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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 -【你和我的傾城時光】《全文完》

你和我的傾城時光 作者:丁墨

【內容簡介】:

     林淺曾經以為,自己想要的男人

     應當英俊、強大,在商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令她仰望,無所不能

     可真遇到合適的人才發覺

     她是這麼喜歡他的清冷、沉默、堅毅和忠誠

     喜歡到願意跟他一起,在腥風血雨的商場並肩而立,肆意年華,不問前程

     一場淡若流水的邂逅

     造就了他和她,最驚心動魄的傾城時光

   (咳咳,作者表示,文案有些許文藝深沉,本質上其實是輕鬆浪漫、有劇情有言情的萌寵文)

第一卷

第1章 初時驚鴻

    列車「轟隆隆」行駛著,自雪山深處來,往一望無際的前方開去。

    窗外景色如同電影畫面,一幀幀躍入眼簾——高山流雲,湖光熠熠,還有成群成群的牛羊,掩映在風吹草動的原野上。

    藏地的每一種顏色都顯得純粹而安靜,望一眼,它仿佛就已抵達你的心底。

    林淺坐在靠窗的位子。

    整個車廂,滿登登都是人。唯獨她的身邊,像是有一片真空區域,所有人似乎都小心翼翼,與她保持著一段禮貌的距離。

    林淺有些尷尬,又覺得這情況挺好玩的。她一直用手支著額頭,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書。但無論她何時抬頭望去,都是一片擁擠的軍綠色。男人們的目光時不時落到她身上,令她的臉微微發燙。

    的確……一個背著行囊的年輕女孩,突然被送進裝滿士兵的車廂,並且要共度七八個小時車程,是挺不常見的。

    林淺是兩天前在雪山遇險的。

    因為工作變動,她最近難得有假期,就來了夢寐以求的西藏徒步旅行。原本以她的體質和戶外運動經驗,這趟行程沒多大難度。誰知回程時,剛到山腰,租用的小卡車拋了錨。加之天氣突變,又連下了一夜的雪,把她折磨得夠嗆。

    幸好天亮時,一隊路過的士兵救了她。邊疆軍人特別熱情純直,還把她送上了這趟運輸退伍士兵的專列,可以一直把她帶到拉薩。

    這時,坐在斜對面的一個士兵,主動找她搭話了︰「姑娘,你是哪兒人啊?」

    士兵們大概都知道這姑娘遇了險,所以待她的態度也特別親和。林淺微笑答︰「我是霖市人。」

    話音剛落,隔著過道的一個士兵極其爽朗的開口︰「我也是霖市人,原來是老鄉啊!」

    林淺也抬頭沖他笑笑。她長相本就甜美,即使此刻穿著沖鋒衣素面朝天,五官也顯得十分靈秀乾淨,這一笑只看得士兵們心頭一跳。

    那老鄉士兵又笑著問︰「我猜……你是大學生吧?」

    「沒有啊,我早上班了。」她答得很客氣。但那溫溫軟軟的聲音,仿佛天生帶著一種不緊不慢的悠閒勁兒,聽得士兵們舒舒服服,又紛紛說她看起來就是特像學生。

    「你在霖市哪個單位上班啊?」

    林淺︰「嗯……愛達集團。」

    「牛!」老鄉士兵豎了個大拇指,「那可是我們霖市最牛的企業,聽說資產好幾十億呢……」

    閒聊的空檔,林淺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目光卻偷偷落在前排斜對面的一個男人身上。

    整節車廂里,那個男人最為沉默卻最醒目,她想不注意到他都難。

    他穿著呢子軍大衣,即使背對她坐著,也顯得身材十分高大,與周圍士兵的普遍身高一比,格外出眾。寬檐軍帽壓得很低,遮住大半張臉,只能隱約看到稜角分明的側臉,似乎比其他人膚色要白很多。

    無論車廂里各處爆發出多麼熱烈的感嘆聲、談論聲、歌聲,他都紋絲不動,仿佛已經睡死過去。

    真古怪。

    ——

    旅途漫長,天也慢慢的暗下來。

    士兵們也有些累了,大多數人靠在座椅上打盹兒,車廂里變得清冷而安靜。林淺獨自靠在微涼的窗玻璃上,閉目養神。耳邊唯有火車碾過鐵軌的陣陣轟鳴聲、撞擊聲。

    回到霖市,就又要開始緊張忙碌的工作。假期總是過得特別快,她還真的有點不想回去。

    漸漸的,耳邊的那些聲響越來越遠,越來越輕……

    林淺倏地睜開眼。

    面前依舊是冰冷的窗玻璃,外頭寂靜深黑一片,隱隱可見山川湖泊的輪廓。而天空中,群星璀璨,靜靜閃耀不動。

    車停了。

    這里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亦無站台,顯然是一次臨時停車。士兵們的警覺性比林淺更高,他們全醒了,不少人伸長脖子看著窗外。

    「沒事,這一段路況不太好,可能有臨時險情,很快能處理好。」對面的士兵安慰她。

    「嗯。」林淺也抬頭往外看,這一看,卻瞥見前方斜對面的位置已經空了。之前坐在那里睡覺的軍人,不知何時離開了。

    很快就有人來了。

    是個年輕軍官,高高的個子,站在車廂門口,中氣十足的下達一連串命令︰「二班、四班,立刻到車頭處報道;五班,列車重新開動前,負責本節車廂的安全。其他人原地待命。」

    話音未落,士兵們「刷」一聲全站了起來︰「是!」

    林淺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直至士兵們都忙碌起來,她也從背包里拿出頂鴨舌帽,準備睡一覺熬過這段時間。人剛要往座位里縮,忽然感覺到周圍士兵的目光,全都落在她身上。

    她再次坐直了。

    因為那名軍官,走到了她的座位旁。沒有什麼表情的臉,冷峻的眼神。

    「女士,請拿上行李跟我走。」

    眾目睽睽下,林淺抬頭,目光清亮地望著他︰「請問……有什麼事?」

    可那軍官沒答,利落地一揮手,另一個士兵已經扛起她的行李,大踏步地朝車廂門走去。

    過道昏暗,夜色清冷。

    林淺快步跟在兩個人高馬大的軍人後頭,穿過一節又一節裝滿士兵的車廂,引來無數好奇的目光。

    直至到了一節軟臥車廂門口,離那些士兵已經很遠了。軍官示意士兵放下行李離開,這才重新看向林淺。

    她也望著他,白皙的臉在夜色里顯得越發清冷,眼中透出幾分緊張。

    約莫是被她盯得厲害了,年輕軍官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目光,淡淡解釋道︰「前面道路小規模塌方,已經派士兵去修理。今晚車廂里人員可能會頻繁調動,而且這一帶還有狼出沒,你一個女人待在那里不方便。我們少校命令我接你到臥鋪車廂過夜,這里沒人,比較安全清淨。天亮就送你走。」

    啊?

    林淺跟他大眼瞪小眼。

    所以……對方來勢洶洶的,是在做好人好事?

    她一下子笑了出來,忙點頭鞠躬︰「謝謝啊,非常感謝。」

    這軍官似乎也有些尷尬,匆匆說了聲「沒事」,轉身就走了。

    過道里空蕩蕩的,前方車廂口還有兩個士兵站崗,的確安全又清淨。

    林淺低頭,吐口熱氣呵了呵冰冷的雙手,伸手去擰包廂的門……

    手還沒踫到門把,卻忽然聽到門里傳來「哢嚓」一聲輕響。

    她一下子怔住了,有人?

    不等她仔細分辨,只聽「嘩啦」一聲,門從里面被人推開了。

    林淺連忙往後退了兩步,身體靠到了車窗上。

    一個男人站在門口。

    包廂里沒有開燈,男人的面目也是模糊的。他非常高挑,也穿著軍裝,比剛剛的軍官還要高一個頭。帽檐壓得很低,擋住了眼楮,只能辨認出他的鼻梁很挺拔,下巴的線條簡潔而乾淨。

    是他?剛剛在硬座車廂睡覺的男人?

    盡管看不清他的臉,但這氣質身形卻告訴林淺,就是那個人。

    咦?他怎麼會在這里?

    林淺沖他笑笑︰「抱歉,不知道你在里面。剛剛的那個軍官,告訴我這里沒人。」

    「嗯。」像是從喉嚨深處輕輕哼出來一聲,他倏地邁開長腿,跨出了包廂,沒有任何停留,與她錯身而過。

    林淺站在原地,扭頭看著他。窗外有幾縷燈光透進來,照亮了他的肩章,兩杠一星。

    「你就是少校?」她很驚訝。她一直腦補,派人接她到臥鋪車廂的,是個英武黝黑的軍人叔叔,沒想到居然是他?

    「嗯。」他已經拉開了車廂門,林淺想也沒想追過去︰「謝謝你啊……」

    「哐當」一聲響,他已經干脆的帶上了車廂門,根本沒理她,挺拔的身影迅速走遠。

    ——

    燈光明亮,空氣溫暖。林淺坐在靠窗的椅子里,再次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四個鋪位都是整整齊齊,被子疊得跟豆腐塊似的。唯獨其中一個上鋪的牆壁上,還掛著件軍裝上衣。面前的小桌上,則放著個不銹鋼茶杯。

    顯然,這是軍官們住的地方。這里肯定是他的鋪位,讓給了她。

    人不錯嘛。就是怎麼躲她跟躲瘟疫似的?她哪里可怕了?

    林淺忍不住笑了。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林淺睜開眼,發現列車還是停靠著。她也沒什麼睡意了,索性裹上外套,起身去看看外頭的情況。

    剛推開門,她就愣住了。

    外面依舊是平靜的過道,不遠處還站著兩名哨兵。而隔著兩三米遠的過道凳子上,一個軍人安安靜靜的坐著,呢子大衣黑色軍靴,不正是剛剛對她退避三舍的少校?

    比起剛才的淡漠挺拔,此刻他整個人都靠在椅子里,頭深深地耷拉著,帽子扣得很低很低,大衣領子擋住了整張臉——那姿態竟有幾分散漫的少年氣質,就像……一隻正在打盹兒的大貓?

    林淺開門的聲響毫無疑問驚動了他。他的頭緩緩往上抬了一個很小的角度,但還是深埋在衣領里。那樣子,似乎是懶得抬眼看她,只等她講話。

    林淺走出來,隔著幾步遠,對他說︰「我不怎麼困了,你睡里面吧。」

    他靜了幾秒鐘。

    林淺以為他要說話,安靜地等著。誰知就看到他緩緩地、一點點又把頭低了下去。保持原來的姿勢,一點聲息動靜都沒有了。

    林淺︰「……」

    「那……晚安。」她只好退回包廂,輕輕地帶上了門。

    天亮的時候,火車終於抵達拉薩。

    林淺早起洗了把臉,收拾好行裝。外頭是明亮狹長的走道,盡頭站著士兵,哪里還有那位少校的身影?

    她想了想,從包里拿起紙筆,留下自己的手機號,並寫道︰「我想我們以後可能不會再見了。但如果你以後有機會來霖市,請給我打電話吧。我會是很不錯的導游和朋友——林淺。」

    ——

    林淺買了最早一班機票。傍晚的時候,她抵達了霖市,打車直往目的地。

    筆直的公路盡頭,遠遠望見一片遼闊的工業園區。數幢整齊的白色高樓,漂亮而時尚。門口「愛達集團」四個鎏金大字,格外醒目。

    林淺讓司機把車停在距離集團數百米遠的一幢住宅樓前。

    房子是她一個月前就租好的。進屋之後,她先把行李箱往地上一丟,人直接往床倒下去。

    躺了一會兒,感覺緩過勁兒了,她才低頭看了看手機,果然如預料一樣,沒有新的短信和電話進來。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給男性留電話號碼。好失敗啊。

    她笑笑站起來,拉開窗簾。日落的金黃光芒一下子跳躍進來,而愛達集團的樓宇、廠房,還有廠房背後碧綠的原野,就沐浴在無邊的陽光下。

    林淺深深吸了口氣,心情變得格外的好。

    她想,這真是一個美好的開端︰千萬人中擦身而過的溫暖邂逅,繁榮秀美的家鄉、還有她即將開始的新的職業旅程。

    ——

    通往霖市的高速公路入口。

    一列列軍用卡車停靠著,正要運送退伍軍人們返回家鄉。

    幾個軍官低聲交談著,剛要踏上一倆吉普,就見一個士兵氣喘吁吁地跑過來。他跑到中間那名軍官面前站定,利落地行了個禮,這才說︰「厲少校,總算找到你了。中午收拾你的火車包廂,發現了這個。」他將一張寫有電話號碼和幾行字的便簽紙遞到那人面前。

    被喚「厲少校」的男人,面無表情地接過看了看。

    「沒必要給我。」溫涼而平靜的聲音。

    他看那張紙的時候並沒有遮遮掩掩,左右兩個軍官雖然站得筆直地等著,眼楮卻自然而然往紙上瞟。

    結果聽他這麼說,其中一人忍不住說︰「林淺……就是那個遇險搭便車的女孩?我今天早上可看到了,挺漂亮的啊。你家不就在霖市嗎?怎麼不把人家號碼存下來?」

    周圍人全都目光熠熠盯著厲少校。

    他卻再次壓低帽檐,豎起衣領,第一個跨上了吉普。

    「不必!」他淡淡地說,「我和她,很快會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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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少校其人

    初冬的天色,陰鬱又清冷,車站里到處是嘈雜的人聲、腳步聲和廣播聲。

    厲致誠還穿著呢子軍大衣,手里提個小旅行袋,跳下一輛大巴。高挑挺括的身形,站在亂糟糟的人群里,格外引人注目。他安靜而快速的環顧一周,目光停在車站入口的一輛凱迪拉克上,隨即邁開長腿,筆直的走過去。

    顧延之正靠在車門上,抄手望著他,似笑非笑︰

    「哎呦,這是哪家的公子哥轉業回來了?」

    周圍人紛紛側目。

    厲致誠恍如未覺,直至走到他跟前。

    四目凝視,他淡淡開口︰「你家的。」

    顧延之倏地笑了,伸手就把他肩膀攬住。厲致誠臉上也浮現一絲笑意,兩個男人緊緊抱在一起。

    轎車平穩行駛在二環路上。

    顧延之手搭著方向盤,手指輕松地敲著。車內溫暖又靜謐,他抬頭看了眼後視鏡,就見厲致誠坐得筆直,跟棵樹似的。他正看著窗外,臉色依舊冰寒冷漠,生人勿近。

    顧延之最討厭的就是他這一點︰明明還是二十幾歲的小伙子,但若你不跟他講話,他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這麼繃著,冷得都快掉渣了。

    「又長高了啊。」他慢條斯理地打趣。

    厲致誠還盯著窗外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嗓音平靜而溫涼︰

    「嗯。我從十二歲就比你高。」

    顧延之低聲失笑,方向盤沿著環路打了個彎,換了個話題︰「先去集團還是療養院?」

    「集團。」

    顧延之笑笑沒說話。心道︰這家伙幾年沒回來,對老爺子的性子倒還是吃得挺準。知道所謂身體抱恙,只是催他回來的托詞。

    關鍵,還是那份家業。

    ——

    林淺站在愛達大廈的樓下,心情好忐忑。

    兩個月前她來面試時,不是這樣的啊。

    那時,金碧輝煌的大廈下,停滿了車,還有很多好車。衣冠楚楚的白領職員迎來送往,顯得業務特別繁忙。大廈後邊就是廠房園區,到處掛滿寫著激情口號的紅色橫幅,工人們忙忙碌碌——整個集團,就是一副欣欣向榮大展宏圖的景象。

    可現在呢?

    同樣氣派的大廈,同樣整潔漂亮的園區。可是大廈樓前冷冷清清,門可羅雀,只有兩個保安無所事事在發呆;後邊的生產車間,大多黑燈瞎火悄無聲息,不少工人蹲在門口抽煙閒聊,顯然已經停產了。而那些曾經紅得刺眼的橫幅口號,全都不知所蹤。

    哦,她看到了一條,半截還掛在牆上,半截掉在泥地里……

    林淺正發怔,一輛低調而奢華的轎車,無聲無息從她身旁駛過。

    林淺抬眸望去。

    她意外地認出了駕駛座上的男人。

    雜誌和新聞都登過他的照片——愛達集團第一副ceo、董事長的親外甥,顧延之。

    真人看起來倒是比照片還要年輕俊朗幾分。不知道是不是像傳聞中那樣狡猾厲害?

    她的目光又移向後座,那里還坐著個男人。只是隔著深色玻璃,看不清是什麼人,能讓大名鼎鼎的顧延之親自開車接送。

    ——

    顧延之也看到了車外的女人,隨意一瞥,倒是眼前一亮︰女人很年輕,穿著黑色職業套裙,身段勻稱窈窕,五官標致。她這麼娉娉婷婷走在深灰色的樓宇廠房間,倒走出了幾分清新脫俗的味道。

    一回頭,發覺厲致誠也看著她。顧延之頓時笑了︰「怎麼,認識?」

    厲致誠面無表情地把目光收了回來︰「不。」

    ——

    半個小時後,愛達集團人力資源部。

    人力資源經理看著手中的簡歷,再看看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孩,有些為難。

    簡歷上的信息很清楚︰

    林淺,女,25歲。工作經驗︰3年。

    於兩個月前確認錄用,職位是ceo助理,預定的入職時間就是今天。

    可是……

    她抬頭望著林淺︰「我記得你。只是這些天愛達發生了一些事,新聞也應該有報道,你不知道?」

    林淺稍稍有些羞赧︰「我不太清楚。」

    她這個人,向來信奉「善待每一個人,更要善待自己」的準則。當初決定跳槽,自認為辛苦了好幾年,難得中間歇一歇,一定要玩個夠本才能重出江湖。

    所以拿到愛達的錄用通知書時,她找了諸多藉口,把入職時間定為兩個月後。因為愛達ceo對她特別賞識,也不是很急著用人,所以應允了。

    於是這一個多月她天南海北玩得不亦樂乎,還在西藏待了一個多星期,過得猶如閒雲野鶴,加之之前在藏地又遇了險,倉促趕回來報到,還真不知道最近發生了什麼。

    人力資源經理微一沉吟,說︰「集團的經營遇到一些困難。前任ceo在一周前,已經引咎辭職。ceo職位暫時空缺。」

    林淺︰「……」

    求職技巧的書可沒教導過她,如果你應聘的職位是ceo助理,可ceo卻搞垮了企業,自己也下了台,你又該怎麼辦呢?

    ——

    頂層,副總裁辦公室。

    顧延之親自泡好了兩杯普洱,一抬頭,就見厲致誠立在光影斑駁的落地玻璃前,修長的眉頭輕擰著,望著下方廣闊的園區沉思。

    他已脫了大衣,里邊穿的是件松枝綠的軍襯衫和長褲,顯得又高又瘦。許是多年軍旅生涯燻陶,就這麼簡簡單單往那里一站,自有料峭清逸的氣場。

    顧延之微微一笑,走過去把茶遞給他。

    厲致誠開口︰「情況有多糟糕?」

    顧延之在一旁沙發坐下,輕抿了口茶,道︰「很糟糕。我們花了天價年薪請來的那位ceo先生,在海外市場虧了20億。關鍵他還特別擅長瞞天過海,比我還能!現在東窗事發,他完蛋,我們也完蛋了!」

    厲致誠的臉上沒什麼表情,眉宇間只有淺淡的清寒之氣。

    「我們還剩下多少?」

    他措辭並不專業,但顧延之聽懂了︰「你說市場佔有率?海外市場一塌糊塗,就不用說了。國內市場,因為當時為了發展海外,資源資金都抽離不少。結果其他競爭對手聞風而動,蜂擁而上搶地盤。尤其是司美琪,從我們這里搶走的市場份額最多。現在愛達的市場佔有率,已經從20%下跌到8%。」

    厲致誠端著茶杯站在原地,並不吭聲,唯有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過青瓷茶杯光滑的邊緣。

    「知道了。」

    兩人都沒再說話,室內陷入平靜的沉寂,只有茶香陣陣縈繞。

    顧延之看著他,感覺其實也有那麼點陌生。

    誠然兩人從小關系極好,但這些年甚少相見,對他的近況的了解,也都只基於種種傳聞——

    傳聞歷次軍事演習,他的部隊總是成績卓越。這次他要轉業,部隊方面阻力很大;

    傳聞他用兵狠辣果斷、神出鬼沒,被稱為「西南之狼」,全不似他清秀內斂的外形;

    他如此年輕,除了軍事,從無別的愛好︰金錢、女人、權力……跟他都是絕緣的。與這燈紅酒綠的時代相比,他就像活在另一個時代的古板乏味的男人。

    ……

    顧延之唇角輕揚。

    董事長怎麼會突發奇想把這個兒子叫回來管事?而他居然還同意了?

    雖然有句老話是「商場如戰場」,但那根本是兩碼事。商場要的就是爾虞我詐、奸猾厚黑。而他?

    軍人氣質雖然卓絕,對經商卻是一無所知毫無經驗。又是如此沉默冷傲,連跟旁人多講一句話都欠奉——這麼個人,到底要怎麼管理數千人的企業啊?

    這時,秘書敲門進來。

    是人力資源部送來了一份簡歷。

    顧延之揮手讓秘書出去,往老板椅里一坐,隨意翻了翻,說︰「嘖嘖,都什麼時候了,這個月員工離職率都30%了,居然還有人跑來報到,有個性啊還是傻啊。」

    厲致誠依舊沉默著。

    顧延之繼續說道︰「我們的前任ceo雖然操蛋,一些內部管理流程還是做得不錯,招聘的人才都還算精英。這個人是他給自己招的,想必應該不差。你反正也需要個助理,看看要不要留下?」

    「隨便。」清冷的語氣,顯然對他提到的人和事沒有半點興趣。

    顧延之又翻到簡歷上的照片,倒是樂了︰「呦,這不是剛剛在路上看到的美女嘛。」沿著履歷欄隨口念道︰「林淺,中x大經濟管理系畢業……」聲音稍稍一頓︰「曾擔任司美琪公司市場部高級專員,連年績效成績均為優秀……」

    厲致誠轉頭看著他︰「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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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千里顧盼

    當林淺聽到人力資源經理帶回的「領導意見」時,還蠻意外的。

    意外之餘,又有些感動。因為對方的話講得很誠懇很漂亮︰「林小姐,我們愛達既然向你提供了這份工作,就不會因為一些臨時性的經營困難,違背承諾。如果你決定留下,薪水級別不變。至於職位,需要等新ceo上任後確定。如果你選擇離開,我們也祝願你找到更理想的工作。」

    在人力資源經理剛剛離開的這段時間,林淺已經用手機上網,百度了有關愛達的一切新聞。所以她想了想,也很誠懇地答︰「謝謝,我回去考慮一下,明天給您答復。」

    ——

    離開愛達時間還早,不到中午十二點。林淺慢慢往家走,先在小區門口小飯館炒了兩個菜,悶悶地吃完。這才上樓,打開窗,也打開音樂,然後走到陽台,給林莫臣打電話。

    美國那邊正是華燈初上時分,林莫臣低沉的嗓音,彷彿也帶著曼哈頓特有的慵懶和倨傲︰「你的電話,來得比我想象中晚。」

    林淺頓時有些喪氣︰「你當然早知道了。」

    關於愛達的近況,全世界都知道了。這個在華爾街做金融投資的哥哥,又怎麼會不知道?

    林莫臣穿著鐵灰色手工西裝,正站在摩天大樓頂層的落地玻璃前,身後是還在埋頭做數據分析和投資報告的員工。

    窗外是璀璨如星光般的滿城燈火,哈德遜河就在兩岸摩天大樓的掩映下,緩緩淌向遠方。

    他輕笑一聲,問︰「有什麼打算?」

    林淺語氣更悶了︰「反正我是不會去給你打工的。」

    林莫臣在這頭,微不可見的蹙了一下眉頭,語氣卻依舊疏淡︰「哦?那你去哪里高就?」

    林淺答︰「我在考慮要不要留在愛達。」

    平心而論,盡管愛達現在陷入困境,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能否絕地反擊,還是個未知數。而且今天接觸下來,給她的感覺還不錯。

    「我感覺就這麼放棄,挺可惜的。」她又說。

    林莫臣望著對面樓宇頂上的星光,手指在一旁的桌面上輕輕敲了敲。

    「林淺。」他開口,「感覺,是最無用的東西。你是我的妹妹,理應用更加理智客觀的方式思考問題。」

    語氣有點冷酷,也有點傲慢訓人的意思。

    但林淺不為所動,而是順著桿子往上爬,軟軟地答道︰「好嘛。那哥你給我客觀分析一下,究竟是否值得留下?」

    林莫臣沉靜了一瞬,林淺的心也稍稍提起來。

    「可以一試。」他不急不緩地給出答案。

    林淺頓時笑了。也不去問他更深的原因,因為他那些資產淨值啊收益率啊繁瑣的專業名詞,她聽著就頭疼。

    「謝謝哥!」

    這頭,林莫臣的唇角也微不可見地上揚了一下,又淡淡地說︰「愛達董事長徐庸年老體衰,已經不管日常經營。大兒子徐以揚三年前車禍過世,以徐庸的性格,不可能再從外面請人。所以,最有可能接班的人,三個︰一、顧延之;二、私生子徐澄晏,現在還在美國讀書;三、徐庸跟前妻還有個兒子,身份不詳。我會再查一查。」

    ——

    掛了電話,林淺把頭埋在胳膊里,望著遠方發呆。

    過了一會兒,目光卻被吸引。

    那是一輛軍綠色的大卡車,沿著公路,穿過市區,停到了愛達集團門口。

    幾個穿著迷彩服的軍人跳了下來,都背著行囊。大卡車開走,他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很快就有人出來,領他們進去了。

    是退伍軍人?

    說起來,那批退伍士兵,是她這些天來遇到的唯一的好事了。

    現在,他們中是不是也有人來愛達上班了?

    她也決定了,留下來。

    ——

    次日一早,林淺辦完入職手續,就被帶去見傳說中的顧延之了。

    集團四處都彌漫著一種無法言喻的頹喪氣息,所以當林淺走進這位權臣精致奢華、敞亮大氣的辦公室時,難免覺得耳目一新。

    顧延之坐在漆光暗沉的大班桌後,也正打量著這位新員工。

    明明是厲致誠的助理備選人員,不需要他來見。可那家伙昨天連夜就趕去療養院看父親了,這些事就只能丟給他。而且這位惜字如金的老板,還淡淡地下達了一條指令︰「暫不公開。」

    這個不公開,指的自然是他的身份和他的到來。

    顧延之就問︰「為什麼?」他接手集團,遲早要跟全體員工見面,什麼時候公開有何區別?

    「我需要先了解情況。」厲致誠就負手站在窗前,眉眼淡漠地答,「以隱秘的方式。」

    顧延之微怔了一下,聽懂了。

    他講得高深莫測不動聲色,敢情……

    還是把這當打仗似的,想要自己先秘密「偵察」一番啊。

    想到這里,顧延之忍不住笑了,抬頭看著對面的林淺,不緊不慢地說︰「集團的情況,想必你也清楚。越是困難,越是用人之際。如果有才,自然會得到重用。但如果是個庸才,我們也沒必要留下增加負擔。一切就看你自己了。」

    很常見的恩威並濟的話,所以林淺也很平和地點頭︰「我會努力的。」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心想,看起來也不像傳聞中那樣陰險精明難相處嘛。

    顧延之也沒什麼閒心跟她多聊,短暫交談一番後,當場拍板︰她先去總裁辦待著,把部門的一些日常工作承擔起來。

    ——

    林淺在愛達的職業生涯,就這麼在一片兵荒馬亂人心惶惶中,默默無聞地開始了。

    總裁辦聽著名頭漂亮,事實上現在包括林淺在內就三個人。其他兩個還是今年的應屆畢業生。

    人力資源部的職員這麼跟她解釋︰「這個部門以前沒有,是前任ceo來了之後組建的,全盛的時候有十六七個人。後來陸陸續續都走了。」

    林淺既來之則安之,按照顧延之的秘書的提點,每天早上,她會搜集行業信息和新聞,做成日報,供領導層參考;公司各個部門每周的工作計劃和總結,也會抄送給她一份,而她會整理成一份獨立報告;當然如果公司內外部臨時有什麼大事,她也需要第一時間匯總相關參考消息。

    一言概之,就是不停地寫報告、寫報告、寫報告……

    這種工作當然單調又乏味,離公司的實際運作也有一定距離。林淺是不喜歡的。可後來想想,自己初來乍到,還是從競爭對手公司過來的,要是一開始把她放到重要部門安排重要工作,那才奇怪吧?所以也就釋然了。索性每天專心致志寫報告,幾天下來,倒是對愛達的基本情況倒背如流了。

    只是每次報告送到顧延之秘書的桌上,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過。後來倒是讓秘書傳過一次話,讓她除了提交紙面報告,再發一份電子版到指定郵箱里。林淺看那郵箱名︰Apache2013@.....,「apache」,是顧延之的英文名嗎?但不太像人名,可能是某個詞或者某句話的首字母簡寫。林淺心血來潮拼了半天,也拼不出個所以然。

    ——

    周末,林淺起了個大早,搭車去了城市另一頭的療養院。

    綠苑療養院是2010年後新修建的,無論房舍設施,都是全市最好最舒適的。林淺提著袋新鮮水果,在護工的帶領下,沿著綠茸茸的河堤走了一段,就見何清玲獨坐在一棵大樹下。

    林淺不由得放輕步伐,走到她跟前︰「媽……」

    何清玲已經五十多了,尖瘦的臉上全是皺紋。臉色平靜地望著她︰「嗯,回來了。」

    母女倆說了一會兒話,大多數時候是林淺在說,何清玲聽著。沒多久,何清玲就說睏了要休息。

    「你工作忙,我就不留你了。」她說。

    護工推著她的輪椅走遠了,林淺站在原地,靜了一會兒,拿出手機給林莫臣打電話。

    「我在療養院。媽看起來氣色挺好的。」她頓了頓,「你要不要跟她講話?」

    林莫臣那邊大概已經是深夜了,聽著十分的靜,只有他平緩的呼吸聲。

    「林淺。」他說,「我不需要知道那個女人的近況。」

    林淺就沒做聲了。

    當年何清玲執意與丈夫離婚,各帶一個孩子。從那之後,林莫臣就沒叫過何清玲「媽」。

    ——

    下午,林淺就在療養院周邊的小鎮上轉了一圈,又去看望了住在附近的一個老同學。等她從同學家里出來,已經是九點多了。

    她謝絕了老同學開車相送,也不想打車,一個人慢慢踱到公交車站。郊區的夜晚,很深很靜。空蕩蕩的站台上,只有路燈稀薄微黃的光芒。

    很快,末班車來了。

    林淺在車廂後部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因為是始發站,大概還沒到出發的點兒,司機朝她吆喝一嗓子︰「姑娘,再等等哈,還有五分鐘。」然後就趴方向盤上打瞌睡了。

    林淺裹緊外套,望著窗外混沌的夜色,腦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就在這時,前方車門處傳來腳步聲,一個個子很高的男人走了上來。

    林淺很隨意的轉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望向窗外。

    過了幾秒種,忽然又把頭轉回來,看向他。

    車廂里燈光挺暗,那男人穿著件深灰色沖鋒衣,黑色運動長褲,戶外鞋。林淺只消看一眼,就知道全是頂級品牌的經典款。他還戴了頂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只露出高高的鼻梁和線條簡潔的下頜。即使看不清臉,也讓人感到一種稜角分明的俊秀。

    林淺心里咯噔一下。

    似曾相識的感覺涌上心頭。那個人的體型身高跟他完全相似,而且這種強烈而獨特的氣場,怎麼形容呢?俊毅、桀驁又孤傲,即使安安靜靜待著,也令人無法忽略他的存在。

    這時他已經邁開長腿,朝這邊走過來。林淺立刻轉頭望著窗外。

    他的腳步很平穩利落,很快從她身邊走過。林淺看著窗玻璃里模糊的倒影,他在最後一排坐下了。

    車很快開了。

    月朗星疏,夜涼如水。唯有大公交「哐當哐當」地行駛著。

    林淺坐了一會兒,到底是好奇心佔了上風,索性轉頭直接朝他望去——

    呃……

    他……又睡了。

    高高大大的身體就這麼端坐著,一隻胳膊枕在前排座椅靠背上,臉深深埋在里面,另一隻手似乎很隨意的搭在膝蓋上。鴨舌帽徹底深扣在腦袋上,把面容遮擋得嚴嚴實實。因為沒隔幾排,林淺甚至能聽到他均勻低沉的呼吸聲。

    hi,大貓。

    林淺忽然有點想笑。

    她把身子向前傾,頭也壓得很低,想從下面看看他的臉,到底是不是。可車內光影幻動,只看到模糊的側臉線條……

    「你看什麼?」一道清冽低沉的嗓音,突然響起。

    林淺嚇了一跳,一下子直起身子,臉「騰」的熱起來。而他已緩緩從胳膊里抬起臉,漆黑沉亮的雙眼,靜靜望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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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此女腹黑

    「你看什麼?」溫涼而低沉的嗓音。

    被抓個正著的林淺只臉紅了一秒鐘,立刻又反應過來——她心虛個什麼勁兒啊?

    扭頭,光明正大地與他直視。

    耳邊是公交行駛的陣陣嘈雜聲響,車內燈光橘黃而柔和。他已經坐直了,伸手扶正自己的帽子,抬頭看著她。

    毫無疑問那是一張英俊的臉。眉眼漆黑乾淨,就像深不見底的水面,只有暗色的倒影。

    顴骨有點高,顯得輪廓更加清晰。薄唇微抿,彷彿一如既往的懶於開口講話。

    整個人看起來眉眼挺秀而冷冽。

    林淺沖他燦爛一笑︰「我在看你啊。」

    他沒有半點表情,唯有眸色依舊澄澈平靜。

    她又說︰「你長得很像我遇到過的一個軍人。」

    講完這句話,林淺就等他的回答。誰知他抬起手,將帽檐再次往下一扣,像是終於失去了僅有的一點耐性,往椅背上一靠,仰面又開始睡覺了。

    林淺︰「……」

    這時公交已經駛入市區,城市的燈火在車窗上投射著斑駁光影。陸續又有幾個人上車,車廂里也熱鬧起來。

    林淺戴上耳機,也往椅背里一靠,眼楮盯著窗外流光般的街景。但身後那人即使一動不動,你也不能忽略他的存在,他這麼仰面靠著,更顯得人高馬大,雙腿修長。因為帽檐擋住了眼,林淺也不知道他到底睡著沒有,還是跟她一樣也看著夜景。她當然也不好意思再轉頭,直勾勾地盯著人家瞧。

    過了一會兒,她摘下耳機,又扭頭看著他︰「喂,到底是不是啊?」

    他靜坐不動,連眉眼都沒抬一下。

    「嗯。」低得像風一樣的聲音。

    林淺倏地笑了︰「ok,謝謝。」

    她把身子轉回來,再不騷擾他了,也把大衣的帽子往腦袋上一扣,身子往椅子里一蜷,閉上眼開始睡覺。

    一路無話。

    ——

    「終點站了啊!都下車,後面兩個別睡了!」一聲粗嗓門,把林淺從迷迷糊糊中震醒。她一睜眼,回過神來,只見公交已靜靜停在站台里,前方不遠處馬路對面,正是熟悉的愛達集團的大門。

    「呼——」她吐了口氣,又怔住了。隔了兩三步遠的車門那里,高高瘦瘦的他正下車呢!

    林淺很意外,她以為他半路肯定在市區下車了呢。

    已經十點多了,這條路格外寂靜,燈光稀疏。他身形筆直,雙手插褲兜里,走在前頭。林淺隔著十多步遠,走在後頭。長長的街道,只有兩人腳步的交錯回響。

    他不會以為她專門跟著他吧?林淺有些好笑地想。

    這時他已經走到集團門口,忽的腳步一頓。林淺下意識也停步了。

    他轉頭朝門里望去。

    因為正好站在燈的下方,帽檐遮住了光,在他那線條分明的側臉,投下一片暗影。而挺拔均勻的鼻梁下,嘴唇微微勾起。

    噯,他居然笑了?

    就在這時,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喧嘩聲由遠及近,幾個保安興沖沖地從集團大門里走了出來。

    「營長!」「少校!」「你終於來了!」

    林淺微怔之後,也笑了。

    她繼續走自己的路,眼角餘光自然而然往他們那群瞟。只見他被昔日的下屬們圍在正中,薄唇輕啟,也不知道講了什麼,保安們忽然「哈哈」一陣爆笑。而他長身而立,唇邊也始終掛著淺淺的笑意。

    忽然,一個保安轉頭朝這邊看過來,發現林淺,微愣了一下。

    林淺也認出他了——正是火車上遇到的那個老鄉士兵。

    「那不是……林小姐嘛!」他驚嘆開口,嗓門挺大,「營長,是那天火車上的林小姐啊。就在那兒!」

    林淺聞言微微一滯。

    大哥……你真的不用專門跟他強調。他其實比你們誰都清楚。

    這時所有人都轉頭朝林淺望過來。他也轉身,帽檐下一雙沉黑平靜的眼,沒啥表情。

    林淺大大方方地走過去︰「你們好!」又特意瞅他一眼︰「少校,你也好啊。」

    ——

    故人相逢,總是令人特別愉快。無論是對近日來頗為倒霉的林淺,還是這幫初來乍到的保安。大家熱絡地聊了一會兒(當然不包括始終安靜孤立在一旁的少校大人),林淺也弄清楚了,原來他們都被安排到愛達來上班了。

    至於他?其他人沒提,林淺也沒問。

    到底時間很晚了,一幫保安們簇擁著他,說要進去喝酒聊天。林淺租的房子在另一個方向,於是微笑朝他們道別。

    誰知剛走了幾步,就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追上來。

    是那個老鄉,臉上掛著寬厚的笑︰「林小姐,我送你回去。」

    林淺︰「啊,不用了,我住得很近,喏,就那棟。」

    他卻不依,跟她並肩往前走︰「不行,是我們營長的……哦不,應該叫經理了。他剛才給我的命令,我得送。而且路上這麼黑,你一個女孩不安全。走吧。」

    林淺很意外。

    他?

    派人送她回家?

    她下意識回頭,卻只見他們那幫人已經走進了大門,不見蹤跡。

    林淺沖他笑笑︰「他是經理?」

    老鄉答得爽快︰「嗯!你不知道嗎?營長也來愛達上班。不過他軍餃高,我估摸著怎麼也是個經理,中層幹部吧。大伙兒都猜他會當保安經理。」

    ——

    晚上臨睡前,林淺躺在床上,心情十分的好。

    哥說得沒錯,女人就是感性的動物。想到水生火熱的愛達集團,會多這麼一幫人,她都感覺溫暖了好多。

    還有那位脾氣古怪的少校先生。

    剛剛老鄉都跟她講了︰他叫厲致誠,今年才25歲,是大西南軍區最年輕的少校,雖然沉默寡言,在軍中卻十分牛氣。

    這麼酷帥拽的保安經理啊,簡直令人無法直視。

    ——

    林淺沒想到,第二天一上班,就聽到了個大噩耗。

    一大早,一條觸目驚心的新聞頭條,迅速引爆了整個網絡︰

    「高檔女包竟含致癌物,行業三強均牽涉其中!」

    墨菲定律告訴我們,事情總喜歡往糟糕的方向發展。林淺覺得愛達怎麼也跌到谷底了,誰知谷底之下,還有一片凶險的泥沼。

    ——

    夕陽斜沉,暮色黯淡。

    林淺抱著一疊報告,步出電梯,來到頂層。

    還沒走到顧延之辦公室門口,就聽到他破口大罵的聲音︰

    「什麼玩意兒,寫這種不負責任的新聞!」

    ……

    林淺心頭微微一沉。

    「致癌醜聞」已經爆出兩天了。這兩天,非常的糟糕。

    致癌物的確是存在的,但質檢機構已經查證是面料的問題,而這批高檔面料,是由歐洲廠商提供的。

    然而國內消費者不會買賬。這幾天,在媒體、網絡的大肆抨擊渲染下,越發群情激奮。包括愛達在內的幾家大公司,都遭遇了消費者大規模退貨,甚至已經有人宣稱要提起訴訟。

    政府相關機構給的壓力就更大了。

    一時間,整個愛達集團,仿佛都籠罩在前所未有的陰霾里。

    門口的秘書朝林淺露出無奈的笑容。

    林淺把報告放下︰「這是這周的周報。還有這次的突發事件報告。」

    等她走回電梯口,卻聽兩個前台小姐在嘀咕︰「哎,剛才那帥哥是誰啊?」

    「顧總朋友吧,聽說是個退伍軍人。」

    ——

    林淺的報告被放在一堆文件里,送到了顧延之的辦公桌上。靜靜地放置了很長一段時間,也無人問津。

    直至天黑的時候,才有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從這堆文件里,把她的報告單獨拎出來,一頁頁開始仔細翻看。

    顧延之發了幾天脾氣,到現在才稍稍緩了口氣。但他的心情絲毫不能輕松。

    如今,競爭對手公司包括新寶瑞、司美琪等都保持集體沉默,大家都同樣艱難。而愛達到底應該如何應對這次事件,在公司的管理層間爭議都很大。

    有人建議主動站出來道歉、承擔責任。

    但更多的人認為應該保持沉默,因為「槍打出頭鳥」,畢竟現在比愛達實力更強的其他企業,都是這麼幹的。

    而顧延之作為那家伙上任前的臨時負責人,無論出面做什麼決定,都會面臨極大的壓力。

    他一回頭,就見厲致誠靜坐在沙發上,眉目端凝,看得專注。

    扯下領帶丟在桌上,走過去︰「看什麼?」

    厲致誠頭也不抬。

    比起幾天前初到辦公室時的沉默冷峻,此刻的他似乎對這個環境適應了很多。頎長的身子靠在沙發里,顯得很放松,長腿甚至還輕輕交疊著,清冷中又帶著一絲隨意。

    「你沒看?」他緩緩地問。

    顧延之在他旁邊坐下,搖頭︰「你知道我不喜歡看這種東西。對我而言,有價值的信息是聊出來的,不是看出來的,一個關鍵甚至是不關鍵的人物,無意透露的一條信息,有時候比100頁的報告還有用。」

    厲致誠不置可否,繼續低頭看報告。顧延之看他專門用筆劃出了一段話,也來了興趣,彎腰湊過去。

    這一讀,倒是微怔,然後就樂了。

    林淺的這份報告,提供的是對這次事件的應對建議。

    她的觀點,是認為愛達應該第一個站出來道歉,承擔責任。

    報告前面,大篇幅引經據典,舉出了商業史上諸多成功的危機公關案例,作為例證。同時也對消費者的心態進行分析。基本上算是詳實、清晰,中規中矩。

    而被厲致誠用筆標出來那段話,是這麼寫的︰

    「愛達第一個站出來道歉,亦可令其他競爭對手陷入更加艱難的困境。

    他們如果不照做,就會成為輿論抨擊的焦點,面臨數倍於現在的壓力,成為眾矢之的。

    所以他們不得不做。

    但即使做了,在消費者心中,第一個站出來道歉的才是真誠意,而他們只是模仿者,是無奈之舉,信譽也會大打折扣。

    大家都蒙受相同經濟損失,換回的聲譽卻不同,愛達還可以借這次事件,有效地打擊競爭對手。」

    顧延之站直了,抄手摸著下巴說︰「且不說她這觀點有沒有道理,看著挺甜一女孩,怎麼想的招還挺損的啊?淨想著坑競爭對手說完他就笑了。」

    一旁的厲致誠也微微一笑,合上報告,丟在一旁的茶幾上。

    顧延之又問︰「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出來?」

    「這個事處理完,我接手。」

    ——

    第二天一早,一則公告下發到愛達各個部門。

    公司決定成立工作組,專門處理這次危機公關事件。工作組一共十人,都是各個關鍵部門的骨幹,要求自當日起,搬入集團宿舍封閉辦公。而「林淺」這個所有人都陌生的名字,赫然列在最後。

    林淺一接到通知,就回家收拾衣物等隨身物品。抽空還給林莫臣打了個電話。

    林莫臣反應挺冷漠的︰「他們在試你。」

    他的想法是,一個初來乍到的員工,還是從競爭對手公司過來的,哪怕資質不錯,憑什麼進入如此重要的工作組?多半是在試她是否可用,是否是司美琪的奸細。

    林淺卻不以為然,答︰「那也是我的報告打動了領導,否則連試的價值都沒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讓他們放馬過來唄。」

    林莫臣聽到她心高氣傲的話,倒是笑了。又淡淡道︰「這麼個大集團,之前崩得那麼快。愛達內部,說不定真有奸細。國內一些企業,什麼下作的事做不出來?你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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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午夜相伴

    顧延之的確懷疑集團內部有奸細。

    但當他看到自家老板的應對舉措時,還是嚇了一跳。

    冬日的陽光清透又溫煦,厲致誠穿著套淺色休閒服,站在他的辦公桌前,英俊又安靜。而桌上原本的文件、雜物都被整整齊齊挪到一旁書架上,取而代之的,是十多枚色澤幽黑的紐扣狀微型攝像頭。厲致誠手里還拿著個形狀很奇怪的儀器,冷峻的長眉輕蹙著,十分專注地在調試。

    顧延之拈起一枚攝像頭,湊到眼前打量一番︰「別告訴我,你打算把這些裝在工作組里?」

    厲致誠眉目不動,修長的手指繼續靈活地擺弄儀器。

    「你說過,已經把懷疑對象放在工作組。」他的聲音平淡如水。

    這回答就算是承認了。

    顧延之向來是個膽大包天的主兒,想想也是,奸細就得快準狠的揪出來,不能拘小節。不過,他想厲致誠可能不太了解相關法律制度,於是直接說︰「行。但這事兒我安排個人去辦,畢竟嘛……不一定合法,你我別沾手。」

    這回厲致誠動作一頓,抬眸,目光平移到他身上︰「你認為我是無知法盲?」

    顧延之想了想,認真地答︰「不確定。」說完就笑了。

    厲致誠丟了張紙到他跟前。

    顧延之低頭一看,好家伙,原來是張平面圖。畫的正是工作組即將入駐的獨棟辦公樓和員工宿舍樓。安裝攝像頭的位置,已經被他標出來,大多是會議室、辦公區、偏僻的樓道拐角、進出口……還真沒有侵犯員工隱私的地段,只是分布得非常密集。基本上,工作組成員只要離開自己的休息的屋子,就會處於360度全方位的監控下。

    「不是法盲,完全不是法盲。」顧延之改口誇他,又指著他手里的儀器,「這又是什麼?」

    厲致誠將儀器往桌上一放,雙手插入褲兜︰「信號檢測儀。」見顧延之依舊不解地望著他,才開口補充︰「掃描半徑內,一旦有人使用手機、無線電等設備發出信號,就會被檢測到,並且在0.08秒內阻斷信號。」

    這下顧延之明白了。因為他已經下令,工作組成員要上交手機,全部使用指定電話。如果有奸細在這幾天偷偷往外傳遞消息,就能來個甕中捉鱉。

    只不過,高科技手段好是好,但是……

    顧延之靜默片刻,特別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好,很好。自從你來了之後,咱們集團的安全保衛工作已經上升到諜戰水平了。」

    這話多少有點打趣的意思,但厲致誠明顯不為所動,依舊低頭整理著他那些寶貝。

    顧延之也就由他去了。他還有會,剛要走出辦公室,聽到厲致誠低低地仿佛自言自語般的聲音傳來︰「……」

    起初他沒聽清,走出辦公室幾步,才反應過來。那家伙是在說︰「兵者,無所不用其極。」

    ——

    林淺也在偷偷觀察,工作組里有沒有奸細。

    這是工作組第一次開會。十來個人坐在間大會議室里,等候掛名組長顧延之大駕光臨。

    除了林淺,都是職場老油條,彼此親熱地寒暄了一陣,林淺也做了自我介紹。只不過她看誰都挺正常的︰行政部三十出頭的女主管、技術部的年輕技術員、生產管理部的中年經理……

    很快顧延之就帶著秘書來了,依舊是那副略顯傲慢的boss模樣。他也不囉嗦,簡明扼要強調了一下目前嚴峻形勢,表示自己會親自抓這次危機處理的全過程,而後又大肆勉勵了一番,表示只要成功渡過難關,大家都是功臣。

    聽完後,所有人都露出凝重而信心滿滿的神色——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

    最後就是分配任務。

    那位行政部主管是副組長,代為宣布了分工。有人負責媒體聯絡,有人負責政府公關,有人負責軟文稿件……

    林淺是最後一個,分配到的工作是——雜務。

    ——

    第一天夜里,工作組就熬了個通宵,甚至包括顧延之。經過一遍又一遍的激烈討論和修改,到了天明時分,初步危機應對方案敲定。

    顧延之力排眾議,堅持愛達第一個站出來道歉,並且召回所有問題產品、承擔損失。而且他設想的力度比林淺原以為的更大︰事前絕對的保密、規模空前的新聞會、措辭強烈的公開發言……必須做到一鳴驚人,令消費者們深受震撼,也直接把競爭對手打懵,打得措手不及。

    林淺對顧延之有些肅然起敬。

    在這個方針指導下,每個人都開始高強度連軸轉。

    ——

    第二天晚上十一點,林淺一個人在辦公室加班。

    誰都不是鐵打的,到了這天傍晚,顧延之終於放大家回宿舍休息,明日再戰。而林淺因為要將新聞會用的宣傳冊復印裝訂完畢,所以留在最後。

    南方的冬夜,是一種冰冷浸骨的寒冷。辦公室又大又通敞,開空調也不是那麼管用,所以負責這幢樓的保安,早早就燒了盆炭火,供大家取暖。

    說起來那保安,就是厲致誠那個下屬,林淺的老鄉,叫高朗。這幾天還幫了林淺不少忙,訂餐送飯、換水搬資料什麼的。

    子夜靜悄悄,林淺坐在炭火盆旁烤著雙手。窗外夜色墨黑中透著陰沉,一片寂靜,唯獨打印復印機,發出低沉的連續的運作聲。但反而顯得諾大的辦公室更冷更靜。

    過了一會兒,倒是有人來了。

    是高朗,手里拎個沉甸甸的袋子,呵著一口寒氣推門進來,走到她跟前︰「怎麼還沒回去啊?」

    林淺沖他笑笑︰「快了。」

    他把袋子里的東西逃出來遞給林淺︰是四個紅薯,個頭都不大,但圓滾滾的。

    「我老家送來的,很甜。你餓了吧?烤著吃!埋火邊上,很快的。」

    林淺驚喜得不行,她肚子還真的餓了,連聲道謝。高朗憨厚的笑笑,也不敢在這辦公室多停,轉身走了。

    ——

    厲致誠剛走到辦公樓門口,就聞到濃郁的香味。

    一轉頭,就見高朗那小子蹲在保安室里,正大口大口吃著烤紅薯。

    厲致誠拉開門走進去,高朗跟彈簧似地蹦起來,將剩下的紅薯塞進嘴里︰「營長……哦不,經理!」

    厲致誠點點頭,也不多說,在他身旁坐下,從炭火灰里拿起一個紅薯就吃。

    很快就幹掉一個。

    厲致誠抬頭望著高朗。高朗沒領會過來,也瞪大眼楮看著他。

    厲致誠︰「還有嗎?」

    高朗「嘿嘿」一笑︰「剩下的都給林淺送去了。」

    厲致誠抬頭望向還亮著燈的二樓︰「她沒走?」

    「嗯,還加班呢。真辛苦,她一年輕姑娘。經理,你覺不覺得,咱們這公司的老板肯定挺剝削挺摳門的。」

    ——

    林淺一個人等著打印機多無聊啊,就從包中拿出一本書在看。

    看到一半,空氣中香甜的烤紅薯氣味越來越明顯。

    好了吧?她這麼想著,眼楮還盯著書,一隻手伸過去拿。圓滾滾的紅薯入了手,才後知後覺感覺到滾燙燎人。

    「哎呦!」她把紅薯一丟,眉頭瞬間皺了起來,在空中拼命甩著自己的手。

    尼瑪好燙啊!

    外焦里嫩的紅薯滾啊滾,滾到門口一個人的腳下。然後被一雙修長的手撿了起來。

    林淺抬頭看著來人。

    他今天穿著件黑色沖鋒衣,這顏色更襯得他眉目分明,白皙的膚色透著清寒氣息。跟顆修長的竹子似的,安安靜靜杵在那里。

   「厲致誠?你來幹什麼?」

    厲致誠看她一眼,目光在她被燙得紅通通的手指上一停,然後面無表情地走到一旁,把紅薯放在桌上。

    「替顧總拿文件。」他答。

    其實他是自己想起要看幾份文件,問了顧延之,說這會兒辦公室應該沒人了,就拿了鑰匙自己來了。

    林淺瞅一眼他脖子上掛的胸牌,的確是準許出入這幢樓專用的。於是點點頭,剛要問他具體文件內容,忽然反應過來,手上還焦痛著呢!

    「不行,我得去水下沖一沖。」她站起來。

    此時接近凌晨,隱隱有風吹,得遠處的樹林嘩嘩作響,園區里的建築大多熄了燈,黑黢黢一片。樓道里更是陰黑洞深。

    林淺原本風風火火要往外走,只望了一眼,就有些膽寒了。

    她扭頭看向厲致誠。

    他站在原地不動,安靜沉穩。

    「你跟我一起去。」林淺神色自若地說。

    他靜靜地望著她。

    林淺的理由當然很充分︰「雖然是顧總派你來取文件,但這里很多機密資料,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待在這里。跟我走吧。」

    厲致誠看她一眼,轉身,率先走出了辦公室。林淺立刻跟了出去。

    ——

    走廊盡頭,就是一排洗手池。

    頭頂的燈,已經被厲致誠打開,暖暖黃黃的,照在光滑的池面上。而他雙手插褲兜里,站在她身旁。

    林淺很滿意,伸手擰開水龍頭,水柱噴流而下,她把那根手指伸過去。

   「嘶——」

    好冰。

    南方沒有暖氣,冬天水管里的水溫,真跟冰沒什麼兩樣。林淺剛沖了一會兒,就覺得受不了了,把手往回一縮,就要去關水龍頭︰「好冷,行了,回去抹牙膏。」

    「繼續沖。」一道低沉有力的嗓音,果斷在她耳邊響起,「最少五分鐘。」

    林淺微怔,斜眸瞟了他一眼。

    依舊面無表情,在燈下英俊挺立如雕塑。也許是因為講這句話時帶上了命令的口吻,他的眉宇間似乎也添了幾分凌厲。

    好較真啊……

    林淺沒吭聲,低頭看了看腕錶,還真的又把手指伸回冰冷的水柱下,咬牙挺著。

    而厲致誠的目光,不動聲色從她輕蹙的眉頭,移到那根手指上。水流清澈閃動,女孩的手指十分白皙縴細,被燙傷的部分卻紅得像抹了顏料。

    厲致誠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開,投向廣闊的園區遠處。

    五分鐘後。

    林淺時不時看著錶,時間一到,立刻伸手關掉水龍頭,沒有多一秒,沒有少一秒。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然後舉起來給他看,臉上同時綻放非常甜美的笑容︰「謝謝你啊!真的很管用。」

    他掃她一眼,神色淡然地點了一下頭。

    林淺又說︰「你看,完全凍僵了,感覺不到痛了。」說完又是甜甜一笑,也不等他回應,轉身就走向辦公室。

    厲致誠站在原地,看著她一邊走,還一邊暗暗屈動著那根手指。靜默片刻,冷峻的面容終究還是泛起一絲笑意,也不急不緩地走進了屋里。

    ——

    回到辦公室,林淺謹慎起見,還是給顧延之打了個午夜電話︰「顧總,很抱歉打擾了。我在辦公室,厲致誠經理剛才過來,想拿幾份文件,跟您確認一下。」

    那頭的顧延之聲音聽起來並無睡意,只是帶了幾分令林淺感到莫名其妙地笑意︰「厲致誠……經理?嗯,是我安排的,給他吧。」

    林淺整理了幾份文件,交給站在一旁的厲致誠,又說︰「宣傳冊還在印,等幾分鐘,我全部清點之後給你一份。先坐會兒吧。」

    厲致誠沒吭聲,在她對面坐下。

    屋內空蕩蕩的很靜,兩個人這麼面對面坐了一會兒,林淺開口︰「我們把紅薯吃了吧。」

    厲致誠抬眸看了她一眼,眸色靜深。林淺以為他不想吃,剛要說那我自己吃了,就聽他低低的嗓音︰「嗯。」

    林淺只有一根手指受傷,兩手並用剝個紅薯還是可以的。小心翼翼剛把紅薯皮剝完,抬頭望去,厲致誠已經吃上了。

    兩人是相對坐在炭火盆前,他還是那副人高馬大的模樣,唯有骨節清晰的大手里,握著個紅薯,伴隨著咀嚼,耳邊的虎爪一動一動,看起來俊毅又斯文。

    林淺心頭一動。到底相交甚淺,雖然好奇,也不好問他為何離開部隊來到企業。只是狀似隨意地問︰「適應新工作嗎?」

    他動作一頓,嗓音波瀾不驚︰「還好。」

    林淺點點頭,也就不再問了。

    很快就吃完一個,林淺也飽了。見他也停住不吃,於是說︰「我不吃啦,很飽了。剩下的你要是能吃就解決掉吧。」

    於是他沉默而迅速地把剩下兩個也解決掉了。

    林淺把所有資料整理完畢,打了個哈欠,再拿了份宣傳冊給他︰「好了,齊了。」

    他單手拿著厚厚一疊資料,沉靜矗立不動,眼神疏淡地望著她。

    林淺眨眨眼︰「還有事?」

    「我有燙傷膏。」清冽而略顯淡漠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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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好啦,先上本文第一個小劇場——

    小劇場之投桃報李

    很久以後,林淺想起最初相識的緣分,問厲致誠︰「喂,你那天晚上,為什麼主動提出借燙傷膏給我?」他那麼面癱面冷,偶爾的熱情,還真讓她受寵若驚。

    厲致誠正在看文件,抬眸看她一眼︰「紅薯。」

    林淺不解︰「什麼紅薯?」

    厲致誠又抬了抬眉,還算耐心的繼續解釋︰「我吃了你的紅薯。」

    林淺微怔,終於明白過來。

    敢情……他只是恩怨分明投桃報李啊……

    「那要換了個人,給你吃了紅薯,你也會借他燙傷膏的對吧?」

    厲致誠臉上浮現一絲笑意,答︰「當然。」

    林淺鬱悶了一會兒,又不鬱悶了。誰叫給他投紅薯的是她呢?這就是緣分嘛!

    想起另一個問題,又問︰「你那時候為什麼不懷疑我是奸細?」

    「直覺。」

    林淺頓時喪了氣,這算什麼答案,好吧,跟這麼個寡言少語的男人朝夕相處,她也早習慣了。

    ——

    第二天上班。

    厲致誠和顧延之開完個短會,一起走回辦公室。

    厲致誠突然問︰「你為什麼信林淺不是奸細?」

    這時,厲致誠和林淺還沒有在一起,所以顧延之口無遮攔,滿不在意地答︰「這不明擺著的嗎?林淺她雖然鬼點子多,但一看就是個心高氣傲的貞潔烈女,怎麼會做奸細這種事?」

    厲致誠靜默片刻,慢慢笑了︰「的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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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前任現任

    司美琪公司太子爺兼總經理陳錚,這幾天心情總有些莫名的焦躁。

    就譬如此刻,他的右眼皮一直跳得正歡,也不知是為了什麼。

    他不信風水預兆,但是信自己的直覺。此時正值華燈初上,窗外燈火璀璨,看起來平靜又溫暖,粉飾著太平假象。他往老板椅里一靠,閉上眼,開始回顧這幾天的大事。

    「致癌物」醜聞,自然是最要命的事,但也不會嚴重到哪里去。在這行業混的,誰都不是傻子。明擺著一來法不責眾,二來消費者本身就是很健忘的生物。只要沉住氣,等風頭過去,他們自然該買什麼還買什麼,業績很快會回來。

    與國內著名的明盛集團的采購項目,也洽談得很順利。雖然有新寶瑞這樣強勁的對手競爭,但他對這個大訂單志在必得。至於愛達?如果換以前,陳錚必然將其視為最大競爭對手。但現在……呵呵呵。

    還漏掉了什麼?

    想了一會兒,他叫來了助理。

    「給他們打電話,問問那兩家的近況。」他若有所思地說。

    助理心領神會,「他們」指的是埋在新寶瑞和愛達的探子。

    打給新寶瑞那人,很快接通了,說情況正常,新寶瑞該生產的生產,該營銷的營銷。只是暫緩了新產品的推出,以避「致癌物」醜聞的鋒芒。

    陳錚很滿意。新寶瑞是行業老大,這次姿態擺得不錯。

    又打給愛達那邊,這回關機了。陳錚神色一肅,坐直了。

    過了一陣再打,還是關機。

    助理遲疑︰「是不是沒電了?我去查一查。」

    陳錚神色凝重,揮揮手讓他出去。

    在老板椅里又靠了一會兒,他拿出手機,從通訊錄里翻出一個號碼。

    林淺。

    活了二十八年,林淺是第一個把他送出去的花,砸回他臉上的女人。

    聽說她去了愛達,職位還提升為ceo助理。這麼看,這個女人果然是完全不把他這個前任老板放在眼里的啊。

    陳錚扯了扯嘴角笑了,按下撥號鍵,把手機送到耳邊。

    「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陳錚把手機往桌上一丟,再次叫來助理,吩咐道︰「愛達不對勁,最近可能有大動作。顧延之這小子如今得了勢,誰知道他會幹什麼。你馬上查。」

    ——

    夜色幽沉,天幕上沒有星光,唯有園區里幾盞零星的燈火,靜靜閃爍。

    厲致誠走在前,林淺在後。隔著三四步的距離,朝相隔數百米遠的宿舍樓走去。

    水泥路面平整灰白,林淺的短靴踩在上頭,發出咯 輕響。她抬頭望一眼他筆直安靜的身影,鴨舌帽又遮住了眼楮。

    「不知道今年什麼時候會下雪。」林淺自言自語。

    原以為他不會搭腔,卻聽到溫涼而低沉的嗓音傳來︰「你希望下雪?」

    林淺抬眸望去,他依舊雙手插褲兜里,步伐有力地朝前走,只是因為講了話,臉頰旁生出團團白氣。

    「是啊。」林淺笑著答,「我覺得下雪很爽,我很喜歡。」

    「明天會下雪。」

    林淺微怔,他已經走到宿舍門口,拉開門閃身進去。

    天氣預報並沒有說會有雪。

    這是不是軍旅中人那種神乎其技的野外生存技巧?看看天色就知道刮風下雨。

    不得不說,軍人這個品種,果然無論放在哪里,都是實用又好用啊。

    ——

    兩人走進宿舍樓道里。

    感應燈瞬間亮起,林淺身旁矗了個這麼高大的家伙,倒感覺樓道都狹窄了不少。林淺的房間就在左手邊第一個。她搓搓凍得冰涼的雙手,掏出鑰匙插進孔里,忽的一怔。

    剛才她是不是眼花了?怎麼眼角餘光瞥見前方走廊盡頭的角落里,有個影子快速閃了過去?

    她立刻轉頭看著厲致誠,發現他的臉色已經變了,眸色沉厲地盯著前方。

    她沒看錯,是真的有人。這麼大半夜的,按說大家連續工作一天一夜,都該在房間里呼呼補眠才是。

    林淺輕吸口氣,聲音壓得很低︰「你去大門口守著,我過去看看。不要輕舉妄動。」

    剛要躡手躡腳朝前走,就感覺到兩道犀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厲致誠正看著她,眸光清亮逼人。

    林淺給他遞了個眼色︰怎麼了?去啊!

    這個眼色還沒使完,就感覺到腰間被人一推。

    「安靜。回房。」耳邊傳來他簡潔有力的聲音,近在咫尺是他沉黑澄澈的雙眼。

    他完全不聽她指揮,還反過來給她下了指令。

    面前的門同時打開,她一個踉蹌,人已經被強行推進黑漆漆的屋里。緊接著「咖嚓」一聲輕響,門在她身後關閉了。

    林淺愣了一瞬間,立刻轉身,趴在門口的貓眼上,一個勁兒地往外瞅。

    可厲致誠真是無愧於「大貓」的稱號,走路一點聲音也沒有,也不知道他走往了哪個方向。樓道里靜悄悄,半陣沒有一點動靜。

    林淺維持這個緊繃難受的姿勢監視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累了,放棄。

    她踢掉靴子,走回床邊,倒下。

    過了幾分鐘,突然有人敲門。

   「咚咚、咚咚」不輕不重,均勻而有節奏。

    林淺狐疑地又從床上爬起來,再次趴在貓眼上一看︰鴨舌帽、黑色外套、大長腿……

    她立刻把門拉開。

    厲致誠就站在燈下,神色平淡,手里一管藥膏,平平穩穩地遞給她。

    就像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

    可林淺心里還掛著呢,左右看看無人,乾脆壓低聲音︰「進來說。」

    厲致誠微微揚了揚眉,邁開長腿走進來兩步,看著她不說話,有點靜觀其變的意思。

    林淺輕輕關上門︰「怎麼樣了?剛才發生了什麼事?你過去看到了什麼?」

    厲致誠靜了一瞬,答︰「沒有人。」

    林淺不太信︰「真的?」

    他看她一眼,轉身就要拉開門出去。

    林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還沒說完!明天如果追查今晚的事,你要給我作證,我一直跟你在一起,沒什麼異動。」

    他轉頭看著她,嗓音低沉有力︰「清者自清。」

    林淺「切」了一聲︰「這是騙善良的傻子的話。」

    他盯著她不說話,眸色暗暗沉沉。

    他本就比她高一個頭,此刻兩人站得極近,他幾乎擋住了她頭頂所有光線。林淺被他黑漆漆的凌厲的眼楮盯得有點不自在︰「怎麼了?」

    「還有事嗎?」他不急不緩地問。

    林淺︰「……沒有了。」

    他立刻拉開門走了。

    他一走,林淺居然有松了口氣的感覺。

    這大貓,偶爾嚴肅起來的樣子,還挺滲人的。

    ——

    第二天一早,風平浪靜。沒有人被追究,也沒有人提起昨晚有異樣。

    林淺自然也不提。

    然而埋頭工作了幾個小時,卻被顧延之欽點去見駕。

    盡管是在臨時辦公樓里,顧延之的辦公室依舊布置得大氣雅致。水磨沉黑的老板桌,旁邊還有扇大屏風隔斷里外間,而顧延之坐在桌後,氣色很好,頗有些躊躇滿志的意味。

    林淺也有點被他的姿態感染。這次的危機公關,她也覺得把握很大。於是笑著說︰「顧總,您找我有事?」

    他把一份文稿丟到她跟前︰「看看,提提意見。」

    是他作為集團負責人,在明天新聞會上的發言稿。這是整個危機公關環節的重中之重。林淺慎重地接過,剛看了幾行,就在心中贊了一聲好。

    發言稿非常簡潔清晰,直陳厲害。而道歉的部分又十分懇切樸實,沒有一點會讓人感覺到推諉虛假的用詞。

    林淺很快就看完了,抬頭看著他︰「我覺得寫得很好。」

    顧延之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當然寫得好,難道我會用寫得差的稿子?我要的是建設性意見。」

    林淺也不扭捏猶豫,微一沉吟,說︰「還有兩個小地方可以優化。」

    顧延之來了興趣︰「說。」

    「一是示弱。譬如之前的三聚氰胺事件,大眾都指責乳制品企業,但是很少有人去責怪據說是罪魁禍首的奶農。因為大多數人的心理,包括消費者,都是不知不覺就會同情弱者,不會深究。

    我們也一樣。現在愛達經營困難是客觀事實,不妨將這個困境在發言稿里講一講,主動示弱,一定能激起消費者的同情心,我們比其他家會更容易獲得諒解。」

    顧延之不置可否。

    林淺繼續說道︰「第二。我看了污染品檢測報告,我們的女包的污染值,是最低的幾家之一。不妨將這個數據公開。」她微微一頓︰「一旦我們公開了數據,消費者反應過來,一定會要求其他家公開數據。這樣他們……壓力會更大。」

    ——

    林淺離開後,顧延之拿著發言稿,繞到屏風後,丟給沙發上的厲致誠。

    盡管林淺講的兩點,與之前他倆討論的一些內容不謀而合。但顧延之還是忍不住微眯著眼感嘆道︰「我說這女人挺陰的吧,還陰得坦坦蕩蕩。人才啊。這樣的人才,司美琪居然給放走了。」

    ——

    在老板面前「獻計」後,林淺感覺到自己的工作量明顯增多了。

    不僅僅是打印復印端茶送水跑腿,也開始讓她參與一些重要文檔寫作、對外聯絡。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推進,準備工作一點點完成,工作組的氣氛也越來越緊繃。林淺感覺忙得昏天暗地,但其實封閉辦公也只過去了三天。

    而這期間,她偶爾一兩次看到厲致誠或形影單隻,或跟其他保安結伴,從樓前經過。旁邊有人也看到了,問她︰「那人是誰啊?沒見過。」

    林淺︰「那個應該是新來的保安經理。你不認識?退伍軍人,挺負責的挺好的,就是不太講話。」

    第四天早晨,在經歷了如厲致誠所說的一夜大雪後,終於迎來了新聞會。

    ——

    會地點,定在市中心的北海盛庭酒店。

    上午八點,媒體都還沒進場。會議廳里已布置得整整齊齊,燈光鮮花、攝像音響,嚴陣以待。

    林淺今天的任務,是配合行政部主管進行現場協調。她穿一身中規中矩的黑西裝,踩著中跟鞋,化著淡妝,一早上都穿梭於會場中。

    其他人也同樣忙碌。據說連顧延之都把自己關在酒店房間里,演練一會兒會的講話。

    林淺把現場設施又檢查了一遍,基本感覺差不多了,這才走向門口簽到台。這里是她今天重點要負責的。

    剛一出廳門,意外地在走廊那頭,看到了厲致誠。

    不光是她注意到了他,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也有不少人側目。

    他今天有些不同。

    沒戴那頂標致性的鴨舌帽,露出了烏黑柔軟的短發,整張臉更加輪廓分明的露了出來。大而深的眼楮,飽滿的顴骨,輕抿的嘴唇,略白的皮膚。

    也沒穿運動感十足的沖鋒衣,而是穿著件黑色長大衣,里面似乎穿了件白襯衣,越發顯得人高腿長。

    他雙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就這麼站在燈下。整個人看起來有點閃閃發光。

    而他的目光掠過林淺,稍稍一停,又沒什麼表情的挪開了。

    林淺「噗嗤」一笑。今天保安們都穿著黑西裝,他這麼穿是理所當然的。

    剛要走過去跟他講話,手機卻響了。

    因為已是會當天,競爭對手再做任何應對都來不及,保密已沒有必要,所以剛剛大家的手機都已經發還。

    林淺看一眼號碼,靜了一瞬,才接起。

    很意外的來電——是她在司美琪工作時的直接上司,市場部經理。

    「蘇經理,您好。」林淺未語先笑。

    蘇經理是位三十余歲長袖善舞的女性,語氣溫和而有力度︰「林淺,最近好嗎?從你離職後,很久沒聯系了。心里挺過意不去的。」

    林淺能猜出她打電話是誰的授意。

    愛達今天這麼大的動作,不可能一直瞞住競爭對手。陳錚一定是吃不準愛達要幹什麼,派人來探口風。

    說起陳錚,一開始林淺對他印象真是很好。年輕的太子爺,意氣風發又果斷利落。人人都誇他青年才俊。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入了太子爺的眼,大概是新鮮吧?他就開始了密不透風的追求,像是完全忘記了已經有了門當戶對、某某集團董事之女作為未婚妻。

    「跟我三年,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大多數東西。」他當時這麼說,簡直把林淺雷得里焦外嫩。

    果然,聊了兩句,蘇經理話鋒一轉,問︰「對了,聽說愛達今天要開新聞會,是關於這次污染事件的?愛達打算怎麼表態?我們也好有個準備。」

    林淺頓了頓。

    前方幾米遠處,已經有記者開始陸續進場。身旁牆邊,堆滿了她負責印制的關於這次事件的宣傳冊。

    林淺清了清喉嚨,答︰「我不清楚。我剛來愛達沒多久……」話音未落,就聽到那頭一陣響動,電話似乎被人拿了過去。

    然後陳錚的聲音就傳來,似笑非笑︰「你不清楚?你不是那個工作組的成員麼?嘖嘖嘖,才離開幾天啊,就對愛達忠心耿耿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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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Bo s s 你好

    直至今早收到探子的密報前,陳錚一直不相信,愛達敢站出來,站到整個行業的對立面。

    顧延之是老謀深算。但這種為達目的、不惜得罪全行業的手法,不符合他一貫圓滑的風格。

    此舉,多少有點初生之犢不懼虎的味道。

    這令陳錚懷疑,顧延之身後還有人。

    坊間傳聞,愛達董事長有意從另外兩個兒子中挑選接班人。

    陳錚很急切地想知道,自己的新對手是誰。這次的醜聞事件,對方這麼狠的打了他的臉,他怎能不找機會還以顏色趕盡殺絕?

    只是這個人是誰,探子也不清楚。

    所以他想到了林淺。

    一則,她是個機靈鬼。雖然初到愛達,但說不定已經探到蛛絲馬跡;二則,愛達現在搖搖欲墜,她不見得沒有二心。

    ……

    林淺︰「是陳總啊,您這麼說我真不知道說什麼好。啊!他們叫我去開會了,實在不好意思先掛了啊……」

    手指在屏幕上一滑,乾脆利落的掛斷。

    電話那頭,陳錚拿著「嘟—嘟—」盲音的手機,嗤笑一聲,丟在桌上。

    轉身的瞬間,林淺有片刻的失神。

    她有預感,愛達和司美琪之間,只怕很快會有更激烈的爭鬥。

    但這不就是商場麼?

    她神色淡淡地抬起頭。

    匆匆人流中,第一眼看到的居然還是厲致誠。他站在原地,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似乎正看著這個方向。別說,他穿正裝大衣更好看,英俊乾淨又醒目。要是把他的照片發到網上去,絕對是史上最帥保安一夜躥紅。

    林淺沖他笑了笑,徑自轉身進屋。

    ——

    會進展得非常順利。

    下午兩點整,顧延之一身筆挺的黑西裝,在主席台正中就坐。

    台下,滿登登的都是記者,舉著照相機攝像機,屏氣凝神等待他的發言。林淺坐在會議廳最後的工作席,心也輕輕地提起來。

    聚光燈下,他噙著笑意環顧一周,開口︰

    「對於最近大家廣泛關注的「ad509款女士手提包檢測出污染物事件」,愛達集團公開作出以下聲明和承諾︰

    一、我們已經檢測出污染源——是歐洲代理商提供的面料。愛達中止了跟他們的合作,並且提出了法律訴訟;

    二、無論訴訟結果如何,顧客只要從愛達購買了產品,愛達就會負責到底。所以我們決定︰全面召回該批次產品,給予顧客全額退款。由愛達先行獨自承擔所有損失。

    ……」

    第一個問題是《霖市日報》記者提的︰「您好顧總。據我所知,國內所有高檔箱包企業,都牽涉到這次污染事件里,在整個行業保持集體沉默的情況下,愛達為什麼第一個站出來發言?」

    顧延之淺笑道︰「對愛達來說,重要的不是跟別人比,而是是否踐行了對消費者的承諾。我們是第一個站出來的,但我相信,一定不是最後一個。」

    坐在最後的林淺,微微一怔。

    原來連記者都是安排好的啊……

    這一問一答,冠冕堂皇,卻一下子把競爭對手拖下水了。

    她抬頭看著主席台上的顧延之——他可真陰啊。

    第二個問題︰「愛達這幾年經營業績並不理想。這次承擔巨額損失,是否會令集團陷入困境?」

    這次,顧延之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略為遲疑了片刻。

    「的確有困難。」他神色沉重地答,「但我們不會把這個作為推卸責任的理由。」

    ……

    ——

    會結束後,顧延之走到後台,第一件事是跟秘書確認,記者的紅包是否到位。得到肯定答復後,才意氣風發地找了個無人的角落,給厲致誠打電話。

    剛剛會開始時,他還看到厲致誠的身影在門口出現,現在不知晃到哪里去了。

    很快接通了。

    顧延之︰「還滿意嗎,老板?」

   「尚可。」不急不緩的聲音。

    顧延之卻笑了︰「重磅炸彈我已經丟下了,你說你明天就接手,我現在可輕松快活了。我待會兒去跟那些媒體吃飯,你怎麼走?」

    「我開車回集團。」

    ——

    林淺一邊跟同事們收拾會場,一邊抽空用手機刷行業新聞。

    記者會的效果比她預想的還要好。

    在這之前,行業熱度排名前三的新聞,是「致癌丑聞事件」、「新寶瑞ceo寧惟愷成為《財富》周刊封面人物」以及「新寶瑞、司美琪爭奪明盛集團大單」。

    而現在,「愛達新聞會」,已經躋身第三名,且搜索量和關注度還在持續上升。

    所有人都有些興奮,林淺也是一樣。

    現場東西很多,林淺和幾個年輕同事留下,上上下下往停車場搬運。

    搬了好幾趟,她剛走回停車場的電梯口,迎面就見厲致誠從里面走出來。

    這還是那晚他「瞪」了她之後,兩人第一次近距離接觸。

    兩人目光一對,他明明看到了她,卻冷著張臉,徑自繞過她,繼續往前走。

    正在做苦力的林淺卻是心頭一喜,立馬叫住他︰「哎,先別走。」

    他腳步一頓。

    林淺求他幫忙,自然語氣殷勤︰「厲致誠,厲大保安,上面好多東西搬不完。你能不能派幾個手下來幫忙啊?」

    厲致誠抬眸看著她,眸光沉沉。

    林淺雙手合十︰「多謝多謝!」

    厲致誠︰「……嗯。」

    等林淺上了電梯,厲致誠也走進停車場,坐上輛悍馬。

    發動車子的同時,拿出手機,打給顧延之。

    顧延之已經到了酒桌上,跟幾家媒體的負責人相談甚歡,突然接到他的電話,還有些意外︰「有事?」

    「你派幾個人給工作組。」

    ——

    林淺沒想到,這晚還會有變故。

    工作組坐的是輛大巴,開回愛達集團門口時,天已經黑了。冬夜格外冷寂,路上行人很少。一行人下了車,手里都搬著東西里走。

    林淺是負責清點物品的,最後一個下車,其他人已經走遠了。她獨自一人剛走了幾步,忽然就感覺不對勁。

    然後就猛地聽到「咚」一聲巨響。

    她心頭一驚,緊接著就是「咚」「嘭」「嘭」數聲沉響,嚇得她一下子丟掉手里的東西,抱著腦袋蹲在了地上。倉促間抬頭望去,果然無數石塊從暗處飛出來,砸在她身旁的大巴車和集團的閘門上。

    林淺剛要往邊上躲,就聽到「咚」一聲悶響,腳踝處被什麼東西狠狠一砸,瞬間麻木。

    麻木之後,劇烈的疼痛感立刻傳來。

    一切發生得如此地快,門口的兩個保安都傻眼了,一個箭步沖上來。

    緊接著,只聽幾聲尖銳沉重的引擎聲,幾輛重型摩托從暗處的樹蔭下開出來,嗖一聲就跑遠了,保安們追都來不及。

    「愛達坑害消費者!」

    「絕不原諒愛達假情假意的道歉行為!」

    遠處,竟有不少人一起喊道,然後又是一陣隱隱的打砸聲和喧囂聲。

    林淺著實被嚇到了,她的右腳踝疼痛無比,低頭看去,隱隱青紫一片,已經開始流血了。

    一個保安扶著林淺站起來,說︰「沒事吧你們!靠,哪兒來的流氓!」另一個保安也義憤填膺︰「這些人怎麼回事!集團都已經道歉了也承擔損失了,還來鬧!」

    林淺忍著疼說︰「他們不是普通人。」

    盡管前幾天,醜聞爆出後,也有消費者來集團或者下屬門店鬧過,但直覺告訴她,今天一定不同。

    一個保安說︰「我馬上報警!」

    林淺立刻阻止︰「先不要報警!等我請示過顧總再說。」

    一旦張揚開,明天的熱點新聞,只怕就會增加一條︰消費者拒不接受愛達道歉,與愛達員工發生肢體沖突雲雲。

    原本的好新聞,也許又變成真相難辨、黑白混淆,甚至變成醜聞。

    ——

    五分鐘後。

    林淺在一個保安的攙扶下,慢慢走向集團的醫務室。

    剛才給顧延之打了電話,果然如她所料,顧延之沉吟片刻,問清沒有其他人和財物損傷後,說「暫時不要報警,低調處理」,又勉勵了她幾句。

    剛走了幾步,就見一輛悍馬從旁邊的便道經過。林淺起初沒在意,直至那悍馬在前方路邊停下,然後有人下了車。

    黑風衣、皮鞋、大長腿。

    厲致誠轉過頭來,顯然看到了她。

    林淺也瞧著他。

    他開的……悍馬啊。

    他只微微一頓,就邁開長腿走過來。

    對於他的突然出現,林淺並不意外。他不是保安經理麼?大概是保安跟他匯報了吧(事實上,是顧延之匯報的)。

    等他走到跟前時,林淺說︰「我沒事。你注意今晚加強周邊的保衛。」

    厲致誠那線條分明的臉,在夜色里如同安靜的雕塑。他只掃她一眼,旋即目光下移,落到她的腳上。

    然後他忽然蹲了下來。

    林淺只感覺到腳踝一緊,被他握住了。從她的角度望去,他正低頭看著她腳上的傷勢,眉目沉靜而專注,手指溫熱而力度適中。

    盡管林淺早習慣了他的面冷心熱,此刻還是有些感動。當然,見他盯著自己的腳看,臉也微微一紅,轉頭對身旁保安說︰「你先走吧,謝謝啊,有你們經理在,沒事。」

    那保安的表情似乎有些訝異,但他的確還要負責大門守衛,沒說什麼,匆匆點頭走了。

    想著他是軍人,肯定是懂跌打損傷的——他大概什麼都懂吧。林淺大大方方讓他繼續看。過了一會兒,他站了起來,聲沉如水︰「沒傷到骨頭。」

    林淺放下心來,沖他一笑,剛要說謝謝,就見他轉身,筆直地邁著大步走了。

    林淺瞬間震驚了︰「等等啊,你怎麼能就把我扔在這兒啊?扶我去醫務室!回來!」

    夜色清寒,路燈將人影拉得又長又飄忽。

    林淺單手搭在厲致誠的胳膊上,慢吞吞地往前方醫務室所在的樓宇走去。

    一路無話。

    過了一會兒,林淺忍不住開口︰「你不要板著個臉。我這也算工傷,你是負責集團安全保衛的,這也算是你職責範圍內的事。」

    厲致誠偏頭看她一眼,沒說話,目光沉黑。林淺發現,仔細看,他的眉眼雖然漂亮修長,但其實眉峰挺拔,也有幾分凌厲的意味。尤其這麼盯著人看的時候,有點讓你感覺……深沉難辨。

    「林淺,我什麼時候說過——」他忽然開口了,「我是保安經理?」

    林淺一怔。

    他卻不再說話,扶著她繼續朝前走。

    林淺側眸打量著他的臉色。

    她當然早知他和顧延之關系匪淺,否則不會進出顧延之辦公室,還替他拿機密文件。既然不是保安經理,她稍稍一想,就有了結論。

    要麼是顧延之的助理。要麼顧延之會安排他在其他部門?

    不過這段時間看到他晃來晃去,什麼正事兒也沒幹啊……

    「哦……那你的職位是什麼?」林淺問。

    這時他卻腳步一頓,看著地面。

    林淺循著他的目光望去,原來是一片積雪化出的髒水窪,面積很大。她無論如何過不去了。

    「怎麼辦?」她問,暫時把他的身份問題丟到一旁。

    厲致誠背對著她蹲下︰「上來。」

    林淺稍稍有點意外他的主動,畢竟這種肢體接觸還挺親昵的。但略一想,立刻有了解釋——他是軍人嘛,發洪水的時候,肯定這麼背過無數災民。所以就自然而然的背她了。

    還是不得不再感嘆一次,軍人真是放到哪里,都是實用又好用啊。

    她也不扭捏,迅速地爬了上去。誰知剛握住他的肩膀,就感覺到他突然發力平地騰空而起,一個大步就跨過了那個水窪,只嚇得林淺低聲驚呼,旋即就笑了。

    「嚇人啊你!」林淺拍拍他的肩膀,「有你這麼伺候傷員的麼?」

    「有意見就下來。」

    林淺立刻不說話了,前方還有些水窪呢。

    又走了幾步,林淺電話響了,是林莫臣。

    隔著重洋,林莫臣的嗓音聽著依舊低沉有力︰「我看到了新聞。」

    林淺頓時笑了︰「不錯吧。」

    林莫臣淡淡一笑,又說︰「那個信息,我已經了解到了。」

    林淺心頭突地一跳。下意識看一眼厲致誠,他似乎聽不到手機的聲音,依舊平平穩穩埋頭行路。

    「你說。」她的聲音也變得凝重。

    林莫臣︰「你的新boss,愛達董事長的二公子,很特別。是個退伍軍人,叫厲致誠。」

    林淺拿著手機沒說話,看著背著她沉穩行路的男人,只覺得太陽穴忽然開始突突的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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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圖窮匕現

    陽光清淺如碎金,鋪灑在愛達大廈下方,寬敞潔淨的大理石坪上,折射出盈盈的光澤。周圍的花圃,修剪得整整齊齊,綠葉花瓣上還掛著剛灑上沒多久的水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樓下,行政部經理帶著一群員工代表,手捧鮮花身著正裝,站在大廈門口,翹首以盼。

    樓上,幾乎每一扇窗後,隔著百葉簾,都有人時不時地往外張望。

    總經辦那兩個年輕女孩,當然也坐不住,一上午都在往外看。還低聲猜測,從未在公眾面前出現過的集團二公子,到底是何許人也。

    林淺被她們講得也有些心情浮動,下意識也總看向窗外。

    終於,預定的上午十點整到了。

    數輛黑色轎車,排成長龍從公路上駛來,為首的便是顧延之那輛凱迪拉克,後面最次的也是奧迪。他們一直開進集團里,然後整整齊齊一輛輛停在大廈下方。

    這架勢令兩個女孩看得眼楮都直了。林淺用手托著下巴,也瞅著下方的動靜。

    很快,車上的人都下來,是各個部門的經理。顧延之也從凱迪拉克副駕下車,一身筆挺的西裝。

    然後,一名經理上前,恭敬地打開後座車門。

    「他」也下車了。

    純黑的西裝,白色襯衣,暗光埕亮的皮鞋。年輕男人有著烏黑的短髮,在人群中高挑而醒目。

    顧延之親率眾部門經理,簇擁著他,往大廈門口走來。一陣短暫的喧嘩後,那里恢復寧靜——他們已經乘電梯直往頂樓。

    ——

    林淺今天手頭還有很多工作。

    新聞會是開完了,但她還需要密切關注競爭對手的情況。

    新寶瑞不愧是行業老大,反應速度超乎預料。今天一早就宣布,會在傍晚召開會。而司美琪暫時保持沉默,據傳陳錚很快也會有表態……

    「愛達會」的新聞熱度,已在一夜間攀升至行業第一位。也有負面的聲音,指責愛達作秀。但這只是極少數,不排除是競爭對手所為。主流媒體和網絡上,全都是贊譽聲一片。

    林淺估計,這一次的事件,會令愛達頹敗的銷售業績,有一點起色。

    但真的只會有一點而已。

    一次成功的危機公關,就令企業徹底翻身的商業神話,不會出現。

    「林淺姐。」那個叫宋縴縴的女孩從座位上轉頭望著她,「聽說新老板正在跟每個部門負責人,一個個談話呢。」

    另一個叫楊曦茹的女孩也說︰「是啊,林淺姐,一會兒可能也會叫你去呢。」

    林淺手中的筆尖在紙面上一頓,抬頭笑望著她們︰「唔,看情況吧,隨時等待領導召喚。」

    宋縴縴和楊曦茹都笑著點頭說是。

    其實從林淺入職那天起,她倆就有點唯她馬首是瞻的意思。林淺看著她們略顯期待的眼神,其實特別能理解她們的心情。剛畢業沒多久的職場新人,對一切都是茫然而似懂非懂的,很迫切地希望有人引導。她當年也是這麼過來的。

    自她從工作組放出來後,她倆就基本把她當上級了,事事向她匯報,從她這里分擔工作。林淺看到她倆的殷勤,有點心軟,也有點小受用。於是就順其自然、盡心盡力地先帶著她們。雖然她工作經驗也只三年,但兩個剛畢業的小姑娘,她自認還是壓得住的。

    只不過她們此刻挑起「新老板」話題,令原本聚精會神工作的林淺,又有點走神了。

    這一走神,自然又想到了昨晚。

    唉,昨晚。

    昨晚接到林莫臣的電話後,林淺趴在厲致誠的背上,只覺得天地之間,剩下一個聲音——她的心跳聲︰「撲通、撲通……」

    「放我下來。」她說。

    傳聞中的boss腳步一頓。松手,讓她慢慢從背上滑了下來,然後直起了腰。

    她立刻往旁邊錯了一步,與他保持適宜的、不失禮的距離。

    昏黃的路燈下,他低眸望著她。利落的黑色大衣,更襯得他寬肩窄腰筆挺修長。而那俊臉透著清寒之色,黑眸一片沉靜。

    林淺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他卻開口了,依舊是溫涼的聲線。

    「為什麼……」他不急不緩地說,「不用背了?」

    林淺腦子里輕輕「嗡」了一聲。

    他問為什麼,他居然問為什麼不讓他背了。

    尼瑪他這到底是當兵見義勇為慣了,所以不理解她這個老百姓為什麼拒絕?還是剛剛已經聽到了電話,身為boss的他在試探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看著那黑漆漆的眼楮,林淺居然覺得看不透他。

    「因為……我突然想起還有別的事,傷口也不怎麼疼了,就不麻煩你了。」林淺找了個不痛不癢的藉口,朝他露出完全無懈可擊的甜美笑容,「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

    嗯……這麼措辭非常完美,無論當他是保安還是boss,都說得過去。

    他眸色淡淡地凝視著她。

    「嗯。」他把雙手插進大衣兜里,「明天見。」

    林淺笑靨不變︰「明天見。」

    他轉身,邁開長腿,還是那冷峻又安靜的姿態和氣場,朝來路走去。林淺看著他的背影,臉上還掛著笑,突然就愣住了。

    他剛剛說「明天見」?

    之前他們也不會每天見面。他這句話到底是順口禮節,還是另有所指?

    林淺站在原地,內心再次凌亂。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想多了,被「沉默孤僻軍人保安」=「太子爺新總裁」這個事實沖擊得有點情緒緊張了。他一定沒有其他意思。

    結果今天一上班,就收到消息。不僅是她,所有部門全體員工收到消息——新總裁即將駕臨,爾等速速準備迎接。

    明天見,真的是明天見。boss說的是大實話,坦坦蕩蕩跟她打了招呼。

    ……

    ——

    「新總裁排場好大啊。」宋縴縴還在感嘆剛才的盛況。

    楊曦茹也說︰「是啊,感覺好牛。」

    林淺在一旁聽著,心想︰當然要排場大,要是她也會故意這麼安排。現在集團搖搖欲墜,越是危機時刻,領導人越是要能架得住場子,端得高高的,才能給員工信心。

    想到這里,腦子里卻不由自主閃過那天夜里,厲致誠坐在她對面吃紅薯的樣子,高高的個子,鴨舌帽,安靜的表情,嚼動的線條分明的下巴。

    顯然他不是個會端架子的人,頂多待人冷了點。

    但現在,不管他是個怎樣的人,都已經被端到那個最高的位置上去了,讓所有愛達人仰視。

    她也必須仰視。

    ——

    傍晚時分,在據說每個部門負責人都被接見完畢之後,林淺桌上的電話終於響了。

    是顧延之的秘書。厲致誠現在還沒有秘書。

    「林助理,厲總想見你。」

    再次踏上頂層高管辦公區,林淺的心「怦怦」地跳,內心有點小激動。

    對於厲致誠會不會欽定她為總裁助理這件事,她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輕敲深棕色桐木大門,里頭傳來個熟悉而清冽的嗓音︰「進來。」

    林淺推門進去,臉上已綻放堪比電視女主播的優美笑容。

    然而往里踏了一步,卻是一怔。

    年輕的男人就站在落地窗前,窗外的夕陽垂落在地平線上,構成一幅磅礡又柔和的背景。而他的雙手插在西裝褲兜里,整個人顯得格外修挺。而當他聽到腳步聲轉身,林淺就看清了他的樣子。

    不再有帽檐遮住他的雙眼,黑髮短而利落。純黑精良的手工西裝、潔白熨帖的襯衫,襯得他的眉眼越發雋黑清晰。而當他這麼清清冷冷凝視著林淺,她的心又開始「撲通撲通」亂跳。

    這是一種與他穿著軍大衣,或者沖鋒衣時,完全不同的氣場。

    清凜、沉穩,似乎……舉手投足間還有幾分清貴氣質。

    林淺定了定心,噙著燦爛笑容開口︰「厲總,您好。」

    這個笑容還是她昨晚專門對著鏡子練過的。坦蕩、真誠,還帶著幾分發自內心的喜悅,那喜悅的含義是——原來你就是新總裁,屬下我跟你還挺有緣的啊。

    當然,事實上,她內心深處的囧和尷尬,是遠遠多於喜悅的。

    誰知厲致誠就跟沒聽到似的,依舊用那黑漆漆的雙眼,定定的望著她。

    一室寂靜,他倆遙遙相對。

    林淺心里頓時有些七上八下。

    「之前誤會了您的身份,真是過意不去。」她再次巧笑倩兮的說,斯斯文文,優優雅雅。

    這回,boss終於開口了,依舊是平靜而清潤的嗓音。

    但林淺萬萬沒想到,他會緩緩地說︰「林淺,你不必……裝老實。」

    林淺的太陽穴,倏地又開始「突突」地跳了。

    他說什麼?「裝老實」?莫非她之前給他的印象很不老實很滑頭?

    我勒個去哦!

    他還是那副黑眸沉沉的樣子,林淺竟看不出他剛剛是不悅呢,還是跟她開個玩笑?

    還是真的非常誠懇實在地告訴她︰不用裝老實,平常樣子就好。

    盡管內心燥亂無比,林淺臉上依舊是鎮定的笑容,答得很快︰「厲總,其實這一面,才是我的本色。」話一出口,自己就被雷到了……

    果然,厲致誠眸中似乎閃過了一絲笑意,但似乎又沒有。

    他走過來,在沙發里坐下。雙手搭在膝蓋上,修長、骨節分明。

    「坐。」

    林淺規規矩矩坐下。

    兩人又靜了一會兒,他抬眸看著她︰「我現在的工作重點是什麼?」

    林淺微愣,立刻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麼,心神一振。

    她很清楚,諸如總裁助理、總裁秘書之類的職位,雖然有崗位說明書,但真正能發揮多大價值,在企業里獲得怎樣的地位,全看個人發揮。

    你自己沒能耐,自我定位得低,那就能低得跟小跟班似的,對領導沒有獨特存在的價值,很容易就會被取代掉。你若有能耐,把那些「低」的事情做好之餘,還能有「高」的閃光點,並且要時不時「閃」在領導關注的那些點上,那你就會變得不可或缺。而其他人,上至集團副總,下至普通員工,都會高看你一等。

    所以厲致誠問這個問題,她能不高興嗎?

    微一沉吟,按照早已打好的腹稿,開口︰「厲總,這個問題我想過。曾經,新寶瑞、愛達、司美琪三分天下,愛達靠的是優質的產品質量。現在,我們雖然遭遇暫時困難,底子還是很好的,也不是沒有挽回的機會。不過以什麼樣的方式挽回,我的確有自己的觀點。

    市場從來都是先來後到,好的越來越好,差的越來越差。我們不能慢慢追趕新寶瑞和司美琪,那時他們從我們這里搶走的市場份額已經頑固如鐵桶,我們根本追不上了。

    所以我認為,必須迅速地打一場翻身仗。這次成功的危機公關,是個很好的時機,而我們就要在時機中尋找到一個合適的契機,絕地反彈。」

    講完這段話,她就抬眸打量厲致誠的神色。可他還是老樣子,沉凜而淡漠。

    下屬最怕什麼?最怕不懂察言觀色,捕捉不到領導的心思。

    林淺覺得自己無疑是最悲催的一個,因為她的boss目測是個面癱。

    想了想,她決定最後厚臉皮一把,表表忠心,同時投其所好。於是說︰「厲總,如果這是一場戰役,我願意做您的副官,身先士卒,一往無前。」

    果然,投其所好的方法永遠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軍事化的比喻,終於令boss有了反應。

    他微微抬了抬眉頭,盯著她的眸光,似乎也比之前清亮銳利。

    他的唇畔,甚至萬分難得地浮現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嗯。今天先到這里。」他說,「我會考慮你的建議——林副官。」

    ——

    這天,陳錚回到家,已經接近晚上十二點。

    他沒有回臥室,而是走到別墅樓上的書房,果然看到父親陳延民獨坐在里頭,正拿著集團的財務報表在看。

    陳延民十多歲時給人做苦力、做工人,白手起家,摸爬滾打,才創下司美琪這份基業。雖然已經大富大貴,他的性格卻與兒子完全不同。五十多歲的他,從不愛美色,不愛豪車,甚至不愛任何事。

    他只愛錢。每天清點名下的財產賬務,是他最大的樂趣。而除了對兒子慷慨,其他人是休想從他這里奪走一分私人財產的。所以他在業內又有個外號,叫「陳鐵公」。

    陳錚在父親對面坐下,扯開領帶,丟在桌面上,面色煩躁。

    陳延民從賬冊後抬眼看著他︰「都處理好了?」

    他指的自然是致癌物醜聞。陳錚點點頭,低罵道︰「愛達這次真是不知死活!」

    陳延民︰「你打算怎麼做?」

    陳錚「呵呵」笑道︰「他們造這麼大聲勢,必然是想借機東山再起。我等著。已經給分管營銷的副總下達命令了——愛達想在任何產品任何市場上突破,想奪回市場份額,我們都會不惜一切代價,徹底把他們打死。」

    誰知陳延民看他一眼,淡淡地說︰「兒子,你守錯方向了。」

    陳錚一愣。

    陳延民微微一笑,又說︰「看來你連跟愛達的戰場在哪里都沒搞清楚。那個叫厲致誠的,這次敢鬧這麼一齣,顯然是個敢想敢做的人。當然,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陳錚聽得入神。

    陳延民又說︰「這樣一個性格的人,是不會跟你在終端產品市場上,慢慢搶慢慢磨的。他一口想要吃掉的,只怕比你預計的更多,你不能掉以輕心。而現在,行業里又有什麼契機,是能讓他一口吃下,徹底翻身呢?」

    陳錚的臉色慢慢變了︰「你是說……明盛集團4000萬的大單?」

    陳延民點了點頭。

    陳錚靜了片刻,慢慢笑了︰「現在愛達的資產實力,連我們的五分之一都趕不上。還真就怕他們不來。只要他們來,很簡單,實力決定一切——我把最好的產品給明盛,價格降到最低,低到愛達完全扛不住。即使虧錢,也要把這個項目佔住,不讓他們緩過這口氣。等他們死透了被踢出市場,我們再賺錢就是。」

    陳延民終於滿意了,點頭說︰「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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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個早晨

    要做好上級的「身邊人」,首先就要了解上級,最好比任何人都了解。

    林莫臣在商海浸淫多年,比林淺更深諳這個道理。所以這晚當林淺回到家時,一封郵件已經躺在她的郵箱里。

    是關於厲致誠的個人信息。一共只有寥寥數行,經歷十分簡單。

    厲致誠,愛達董事長徐庸的第二子,同時也是西南軍區某軍長最小的外孫——林淺了然,難怪富二代會去參軍,只怕原本商界的路,人家根本瞧不上嘛。

    短短數年,經歷輝煌。大學期間就有什麼「軍事建模比賽一等獎」,「全球大學生軍事論壇領袖獎」,更別提正式入伍後,一堆諸如「個人三等功」、「團體二等功」、「獵鷹對抗對戰行動突出貢獻獎」等等榮譽。

    除此之外,還有些很零散的信息,也不知道林莫臣是從哪里了解到的。

    譬如他用軍隊薪水資助過多名失學兒童,但拒絕跟孩子們見面。看到這里,林淺就想起當初他在火車上把臥鋪讓給她,卻連跟她講句話都耐心欠奉。他是有多討厭跟人溝通啊,囧……

    譬如他沒有女朋友,而且似乎是從未有過——林淺暗暗咋舌,都25的男人了啊,軍旅生活果然禁欲又單調……

    直至次日上班的路上,林淺還在琢磨這些信息︰他是單身男人,所以太棒了,她不需要像有些助理秘書,還要幫老板打理亂七八糟的私生活。他現在還沒有秘書,這也是她要考慮的事,得讓人力資源招個精明能幹的。但又不能太精明,免得人家有了野心,來搶佔她的價值空間……

    ——

    林淺抵達辦公室時,天剛蒙蒙亮。

    這也是她刻意為之。助理當然要到得比老板早,厲致誠以前是軍人,肯定習慣早起,誰知他會幾點鐘到。

    昨天他前腳找她談完話,人力資源部的任命通知後腳就送來了。林淺當即把所有東西打包,搬上頂層,總裁辦公室外的小隔間里。宋縴縴和楊曦茹兩個小姑娘有些不舍,又有些羨艷。不過按照人力資源的通知,她的職位依舊放在總經辦,所以她倆還是暫時聽她調遣安排。

    輕推開辦公室的門,里頭光線黯淡,一室清冷,了無人跡。

    林淺打開燈。

    這還是前任ceo留下的辦公室,裝修得精致、奢華又雅致,燈光璀璨。但現在換了主人,高高的黑漆木書架幾乎全空,一旁的銀白色幾何造型文件櫃也是空的,偌大的屋子,顯得有些空落落的。

    桌面上散落著幾張報紙,林淺稍作整理;又把大班桌後的老板椅擺正;再從茶櫃里拿出上好茶葉,然後找茶杯。

    咦,茶杯呢?昨天她來時,還看到桌子上放了個……呵呵,超大號綠色軍用保溫杯。

    哼著歌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林淺推開通往露台的小門。

    一抬頭,卻是一怔。

    這露台約莫也是前任敗家ceo修建的,一側是小小的綠色的高爾夫球坪,另一側放著把陽傘,幾張暗色藤椅。

    厲致誠正坐在其中一張藤椅上,西裝筆挺,只是未繫領帶,襯衣領子微微敞開。他一隻手拿著本書,一隻手搭在扶手上。整個人看起來沉靜中又帶著一絲平時沒有的隨意。

    聽到動靜,他放下書,不急不緩地轉頭。

    而林淺看到這一幕,第一個念頭是︰我去!他到底幾點起床的?所以她今後必須雞鳴而起,才能跟boss的步調保持一致麼?

    第二個念頭,就是快速將周邊環境打量了一番。

    嗯……軍用特大保溫杯果然擱在一旁小茶幾上,里頭色澤沉亮,茶香濃郁,原來他愛喝陳年普洱;手上的書……居然是《孫子兵法》?已經翻得很舊了,還是商務印書館版本。

    他的膝蓋上還放著幾張白紙,用鋼筆寫了字。林淺目光迅速一掃,字跡蒼勁有力、剛毅冷硬,寫了一堆什麼︰請君入甕,借刀殺人,聲東擊西,城門立木,以逸待勞……

    林淺一抬眸,就跟他清冽幽黑的視線對上了。

    四目凝視,他緩緩將手上的書一合,那兩張白紙夾進書里,然後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

    林淺察言觀色,再聯想到之前讀到的他的種種資料,瞬間就福至心靈了。

    莫非……他是在鑽研自己擅長的兵法,然後企圖用到商業戰鬥上?

    這時他已經朝她走來,林淺立刻微笑︰「厲總早。」

    「早。」平靜冰涼的嗓音,他神色淡然地與她擦肩而過。

    林淺馬上轉身,跟進了屋里。

    而對於自家boss看似寄希望于兵法來挽救企業的行為,林淺只能默默地在心中給他點一根蠟。

    要知道林淺涉世之初,本著廣納百川兼容並包、取其精華棄其糟粕的學習心態,也曾經買過一大堆類似的商戰書籍,譬如《兵法36計決勝商戰》、《孫子兵法商戰秘籍》……最後唯一的收獲是︰嗯,讀了一堆古代戰爭小故事,挺好玩的。至於那些所謂的將兵法應用於商戰的長篇大論——抱歉,她不認為讀了幾本兵法書,就能成為商戰達人。這中間還隔著千山萬水,非真刀實槍地去商場拼殺一番,不能達也。

    不過身為剛剛上任的下屬,林淺是不會直接指出領導在做無用功的,來日方長。

    現在,她要關心她應當關心的問題。

    眼見厲致誠在大班桌後坐下,林淺笑著問︰「您吃早餐了嗎?樓下食堂這個點兒已經開了,小米粥和牛肉包都不錯,我也沒吃,要不給您一塊兒買上來?」

    這話講得進退適宜。「她沒吃,一塊買」,既不會顯得太過刻意的殷勤,又照顧到領導的需要。而且,他似乎也是個吃貨……

    誰知厲致誠抬眸淡淡瞥她一眼︰「不必。」

    然後沉靜了一秒鐘,忽然站起來,邁開長腿走出了辦公室。

    林淺也不太在意,繼續收拾辦公室。

    二十分鐘後,林淺已經坐到自己的小隔間里,書籍文件盒都整理完畢,最後把她養的一小盆花,放在桌面一角,滿意地拍了拍手。

    此時離上班時間還有一個小時,頂層領導辦公區自然還空蕩蕩的。林淺剛想起身下樓去吃早點,就聽到走廊里傳來低沉平穩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

    林淺抬頭,不多一會兒,果然看到厲致誠又走了回來。高大筆直的身形,靜漠白皙的面容,一隻手插在西裝褲兜里,另一隻手拎著個小塑料袋,熱氣騰騰隱隱有香味飄來。

    林淺忍住不笑。

    所以……boss雖然不要她買,自己還是跑去買了啊。

    這時他已經拐進玻璃門里,林淺維持禮貌微笑,靜候他走進里屋。誰知他側轉身體,將手上的塑料袋平平穩穩放在她桌上,然後轉身就要進去。

    林淺︰「厲總,這個……」

    「我吃過了。」他淡淡地答。

    林淺這回真意外了,所以這是……

    「林淺。」他側眸看著她,神色清冷,「我不需要女人替我跑腿。即使是我的副官。」

    ——

    上午九點。

    飽餐了一頓的林淺,心情極好的在座位上整理著各部門剛剛遞交上來的、需要厲致誠御覽的資料。

    辦公室的門關著,顧延之在里頭。兩人談了大概半個小時,他出來了,看一眼淺笑倩兮的林淺,把她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顧延之的意圖很直接,似笑非笑地說︰「林淺,別的,我就不多說了,厲總第一次主持公司事務,按理說應該配一個經驗更豐富的助理。但我們姑且願意試試你。好好幹,把你那些小聰明用到點上——他需要的點上。」

    到底他已是商場老狐狸,一番話說得恩威並濟,似褒似貶。林淺聽得心頭微亂,但立刻鎮定下來,微笑答︰「好的顧總,我也是這麼想的。」

    顧延之一怔,反倒笑了,擺擺手放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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