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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碧雲

  左姝靜並沒有料到,從後宮離開後,她從沒有自由,變成了更加沒有自由。

  除了珠兒勉強能夠算是她的自己人——之所以說是勉強,因為經過琉璃的事情之後,左姝靜已經不大相信身邊看起來很牢靠的人了,何況珠兒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左姝靜也還沒足夠的瞭解,當初左姝靜和獨孤恨私下來往,作為貼身侍女,珠兒必然總會知道點什麼。但後來,珠兒對一切事情都沒什麼特別的反應,這讓左姝靜更加提防珠兒。

  至於懷王派來的碧雲,強炳強彪,則明顯是來負責監視她的。

  珠兒看起來和左姝靜差不多大,而碧雲則大概已有二十多歲,她生的頗為漂亮,眼角微微上挑,是凌厲又帶著一點清冷的類型。

  而強炳強彪嘛,只能說,人如其名。

  懷王走了之後,強彪強炳便直接站在了她門口,而碧雲和珠兒則來替左姝靜拆頭飾,之前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也太莫名其妙,左姝靜原本覺得頭疼欲裂,後頭漸漸忘記了這件事,等頭飾都拆了,黑色如瀑的長發披落,她才終於意識到頭皮輕鬆了不少。

  碧雲見她揉著腦袋,便讓珠兒替她解衣,自己用手抹了一些桂花油,替左姝靜按摩頭部,她力度適中,且按壓的都在穴位之上,左姝靜頓感舒適了不少,她道:「碧雲你這手功夫真厲害。」

  碧雲的手頓了頓,而後繼續替她揉捏,一邊冷淡地道:「王爺常年征戰,回來更常常徹夜與周大人吳大人暢談,很容易感到疲憊,奴婢這一手功夫,就是這樣學起來,練出來的。」

  左姝靜微微愣了愣,想,碧雲這是在示威?

  她以前也遭遇過類似的事情。

  那是如今她已經忘記了名字的一個妃嬪,年紀不算小了,據說當初便跟著皇上,是死去的皇后昔年的陪嫁丫鬟,一併嫁給皇上的。左姝靜來了之後沒兩天,她請安的時候便帶了據說是自己親手制的糕點給左姝靜吃,左姝靜起先為這件事感動,覺得宮內還是有好人的,然而當時也才來她身邊的琉璃暗暗提醒她小心有毒,左姝靜被嚇了一跳,不大敢吃,那位妃嬪便當著她的面自己吃了幾口。

  左姝靜深感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當即也吃了一口,發現果然十分好吃,不由得稱讚了幾句,這時那妃嬪卻微微一笑將頭髮往腦後一撥,道:「皇上素來不愛吃甜食,卻獨愛我做的這個馬蹄糕,說是清甜不膩。」

  「的確清甜。」左姝靜點頭附和道。

  那妃嬪道:「其實我覺得,我的馬蹄糕很一般,並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有時候皇上忽然就會愛吃另一些佳餚,忘記我的馬蹄糕。但那些東西,皇上總容易吃厭,最後還是會回來吃我的馬蹄糕。」

  左姝靜一頭霧水,道:「哦……哦。」

  她想,跟我說這個幹嘛?鼓勵我也去學做馬蹄糕?要不然我就學一下好了?

  還沒等她開口讓對方教她,那妃嬪卻又說:「其實有時候,這就和人一樣,越是酣甜新鮮,越難以長久,反而是有些東西,細水長流。」

  左姝靜眨了眨眼睛,手裡還握著半個馬蹄糕,終於後知後覺明白了那妃嬪的意思,那妃嬪見左姝靜的表情,也曉得自己的意思終於傳達到了,微微一笑,便轉身趾高氣昂地走了。

  雖然這一次示威並沒有讓左姝靜受到驚嚇,卻是第一次讓她清楚的曉得,皇上的恩澤還可以用馬蹄糕這樣接地氣的方式來比喻,因此對這類的話總是要格外敏感一些。

  現在碧雲這麼一說,她頓時就反應過來了是什麼意思,她透過鏡子,看著站在自己身後的碧雲,只能看見對方的上半身看不清臉也無從得知她的表情,左姝靜沉思了一會兒,覺得雖然不曉得碧雲對懷王是個什麼心思,但首先,自己不可以跟碧雲爭這些。

  且不說她本來是什麼身份,何必跑來和自己皇孫的下人爭這種降低身份的事情,哪怕她如今就是左姝靜,也不能爭。

  正如當年那個妃嬪,還有其他得寵的妃嬪,也曾趾高氣昂,也曾恃寵而驕,最後還不是都被壓著出家,有的甚至死了,只有她這個皇后留了下來,這其中雖然少不得有自己哥哥的原因在,但和她的皇后位置也是有關係的。

  如今左姝靜是懷王妃,其他不管是碧雲也好,還是懷王的心上人也好,只要她沒犯大事兒,她就會在這個位置上坐的好好的。何況這樁婚事還有皇上點頭太后賜婚的加持,她的王妃位置是很穩當的。當然,如今最大的問題還是因為獨孤恨而引發的一系列問題——他們兩個之間別說相敬如賓了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

  不過懷王都知道了一切卻還是讓她當王妃,那麼即便碧雲是被派來監視她的,也絕沒有要跟碧雲計較的必要。但是這個時候也不能完全示弱,不然將來只怕代表著懷王的碧雲可以輕易操控自己……

  至於懷王將來納妾與否,左姝靜是完全無所謂的,高宗沒什麼大毛病,就是比較愛美人,作為一個開國皇帝,他的後宮應該是史上所有開國皇帝裡最多的,根據左姝靜的不完全觀察,早上來請安的人數最多可以多達二十多個,到後面她都有很多認不得。

  左姝靜想了半天,才終於緩緩開口道:「王爺有你這樣的屬下,很讓人開心,也讓人安心。其實碧雲你長得很好看,又有這樣的手藝,王爺若是稍微懂一些憐香惜玉,就該將你收起來,怎麼能繼續當下人呢。不過王爺以前忙於征戰,大概是沒起過這樣的心思,如今局勢稍安,只怕不久後,碧雲你就不必伺候我了。」

  碧雲大概沒料到左姝靜胸懷如此廣闊,手又一次頓住了,說話都結巴起來:「王妃大概是誤會了,王爺他……」

  珠兒也驚訝地看了一眼左姝靜。

  「誤不誤會,等著看便是了。」左姝靜笑了笑,道,「不過還真是要感謝王爺,你的手藝這麼好,想來王爺是很依賴你的,就這樣,他還肯讓你來伺候我,可見王爺的確是個很好的丈夫。雖然我與王爺毫無情愫,連洞房之夜,他也不與我同眠,但看來到底是記得我是王妃的。」

  碧雲應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左姝靜第一番話,給碧雲帶了頂高帽,也明白地告訴她自己不介意她成為懷王妾室。第二番話,則暗示碧雲雖然她和懷王關係顯然不好還被監視,但到底是懷王妃,也告訴她不管你對懷王有什麼想法,未來懷王又會不會將你納為侍妾,起碼如今你還得伺候我,哪怕你有一手懷王很喜歡的按摩手藝。

  連敲帶打不乏誇讚,這兩段話,也算是左姝靜那短暫的半年時間裡學到的東西了,她曉得自己說的定然不夠好,但她能力有限,就這樣都想了很久。好在說完之後,碧雲沉默了很久,最終只應了句「奴婢曉得」,而後又讓珠兒打了熱水來,伺候著左姝靜睡下了。

  這一整天發生了各種出人意料的事情,左姝靜的身體和精神都已經極度疲乏,她閉上眼睛沒多久,便立刻沉沉睡去。

  第二天,她被珠兒和碧雲喊醒,沐浴了一番,又梳洗打扮好——今天她不必如昨天一樣濃妝豔抹一身紅衣,家裡準備的好的新衣裳,全都是端莊素淨為主,她自己也有挑了些布匹,都是昔年在宮內她愛的樣式,剪裁也很大方簡單,卻又隱隱透著尊貴,很復合懷王妃的身份。

  妝容和髮型也同樣並不複雜,以莊重為主,戴著兩支金釵,垂墜下了掛著和田玉環的幾根流蘇,因為髮型妝容服飾都改變了,如今的左姝靜和昨天以前的左姝靜大為不同,不見了那份少女的感覺,多了幾分為人婦的沉靜,看起來竟然和裴冬淨本來更有幾分相似了。

  左姝靜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自覺頗為不錯,等梳妝完畢,碧雲走在前頭替她推開門,門外強彪強炳兩人依然魁梧地站著,也不知道昨夜休沒休息,碧雲站在前頭,一邊領路一邊給她指路,左姝靜的左邊則跟著珠兒,身後還有哼哈二將,讓她頗感不適。

  但仔細一想,懷王這邊的排場其實並不大,想一想左姝嫻,每次出現的時候,身後都是整整兩排婢女呢。

  懷王府並不金碧輝煌,相反還有些樸素,但花草眾多,一路分花拂柳,十分雅緻。

  踏過抄手遊廊,懷王正巧便從另一頭走來,看見她,懷王微微一頓,而後道:「阿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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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入宮

  左姝靜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接受了來自懷王的「阿靜」的稱呼方式,衝著懷王行了個禮,道:「王爺。」

  跟在她身後的四人也紛紛行禮,懷王點點頭,道:「都免禮吧。」

  左姝靜直起身子,和懷王遙遙對望,半響,懷王道:「你一直站在那裡做什麼?過來。」

  「……」左姝靜只好慢慢走到他身邊。

  懷王身後也只跟了兩個侍衛打扮的人,看起來都是武功不弱的傢伙,以前家宴的時候,他們也常跟在懷王身後。

  想一想,懷王的確是極不愛鋪張的人。

  兩人慢悠悠地往前走,誰也沒說話,左姝靜想了想,深深覺得自己在懷王府要過的不錯,首先得取得懷王的信任,而眼下最方便快捷的方法,無疑是告訴她自己就是太后。但……懷王會信嗎?連之前裴冬淨和懷王只有兩人在場的對話被她知道了,懷王也只認為是太后身邊被安插了人。

  懷王只輕輕一瞥就見左姝靜愁眉苦臉的,道:「你今天的衣服,是誰挑的布料?」

  左姝靜微微一愣,道:「是我自己。」

  懷王頷首,沒有說話。

  「王爺不喜歡?」左姝靜道,「是有些老氣……我以後不這麼穿了。」

  想想也是,自己畢竟不比太后那個身份,又是新為人婦,應該再穿的活潑豔麗一些才好吧。

  然而懷王卻道:「不,以後都照著這類型的穿。」

  左姝靜:「……是。」

  之後兩人一路無話,僅僅只是並肩而行,那氛圍實在不像一對新婚的小夫妻。

  等上了馬車,車內只有謝興世左姝靜兩人,謝興世才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道:「怎麼應對太子妃,你想好了沒?」

  左姝靜道:「嗯。」

  謝興世看了她一眼,並沒有問她打算怎麼應付太子妃,只道:「今天清早,連續有三個可疑人物在懷王府附近打轉,全被抓了。」

  左姝靜說:「都是太子妃殿下派來的?」

  謝興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道:「到底是什麼,讓你決定背叛太子妃?」

  張口閉口就是背叛,真是……

  左姝靜道:「我姐姐牽的線讓我認識獨孤恨,當時我並不知道他就是塔達皇子,只以為他是塔達普通百姓……你不要這樣看我,我當時的確不曉得獨孤是塔達王室的姓。後來一切正常發展,直到太后賜婚,阿姐說她不知情,還給我出謀劃策讓我和獨孤恨裡應外合殺了你,然後私奔去塔達,我才覺得事情不對。」

  謝興世道:「怎麼不對?」

  「阿姐在我心裡,一直是一個很好的姐姐,不管在哪方便。而天下人都知道,懷王殿下是對付塔達的最好武器,懷王殿下的存在,對大閔百姓來說,是福氣。而阿姐竟然為了我的私事,慫恿我殺了這麼好的一個王爺……」

  「好好說話,不要給我戴高帽。」謝興世冷淡地道。

  「……是。」左姝靜只好繼續道,「總之,我覺得很不可思議,便故意說自己害怕去了塔達會沒辦法享福,孤獨很便告訴我,他是塔達皇族的人。我當時便覺得十分吃驚,若我真的與塔達皇子聯手殺害懷王殿下,那我豈不是成了大閔罪人?而阿姐竟然會讓我幹這樣的事情……我想來想去,只覺得大概所有的事情都是有預謀的。而主使人不管是誰,實施者毫無疑問都是阿姐。」

  左姝靜低著頭,聲音沉悶不已:「取人性命,是為不法;背棄父母,是為不孝;叛逃外邦,是為不忠;謀殺親夫,是為不義……我敬重阿姐,無條件地相信她,阿姐卻這樣設計我,險些讓我成為不法不孝不忠不義之人,我怎麼能不心寒?」

  謝興世看著她,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也不曉得是信了還是沒信。

  然而這已經是左姝靜能想到的,最好的說辭了。

  半真半假,然而重要的部分全是真的,不法不孝不忠不義的說法,也完全合乎常情,任何人遭遇了這樣的事情,都不可能再站在左姝嫻那邊,所以左姝靜的行為,不能算是背叛了吧。

  她今早梳妝的時候,就在想應付謝興世的說辭,至於一會兒見到左姝嫻該說什麼,她早就想好了,並不需要再去思考。

  本來她覺得,自己這個說辭已經足夠完美了,然而謝興世一直不說話,左姝靜還是難免感到了一絲忐忑,她微微抬頭,便見謝興世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而後道:「嗯。」

  左姝靜:「……」

  她說了那麼多,他就回一個「嗯」嗎?

  好歹暗示一下他到底信不信吧?

  然而馬車已過了宮門,要下轎子換乘坐輦車,輦車一人一輛,懷王在前左姝靜在後,便沒有了交談的機會。

  平日裡懷王也是要上朝的,今日因為成親所以不必上朝,而皇上現在依然在早朝,所以按著規矩,便先要去太后那兒,左姝靜的心不由得狂跳起來,她倒是很想知道,如今在清淨殿裡的那位「太后」,到底是人是鬼。

  然而沒想到,到了清淨殿門口,負責通報的小太監便一臉尷尬地走出來,說是太后身體微恙,不宜會客,又說太后賞了懷王和懷王妃一些綾羅綢緞,讓兩人直接去皇后那兒便是。

  裝病矇混這一招,左姝靜早就料到了,然而她根本說不上話,只能指望懷王發現端倪。

  可側頭一看,懷王眉頭緊縮,卻並不是懷疑的樣子,而是實打實的擔憂:「太后生病了?請過太醫沒有?太醫怎麼說?」

  那小太監道:「琉璃姑姑說是風寒,並不礙事,只是怕傳染給懷王殿下和懷王妃殿下,太后才不見的。」

  不不不,她素來怕冷,不到三伏天,定然是捂的嚴嚴實實的,好端端怎麼會感染風寒?這謊話說的也太拙劣了,看來琉璃是仗著沒人曉得自己的習慣,所以才敢說這種不過腦子的謊話……

  然而懷王卻道:「感染風寒?太后素來怕冷,好端端地怎麼會染上風寒?」

  左姝靜驚訝地看了一眼懷王。

  他竟然曉得麼。

  可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啊……

  左姝靜心裡十分感慨。

  小太監道:「琉璃姑姑說,太后賜婚後那幾日經常睡不好,有時候半夜在院子裡一個人發呆似是有心思,琉璃姑姑她也疏忽了,太后便這樣染上了風寒。」

  左姝靜:「……」

  這也太荒唐了,她能有什麼心思?除非……是暗指皇后的那一件事?

  但這謊話撒的依然不夠高明,懷王這樣的,相信必然能一眼看穿。

  左姝靜滿懷期盼地看著懷王,然而懷王卻微微垂眸,臉上竟然微帶不忍。

  這是什麼表情,又是幾個意思?!

  接著懷王抬頭,臉上恢復了清明,他道:「既然如此,那麼幫本王帶句話給琉璃,讓她好生照顧太后。我與王妃今日便不打擾太后休息了。」

  懷王竟然就這樣放棄了,全程沒有一絲懷疑?

  左姝靜嘴角抽搐,見懷王轉身就要走,也顧不上其他,伸手直接拉住懷王衣袖,道:「王爺,我想見見太后,我不怕被傳染!」

  懷王撇頭看了一眼她,目光微帶嫌棄:「你不怕被太后傳染,本王卻怕你打擾了太后。」

  左姝靜險些嘔出一口血,在懷王極其厭惡的目光中尷尬地鬆開了他的袖子,懷王便復又面無表情地轉身走了,周圍的下人們一個比一個頭低的還低,一副什麼也聽不見什麼而已看不見的樣子,左姝靜人生中何嘗有過如此尷尬的境地,只能也趕緊跟著懷王走了。

  見過太后,便要去皇后的鳳梧殿,想來太子和左姝嫻應該也已經在那兒等著了。

  一想到一會兒要見到三個被自己「背叛」的人,身邊還唯一的人則是個既不相信自己,更不喜歡甚至是有點討厭自己的懷王,左姝靜便忽然覺得人生十分黑暗,程度更甚於五六年前得知自己要嫁給高宗的時候。

  尤其這些人原本對自己都頗為恭敬,如今卻要一個個討好,一個個算計,看來上天當初給她五年悠閒日子過,為的卻是在五年後來磨礪她,真是天意弄人。

  到了鳳梧殿門口,左姝靜還低著頭,頗為愁苦,懷王卻站在她身邊,道:「太后今日身體不適,你不該想著去打擾她。若你的確想見太后,總有機會可以見著。我剛剛並非針對你。」

  左姝靜愣了愣,明白過來懷王是在寬慰自己,她側頭看了一眼,卻見懷王並沒有在看自己。

  其實左姝靜剛剛的確是略有些鬱悶的,畢竟懷王從昨夜到現在,給她擺的臉色實在多的超乎想像,然而懷王這麼一說,她就一點不氣了,非但不氣,還很有些感動。

  於是左姝靜道:「我曉得的,王爺對太后一片孝心,真是讓人感動不已。」

  懷王神色怪異地看了她一眼,卻並沒有再說什麼,只微微甩了甩袖子,踏步朝鳳梧殿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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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吃虧

  進了鳳梧殿,果然,皇后太子太子妃都在,看見左姝靜走入大殿內,除了左姝嫻表情微變,其他兩人都沒有太多表情,懷王和左姝靜對三人分別行了禮,皇后笑意盈盈地道:「都坐吧。」

  懷王點點頭,左姝靜則乖乖地說了句「謝皇后娘娘」,才在懷王的左側坐下。

  這麼一來,就變成皇后坐在正上方,懷王和太子面對面而坐,左姝靜和左姝嫻面對面坐著,雖然中間很有些距離,但也足夠看清對方表情了。

  左姝靜只瞥了一眼左姝嫻,就默默地低下了頭。

  皇后面帶微笑地掃過四人,而後道:「懷王妃和太子妃,雖是姐妹,長的倒是很不一樣。」

  這話是否另有深意不必多想,接下來的話才似乎比較關鍵:「說起來,太后看過懷王妃畫像後還說,懷王妃與太后有幾分相似呢。」

  只有真真正正的皇后才能成為太后,而說左姝靜與太后相似,自然是有更濃厚的暗示意味了,但問題是,這句話還真是太后說的……

  左姝靜簡直十分無語,她當時說左姝靜有幾分像自己,只是因為左姝靜確實和自己有那麼幾分相似。但聽在皇后耳中,只怕又是另一層意思。何況就算皇后曉得她沒有支持懷王奪皇位的心思,也並不妨礙她將這句話無限發散。

  懷王聽了,微微側頭看了一眼左姝靜,而後道:「是有一些像,不過若非太后自己開口,阿靜是不能與太后比的。」

  他認同了左姝靜和太后有些像的事情——畢竟這本來就是真的。而這樣平平淡淡地認同,就算皇后有什麼暗示,也被拋在一邊了,真是四兩撥千斤。

  皇后笑了笑,道:「不過,太后也的確心急了一些,賜婚後又趕著給你們定了日子,實在有些匆忙。但想來也是因為懷王你一直不成親的緣故。如今終於娶了懷王妃,你們二人站在一起,也真是十分相襯。」

  懷王淡定道:「還要多謝皇后娘娘。母妃說,這事兒還是皇后娘娘先提出來的。」

  說完,他瞥了一眼左姝靜,左姝靜立刻心領神會,故作吃驚地看了一眼左姝嫻——阿姐,你不是明明說皇后根本不知道這件事麼?

  皇后自然不曉得左姝靜和左姝嫻談話內容的詳細情況,而左姝嫻當初想必是認定了左姝靜並不會真的嫁入懷王府,所以謊說的十分沒有水準,更沒有找皇后串供,而事實上,就算兩人商量好了說辭,現在懷王直接了當地說了出來,皇后也絕沒有繼續撒謊的餘地。

  皇后扯了扯嘴角,道:「懷王驍勇善戰,本宮自然是很在意你的婚事的。你與太子兄弟情深,太子妃又和懷王妃姐妹情深,本宮就想著興許可以湊一對,想不到還真成了。真是很好,很好。」

  太子順勢接嘴,道:「以後懷王妃可要常來宮中陪太子妃,我一會兒便讓人去拿個腰牌,你可自由出入東宮,也免得太子妃老說想妹妹了卻不好常離宮。」

  老實講,太子生的也並不丑,眉目是端正的,氣質也是隱有貴氣的,裴冬淨以前看他,覺得還算是順眼。只是現在看他,想到他暗暗授意下去的那些事,想到他和獨孤恨勾結殺害自己親弟弟,便覺得他一言一行中,透露出一股猥瑣的勁頭來。

  然而當年覺得他還算順眼的時候,裴冬淨尚可以不必看他隨意打發他,如今看他覺得猥瑣了,卻反而還得向對方行禮。

  左姝靜站起來沖太子行了個禮,連說謝謝太子,太子擺手只說沒事,左姝嫻也強笑著說:「咱們姐妹二人以後就可以常見面了。」

  左姝靜對她笑著點了點頭,眼神中卻故意帶上了一點無辜,而後皇后又客套了幾句,外邊傳來通報,說是慧貴妃來了,皇后露出熱絡的表情,道:「慧貴妃可算來了。」

  除了皇后,其他幾個小輩都紛紛站了起來,慧貴妃很快走進來,排場算不得鋪張,穿著倒還算喜慶,她一走進來,先給皇后行了個禮,皇后客氣地讓人在自己的位置旁加了個座位,讓她坐上去,其餘小輩便給慧貴妃行禮。

  慧貴妃的視線在左姝靜臉上停留了一會兒,露出個敷衍的笑:「都坐回去吧。」

  左姝靜頗有些擔心地坐下了,以前她欣賞慧貴妃凌厲的性子,現在卻是頗為害怕,畢竟有個凌厲的婆婆並不算是什麼好事兒。

  慧貴妃看了眼左姝靜,又瞥向懷王,道:「昨日婚事,一切都可還安好?」

  懷王道:「一切安好。」

  慧貴妃點點頭,又看了一眼左姝靜,那眼神大意似是「算你老實」,她淺淺抿了口茶,道:「橫豎是太后賜婚,你們兩人年歲也算合適,以後好好相處便是。懷王木訥老實,不善言辭,懷王妃可要多擔待著,不要覺得自己被冷落了,來太子妃這兒告狀呢。」

  還真是直白而不客氣。

  左姝靜只能道:「王爺對臣妾是極好的,並沒有冷淡。」

  慧貴妃看了一眼懷王,見懷王面色平靜,心下微微疑惑,不曉得是當真對左姝靜不錯,還是左姝靜識大體,但不論哪種都不錯,她本身在宮內要對付皇后已經夠忙了,可不想再每天為左姝靜的事情頭疼,見這兩人目前似乎相處的還算融洽,便點點頭,不再說什麼。

  皇后一笑,道:「說起來,昨個兒阿嫻還跟本宮說,擔心懷王妃在家受寵慣了,去了懷王府不大曉得伺候懷王呢。這一點,懷王可也要多擔待。」

  懷王搖搖頭,道:「王妃性格很是乖巧體貼。」

  左姝靜:「……」

  皇后一頓,而後點頭道:「看來這兩個年輕人對彼此是很滿意呢,倒害得我們還頗有些擔心。既然這樣那就最好了,好好相處,家和才能萬事興。」

  懷王點點頭,皇后又道:「阿嫻不是心心唸唸著要和懷王妃說兩句話麼?這樣,阿嫻你帶著懷王妃出去走走,我們其他人在這兒,再說說其他的事情。剛好你帶著懷王妃認認路,以後她可要常來宮內呢。」

  左姝嫻立刻站起來,謝過了太后,微笑著看著左姝靜。

  懷王看了一眼左姝靜,似乎在問她需不需要自己出言相助,左姝靜輕輕搖搖頭——橫豎是要解決左姝嫻這個問題的,躲避可不是辦法。

  她站起來,也謝過了太后,便和左姝嫻一同出去了。

  幾個侍女和侍衛遠遠地跟著兩人,左姝嫻一直沒有說話,一路領著她,在鳳梧殿附近的一個涼亭內才坐下。

  左姝嫻瞥了一眼亭子外的侍女侍衛們,而後看向左姝靜,道:「阿靜,到底怎麼回事?」

  左姝靜看著左姝嫻,一副泫然的表情。

  左姝嫻道:「為什麼昨天懷王府一點動靜也沒有?獨孤恨更是不知所蹤……你們的計畫出了什麼問題了?」

  「我也不曉得。」左姝靜坐在椅子上,一副惶然的表情,「我等了很久,也給懷王的酒中下了藥,然而懷王卻並沒有和我喝交杯酒……我不敢強逼他喝,更不敢去放炮仗,就這麼錯過了。」

  左姝嫻眉頭緊皺:「他不喝交杯酒?難道是懷疑你……那麼獨孤恨很有可能是被他抓住了。」

  左姝靜握緊衣袖,道:「那怎麼辦?他會不會有危險?」

  左姝嫻道:「這我怎麼知道,懷王心狠手辣,搞不好早就殺了他。」

  左姝靜心想獨孤恨活的好好的呢,一邊露出快要哭出來的表情,道:「那,那怎麼辦……」

  「哎。」左姝嫻嘆了口氣,道,「能怎麼辦?不過還有個可能,就是獨孤恨自己足夠機靈沒被抓,但卻也不信任你了,所以偷偷走了。」

  「我希望他還活著。」左姝靜一副痴心不改的模樣,「如今我已是懷王妃,一切已定,我不敢再有其他奢念,只希望他安好。」

  左姝嫻抿了抿嘴,道:「阿靜,你與懷王,是否有洞房?」

  左姝靜愣住了——這倒不是裝的。

  她磕磕巴巴地道:「阿姐,你問這個做什麼……」

  左姝嫻道:「你只管告訴我就是。」

  左姝靜紅著臉低頭,只說:「阿姐別問了……」

  左姝嫻心裡咯噔一聲,暗叫不好。

  一個女子若已將身子交給男子,基本就是那個男子的人了,即便此刻心不是他的,慢慢也會偏向他,何況自家妹妹又是個十分單純的,既然已和懷王有了夫妻之實,只怕將來都會偏向懷王……

  真是……!

  左姝嫻心裡又驚又怒又焦急,臉上卻不動聲色,只道:「你與獨孤恨,便就這樣了?」

  左姝靜茫然地望著她,道:「不這樣,還能怎樣呢?我以後只管好好陪著懷王殿下就是了。」

  「……嗯。」左姝嫻勉強露出了個笑臉。

  左姝靜又道:「不過,為何皇后娘娘剛剛說,婚事是她讓太后賜的?阿姐你不是說,這件事你和皇后都不知情麼?」

  左姝嫻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半響,才道:「這事兒我的確不知道,之前皇后也一直瞞著我。現在想來,大概是皇后想藉著我們姐妹二人的情分,讓你限制懷王吧。皇后沒告訴我,我也什麼都不曉得,這件事說來卻是我錯了,害得你與獨孤恨不能在一起……哎。都是阿姐的錯,阿靜你罵我吧。」

  左姝靜嘴角抽搐,心裡十分佩服左姝嫻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她伸手握著左姝嫻的手,道:「阿姐說什麼胡話呢,我曉得阿姐是不會害我的。這件事你肯定也不曉得,怎麼是你的錯呢。事到如今,追究任何事情都沒有意義了,我只想和懷王殿下好好地過日子,也就行了。」

  「嗯。」左姝嫻見左姝靜完全不追究此事,不由得鬆了口氣,又道,「你倒是想和懷王好好過日子,只是我聽說,懷王實際上另有心上人呢。」

  左姝靜道:「是誰呀?」

  「這個我就不曉得了。」左姝嫻搖搖頭,「但懷王那模樣,若喜歡誰,必然是山海不移的,只是不知道他喜歡的人到底是誰,為何不能娶。若將來那人要嫁給他,你豈不是要受大委屈?」

  左姝靜道:「這也沒什麼,反正我也不喜歡他,我也不吃虧。」

  左姝嫻被左姝靜的這個理論弄的十分無語,道:「說是這麼說,可以後的事情可難說。」

  「說起來……」左姝靜靈光一閃,「阿娘說,懷王似乎和常將軍有什麼呢。」

  左姝嫻呆了呆,又覺得拿常高義來嚇唬一下左姝靜挺好的,讓左姝靜意識到懷王可能是個斷袖的話,左姝靜也不至於會太偏向懷王。

  於是左姝嫻道:「好像,是有這個說法。怎麼辦呢,我可憐的阿靜,哎。」

  左姝靜坦然道:「沒關係啊,就算王爺和常將軍真的是一對,那也挺好的。反正王爺不可能娶常將軍,常將軍也不可能懷孕生子,我永遠是懷王妃,我的兒子永遠是嫡子,算起來我也不算太慘!」

  左姝嫻:「……」

  她竟然無法反駁這莫名其妙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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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試探

  之後今上下了朝,象徵性地來了鳳梧殿一趟,左姝靜又是低眉順眼地行禮裝乖,便跟懷王一道走了。

  想不到這一趟入宮,自己的事情還是完全沒頭緒,左姝靜十分憂愁,而懷王不知道在想什麼,原本早上心情還是不錯的,現在似乎又心事滿滿了,兩人雖然坐在一輛車上,卻毫無交流,最後還是左姝靜忍不住打破平靜,道:「太子妃殿下沒有懷疑我。」

  懷王頷首道:「嗯。」

  左姝靜道:「王爺,明天我可不可以再入宮呀?」

  懷王說:「怎麼?」

  左姝靜說:「我,我想見太后。」

  「為何我感覺,你特別在意太后?」懷王雙手抱臂,冷冷地看著左姝靜。

  左姝靜心中狂跳,腦中仿若有兩個聲音,一個大喊告訴懷王自己的身份,另一個則十分猶豫地說現在不是好時機。

  然而現在不是好時機,什麼時候才是好時機?!

  左姝靜張了張嘴,正要說「因為我就是太后」的時候,懷王又道:「太后身處深宮之中,除了這次賜婚,其餘時候從來不管事。無論你對太后有什麼企圖,我勸你都死了這顆心。」

  「……」

  左姝靜嘴角抽搐,卻也意外地因為懷王這番話想起一件事情,那就是現在她也不知道宮內太后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可能是死了,這個還好辦點,琉璃她們拖也拖不了太久。

  萬一要是左姝靜成了自己,按照她輕易被騙的性子,大概很快也會被皇后等人操控,到時候問題可大了。

  左姝靜悲哀地發現,自己居然只能祈禱自己死了……

  而現在她並沒有充分的證據證明自己就是裴冬淨。她和懷王從未單獨聊過天,除了初次見面和後來的賜婚,可三言兩語,只怕不能讓懷王完全相信自己。

  若是宮內的「裴冬淨」還活著,懷王自然會信她。

  於是左姝靜本來到了嘴邊的話都默默嚥了下去,只能解釋道:「我沒什麼企圖,只是對太后有些好奇。聽說太后年紀並不大,經歷頗為傳奇……」

  懷王冷淡地瞥了她一眼,顯然不信她的說辭。

  為了轉移話題,左姝靜道:「今天阿姐跟我說起你心上人的事情。」

  懷王說:「嗯?」

  左姝靜自己本身也對這件事頗為好奇,故而繼續道:「王爺,恕我冒昧地問一句——您真的有心上人嗎?您的心上人究竟是誰呀?」

  懷王莫測地道:「問這個做什麼。」

  左姝靜說:「只是好奇而已……」

  懷王絲毫不婉轉地道:「與你無關。」

  呃,自己丈夫喜歡的人,說到底怎麼也還是和她有些關係的吧?!

  左姝靜想起碧雲,於是試探道:「昨天碧雲替我按摩了,手藝倒是很好。」

  懷王點頭:「碧雲父親本是有名的醫生,針灸按摩都是家傳手藝。」

  見懷王對碧雲頗為讚賞,左姝靜便順勢道:「現在我剛嫁給你,碧雲尚不適合納入府內,等再過幾個月……」

  懷王好笑道:「收入府內?碧雲本來就是懷王府的人,哪裡還要收入府內。你想本王納她為妾?」

  左姝靜眨了眨眼睛,道:「這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而是王爺想不想的問題。」

  懷王看著她,道:「你不用試探本王,我不會納妾,你安心當你的懷王妃便是。」

  不會納妾?!

  左姝靜愣了愣,倒是沒想到懷王會這麼說,他說不納碧雲那也就罷了,說不會納妾也太奇怪了。

  不納妾怎麼可能呢?曾和二十多個人共有一個夫君的左姝靜表示十分茫然。

  於是她說:「王爺為什麼這麼說,您只管納妾就是了,就算您納妾,我也會安心當懷王妃的。王爺不與我同房,總得有其他女子伺候著,也得有人替您開枝散葉,不納妾可不行。」

  懷王面色頗為奇異,道:「你這是在勸我納妾,還是在暗示我應該與你同房?」

  左姝靜:「……呃,是前面那個。」

  懷王懶洋洋地道:「那麼,依然與你無關。」

  好吧,什麼都與她無關,左姝靜心裡略有些無奈,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涼涼道:「我是見碧雲對王爺一片赤誠,才勸王爺納她的。」

  懷王道:「一片赤誠?嗯,強彪強炳也對我一片赤誠。」

  左姝靜:「……」

  她道:「這怎麼能一樣呢,碧雲可是伺候過王爺的。」

  懷王挑眉:「只是替我按過頭就要納了?」

  左姝靜沒料到懷王和碧雲之間的情誼竟然僅限於按頭,傻了傻道:「既然碧雲沒伺候過王爺,那懷王府的通房大丫頭呢?」

  她本以為懷王的通房大丫頭就是碧雲。

  懷王道:「沒有這號人。」

  左姝靜呆滯了半響,道:「王爺,您已二十有一,總不會到如今也沒與女子……」

  懷王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卻似是默認了這個說法。

  左姝靜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她想,懷王竟然沒碰過女人!好歹也是二十一了啊!

  難道……懷王還真是斷袖?!

  左姝靜震驚地看著懷王,懷王自己卻似乎毫不在意,他道:「對了,以後去見太子妃時,你的眼神記得收一下,看皇后和太子妃時,你目光尚如常,可看太子時,卻頗為不屑,這不行。」

  左姝靜本還處在震驚中沒回過神來,聽懷王這麼說,道:「是嗎?我自己都沒注意……以後會小心的。」

  「皇兄怎麼你了,你要那樣看他?」懷王問。

  左姝靜道:「倒也沒什麼,只是想到他身為儲君,將來大閔天子,卻和獨孤恨勾結,想到大閔日後全由他一人掌控,我心裡不大舒服。」

  懷王道:「阿靜真是憂國憂民,又要關心本王開枝散葉的問題,又要關心大閔國祚,十分不易。」

  左姝靜:「……」

  她真是被懷王頂撞的沒脾氣了。

  懷王道:「照這麼說起來,本王放獨孤恨回塔達,你豈不是也很瞧不起我。」

  左姝靜茫然道:「你解釋過你那麼做的原因了啊,和太子並不一樣。」

  「可我算計皇兄。」

  左姝靜道:「不是他先算計你麼?」

  懷王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左姝靜,道:「你的想法很正確,繼續保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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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少卿

  「照懷王殿下您這麼說,您輕易控制了獨孤恨,倒和左姑娘……不,懷王妃殿下有關係了。」

  懷王府書房裡,謝興世對面坐著個面目端正,略顯清秀的年輕人,他年紀並不大,卻留著兩撇鬍子,看起來略有些滑稽,卻正是如今的大理寺少卿周俊佑。

  謝興世道:「嗯。」

  「這的確十分奇怪。」周俊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兩撇鬍子,不解道,「太子妃是她親姐姐,無論如何,她也不應站在您這邊。即便她認為太子妃在害自己,也不至於和您聯手。一個十六歲的大小姐,哪裡會有那麼多想法……」

  謝興世道:「我也很疑惑。起初我以為這是局中局,但到現在她什麼也沒做過,除了事多了點,算是安分。」

  周俊佑頗感興趣地道:「事多了點?」

  謝興世沒說左姝靜對太后的興趣極大,只簡略地說:「她勸我納碧雲為妾,還打聽我心上人的事情。」

  周俊佑的眼珠子轉了轉,而後忽然笑了:「原來如此。」

  謝興世瞥他一眼,道:「少卿大人可有什麼高見?」

  周俊佑面含笑意,道:「若我沒猜錯,懷王妃殿下……喜歡王爺您啊。」

  這倒是讓謝興世頗為吃驚,他挑了挑眉,道:「喜歡本王?」

  周俊佑道:「是的。為了王爺,背叛自己的姐姐,拋棄獨孤恨,這些實在很不合理。若非她有更大的佈局,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愛上了王爺您。正如太子妃嫁給太子之後,可以為了太子而下手算計自己的親妹妹一樣,王妃嫁給您之後,自然也可能為了您算計自己的姐姐。」

  謝興世並不認同,道:「那也可能是因為本王的處境決定了她的處境。」

  周俊佑道:「可獨孤恨又怎麼說?按照我們之前的線報,王妃和獨孤恨應是有些什麼的,然而見到王爺之後,王妃卻忽然改了主意……」

  「哈。」謝興世好笑不已,「你是想說,王妃對本王一見鍾情?」

  周俊佑摸著小鬍子,道:「倒也未必是一見鍾情。王爺不是說,王妃對您瞭解不少麼?也許王妃以前就頗為崇拜您,初見之後,這崇拜的情緒就轉為了喜歡。女子和男子之間的差別,總是很大的……尤其是這樣十五六歲,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喜歡一個人很輕易,喜歡上之後,更願意為他做很多事情的。」

  毫無戀愛經驗的懷王沉默片刻,道:「但她勸我多多納妾,開枝散葉。」

  「這是故意試探您呢。」周俊佑說,「這話說起來定然不是真心的,您說不納妾,她定然是十分開心的。」

  懷王回憶了一下當時的左姝靜的表情——雙目圓睜,不可置信,倒的確有幾分狂喜的樣子。

  唔……懷王殿下他頓時有幾分猶豫,道:「這事兒不能這麼下定論,左姝靜依然不得不防。」

  「這是自然。」周俊佑笑著道,「不過若懷王妃殿下對您真有戀慕之心,您倒也不是不能考慮考慮,天天睡書房總不是個事兒,何況您好歹有二十一了,的確應該成親了。」

  懷王敷衍道:「嗯。」

  周俊佑道:「如今獨孤恨已被送回塔達,也有人在看著他,只是聽說,南邊趙家當年那幾個沒被徹除的餘孽最近又蠢蠢欲動,幾個小縣都很有點動靜。」

  懷王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上擺弄著一個玉質極好的環珮,道:「這事兒連你這個少卿都曉得了,父皇和皇兄自然更曉得。父皇不會派我出兵,我又何必管這些事情。」

  「這倒也是。」周俊佑嘆了口氣,「兵部每天一堆事兒,常將軍卻反而閒了下來,好久沒見著他了,他如今不在京城了?」

  懷王點點頭:「高義是我的人,這事兒全天下都曉得,父皇也不會讓他出兵。趙家餘孽無非在玉墜縣那附近集結,父皇派了王茂德去株洲巡察,高義他便偷偷跟了去。」

  周俊佑微微訝異,道:「這被發現了可不得了,常將軍膽子真大。」

  懷王好笑道:「高義不就是以鐵膽聞名的?何況王茂德素來膽小,高義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不同意也得同意,若被發現了,他和高義誰也逃不了責罰,他少不得要好好替高義掩護。」

  周俊佑道:「這也好。趙家餘孽雖人不多,但在南邊總還是頗有點威信,只怕一呼百應,也是個麻煩,我還真是擔心啊。」

  懷王將那環珮收回腰帶中,淡然道:「這次去的多半是付將軍,付將軍上個月剛過的六十大壽,我也去了,見他精神矍鑠,寶刀未老。子厚不必擔心。」

  子厚是周俊佑的字,懷王但凡喊他的字號,那便是有了調侃的意思,周俊佑笑著搖了搖頭,又說了些九寺內的事情,眼瞧著天漸漸黑了,便欲拜別,懷王卻道:「留下來吃個飯也未嘗不可,本王讓王妃一道過來,子厚火眼金睛,也可看看,王妃是不是真的喜歡本王。」

  周俊佑道:「這自然是好,就是不知王妃殿下會不會覺得不快,畢竟貴為王妃,要與我這個芝麻官一起吃飯,多少有些折辱王妃了。」

  謝興世扯了扯嘴角道:「她倒不是那樣的性子。」

  周俊佑好笑道:「王爺和王妃不過成親兩日,王爺怎能斷言呢。」

  懷王不與他爭,只差人去喊左姝靜,並告訴她大理寺少卿周大人也在,回報的人回來的很快,說是王妃本在休憩,聞言十分驚訝,立刻起來梳洗了,似是十分重視,懷王頗為得意地一瞥周俊佑——怎麼樣,本王說了吧!

  周俊佑更加好笑地點了點頭——王爺這得的是哪門子的意?

  周俊佑同懷王在廳內沒一會兒,左姝靜便來了,她果然打扮的頗為莊重,沒有一絲一毫敷衍的意思。

  左姝靜略微曉得一點周俊佑,雖然周俊佑只是個大理寺少卿,但依他這個年紀,能做到這一步,已是不易。周俊佑的父親曾是懷王的老師,學生並不多,卻都與懷王私交甚好,在懷王征戰的路上多多少少有出謀劃策,但也死傷不少且被今上有意無意的打壓,如今依然完好無缺地活躍在官場,且明面上與懷王依然交往甚篤的,也就只剩下周俊佑這個大理寺少卿和兵部侍中吳安和了。

  見了左姝靜,周俊佑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參見王妃殿下。」

  左姝靜趕緊說了免禮,而後道:「久聞周大人大名,如今一見,果然是少年俊才。」

  周俊佑:「……」

  這王妃比他還小上不少呢,怎的這客套的口氣卻是十分嫻熟的長輩口吻?

  早就領教過自家王妃這莫名其妙本領的懷王一陣悶笑,面上卻十分淡定,周俊佑也只能笑著道:「多謝王妃殿下了。」

  懷王道:「行了,都不用客套了,坐下吃飯便是。」

  左姝靜又對周俊佑笑了笑,而後坐下,碩大的圓桌上就坐了他們三個人,左姝靜輕輕眨了眨眼睛,只等著懷王先開筷,不料懷王夾了菜,卻是先將菜放入左姝靜碗中。

  左姝靜驚訝非常,抬眼看了一眼懷王,見懷王表情淡淡的,不由得有些驚喜,道:「多謝王爺。」

  周俊佑不動聲色地看著左姝靜臉上的表情,見她先是訝異,而後是喜悅,最後又露出了一兩分感慨,那表情似是欣慰,然而欣慰什麼的,出現在左姝靜臉上是極為不合理的,所以只能判斷為是心滿意足的開心。

  會露出這樣的表情,這懷王妃怎麼可能不喜歡王爺呢。

  之後懷王偶爾和她或者周俊佑說兩句話,她也是認真傾聽的模樣,目光一直在懷王臉上打轉,這份關心可見一斑。

  晚宴過後,左姝靜曉得懷王和周俊佑定然還有話要說,便先離開了,整個吃晚飯的過程中,左姝靜舉止得體,幾乎不怎麼開口,但只要懷王和周俊佑放下筷子說話時,她一定也會停住筷子,細心聽人說話,除去對懷王的戀慕之心外,這顯然也和長年累月的習慣是有關係的。

  而只要目光交匯,她則一定會有禮貌地笑一笑,完全不敷衍。

  這一頓飯下來,周俊佑心裡對這個懷王妃倒是頗有好感。

  之前太后賜婚,周俊佑他們這一幫人對左姝靜都沒什麼好感,只當她是左姝嫻的一枚棋子,但現在見她似有跳反徵兆,又似對懷王有所戀慕,加之舉止的確莊重,很難讓人有惡感。

  懷王微微抿了口酒,道:「子厚看出了什麼嗎?」

  周俊佑道:「看出了一些。王妃一直盯著王爺呢,臉上還帶著心滿意足的笑,可見是很喜歡王爺的。」

  懷王皺了皺眉,道:「唔。」

  周俊佑又道:「左家並不是名門望族,想不到家教如此好,王妃言行舉止倒是比我見過的大部分女子要莊重。」

  懷王道:「嗯,比她姐姐還好一些。」

  周俊佑趁機道:「王爺不妨多觀察觀察王妃,若她當真對王爺有意,且不是太子的人,王爺倒不妨讓她成為名副其實的王妃。」

  懷王道:「子厚也擔心起本王開枝散葉的事了?」

  周俊佑擺擺手:「倒也不是,只是覺得王爺身邊少個貼心的人。」

  懷王倒也沒有多說,只搖了搖頭,說:「她若一直乖乖的,那就永遠會是懷王府內唯一的女主人,只是也就僅限於此了。」

  周俊佑曉得懷王並不愛別人多說這些事情,只好及時打住,道:「那下官先告辭了。等兵部這段時間忙完,下官再和吳大人一同來王爺府內。」

  懷王頷首,道:「對了,你與虞不蘇是不是關係還不錯?」

  周俊佑道:「還行,此人十分圓滑,滿朝文武沒有什麼和他關係不好的人。」

  「嗯,你明日讓他去問問羅太醫,太后的風寒怎麼樣了。」懷王道,「本王昨日進宮時,聽說太后染了風寒。」

  周俊佑疑惑道:「王爺怎麼忽然關心起太后的身子?」

  懷王道:「畢竟是給我賜婚的太后,關心一下總是要的。」

  周俊佑道:「嗯,那我明日去找虞大人。」

  懷王點點頭,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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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不蘇

  左姝靜第二天早早起床,只因第三天是回門的日子,懷王已經要照例上朝了,他身份尊貴,不必跟著,但也並不怠慢,讓人準備了不少禮物,將一同送回左家。

  結果回家的路上,左姝靜卻是出了點意外。

  作為王妃,左姝靜自然是要乘轎出行,從懷王府回左家,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較近一些,也較為窄一些,另一條則就是當初迎親走的大路,那要微微繞些路,但勝在寬闊,兩邊人也多。

  這次回門不必高調,左姝靜便表示走近路就行,不必多花時間繞路,然而走到一個巷子裡時,迎面卻也來了一輛轎子。

  狹路相逢,總的有個人讓路才行,然而看轎子規格,下人們卻一時間不知誰讓誰才對。

  左姝靜坐在轎子內昏昏欲睡,忽然珠兒在外面輕聲道:「王妃殿下,對面是光祿寺太常卿虞不蘇虞大人,咱們要讓還是不讓呢?」

  左姝靜迷茫地揉了揉眼睛,道:「虞不蘇?」

  總覺得有點耳熟。

  珠兒還沒來得及回答,對面那位虞大人就忽然下了馬車,而後揚聲道:「下官虞不蘇,參見懷王妃殿下。」

  左姝靜被這一嗓子喊清醒了,她茫然地坐直身子,也不撩開簾子,只道:「虞大人多禮了。」

  虞不蘇道:「懷王妃殿下,我與令兄許久未見,甚為想念,不知他可好?」

  這人怎麼就這樣開始熱絡地跟自己開始追憶往昔了?!

  左姝靜十分無語,只好掀了簾子,道:「家兄一切安好,多謝虞大人掛念。」

  掀了簾子,左姝靜瞧見對面那人的臉——那是個將近三十歲的男人,皮膚白皙,眼角微挑,嘴角掛著一絲笑,是頗有靈氣的臉,但那笑容卻莫名讓人覺得有些奇怪,最重要的是,這張臉很有點眼熟。

  虞不蘇笑眯眯地走近了兩步,左姝靜瞧見他眉毛裡有一顆頗為醒目的痣,才忽然想起這人是誰。

  左姝靜的哥哥裴則那位天師朋友姓虞名不刑,有個弟弟名喚虞不蘇,左姝靜只見過他兩次,兩人幾乎沒什麼交談,只記得那人總是笑眯眯的,眉毛裡有顆痣,左姝靜覺得十分特別,問過自己哥哥,結果卻被虞不蘇聽見了,虞不蘇比她大三歲,那時趾高氣昂地摸了摸自己眉毛,說:「我這叫巢裡藏珍珠,有福氣呢!」

  後來左姝靜對此人的記憶逐漸模糊,只記得什麼巢裡藏珍珠,如今一見,卻是完全想起來了。

  虞不蘇道:「哎,真是許久未見了!說起來,上一回見王妃,王妃還很小呢!如今卻已是懷王妃了!」

  左姝靜尷尬地扯了扯嘴角,道:「是啊。」

  虞不蘇的目光微變,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道:「那時候,王妃雖然很小,卻說下官眉毛裡的這顆痣長的很有意思,說是巢裡藏鵝蛋。」

  左姝靜:「?」

  她呆滯片刻,道:「不是巢裡藏珍珠嗎?」

  虞不蘇猛然拍手,道:「正是正是,是下官記錯了!哎,王妃殿下,下官真的很想與您好好敘舊啊!」

  他們有什麼舊好敘的?

  左姝靜無奈至極,只能敷衍道:「若有機會……」

  「畢竟,歲月長逝,勉則沛之啊。」虞不蘇笑著道。

  左姝靜驀然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虞不蘇。

  歲月長逝,勉則沛之,這是從前裴家小院上,裴則親手題的兩行字,則沛二字暗含了裴則自己的名字,是裴則勉勵自己的話,那時裴家極少有人進出,這兩句話也並不出彩,所以知道的人很少。後來裴冬淨嫁入皇宮,裴家翻修,那兩行字更是消失無蹤。

  虞不蘇怎的忽然喊出這兩句話?!

  左姝靜想起虞不蘇那個神神叨叨的天師哥哥虞不刑,頓時又是吃驚又有了一絲期待,然而她不敢貿然相信此人,只能道:「……虞大人說的極是。家兄如今不在京城,您與他相見要何年何月……」

  「令兄雖不能常伴您左右,但見您今日光景,想必也是十分欣慰的。」虞不蘇含笑道。

  這話說的讓左姝靜眼眶一熱,旁邊珠兒卻十分疑惑——明明少爺在婚事後就好端端地回去了豐州,怎麼虞不蘇說的好像少爺死了一樣?

  左姝靜穩住情緒,道:「嗯。」

  虞不蘇回身,從車內拿了個盒子出來,又往前走了幾步,雙手遞給一旁始終冷著臉的碧雲,道:「此前王妃與王爺的婚宴,我未能去成,這份賀禮如今補上,惟願懷王殿下與王妃殿下百年好合,長長久久。」

  碧雲看了一眼那禮盒,左姝靜道:「碧雲,將禮盒給我吧。」

  碧雲只好遞給了左姝靜,左姝靜握著禮盒,又對虞不蘇說了一聲謝,便下令先退出小巷讓虞不蘇先過去,虞不蘇卻擺了擺手,道:「橫豎下官也趕不上早朝了,便不去了,晚些告假便是。」

  而後回了車內,果然很快從小巷內撤出。

  左姝靜放下車簾,聲音平穩地讓轎伕繼續前行,自己在車內激動了好一會兒,才顫顫巍巍伸手打開了那禮盒。

  禮盒內是一根俗氣無比的金條,上面刻著一行字:歲月長逝,勉則沛之。斯人去日,月上西樓。

  這話乍一看真是十分不吉利,然而不知情的人即便看到了,想來也看不出什麼,左姝靜卻是一看就曉得,這分明是讓她在裴則忌日那天的半夜,重回裴家小院!

  裴則忌日就在兩天後,可要她半夜溜走,這難度未免也太高了……

  左姝靜頭疼不已,也想不出虞不蘇是怎麼曉得自己就是太后的,只能先合上禮盒。

  之後毫無波折地回了左家,懷王差人送的禮比左姝靜先到,溫巧佳早已瞧見了那些禮物,見禮物豐厚種類繁多,曉得懷王應是對左姝靜頗為不錯的,當即也放心了不少。

  「浩宇和阿寧已經回了豐州,你爹又去早朝了,家裡只有我一個。」溫巧佳捧著左姝靜的臉左看右看,感嘆了一句,「老實說,娘一直在擔心你在懷王府會不會出事兒,現在瞧見你平平安安的,和懷王殿下也好好的,娘也真是安心了。」

  左姝靜安慰道:「娘,您放心好了,我和懷王殿下處的還不錯。」

  溫巧佳連連點頭,道:「娘是怕你還記掛著……」

  說到這裡,溫巧佳不由得頓了頓。

  雖然屋內沒其他人,但溫巧佳也還是不想再提左姝靜此前另有意中人的事情,唯恐隔牆有耳。

  左姝靜卻忽然想到虞不蘇的那個邀約,於是她壓低了聲音道:「娘,不瞞您說,我和那個人,還沒斷乾淨。」

  溫巧佳嚇得睜大了眼睛,道:「阿靜!你簡直胡鬧!」

  「娘放心,我只是沒時間沒機會和他說清楚。這一次他約我見面,我打算和他最後見一次,把一切說清楚,再讓他離開京城。」左姝靜握著溫巧佳的手,直視她的眼睛,坦蕩蕩地道,「我已和他再無關係,只是害怕他留在京城始終對我不好,指不定哪天就出事兒……娘,您一定要幫我。」

  溫巧佳素來是個沒什麼主意的,慌亂的不行,聽左姝靜說以後可能會影響她,更是焦急不已,只能連連點頭:「好……可我,我要怎麼幫你?」

  左姝靜道:「大後天清晨,您派人來送信,就說您自己身子不舒服,想見我。我便會來陪您一日,當夜我則會出去。」

  溫巧佳緊張道:「那你得告訴娘你要去哪兒,若你出了什麼事……」

  左姝靜猶豫了片刻。

  如今裴家早就拆了,一邊成了茶樓,另一邊則成了荒宅,按照那刻字小院的方位來說,應在荒宅,左姝靜想了想,還是說:「在朱雀街昇平坊的悅家茶館。」

  溫巧佳道:「茶館日落就關門了,你們去那兒?」

  左姝靜這才想起這件事,只能道:「我們自然有辦法的。您別多問了。」

  溫巧佳只好點點頭,卻依然心神不寧,左姝靜自己也緊張的很,不敢多說,安慰了溫巧佳幾句,又一同吃了午飯,午後左文道回來了,見她好好地,也十分開心,問了她在懷王府習慣不習慣,左姝靜自然是滿口說自己過的很好,看左文道表情,似乎並不全信,但還是點了點頭,道:「今早上早朝後,懷王還來與我打了招呼。」

  左姝靜道:「王爺說什麼了?」

  「沒什麼,無非是客套。」左文道摸摸左姝靜的腦袋,還是那句話,「在懷王府裡,一切小心。」

  左姝靜點點頭,眼看時間不早,便又上轎子,回了懷王府。

  回懷王府後,左姝靜回房正要梳妝,卻聽珠兒說,剛剛去給她打熱水時,瞧見周大人又來了。

  左姝靜十分疑惑,心想雖然周俊佑和懷王私交不錯,也不至於日日來府上,難不成是最近有什麼事情?

  她便先讓珠兒將熱水放回去,自己又出了房,碧雲跟在她後頭,也並沒有說什麼。

  左姝靜磨磨蹭蹭地到了懷王書房外,瞥了一眼碧雲,直覺懷王和周俊佑的談話會和宮內的裴冬淨有幾分關係,索性將腦袋貼在門縫上,隱約便聽見什麼「羅太醫也……」。

  還沒聽真切,碧雲就輕輕咳了一聲,而後在書房外十分驚愕地看著王妃的舉止的兩個下人立刻高聲道:「參見王妃殿下!」

  裡面一陣安靜,左姝靜只能道:「王爺,臣妾從家中歸來,特來請安。」

  懷王冷淡道:「曉得了,你回去吧。」

  左姝靜應了聲,皺著眉頭走了,她想,羅太醫?

  莫非是羅義?

  羅義是宮內御醫,而自己偶有小病小痛,總是羅義來幫忙看的。

  左姝靜對羅義的印象還不錯,此人雖然年歲不大,但長相老實,也十分勤快,自己宣了,總是很快過來,並不是懶散混日子的人,還常主動回來替自己查看病情,防止病情反覆。

  這一次琉璃對外謊稱自己染了風寒,也不知道是怎麼躲過羅義的,但聽懷王和周俊佑提起了羅義,莫非是羅義也察覺出了什麼不對勁?!

  左姝靜當即激動萬分,只想著等周俊佑走了,定要從懷王嘴裡好好探探風聲。

  而另一邊,左姝靜前腳剛走,左姝嫻便來了,說是上回給左姝靜送嫁,落了個很珍愛的玉鐲在家裡,如今忽然想起來,也不管時間對不對,就跟皇后太子說了句,連忙來找玉鐲了。

  溫巧佳本正想著左姝靜的事情,十分心神不寧,在左姝嫻面前,自然也是完全隱藏不住。

  左姝嫻來這一趟本就是為了探聽左姝靜跟溫巧佳說了什麼,幾番試探後,溫巧佳便忍不住說了三天後左姝靜要去見「情郎」的事情。

  左姝嫻聞言大驚——獨孤恨還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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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綠帽

  左姝靜坐在房內,碧雲正替她揉頭,左姝靜想了想,道:「碧雲,我問你個事兒。」

  碧雲道:「王妃殿下請說。」

  左姝靜道:「王爺他,和宮內羅太醫的關係怎麼樣?」

  碧雲愣了愣,道:「王妃殿下怎麼忽然問這個?」

  左姝靜也不隱瞞,大大方方地道:「剛剛不小心離門太近,聽到周大人和王爺說起此人。」

  不小心離門太近……

  碧雲嘴角抽搐,道:「奴婢也不曉得王爺和羅太醫熟不熟。」

  這話在左姝靜聽來是敷衍,然而實際上碧雲還真是實話實說,她的確算是懷王信賴的人,不然也不會被派來監視左姝靜,但她畢竟是個女子,懷王從不與她談論政事,除了常來懷王府內的幾個官員,她哪裡知道懷王和其他人熟悉不熟悉呢。

  左姝靜只好道:「嗯……珠兒,你去外面等著,一會兒周大人走了就告訴我,我有事兒要跟王爺說。」

  她讓珠兒去而不讓碧雲去,是曉得碧雲要時刻跟著自己,所以也懶得為難碧雲,想不到碧雲主動道:「夫人,我替珠兒去吧。」

  左姝靜愣了愣,點頭道:「那也行。」

  碧雲離開後,直接去了懷王書房外,等周俊佑走了之後,懷王讓她進去,碧雲走進去,說了今天的事情:「才王妃殿下來向您請安之前,是先直接撲到門縫上偷聽您和周大人說話的。」

  「偷聽?」懷王好笑不已,「她想知道什麼?」

  碧雲遲疑道:「王妃殿下問了我關於羅太醫的事情,說是聽到殿下和周大人聊天提到了什麼羅太醫,問奴婢,您和羅太醫熟不熟。」

  「羅義?」懷王皺了皺眉頭,「她關心羅義做什麼……」

  碧雲道:「王妃殿下讓我來看著,說周大人走了之後,她有事兒要跟您說,奴婢猜,大概王妃會問您羅太醫的事兒。」

  懷王點點頭:「那你一會兒讓她過來。對了,碧雲,你今年是不是也有十九了?」

  碧雲一愣,手心都不自覺出了汗,她道:「回王爺……奴婢下個月便十九了。」

  「嗯。」懷王點點頭,「也該是出嫁的時候了。碧雲,若你看上了哪家沒有成親與你年紀相當的都可告訴我,我會替你做主。你父親當年死前,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你嫁個好人家。你不肯外出開醫館,可一直待在懷王府內當下人對你也實在耽誤你自己。」

  碧雲愣愣地看著懷王,臉色霎時就白了,她的聲音不自覺有些顫抖:「王爺為什麼忽然說這件事……」

  「以前不也跟你提過?」懷王淡淡道,「你自己都拒絕了。」

  碧雲道:「碧雲只想待在王府裡,為王爺辦事,想要報恩,當年我父親死了,是王爺收留碧雲……」

  懷王道:「你是女子,終究要嫁個好人家才是正途。懷王府少你一個沒有什麼,這些年你做的很好,什麼報恩本就是無稽之談。」

  碧雲依然道:「起碼現在,碧雲並沒有想要嫁的人。」

  懷王只好道:「那我以後幫你注意著。」

  碧云:「……」

  懷王道:「你去讓王妃過來吧。」

  碧雲只好退下,回了左姝靜的房間,左姝靜見她來了,睜大眼睛,道:「周大人走了?」

  碧雲冷著臉點點頭。

  左姝靜只覺得碧雲似乎心情極為不好,但她素來就沒什麼表情,因此左姝靜並沒有多想,只起身去了書房。

  給懷王請了安後,左姝靜想了想,覺得碧雲之前定然是跟懷王說過自己偷聽的事情了,索性直接道:「王爺,臣妾有一件事想問您。」

  懷王道:「羅太醫?」

  「正是羅太醫。」左姝靜見他這麼幹脆,便也坦蕩蕩道,「我剛剛無意間聽到您和周大人的對話,聽見羅太醫的名字。臣妾想問問……」

  「你怎麼會認識羅義?」懷王道。

  左姝靜說:「臣妾不認識羅太醫,只是曉得他。他是給太后娘娘看病的,對嗎?」

  懷王道:「你姐姐告訴你的?」

  左姝靜也沒有其他解釋的辦法,只能默認。

  懷王道:「既然不認識,你要問什麼?」

  左姝靜抬頭,小心翼翼道:「羅太醫……他是不是來找過您了?」

  懷王心裡十分疑惑——羅義來找他做什麼?

  然而左姝靜會這麼問必然是有緣由的,懷王只好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道:「怎麼?」

  左姝靜要被他這不急不躁的樣子給氣死了,可看懷王這樣子,認為羅義必然是的確來找過他了,於是說:「羅太醫他,來找您,說了什麼?」

  懷王說:「你想知道什麼?」

  左姝靜說:「只是想知道羅太醫說了什麼。」

  懷王冷然地看了她一會兒,道:「為什麼?」

  左姝靜張了張嘴,只能道:「是想知道太后的病情。」

  懷王道:「太后?行了,你出去吧。」

  左姝靜茫然地看著懷王,不知道怎麼他又要趕她走了:「王爺……」

  「這件事,我勸你不要再問。」懷王十分冷淡地道。

  左姝靜莫名其妙,只好轉身走了,而懷王在屋內,卻是臉色陰沉了不少。

  他之前就覺得奇怪,為什麼左姝靜一直對太后那麼關注,然而結合今天的事情一想,卻原來,難道左姝靜在意的不是太后,而是羅義?

  這個羅義到底又和左姝靜有什麼關係?剛剛左姝靜那幅期盼又小心翼翼的表情啊,呵……

  ***

  第二天傍晚,關於羅義和左姝靜之間的關係的文本,就送到了懷王手裡。

  羅義十七歲入宮給一位老御醫當徒弟,因為天賦不錯,所以老御醫去世後,羅義便接任也當上了太醫,如今三十有二,看畫像,長的還算端正。羅義年少曾娶妻,後來妻子難產去世,倒也沒有再娶。

  而聽羅義居所周圍的人說,羅義這一年似乎認識了什麼女子,偶有小轎進他居所,沒人知道轎內是什麼人,只曉得是個女子。

  這事兒說來有些奇怪,羅義如今沒有妻子,完全可以正常再娶,卻不知道為何要那麼鬼祟。

  而懷王派出去探查的人,也去了左府附近細問——此前左府附近,懷王的人所在意的,不過是獨孤恨,如今細問起來,才曉得羅義也在左府附近出沒過兩三次。

  而要知道,羅義的居所和左府一個在東一個在西,都不在一個坊內,好端端的,羅義來左府附近做什麼?

  從獨孤恨到羅義,懷王殿下深深覺得自己帶的帽子總有一天會徹底綠了。

  然而懷王什麼也沒說,只讓人去監視著羅義。

  周俊佑也來了,他倒是不曉得羅義和左姝靜的事情,只來乖乖匯報:「昨日虞大人沒上朝,我特意去了一趟虞府,他府上的人卻說他閉門修煉不便見客,今天也是如此。」

  懷王想了想,道:「先不必聯繫虞不蘇了。更不必聯繫羅義。」

  周俊佑略有些疑惑,但還是點點頭:「好的。那太后的事兒,不必問了?」

  「要問,但這兩天先緩著。」懷王道,「本王大概是很快就可以直接跟羅太醫見面了,就可以省去中間步驟,免得麻煩那位虞大人。」

  周俊佑好笑道:「虞大人除了偶爾要『修煉』,平日就是個清閒的人,而且出了名的不怕麻煩。」

  懷王搖搖頭道:「修煉?神神叨叨。」

  曉得懷王素來不信鬼神之說,周俊佑也不再多說,見懷王面色略有些不快,猜的是發生了什麼事,但懷王不說,他也不會多嘴,只走前半開玩笑地說了句:「怎麼王爺不留下官吃晚飯了?再觀察觀察,興許確定王妃是不是喜歡王爺呢。」

  懷王的臉霎時就黑了。

  ***

  左姝靜對這烏龍一無所知,只坐在房內無人時便拿著那金條看著上邊的字發呆,而懷王不知為何特別忙碌,自己整整兩天也沒能見他一面,到了第三天,溫巧佳派來的送信人果然天還沒亮就來了,神態十分著急,說是夫人忽然生病,想見左姝靜一面。

  此時懷王正要上朝,左姝靜抓著機會去請了個安,又把溫巧佳生病想要自己回家的事情說了,本以為懷王會刁難自己,想不到懷王頓了頓,挑眉道:「病了?那你快些回去吧。」

  左姝靜想不到懷王這麼好說話,又想到大概是因為他自己也是個孝順的孩子,心裡微微感嘆,自己這隨意撒的謊,倒是剛好戳中了懷王的弱點。

  於是左姝靜又試著道:「王爺,既然母親生病,只怕今夜我要在左府過夜了。」

  懷王依然很淡定點了點頭:「可以。」

  左姝靜連聲謝過了懷王,轉頭便走了,並沒有看見身後的懷王表情莫測地甩袖上轎去早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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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意外

  左姝靜坐在溫巧佳旁,時不時伸手替溫巧佳掖被子。

  溫巧佳悄悄道:「阿靜,娘有點熱,不用掖了……」

  左姝靜:「……哦……好……」

  她默默又把被子弄開了一點。

  溫巧佳裝病裝的十分難受,但為了自己心愛的女兒也不得不如此,眼看著天色終於漸漸暗了,溫巧佳道:「阿靜,你一會兒出去千萬要小心……」

  左姝靜連連點頭,又道:「對了,娘,我要見那人的事情,您沒有告訴過其他人吧?「

  溫巧佳微微愣了愣,說:「沒呢。」

  左姝靜放心了,道:「還好阿姐在宮內,不然真怕您告訴阿姐。」

  溫巧佳:「……」

  溫巧佳想了想,道:「為什麼不能告訴阿嫻呢?」

  左姝靜說:「這事兒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不想牽連阿姐。」

  溫巧佳尷尬地點點了頭,也不敢說自己告訴了左姝嫻這件事,又想,即便說來了,想來也沒什麼大事——畢竟當時左姝嫻聽了之後,只是微微訝異,多問了幾句,而後表達了一下對左姝靜的擔憂也就沒再多說什麼了,應該不至於影響到左姝靜。

  終於,府內的燈一盞盞被點亮,已到了掌燈十分,左姝靜隨便吃了點飯,手裡握著金條,深深吸了口氣,屋外,珠兒忐忑地看著面無表情的碧雲,而碧雲則盯著緊閉的房門。

  另一邊,被派來監視羅義的鄭飛在宮外,默默地看著值完班走出來的羅義,羅義身後跟著個藥童,兩人步履匆忙,羅義臉上的表情頗有些緊張,藥童走慢了一些,他便回頭大聲訓斥,和平日平和的模樣截然不同。

  鄭飛眯了眯眼,不動聲色地跟上。

  夜一點點深了,明天大約是個陰天,沒有月亮,只有極少的星星在如蒙著藍墨色輕紗的天幕上閃爍。

  溫巧佳慢慢閉上眼睛,一副熟睡的模樣,左姝靜出了門,守在外面的碧雲和珠兒同時看向左姝靜,左姝靜一臉倦怠,道:「我累了,回房休息。」

  珠兒扶著左姝靜兩人回房,伺候著左姝靜躺下了才熄燈離開,然而過了沒一會兒,左姝靜房外不遠處忽然傳來陣陣火光,而後幾個下人大吼:「走水了!」

  珠兒和碧雲一愣,外面守著的強彪強炳也一愣,幾個左府下人急匆匆從她們面前跑過,手裡拿著木桶,見了他們,吼道:「都愣著做什麼?!還不去打水?!」

  強彪強炳身強力壯,不得不跟著去幫忙打水滅火,碧雲皺了皺眉頭,不願跟著去,只伸手敲了敲門,道:「王妃殿下,外面走水了,為了安全,您要不要先出來?」

  裡面左姝靜的聲音顯得十分困頓:「走水的地方離這裡很近嗎?」

  「看起來挺近的。」

  「在救火了嗎?」

  「在。」

  「那讓我繼續睡著吧,情況不對你們再來喊我。」左姝靜打了個哈欠,「照顧阿娘一天了,我真的很累。」

  碧雲只好應了一聲,站在門外,珠兒看起來有點擔心,一直看著那火光,最後說了句「我也去看看」便直接跑了,碧雲無奈至極,一人站在房外,總覺得哪裡不對。

  羅太醫府外,鄭飛一直站在附近晃蕩,白天人多一些,他還可以混在裡面,到了晚上,路上空空蕩蕩,鄭飛只能躲在屋簷之上。

  終於,不遠處響起馬車的踢踏聲,鄭飛精神一震,眯眼看向馬車來的方向,便見一輛十分簡樸的馬車朝著羅義居所駛來。

  最後馬車果然停靠在羅義府邸之外,車伕下了車,輕輕敲門,裡邊響起個人聲,道:「備了轎子沒有?」

  車伕道:「大半夜的,又沒人在,讓姑娘直接進去就是了。」

  裡面的人道:「小心些總是好的……也罷,你讓姑娘下車進來吧,動作快些。明日卯時初你來接她。」

  車伕應了聲,撩起簾子,扶著一個女子從車內走了下來,鄭飛凝神細望,而後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

  左姝靜坐在馬車上,心裡十分緊張。

  這一次能出來,真是多虧了溫巧佳。

  溫巧佳先讓自己一個貼身丫鬟在左姝靜房內等著,派另一個人直接放火燒了左府內一個基本被廢棄的屋子,吸引了強彪強炳和碧雲的注意力,左姝靜在屋內則匆忙換好衣服,由屋內的丫鬟扶著她,讓她從另一側的窗戶那邊越窗而逃,之後小心翼翼地從左府後門離開。

  左府後門候著一個車伕,是一直跟著溫巧佳的哥哥溫子安的,可以信任,瞧見左姝靜,他低了低頭,沒敢喊左姝靜「王妃」,左姝靜也直接上了馬車沒有說什麼。

  車伕帶著左姝靜一路往昇平坊駛去,因著有宵禁,所以車伕十分小心,無比寂靜的街道上,馬蹄踢踏和車輪軲轆都顯得格外大聲,左姝靜坐在馬車內,靠在車壁之上,緊緊握著金條。

  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下,車伕輕聲道:「到了悅家茶館。」

  左姝靜「嗯」了一聲,將金條塞回袖子內,動作敏捷地下了馬車,那車伕坐在車欄上,低聲道:「我在這兒等著您,請儘早回來。」

  左姝靜皺了皺眉頭道:「你別在這兒等,免得萬一被人瞧見了節外生枝,你先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著,每過一段時間回來看看便是。」

  車伕只好揚鞭催馬離開,左姝靜看著他離開,才慢慢地向著荒宅走去。

  左姝靜並不曉得這間荒宅是如何變成荒宅的,只隱約曉得和什麼鬧鬼有關係,大概是因為虞不刑的緣故,她本並不太信鬼神之說,而後來成為左姝靜,已讓她震驚萬分,如今又有虞不蘇出現,弄的左姝靜也不得不信有些事情的確超乎常理。

  荒宅外的牌匾已經掉落,不知道最後這宅子到底叫什麼,左姝靜伸手推門,門竟然並未鎖上,門外還落了一層厚厚的灰。

  走入荒宅內,昔日的花草早已枯黃,院內斷壁殘垣,厚灰堆積,如今在極為稀薄的星光照耀下顯得十分淒楚,又帶著三兩份詭譎。

  冷風獵獵,一向畏寒的她即便如今已成了左姝靜,也依然畏懼寒冷,故而不由得縮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憑著記憶朝小院的方向走去,荒宅依稀有幾分昔年裴家的影子,卻也改了不少地方,這讓左姝靜頗為頭疼。

  然而走了沒兩步,就有人伸手從後面摀住了她的嘴,那人的手掌冰涼,似人非人,左姝靜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就要尖叫,卻因為被摀住嘴巴而無法發出聲音。

  那人一路拖著她往一旁走去,而後閃入了一間堆滿灰塵的房間,接著,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是我。」

  是虞不蘇的聲音。

  同時他也放開了左姝靜,左姝靜心神未定,喘著氣回頭,果然見是虞不蘇,虞不蘇一身黑衣,還帶著黑色頭罩,顯得十分滑稽,他對著左姝靜笑了笑:「你說,我是該喊你阿靜呢,還是喊你阿淨呢?」

  往日裴則是喊她阿淨的,虞不蘇會曉得並不稀奇,但他怎麼知道就是裴冬淨的?左姝靜道:「你怎麼知道我……」

  虞不蘇輕聲道:「十三日前,你的星象忽然驟變,原本微微閃光,一日之間忽然黯淡而新後星灼灼生亮……」

  左姝靜心驚肉跳:「我的星象?難道當初你哥哥說我適合當皇后是真事?」

  虞不蘇想不到她會說這個,微微頓了頓,搖頭道:「這個我也不清楚,但你後來成了皇后,哪怕那後星本不是你,最後也變成你了。」

  左姝靜十分無語:「……是嗎,我還以為,你兄長和你都是胡編亂造的。」

  虞不蘇不滿道:「我和兄長的師父司徒老人可是不世出的高人,一身神力可達天聽,已有一百零一歲的高齡,我和兄長可不是騙子!哼哼……今上身體一向不錯,帝星光芒最耀,其次便是你的,驟然熄滅,讓我十分驚疑,以為是你死了,然而宮內卻毫無消息,我還特意找羅義探聽了,羅義卻說你染了風寒,除此之外並無其他。」

  「羅義說我感染了風寒?!」左姝靜睜大了眼睛。

  她忽然想明白了,能夠將自己弄死,還藏屍宮中,必然是要人幫忙指點的,琉璃畢竟只是個下人,對這些事情是全然不懂的,而太后生病,也總是要召太醫去看看的,琉璃和皇后再厲害,若沒有羅義的幫忙,是斷不可能瞞天過海的。

  之前左姝靜還在羅義身上寄予厚望,如今看來,羅義根本就和琉璃她們是一夥兒的!真是可笑之極!只是不知道,羅義為何要去找懷王,他們說了什麼?

  虞不蘇點頭:「我心下疑惑,又以大衍之數算了三日,出屋再看星象,卻見帝王之星也逐漸黯淡,而另有明星升起,加之我大衍之數所算的,正是在懷王殿下附近出沒。我並沒有想出你和懷王殿下的聯繫,去上朝才曉得左姝靜要嫁給懷王……以前兄長大人給我看過一本書,上面說過類似的情況,卻是借屍還魂,我便想出了唯一的那種可能,此後我每日白天用大衍之數算數,夜裡觀天象,心裡頭差不多確定了,便趁著你歸寧之日,特意在半路攔住你。那句『巢裡藏珍珠』便也試探出了你。」

  左姝靜半響沒有說話,只覺得十分離奇,又覺得有些怪異:「『巢裡藏珍珠』不是你以前常拿來炫耀的嗎,萬一不是我呢。」

  虞不蘇笑眯眯道:「我可見都沒見過左家二小姐,她怎麼會知道這句話?何況,我小時候不懂事才敢到處亂說,長大了之後,兄長叮囑過我不可到處說這件事,只說……」

  他頓了頓,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左姝靜也沒什麼心情追問,道:「那我現在還能回得去嗎?原本的左姝靜又去了哪兒?」

  虞不蘇搖頭:「宮內太后大概是早已死了,你怎麼回得去呢?至於原本的左姝靜我也不知道,她只是個平常人家女兒,可不像您地位尊貴,還有特別的星象可看……」

  左姝靜頭疼萬分,虞不蘇還火上澆油:「何況你現在又變回二八少女,還有懷王那樣帥氣英勇的丈夫,可不比你以前待在宮內來的好?」

  左姝靜無語地看著他,道:「既然如此,你幹嘛來找我?」

  「這不是念在好歹舊時候有些交情,怕你不知所措,來通知你一聲這件事還有其他人曉得,也免得你憋死了。何況你本身無病無痛怎麼會忽然死亡,必然是奸人所害,你要揪出那人,可不得要有幫手?」虞不蘇笑眯眯的,「何況,今時不同往日,既然你依然是一顆後星,足見這天下……」

  虞不蘇表情一變,道:「我早算到今晚不會順利,想不到懷王殿下來的這麼早,我先走了,下次再說!你留在這兒,不必怕出事!」

  說完虞不蘇便把那頭套往下一拉,快步走了,左姝靜呆在原地,想,什麼?!懷王來了?!而虞不蘇竟然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走了?!什麼不必害怕出事,懷王一會兒抓著她追問她大半夜來這裡,她要如何回答?!

  虞不蘇轉眼就不見了,而很快外面亮起了火把的光芒,大約七八個人直接衝入了荒宅之內。

  左姝靜忽然覺得事情不大對,因為若是懷王帶人來找他,想必是不會帶太多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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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救美

  左姝靜的猜測是正確的,左姝靜還沒來得及逃,那些人就大步跑著開始搜查荒宅,左姝靜無處可逃,只能縮在屋內,祈禱自己不被發現。

  然而很快,她待著的屋子的門就被人踹開了,而後兩個男子舉著火把走入,一下便看見了站在角落裡的左姝靜。

  左姝靜:「……」

  那兩名男子一愣,而後大聲道:「找到了!」

  這一聲讓其他人也走了過來,左姝靜面前瞬時就佔了足足八個壯漢,左姝靜心驚肉跳的,聲音都不自覺地發起抖:「你們是什麼人?!要做什麼?!」

  為首人看起來十分魁梧,眼神陰鷙,道:「在下昇平坊金吾衛,不知道姑娘是哪家逃出來的,大半夜為何在此閒晃?!」

  左姝靜見這人報上了自己官職,反而不那麼怕了,好歹是個小官,要對她做什麼也都要個名頭,於是她道:「您是金吾衛?既然如此,您不是應該在街道上巡視麼,為何帶著人來這裡?即便此刻的確是半夜,我也並沒有在大街上閒晃,難道來這裡……緬懷故人,也不成了?」

  那金吾衛臉色一黑,道:「強詞奪理,這裡是間廢宅如今地契在官府手裡,不算私宅,你大半夜來這裡做什麼?!」

  左姝靜道:「我說了,緬懷故人。」

  「哦?那你自己是什麼人,緬懷的又是什麼人?」 那名金吾衛說。

  左姝靜猶豫了一會兒,總覺得自己眼下不應該說出自己是懷王妃的事情。雖然有可能對方曉得自己是懷王妃後會大驚失色然後表示失敬,讓自己離開,可還有種可能,就是這人早曉得自己是誰,卻故意來刁難。

  左姝靜沉默片刻後,終究是決定先不承認:「我只是個普通百姓,來這裡究竟犯了什麼法,要大人這樣苦苦相逼?!」

  那金吾衛眯了眯眼睛,道:「本官收到一封信,說今夜在此處會有賊人與外邦人通敵,特來查看,結果當真發現了你。你行蹤鬼祟,又不肯說你真正的來意,也不肯說自己是誰,本官自然要好好查你,這怎麼是苦苦相逼?!」

  外邦人?!

  和她扯得上關係的外邦人毫無疑問只有獨孤恨這個人,而知道獨孤恨的人就更少了……

  左姝靜只稍微想了一下,就料到必然是溫巧佳無意中告訴了左姝嫻自己今夜要出來「見情郎」的事情,左姝嫻肯定以為獨孤恨沒走,所以故意讓人直接抓左姝靜和獨孤恨會去,勾結外邦人這個罪名十分嚴重,若她當真被抓到和獨孤恨在一起,即便如今左姝靜說自己是懷王妃,那金吾衛也可以說她在撒謊,然後將她和獨孤恨一起抓起來,之後該如何,就全看左姝嫻和太子的了。

  好在,這周圍是不可能有外邦人的。

  左姝靜安心了不少,抬了抬下巴:「勾結外邦之人?我一個弱女子,還真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情。大人只管搜查這荒宅,看看能不能找到哪怕半個外邦人!」

  那金吾衛狐疑地看了她幾眼,而後道:「你如此篤定,難道是那外邦人早已逃跑?!」

  左姝靜好笑不已:「大人既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怎的空口白牙污衊我?!」

  那金吾衛眯了眯眼,索性道:「倒是個刁蠻女子,那本官就將你帶回去,好好審問!」

  左姝靜沒料到這個金吾衛膽大包天竟然想要直接先抓她,當即有些慌神,那八個大漢一起圍上來,左姝靜只能伸手胡亂揮舞,一邊喊著「憑何無辜抓人」一邊暗自絕望,只覺得虞不蘇這個神棍十分的不可靠,說好的懷王呢?!怎麼來了太子的人?!連這個都算不出,還好意思說什麼自己是司徒老人的傳人……

  此時門外卻忽然響起一道聲音:「大膽。」

  這聲音左姝靜十分熟悉,而這兩個字,對此刻的她來說不亞於是救命稻草,屋內幾人同時轉頭,看向門外,卻見四人站在小屋之外,為首那人身材挺拔,氣度不凡,透過屋內點點火把的光芒,可見那人星目之中閃爍著嚴厲的光芒。此刻他眉頭微微蹙起,略薄的嘴唇微抿,是十足不愉快的模樣,雖無怒色,卻讓人覺得威嚴無比。

  來人正是懷王。

  左姝靜瞪大了眼睛看著他,而懷王卻看都沒看她,只不疾不徐地走到金吾衛面前,他比金吾衛高了大半個頭,氣勢也極為懾人:「本王的妻子,你們也敢如此折辱?」

  那金吾衛傻了半天,才道:「你,你是什麼人?!」

  「若問官職,平遠大將軍;若問爵位,懷王;若問姓名,謝興世。」懷王嘴角扯起一抹嘲諷的笑容,隨手晃了晃腰牌,「不知這回答,你可滿意?」

  金吾衛呆滯了半天,才撲通一聲跪下,道:「不知是懷王殿下,下官多有得罪,還請懷王殿下贖罪!」

  他身後七名壯漢也紛紛跪下磕頭如搗蒜,懷王眯了眯眼,淡然道:「你倒沒有得罪本王,只是得罪了本王之妻。若要贖罪,也該是求王妃贖你們大不敬之罪。」

  那金吾衛十分有眼色,當即調轉了個方向,對著左姝靜磕起頭來,力道十分地猛,三兩下額頭便見了血。

  左姝靜見不得這些,嘴角微微抽搐,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懷王,然而懷王揣著袖子冷冷地看著她,全然不見要幫她出主意的意思,左姝靜只好道:「橫豎是我半夜來此不對,沒事兒了,你們走吧。」

  那幾個人紛紛謝恩,起身又行了禮便想走,懷王卻道:「慢著。今日,是本王與王妃興之所至,於此夜遊,這只是我二人的小愛好,不希望天下皆知。若此事除你八人之外還有其他人知道……」

  那金吾衛立刻道:「絕不會再有其他人曉得!」

  「若那寫信檢舉,說有人在此與外邦人私通的檢舉人詢問……」懷王慢悠悠道。

  金吾衛道:「下官,下官定會告訴他,絕無此事,是他弄錯了……」

  懷王冷笑一聲,揮了揮手,便算是放過他們,那八人忙不迭地跑了,很快連影子都沒了,左姝靜剛從幾個人手中脫離苦海,正要鬆口氣,又看見懷王的臉色,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懷王身後跟著的兩個人應是懷王貼身侍衛,左姝靜依稀記得此二人分別名為章盾和石悍,兩人並不是兄弟,被懷王賜了同樣的姓,平日裡都和影子一樣,另一個人她倒是沒怎麼見過。

  不過這三人倒是有個共同特徵,就是安靜的很,她一眼掃過去,三個人都是低著頭的模樣,只有懷王依然淡淡地看著她。

  左姝靜只好道:「王爺……」

  懷王道:「你們三個先出去,在外面守著。」

  那三人應聲退下,黑漆漆的屋內只剩下左姝靜和懷王兩人,左姝靜尷尬不已,道:「王爺怎麼來了這裡?」

  懷王道:「這話難道不是該由本王問你?」

  左姝靜一想也對,只能說:「臣妾今夜見星光璀璨……」

  懷王:「嗯?」

  左姝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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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豔豔

  懷王猜出左姝靜的心思後,便派了鄭飛去守著羅義,懷王雖然並未明說和羅義在一起的女子是誰,但鄭飛也曉得,此事若非和懷王妃有關係,也不至於讓自己偷偷去查,故而心中認定了會和羅義私會的女子定然是王妃左姝靜。

  然而半夜裡鄭飛卻見羅義接去的女子十分面生,全然不是左姝靜。那女子看衣著並不簡單,但卻又是下人裝扮,極可能是宮中之人。鄭飛十分疑惑,又等了一會兒,見再沒有人來,便回府通報了懷王。

  懷王聽了他大致的描述,只覺得那女子依稀有些像某個宮中的人,曉得自己似乎是搞錯了什麼,然而同時碧雲又來了,說是左家走水,他們守在外面被吸引了注意力,碧雲本以為左姝靜一直在屋內,便沒有多想。

  可後來碧雲通知左姝靜,說是火勢被止住了,屋內卻無人回應,碧雲起初以為是左姝靜已經入睡,可卻又聽見屋內有人不小心磕碰了東西的聲音,她再三喊王妃殿下,也無人回應,碧雲方察覺事情不對,將珠兒打發了只說自己守夜,便撞開門——一撞開,就看見驚慌失措的左夫人的貼身丫鬟桃兒。

  碧雲當真是無語了,也曉得這件事不能聲張,只抓著桃兒仔細問,桃兒什麼也不曉得,慌亂的不得了,碧雲便逼迫桃兒去請左夫人來,左夫人曉得事情暴露了,差點沒昏厥過去。

  碧雲只好先柔聲勸著,說是王爺早猜到了,並不會拿王妃如何。只是王妃貿然出去,恐怕會生變,也十分危險,讓左夫人先告訴她左姝靜去了哪裡。

  左夫人起先還猶豫非常不願意說,但碧雲又嚇唬了她一番,什麼宵禁被抓著了可不是好玩的,又說不曉得王妃去見的那人會不會忽然起意挾持王妃……

  實際上碧雲自己是不曉得左姝靜到底會去見什麼人的,懷王也不過告訴她,左姝靜很可能趁著回左家半夜偷偷外出,讓她務必盯著左姝靜,但碧雲也是玲瓏心思,懷王這麼說,加上之前左姝靜對羅義頗為上心,大概猜到了左姝靜是要去見羅義。

  她一方面希望左姝靜去見羅義,一方面又想,若左姝靜當真去見羅義,也實在是太不知好歹了。可沒料到,左姝靜還當真這麼膽大,而左夫人竟然還幫著左姝靜,真是十分拎不清的一家子!

  左夫人被碧雲給嚇著了,只好說了悅家茶館,碧雲當下便讓強彪趕回王府通知懷王此事。

  彼時懷王剛曉得羅義見的不是左姝靜,本認為自己是想多了誤會了左姝靜,結果強彪就趕來說左姝靜不見了,去了悅家茶館,懷王當時就氣笑了——敢情自己僅僅是冤枉了羅義,並沒有冤枉左姝靜!

  懷王帶著鄭飛和阿盾阿悍當即前往悅家茶館,然而茶館早已關門,阿盾本想強闖,懷王站在茶館周圍看了一圈,阻止了阿盾,帶著他去了旁邊的荒宅。

  懷王四人都頗有些武功,見荒宅內一處小屋映出點點火光,便不動聲色靠近,站在屋外偷聽,恰逢左姝靜被金吾衛圍著拷問,懷王倒也不急,打算順便聽一聽左姝靜到底來這裡做什麼。

  但金吾衛要帶著屬下動手時,懷王到底是沒忍住,出來喝住了對方。

  但他沒想到,眼下這個情況,左姝靜竟然還敢不說實話。

  真是……膽大包天!

  懷王臉色青黑,眼神不虞,左姝靜默默吞下了插科打諢的話語。

  怎麼說似乎都無法瞞住他,左姝靜真是萬般無奈,而眼下唯一的出路似乎只有一個,就是說真話。

  於是左姝靜以破罐子破摔的心態道:「其實……」

  「其實,王妃殿下是來見奴家的。」

  破舊的屋子深處忽然走出了一個女子,那女子一身黑衣,且似乎一直躲在一根破舊的圓柱之後,是以不管是左姝靜還是懷王都始終沒有發現她,左姝靜被此人忽然的出現嚇了一跳,卻見那女子一點點走出來,身材苗條,姿態魅惑,雖因周圍太暗不太能完全看清長相,卻依稀可見她雙目微挑,十分勾人。

  那女子走到兩人跟前,娉娉婷婷地行了禮:「參見懷王殿下,參見懷王妃殿下。」

  懷王顯然也沒料到屋內還有人,他看了眼故作鎮定的左姝靜,道:「她是什麼人?」

  左姝靜張了張嘴,那女子卻主動道:「奴家秦豔豔,是扶香園的。」

  左姝靜餘光瞥見懷王本就不怎麼好看的臉色更加不好看了,頓時額上一滴冷汗落下:「……」

  「你見這種人做什麼?」懷王冷聲對左姝靜道。

  雖然深居宮中,但左姝靜也是曉得什麼叫做青樓的,而眼前女子舉止,衣著,姓名,還有那什麼扶香園,一聽便曉得是什麼地方,她又是什麼人。

  左姝靜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在秦豔豔都替她說了:「王妃殿下,您為王爺如此小心翼翼卻又殫精竭慮,眼下既然王爺發現了,您又何苦繼續隱瞞呢?」

  左姝靜說:「……嗯?」

  懷王瞥了一眼左姝靜,頗為諷刺地道:「哦?為本王殫精竭慮?」

  秦豔豔嘆了口氣,一副十分感嘆的模樣:「這事兒說起來真是王爺的不對,若非王爺您對王妃始終冷淡,王妃又怎會出此下策,來向我這風塵女子討教該如何取得男子歡心呢……而若不是奴家身份低賤,王妃不敢在人前與奴家交談,王妃又何必深夜在這破地方約見奴家,還險些被抓呢……哎,女子為了情,是什麼事兒都做得出來的。」

  左姝靜險些噴出一口老血,然而怕被懷王看出破綻,她只能低著頭一言不發,嘴角卻是不斷抽搐。

  秦豔豔說了這麼多,她也大概能猜到秦豔豔必然是虞不蘇的人,開始虞不蘇說懷王會來,卻又讓自己不必擔心,想必也是留下了秦豔豔這條出路,但這實在是很爛的一條路,可偏偏,除了秦豔豔這樣的身份這樣的人,左姝靜自己也的確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可以解釋自己深夜來此的原因了。

  想必秦豔豔一直都在,只等著懷王來了再出現,卻不料金吾衛來了——可見虞不蘇那半吊子神棍,並沒有算到太子的人會來,那些金吾衛來的時候,他還疑惑地感嘆懷王怎麼來的這麼早呢!

  懷王面無表情道:「真是這樣?」

  秦豔豔張了張嘴,懷王便道:「不是問你。」

  秦豔豔只好又合上了嘴。

  左姝靜遲疑道:「真是這樣。」

  懷王冷哼一聲,似乎並沒有全信。

  秦豔豔倒是不害怕,忽然熱絡地直接攬住左姝靜的手,道:「殿下,咱們什麼話都沒來得及說那堆人就闖進來了,真是可惜,我就告訴您一兩個秘訣吧……」

  她緊貼著左姝靜,把她往一旁拉了拉,極小聲道:「我是虞不蘇師妹。」

  左姝靜:「……」

  合著是個另一個神棍。

  她說完就放開左姝靜,對著左姝靜露出了一個魅惑眾生的笑:「王妃您可要記牢了,有這招,王爺定然會對您更好的。」

  左姝靜僵硬地點了點頭,秦豔豔便可憐巴巴地看向懷王,道:「王爺,那麼……我可以走麼?」

  懷王沒有回答,左姝靜只好趕緊幫著她說話,道:「是我讓她來的,王爺別為難她……」

  左姝靜如此明顯地維護秦豔豔,懷王倒也沒有說什麼,點點頭便讓秦豔豔走了,秦豔豔微微鬆了口氣,扭著屁股走了,左姝靜看著她的背影,心裡只覺得今夜真是十分荒謬,而一側頭,就見懷王正盯著自己看。

  左姝靜極為心虛地道:「王爺……」

  懷王道:「你當真喜歡本王?」

  左姝靜愣了愣。

  懷王只當她是默認,又道:「喜歡到要問這種不入流的女子,學習狐媚之術?」

  左姝靜:「……」

  懷王滿臉不屑,微微搖頭,左姝靜喉頭含著一口血,只怕自己張嘴說話就會噴出來,只能緊閉著嘴不說話,懷王當她是羞愧難當,道:「也罷,先回府。」

  左姝靜道:「我得先回左家,不然阿娘……」

  「說起來,我本還在奇怪,左夫人怎會幫你逃出來,卻原來是因為你的目的是這個。」懷王冷著臉道,「那你便先回左家吧。明日我下了朝,在府上要看見你。」

  左姝靜又尷尬又委屈又好笑地應了,轉身出了小屋,懷王站在屋內負手而立,只覺得這件事實在太荒唐。

  然而他卻又隱隱並未全信。

  懷王在小屋內走了幾步,忽見角落裡有什麼東西微微反射出了屋外星光,他低頭一看,卻見是一根……金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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