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第20章 峰回路轉

    這時厲致誠已經盯著屏幕發問了︰「這些帖子打算發在哪里?具體怎麼安排?」

    林淺忙答道︰「我這里有詳細資料……」

    ……

    厲致誠一項項的看,一項項的查問,林淺細細致致作答。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半個多小時。

    這些本就是厲致誠交給她的任務,雖然看著浮誇,但卻是她心血凝聚。而且別說,這些灰色的、擦邊球地帶、耍小聰明小心眼的炒作啊造勢啊,她指揮信息技術部的小伙子們做起來,還真的很有如魚得水的感覺……

    所以給厲致誠講到最後,林淺也忘了之前的小尷尬,講得眉飛色舞。待看到他時不時地點頭,臉上甚至還偶爾掠過笑意,林淺就知道,boss對她的工作很滿意。哈哈哈。

    於是,她就有了底氣,給他看了最後一則,她久久遲疑不敢做決定的帖子︰「厲總,這個你看看。其實也沒露你清楚的臉。但我想如果發出去,效果一定非常好。」

    屏幕上碩大一行紅色可愛的幼圓字體標題︰也來扒一發︰愛達集團的新繼承者——神秘的少校總裁鼠標再往下滑,就是一張照片和數行文字。

    厲致誠看著這張照片,輕蹙了一下眉頭。

    照片應該是在他上班時用手機偷拍的。他穿著西裝坐在桌前,低頭在看文件。背著光,面目模糊,只能依稀看到挺拔的鼻梁和臉部線條輪廓。看起來就是個挺拔而沉默的年輕男人。

    厲致誠抬頭看著她︰「刪掉。」

    其實這個想法,本來就是信息技術部另一個女孩子提出來的。林淺公事公辦,覺得可行,就作為備選準備著。厲致誠說過這邊的事讓她臨時決斷,不用事事匯報,所以她也留著等他最後一塊決策。

    現在聽他直言拒絕,也不算意外,點點頭,操作鼠標,把電腦上的照片和數據都刪掉了。

    這時厲致誠已經直起身子,拉開與她的距離,同時問︰「你手機上還有?」

    林淺︰「……嗯。」

    糟了,boss肯定討厭別人偷拍。當時她近水樓台時間緊迫,順手就拍了一張。

    剛想說會把手機上的也刪掉,卻聽他淡淡的嗓音傳來︰「不許發給其他人。」

    林淺下意識答道︰「好的。」

    噯,那她不用刪麼?

    轉頭望去,厲致誠卻已邁著大步轉身走了。

    ——

    三天後,上午九點五十分,愛達網上旗艦店春節大促啟動前十分鐘。

    林淺坐在信息技術部的小辦公室里。門外,是數名技術工程師嚴陣以待隨時候命。而顧延之和薛明濤,則在客服中心盯著。

    至於厲致誠,在如此重要的一天,待在他自己的辦公室里,並未親臨前線。

    林淺覺得這樣很好。越是緊要關頭,統帥越應該不動如山。

    十點整。

    林淺眸色微斂。

    她面前的電腦屏幕,已經自動跳轉到面向公眾開放的旗艦店頁面。

    這個活動頁面的設計,也是經過營銷部的精英們精心討論過的。除了頁面標題,並沒有太多奪人眼球的鮮艷促銷標志。

    頁面風格清新、內斂、復古。最上方是愛達的奢侈品子品牌「vinda」的簡要介紹,包括意大利進口皮質、美國設計師簽名、精細做工流程展示等。

    下方就是每個包的圖片鏈接,每個包都有三個價格︰海外價、門店價和促銷價。

    ……

    十點零二分,第一筆訂單完成了。

    林淺看著後台數據變化,居然小激動了一下,又覺得暗暗好笑。

    一個如此高檔材質的包,才賺500塊。如今,只能期盼量能走起來了。

    十點十分,訂單數量20筆。

    十一點整,訂單數量155筆。

    ……

    隨著時間推移,訂單數量還在不斷上升。其中八成是老客戶,兩成新客戶。而老客戶的口碑擴散和之前網絡水軍的力量,似乎也正逐漸顯現出來——活動頁面的流量,正在穩步快速上升。

    整個白天,林淺都是懷著一種平穩中略微緊張的心情渡過的。

    她也曾肖想過,今天的銷量也許會有爆炸式攀升,一下子賣紅整個網絡。但事實證明,網絡營銷奇跡不是那麼容易做出來的,今天的銷量雖然可觀,但基本也是穩中有升,並沒有奇跡從天上掉下來。

    到了傍晚七點多的時候,總銷量達到了八百多件,營業額200多萬,毛利40多萬。對於一個曾經年銷售額數十億的集團來說,這個子品牌的銷售成績實在不算什麼。但對於今天的愛達來說,已經算是逆境中的一絲曙光了。

    信息部的同仁們臉上都露出欣喜神色,忙不迭地輪流吃著盒飯。而林淺的心情還放松不下來。

    她很清楚,愛達的東西是好,性價比高,但關鍵還要看消費者是否接受這個子品牌。這場側翼戰是否成功的打開了一條活路,還要看明天。

    老客戶資源消耗盡,有沒有新客戶進來,能不能維持穩定銷量,就看明天了。

    八點整。

    這是今天的第二個關卡。

    按照之前公布的活動規則,前兩千名購物者,可以參加八點的幸運抽獎,也就是網上常見的「砸彩蛋」抽獎模式。中獎率100%。一等獎共20名,獎金各1萬元;之後依次是5000元、2000元、500元……10元不等。獎金總額是100萬。就這個人數比例來說,獎金額的確十分誘人。

    白拿的紅包,沒人會錯過。這個環節,林淺也能抱著相對輕松的心情觀看著。

    果然,八點剛過,就有數個id同時登陸砸彩蛋。而按照設計,中獎結果會同時在活動頁面和後台滾動跳出。

    林淺緊盯著活動頁面。

    好家伙,第一個就砸出來個一等獎。

    「恭喜山東顧客「linda」砸中一等獎,請憑本人身份證往愛達任一門店,領取萬元現金紅包。」

    林淺微微一笑︰這算個好兆頭麼?

    第二條信息幾乎是緊接著跳出來,又是一等獎。

    林淺微怔,笑了︰這麼巧。

    這時,門外負責網站監控的一名工程師突然站了起來︰「出、出事了!」他身旁一個人也臉色劇變,盯著屏幕說道︰「全都是一等獎!被黑了,我們被黑了!」

    林淺心頭狠狠一震,再低頭望去,只見頁面上流水般跳出一條條提示︰

    「恭喜河南顧客「旋轉的隻果」砸中一等獎……」

    「恭喜湖南顧客「丫丫」砸中一等獎……」

    「一等獎.....」

    「一等獎......」

    ……

    頃刻間,已經有了二十多個,遠遠超出了原先設計的十個名額,而且數量還在不斷增加中。她立刻起身,跑到門外,而工程師們也全發現了這個異狀,幾乎都是冷汗淋灕的看向部門經理和林淺。

    部門經理也是一頭冷汗,與林淺對視一眼,沉聲問︰「修復需要多久?」

    有人答︰「要修復必須臨時關站。目前還不知道被黑的程度,時間……不能保證。」

    部門經理臉都黑了,但到底已別無選擇,艱難地轉頭看向林淺︰「林助,請你把這個情況報告給厲總。都是我們的疏忽,我們需要立刻關站,否則……」

    他的話沒說完,卻足以令林淺手心浸出陣陣汗水。然而就這一會兒功夫,「一等獎」已增至一百多個。林淺幾乎可以想象出,顧客中該是如何炸翻了天,紛紛都來搶這個白拿的一萬塊。

    「我馬上給他打電話。」她轉身就走進自己的小屋,嚴嚴實實的關上門。

    撥號的時候,手指竟有一絲顫抖。

    這麼多天的心血,最後的希望。厲致誠賣房子賣地換來的三千萬,才打響這一場側翼戰,竟然就要就此夭折麼?

    難受,她好難受。不甘,她好不甘。

    是司美琪還是新寶瑞?

    電話接通的時候,她的聲音卻異常的鎮定下來︰「厲總,出事了。我們的網上旗艦店被黑了,現在砸出來的全部是一等獎。信息技術部需要臨時關站修復。很……抱歉。」

    電話那頭,厲致誠沉默了一會兒。

    林淺握著電話的手心,幾乎都要攥出水來。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厲致誠會這麼回答她——

    「林淺,你認為現在,我們關,還是不關?」清冷的嗓音,緩慢、有力、清晰。

    林淺心頭一震,一下子愣住了。

    他問她,關,還是不關?

    關的話……失信於顧客,前功盡棄,好不容易營造的良好開端,就此重挫。明日的營業,絕對慘淡。

    不關?生生損失掉2000萬?

    她閉上眼,眼前只餘一片黑暗。

    「……不關!」

TOP

第21章 不要失望

    「……不關!」嘴里迸出這兩個字時,林淺整顆心仿佛都倏地拔高,高到不知哪里的晃晃蕩蕩的地方。

    厲致誠只回答了一個字︰「好。」

    林淺掛了電話,全身仿佛都籠罩在一層寒意里,手心的汗水卻熱得發燙。

    她在小屋里獨自轉身,卻見顧延之不知何時進來了,沉著臉站在門口看著她。

    「我已經知道了。」他說,「現在我們只能賭一把。」

    林淺輕咬下唇,用力點點頭。

    賭,一場豪賭。

    一場2000萬的豪賭。

    這是他們能做的最後一場美夢。寄托著他們所有強烈的慾望、忐忑、僥幸、不甘和不服輸。

    兩人並肩步出小屋。

    林淺壓低聲音︰「顧總,我認為接下來,要慢,要拖。」

    講出這句話時,林淺的大腦已經異常的冷靜下來。但因為思維太冷靜,反而襯得胸膛中的心跳,過於快速激烈。

    未料顧延之斜眸看她一眼,在這個時候,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我們也這麼想。」他說。

    顧延之很快代表厲致誠,下達了新的指令︰不關站。但降低服務器和活動頁面的訪問速度,令顧客訂購10次,大概只有1次能成功交付訂單。同時在頁面公告稱︰網站遭受黑客攻擊,正在全力修復。

    林淺回到電腦前,開始帶領她的「水軍小組」,在各個購物網站、論壇,以及二三線城市的區域熱門論壇,大規模炒作。

    ……

    這晚,愛達總部大廈,徹底燈火不滅。

    顧客的瘋狂熱情,一直維持到凌晨一點。前2000個「喜中一等獎」的包終於搶購一空。而在那之後,銷量還往上沖了800多。活動主頁的訪問量突破了500萬,留言區完全炸開了鍋,其他各大論壇也是熱帖不斷——

    沒搶到前兩千位的購買者,惋惜聲一片。但大多也表示,這次促銷本身就很值,愛達的包質量款式的確不錯;

    搶到一等獎的人,全都欣喜若狂,曬訂單曬中獎通知,如同逢年過節般人人喜慶。

    但更多的聲音,是強烈的質疑。質疑鬧出這個天大烏龍的愛達,是否會如約支付兩千萬紅包?

    也有人發帖表示,是愛達老客戶了,看到了被黑客攻擊的公告,理解企業不易,願意放棄萬元紅包。還有人說,也不要一萬塊了,商家意思意思每人發幾千塊,也是可以接受的。

    但更多的人表示不接受——網站被黑是商家自己的事。如果不如約發紅包,今後愛達一生黑。

    而因為之前的「致癌物」事件,愛達就頗受媒體關注。這晚之後,各大媒體、門戶網站、微博更是爭相轉發這個令人啼笑皆非的新聞。其中一則標題就這麼寫道︰「兩千萬,送,還是不送?」

    在萬眾矚目、一片質疑聲中,愛達始終保持沉默。

    按照之前公布的規則,活動周期本就有三天。三天後,獲獎者才可憑身份證,到愛達指定門店領取現金紅包。

    而因為愛達一直沉默,在這難熬的三天里,消費者、媒體的質疑聲、吵鬧聲,以及他們熱切盼望結果的心情,越演越烈,幾乎達到顛峰。愛達網頁總點擊量突破一億,並且每分鐘都還在急速攀升。「愛達2000萬紅包」成為近日十大熱門搜索詞,微博熱門話題第二位。

    ——

    三天後,上午8點55分。

    林淺用手撐著額頭,還坐在信息技術部那間小屋里,緊盯著電腦。而門外,是同樣緊迫的其他員工們。

    還有五分鐘,就是當初活動規則約定的時限——顧客可以到門店領取紅包。而還有五分鐘,她面前的這則《愛達總裁公開聲明》,就會知道。

    內容很簡潔,是厲致誠自己寫的。大概在這個時候,也沒人敢替他寫。林淺想過幾個版本,但看到厲致誠自己寫的後,反復咀嚼,還是覺得言多必失,這個就好。

    「諸位顧客、網友及媒體朋友︰

    眾所周知,三日前,我們公司旗下vinda品牌網絡旗艦店遭黑客攻擊,導致錯誤開出2000個一等獎。面對如此惡意攻擊,我們公司必會進行徹底調查,維護正當權利,維護公正公平市場環境。

    面對消費者,愛達始終堅持「一諾千金」的經營理念,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

    獲得一等獎的2000名顧客,請按照活動規則,前往指定門店領取萬元現金紅包。

    預祝新春愉快。

    ——愛達集團總裁厲致誠。」

    這則聲明發出去之後,廣大消費者和網絡上會有什麼反饋呢?林淺幾乎可以想象到,必然是贊譽聲一片,皆大歡喜,她甚至毫不懷疑,未來幾小時,或者幾天,愛達網絡旗艦店的瀏覽量,會繼續暴增。

    但銷量呢,會有大規模的爆發式攀升嗎?

    不,她不確定。

    甚至還有些忐忑。

    過去三天就是生動的例子。網頁的瀏覽量已經高得不能再高了,她也相信愛達的知名度,也許在這幾天都超過了歷史上最輝煌的時期。相比之下,銷量就很低,低到近乎平靜的地步。

    第一天︰427筆;第二天︰633筆;第三天︰780筆。

    林淺不知道,這樣的數字,到底是因為萬眾都在觀望愛達何去何從,後面還會有變數;還是說,那華麗的點擊量,根本就是一場浮華的泡沫般的熱鬧。

    這麼想著,她的頭更沉了。連續幾日不眠不休,夜間氣候寒冷,加上精神一直緊繃,她明顯感冒了。

    從抽屜里翻出顆感冒藥,合水吞下去,她繼續撐起精神,盯著屏幕。只是腦子里突然冒出個不相關的念頭——這幾天她一直在樓下忙碌,指揮水軍四處轉戰。除了偶爾電話匯報或臨時會議,跟厲致誠很少見面。他也沒臨時安排別的事給她。

    不知他一個人坐在高樓的總裁辦公室里,是什麼心情呢?當他看到各部門報上來的,各種或喜或憂的消息,那從來沉靜清冷的容顏,是否也會為之眉頭緊鎖或者舒展呢?

    他獨坐危樓。而她在這里,奮力拼殺、已使盡全身解數。

    呵……怎麼感覺好悲壯,但又是甘願的。

    一路波折走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就生出了「士為知己者死」的情緒?

    他不夠老道,也不夠奸猾,運氣好像也不夠好。但他初露鋒芒,已是天分驚人。無論是那份豪氣萬千的明盛項目投標書,還是這次獨闢蹊徑的側翼反擊戰略,還是如今臨危決斷,壯士斷腕……他的聰穎通透、堅韌果決,無人能及。

    ……

    頂層。

    誰也想不到,林淺也想不到,在這個扣人心弦的時分,厲致誠和顧延之居然在下棋。

    滿室茶香,黑白棋盤。

    顧延之眼看就要輸掉第五局,實在憋屈的慌,將棋盤一推︰「不下了,沒意思。」他本來就不善此道,偏偏老板今天要他作陪。

    是要通過大殺四方,給自己找一下底氣?

    還是純粹消磨時間等結果而已?

    他抬眸微微一笑︰「你就一點都不急?」

    厲致誠沒抬頭。兩道濃黑的眉,清雋醒目。

    指間拈一顆白子、一顆黑子,開始自己跟自己下完殘局。明明年輕英俊,卻老成淡漠得叫人心頭一凜。

    「不急。」

    ——

    兩小時後。

    林淺盯著屏幕,實在撐不住了。

    沒有起色。

    在公告後這段時間,銷量只有147。

    也不知是感冒加重,還是心情緣故,林淺的頭越來越沉,額頭燙得厲害,看著屏幕上的字也一跳一跳的。她從屏幕後抬頭,外間的同事們,臉色也都沉寂而嚴肅。

    她推開椅子,起身跟技術部經理打了個招呼,下樓。

    ——

    林淺再次醒來時,一眼就看到窗外漆黑的天。

    她吃了一驚,掀開身上的毯子坐起來。

    對面,醫務室的中年女醫生,正坐在燈下書寫,抬頭朝她笑笑︰「剛才給你量過,已經退燒了。」

    林淺連忙道謝,心里卻哭笑不得——怎麼睡了這麼久?居然把這個關鍵的白天給睡過去了?

    她中午吃了飯就來醫務室開藥,當時睏得不行,心里又有點煩悶,就想在椅子上靠一會兒再走。誰知就這麼睡著了。

    醫生又說︰「下午總經辦有人打電話到我這里找你,聽說你發燒了,就讓我不要叫醒你,好好睡一覺。」

    林淺問︰「是誰啊?」

    醫生微笑說︰「是個年輕的男同事。」

    人剛醒來的時候,總是特別怕冷。林淺裹緊大衣,走下醫務室所在的小樓。

    對面就是集團大廈,此時燈火通明,玻璃窗後人影攢動。

    這一天已經結束了。

    林淺一時竟不想上去,在一旁花圃邊的長椅坐下。

    此時已經七點多,該下班回家的都下班了,周圍人影稀疏。林淺靠在椅子里,望著大廈,望著冬季陰沉的夜空,長長地吐了口氣。

    身旁的小徑上,響起了腳步聲。有人不急不緩地走來,在地上映出長長的影子。林淺並未在意,兀自出神。

    直至那人走到她身旁,站定。

    林淺抬頭,看清他的臉。

    「厲總。」她剛要站起來,他卻已在她身旁坐下。

    林淺側眸望著他。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大衣,里頭是襯衣領帶,即使是冬日,也是簡潔而清爽的。他也看著她,那眼楮在夜色燈光下顯得更加澄亮。

    「燒退了?」他問。

    林淺早猜到打電話到醫務室的人是他。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但這暖意又是讓人心慌意亂的。

    她中規中矩地答︰「嗯,謝謝厲總。」

    他靜了一會兒,眼楮看著前方,又問︰「為什麼坐在這里?」

    林淺低聲答︰「睡了一下午,也不知道銷量如何。我先在這里醞釀一下情緒,做好牢固的心理準備。」

    這話令厲致誠眼中滑過一絲笑意。但她的下一句話,卻令那笑意無聲無息迅速褪去。

    她說︰「我怕我們什麼都得不到。」

    這算是林淺極少的,在他面前袒露自己深深的擔憂。講完這句話,她就抬頭,目光清亮地直視著他,像是要從他臉上,看到今天的結果端倪。

    可厲致誠的臉色依舊平靜,仿佛寵辱不驚。他也轉頭望著她,兩人的眼楮隔得極近的凝視著彼此。

    然後他抬手,搭住她身後的椅子靠背。

    「我不這麼認為。」他說,「我想要得到的,我已經看到,觸手可及。」

    林淺心頭猛地一跳。

    他想要得到的……是指?

    她看著他雋黑的眼,心跳開始加速,臉也有些發燙。

    可是boss,現在哪里是什麼談情說愛的時候啊?我心里就像有三座大山壓著,沉重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你不要再給我加壓力了好不好?

    可卻是她會錯意了。

    因為厲致誠已經站起來,雙手插衣兜里,側眸看著她︰「你不去看看嗎?今天的銷售結果。」

    林淺立刻也站起來︰「……好的,現在就去。」

    而他的眼中終於再次泛起溫和的笑意,輕聲說︰「你不會失望。」

TOP

第22章 觸手可及

    你不會失望。

    他說……你不會失望?

    這句話就像大力水手的菠菜,令原本病懨懨萎靡不振的林淺,眼楮一下子亮了。

    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因為早上銷量還很頹靡,現在能令厲致誠講一句︰「不失望」,那銷量豈不是應該……很好?

    破2000?不,這絕不足以讓厲致誠滿意。3000?甚至4000?

    跟著厲致誠身後,步入大廈、搭乘電梯,再次走向信息技術部的辦公室,林淺的整顆心都像要跳出來,先她一步跳到電腦面前去。

    一進辦公區,就見早上全都黑著臉的同事們,此刻個個紅光滿面。聽到動靜,轉頭望向他們︰「厲總!」「厲總!」「厲總,林助!」他們眼楮里分明有種異常亢奮的光芒。

    薛明濤、劉同、顧延之等領導也在,正坐在里頭的小屋里,不知在聊什麼,同時抬頭望過來,嘴角都有笑意。

    林淺再也把持不住了,就近伏低在一個同事的電腦前︰「今天銷量多少了?我下午沒在不知道。」

    那同事這幾天跟她也很熟了,此刻臉上燦爛得跟朵花兒似的,把電腦屏幕用力往她面前一扭︰「林助自己看!」

    林淺一眼就看見屏幕上的數字,眼楮都直了︰

    「7853?!」

    周圍人全笑了,鬧哄哄地說開了︰

    「是啊,總裁公告大概兩個多小時後,銷量才開始突然猛增,500、1000的跳,好家伙!現在下的訂單,都要三個月之後交付了,但是數字還在猛漲。」

    另一人又說︰「林助的網絡攻勢,功不可沒!」

    「雖死無憾了!」一個年輕小伙子感嘆道,「我真是雖死無憾了!」

    林淺的太陽穴都開始突突的跳。

    尼瑪幸福來得太突然了!老天終於還是公平了一回麼?

    哈哈哈!陳錚你個臭混蛋,我們一天賣了7853啊,你聽到這個數字會不會氣死?不行,她明天要不要發條短信給他?就寫︰陳總,托您的福,我們昨天賣了800件。哦,對不起,少打了一個0。哈哈哈!

    她正眼冒精光盯著屏幕胡思亂想著,小屋里的領導們卻已走了出來。顧延之笑吟吟地說︰「厲總回來了,讓厲總給大家說兩句。」

    所有人都抬頭看著厲致誠,林淺也轉身望著他。

    他就站在離她幾步遠的位置,聽到顧延之的話後,俊臉神色淡淡的。

    林淺的嘴角忍不住就上翹了——他應該更適應和習慣給那群憨直的大兵們打氣吧?現在他又會說什麼呢?

    而厲致誠站在燈光下,抬起平靜的眼眸,環顧一周,開口︰「今天大獲全勝,在座的諸位,都是功臣。」

    他頓了頓,大伙兒全都面露喜色。

    又聽他說道︰「現在,我們基本可以判斷,這一次的側翼反擊戰,已經奠定勝局,競爭對手無力回天。在可以預見的將來,他們的中檔產品市場,會被我們迅速蠶食。而我們其他品類的銷售,也會隨之回溫。」他最後停了停,看著大家說︰「我們終於,救活了愛達。」

    非常平實的一段話,語氣也很平穩,沒有任何煽動人心的表情或是措辭,卻令所有人同時一怔。因為他說「救活了愛達」。不知為何,這話令人的心情倏地變得凝重。凝重中,似乎又有一種情緒在無聲醞釀。

    沒有人說話。

    短暫的沉默後,所有人彷彿同時反應過來,大叫著歡呼著鼓掌著,將手里的文件資料丟下站起來,彼此激動地擁抱在一起。

    林淺的眼眶居然有些濕了。厲致誠講話的時候,她一直望著他。明明很樸素很剛毅的一段話,怎麼聽著卻讓人覺得心疼又驕傲呢!

    我勒個去!她現在到底對他是個什麼心態啊?怎麼有種「我家有boss終長成」的欣慰感覺?可同時又覺得甜絲絲的心慌慌的?

    就在這時,厲致誠仿佛察覺到她的視線,轉頭看過來。林淺下意識剛要拍兩句馬屁,恢復自己正常戰鬥狀態,胳膊卻忽然一緊,已經被身旁的高大年輕的男工程師拉進懷里,緊緊一抱︰「林助!」

    林淺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已經松手,又去抱身旁的中年工程師了。

    林淺莞爾一笑,又跟身旁幾人擊掌的擊掌、擁抱的擁抱,慶祝勝利。嘿嘿嘿,她林淺今後在信息技術部,就算是自己人了。

    正東想西想,一回頭,就見幾個領導,也很應景的走進工程師的隊伍中。厲致誠就握著剛才抱她那工程師的手,還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語了幾句什麼,那工程師一臉榮耀,喜不自勝。

    然後厲致誠松開他,又跟其他幾個人握了手,然後腳步一轉,就到了林淺面前。

    林淺心情實在太好,一時也未想太多,笑眯眯的伸手要跟他相握,同時大大方方地拍馬屁︰「boss萬歲!」

    燈光下,厲致誠身形頎長如修竹,柔黑精神的短髮下,眉眼極難得是溫和而沉靜的。林淺還沒反應過來,手臂一緊,就被他拉進懷里。然後他的一隻手在她背上輕輕一拍,就像對其他人一樣,以示鼓勵。

    林淺的心跳突突的。她清晰聞到他身上清淺的味道。還有他握住她手腕的手,明明十分有力,就跟烙鐵一般。還有他放在她背上那隻手,五指指尖蘊藏著力道,分明按住了她,把她按進他懷里。

    旁人都在笑都在說,沒人注意到他倆的異樣。而事實上,他們表面看起來也毫無異樣。

    「林淺。」他輕聲在她耳邊說,「我很高興,沒有令你失望。」

    ——

    這一天,是一個開端。到了午夜時分,這個子品牌的全天銷量,突破了8500。

    第二天,達到了1萬2。

    之後幾天,銷量逐漸回落並穩定,但依舊維持在同類網絡旗艦店難以企及的高銷量上。

    而到這一年年底的時候,愛達這個主品牌的全年銷量,在中檔皮包中排名全國第一,並且比第二、三、四、五名加在一起的總銷量還多。而果真如厲致誠所說,其他品類的箱包在這個主品牌的帶領下,雖不及過去的業績,但也逐漸回溫,及至年底,愛達全年營業額已逼近司美琪,全面翻身。這是後話。

    再回到當晚。

    這天,林淺回到家也已很晚了。大起大落的心情後,暫時沒精力整理某些亂糟糟的思緒,胡亂沖了個澡,躺床上剛要睡覺,卻接到了久違的林莫臣的電話。

    這段時間,林淺沒給他打電話,他也沒有打過來。兄妹倆早有默契,在愛達生死存亡的關頭,她不提,他也就不問。

    現在好了,雨過天晴,情勢一片大好。

    林淺躺在床上,懶洋洋地說︰「兄台,有何貴幹?」

    林莫臣的嗓音里也噙著淺淺的笑意︰「恭喜你。」

    林淺︰「謝謝。」

    到底對哥哥依賴甚重,林淺忍不住又講了這幾天驚心動魄峰回路轉的經歷,只除卻對自己被打那一巴掌,隻字未提,林莫臣一直安靜地聽著,聽到她說跟厲致誠建議要賠掉2000萬時,倒是低聲笑了︰「城門立木。這招用得不錯。」

    林淺還含著笑,正要往下說,忽的愣住了。

    哥哥說「城門立木」?

    城門立木,取自古代商鞅徙木立信的故事。意喻采取奪人眼球的奇招,公開樹立威信,取信於民。

    這個成語,在現在用得並不多。但因為前不久,林淺剛剛看到過一次,所以他現在一說,她就記了起來。

    那是做厲致誠助理的第一天,她在露台,他正在看孫子兵法。當時他在紙上寫了幾個詞,其中一個,不就是城門立木?

    正想著,卻聽林莫臣淡笑道︰「小傻瓜,現在看清了嗎?還說給人家當老師。這一路人家天衣無縫環環相扣,把強於自己數倍的競爭對手耍得團團轉。我來交手還差不多。你今後謹言慎行,好好跟人家學,別丟我的臉。」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留下個呆呆的林淺。

    哥哥剛才說什麼?

    林淺只覺得腦子里有根筋在突突的跳,大腦異常清醒,又異常思緒翻滾。感冒的睏意瞬間被丟到十萬八千里外,因為哥哥的那番話,那個熟悉的成語「城門立木」,令她心中升起個不可思議而又難以置信的念頭。

    但她又有種感覺,那是她一路跟隨厲致誠走來,腦海里隱隱其實一直埋著這個可能性,但只要稍稍往這邊一想,就被她否決了——怎麼可能?

    她的心「怦怦怦」地跳,一下子從床上跳落,抓起自己的背包,從里面翻出軟皮筆記本。她記得那天看到他寫那幾個成語時,出於對boss的任何細節都要關注到位的心態,她還記下來了,記在了本子上。

    翻翻翻,翻了半天。腦子里卻電光火石般,把所有事全部重新串了一遍——

    如果按照哥哥的說法,一切都是厲致誠計劃安排的,那麼一切都要推倒重來。

    所以,他當初爭奪明盛項目也是假意的,只為引司美琪入局。目的是?對了,他提出了近乎苛刻的投標條件︰定價不超過市價的30%、3個月的交貨期。這就是他的目的!是讓司美琪在高檔皮具的市場價格和庫存量上受嚴格限制,不能再狙擊他們。

    而他的目標,一開始就是司美琪那廣闊的、巨大的中檔皮具市場?只是要聲東擊西?

    那奸細呢?他是否提前知道奸細的存在,反過來利用了他們,最後還將他們送進了監獄?

    是了,還有那三千萬,為什麼他將獲獎人數定為2000?當時她沒細想,現在回想,賣地的三千萬,剛好用光!難道他早知道會出錯?

    腦子里亂糟糟地想著,手上卻終於找到了當初的筆記。她定了定神,心跳如雷的看著那五個兵法成語。然而瞬間,心跳卻變得更快了。

    因為那五個詞是——

    請君入甕。

    借刀殺人。

    聲東擊西。

    城門立木。

    以逸待勞。

    林淺拿著筆記本,呆呆地坐在床上。

    她心中是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恍然、震驚、茫然……還有陌生。

    是了,陌生。

    她根本從未看清過他。

    她腦海里再次浮現出厲致誠的容顏。但這一次,不是他在火車上驚鴻一瞥的沉默冷峻,不是他背著她走過水窪泥濘時的挺拔溫柔。而是他今晚坐在她身旁時,用那雙漆黑的、沉如冬夜的眼,勢在必得地望著她說︰

    「我想要得到的,我已經看到,觸手可及。」

TOP

第23章 孫子兵法

    冬日的清晨,天空呈現一種灰暗清冷的白,廣闊的園區在這片暗白里,顯得格外冷寂。

    初戰告捷的次日,對於厲致誠來說,並沒有太大不同。七點不到,他就如往常般抵達辦公室。

    七點整。

    坐在沙發上的他,低頭看了看表,然後抬頭,往門外的小隔間望去。

    澄亮的燈光下,林淺的辦公桌上整潔明淨,小小的鮮嫩的綠植,擱在桌子一角。

    她還沒有來。

    厲致誠不急不緩地起身,走到書架旁,取下本行業雜誌,翻到某一頁。然後又走回沙發旁,把雜誌就這麼攤開放到茶幾上。

    等待。

    然而到了八點,平時幾乎跟他一個作息的林淺還沒來。厲致誠再次抬頭,看一眼她的座位,而後低下頭,繼續看資料了。

    直至九點上班鈴響,才在那一眾紛沓的腳步聲中,聽到熟悉而輕盈的那一個,走進了隔間。一陣窸窣的聲響,是她如往常般脫外套、坐下、打開電腦。然後她桌上的電話響了。

    「您好,總裁辦公室。」清甜的、柔軟的嗓音。

    一直坐在里間沙發上的厲致誠,這時抬起頭來,透過半掩的屋門,恰好看到她的側臉,白皙清透,唇色緋紅。

    厲致誠的眉頭無聲無息地揚了揚,繼續低頭看資料。

    聽聲音,看顏色,這女人的感冒好得差不多了。

    ——

    林淺掛掉電話,望著桌上幾份等待厲致誠批示的報告,沉默了幾秒鐘。

    今早的晚到是她故意的,其實早早就醒了,但就是不想來。因為想著要跟他像平時一樣,兩人獨處一兩個小時,怎麼就有點渾身不自在呢?

    他分明是一匹狼,甚至也許是最凶殘強悍的一匹,她卻把他當成了一隻羊。

    唉!好想沖進去對他劈頭蓋臉一頓大罵,這是個什麼心態?

    林淺當然不會真的去罵了,甚至當她拿起文件,走到他門口輕敲時,臉上還自然而然浮現職業的笑容。只不過,頂多就能這麼假假地對他笑一笑了,她一點也不想像以前那樣,對他開懷而笑。

    哼。當她林淺是什麼人?雖然他做這一切籌謀都無可厚非,但怎麼能把她也套進去了?她難道是個腦子直愣愣的普通角色嗎?

    正有些鬱悶地想著,另一個相反的念頭卻又滑進腦海里——話說回來,他布了那麼大那麼長的局,亦未刻意對她隱瞞才華。她每天在他身邊,卻一點沒看出來。難道她跟他的段數,真的相差那麼多……去去去,想什麼呢。

    從今日起,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對眼前這……

    深不可測的男人。

    她推開門,抬起頭,望著沙發上的厲致誠。

    陽光已經從雲層後浮現,照得冬日的室內一片橙黃的溫暖。他依舊一身筆挺的黑西裝,襯衫潔白,端坐於此。雙手輕搭在膝蓋上,沉靜中帶著一絲隨意。聽到腳步聲,他抬頭望著她,幽黑的眼楮平靜如水。

    林淺跟他的目光一觸,心臟竟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似的。她立刻在心中罵了自己一句︰單蠢!

    看看,看看!他這眼神,這姿態,怎麼看都是一不動聲色的腹黑。她過去怎麼會覺得他是一隻安靜的大貓呢!尼瑪貓和狼差那麼遠,她怎麼會看走了眼!

    盡管心中猶如萬馬奔騰,林淺臉上的笑容卻越發無懈可擊。動作幹練地將手里的資料遞給他,同時說︰「厲總,這份是技術部今早遞交的報告。這份是……」

    厲致誠伸手接過。兩人便如平時搭檔般默契,她簡單地說,他仔細地看,同時給出簡短的答復或者批示,她記在自己的軟抄本上。

    期間間隙,林淺不經意間抬頭,就見他低頭看得十分專注,兩道烏黑的長眉下,漆黑的睫毛、挺拔的鼻梁,俊朗沉毅得像一幅畫。

    昨晚的一個念頭閃過林淺腦海里——她真的,從未看清過他。

    很快,這例行工作就做完了。林淺拿起那疊資料,轉身就要走,甚至都有一絲急切。誰知一道清冽的嗓音從背後傳來︰「等等。」

    林淺腳步一頓,轉身笑望著他︰「厲總,還有事?」

    男人正低頭看著另一份資料,聞言只用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沙發,頭也不抬地說︰「坐過來。」

    林淺心里又抖了一下。

    坐……過去?

    腦海里倏地閃現那天那個火熱的、強勢的吻。男人臂彎中清冷的、莫名的氣息,仿佛瞬間浮現在她鼻翼。

    像是察覺到她的遲疑,他緩緩抬起了頭,眸色清亮地望著她。

    「這份權威雜誌上,有去年的十佳箱包單品評鑒。」他的手指在桌面那份放了許久的雜誌上輕輕一點,「也有司美琪的一款產品。」

    林淺明白了——這是要她過去參謀呢!

    她決定直接裝傻。

    神色自若地走到他身旁,但坐下時,還是下意識地隔了一尺的距離。無視他停在她臉上的灼灼目光,拿起那雜誌,就全神貫注地看了起來。

    這一看,倒是十分熟悉。因為這份報道,她之前在別的地方也看過。權威雜志從「質量、外觀、性價比、銷量、網友評價」五個角度進行評比,選出了2013年十個最受歡迎的箱包單品。

    看到這份報道,其實還蠻令人震撼的。因為排名前一到三的,全是新寶瑞的產品。之後有司美琪,也有別家。愛達如今主推的vinda品牌下的一款包包,也在第八名。只是去年的銷量慘不忍睹而已。

    不知明年這時候,vinda是否會殺進前幾名呢?

    這麼想著,林淺習慣性地拿起報告,就自己所知的情況,給厲致誠講解起來︰「厲總,第一名,是新寶瑞的一款休閒包。這款包據我所知推出有三年了,優點在於外觀時尚、質量不錯,價格也有優勢;第二名,是新寶瑞的一款專業戶外包。國內戶外做得好的企業其實挺少,新寶瑞這款也算是賣火了,但價格也偏貴……”

    講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她在幹什麼呢?還把他當成那個初生之犢不懼虎的boss?他既然能游刃有餘地將司美琪玩弄於股掌之上,這些企業間的基本信息,又怎麼會不了如指掌?

    那他叫她過來幹什麼?

    林淺嘴里還心不在焉地說著,眼角餘光就往上瞟。只見他姿態閒適地靠在她身旁的沙發里,長腿還輕輕交疊著。一隻胳膊搭在她背後的沙發扶手上,另一隻手搭在膝蓋上。而她不用抬頭,也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像無處不在的空氣,將她籠罩。

    林淺的臉一下子就熱了起來。

    這家伙……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里——他是個目的很明確的男人。

    這麼想著,林淺的臉更熱了,草草將手上的雜誌一放,就想趕緊開溜︰「厲總,我知道的就這些。」

    他卻靜了幾秒鐘。

    「你的臉很紅。」低沉溫涼地嗓音,就在她耳邊。

    林淺也靜了一瞬,旋即抬頭微笑看著他︰「嗯,可能是感冒還沒好吧。那我坐遠點,別傳染給你了。」說完就想起身,躲開他若即若離的臂彎。

    誰知身子剛一動,肩上已是一沉,他的手放了上來,按住了她。

    林淺的心頭突地一跳——這下是真在他懷里了。

    四目凝視。他的俊臉就在離她很近的位置,那隻手依舊牢牢按在她肩上,令她坐在原地不動。而那漆黑而疏淡的眼眸里,映著她小小的心慌意亂的倒影。

    誰都沒說話,屋內的空氣仿佛跟他指尖的溫度一般,灼燙得她的臉難受。而他就這麼盯著她,高大修長的身軀將她環在沙發和他之間。

    林淺的心突突突跳得厲害。一個聲音在腦海里嚷道︰他怎麼這樣?!有他這麼追人的嗎?沉默又強勢,難道就吃定了她不會逃離?

    另一個聲音卻冷冷淡淡地嘲笑著︰林淺,你確定他這是喜歡你?他這麼深藏不露一個人,你現在都摸不清他的斤兩,將來就不怕吃不了兜著走?

    ……

    林淺穩了穩心神,望著近在咫尺地的他,開口了︰「厲總,我覺得這次,愛達真是柳暗花又一村。」

    他看著她,眸色似乎越發深沉。

    林淺的心胡亂跳得厲害,有那麼點憋屈,又有那麼點莫名其妙的慌亂,還有破釜沉舟的勇氣。她接著說道︰「我們雖然失掉了明盛,但一轉頭,司美琪的中檔箱包市場,卻是豁然開朗毫無阻隔。看來天道酬勤,上天還是幫著愛達的。」

    這番話她說得平平靜靜,講完後,就直視著厲致誠。

    厲致誠也看著她,漆黑漂亮的眼里,沒有半點起伏。

    兩人就這麼安靜對視了一會兒。

    林淺忽然覺得自己有點荒唐。他是多聰明的人,這麼幾句話,肯定聽懂了。昨天即使猜出了真相,她也沒想過要跟他挑明。可今天不知怎的,肩膀被他這麼一按,她就覺得非挑明不可。

    然而她盡管糾結,盡管懊悔,盡管沖動,卻萬萬沒想到,厲致誠眉目不動地按著她,第一句回答卻是——

    「生氣了?」他輕聲問。

    林淺不吭聲。

    他深深看她一眼。倏地松開了她的肩膀,身體也往後一退,暫時拉開了與她的距離。

    林淺一時間如釋重負,可被他按過的肩頭,卻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觸感殘留著。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靜靜看著他。

    他的神色淡淡的,抬手翻開了桌面左上角的一本書。林淺看清封面,心頭一震——正是那本《孫子兵法》。

    只見他長指輕拈,從里面抽出了一張白紙,轉頭看她一眼,直接放到了她面前。林淺眼楮一瞟,不正是當初那張寫著兵法計謀的紙?剛勁有力的筆跡如昔︰請君入甕、借刀殺人……

    「我從未主動向你隱瞞。」他緩緩地說,「而是情勢所逼。」

    林淺還是沒做聲。

    他這是幹什麼……

    這算是在向她主動解釋?

    一個城府詭譎的人,這麼乾脆地坦誠自我?

    哼……為什麼她突然有點想笑呢?

    看她不說話,他沉靜片刻,再次翻開《孫子兵法》,從里面又拿出一張疊好的紙條,轉頭再次看著她。

    「這樣的東西,我大概會寫三張。這是已經寫好的第二張。」他將紙條夾在長指間,眸光湛湛地望著她,輕聲問,「你要看嗎?」

TOP

第24章 我所欲也

    一個月前。

    那還是初冬,林淺剛到愛達集團報道,而厲致誠也剛剛轉業歸來。

    坐落於霖市西郊的綠苑療養院,仿佛早早被冬的氣息填滿,河畔樹葉凋零,碧綠的水面也透著寒氣。

    愛達董事長徐庸就住在河畔的一座獨棟小樓里。趁著有陽光,護工和助理把坐著輪椅的他,推到屋前的草坪上,曬著暖暖的太陽,喝一杯熱騰騰的清茶。

    很快,老人期盼已久的客人,終於到了。

    年輕的男人終於褪去了軍裝,然而穿著休閑裝的身影,依舊比尋常人還要挺拔英武,在綠茸茸的小山坡上,投下筆直的剪影。

    「爸。」他在徐庸的輪椅前站定。明明已經長成成熟穩重的男人,卻依舊如少年時期般惜字如金,目光也依舊深沉平靜。而在商場縱橫數年的精明父親,也一如既往看不清這個兒子的心。

    徐庸卻有些感傷,拍拍自己身旁的長椅︰「坐吧。」

    簡短的聊了幾句。徐庸問清他的確已退伍,也已說服在軍中位高權重的外公,同意他棄伍從商,不由得心中暗暗欣喜不已。

    而厲致誠更多的是詢問助理和護工,父親的身體狀況。得到肯定答復後,只淡淡點頭,亦未見太多情緒反應。

    徐庸到底老了。老了,心境也就簡單了,所有的興趣和希望都寄托在兒子身上。於是笑著問︰「為什麼這次肯回來接手愛達?」

    厲致誠親手推著輪椅,將他推到無人的一棵大樹下,這才答道︰「大哥生前,曾跟我有過約定。」

    聽他提到三年前車禍逝世的長子,徐庸不由得心頭一痛。他知道因為父母離婚,兩兄弟自小分開,但感情一直很好,如果說能有什麼人走進這個沉默寡言的二兒子的心,大概就是他的長兄了。

    「什麼……約定?」徐庸的聲音有點啞。

    厲致誠站在他身後,鴨舌帽遮住了他的眼和表情,淡淡的嗓音,卻是字字千鈞︰

    「如果他有事,我來保愛達。」

    所以他歸來。

    君子一諾。雖然生死相隔、困難重重,待他披荊斬棘、縱橫捭闔,開出一條血路去赴約就是了。

    父子倆都沉默了一會兒,厲致誠再次開口︰「我有三個條件。」

    ——

    厲致誠走後,徐庸還久久地坐在樹下,沉思。

    身後的助理試探地問︰「董事長,您在擔心?」

    徐庸卻笑了︰「不,只是有點感慨。」

    想著他三個苛刻的條件,就讓人忍不住感慨啊。

    雖然他是他的兒子,還是個忠誠孝順又重諾的兒子。但果然被軍人外公培養得很好,本質里,已經是一匹凶悍強勢的狼了啊。

    他也許真的能救活愛達。

    然而就像狼的天性,盡管為踐諾而來,他也會徹底佔有和控制愛達,納入他的權力範圍。連他這個父親,今後都不允許染指呀。

    ——

    而這時,厲致誠正沿著河堤,壓低帽檐,漫步在陽光下。

    有的時候,緣分是種奇妙的東西。就譬如他此刻一抬頭,就看到個眼熟的女人,站在不遠處另一棵樹下,望著另一個方向,像是在發呆。

    此前厲致誠對林淺的印象,是火車上很吵,但是嗓音又格外動聽的女人。而且那麼巧是愛達的人,那也就是他的人,所以他出手相助。

    還有個印象,就是他初次抵達愛達後,據顧延之所說,賴著不走的前任ceo的助理,也是個挺倒霉的女人,照片上的笑靨如小野花般綻放。

    但此刻,她孤零零的站在大樹下,表情是悲傷的,淚水閃了閃又壓了下去。像是被人拋棄的小動物,沉默、委屈但是又很堅強。

    從這里出療養院只有一條大路。她在前面慢慢地走,厲致誠就在後面無聲無息地跟。等看到她上了一輛公交,厲致誠看了看已然漆黑空曠的郊區天色,看著她孤獨一人坐在黑漆漆的大公交上,靜默片刻,也跟了上去。

    ——

    時間再回到今天,愛達側翼戰初戰告捷的次日早晨,頂層總裁辦公室里。

    「要看嗎?」厲致誠的嗓音清涼如水。白皙的俊臉上,黑眸幽沉而平靜。

    林淺當然想看。甚至連目光,都下意識追隨著他手上的紙條。

    但是……

    他保持端坐姿勢不變,人高馬大西裝革履坐在她面前。陽光從他背後射過來,將他的黑色西裝和短發,都涂上淡淡一層光澤。而他一隻手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另一隻手,就夾著那張錦囊妙計,輕輕搭在一旁的沙發靠背上,離她有點距離。

    「要看……」他盯著她,慢慢地說,「就自己過來取。」

    他明明什麼過頭的話都沒說,林淺的臉卻陡然又熱起來。

    為什麼這句話的潛台詞,聽起來就像在說︰想看,就到我懷里來?

    林淺一動不動,看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緊握的雙手。

    是的,他就是這個意思。

    這紙條上如果寫著他下一步的謀略,那就關乎著他的身家性命,關乎著愛達數億的將來。他憑什麼給她看?除非她是他的……女人。

    除非她選擇到他懷里去。

    他的意思,再明確不過。坦蕩而直白,強勢而……蠱惑。

    林淺的臉暈上一層層的紅。

    她抬起頭,靜靜地望著他。

    還是那張沒有太多表情的臉,眸色沉沉湛湛,身姿筆直挺拔。林淺腦子里,卻突然冒出許久前的那個晚上,他沉默地坐在她身旁,吃著烤紅薯,耳邊的虎爪一動一動的樣子。

    「厲總。」她輕聲地、但是平穩地答道,「我還是不看了。如果沒其他事,我先出去了。」

    她朝他點點頭,起身,朝門外走去。

    眼角餘光,能瞥見他一動不動,坐在原地望著她。

    剛走到門口,卻聽他的聲音再次傳來︰「林淺。」

    林淺腳步一頓,轉頭望著他,笑意平和︰「還有什麼事?」

    他靜靜望著她,眸光明亮︰「那晚,是我第一次吻女人。」

    林淺心頭突地一跳,沒出聲。卻又聽他溫涼的嗓音再次響起︰「也是我第一次,想要得到一個女人。」

    林淺倏地抬頭望著他。

    尼瑪……

    挑明了!

    在她委婉的回避後,他的反應居然是……不退反進,更加直接的挑明了!

    望著他黑漆漆的漂亮眼楮,林淺的視野仿佛都跟著心跳,突突突的震動起來。

    這下好了,她……要如何作答?

    ——

    同一個上午,陳錚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聽到下屬匯報愛達昨天的銷售數字,愣住了。

    他有點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事實,但事實又是如此清晰的擺在他面前。他心中閃過某個猜測,某個異想天開的可能性。這可能性,令他的心情越發陰鬱起來。

    最後,在靜默了許久後,他終於把一切線索都串了起來。他的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定格在一個冰冷的微笑上。

    下屬試探地問︰「陳總,咱們怎麼辦?」

    陳錚抓起桌上的茶杯就丟到地上,冷冷地說︰「怎麼辦?我們現在,不是什麼都做不了嗎?」

    他抬頭,看著窗外燦爛無比的冬日藍天。

    厲致誠劍鋒所指,明眼人都能看出,司美琪原本佔據的中檔品市場已岌岌可危。

    他在心中發誓,一旦擺脫明盛項目,勢必全力反攻,將這塊領土奪回來。

    ——

    同一時間,新寶瑞總裁辦公室里。

    寧惟愷聽到助手匯報愛達這幾日的動向時,先是一怔,而後是微微一笑。

    「這麼說,我們埋在愛達的探子,因為修改網站數據,已經被公安機關扣留了?」他輕聲問。

    助手答︰「是。但是不是他做的,我也沒收到消息,查不到了。」

    寧惟愷坐在水漆沉光般的大班桌後,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在桌面點啊點。過了片刻,笑了,抬眸看著助手︰「原浚啊,我們有對手了。」

    助手原浚從他多年前白手創業時就跟著他,對這一局亦看得通透。他想了想,點點頭,又說︰「這個厲致誠,的確是個厲害人物。不過以愛達實力,就算這個品牌做起來,距離新寶瑞還是有很大差距,無異以卵擊石。」

    寧惟愷點頭︰「是啊,好在我最擅長的就是恃強凌弱、趕盡殺絕。」

    原浚微微一笑,將收集的愛達一眾人等的詳細資料遞給他。

    寧惟愷仔仔細細看著,翻到最後,突然扯了扯嘴角,笑了︰「林淺?是中x大畢業,今年25歲,看似圓滑實則囂張的那個姑娘林淺?」

    原浚有些意外︰「寧總認識她?」

    對一切都輕描淡寫、嬉笑怒罵的寧惟愷,這一回,卻沉默下來。盯著屬於女人的那一頁薄薄的資料,看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

    「怎麼不認識?她是我的初戀。」他臉上的笑意更盛了,「當初分手時,這姑娘可是被我傷透了心啊。」

TOP

第25章 你進我退

    「也是我第一次,想要得到一個女人。」

    講完這句話,厲致誠就抬眸,盯著林淺。

    果不其然,女人原本就紅暈暈的臉,變得更紅了。連耳朵根都染上那胭脂般的顏色。一雙原本靈動的眼,此刻忽閃忽閃,躲躲閃閃,就是不與他直視。

    厲致誠也靜了一瞬。他不急不緩地端起茶杯,低頭輕抿了一小口。

    她心里有他,這一點毋庸置疑。在那麼多個患難與共的夜晚,她用那濕漉漉的、包含著也許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復雜情意的雙眼,望著他。

    一個女人如果不愛一個男人,不會用那樣的眼神望著他。

    望到連他的心,都隨之無聲悸動。

    然而盡管對她勢在必得,此刻,直接袒露心跡的當下,厲致誠不動聲色地望著她緋紅的臉,還有她垂在身前,下意識用力絞在一起的十指,竟覺得胸膛中一顆向來沉寂的心,仿佛也隨著她的手指,輕輕被擰起。

    他的女人。這世上也許唯一可以掌握他的心的人。

    她卻還在猶豫。猶豫要不要靠近。

    「林淺。」他盯著她,緩緩開口,「不要猶豫。」

    話音剛落,果然見她神色更窘迫了,雪白的小小的牙齒,輕咬著下唇,臉色酡紅得像火。

    就在這時,她身後、隔間她的位置上,電話突兀地響了起來。

    然後厲致誠就看到,林淺臉上明顯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竊喜神色,但很快恢復一臉若無其事。

    「厲總,我先去接電話!」她飛快地、心虛地看他一眼,轉身「噔噔噔」快步就走了出去。

    厲致誠坐在原地不動。沉靜銳利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的身影,還有她在門外狀似專注工作的秀美側臉。

    片刻後,他垂下眼簾,兀自緩緩笑了。

    畫地為牢,欲擒故縱。他已見勝利曙光。

    ——

    「調崗申請。」

    林淺在鍵盤敲下這幾個字,愣愣地看了一會兒,又連按退格鍵,把這幾個字都刪除掉。

    她往桌上一趴,嘆了口氣。再用眼角餘光瞟了瞟辦公室里,厲致誠映在牆上的頎長影子,又暗嘆了口氣。

    大清早的,boss居然表白了。

    這要怎麼辦才好?瓜田李下,抬頭不見低頭見啊。

    誠然,她對曾經那個正直實誠、屢敗屢戰的厲致誠,是有好感的。但那份好感,還不足以令她就此同意做他女朋友。

    而現在,他已不是那個他了。她到現在都還有點沒緩過勁兒來。

    她只覺得陌生。一種空空蕩蕩的,讓人握不住的陌生。

    只是想到這一點,怎麼心中會有一點點不是滋味的感覺呢?

    就在這時,桌上電話又響了。

    剛剛那個幾乎救了她命的電話,很意外,是一個股東打來的。

    愛達沒有上市,但股份清晰。厲致誠的家族是絕對控股大股東,此外還有一部分股份,散落在其他管理層和一些老人手里。剛剛打電話的,就是一個退休在家的小股東,也是董事長當年的好兄弟之一。林淺還是第一次接到這種人物的電話。

    他想見厲致誠,同時還詢問了網絡旗艦店的銷量如何,言語之間,似乎很關心是否有股東分紅。

    林淺立刻就明白了。愛達苟延殘喘已久,如今在萬眾矚目下開始翻身,相關利益方自然聞風而動。林淺不敢輕易答應,她估計厲致誠多半不會見這股東,於是只模擬兩可的應承下來。

    而此刻這個電話,也令她挺意外。

    是華東區一個大區銷售經理打來的。這種人物,掌管著一個大區數十家門店的銷售,都是人精。

    「林助理,我們幾個大區經理,都想向厲總當面陳情啊。」他似笑非笑地說,「現在網絡店把價格做那麼低,我們門店本就不好做,現在更沒法做了。怎麼辦?」

    ……

    掛掉電話,林淺將剛剛兩個電話的內容重點都寫下來,然後深吸一口氣,望向總裁辦公室半掩的房門,起身又走了進去。

    厲致誠已經坐到大班桌後,聽到腳步聲抬頭,漆黑銳利的眼,靜靜地看著她。

    林淺還沒講話,在他的注視下,臉竟然自動自覺地飛快熱起來。

    尼瑪……她在心里暗罵了自己一句,眼楮盯著他襯衫挺括的肩膀,避開他的視線,說︰「厲總,剛剛來了兩個電話……」她將寫有重點的紙遞到他面前,同時簡短地解釋了一下。而後就垂首不言,等他決斷。

    果然,如她所料,厲致誠靜默片刻,淡淡的嗓音傳來︰「不見。」

    「好的。」她答得乾脆,心思也轉得飛快——愛達本是無望泥沼,厲致誠在危難時入主,靠幾個心腹骨幹的力量,推動這一系列大刀闊斧的舉動。但這個數千人的企業何其龐大,利益關系也是錯綜復雜。他贏了這一個項目,並不代表就此翻身,更不代表已將這企業牢牢控制住。現在雖有了一個新希望,但稍有不慎,這個希望就有可能被其他泥沼拖垮、淹沒,而他的努力付諸東流。

    林淺忍不住抬眸,看一眼他沉靜的容顏。

    盡管初戰告捷,他未來的路,依舊不會容易。

    等等,想什麼呢?她竟然還當他是那個經驗不足的男人,習慣性的心生憐惜、替他作想。

    呵……他根本不需要啊。

    「還有事?」低沉清冽的聲音,再次輕輕傳來。

    林淺一怔,這才發覺自己在他面前走神太久了。

    她不用抬頭,都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似空氣般無處不在,籠罩著她。而他那句「還有事」,仿佛意有所指,令她心頭一緊。

    整個辦公室,仿佛都沾染著他強勢清冷的氣息,陷入一片曖昧的沉寂。

    林淺頂著張緋紅的臉,抬頭看著他。

    他也用那黑漆漆的眼楮,一言不發地望著他。那眼楮照舊是深沉的,她看不透。

    林淺的目光是堅定的,聲音卻輕軟得像蚊子︰「厲總,我個人……暫時還不打算談戀愛。抱歉。」

TOP

第26章 落子無悔

    十分鐘後。

    林淺單手托著下巴,眼楮盯著屏幕,看似全神貫注。

    耳朵,卻不由自主聽著旁邊辦公室里,任何一丁點動靜。

    咯撘、咯撘……boss站起來了,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啪嗒啪嗒……他坐下了,在敲鍵盤;窸窣細碎的聲響……他在翻閱資料文件……

    聽起來,一切如常,甚至還挺充實的。沒有任何失戀後方寸大亂、情緒突變的徵兆。

    林淺不由得松了口氣。

    轉念一想,她又瞎操心了吧!他那樣的人,應該會把情緒和感情控制得很好吧。又或者,盡管失戀,但感情這種事對於他而言,本身就沒有多重要——參見他的同類林莫臣就知道。

    可林淺心里卻有點焦躁,拿著鼠標,在屏幕上一陣瞎點。

    感情的事,並不是你拒絕了他、你不愛他,你就是贏家,你就歡欣鼓舞暢快自如了。感情的作用永遠都是相互的,是一把雙刃劍。

    剛剛講完那句話,林淺就想咬自己的舌頭︰她的語氣,怎麼跟學生向老師承認錯誤似的?心虛又傻氣?

    然後,就看到他端坐在大班桌後不動,俊臉也始終沒有任何表情,就一直用那雙黑漆漆幽沉沉的眼楮,盯著她。一直盯著她,盯得她心里惴惴的好不舒服。

    然後她就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胡亂找了個藉口,轉身跑了出來。

    ……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林淺這才驚覺,抬頭望去,顧延之和薛明濤不知何時站在她面前,她居然都沒發現。

    她立刻收斂心神,微笑望著他們︰「顧總、薛總,有事?」

    顧延之淡笑不語,看起來神清氣爽。薛明濤也笑笑︰「還沒換衣服?你不去?」

    林淺微愣,這才注意到他倆都穿著外套,薛明濤手里還提了個公文包,看樣子是要出去。她還沒答,就聽到身後響起不急不緩的腳步聲。厲致誠的聲音傳來︰「她去。」

    林淺動作一頓,隨即面色如常站起來,轉頭笑望著他︰「厲總。」

    她微微一怔。

    厲致誠已經穿好了外套,還是那件黑色的,整個人看起來挺拔又冷峻。很是精神的短髮下,那雙雋黑淡漠的眼,在她身上一停,嗓音沉緩︰「換衣服,我們出去。」

    沒有任何異樣,沒有任何表情。看起來跟平時沒有任何不同。與剛剛在辦公室里的強勢熾烈,判若兩人。

    「好的。」林淺立刻答,關掉電腦穿好外套,跟著他們三人身後走向電梯。

    ——

    轎車平穩行駛在環路上。

    開車的是薛明濤,林淺照舊坐在副駕。

    因為今天的銷售數據還在不斷攀升,薛明濤一邊開車,一邊跟兩位大佬笑談著。顧延之顯然也興致很高,甚至還打趣讓厲致誠請客。

    而林淺坐在前排,眼角餘光能瞥見厲致誠始終端坐如松,沉靜不動。對於顧延之的調笑,他時不時答上兩句。也不知是不是林淺的心理作用,只覺得他的嗓音今天格外低沉緩重,而整個車廂,仿佛都被他周身那清冷安靜的氣場填滿。而當他偶爾抬頭看著前方時,林淺就能感覺到那清澈如水的目光,卻也是灼人的,無聲無息落在她身上。

    於是她心里又涌起那不是滋味的感覺,變得越發安靜。

    然而這份安靜,卻引起別人的注意。

    薛明濤將車開進一片嶄新的工業園區,同時側眸看一眼林淺︰「小林今天怎麼這麼沉默?感冒還沒好?」

    林淺這時也意識到,自己上車後一句話沒說。按說今天是初戰告捷後的大好日子,她這樣的確反常了。

    薛明濤話音一落,她就能感覺到後排兩個男人,目光同時落到自己身上。她馬上燦爛的笑了笑,說︰「是有點。」

    原本只想含糊應付過去,誰知這時正好一個紅綠燈,車停下了。薛明濤關切地轉頭望著她︰「舌頭吐出來我看看?」

    林淺︰「啊?」

    薛明濤已經四十多歲,經過這一役,對她也頗為欣賞,待她就跟大哥似的。見她愣愣地望著自己,笑了︰「我以前是學中醫的,看看舌苔和喉嚨。」

    「哦。」林淺側轉身體,朝他張開嘴,吐出舌頭,「啊——」

    誰知這個角度,她眼珠一轉,一眼就看到,厲致誠西裝筆挺靠在座椅里,雙手搭在膝蓋上,露出一小節雪白的襯衫袖口。他正盯著她,那目光跟早上跟她表白時,一模一樣,沉亮又逼人。

    林淺被那目光盯得心頭一抖。她還吐著舌頭呢,突然臉就燙起來。下意識飛快地把嘴合攏,微微偏頭,避開他的視線。

    不讓他看。

    薛明濤奇怪地看她一眼︰「突然躲什麼……看著挺好,應該沒有發炎了。就是臉怎麼還這麼紅?發燒了?」說完就抬手,往她額頭上一捂。

    於是林淺就更加強烈地感覺到,厲致誠的目光再次停在她臉上,停在薛明濤手觸踫的地方。

    林淺默默地繼續臉頰發燙,薛明濤羅里嗦說讓她多喝水什麼的,也沒仔細聽。

    尼瑪……這叫什麼事啊?

    她明明已經拒絕他了。可此刻,她跟他之間,怎麼有種……她已經是他的所有物的互動錯覺?她的一舉一動,仿佛都被他的目光牢牢鎖住。而她竟然也自動自覺過濾掉其他人,唯獨對他的一舉一動如此在意。

    也許……是因為厲致誠的氣場和存在感太強大了?

    ——

    轎車在距離愛達集團不遠的一片新工業區停下。

    此時已臨近中午,陽光照在大片灰褐色、嶄新的辦公樓上,園區里綠樹遍植,風景清靜優美。林淺知道,這片園區市政府投資修建的,對外出租出售。因為很新,只有幾座樓是裝修好的樣子,掛著公司的牌子,園區里幾乎見不到一個人。

    他們來這里幹什麼?愛達大片廠區都廢置著,還有部分廠區都抵押給銀行了。

    三個男人都是人高馬大,走得很快。林淺快步跟在後頭。這一路薛明濤低聲跟兩位大佬介紹著情況,而厲致誠走在前頭,沒看她,也沒跟她講話。

    最後,他們進了園區深處的一座三層白色小樓。與愛達總部典型的上世紀90年代裝修風格不同,這里布置得簡潔素雅,黑白兩色為基調,極富現代氣息。

    林淺看著這環境,腦子里突然冒出個念頭︰這里,是按照厲致誠的喜好布置的啊。

    她抬眸看向站在落地窗前,雙手插西裝褲兜里,正眺望著園區環境的厲致誠。

    他為什麼要買或租新辦公區?他想幹什麼?

    但他們沒解釋,她也就忍著不問。四人一間間屋子看過去,大多時候,是顧延之諸多挑剔,對裝修提了些意見。而厲致誠只淡淡地點一兩處。薛明濤一口應承下來,說回頭讓人照這樣修改。

    偶爾,厲致誠轉身出房門,與她正面對上。她兀自移開目光,裝傻不跟他對視。而他側臉平靜,步伐穩健,與她擦肩而過,亦無半點異樣。

    這令林淺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這才對嘛,回到boss跟助理的狀態,很好很好。

    她其實還是很喜歡,跟在他身邊做事的。

    三層南側的區域,明顯是留給管理者的,全都隔成一間間小屋,裝修也更精致些。到其中一間朝南的小屋時,林淺意外地留了神。因為這間屋的裝修都是暖色調,辦公桌也不是其他屋的黑漆色,而是明淨的米色。一側的玻璃窗,被做成妙曼的幾何形狀。整間屋看起來清新又雅致。

    這次顧延之走進屋里,笑笑沒講話,也沒發表挑刺意見。薛明濤則環顧一周,點頭說︰「這間屋我感覺是最好的,朝向、裝修、風格。」說完就微笑看著林淺。

    林淺微怔︰這是讓她也發表意見?

    還沒開口,就見原本安靜站立在書案前的厲致誠,也轉身望著她,嗓音疏淡︰「你認為如何?」

    林淺直視著他在燈下沉黑的雙眼。

    她跟他……終於又講話了啊。微笑答︰「我覺得挺好的。」

    他就沒再說話,轉頭看向另一側。

    林淺了然——莫非,這間辦公室,是給即將到來的某位女性管理者準備的?

    誰啊?讓厲致誠都關注了這里的裝修,還難得開口跟她講話了,問她參考意見。

    ——

    林淺懷著一肚子的疑問,跟著他們三人離開了這片園區。

    回到愛達時,薛明濤請兩位大佬先上樓,讓林淺跟他一起再去找裝修方,落實剛才的一些事項。林淺欣然應允,她也不想回到辦公室,對著厲致誠,給彼此一點時間再緩沖一下更好。

    路上,林淺終於忍不住問了︰「薛總,今天看的新辦公樓,到底是要幹什麼的啊?」

    薛明濤很意外地看她一眼︰「你還不知道嗎?我還以為厲總會直接跟你說呢,都叫你去看辦公室了。」他笑了笑,壓低聲音說︰「厲總很快會把現在賣得火的vinda品牌剝離出來,成立新公司。跟愛達是投資和債務關系。其他的,你慢慢看吧。」

    林淺一下子怔住了。

    原來,是這樣。

    她早上還在擔心,vinda品牌會被愛達集團的泥沼拖累,擔心厲致誠要如何掌控整個集團。可看今天的新辦公樓,厲致誠之前不僅著手外部商戰,甚至連內部整頓也在同時準備。

    他完全把局勢看得透徹清晰。現在外部勝局已定,就開始著手強勢控制內局。一步一步,環環相扣,算無遺策。

    這個男人的心思,到底有多深?

   ——

    這天,林淺再次回到辦公室,已經是傍晚七點多。

    她先去信息技術部的樓層,詢問了今天的銷量。得到驚喜的答復後,心情也隨之絢爛起來。而因厲致誠而生的那一點憂鬱,仿佛也變得雲淡風輕。

    然而boss氣場強大,這個認知實在千真萬確。當她再次走出電梯,踏入頂層,只遙遙望著他半掩的辦公室門,松弛了大半天的心,仿佛又緊提起來。

    大家都是成年人,現在相處應該沒什麼尷尬了吧?

    他應該,也不會用那種叫人心慌意亂的目光,看著她了吧?

    然而走近了幾步,卻見她的座位上坐著個人。熟人,總經辦的楊曦茹,她的手下。

    林淺笑著走過去︰「怎麼了,找我有事?」

    楊曦茹馬上站起來,笑意乖巧︰「林姐,我上來看看,先熟悉一下。有什麼事你也可以先吩咐我做。」

    林淺微怔︰「你來熟悉什麼?」

    楊曦茹也愣了一下,說︰「總裁助理崗位啊。」她也是個乖覺的女孩,見林淺神色不對,立刻壓低聲音,老老實實地說︰「林姐,我一個小時前接到顧總電話,說你很快會調崗,讓我準備一下,來做總裁助理。」

    林淺還沒說話,就聽門內傳來熟悉地低沉男聲︰「林淺,進來。」

    楊曦茹朝她吐吐舌頭,林淺卻笑不出來。推門,走了進去,反手帶上。

    當她抬頭,看到坐在沙發上、臉色沉靜的厲致誠時,一個念頭滑進腦海里——

    是因為早上的事,所以他要將她調崗了?

    的確,這對彼此來說,對於職場上下級來說,應該是最好的處理方式。她早上不是也有過申請調崗的念頭?

    可她主動請辭是一回事,他把她調走一回事。

    他對她的感情,原來就只能維持一個白天。遭到拒絕,就立馬讓她走人?

    「坐。」他靜靜抬眸望著她,依舊是那清冷英俊的模樣。但眼中少了白天的幽深強勢,多了幾分慣有的平靜。

    林淺不動聲色地坐下來。

    厲致誠將桌上的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林淺掃一眼封皮︰解聘協議書。

    這事兒實在來得太突然,林淺定了定神,她覺得有些難以置信,但事實又擺在眼前。

    那解聘書,她連翻都懶得翻。一股傲氣直沖心頭,她抬眸盯著他,隔著張桌子,牢牢地盯著他︰「是因為早上的事嗎?」

    她語氣不善,厲致誠眸色一斂,盯著她微紅的臉頰。

    片刻後,那深不可測的眼眸里,居然露出一絲笑意。他低頭、伸手,替她翻開了面前的解聘書。

    「想到哪里去了?」他輕描淡寫地說,「你認為我會放你走?」

    林淺聽得心頭一震。也顧不得去琢磨他是否又是一語雙關,而是低頭看向那解聘書內容。只見第一頁正中就寫道︰「茲因林淺志願前往vinda公司就職,現與愛達集團達成協議,解除勞動合同……」

    林淺眨眨眼——vinda公司?薛明濤說的新公司,他們今天去看的新辦公場地?這麼快?心頭的火氣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好奇。

    「看後面。」厲致誠言簡意賅。

    林淺往後一翻,原來還重疊了一份新的聘書。她翻開一看,又震驚了。

    「林淺……助理總裁……」

    助理總裁,總裁助理,只是順序差別,地位卻千差萬別。助理總裁是貨真價實的高層職位,一般也會分管具體部門。

    林淺看著這個職餃,只覺得心突突地跳,腦海里冒出一個詞——一步登天。

    難怪今天帶她去看辦公室,難怪他們會問她對那間辦公室的意見。

    那辦公室……莫非是為她準備的?

    可是她一時卻沒說話。

    像是能察覺她內心的遲疑,厲致誠神色平淡地開口︰「這個任命,與愛情無關。今後,你獨擋一面。」

    很簡潔的話語,卻似往常般,令林淺倏地感覺到一種熱血沸騰的情緒。

    是的,如果是為了愛情,他應該把她繼續放在身邊,而不是外放出去。他絕不是會因為感情,影響判斷和事業的人。

    既然跟愛情無關,那就是基於她的能力和業績。她林淺的能力的確挺強的,而且這一役,她的確也立下了汗馬功勞。

    所以,他要放她出去,獨擋一面了嗎?

    林淺拿著聘書站起來,神色是從未有過的認真︰「厲總,我一定會好好做,不會讓你失望的。」

    厲致誠坐在沙發里,雙手搭在膝蓋上,抬眸看著她︰「我永遠不會對你失望。」

    ——

    這個夜晚,對於林淺來說,毫無疑問是輾轉難眠,思緒萬千的。

    而對於厲致誠,不過是在空寂安靜的辦公室里,擺一桌棋局,邀人來戰。

    他自幼跟著外公長大,對這棋盤對戰,早已爐火純青。當初陳錚的那本古棋譜,也是他讓人故意放出去的。請君入甕之餘,還收獲了明盛康總這個棋友,也算物有所值。

    只是放眼整個愛達,也只有副總裁劉同這個老人,可以與他一戰了。

    劉同受他相邀,也欣然赴約。兩人對著窗外一輪孤月,無聲對弈。

    第一局臨了,劉同倒是笑︰「致誠啊,與你對弈五次,五戰五敗。今天卻難得看到了獲勝的希望。」他抬眸瞅厲致誠一眼︰「今天,你有點心浮氣躁啊。網絡旗艦店不是已經成功了嗎?」

    厲致誠沉吟片刻,緩緩答︰「求而不得,心浮氣躁。動心忍性,徐徐圖之。」

    劉同一怔,又見他捻起顆棋子輕輕放下,淡淡地說︰「落子無悔。」

TOP

第27章 露從今夜

    一個月後。

    明天就是除夕了,辦公室里仿佛四處洋溢著一種喜氣洋洋的氛圍。林淺穿著職業套裝、踩著高跟鞋,先到客服中心巡視一周,見一切如常、銷量穩增,就對員工們勉勵鼓舞了一番,滿意地離開。

    又去了信息管理部。這個部門不是她分管的,但亦是公司核心部門,與她的工作密切相關。與信息管理部經理簡短聊了聊,彼此給予了新年祝福,她這才轉身,返回三樓辦公室。

    已是下班時間了,明天開始放長假。走廊里到處是來去匆匆的員工,看到林淺都微笑點頭︰「林總!」「林總新年好!」

    林淺朝他們一一點頭致意。

    當領導的感覺就是好,哈哈哈。她當得如魚得水,當初選她坐這個崗位的人,真是知人善用。

    窗外,樹枝已抽出嫩綠的新芽,清寒的空氣不再像盛冬那樣凜冽逼人。林淺望著小樓外冬去春來的景色,心中有些感慨。

    自從那天拿到聘書後,她的工作重心就轉向這個新的「vinda」公司的籌備,慢慢地,也知道了些內幕——譬如,在接手愛達前,厲致誠就向父親提出要求,以他個人手里10%的愛達股份,換取vinda子品牌的所有權。而當時,所有股東見vinda在海外慘敗,都沒有多想同意了……

    厲致誠,厲致誠,海一樣深的男人。

    一個多月來,這個男人鋒芒畢露。除了把vinda品牌抽離出去,還在愛達集團手起刀落、抽筋扒皮。網絡銷售站穩腳跟後,超乎所有人預料,他和顧延之、劉同,立馬聯手推出了新的組織架構調整方案。

    原本冗雜繁瑣的龐大愛達,被徹底拆分。集團總部只留生產、采購、售後等核心環節,並且控制所有終端銷售網絡,各大類產品的策劃、銷售,全部成立事業部,核算、自負盈虧。有點類似於vinda新公司跟愛達集團的關系。

    所有調整一夜之間宣布,第二天就開始執行,態度非常強勢,不給任何人喘息抗拒的機會。

    林淺原先擔心的內部管理問題,被他以這種大刀闊斧的方式解決了。能力不行、冗員多、與市場脫節?ok,虧錢了你自己都幹不下去,灰溜溜走人;能力強、思路新,能給愛達帶來新的增長點?據說厲致誠許諾的分紅相當豐厚……

    攘外必先安內,非常時期用非常法。如果說「安內」是厲致誠所布棋局的第二步,林淺不得不說,他已初見成效。在他不斷對集團資產做著拆分重組的過程中,原本死氣沉沉的愛達,被徹底盤活,並且,牢牢控制在他一個人手中。

    而厲致誠這個冷漠英俊、心狠手辣的總裁,在全體員工心中的威望,也與日俱增,達到令所有人仰望的高度——人人談起boss,都是一臉敬畏。據說一些年輕的小姑娘,還自稱「荔枝」,組成了「boss後援會」。

    ——

    新公司是十天前成立的,薛明濤任總裁,原愛達信息管理部的經理任副總裁。林淺這個助理總裁,分管的是客服中心,以及行政人事財務等一切雜事。

    而新公司果然新氣象,網絡旗艦店的銷售一直居高不下,內部管理也十分簡潔高效。這個數百人的公司,已成為愛達最大的盈利點。

    林淺輕輕哼著歌,走回辦公室。剛到外間,就見幾個員工神色有些不對,個個噤若寒蟬,但又有些隱隱激動的樣子。

    林淺心里「咯撘」一下,一個員工站起來,小聲說︰「林總,厲總來了,在您辦公室里。」

    ——

    林淺站在屬於自己的辦公室前,輕輕敲了敲門。待聽到那熟悉而低潤的男聲說「進來」時,才將門緩緩推開。

    一室陽光寂靜。

    厲致誠就坐在桌後,她的椅子里。背對著她,看著窗外垂落的斜陽。

    這一個月來,林淺跟他見面次數並不少,但幾乎全都是在工作場合,節奏繁忙而緊湊,她作為下屬之一匯報工作、參加討論。有的時候,也只隔著眾人看一眼他,看一眼他沉靜的、不怒自威的容顏。

    她已經習慣,跟眾人一樣,遠遠地開始仰視他。記憶中那個她曾經誤以為的那個實誠木訥的男人,已經徹底遠去了。

    現在的他,再也談不上陌生。因為這才是真正的他。

    她也很少想起他。忙得昏天暗地,只在有時候,結束一天忙碌工作時,趴在辦公室的桌上,看著色調柔軟的窗簾,看著幾何形狀的妖嬈窗格,才想起這辦公室,大概是他當初為她置辦的。樣樣擺設都合她心意,可見他花了不少心思。

    他那樣的人,居然也會對女人有這樣的心思啊。

    林淺偶爾還會有一絲歉疚心軟,感到不是滋味——因為如今回想起來,他那天是打算跟她表白,然後帶她來看新辦公室吧?結果被她秒拒了。這麼想想,她做得還挺狠的啊。

    每當想到這一點,她都跟自己說︰好了,都過去了。現在她是他麾下的急先鋒,深受重托,要更努力,更努力。

    ……

    林淺在他對面坐下,微笑道︰「厲總,您今天怎麼過來了?」語氣客氣得不能再客氣,正經得不能再正經。

    但這份正經,在厲致誠轉頭看她第一眼時,就生生破功了。

    此刻,他就坐在近在咫尺的距離。看起來跟一個月前,她還跟他朝夕相處時,並沒有什麼兩樣。高大頎長的身材、做工精良的西裝,還有襯衣袖口外,修長有力的雙手,輕輕搭在椅子扶手上。而他的臉輪廓清晰,顴骨略高,依舊是那種稜角分明的帥氣。當他轉頭,用那漆黑沉斂的眼楮望向她,林淺看著他的眼楮他的臉,他乾淨修韌的脖子,心頭就突地一跳。那感覺就跟平寂了許久的土地里,突然長出了幾根草似的,不再安穩。

    有的時候,只有當某個人真正坐到你面前,當你看清他此刻的容顏,才會發現,不管多久沒見,他對你的影響、他帶給你的種種感覺,其實一直存在,從未改變。

    「來看看vinda的銷售情況。」他聲沉如水,同時微垂下頭,翻開林淺桌上的一些報表文件。陽光映在他線條簡潔的側臉上,男人英俊美好得像一幅畫。

    林淺︰「好的。那我……簡單跟您匯報一下?」

   「嗯。」

    兩人都坐著,一動不動。屋內靜悄悄的,林淺講著話,還能依稀聽到窗外樓下,人們的腳步聲和講話聲。還有她擺在書櫃上那一小缸金魚,鮮紅欲滴,在兩人中間游來、游去……

    林淺的目光,就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瞄向他。

    他似乎剛理了髮,髮型比以前更短了些,露出稜角飽滿的額頭。以前林淺就發現,他的眼楮比普通男人略大一點,深邃又澄澈。而此刻,眉宇間有一絲倦色,是近日來太辛苦了嗎?他身上甚至還有淡淡的酒氣,靠在椅子里的姿勢,也比以前更加隨意和慵懶一些——是中午有飯局要應酬?盡管貴為集團之首,但跟一些政府官員、大的合作伙伴的應酬,肯定是少不了的。嘖嘖,難以想象他在酒桌上是什麼樣子……

    很快就匯報完了。林淺試探地問︰「厲總,公司的情況差不多就是這樣。您有什麼指示嗎?」

    他依舊神色平淡地翻著面前的資料︰「沒有。」

    林淺就有點不知說什麼好了。

    沒有?沒有你一個大老板,不去總裁辦公室,不去副總裁辦公室,突然殺到我這個三號人物這里幹什麼?她剛才還以為,他來,是有什麼辛秘要囑咐給她呢?

    兩人沉默相對。

    而他盡管一言不發,低眸專注,仍能令林淺感覺到那無所不在的清冷氣場。

    林淺到底是個坐不住的人,很快發現boss面前的水杯已經空了,就理所當然地想要站起來︰「我去給你您添點水……」

    「不用。」厲致誠頭也不抬,清冷的聲音打斷了她,淡淡地說,「有點累,你坐著陪我就好。」

    有點累,你坐著陪我就好。

    林淺一怔,有點似懂非懂。

    陡然間,臉上有點發熱。

    久違的感覺。

    她一直以為,他跟她已經過去了。

    可他明明是狀似無意的一句話,為什麼讓她隱隱感覺到某種……卷土重來的勢頭?

    不過,林淺這一個月到底如他所說,獨當一面、率領了幾十人的部門,心態也成熟不少。她很快鎮定下來。

    既來之則安之。她繼續坐在他對面,安靜地陪他看資料。

    這麼待了有半個小時,她被他晾得有些無聊,就開始胡思亂想——古人說「紅袖添香」,按他剛才的說法,莫非她這麼安靜地陪著他看枯燥的資料,他也覺得很好?

    打住打住,想什麼?

    泥馬她的心態哪里成熟了啊!明明她已經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牛氣哄哄當了一個月領導。結果現在皇帝來了,一句話就攪得她方寸大亂……

    林淺這個人,一遇到困難,反而會越戰越勇;而一心慌意亂,總會做點什麼掩飾。於是她又開口找話題了︰「厲總,集團那邊最近怎麼樣啊?」

    這個話題顯然選對了,因為厲致誠聞言,放下了手里的資料,抬頭看著她,臉上竟然浮現了淺淡的笑容︰「截止昨天,集團組織架構和人員的調整,已經全部到位。」

    林淺感同身受,心中大贊一聲︰「好!」這意味著厲致誠已經徹底完成內部整頓,解決了最棘手的大難題了。

    剛要講點什麼,真心實意地表達她的恭喜和敬佩,誰知厲致誠用那靜靜的、沉沉的眼楮盯著她,同時話鋒一轉,緩而有力地說︰「所以,現在我可以集中精力,去追求我想要的其他目標了。」

    林淺點頭︰「對,我們可以……」

    話沒講完,突然反應過來……不對!

    他想要的……其他目標?

    林淺的臉突然地、徹底的紅了起來。

    是她自己心中有鬼、過於敏感了嗎?

    這話怎麼聽,都像是某種再戰宣言。就像是在說——因為已經完全控制了集團的局面,所以他現在可以騰出手來……對付她了?

    林淺正心頭紛亂,他卻像什麼曖昧的話都沒說過,神色淡然地拿起其中一份資料,指著其中一項數據,向她詢問細節。

    林淺內心又有點猶疑了——他指的也許只是業務上的事?於是收斂心神,仔細給他解釋。

    過了一會兒,卻有人敲門進來。

    是厲致誠的新助理,叫蔣垣,是從市場部調上來一個小伙子。林淺離開愛達集團時,他的助理明明是顧延之給安排的小姑娘楊曦茹,不知何時、因何原因,換成了他。

    有第三者在場,林淺下意識就感覺松了口氣。那蔣垣雖然年輕,但是親和又幹練,從文件夾里掏出兩張票,遞到厲致誠面前的桌上︰「厲總,這是明盛集團康總叫人送來的、明晚榕雅會館除夕茶會的門票。」看了看厲致誠的臉色︰「您去麼?我提前安排好車。」

   「放著吧。」厲致誠不置可否地說,蔣垣就朝林淺笑了笑,轉身又出去了,帶上了門。

    厲致誠繼續看資料,看都沒看那兩張票一眼。林淺的目光卻不由自主飄過去——須知榕雅會館,是霖市最負盛名的一個去處。坐落於古城院落深處,幽靜古樸。館內無論精美飯食,還是戲曲表演,都是西南一絕。平時的票都非常難買,林淺以前去看過幾次,非常喜歡。這一年一度的除夕茶會,更是一票難求。而且看票號,還是vip包廂票,看得她都眼饞了。

    沒想到明盛康總會送給厲致誠,看來他們關系依舊不錯。

    正想著,就聽到一道清冽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想去?」

    林淺心頭一怔,抬頭看著他。

    他也正眸色靜黑地望著她。

    「昨天陪康總下了五個小時的棋,贏了這兩張票。」他輕描淡寫地說,「要不要一起去?」

    林淺的心又開始突突地跳了,一時沒講話。大概是見她沉默,厲致誠眸色輕斂地盯著她︰「不必想太多,喜歡就去,這算是……我發給副官的年終福利。」

    林淺聽他提到「副官」這全無曖昧的二字,不知怎的臉更紅了。可偏偏他言談間十分自若,理由也很充分,好像真的只是跟副官林淺講話,而不是跟女人林淺在講話。

    好在,她根本不用選擇去還是不去,因為她低下頭答︰「……厲總,謝謝你。我是很喜歡這個茶會,但是我已經訂了今晚的機票,去美國過年。」

    ——

    是夜,月如彎鉤,霖市四處張燈結彩,迎接除夕。

    厲致誠抵達療養院時,已是八點多。助理蔣垣跟在他身後,手里提著買給董事長的一些禮物。

    徐庸看到兒子,非常欣喜。知道他最近摧枯拉朽般整頓集團,既無奈,又欣慰。因為當初厲致誠跟他提的三個條件,第一是拿股份換vinda,第二就是在他的任期間,任何人都不許插手集團事務,包括他這個父親。

    父子倆在庭院的門廊前就坐,一壺清茶,一地月光。

    徐庸說︰「現在集團被你救活了,我很高興。我不說太多,將來的路還很難。越是回到順境,你越要慎重。新寶瑞、司美琪的領導者,都不是簡單角色。」

    厲致誠淡淡答︰「知道。」

    徐庸又問︰「下一步怎麼走,想好了嗎?」

    厲致誠點頭。

    徐庸來了興趣︰「你打算做什麼?」

    厲致誠卻顯然一如既往的談性欠奉,只沉聲答︰「你會看到。」

    徐庸就笑眯眯地看著他。之前他玩的聲東擊西那一局,令整個行業知道內情的人,都為之震動。如今他雖然平實、卻沉穩果斷的話語,實在令徐庸浮想聯翩——難道他又要在行業里掀起一場血雨腥風的戰爭?

    無奈這個兒子是個悶葫蘆,他不想說的事,誰也別想知道。徐庸就笑嘆了口氣說︰「連爸都不能知道?罷了罷了。那我問你,以後娶了老婆,跟她說不說?」

    任何父母都會牽掛子女的終身大事,徐庸也是一樣。如今兒子事業初定,又已二十好幾,他自然而然就提起這樣的話題。

    以為厲致誠肯定不會回答,誰知他靜默片刻,不知想起了什麼,唇畔極難得的浮現一絲笑意。

    徐庸很意外,立刻問︰「怎麼?有女朋友了?」

    厲致誠看著天空的月色,若有所思地答︰「我把全盤計劃放到了她面前。」

    「然後呢?」

    厲致誠輕聲答︰「她不敢看。」

    徐庸一愣,倏地笑出了聲。拍拍兒子的肩膀︰「那是還沒追到手了。打算怎麼辦?」

    厲致誠低頭看了一下手表,臉色恢復淡然︰「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明天是除夕,她一個女孩子去異國過年,對我而言,也許是個時機。」

    徐庸沒太聽明白,結果又聽厲致誠說︰「明晚不陪你過年了。我訂了兩小時後的機票,去美國。」

TOP

第28章 從天而降

    這個除夕夜,對於許多人來說,並無不同。

    寧惟凱照舊陪著妻子,回祝家老宅吃團年飯。子夜時分,擁著她站在窗前看著煙花守歲,再一次,向她許下相愛一生的承諾;

    陳錚照舊坐在燈紅酒綠的舞池里,身旁是妖嬈得如蛇一般的女人。他眯著眼,醉醺醺看著眼前的紙醉金迷,今夜只想放縱,只想盡情享樂,釋放自己。

    薛明濤依舊在辦公室加班;顧延之神出鬼沒、出國旅行了;高朗在保安室值班,想著工資卡上發的年底雙薪,心滿意足……

    但每個人都會想到同一個問題——新的一年,我要……怎樣怎樣。

    我要繼續保持新寶瑞的行業冠軍地位,勒殺掉一切可能的進攻和挑釁;我要報復他,還有她,此仇不報非君子;還有,那些大事我不懂,但我會跟著營長好好幹,多存錢,給父母寄回去……

    慾望,永遠是人心里填不滿的洞,時時刻刻、纏纏繞繞。

    而此刻,歷經了十多個小時的飛行後,林淺拖著行李,站在曼哈頓上東區的一間雅致幽靜的公寓門口,美滋滋地想︰明年,我一定要更強大,鞏固自己的高管地位!

    不過現在,先來探望關懷下冷血孤獨的老哥吧。

    「叮咚——」

    門鈴響了一陣,無人應答。

    林淺聳聳肩,今天不是周末,林莫臣在加班很正常。而她為了給他驚喜、也不給他帶來額外叨擾,所以都沒提前告訴他。

    果斷掏出自己的鑰匙,開門進去。

    一小時後。

    林淺躺在浴缸里,手邊是一瓶某人珍藏的紅酒。水晶玻璃杯中酒色艷紅,映著窗外滿城星光,疏懶又愜意。

    只是手機,一直叮咚叮咚響個不停,全是朋友同事們發來的新年祝福短信。甚至還有死對頭陳錚發來的︰祝她新年心想事成、步步高升——司美琪陳錚敬上。估計是群發的,林淺讀著就有點樂,沒理會他。

    因為身在國外,大多數短信她也不回了。只挑了幾個領導,發了祝福短信過去。到厲致誠時,她就有點猶豫的。

    不知怎的,想到他昨天神色淡淡地問她,要不要一起去聽戲,她心里就又跟長了草似的,野野的,亂亂的。

    想了想,開始打字︰厲總,祝你新年心想事成,愛達再創佳績。另︰除夕茶會一定很好看吧,祝你今夜愉快。

    一分鐘不到,他就回復了︰「我沒有去。」

    林淺看著這簡短的回復,微怔。

    再想起他那日沉默而英俊的容顏,她怎麼感覺從這看似平靜淡漠的四個字里,讀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意味呢?

    這令她忽然有一絲絲歉疚。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人聲。林淺精神一振,把手機丟到一旁,從浴缸中站起來。

    ——

    樓下。

    林莫臣今天的確忙得焦頭爛額。他也完全沒有要過節的想法。過什麼?一個人對月獨酌,傷風悲月嗎?還是跟其他在美國的單身男人一樣,去酒吧混跡一晚、尋一場艷遇?他沒有那個太平洋時間和無聊情趣。而且酒吧的女人大多太醜。

    直至此刻,他的工作也沒有結束。邀了幾個合伙人到家里,大家也不囉嗦,徑直在他家那燈光燦爛、花草雅趣的露台坐下,品著茶,低聲討論最近手頭的一個投資項目。

    剛聊了半個小時,忽然有個黑人合夥人愣住了,問他︰「杰森,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他這麼一問,所有人都靜下來。然後果然聽到,二樓傳來均勻輕盈的腳步聲︰嗒、嗒、嗒……

    所有人面面相覷,林莫臣聽著這腳步聲,卻已聽出了是誰,微微一笑。是那種罕見的、真切的、愉悅的笑,深邃飽滿的輪廓在燈下英俊得一塌糊涂。以至於坐在他身旁的女合夥人,恍然大悟︰「杰森,難道你家里有女人?」

    林莫臣︰「是我妹妹。」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年輕女孩,從樓梯口娉娉婷婷地走下來,沖他們笑︰「哥!嗨,你們好。」

    男人,都是視覺動物。而在座的華爾街精英,大多數男士。此時,就見黑人白人黃種人,只要是男人,大家的目光全落在林淺身上。

    二十幾歲的華人女孩,穿著簡單的黑色連帽衫和牛仔褲,腳下是雙毛絨絨的拖鞋。濕漉漉的長髮披在肩頭,白嫩的臉頰染著紅暈、沾著水汽。雖不是至美的容顏,但五官俏麗清新,既有異國風情,又鮮活生動。

    林莫臣的目光先是落在妹妹身上,而後一掃眾男人。

    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眉頭。

    他站起來,淡笑如風︰「有家人來探訪,今天我們就討論到這里?」

    果斷送客。

    五分鐘後,家里的閒雜人等已經被林莫臣清空了。

    林淺站在他身旁,笑嘻嘻地送最後一個人走出玄關。就見林莫臣淡淡掃她一眼︰「來之前不知道打個招呼?一個女孩自己瞎跑什麼?」

    林淺「嘿嘿」一笑,挽住他的胳膊往屋里走︰「我不是想給你驚喜嘛。哥,剛剛有沒有被我幽怨的腳步聲嚇到,哈哈。」

    林莫臣低低嗤笑一聲,不予作答。

    這麼久沒見了,林淺來探望,肯定要給他準備禮物。只是她在愛達上班到最後一天,完全沒時間去逛街。所以送給他的禮物也非常湊合——

    是順手從公司拿的一款愛達男士錢包。

    果然,林莫臣接過錢包,很是忍耐的看了一眼,就丟到沙發上。

    林淺抗議︰「你不能歧視國產品牌!其實質量做工都很好的。而且這是我現在在的公司啊,心血所致。」

    林莫臣︰「等你和你的小伙伴,做到全球前五,我可以考慮使用。」

    林淺佯怒,剛要反駁,卻忽然因他的「小伙伴」三字,想起了厲致誠。想起了他曾經鼓舞眾人爭奪明盛項目時的熱血堅毅,也想起了他的運籌帷幄、殺伐果斷。

    忽然間,面對牛氣哄哄的哥哥,也感覺很有底氣是怎麼回事?

    她也不炸毛了,一反常態,淡定自若地一笑︰「哼……會有那一天的,你等著。」

    ——

    公寓對面,隔著馬路,就是家豪華的五星級酒店。這晚下了小雪,紛紛灑灑,綴在街邊的樹枝和行人的頭發上,燈光掩映,璀亮晶瑩。

    林淺坐在酒店的餐廳里,望著窗外漂亮景色,不知不覺就有點出神。

    坐在對面的林莫臣,手持銀質刀叉,動作優雅地切割著牛排,同時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妹妹的神色。

    「有男朋友了?」他突然開口,「是那個厲致誠?」

    林淺全身一僵,轉頭看著他。

    「你怎麼知道……不是的,我沒有交男朋友。但是你怎麼說他啊?」

    林莫臣嗤笑一聲︰「其他人你也看不上眼。」

    林淺被他的毒辣眼力震住了。沉默了一會兒,也不隱瞞,說道︰「沒有好不好。他跟我表白,我拒絕了。」

    林莫臣看著妹妹不說話。

    雖然她很淡定地說拒絕了,卻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手里的刀叉,正一下下亂戳著盤子里的上好牛排。

    林莫臣眸色一沉︰「很好,應該拒絕。我現在也不會同意。」

    這下林淺吃驚了,問︰「為什麼?」

    林莫臣放下刀叉,又拿起餐巾擦了擦嘴,這才淡淡地答︰「因為他不是普通人。林淺,越是機關算盡的男人,在愛情里,你越要令他抽筋剝骨,什麼都不剩,才能看到他的真心。」

    ——

    半小時後。

    林淺穿著羽絨服,戴著帽子手套圍巾,站在餐廳外的門廊下。過了一會兒,回頭望向玻璃窗里,還坐在原地打電話、臉色沉靜的林莫臣,她忍不住再次腹誹!

    哪有這麼剛愎自用的哥哥!

    她不過是在聽了他剛才的那番論斷後,下意識就反問︰「哥,你也是這種男人,你被人抽筋剝骨過嗎?」

    林莫臣當即就黑了臉,半陣也沒搭理她。

    林淺對於他的情史,的確不清楚。但此刻也猜出點什麼,也不敢多問了。趁他接電話的空檔,出來透透氣。

    這酒店是歐式建築風格,樓宇間有錯落的大樹掩映,還有一小片綠地,灑滿積雪、燈光暗柔。一旁的玻璃門上,還懸掛著中式紅燈籠,紅光盈盈,十分動人。上面還貼著些寫著漢字的小紙條,看樣子竟然是中國傳統的猜燈謎。有幾個人圍著那圈燈籠,左看右看。

    林淺也走過去湊熱鬧。

    拿起一張一看︰噯,挺有意思的。只見上面寫著「男人的世界(猜一字)」。林淺正想是什麼字,就聽到旁邊一個矮小的、相貌清秀,疑似日本人的姑娘,用英語對同伴說道︰「不用猜了,剛剛有人把全部燈謎都猜完了。」

    同伴答︰「那他豈不是贏得了頭等獎?」

    林淺來了興致,轉頭看過去,又聽一旁的白人女服務員微笑說︰「是的,是一位非常handsomeguy(英俊小伙子),啊,他去拿獎品回來了。」

    話音剛落,她們幾個都望過去。林淺也回頭,只見前方走廊拐角處,一個男人,一隻手插在褲兜里,一隻手提著盞燈籠,走了出來。

    那里光線昏暗,隱約只見男人穿著黑色外套,身形高挑,腳步低沉。他低著頭,燈光映著他朦朧而修長的輪廓,只令人覺得十分冷峻、沉穩、俊毅。

    只是林淺看著……怎麼有點眼熟啊?

    但應該不可能啊。

    林淺身旁的日本女孩對同伴說,說︰「是不是韓國男人?」立刻跟同伴上前一步,想要看清那人的長相。

    結果恰好擋在了林淺身前。

    林淺見狀不甘落後,也往前走了幾步,繞過她們,佔據了個前排有利地形,想看個分明。

    然後,就看到男人越走越近。

    那身形越看越眼熟,越看越驚訝。

    最後,那人抬起頭,完全無視旁人的議論和注目,一眼就看向了她。

    他今天沒有穿西裝,只穿著普通的黑色外套、休閑長褲,顯得更加年輕而醒目。漆黑的長眉下,沉湛的眼中,映出淺淺的燈光,也浮現層層笑意。

    「林淺,新年好。」

    林淺的第一反應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楮。

    「厲總,你怎麼在這里?」為什麼會提著個燈籠?

    一旁的白人女服務員卻驚訝道︰「咦,先生,你沒有拿一等獎的ipone?這個燈籠是三等獎。」

    她這麼一說,林淺下意識也往他手里望去。那是個非常精致的八角宮燈,宣紙柔薄,垂穗烏黑。燈面上印的是古代仕女圖,線條婉約、嫵媚靈動。

    一旁的日本女孩還在小聲議論注目。而林淺處在震驚中沒反應過來,厲致誠看一眼她,眸色輕斂,說︰「伸手。兩隻。」

    林淺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把兩隻手都伸出來。因為他的突然出現,她的心跳還突突突有點不穩。

    他的臉在周圍黯淡的光線里,如同浮雕般柔和而生動。他用那雋黑的眼楮看著她,將手里的燈籠,放入她的左手掌心。

    「拿著。」低沉清冽的聲音。

    「哦好的。」林淺拿穩了,心里卻想——boss是看到旁邊有人,一個大男人拿著燈籠不好意思?所以讓她拿著?咦,那為什麼要伸出兩隻手……

    右手忽然一熱。

    被他握住了。

    男人的手乾燥溫涼,與她緊緊相握、十指交纏。

    林淺倏地抬頭看著他。

    他也靜靜地看著她,眼眸深如夜色,手卻握得很緊,手指紋絲不動,完全沒有要放開的跡象。

    「哇……」旁邊的女孩低呼贊嘆。

    林淺的心跳「撲通、撲通、撲通——」

    且不說他突然神奇地從天而降,來到她面前。

    一見面就說︰伸手,兩隻。

    然而一隻手拿著他給的燈籠,另一隻手……給他牽。

    這、這、這也太……

    四目凝視了一瞬間,他什麼也沒說,轉身牽著她的手就往外走。

    林淺只好提著燈籠,快步跟著他。被他握緊的手,仿佛鐵烙般滾燙。就這麼被他有力的牽著,無視旁人的注目,也無視周圍的喧囂。兩個人沉默地走過人群、走出酒店,走到了雪花飄飛的繁華大街上。

TOP

第29章 流光溢彩

    頭頂的雪,還在簌簌的下著。

    林淺望著前方男人頭頂和肩膀上綴滿的細小的雪花,卻只覺得整顆心燙得都快要蹦出來。

    他這是幹什麼呀?

    在大年夜突然飛躍重洋、出現在她面前,送她一盞燈籠,一言不發牽著她就走——簡直就跟……私奔一樣。而且她作為「被私奔」的一方,迄今為止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仔細想想,他要找到她,不難。她在公司登記的個人資料里,緊急聯絡人就寫了兩個,一個是國內的好友;另一個就是哥哥,其中當然也包括地址。所以他能找來這里。

    至於赴美簽證……對了,不久前某次管理層會議時,薛明濤還建議厲致誠有空到歐美考察優秀箱包企業,學習經驗。當時厲致誠說「再議」。不過林淺已經不是他的助理了,對他的行程安排也不是那麼了解。說不定就是在那之後,把簽證給辦好的。

    林淺的目光又落在兩人交握的雙手上。路燈之下,男人的手乾燥而有力,暖暖地包裹著她的。心跳於是更快了,比他此刻穩健有力的步伐更快。

    「厲總,你先松手。」她說。

    此時兩人已經走到了酒店外的一處音樂噴泉旁。周圍是稀疏的路人,還有一對情侶站在波光湛湛的水池旁親吻,很安靜,很寒冷。

    厲致誠腳步一頓,同時松開了她的手,轉身看著她。

    林淺被他緊握了這麼久的那隻手,倏地一輕,心情仿佛也隨之一松。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處於一種什麼心理,立馬把手插口袋里。可柔軟而溫暖的口袋,並沒有帶給她太多感覺。因為男人手掌的力度和溫度,仿佛依舊存留在她的皮膚上,久久不褪。

    站在曼哈頓街頭的燈光下,林淺看著眼前的厲致誠,依然有種恍惚的不真實感。他今天沒穿正裝,黑色外套的領子豎起來,身形依舊高挑而冷峻,俊臉眉目分明。他用那沉沉湛湛的黑眸望著她,依舊如之前每一次他的沉默注視,令她心驚肉跳。

    「林淺。」他開口了,嗓音緩而沉,「突然就想來看看你。不必有壓力。」

    林淺微垂目光,看著他的雙腿,避開他的眼楮。

    怎、麼、可、能、沒、有、壓、力?

    可是,女人是不是天生就是虛榮的生物?明知他對她的心思,明知他城府極深、此行必然是想進一步侵佔她的心。可想到他貴為集團總裁,之前似乎還是個從未踏出過國門的內斂軍人,如今卻為了她,年都不過,追到陌生的美國來……她就感到一陣陣的心軟,和隱隱的甜意。而那甜意,似乎又令她隱約感覺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屬於這個男人的危險氣息。

    與林淺的心頭萬馬奔騰相比,厲致誠的內心,則平穩和淡定很多很多。

    他正在燈下,細細欣賞著眼前的女人。

    與平日在公司的幹練清爽相比,此刻她穿著件淺色連帽衫,外面套件羽絨馬甲,下身是條深藍色牛仔褲,打扮得像鄰家少年。然而簡單的裝束難掩娉婷,混搭出一種帥氣的俏麗。

    而她的芊芊素手,還提著那盞紅朦朦的燈籠,映得她的臉,也是橙紅一片,眼眸湛湛發光。

    很美。

    這是他要的女人,勢在必得,不可取代。

    他要她今後,只在他的掌中,綻放獨有的耀眼華光。

    林淺當然不知道,此刻面前的男人那深沉的心思。她原地糾結了一會兒,只好裝作若無其事的表情開口︰「……那厲總,你吃晚飯了沒有?」

    厲致誠看她一眼︰「還沒有。」

    林淺有點意外,畢竟已經八點多了。莫非他是一下飛機就跑來找她了?

    「我請你吃飯吧。」她又有點心軟。

    厲致誠臉上也浮現淺淺的笑容︰「不必,我請你。」他看一眼不遠處的酒店︰「走吧。」

    林淺也看向酒店,一下子反應過來。

    糟糕!她徹底把哥哥給忘記了。要是他打完電話看不到她人,勢必會找。她手機還扔在餐廳桌上呢,他又聯絡不上她。要是他再問外頭的服務員,知道她跟一個男人牽著手走了……

    腦海里浮現林莫臣的臉,是他剛剛以極其冷漠地語氣說︰「……把他抽筋剝骨……」

    林淺連忙瞟一眼酒店入口——還好,還沒看到林莫臣人影出現。她立刻看向厲致誠︰「厲總,手機借我下。」

    現在當然不能跟厲致誠回酒店吃飯了!她也不能把厲致誠丟在路邊不管。於是一邊撥號,一邊伸手打車,同時對厲致誠說︰「厲總,這里的飯菜我剛才吃過了,特別難吃。咱們換個地方好不好?」

    厲致誠看著她閃爍的眼神,期盼的表情。還有她的語氣里,不自覺地透露出一絲柔軟的央求的意味。清亮的眼楮眨啊眨,額頭上的髮絲隨著夜風輕輕飛揚。

    貓。

    這個女人,一直就像一隻狡猾而活躍的貓,此刻不知又想著什麼小心思,生怕他去那家酒店。

    可望著眼前顏色生動的她,他的心卻像是被貓爪輕輕撓了一下。癢,然後想要更多。

    「好。」他淡淡地答道。

    林淺見他答得乾脆,心中一喜。這時出租也來了,她剛要習慣性地拉開副駕的門,讓厲致誠獨坐後排。他卻先她一步,拉開了後座門︰「進去。」

    就在這時,她手里的電話接通了,林莫臣磁性低沉的嗓音傳來︰「hello?」林淺立刻坐進後排,先捂住聽筒,飛快地對出租司機講了個地名。這才對手機說道︰「哥,是我,剛才出來忘帶手機了,你吃完沒有啊?」

    身旁的厲致誠,不動聲色地聽著。

    女人的聲音變得極度的溫馴討好,甚至比當初大言不慚地對他拍馬屁時,還要柔軟可人。

    不過林淺的運氣的確好得好。那頭,林莫臣剛掛掉工作電話,是以還沒發覺妹妹的「失蹤」。約莫是電話談得不錯,他的語氣也帶著淡淡的愉悅︰「嗯。你在哪里?還不回來。」

    林淺很輕描淡寫地說︰「哥,你先回去。我有個朋友過來了,陪他吃個飯就回家。」

    電話那頭,林莫臣微微一頓,將電話移開耳邊,看了看來電號碼。

    是中國大陸的號碼。

    嘖……漫游到美國來了。

    「朋友?」他依舊淡淡地答,「是他嗎?」

    林淺生生被他噎了一下,幾乎條件反射地假笑道︰「不是的。」剛想說是普通朋友,看一眼身旁靜若泰山的厲致誠,又發覺怎麼說肯定不妥。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