂的滋味比想像中更令他難以承受。

  他啞著嗓子,定定看著她,說:“我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可是辛甘,我不後悔,如果能夠重來一次,我還是由著他誤會,由著你……被為難十年,由著自己左右猶豫度日如年。”他一字一句,聲音裏全是血腥鏽氣,“我父親在我出生前幾個月去世,我母親生下我一個月也去了,是他鄭安桐放棄了美國安定的工作生活,從我那四個嫡親叔伯手裏搶過了鄭家,養大了我。我五歲那年在西雅圖被當地人綁架,七天六夜,我被救回來了,他看到平安到家後,倒下了——應激性心臟病。辛甘,他的病就是這樣被嚇出來的。不管他是為了什麼,他傾盡所有養大了我。那天你跪在宋伯父面前哭著說對不起的時候,我在心裏想:易地而處,換做是你,你會怎樣?”他撫著辛甘的臉,眼裏全然是被撕裂的情緒,“我想你一定會放棄我……可我做不到,我寧願看著你在我身邊痛苦,因為我的懦弱自私備受折磨,我也不可能放你離開我。辛甘,我早說過,下地獄有什麼不好?十幾年前遇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在裏面了。”

  他聲音越說越輕,臉色也變得蒼白,嘴唇泛著隱隱青色,血已經蔓延了他白襯衫的一整個肩膀。

  辛甘知道再這樣下去,就算他不死,她肚子的孩子也保不住,她推開他站起來,叫外間守候著的陳伯進來,替他止了血又換了衣服。

  外面早有人通報過兩次,鄭安桐已經來了。

  “你先下去。”鄭翩然蒼白著臉吩咐陳伯,“說我馬上下來。”

  “不用了。”鄭安桐的聲音由遠及近,人已經上樓來了,兩個護士跟著,被陳伯留在了門外老遠。

  “小辛,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鄭安桐坐下,看了眼左臉高腫額角受傷的鄭翩然,問。

  辛甘縮在沙發裏,臉木著,渾身力氣都已經被抽幹,呆了好久才回答說沒有了,“我已經知道他的選擇了。”她聲音飄的讓人頭皮發麻。

  鄭安桐忽然低笑了一聲,頗無奈。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們兩個如何我是做不了主了,但是孩子絕對不能要。”他喘了口氣,“父母哪有不希望兒女好的,你們……”

  “親家五老爺這話從何說起?”驀地插進來一個聲音,那三人都是一愣。

  只見陳伯,反著雙手踱過來,置鄭翩然倏地慘白的臉色於不顧,緩聲鄭重的問鄭安桐:“辛小姐肚子裏懷的是鄭家族譜可查第一百三十七代孫,雖然辛小姐眼下尚未過門,但母憑子貴,您如何能這樣與鄭家嫡孫生母說話?”

  鄭翩然站了起來,失血過多後微一搖晃,沉聲開口:“陳伯!下去!”

  “少爺,”陳伯腰杆挺的筆直,一字一字:“您的母親嫁的是鄭家長房長子,生的是鄭家正兒八經的長孫。那是我們嶺南陳家的大小姐、鄭家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也是那些鄉野小婦養的雜種就敢肖想的?!”

  他話音未落,背在身後的手閃電一般伸出,摔了幾頁紙到鄭安桐面前,鄭安桐彎腰撿過,掃了幾眼,頓時就凝住了眼神與表情。

  正是剛才那藍皮文件夾裏面的DNA檢測報告,那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1、百分之一百排除兄妹關係;2、百分之一百排除親生父子關係;3、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肯定父女關係。

  鄭安桐閉了閉眼,未及抬頭,顫抖的手在額上撐了片刻,頹然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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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這一回不是苦肉計了,鄭安桐真的病危了。

  一連幾天,鄭家三兄妹都守在重症病房外,醫生要他們隨時準備見鄭安桐最後一面。

  與此同時辛甘因為這段時間的情緒波動過大,胎兒的狀況變得不太好,她不願意住院,鄭翩然派人請來了孫醫生,住進家裏的客房,二十四小時待命,他起先寸步不離的守著她,但辛甘不願意和他說話,看一眼都懶得,孫醫生建議他不要再刺激到她,況且醫院時不時下發病危通知書,翩翩與翩懷六神無主,總得要他去出面料理一切。

  這些辛甘毫不關心,一個字都不想聽到,希望他永遠不出現才好,白天辛辰與雅琪輪流來陪她,晚上看看書聽聽音樂,鎖門一個人睡覺。

  可鄭翩然還是能進得來,總是在夜深她睡著以後,悄無聲息的在床邊沙發裏坐一會兒,有一晚她睡的淺,朦朧中感覺到熟悉的眼神投在自己臉上,她裝作熟睡中翻了個身,用背對著他,他許久沒有任何聲音,她都快真的又睡過去了,忽的感覺到他的氣味籠罩,她閉緊眼睛,一動不動,接著臉頰上溫溫的一熱,他嘴唇很輕的在上面碰了碰,離開了。

  第二天孫醫生為她把脈的時候,笑著說:“似乎今天心情好些了?昨晚睡眠不錯?”

  辛甘無可無不可的笑了笑。

  “你底子打得好,這孩子相對同樣月份的來說都算健康,近期注意保持心情,不會有問題的。”在花房裏散步的時候,孫醫生與她閒聊說,“我總算比你多吃了幾十年的鹽,勸你一句:女人的生活沒有那麼複雜,父母指望不上還有丈夫,男人靠不住你還有孩子,心要寬一些,別揪著其他人錯處,對自己想不開。”

  “孫醫生,據我所知您每個月工資不低,無數的病人家屬都對您的仁心仁術感恩戴德,您自己可不是那種靠父母男人的女人,這番話由您來說真不怎麼有說服力。”辛甘笑著說。

  孫醫生爽朗的笑起來,“靠自己和只能靠自己,那裏頭區別可大了。我年輕時候脾氣倔,也以為離了誰都能過得好,到老了才知道,當初放棄的不是另一半,而是另一半的自己。”她停下看著花房玻璃外的晚霞,歎了口氣才又說:“有錢人特意請我去調理身體的我見了多了,女孩子月事不調能有多大的問題呢?這些年你自己都沒有上心問過我幾回吧?你家鄭先生可是每個月都要來電話的,調整一次藥方都當大事……不是他要我告訴這些的,我是看著你們現在這樣就覺得……可惜了。”

  **

  晚上鄭翩然回來,發現她竟然還沒有休息,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走進來問:“怎麼還不睡?”

  她剛剛洗過澡,頭髮還沒有幹,坐在飄窗上看著外面的星空,他走進去發現她戴著耳機在聽音樂,難怪話也不答。

  他從浴室裏拿了毛巾出來,動作慢慢的替她擦頭髮,她不反抗,他力道越加溫柔,手指往下撫過她的臉頰與嘴唇,微用力將她摟進了懷裏。

  這個暌違多日的擁抱,即使她並無回應,只是靜靜任由他撫著她後頸與背,也讓他眼眶發脹。

  他慢慢蹲下來,比坐在飄窗裏的她更矮,仰著頭,額頭抵著她的,歎了口氣。

  “我快瘋了……”他眼睛閉著,啞著嗓子說。

  辛甘依舊是冷冷嘲諷的語氣:“怎麼會呢?你不是一點兒也不後悔的嗎?”

  他無言以對,忽的彎了彎嘴角,睜開眼睛,那麼近的看著她,說:“你別忘了說過的話……再怎麼樣也會原諒我一次。”

  她白了他一眼將他推開,鄭翩然當然不肯,並且還得寸進尺,整個人擠上了飄窗,將她抱在懷裏,如釋重負的歎了口長氣。

  “我不會就這麼算了的,”辛甘側躺在他懷裏幽幽的說,“你等著,它生下來後我慢慢和你算賬。”

  “沒問題啊。”鄭翩然眯著眼睛神色愉悅,摸她鼓起的肚子,低笑了一聲,“沒想到,我淪落到要靠這小子救我一命。”

  辛甘頓時冷笑:“所以你一時頭腦發熱,大發善心留下了他,還是有好報的。”

  他手頓了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就是這個意思。”她坐了起來,“你以為我憑什麼原諒你?打狗看主人,你不是我孩子爸爸的話,我早不要你了。”

  說完她扶著腰就下去了,絲毫不眷戀的走向舒適的大床。

  鄭翩然愣了,油然而生一股戴罪之身的感覺。

  好在當晚他總算被默許上床睡覺了,雖然只能挨著床邊離她遠遠的,但也是他這段日子以來唯一的一晚好眠。

  **

  聚集了頂尖醫術全力施救下,鄭安桐勉強熬了過來,轉入了監護病房,只是醒來之後人非常虛弱,雙腿也沒有了知覺,醫生會診後告訴鄭家三兄妹,人恐怕挨不到這個冬天了。

  他自己也知道時日無多了,所以這天精神略好了些,提出了要去鄭家祖墳的要求。

  鄭翩然聽後,沉默不語。

  “清明、祭祀我沒有一次去過,這麼多年了……就讓我去一次吧。”鄭安桐憔悴的靠在床頭,原本只兩鬢斑駁的發已儘是灰白,“翩然,叔叔求你,看在這麼多年來我對鄭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就讓我去看一次。”

  鄭翩然半晌點頭,“可以。”

  鄭安桐目光投在這張年輕英挺的臉上,蒼老的笑容裏滿是不能明言的感慨,最後只說:“多謝你。”

  **

  鄭家祖墳在東郊的山頂上,俯瞰著大半個G市,面朝著遠方落日與大海,風景絕佳。

  鄭翩然沒有去,派了人護送,鄭安桐坐在輪椅裏被抬上山,到了墳群前不遠,堅持獨自上前。

  墓碑之間的石子路,輪椅在上面並不好行,他枯枝一樣的手指緊扶著輪椅上的操控板,慢慢的、一點一點的靠近十多年沒能來的地方。

  她當然是與她丈夫合葬在一處的。連墓碑都是合著的一大塊,她的照片與她丈夫的挨著,依舊是記憶裏的年輕模樣,美麗、溫婉、柔和、大方、氣質高潔。

  那個在花圃中手捧白玫瑰,眉眼輕輕淺淺的女子,逝在最美好的年華,因此在他心中永世芬芳。

  墓碑前還有好幾級臺階,他不能再靠近了,一點點都不能,只能夠伸出手去,離她的微笑再近一臂。

  也只有一臂。

  鄭安桐眉宇間掠過深深的痛。

  林間有鳥振翅飛過的聲音劃破空氣,因為太安靜,連這麼輕的聲音都讓他嚇了一大跳,他捂著已經無法承受任何震動的破朽心臟,低而微弱的,哀聲吟了這輩子只能在心裏默念的名字。

  “你何苦呢……”他蜷縮在輪椅裏,眼裏泛起細細碎碎的光。

  碎芳,你何苦呢?

  就算我恨透了鄭家從未有半分將我當做人看,但翩然是你的孩子,不管他父親是誰,只要是你的血脈,不要說傳承區區鄭家家產,要我把命給他也只需你一句吩咐。我這一生本就無可期待,本就卑微如塵,為你萬劫不復、一夢至死,我甘之如飴。何必一場蓄意大醉,何必一夜不知真假,賠上了你的名節與翩然十年無奈,何苦來哉?

  夕陽落海,山林晚風,鄭安桐連堅持這一臂的力氣都用盡了,空望著她的笑顏,最後一眼。

  他死後,一定不可能往天堂去見她,那麼從此碧落黃泉、永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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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天氣越來越涼,辛甘的肚子也越來越大了,氣色倒是前所未有的好,總算沒有枉費陳伯這幾個月如一日親手下廚,大人小孩都養的健健康康、結結實實。

  前四個月的時候,辛甘以前那些衣服大多還能穿,現在可不行了,肚子裏塞了個球,腰身簡直像桶,鄭翩然招來了她常用的幾個設計師,為她訂做了一櫥華麗又舒適的孕婦裝。

  其實辛甘對自己的體重與體型倒還能容忍,孩子生下來了再努力瘦回去就好,最糟糕的是——她鼻翼兩側起了斑點,雖數量不多,但也夠讓她鬱悶的了。

  這天晚上她又在浴室裏對鏡皺眉的時候,鄭翩然恰好進來,看了她一眼說:“不近看的話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我沒徵詢你意見。”她冷冷的說,還從鏡中白了他一眼。

  鄭翩然正脫上衣,聞言手上一愣,然後赤著胸膛走過來,從後抱住她,“女為悅己者容,不是嗎?”

  “那就更不用徵詢你的意見了。”悅她的人一大把,他小賤賤排老幾啊?

  “這話以前你說得理直氣壯,現在?”他掐著她早已兩手圍攏不過來的粗壯腰身,挑眉從鏡中看著她圓潤的臉。

  辛甘一聽他這話,當真惱了,臉上又出現那種以前鄭翩然極為熟悉的表情,眼裏亮極了,惱怒的盯著他。

  他卻愉悅得不得了,側臉在她臉頰上親。

  “滾開!煩不煩!”辛甘抬手用肘推他,“我都醜成這樣了你還親?你怎麼那麼有同情心啊!”

  “多醜都沒關係的……”他已經掠到她唇邊,在許久未得親近的柔軟唇瓣上輕咬了一口,心滿意足的含進嘴裏。辛甘嘴被他吃了,嗚嗚嗚說不出句子,想揍他又顧念著身體笨重,恨的臉都漲紅。

  他放開她一小會兒呼吸新鮮空氣,看她紅著臉說不出話的樣子,笑的更加志得意滿,低頭再度含住前,啞著嗓子低低的逸了句:“我照樣喜歡。”

  **

  浴室裏的吻最終因為孕婦的強烈不配合而匆匆收場,鄭翩然抱著她一臉難耐的蹭,手伸進浴袍裏托著她大了兩個罩杯的白兔,力道兇猛的不住揉。

  貼著她後腰的那根東西幾乎是立即的,硬邦邦的頂了上來。

  辛甘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腰,耳邊聽他越來越重的喘息聲,心裏正癢癢的猶豫,忽的肚子一動,竟然在這時迎來了小傢伙的第一次明確胎動。

  她大為驚喜,急急的拉下他手,語氣都變了:“翩然!它剛才動了!你摸摸!”

  可憐鄭翩然正狼變,一下子掌中溫香軟玉變成了小傢伙隔著肚皮的小拳頭,便猶如一盆涼水當頭澆下,他不敢發脾氣,憋著氣,不動聲色的倒吸涼氣以平復心情。

  “你感覺到了嗎?!”辛甘興奮的催促問。

  鄭翩然只好“嗯”了聲,心裏卻在想小子你有本事就在你媽肚子裏賴一輩子,不然出來咱們慢慢算總賬!

  **

  整晚辛甘都興奮的與剛施展了拳腳的寶寶說話,睡前鄭翩然端來牛奶又哄她躺下閉上眼睛,可等她睡了一覺醒來,卻不見了床沿的人。

  她口渴又想上廁所,下床轉了圈,臥室最里間的小書房,門虛掩著,他的聲音隱隱約約從裏面傳來:“……她沒有不舒服的感覺,但是月份還沒有到,怎麼就開始胎動了?明後天安排一次產檢吧,最好是明天,恩,她一起床我就帶她去……”

  她伸手,推開門。

  鄭翩然正坐在書桌後面,只開了一盞臺燈的室內並不明亮,他的臉在臺燈光暈之外,有些意外的看著此時出現的人。

  “孫醫生,我明天再與你聯繫。”他掛了電話,向她招招手。

  辛甘捧著肚子踱過去,依偎進他懷裏,輕聲歎了口氣,她忽然覺得倦,倦極,但又只在他懷裏才能安睡。

  夜半無聲,鄭翩然就這麼抱著已經一百多斤的母子兩個,她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他輕晃著一下下輕拍她。

  “明天上午去做產檢,下午我們去領證好嗎?”他忽然說。

  辛甘閉著眼哼了聲,“准生證?”

  這麼冷的笑話,他竟那麼給面子的笑了起來,“結婚證。”他格外好脾氣的解釋。

  “你想得美。”

  “當初問我要名分的人可是你。”

  “我不記得了,孕婦記性差天經地義!”

  “……”他笑的時候呼吸熱氣噴在她後頸上,她一縮脖子,他索性低頭吮了上去,“我記得,”他含含糊糊的說,“關於你,我什麼都記得……”

  辛甘眼眶有些熱,不再回答他的話,閉著眼睛在他懷裏裝睡,任他細細親了一會兒,被他抱起,往臥室去。

  今夜他腳步格外輕快,仿佛她還是從前,一點重量都沒有變。

  她的所有從前都與他有關,那十年再不好過也已經過去了,未來還有好幾個十年,她必定與他糾纏共度,天堂也好地獄也行,他是鄭翩然,是她漫漫一生無論多長,辛甘與共的人。

  **

  這一晚睡的太好,早晨半夢半醒之間翻身,張了張眼,竟有再世為人的感覺。

  鄭翩然已經醒了很久,見她眼睛睜開又閉上,從枕上湊過去親她粉嫩的眼皮,辛甘打不開他,閉著眼直往他懷裏鑽,他笑出聲來,追著往被子裏去親她,辛甘背對著他不理,他從臉頰、肩頭、後背……越往下唇越燙。

  自從她懷孕,他就沒有真槍上陣過,近兩個月來更是連她身都進不得,兩人俱是久曠,他臉剛剛埋進溪穀咬了一口,底下一片滑膩香甜,她竟就十指緊揪著床單高了過去。

  鄭翩然得意之下腎上腺素飆升,爬起來掀了她已經皺巴巴**的真絲睡裙,由後抱住她,扶著抵著,就這麼側著擠了進來。

  那姿勢多**,自制如鄭翩然,也不由自主的連連動了十幾下,滿足的低吼不止。

  辛甘從全身癱軟中稍回過神,感覺到充斥體內的滿漲火熱,嚶嚀了一聲咬住了唇,鄭翩然伸了手指進她嘴裏,代替他愛極了的兩片柔軟唇瓣。

  他的動作克制而緩慢,早晨的一室靜謐裏,大床之上,鴛鴦被中,水聲隱秘又放肆,他忽的扭過她臉來,纏綿吻著,小心翼翼卻又強勢霸道,□被他牢牢占著欺負著,上身再這麼扭著,辛甘整個人一縮,那裏跟著猛然一緊,他頓時受不了,立即放開她,重重往裏撞了一下,艱難的拔了出來,大口呼吸著。

  辛甘剛才那短短時間裏已經好幾次,吃的很飽了,翻身面朝他看著他,眼角媚依妖嬈的幾乎滴出水來,被他親腫了的唇微嘟著,竟是膽敢撩撥他!

  鄭翩然眼裏的光幾乎是綠的,一手惦著她胸前沉甸甸兩團揉著捏著,一手速度加快,眼睛狠狠盯著她,仿佛那飛快的手是她一樣。

  終於在她粉紅的舌尖舔上紅唇轉圈圈的時候,他草草完成,人倒在枕上直喘氣,手不乾不淨的就捏上了她下巴,惡狠狠的:“……你給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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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孕期一向堅持早睡早起鍛煉身體的孕婦大人,今天居然睡了一個回籠覺,直到九點過,才扶著腰下樓用早餐。鄭翩然替她盛了一碗噴香黏稠的米粥,修長的指推著到她面前,她不知怎麼盯著那粥彆扭著不肯喝,鄭翩然手支著下巴,一挑眉,緩聲問道:“要我喂你嗎,心肝?”

  孕婦原本氣色紅潤的兩頰浮起更嬌豔的桃花紅,警告意味十足的瞪了他一眼。

  鄭翩然垂下眼,小人得志,笑得志得意滿,歡快的開始用他自己那份早餐。

  陳伯已經很多天沒見他家少爺臉上重現如此愉悅輕鬆欠揍幼稚的神色,竟如往日。

  “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他恭敬的請示。

  “今天我自己開車。”鄭翩然扶過用完早餐與加餐的孕婦,伸手揩了揩她嘴角一點蛋黃醬,“做完產檢之後,我要帶她去登記結婚。”

  陳伯著實一愣,緊接著立即有些磕巴的說:“少爺……能不能帶我一起去?”

  鄭翩然系著辛甘披風的結,沉默不說話。

  鄭安桐的情況已近彌留,雖然鄭翩然沒有說過一句話怪陳伯當日,但是這些日子對著他時也不再像從前那樣。

  見少爺無視了自己的請求,陳伯的表情立刻恢復如常,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轉身欲走,辛甘這時卻伸手拉了拉鄭翩然衣袖,用眼神無聲的要求,鄭翩然皺眉,抬了抬她下巴,轉頭叫住陳伯:“你去開車。”

  “……好的少爺!”

  **

  孕檢很快結束,孫醫生表示完全沒有問題。

  “辛小姐現在狀況很穩定,這個月份的話……夫妻房事不要太頻繁、動作太劇烈,是沒有問題的。”她甚至還很體貼的囑咐,“要以女方的感覺為主哦。”

  辛甘頓時眼神移往別處當做沒聽懂,鄭翩然揚起了嘴角,非常故意的攬過她,當著孫醫生的面在她嘴角親了一口:“好的,我以後一定會注意。”

  辛甘倒吸一口涼氣,在孫醫生笑眯眯的曖昧眼神下落荒而逃。

  和一個臉皮這麼厚的男人比無恥,她真是一點兒勝算也沒有。

  **

  註冊的過程很順利,資料表格都由專人代填,最後需親筆簽名的時候,辛甘握起了筆,手忽然被他握住。

  她偏頭看向他。

  鄭翩然格外嚴肅的,問:“想好再簽名。”

  辛甘覺得好笑,指指自己已經比胸還大的肚子:“我還有什麼好想的?”

  “你們先出去。”鄭翩然淡下面色,清空了一屋子的人。他默了默,說:“辛甘,從頭到尾我想娶的只有你一個人,你如果只是因為孩子才嫁給我,對我不公平。”他說得慢,神色也從未有的認真,“你想好:你,願意嫁給我嗎?”

  “你真矯情,”她低下頭垂著眼睛說,“把我帶到這裏才問這話?這是你求婚的地方嗎?”

  “不是的,要不是它,我原本有一個策劃了很多年的求婚儀式。”他摸著她肚子,無奈的笑,“它打亂了所有的事情——孩子是父母前生的債,一點沒錯。”

  如果不是這個孩子,叔叔會安然離去,這個秘密永遠不會被辛甘知道,他有一個天下第一浪漫的求婚儀式,有這世上獨一無二的求婚戒指……但它來了,打亂了他的計畫,改變了許多事情,讓他百般不安,同時又深感慶倖。

  寶寶已經習慣他的手掌,一感覺到是爸爸,立刻咚咚的展拳腳,他正無奈忡愣,掌下一陣動靜,他笑了,索性蹲下來,貼著她的肚子環著她的腰。

  辛甘撫著他的頭髮,只覺得此刻如此靜謐安寧。

  “那個求婚儀式……還會有嗎?”她嗓子有些澀。

  鄭翩然笑著點頭。

  “那我先答應,你裝作還沒有,求婚儀式照舊。”

  “……好!”

  她捧起他臉,低頭去貼著他額,“這十年,你對我好、或者對不起我的地方,往後一輩子的時間我慢慢向你清算。鄭翩然,我願意嫁給你。”

  無論我曾為你傷過多少心,無論你這十年給我造成多大陰霾,我從遇見你,就再未想過嫁你以外的其他人。

  鄭翩然,你再賤再混蛋,我還是很願意嫁給你。

  **

  拍合照的時候攝影師頗有些戰戰兢兢的,頭先的時候,領導明明上躥下跳的佈置叮囑,反復交代千萬小心今天的新郎,據說整個G市估計也找不出比這位更難搞的了,一不小心就會……但是,鏡頭裏、嬌美新娘邊,明明是個唇角彎彎溫柔微笑著的俊男啊!一點看不出來哪里難搞!這要怎麼小心、小心哪里?!

  額頭佈滿冷汗的攝影師旁邊,聚光燈背後的陰影裏面,站著面容安靜的陳伯。

  大紅色背景布前坐著他親手服侍大的小主人,當年的小嬰兒已經長成成熟穩重的男人(此處陳伯頓了頓,加一句——至少,在絕大多數人面前),一旁眼下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夫人美貌如花,肚子裏還懷著一個小小少爺,他看著這般配一對、一家三口,眼前不由便浮了一層霧氣。

  小姐,小少爺今天大喜,終於成家立業,您若地下有知,請保佑他們夫妻和睦,無病無災,子孫繁昌,一生幸福。

  **

  雖然情況特殊,洞房花燭就未能盡興,但是辛甘對此遺憾深深感到愧疚於他,因此無論他索取多麼過分的補償也應准:孕期不斷升級的、沉甸甸的、軟乎乎的小白兔,整張臉埋進去如陷雲端,一隻掂在手裏,另一隻咬在口中,別提多麼**……更別提、敏感的孕婦抱著枕頭,軟軟趴著,雙腿顫顫跪在那裏,含腫了的唇中逸出含含糊糊的哭聲,妖妖嬈嬈的哀求,叫著他的名字……

  “嘖!你這眼神之淫|蕩,只有陳小白能與你PK。”言峻欣賞著好友若有所思的眼冒綠光,評價道。

  鄭翩然懶洋洋的往酒杯中添了兩塊冰,連打擊他都懶得。

  好在太子爺雖青澀,眼神還是很好很犀利的,當下對於自己被鄙視表示了憤慨與強烈譴責!

  其實言峻原本與陳遇白和他聚過之後就要回去的,但是被他強行留下,執行那個秘密計畫,到今天也沒能走成。

  可惜鄭翩然對此,一點兒也沒有感到愧疚:“堂堂一國太子,這點事情拖了多少天沒搞定,還有臉唧唧歪歪?”

  言峻差點摔酒杯:“鄭翩然你有沒有良心!我他媽從來沒有為自己動過一手指頭的關係,為了你全用上了!你還嫌棄我?!你求婚憑什麼我出力啊?!”

  “你確定、要我自己出力?”鄭翩然輕飄飄的。

  言峻悲憤的閉上了嘴。眼前這傢伙已經有錢到了變態的地步,他這事但凡放出點風聲,有的是其他發達國家搶著替他做,屆時若一著不慎,麻煩就大了去了……事關國家安全與一級機密,他個人受點兒委屈與羞辱,也只好打落牙齒和血吞。

  “下個月底之前你必須替我搞定,否則她的預產期就快到了……我可不想求婚的時候她腦袋想著該到時間給兒子餵奶!”鄭翩然冷聲下最後通牒。

  酒裏的冰都要化沒了,那酒杯在他手裏晃著,仍然一口未喝——孕婦大人最近單日產前憂鬱,雙日產前暴躁,他若一身酒味一定會被撓花臉。

  言峻哼了聲,想想他那個變態到匪夷所思的求婚道具,又歎了口氣:“求婚你就動這麼大的陣仗,以後娶兒媳婦的時候,你會不會要我搞艘航空母艦來?”

  鄭翩然沉默良久,眼睛亮起來,慢慢點著頭贊許:“言峻,這個主意不錯……等她生完孩子,我是要補辦婚禮的!”

  哐當……

  太子爺四肢著地,昏迷不醒……

  嘖……鄭翩然用腳尖踢了踢他,搖頭感慨:沒當爹的人就是不知道什麼叫穩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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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一個月後。

  言太子鼻樑上架著副大大的勁酷黑超,遮住了雙眼下那兩抹青,英俊的嘴角邊因為這幾日的上火起了一溜的泡,只見他腳步虛浮,一路緊捏著口袋裏的小盒子,跌跌撞撞的登門拜訪來了。

  陳伯表情十分自然習慣的引他進屋。

  而鄭翩然那個不要臉的,此刻正在陽光充足的玻璃花房裏,賞心悅目花香襲人中,悠閒的翻著報紙,就著那剛出爐的芝麻乳酪小餅乾,喝著他噴香的下午茶。

  光是美景與好茶當然還不夠讓人羨慕記恨的——他家心肝當然也在,懷著他的崽,與他一左一右,窩在一口大鍋一樣的籐椅裏,盤著腿撫著肚子,正翻一本花花綠綠的八卦週刊。

  通往花房的小徑曲曲折折,一路走去,透過花房玻璃只見辛甘正在磕著話梅,悠然自得,不一會兒吐出一粒核來,接著便去扯一旁鄭翩然的手,鄭翩然皺著眉抗拒,幾回拉扯,最終被她拉了過去,亮晶晶濕潤潤的話梅核,落在了鄭大總裁的手心裏。

  言峻遠遠看到這幕,羨慕嫉妒恨都嚇散,腳下一頓,背上立刻的爬滿了冷汗。

  **

  某人又接了一粒新鮮話梅核在手心,孕婦卻怡怡然站了起來,他抬頭:“去哪兒?”

  辛甘懶洋洋的伸了伸腰。

  “要什麼我幫你去,你坐下。”鄭翩然皺眉,很是擔心她那個超級大肚子,九個月還差一周半呢,怎麼就這麼巨型,有時候她動作稍大一些,他都心驚膽戰,生怕她站不穩一個跟頭向前磕去……

  辛甘愜意的甩甩手甩甩腳活動,慢吞吞的說:“我要上廁所,你真的替我去?”

  被搶白了的小賤賤,惱羞成怒,濃黑雙眸危險一眯,伸手就要去撈她,誰知她肚子那麼大身手還是靈活無比,輕巧一閃就挪到了安全線以外,扶著肚子怡怡然而去……

  恰巧這時言太子駕到,鄭翩然便沒有繼續追擊,轉頭招呼他:“搞定了?”

  言峻摘了黑超,將口袋裏盒子掏出來砸了過去,鄭翩然伸出雙手來小心接了。

  “任務完成。你可以滾了。”打開盒子細細看過那東西,鄭翩然滿意的說。

  “媳婦抱上床,媒人扔過牆。想我立刻消失?” 言峻搖頭感慨:“不過可惜啊,我之前打了報告要求基層體驗,上週末剛剛收到了首長批示:准許!老兄,我要在這裏駐紮嘍~”

  鄭翩然總算將目光從那東西移向了好兄弟,眯了眯眼:“基層體驗?為什麼不去C市?那裏有周家和紀家,那兩家再不夠你練手,還有陳遇白那幫目無王法的傢伙欠收拾呢。在這裏,除了一個陳易風,可沒有大骨頭給你啃。”

  “不要把我想的那麼血腥嘛。”太子爺攤手,“我只是偶爾也需要過一過正常人的生活,深入民情。”

  他語氣誠懇而真摯,卻只得到了鄭翩然一聲冷哼。

  言峻一邊說著話,一邊試探性的、極力裝作自然而然的,伸手妄圖去搭好友肩膀,只是指尖還未碰到衣料,鄭翩然那淩厲噬人的眼神就刀一樣的砍了過來,太子爺火速收回手。

  小賤賤附贈了一記警告意味十足的冰冷眼神。

  言峻咽了口口水坐下,深深的鬱悶了。

  還是那個連邊邊衣角都不能碰一下的死潔癖狂沒錯啊!赤手空拳接濕潤潤的話梅核什麼的,是他的幻覺吧?

  **

  辛甘愉悅的捧著大肚子踱回來,遠遠就看到太子爺坐在辛辰專屬的小馬紮上,垂頭喪氣,待她慢慢走近,人卻已經出了花房,耷拉著腦袋奔遠了。

  “言峻來了?他怎麼了?”她坐下喝了口水,問。

  被問的那個人不動聲色,將手插入口袋中,不知為何,已一掃她方才離去時的牙癢癢表情,竟神情也十分愉悅的樣子,他揚了揚手中報紙,答非所問:“下週五晚上有一場流星雨,一百二十年才有一次的空前盛況,你想不想看?”

  辛甘想起幾個月前深山中錯過的那一場,眼睛一亮,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見她答應,鄭翩然眼眸深深的一笑,說不出的溫柔,“太太,據說在流星雨下求的願望都會被實現,對吧?”

  辛甘為他那聲溫柔又自然不已的“太太”忍俊不禁,彎著唇角點點頭。

  “那真是——太好了。”他笑,捏著報紙坐了回去。

  深秋的G市遍地是金黃落葉,傍晚的陽光灑滿大地萬物,從花房看出去,這個世界多麼充實而可愛,辛甘望望外面,回過頭拉起身邊人的手,他正低頭看報,以為又要接話梅核了,自然的展開了手掌,辛甘將自己的手放進去,他察覺抬起頭來,正遇上她低眉一笑。

  **

  這是一年當中最絢麗的流星雨季,其中以今晚這一場尤其為天文愛好者期待,預計峰值時每小時流量可上數千顆,錯過再等一百二十年。

  G市最高的商貿大廈被鄭翩然強行收購……用來看今晚的流星雨。

  大廈頂層的露天平臺已整修一新,米白色的半圓形桌前,兩張同色椅子並肩放著,桌上錯落散著一支支的Black Rosevil,長徑除刺,純黑色花瓣上的晶瑩露水在晚風中滑落,一支紅酒醒的恰到好處,兩隻杯肩並肩靠在一邊。

  辛甘看著這一幕,心裏已經大概猜到了他的打算,忍著笑過去坐下。

  鄭翩然坐定一彈指,遠處角落應聲亮起昏昏的光線,原來一支小型樂隊已經埋伏在那裏,此時開始了現場演奏。

  悠揚的音樂背景聲中,辛甘笑著拿起他斟的酒,與他輕碰杯,愜意的啜了一口,說:“你可以跪下了,不然看完流星雨再看你的鑽戒,相形失色,我也許會反悔哦。”

  他聞言嘴角一彎,格外的得意,篤定的說:“你不會。”

  **

  另一個角落裏,黑暗中閃動著幾點詭異的紅綠光,鄭翩翩與正攝影師窩在那裏。

  “翩翩,男女主就位否?男女主到位否?Over!”耳麥裏傳來樓下辛辰夾在人潮雜聲中的急切聲音。

  翩翩捂著耳麥輕聲答:“收到!男女主OK!樓下圍觀群眾到位否?Over!”

  “我擦!誰放著一揚脖子就能看到的天空不看,跑來這裏高樓林立間看大螢幕轉播流星雨?你知道嗎?!我在論壇發的那個帖,‘一起來看流星雨’,跟了一百多頁都是整齊劃一的排隊:‘誰家樓主又沒吃藥就放出來了’!”

  “……可是,我大哥說要千人見證的……”

  “哦,沒問題啊,這裏起碼已經有兩千個人了。”

  “辛辰你開什麼玩笑……”

  “我有個哥們,當電視劇製片的,我托他發的群眾演員,一百一個,要多少發多少來,管夠!反正錢從小賤賤賬上扣!”

  “……”

  **

  夜剛起,就有零星的幾顆流星劃過天際。商貿大廈的巨大LED下,人群抬著頭看著螢幕上一整片星空,一陣流星過便有一陣歡呼聲迭起。

  長月當空,一百多層樓下的聲音聽不太真切,只是那麼高的望下去,密密麻麻的人群,讓辛甘有種離夜空比人間更近的感覺。

  “翩然,一百二十年以後,我們會在哪里呢?”夜風中她往他懷裏更縮了縮,抱著他的腰呢喃著問。

  黑色夜空中不斷滑過銀色光束,一閃即末,令人難免想起這一生短暫。

  鄭翩然沉默的笑,低頭在她額角啄了啄,“我也不知道,”他低低的回答,“但是我們一定在一起。”

  天堂、地獄,有你在,我並不介意是哪里。

  “跟我來,我有禮物送給你。”他牽她上了幾級臺階,那裏架著一台天文望遠鏡,他將她帶過去。

  “看到什麼?”

  “……月球?”高倍望遠鏡鏡頭下坑坑窪窪的星球表面,辛甘不確定的回答。

  “不對,那是一顆行星。”鄭翩然由後擁住她,貼著她耳邊,“直徑大約四萬英里,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分是水晶。”

  辛甘愣了,抬頭看向他,“……也就是說,一顆行星那麼大的鑽石?”

  “恩,目前為止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鑽石星球。”他的聲音愉悅輕快,更有一些他從不肯輕易在她面前承認的情緒,“經國際組織審核批准,已經得到了國際公認,它唯一以及永久不可更改的名字叫做——‘心肝’。”

  他濃黑的眸中閃爍遠方天邊的星光,笑容如鑽石一般璀璨。

  一整片星隕如雨的夜空在他身後,鄭翩然迎著烈烈的夜風,雙眸如星,執著她的手指,單膝緩緩跪倒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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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他濃黑的眸中閃爍遠方天邊的星光,笑容如鑽石一般璀璨。

  一整片星隕如雨的夜空在身後,鄭翩然迎著烈烈的夜風,雙眸如星,執著她的手指,單膝緩緩跪倒在她面前。

  **

  商貿大廈對面的高樓,正對著巨大LED螢幕、視野最佳的那間公司,多功能會議室理正亮著燈。

  “言少,可以了。”隨侍人員上前低聲的請示道,落地窗邊的言峻聞聲轉過頭,只見遠端視訊螢幕上,果真出現了陳遇白那張萬年冰山臉,他正不耐煩的微皺著眉。

  “言太子最近好像閑得很。”明目張膽的皺眉不滿不說,冰山連聲音都冷冷的一絲溫度也無。

  “別不識好人心哦,”言峻壞笑:“我可是專程邀你一起看熱鬧的——錯過再等一百二十年的熱鬧。”

  陳遇白眉微挑。

  “誠懇的建議你攜妻帶女哦,外面鑼鼓已經很響,就快開場了。”言畢言峻微抬手,陳遇白那邊的視屏一半切換成了這邊商貿大廈的LED鏡頭。

  那個足有幾個足球場大的LED螢幕上,原本的流星雨直播鏡頭一滯,緩緩拉遠,然後在星隕如雨的夜空之下,出現一個黑衣披肩的男人,只一個側臉就已耀目的英俊,正單膝緩緩跪下,一手垂在身側,另一手裏執著細長的幾根手指,抵在額前。

  流星雨、求婚、俊男和大肚子美女。

  高樓下的驚訝歡呼聲,頓時排山倒海,音浪掀上言峻所在的樓層,清晰可聞。

  而在遙遠的C市,陳遇白摘了眼鏡揉了揉太陽穴。

  攜妻帶女,看別人這樣大手筆的求婚?那他今晚還要不要上床了?女兒們看了,以後嫁人時又要怎樣才能甘心?

  言峻這個連老婆都沒有更別提操心女兒婚事的蠢貨!

  **

  鄭翩然此刻當然絲毫不知兩個死黨正看自己熱鬧。

  他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額前的手中。

  這一刻他從許多年前就開始籌謀,如今當真皓月星雨,當真一跪到地,他心下一片澄明。

  “我們已經登記過,已經是合法夫妻了,你肚子裏還懷著我的孩子,但是我欠你的,不只是一個婚禮、一場求婚,這些年我對你怎樣,令你受多少委屈,有些你知道,有些我甚至連告訴你都不願意。”他頓了一下,澀聲繼續說:“我就是這樣,欠你那麼多,一點兒也不覺得抱歉,長久以來我都試圖強迫你,按照我的想法去做、去生活,看你反抗、被逼無奈、走投無路,終於來向我低聲下氣,我感覺好極了……”

  那麼英俊的男人,那麼浪漫的一幕,卻是這麼蠻橫的求婚詞,樓底下原本捂著臉跺著腳尖叫的姑娘們,一下子都笑了起來。

  辛甘也“噗嗤”笑,“你這個賤人。”

  鄭翩然不怒反笑,仰頭微笑著望她,“我就是這樣的人,以後大概只會更嚴重,你不愛也不行,我這一生除非死,否則絕對不會放你離開。你是我的人,為我承受多少都是應該的,我對你就像對我自己一樣。”

  辛甘一手被他牽著,一手扶著肚子,聽著,低著頭落下淚來。

  “唯有這一件事情,即便我這樣自大,也還是要請求你的允許,”星空下的眸格外明亮專注,他熱切甚至堪稱深情的仰望著她,慢慢的開口請求道:“辛甘,我求你答應我,與我共度餘生。我這一生所有的東西都是你的,我的命、我所有的感情,請你看在可以隨時支配我去死的份上,陪在我身邊直到死以及死後,可以嗎?”

  這個世界上一切的誓約與明文條規,對鄭翩然來說幾乎毫無意義,他遊戲人生,待別人以世俗之禮,唯獨她不同,他待她,只以心。

  所以需得這男兒一跪,求得她相伴餘生。

  晚風烈烈,他迎著風跪著,雙眸明亮,期冀的等待著,她落著淚,長髮被卷起,溫柔的拂過他額角。

  流星如雨,從兩人身後的夜空滑落。

  黑壓壓的人群屏氣凝神,遙遙望著那螢幕上被風吹動的發與遠處隕落天際的星。

  辛甘的眼淚珍珠一樣一顆一顆掉下。

  良久良久。

  鄭翩然跪著的那條腿有點僵了。

  窗邊言峻興奮的搓著下巴。

  C市家中陳遇白伸出食指,緩緩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樓下觀眾在臨時導演辛辰的帶動下,齊聲起哄,喧鬧之聲直入雲霄:“I DO!I DO!I DO!”

  畫面上辛甘僵硬的動了動。

  “你到底答不答應?!”有人終於露出真面目,不耐催促。

  辛甘額上滲出薄薄一層汗,微動了動唇,卻只逸出了一聲痛吟。

  她當然很想答應,可是……

  他跪下的時候她的肚子就開始隱隱作疼了,因為十分極其的不願意破壞這世上第一夢幻的夜景,她想立刻答應了他,提前謝幕,可是這傢伙的求婚詞太長、太賤、太感人了,一句又一句,她沒能找到契機打斷,直到□的墜疼實在不妙,腿上又感到熱熱的下來……

  “翩然……”她微弱的低呼出聲。

  鄭翩然又驚又怒:“你……”

  她扶著他肩頭,一手捧著巨大的肚子,人控制不住的無力向下滑去,“翩然,我好像要生了……”

  一時萬籟無聲。

  底下的觀眾們愣在當場,翩翩與攝影師愣在當場,辛辰、言太子全都愣在當場,連現場演奏的小樂隊都停下了。

  陳遇白在視頻那頭,難得的大笑出聲。

  鄭翩然這一刻的神色之複雜之詭異之精彩,簡直可以載入史冊。

  只見他立即站了起來,因為跪的太久,站起來擁住她時不小心一個趔趄,還撞翻了一旁的天文望遠鏡,將已痛極閉目的辛甘打橫抱起,他扭頭大聲下命令:“去醫院!”

  辛甘在他臂彎裏,揪著他大衣的紐扣,隱忍的痛叫了一聲。

  “別怕……沒事的。”他安撫道,一轉臉聲音卻陡然淩厲起來:“電梯在幾樓?立刻開上來!”他抱起人抬腿就走。

  “電梯……在底樓……被鎖住了……”鄭翩翩都快跪下大哭了,瑟瑟抖著顫聲答大哥:“辛辰說小辛姐要是不答應的話,咱們就不讓她下樓,所以……”

  所以現在電梯離他們還有一百多樓。

  鄭翩然腳下一個踉蹌,頓時那眼神就像要當場把堂妹從這天臺扔下去。

  “辛辰!!!”

  底下躁動人群裏,小辛辰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飛奔著沖向大廈操控室,途中耳麥裏傳來震天動地的怒吼聲,她一個激靈差點摔的飛出去,叫苦不迭的摘了耳麥,連滾帶爬的開電梯去了……

  史上第一大手筆的求婚,是以男女主雙雙被送醫院閉幕的,女主去生孩子,男主……男主是因為雙手手臂承重過大且過久,肌肉嚴重拉傷……

第三十七章

  醫院產房外的走廊寬闊幽長,頂上的燈光柔和,粉色牆壁上掛著色調溫馨的畫,可惜這些對此刻的壓抑氣氛毫無幫助。

  牆邊的長凳上坐滿了各科的醫生護士,都是被招來隨時待命的,不約而同的沉默著等待,有幾個不時抬頭悄悄望一眼——那個高大的男人,就立在產房門前,背對著他們,沉穩的背影散發著強勢而冷厲的不安。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遲遲沒有人推門出來報喜,氣壓已經低的呼吸都不暢了。
  
  忽然那門被推開。

  孫醫生邊解口罩邊從裏面出來,鄭翩然上前一步卻腳一軟,站定深吸了口氣,才開口問道:“她怎麼樣了?”

  翩翩和雅琪立刻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問:“生出來沒有?!”

  “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啊?”
  
  “哪那麼快啊?”孫醫生搖頭,“宮口才開了一指呢。”

  辛辰比了比自己的手指,摸不著頭腦:“那……還要多久才能生完啊?”

  “等著吧,最少幾個小時,一兩天也有可能。”見三個小姑娘齊齊白了臉,孫醫生又安慰:“她身體素質不錯,孕期保養得也很好,胎兒的一切指標都正常,沒有問題的。生孩子嘛都這樣,你們不用大驚小怪的。”

  她話音還未落,鄭翩然就已鐵青了臉大步向前,推開門就要衝進去。
  
  翩懷連忙整個人從後撲上去拖住他,辛辰與翩翩,一邊一個架住他兩個手臂,雅琪張著雙手擋在產房前。

  宋業航也來勸:“既然醫生都說了沒問題,你也別太著急了,你這樣沖進去,裏面醫生手忙腳亂不說,反倒嚇著小辛了。”
  
  鄭翩然那表情,好像他正被油煎一樣,被四個小的攔的死死,怒火滔天,偏偏無可奈何,猶如困獸,最後壓低了嗓子不甘心的吼了句:“好端端的生什麼孩子!”
  
  這……眾人都是一腦袋黑線。
  
  **

  而辛甘此刻,正在安靜的產房裏迷迷糊糊躺著,她感覺到周圍人影重重,不時有人過來溫聲勸慰,還喂她甜膩膩的巧克力或者溫水。

  肚子一陣陣的絞痛,不知什麼時候稍微清醒了些,雖然已經疼的沒有力氣了,耳邊還是聽到孫醫生熟悉的嗓音,繪聲繪色的說著外間的事,學到鄭翩然那聲低吼時,一屋子神經緊張的醫生護士都笑了起來。
  
  辛甘豎起耳朵聽她說完,雖然身上還是一陣冷一陣熱的難過極了,心裏卻像被熨過了一樣,溫暖而平穩。她忽然就有些後悔,起先不該拒絕他陪同進來的——要是現在他正立在一邊握著她的手,看著她這樣渾身冷汗的掙扎,痛極又狼狽的樣子,不知道他會怎樣的跳腳發脾氣呢?

  呵呵……
  
  這樣想著那個叫鄭翩然的男人,思維發散開來,越來越急促的疼痛也就不那麼難熬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助產師沉穩而有節奏的“用力”口號聲裏,□呼啦啦的一陣熱流,然後她聽到“啪”的一聲清響,隨即嘹亮的哭聲震天動地的響起……辛甘頓時渾身輕鬆,筋疲力盡的軟□子,遠遠的聽到孫醫生又驚又喜的連聲叫著:“生了生了!快去個人到外面報信!快去快去!再慢一會兒醫院都要被他拆了!”

  辛甘想說等等、幫我帶句話給他吧,可嘴唇剛動了動,人就控制不住的無力昏睡了過去。
  
  **

  她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再醒過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夜晚了。
  
  沿牆壁的幾盞暗燈開著,暖黃色的光線昏沉,她一睜開眼就看到窗前站著的人,背對著她望著外間的夜色,遠處星光璀璨,他側著臉只見唇線緊抿。

  “……翩然。”她聲音微弱。

  那個背影難以掩飾的一僵,立即的轉過身來,卻在一半時頓了頓,然後面對她的時候,表情已經平靜,甚至帶了些許他平常的微不耐煩樣子。
  
  “醒了。”鄭翩然走過來,俯身撥走她臉頰上一縷汗濕的發,手上動作輕柔溫和,語氣卻仍然平平:“你想不想吃點什麼?”

  辛甘定定看著他,忽的笑靨如花,“還在生氣嗎?”

  鄭翩然站直了身體,眼神刻意的壓冷下去。
  
  “我也沒料到會那個時候生嘛……”明明想軟語討好一番的,想起那場驚天動地的求婚,她就忍不住笑,“對了,我的求婚戒指呢?”

  還沒到戴上戒指的步驟,就忍不住去生孩子了……

  他黑著臉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重重拍下,輕輕放到她手裏。辛甘看那個盒子眼熟——他求婚前幾日言峻來家裏,她曾見言峻將這個小盒子給他。

  “是從那顆星星上弄下來的嗎?”她在枕上歪了歪頭,語氣格外的討好,“……天下無雙呢!”
  
  鄭翩然默默將戒指給她套上,雖然與他策劃了這麼多年的求婚相差甚遠,但難得她真心實意的向他撒嬌討好,也不枉他大費周章,又欠下言峻這個天大人情。

  牽她戴著戒指的手指在唇邊吻,鄭翩然神色頓時溫柔。
  
  “哈嘍?”門被推開一點點,辛辰伸進來一個頭,沖表姐眨眨眼睛,“你醒了喲,想不想見一見你新出爐的兒子呀?”

  辛甘急忙撐著要坐起來。

  鄭翩然按著她肩不許,轉頭瞪了辛辰一眼,“把他抱過來。”

  他兩手上還纏著繃帶,辛辰心中有愧,吐了吐舌頭沒敢回嘴,推開門,她身後抱著孩子的雅琪與翩翩、翩懷兩兄妹一擁而入。
  
  宋業航也來了,鄭翩然與他說了幾句話,眼睛卻一直沒停過瞄向床上的人。

  不讓她坐起來,怎麼還非要坐起來呢?

  那小子八斤多呢,抱這麼久胳膊怎麼吃得消!

  辛辰那個討厭的瘋丫頭,一定要想辦法快點把她嫁出去。

  ……
  
  宋業航微微的笑,瞧眼前人這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哪里還是聲名如雷的鄭大總裁。

  “好了,我們先回去吧,小辛需要休息,你們幾個這麼鬧騰她怎麼休息得好啊?”把四個小的帶了出去,他拍拍女婿肩膀,“我們明天再來。”
  
  鄭翩然送人到門口,回來她還坐著,臂彎裏躺著熟睡的嬰兒,嘴巴裏正吐泡泡。

  辛甘低著頭看著他,極溫柔的勾起了嘴角,笑容仿佛無聲開放的蓮花一般。

  他不由得輕了腳步,在床邊坐下來。
  
  “翩然,”她溫柔的貼著兒子的小臉,輕聲說,“你給他取名字了嗎?”
  
  “嗯。”男人極力的抑制將那小子從她懷裏扯出來、換上自己的衝動。
  
  “叫什麼啊?”她竟然還無比溫柔的親了那小子一口!
  
  “鄭恒。”聲音硬邦邦的。
  
  辛甘顯然對這個名字的第一印象十分一般,皺了皺眉,遲疑思索狀。
  
  於是鄭翩然就更不爽了,清咳了一聲,淡淡的提議道:“你不喜歡?那麼換一個吧——鄭討厭、鄭不應該來……”

  辛甘立即表示“鄭恒”這個名字真是又好聽又好記又寓意遼遠深刻,再合適不過了!
  
  鄭翩然勉勉強強的哼了聲。
  
  辛甘松了口氣,垂著眼睛心想:其實有些人啊,叫什麼翩然呢?明明一點兒也不灑脫大度嘛!自己的兒子都這麼計較,鄭小氣、鄭不可理喻什麼的,最適合他了!
  
  鄭翩然哪里知道她此刻腹誹,她抱著孩子靠在自己懷裏,低眉順眼的,他心情漸漸就變好。空氣裏有些涼,他捂熱了她手,將被子拉高些。
  
  屋子裏很安靜,她倚著他調整了一個舒適的姿勢,抬眼平靜而柔和的看了他一眼,緩而輕的笑了笑。
  
  她今天這麼開心,一直笑,笑得實在好看。鄭翩然伸出手,在她眉骨上輕劃,然後是眼尾,失去紅暈的臉頰,生產時候在劇痛中咬破的唇。

  遭了那麼大的一場罪,卻又是因他而起的,明明又怒又怨,心情卻不知為何,就是壞不起來。

  有種酸酸甜甜的感覺在心尖上打著旋,醞的他竟然鼻頭發酸。
  
  懷裏的小小嬰兒,扁了扁嘴,睡夢中也不忘和他老子作對,“哇”一聲打破了這難得的溫馨一刻。
  
  辛甘“喔喔喔”的輕聲哄,手下輕拍,鄭翩然擁著她冷眼看了會兒,歎了口氣,俯身用臉頰貼了貼那團奶香味,蹭了蹭,遲疑卻極溫柔的親了他一下。鄭恒難得的給了他老子一個面子,漸漸的停下大哭,張著嘴繼續呼呼的睡。
  
  “……真討厭。”他無論如何壓抑都仍顯得溫柔無比的嗓音,伏在她和孩子之間,沙啞的說。
  
  月子裏不能哭,辛甘抬頭將眼淚滲回去,哽咽著笑了一聲:“像他爸爸啊!”
  
  鄭翩然抬起頭,擁過他們母子,淺淺在她眼角吻了一下,“好吧我承認。”
  
  如果像他媽媽的話,就一點兒也不討厭了。

  說來這小子也算有福氣的,能有萬幸由他最心愛的人生下,再討厭他也會對他很好很好。
  
  產後的女人據說會變笨哦?所以她才到現在還沒有想到吧——“恒”字,是豎“辛”旁的呢。
  
  我心,永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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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鄭恒

  鄭家後院挨著花房的地面車庫在鄭恒出生那年就拆了平了地面刨松了土,那麼一大片的地方全做了草坪,連著原本偌大的後院與辛甘專屬的玻璃花房,大得一眼望不到邊。

  晚春的風溫柔的吹拂過綠油油的草,藏在草根下昨晚那場雨的濕氣被風掀起,空氣裡滿是輕快而愉悅的濕潤泥土的味道,酥人骨頭。

  鄭恒就在那片草地上玩,肥肥白白的屁股,短胖的手指在草裡摳來摳去。離他幾步遠的大愧樹枝繁葉茂,枝葉微微抖動,不時幾個枝椏被鋸斷掉下樹,然後有一個人拎著鋸子單手攀著樹幹跳下地來,喘了口氣,開始動手在樹間裝一張吊床。

  “爸爸”

  忽然小腿被抱住,鄭翩然手裡正揮舞的錘子一歪,砸在大拇指上,疼得狠狠抽了口氣,閉了閉眼忍耐,他皺眉低頭“嗯”了聲。

  底下鄭恒抱著他腳,揚著那與他一模一樣的的濃黑眉毛,仰著臉興高采烈,小手高高舉著。只見一條長長的蚯蚓被他揪著一個頭,正垂頭喪氣地扭動掙扎著。

  鄭翩然僵在了那裡,一字一字,從咬緊的牙縫裡迸出來:“馬、上、扔、掉!”

  鄭恒嘻嘻笑,將蚯蚓抓在手指上繞來繞去玩了一會兒,才戀戀不捨地揚手扔向草坪。然後那小子一轉身,有哼哼唧唧地又抱上他爸的腿,“爸爸!我的吊床怎麼還沒裝好?”

  鄭翩然不動聲色的甩了甩他,奈何這死小子抱的死緊他只好黑著臉哼了聲。

  “你動作好慢哦爸爸,要是小姨夫裝的話,一定很快就裝好了。”鄭恒很感慨的說。

  “閉嘴!”鄭翩然終於忍不住低聲怒喝。這小子要不是從辛甘的肚子裡出來,他真懷疑是言峻生的!前幾個月他提出給他獨立睡房,第二天言峻和辛辰就急吼吼跑上門來問發生了什麼事了?當時鄭翩然第一時間殺氣騰騰的看向兒子,只見那小子圍著雪白餐兜坐在早餐桌旁優雅的啃一片黃油麵包,慢條斯理又天真無辜地說:“小姨,昨天晚上我爸爸把媽媽關在房間裡了,我敲門也不聽,我聽到媽媽一直在哭。”

  接到電話匆匆趕來“勸架”的辛辰夫妻倆對視了一眼,想大笑又礙于鄭翩然淫威,雙雙憋得唇色發白。那邊辛甘已漲紅了臉,眼色像刀子一眼飛向罪魁禍首鄭翩然。鄭翩然也懊惱,狠狠瞪那小子,奈何人家晃悠著小短腿一臉無邪,想收拾他都找不到理由……

  鄭恒被親爹吼了,腮幫子一鼓,又黑又亮的眼珠子轉啊轉,忽然整個人跳上鄭翩然左腿一陣蹦,被爸爸拎起來後大聲地提出要求:“爸爸我要放風箏!”

  “一個小時前你說今天下午和這個吊床玩。”

  “……”鄭恒可完全沒打算和他講道理,嘴一扁,眼淚汪汪地看著他。

  鄭翩然便歎了口氣。

  沒多一會,一隻色彩斑斕的蝴蝶風箏就揚了起來。

  可是這樣只有微風的春日下午,哪怕扯線奔跑那個人有能力買下外太空的一顆星球,也實在沒辦法將那種耷拉著翅膀的風箏放上天啊!

  鄭恒坐在爸爸肩膀上,奔跑顛簸中他兩隻胖爪緊緊掐著爸爸的臉,嘴裡面嗷嗷地叫好指揮:“再跑快一點!爸爸爸爸再跑快一點!”

  鄭翩然眼睛都要被他抓瞎了,依言跌跌撞撞更兇殘地狂奔……

  灑滿溫柔陽光的玻璃花房裡,辛甘酣睡初醒,懶懶的伸了個懶腰,隱隱聽見外面兒子大喊大叫玩的正開心的聲音,她笑著坐起來向外看去:小小的孩子騎得高高的,在某人脖子上肉貼肉地一顛一顛。

  辛甘不禁笑起來。

  很久以前有個人是連別人碰一下衣角都要皺眉不快的,這兩年伴隨著恒恒長大,越來越難對付,他又事必躬親,反倒好像治癒了他三十多年的重度潔癖。

  她低頭,手放在已微微 的小腹上,溫柔的笑起來。

  但願這是個女兒,她能多帶一點,不用再辛苦他。

  不過若是女兒,他也許會更加心力交瘁?辛甘不敢想能有男人從鄭翩然手裡娶走他的女兒。

  遠處父子倆還在折騰,鄭翩然再好的體力也已經聲喘如牛,鄭恒揪著他的耳朵,天真無邪的問:“爸爸,風箏怎麼總是飛不起來啊?”

  “……因為沒有風!”鄭翩然咬牙切齒的答。

  “可是你不是能‘呼風喚雨’的人嗎?”鄭恒回憶別人對父親的評價,疑惑的問。

  “……”

  “所以說大人們最愛騙人了!”鄭翩然不屑的歪頭道。

  “……”

  “爸爸你跪在地上幹什麼?快起來!駕!爸爸駕!”

  直到晚上睡覺的時候鄭翩然依舊惱怒不已,公報私仇地又將四歲的鄭恒趕回自己臥室睡。辛甘不管這對父子的恩怨,洗了澡坐在梳妝桌前慢慢塗乳液。

  鄭恒眼眶都紅了,扁著嘴威脅:“我要打電話給外公!”

  “哦?”鄭翩然穿著睡衣,好整以暇地抱著肩坐在床邊,“你準備怎麼跟外公說呢?”

  “……”鄭恒想了想,“你不讓我睡覺!”

  “你的臥室在隔壁,這是我和你媽媽的床。”

  “……”鄭恒用力地想了想,“可是我想睡在這裡。”

  “你可以睡在這裡,”鄭翩然挑眉,“你睡在這裡的話,我和你媽媽去睡你的房間。”他循循善誘,“你看,鄭恒,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你睡你自己的房間。或者我和你媽媽睡你的房間。你自己選一個。”

  辛甘從梳妝鏡裡斜了丈夫一眼——真不要臉,對一個四歲的小孩子用談判技巧。

  鄭恒把爸爸給的兩個選項比較了一番,從善如流的選擇了前者,然後抱著小枕頭屁顛屁顛回房間睡覺去了。鄭翩然舒了一口氣,站起來走到梳妝桌前,將人一把抱起來,隔著睡衣一口咬住了她,辛甘抱著他的頭,喘著氣輕聲笑:“你真不要臉,欺負自己兒子。”

  鄭翩然從她胸前抬起頭,笑得雙眼發亮,咬住她耳垂低低喘著氣說:“不欺負他,怎麼欺負你?”他兩手一分擠進她雙腿間,喘著氣低聲問:“喜不喜歡被我欺負?”

  辛甘整個人軟在他身上,嬌滴滴的喊他輕點。鄭翩然顧著她的肚子也不敢太過分,溫溫柔柔地哄著她動著。

  鄭恒畢竟是鄭翩然的兒子,回到臥室一個人想了一會兒便想明白了,光著腳丫子過來哐當哐當的砸門。

  “爸爸!爸爸開門!爸爸我要重新選!爸爸……”

  辛甘推推身上的人, 他卻闖入更深。情熱如火之時,門外兒子童言稚語,耳邊他情話低醇,只覺一生所求盡已圓滿,這一方安寧已是她的海角天涯。

  你心永恆,我心亦複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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