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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余宛宛 -【戀愛1+1=1(下)】《全文完》

余宛宛 - 戀愛1+1=1【下】

關于男人的愛情,以及他們想要的女人,
無論他們腦子里評估盤算的是什麼,送到面前來的又是誰,
最終願意掏心的,憑藉的還是獵人般的直覺、本能。
而一旦看上想要的女人了,男人最先做的一定是宣示主權……
喬振宇知道自己該婚配的女人,絕對不會是韋樹樹這型的,
身家背景、個性、人生價值觀、行事風格……等等等,
全都不是他預期想要女人的原型,偏偏愛情出了個大意外!
韋樹樹算是大爆冷門地出線,她一出現,他的原則全都消失,
他打算跟她戀愛就好,只是對她的貪心又意外超出他所預期……
沙杰很清楚,這輩子他想要的女人就只有安西雅一個,
他的真心、他的一切,只想給她這個女人,別無其他可能。
偏偏她只想逃離他、把過去的一切撇得一干二淨……
她真是太不了解男人這種生物了,但怎麼能不了解他呢?
為了想要的,他的行動力能發揮到如何無限大,她很快會知道!

第11章

    安西雅知道這只是一場夢,一場她不願回想的往事惡夢。

    她討厭夢中不由自主的感覺,她要醒來!

    安西雅躺在床上皺著眉,拚命地想讓自己醒來,偏偏昏沉的意識硬是拉著她往夢境里沈。

    夢里的她,剛上大學,比現在清瘦,眼眸比現在倔强……

    “還不快點給沙太太跪下。”陳娥瘦小的身子用力壓著女儿安西雅。

    “為什麼要跪下?”安西雅拚命掙扎,怎麼樣也不肯就范。

    “你是我女儿,叫你跪就跪!”安志明一番拳打腳踢,打得安西雅半邊身子匍伏到地上。

    “十五歲之前,是爺爺養我。爺爺過世后,我打工養活我和媽,你憑什麼叫我‘女儿’!”安西雅冷眼看著這個所謂的爸爸。

    安志明臉色一獰,一腳踹去。

    安西雅被踢中腰部,痛到在地上蜷成一團。

    “打夠了吧?我沒興趣看你們這麼野蠻的處理家務事。”沙陳美倫表情嫌惡地拿著手帕掩著口鼻。

    “那你就不要干涉。”安西雅慢慢爬起來,瞪著這個從沒給過她好臉色的“婆婆”。

    兩個星期前,沙桀出了一場車禍,她嚇到几天不願松開他的手,生怕就此失去他,于是什麼也不怕了。

    沙桀出院后,向她求了婚。

    她便和他去公證了。

    “我已經干涉了,我替你爸爸還了一百万的賭債。”沙陳美倫冷眼看著她說道。

    “你瘋了,誰叫你做這件事!”安西雅氣到全身顫抖,指著她大吼道:“你干嘛拿肉包子打狗,沒有人會感激你。他只會再賭掉一百万!”

    “閉嘴!”安志明一巴掌對著安西雅又甩過去。

    安西雅被打得往旁邊一偏,額頭撞到牆壁,發出重重一聲,整個人差點昏過去。

    沙陳美倫捂著胸口,用鄙夷的眼神看著這一切。

    安西雅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來,一步步朝著她爸爸逼近。

    “你有本事就一次打死我,否則現在就走人。不然,我一走出這道門,我就去警察局驗傷,明天就去登報脫離父女關系,你看我敢不敢。”

    “你好大的膽!你是老子生的——”安志明又要衝上前,陳娥扯住他的手臂想阻止他,卻被他甩了一巴掌。

    “我數到十。九、八——”安西雅面無表情地說道。

    安志明瞪她一眼,拎小雞一樣地扯住陳娥走人。

    安西雅倚著牆壁,心和身体都痛著,可眸子卻不閃不躲地迎向沙夫人。

    “你可以說出你把我爸媽和我叫到這里的目的了。還有,不管你給我爸再多的錢,我都不會還你的。”安西雅說道。

    沙陳美倫臉孔一陣扭曲。“以為嫁給沙桀,就可以予取予求了嗎?”

    “我嫁給他,是因為愛他,我們不需要你的錢。”她說。

    “看看你爸爸那副德行,誰會相信你不要錢。”沙陳美倫嘴角浮上一抹得意笑容,說道:“沙桀跟我說,他跟你只是玩玩,結婚只是為了想得到你。”

    安西雅心抽痛了下,因為她也曾經浮現過這樣的念頭。但沙桀那樣熱烈地愛著她,愛到她甚至覺得如果懷疑他就是她的錯。

    “他愛我。”她堅定地說。

    “他如果沒說剛才那句話,我出門就遭天打雷劈!”沙陳美倫聲音顫抖地說。

    “那又如何?我們都已經結婚了。”安西雅說。

    “事實就是什麼都可以改變。”沙陳美倫從皮包里拿出一本支票。“你離開。我幫助你脫離父女關系,再給你一百万讓你出國念書,讓你從此遠離那種社會階層。”

    “我不會拋下沙桀。”

    “你只會毀了沙桀,他這輩子沒工作過一天。愛可以填飽肚子嗎?他拿什麼來養你和他自己?”沙陳美倫尖聲說。

    “他已經去找工作了。他有無窮的潛力,可以靠雙手撐起一片天。”

    “他不靠我們,能撐起誰的天!你來告訴我,這些事怎麼解決——沙桀好兄弟的爸爸得了肝病、另一個好朋友要開刀。前者沙桀每個月給五万,后者他准備了二十万要給他。”沙夫人雙臂交握在胸前,昂起下巴說:“你如果不跟他離婚,這些人就是陪葬品。”

    安西雅的指尖刺入掌心里,全身因為用力而顫抖著。

    “我不會離開沙桀。”這是她唯一的堅持。

    “好,那我就死給沙桀看。看他要選誰!”沙陳美倫從柏金包里拿出一把刀,狠狠割向手腕——

    不!

    安西雅驀然驚醒,全身冷汗涔涔。

    當年,沙桀媽媽以死相逼,而她同意拿錢離開——就是最后的結局。

    她側身把臉埋進枕頭里,終于知道自己有多擔心和沙夫人的會面了。

    她已經好几年沒再作過這個夢了。

    嘟嘟嘟……嘟嘟嘟……

    “喂。”安西雅抓起電話,聲音仍有些喘。

    “怎麼了?”沙桀問道。

    安西雅紅了眼眶,用力咬住了唇。

    這就是沙桀。

    總是從她的一句語調,便知道她的所有情緒。當年,她不知道費盡了多少力氣才演足了那場和他分手的戲。

    “沒事,只是在睡午覺,結果被你的電話吵醒。”她輕聲說。

    “如果有事,你都會說沒事。”

    “有事嗎?”

    “我媽下周五回國,我跟她約好晚上七點半。”

    “好。那你把住址、電話傳給我。”她現在連詢問他媽媽聽到這件事有何反應的力氣都沒有。

    “就在我媽家。”

    安西雅狠狠咬住唇,頭皮整個發麻。難道剛才的夢境是在警告她,舊事會重演?

    “西雅?”

    “好,我到那里時再跟你聯絡。”

    “我過去接你。”

    “我自己過去就可以了。”安西雅不給他說話機會,掛斷電話。

    嘟嘟嘟……嘟嘟嘟……

    電話再次瘋狂地響著,但她倒在床上,連舉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

    當初和沙桀分開,她像是活生生被剝了一層皮,痛不欲生。但她寧願是自己痛,也不願害他失去母親,內疚終生。

    她不認為事隔多年,沙桀媽媽會有所改變。她和沙桀注定是今生無緣的。

    嗶嗶。

    手機傳來一封簡訊——

    ‘西雅,願意出來吃飯嗎?我不會再逼你一定要結婚的。鐘南。’

    安西雅看著簡訊,長嘆了口氣。事實就是,鐘南逼不了她——因為她對他的感情沒那麼深刻。

    她雖堅强,卻再也承受不起另一次的愛情焚身。她現在要的是那種能掌握在手里的安全感。

    安西雅不給自己考慮時間,很快地回傳簡訊給鐘南——

    “下周六晚上吃飯吧。”

    安西雅起身,准備更衣。

    待會儿要和韋樹樹、夏子初到“ANTHEA\"SHOUSE”聚會。

    只是,她不明白自己干嘛去那里?

    如果店真的是沙桀開的,面對著他的深情,她豈不又要陷入兩難嗎?可是,真要她不去,她又做不到。

    安西雅重重咬住唇,抓了件長洋裝轉身走進浴室。

    唉,她的決心在面對深愛的男人時,總是永遠有破洞。

    就在安西雅正准備出門之際,夏子初已經開車接到韋樹樹,在前往“ANTHEA\"SHOUSE”的路上。

    車程中,韋樹樹一直跟他說著她昨天因為喬振宇而在辦公室“生不如死”的“奇遇”。

    喬振宇離開后,Janet當著同事面前,說她假公濟私,妄想釣到金龜婿,說她是拜金女,是女人的恥辱。幸好,同事們沒人理會Janet,因為大家已經興奮到差點把屋頂掀了。

    “我一定是哪里得罪喬振宇了,所以,他才想到用那種方式整我。”韋樹樹總結后,長嘆了口氣。

    “他是喜歡你。”夏子初苦笑地說道。

    “不可能!”韋樹樹大叫出聲,一臉驚恐地看向他。“第一,他不可能會看上我。第二,像他那種冰山美男怎麼可能用這麼高調的方式示愛。你都不知道他臉一沈,冷冰冰的樣子,有多駭人。”

    “你神經這麼大條,如果喬振宇不直接跟你說‘喜歡’。喜歡你十年,你也不會知道。”夏子初握緊方向盤說道。

    “笑死人,我哪有那麼遲鈍。”她皺皺鼻子,不以為然地說。

    “你就有。”他提高音量說。

    “干嘛那麼凶。”韋樹樹戳了下他的手臂。

    “我沒有。”夏子初拿起她買來的熱茶喝了一口,提振精神。

    不知何故,他這次的感冒一直好不了,最近也愈來愈容易感到疲累。

    “所以,你決定要和喬振宇交往嗎?”他提著一顆心問道。

    “他又沒問。”所以才害她忐忑至今。

    “他都追到辦公室表態了!”他從齒縫里迸出話來,感覺腦子突然一陣昏眩,連忙放慢車速。

    “夏子初,你今天MC來喔,火氣很大。”

    “對不起,你也知道我有些感情困擾。”他說。

    “是關于那個你暗戀的女人嗎?你可以找我談。”她一手扶著他的手臂,正經地說道。

    “我會的。”夏子初在紅燈前停下車,轉頭定定看著她的眼。

    韋樹樹很開心能幫上忙,笑嘻嘻地說道:“感情的困擾就交給貼心天使韋樹樹吧!保證能為你分憂解勞,讓一切事情都有最好的結局。”

    “我也是這麼希望的。”夏子初踩下油門,轉了個彎,車子倏地滑進了“ANTHEA’S HOUSE”的停車場。

    “哈啰,三位好。”

    當他們一走進“ANTHEA’S HOUSE”的戶外前庭咖啡座時,女服務生立刻笑容滿面地迎了上來,目光先在安西雅的臉上停留了一秒后,才說道:“請問訂位大名是?”

    “夏子初。”夏子初說道。

    女服務生又看了安西雅一眼,然后把他們三人再打量了一遍后,她突然睜大眼,整張臉發光起來,快步領著他們走進餐廳,嘴里快速地進行例行介紹說道——

    “這間分店是‘ANTHEA’S HOUSE’的創始店——‘起居室’,走的是居家溫馨風格。希望大家一進到這里,就像到好朋友家里一樣地放松,喝喝飲料、吃點美食……”

    安西雅一行三人走過玄關上擺著綠葉植物的紅木大櫃、走過一座待客的棉布長沙發、走過擺著峇里島木雕的邊桌。

    “這里的風格跟你家好像,而且服務生為什麼一直看你?”韋樹樹挨近安西雅低聲問道。

    “也許我們在哪里見過。”安西雅說。

    “晚安。”所有與他們三人擦身而過的服務生都親切地抬頭招呼,然后——

    所有人的目光先是在安西雅臉上定格。

    緊接著,他們開始打量她身邊的人。

    最后,所有人臉上全都會爆出興奮神情。

    安西雅的眉頭愈鎖愈緊,總覺得這群服務生像是隨時要放起鞭炮慶祝一件她會覺得不安的事情。

    三人才坐下,韋樹樹立刻指著牆上大聲地說道:“怎麼會有我們三人的合照?還有你的……媽啊!這整面牆全是你的照片!”

    安西雅抬頭看去,驀地倒抽一口氣——

    一牆十多張照片,都是年輕時的她。

    她和韋樹樹手拉手、他們三人行拿著可樂瓶干杯、她騎在沙桀的摩托車上大笑著的樣子……

    “我都忘記還有這些照片了。”夏子初傾身看著照片里和韋樹樹挨著肩的自己。

    “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韋樹樹揉著手臂,一臉驚嚇地指著自己。“我那時候的頭發好矬!還留齊眉劉海,媽啊!”

    “晚安,請問你是——”一名掛著“店長”名牌的女子,端著香草茶和Menu站到桌邊,一臉期待地問道:“Anthea嗎?”

    整間餐廳突然安靜起來,所有人全都瞪大眼,等著她回答。

    “不是!”安西雅大聲說道。

    “她是。”韋樹樹和夏子初說道。

    “開香檳!”店長的笑容像煙火綻放,笑不攏嘴地跟同事使了下眼色。“找到家里的女主人了!”

    女主人!安西雅的心被狠狠地擰了一下,饒是尋常表情不動聲色的她,氣息也變得不穩。

    “沙桀是把這些餐廳當成你們的家嗎?這間叫‘起居室’,我記得其他分店是‘客廳’、‘廚房’、‘書房’……對嗎?”韋樹樹興奮地抓著安西雅手臂說道。

    安西雅抬起頭想說話,卻發現已經有人拿起相機對准了她。

    “抱歉,她不是公眾人物。”夏子初立刻擋在安西雅面前。

    “夏子初,你好Man.”韋樹樹朝他豎起大拇指。

    “這里有几間分店?”安西雅的目光沒有法子離開牆上照片——

    那時候的她,笑得那麼無畏燦爛而驕傲,好像天下沒有她解決不了的事情。

    “我知道的至少還有三間,可能每間牆上都有你的照片。”夏子初說。

    “我要宰了他。”安西雅把臉埋到雙掌間,心髒怦怦怦地狂跳著。

    “好啊,快點找他過來宰。”韋樹樹大聲叫好,巴不得他們今日就終成眷屬。

    “我想,我們先來談談喬振宇好了。”安西雅從指縫里瞄她一眼。

    “不好,我想談沙桀。”韋樹樹立刻捂住耳朵哇哇叫。

    “看來沙桀真的從沒忘記過你,你忍心推開他嗎?”夏子初問道,因為他也不想談喬振宇。

    安西雅放下手,長嘆一聲,在他們面前也不想掩飾什麼。

    “我跟沙桀媽媽下星期五要見面。若她同意,我會和他在一起;若不同意,我也沒力氣再招一身傷了。”

    “需要我們陪你一起去嗎?”韋樹樹問道。

    “不用,但你們可以在子初家等我。”安西雅說。

    “好。”韋樹樹一手抓住安西雅,一手拉著夏子初,慷慨激昂地說道:“我們一起等你。”

    “多擔心一下你自己吧。”安西雅握住韋樹樹的手,卻看了夏子初一眼。“喬振宇很迷人,但他只想要一場游戲,你一定要狠下心拒絕。我相信你身邊一定有那種你想要的天長地久的愛情。”

    韋樹樹的腦子閃過喬振宇那雙冰眸,手臂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心頭亦是一顫。

    “我……”韋樹樹咬了下唇,輕聲地問道:“我不能只玩游戲嗎?”

    夏子初往后靠向椅背,覺得這几日不退的三十八度体溫讓他想吐、整個人都不舒服了起來。

    “你不能。”安西雅敲了下她的頭,不客氣地說道:“因為就連那種你其實不怎麼愛,只當他是家人多過朋友的章正榮,都可以傷到你的心,你哪來的本錢跟冰塊喬振宇玩游戲?”

    “那你叫喬振宇不要那樣大張旗鼓。”韋樹樹無力地說。

    “好啊,不如你先叫沙桀不要那麼明目張膽,我就去叫喬振宇適可而止。”安西雅說。

    “他們兩個的目標一樣,就是要——宣示所有權。”夏子初有氣無力地說道,懷疑自己可能缺乏了男性荷爾蒙。

    “男人都是一個德行,只有你例外。”安西雅輕哼了一聲,對韋樹樹說道:“所以,你跟他交往好了。”

    “不行,就說過那樣我會有亂倫的感覺。”韋樹樹說。

    “你可以從現在開始把我當成男的。”夏子初坐正身子,精神突然好了一點。

    “那你得先坐到隔壁桌。”韋樹樹笑嘻嘻說道。“因為我正在和姊妹淘聊天。”

    “可以身兼姊妹淘的男友,簡直是稀世珍寶。”安西雅不死心地繼續鼓吹。

    “那我先回去換一件粉紅色襯衫,是不是也能身兼姊妹淘一職?”一個粗獷男聲插入其間。

    “沙桀!”韋樹樹第一個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大叫。

    “我等你們出現在這里,等一輩子了。”沙桀仰頭笑著,潔白牙齒與小麥色面容襯著他身上開了三顆扣子的白襯衫及深藍牛仔褲,充滿了致命的男人味。

    “好久不見。”夏子初笑著和他握手。

    “你——搞這是什麼東西?”安西雅不想被他動搖,雙臂旋即交握在胸前,開始興師問罪。

    沙桀笑著在安西雅身邊坐下,牢牢握住她的手。

    “不這樣做,人家怎麼會知道你是這里的女主人?我總是要替你捍衛你的所有權。”沙桀指著另一邊的牆面說道。

    “太感人了,這是一定要在一起的。”韋樹樹在旁邊小聲起哄道。

    安西雅傾身敲了下她的頭,簡直想昏倒。

    “万一我已婚,你的舉動豈不是要造成我的家庭問題?”安西雅沒好氣地說。

    “如果你老公夠愛你,就不會有問題。如果他不夠愛你,那他可以選擇比我更愛你,或者把你交給我。”沙桀手一使勁,將安西雅整個人全拉到他的身側。

    “放開。”安西雅的耳朵一熱,力持鎮定地說道。

    “像這種廢話,你以后可以不用說了。”沙桀說道。

    “我說過下周五才決定……”

    “除了我們沒人能決定我們的未來。帶你去,只是為了安你的心。”

    “你說得容易,你明知道你媽媽有多反對我們。”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我只想知道她當初究竟做了什麼,竟然會讓你願意離開我?”沙桀扳正她的臉龐,灼熱黑眸直逼到她面前。

    “她沒說什麼,是我厭倦了那種奮斗的日子。”安西雅肩膀不自覺地聳起,聲音冷冷地說道。“放開我,我不想在這里上演拉拉扯扯的狗血劇。”

    她面無表情地推著他的肩,成功地從他身邊脫身。

    “你們要不要私下談談?”韋樹樹說道。

    “要。”沙桀起身,不由分說地攬過安西雅的腰,牢牢地將她扣在身側。

    “我說過我不想在這里上演——”安西雅掰他的手。

    “再掙扎,我就在這里吻你。”沙桀見她杏眸噴火,他挑眉,露出痞痞一笑。“我們到樓上談,而你們兩個也需要好好談談。”

    沙桀對夏子初點點頭。

    “我們談什麼?”韋樹樹奇怪地看了兩個男人一眼。

    “談你們為什麼還沒變成一對。”安西雅幫腔道。

    “他們瘋了嗎?開這什麼玩笑。”韋樹樹笑著拍了下夏子初的肩膀。

    夏子初沒笑,他定定地看著韋樹樹,脫口說道:“我是認真的,我喜歡你很久了。”

    “我的天。”

    韋樹樹呆呆地看著耳朵開始發紅的夏子初,她呆若木雞,恍若一覺醒來照鏡子,卻發現自己成了外星人一樣的錯亂。

    “我們走吧。”沙桀帶開安西雅。

    “大哥,你要把大嫂帶到哪儿去?”一群服務生衝出來抗議,大聲叫道。

    “叫這麼大聲,万一把她嚇跑了,你們到哪儿再去變一個她出來給我?”沙桀笑著回話道。“還有,替朋友們准備我平時最愛吃的菜,別打擾他們,更別打擾我和你們大嫂,懂嗎?”

    “懂!祝大哥大嫂早生貴子!”

    沙桀哈哈大笑地拉著難得臉紅、如今卻已經臉紅到快冒煙的安西雅,快步走到一座通往二樓的白色回旋梯,消失在樓梯頂端。

    韋樹樹收回目光,很快地看了夏子初一眼后,她尷尬地一笑,擠出一句話說:“現在好像應該要配音‘王子和公主從此之后,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喔。”

    “那你願意跟我一起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嗎?”夏子初脫口說道。

    韋樹樹圓睜著眼,手足無措地看著他,嘴巴開合半天之后才冒出一句。

    “你……你的意思是……真的喜歡我?男生對女生的那種喜歡?”

    “對,一直都是。”他肯定地點頭。

    “那你怎麼不說?我怎麼都不知道。”她急得猛咬著手指頭說。

    “因為你從沒把我當男人。”夏子初雙手撐在桌上,身子突然無力了起來。

    “為兩位送菜。這是我們老大最愛的涼拌沙拉——他說這是大嫂當年為他做的第一道菜。”服務生端上沙拉,又很快地退下。

    韋樹樹看著那盆裝在透明玻璃碗里的各色鮮艷生菜,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兩人之間彌漫著一股尷尬的沉默。

    “我一直沒說,就是怕說出來之后會變成這種局面。”夏子初低聲說道。

    “那你現在為什麼又說出口?”她抬頭看他,卻只敢看一眼。

    “我不忍心你再被章正榮那種男人傷害,也因為喬振宇出現了。”他知道她其實是被喬振宇所吸引,但他只是——

    再也不想看著她走入另一個男人懷里。

    “天啊天啊。”韋樹樹手指著頭,眉頭攢成八字眉。

    見她一臉困擾,一陣無力感閃過夏子初的身子。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韋樹樹一見他臉色不對,立刻拉著椅子坐到他旁邊。“你体溫是不是比較高?臉色很白。有沒有發燒?就算再討厭看醫生,也要照顧好身体,以為病拖著就會好嗎?我現在就陪你去看醫生。”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就是咖啡喝多了一點,吃點東西就好了。”

    “不行,我們去看醫生。”韋樹樹看著近來似乎又瘦了一些的他。

    “吃飽了再去。”夏子初深呼吸,等待那陣無力感過去后,這才直起身,微喘地說道:“我真的餓了。”

    “真的?”她懷疑地看著他。

    “真的。”

    “那就多吃一點。”

    笑嘻嘻的服務生在此時又送上燉得金黃清澈的肉湯及酥軟可口的手工面包。韋樹樹每一樣都替夏子初拿了一些到盤里,還替他在膝上擺好了餐巾。

    “樹樹,就算你不能成為我的女友,我希望我們還是可以維持這樣的交情。好嗎?”夏子初說。

    “那是一定的。”韋樹樹握住他的手,認真地看著他。

    “所以,你會認真考慮我們之間發展的可能?”夏子初望著她澄淨的眼眸,不由自主地緊握住她的手。

    “會。”她只是覺得奇怪,他怎麼會喜歡上她。

    明明她在他面前,完全沒有形象可言,又哭又鬧又醉的丑態都做過,只差沒挖鼻孔而已。難道他有特殊癖好?

    “那我們快點吃飯吧,我餓癟了。”夏子初燦然一笑,裝出食欲大開的樣子。“今天中午一個女客人拉著我說了一個多小時的話,我還沒來得及吃飯,就要趕下一場手术了。”

    “厚,你干嘛不直接跟她說,你是人也要吃飯的。瞧你最近連嘴巴都沒血色,一副林黛玉模樣,大家都沒有同情心嗎?”

    韋樹樹見他沒再追問什麼喜歡不喜歡,頓時松了口氣。不然,她還真不知道要怎麼面對身為男人的夏子初。

    “那個客人的寵物年老病危,她需要有人聽她說話。”他說,接過她遞來的濕紙巾。

    “幫助人很好,但身体還是要照顧啊。我明天就打電話給大娘護士,要她時間一到就趕你去吃飯。”韋樹樹咬了一口手工面包配奶油,眼睛眉毛全挑了起來。“媽啊,怎麼會這麼清爽又有滋味,這鐵定是神仙吃的東西。你快點吃!”

    “好。”夏子初笑看著她,只要是她說好吃的食物,他也會想嘗嘗。

    “明天記得去看醫生,雖然現在男生也流行瘦,但你就現在這樣最好看,不許再變瘦。”

    “遵命,大人。”他咬了一大口面包,笑著說道。

    韋樹樹也笑著喝了一口湯,目光卻不自覺地瞄向回旋梯——

    只願樓上此時的談判氣氛,也是這般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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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隨著沙桀上樓的安西雅,被帶著在辦公室的電腦里“觀賞”完所有“ANTHEA’S HOUSE”的格局后,又被帶到一間與樓下餐廳裝潢相同,只是格局更迷你一點的起居室里。

    安西雅進了房間,皺著眉,隱約地想起在那些年輕時廝守的日子里,她曾說過的關于她想要的家——

    起居室是朋友相聚的地方,要讓人很放松,所以要走峇里島度假風。廚房要用一整面的白,要對著一個庭院、做菜才會心情好。客廳要有柔軟的大沙發和整面書櫃……

    那些話,沙桀全聽進去了——

    “ANTHEA’S HOUSE”是沙桀為她建立的“家”。

    她緩下腳步,怕自己心軟,于是轉身看向他,語氣强硬地說道:“你如果以為為我開了一間餐廳,我就會乖乖屈服的話,你就大錯特錯了。我以前不需要你,現在當然也不需要。”

    “你一定要這麼該死的倔强?”沙桀臉一沈,沒想到自己一番好心卻換來她斬釘截鐵的拒絕。

    “對!我不需要任何人對我好。”

    “我見鬼的不是任何人,我是你的男人!”

    沙桀眼里冒過火光,他一步逼向前,重重吻住她的唇。

    她倒抽一口氣,伸手要推他,雙腕卻被他單手扣住,整個人被壓在門板之上。

    他吻得那麼深那麼纏綿,將她的所有抗拒全化為繞指柔。

    “不要推開我,你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他的話隨著吻進入她的唇間,揪扯著她的心。

    她身子一顫,最怕他這樣又吻又哄她,她根本沒法子抗拒。況且,她的身心都好想念他,想念得連心都痛起來了。但她還有力氣再承受一次心痛嗎?

    “你走開。”她別過頭,想躲他的唇,偏他就是不放人。

    “啊……”當他的唇滑至她最敏感的舌側時,她雙膝一軟。

    他的吻更狂了,大掌則是火上加油的撫過她身上最容易被挑動的地方。兩人相觸的肌膚開始焚燒,她無法控制地隨著他身子誘惑的滑動而起舞。

    “放開我。”她低喘掙扎著,動情杏眸氤氳似霧。

    “辦不到。”他的唇離開她的唇,滑下她的修頸。

    安西雅緊咬住雙唇,怕一開口,就聽見自己的呻吟。

    他無所不在的指尖在她身上撩撥出她以為不再存在的火熱,她在他的指尖下崩潰,化為一灘春水。

    “啊……”當一陣尖銳快感滑過血脈,她再也承受不了過多歡愉。

    她那我見猶憐的柔弱神態讓他再也無法忍受,飛快地褪去彼此衣衫,結實雙臂摟起她的一只長腿扣住他的腰,一個挺身便結合了彼此。

    他以為自己上了天堂,驀地將臉龐埋入她的頸間,瘋狂地結合著彼此。

    安西雅的指尖用力陷入他的臂膀里,他扣住她的臀部,不讓她有一絲的退縮。

    久違的激情讓他們失去理智,只想得到更多的彼此。于是熱情似狂浪,打得兩人很快崩潰在彼此体內。

    交纏的兩人沿著牆壁滑落到地板。

    “一碰到你,我就像野獸。”他伏在她肩頭,低聲說道。

    她還沒法子說話,兀自輕喘著氣,全身仍在輕顫。

    他吻著她的唇,抱起她,走向浴室,很快地替兩人整理了一番。

    她低頭不看他,卻也沒有拒絕,因為身子太倦,只好由著他抱到沙發里。

    “痛嗎?”

    她瞪他一眼,卻沒開口。方才在激情之下,快感强過了不適。現在一旦平靜下來,不適處便似火在焚燒。

    “你那時候要離開時,我也弄痛你了,對不對?”他低語著。

    安西雅知道他說的是——十年前她拿出離婚申請書,而他氣到把自己關在屋里三天的那件事。

    那三天里,他野獸般地愛著她,她被折騰到連逃走的力氣都沒有。只是一次次地淪陷、一次次地哭泣、一次次地求他放她自由。

    “我不記得了。”她別過頭,雙頰似火。

    他打落她半松的發髻,用指尖梳理著。

    “當年,我媽究竟對你說了什麼,讓你決定離開?”他握住她的下頷問道。

    她說她要自殺。

    安西雅腦中閃過這句話,身子微微一顫。

    “她說你和我只是玩玩,結婚只是得到我的手段。”她垂眸而下,淡淡地說道。

    “我不那麼說,她會善罷干休嗎?”他握住她的肩膀,眯起眼看著她。“你不會笨到相信了吧?”

    “我不相信,但我受夠了在你媽媽和我爸爸壓力下過日子的生活。我能扛的重量有限,扛久了會累會怕,離開是當時最好的決定。”她看著他剛毅的臉龐,輕聲問出放在心里多年的疑問。“你氣我當年拿了錢就走嗎?”

    “不氣也不會關了你三天。”他握住她的手,黑眸定定鎖著她的眼。“誰知道事實證明了,當年讓你離開是最好的辦法,否則,我一輩子都是紈绔子弟,你也不會有今天的獨當一面。但是,現在不同了,我不認為我媽還有任何方法可以分開我們。”

    “我的出身沒變,我爸爸依然在賭博,我看不出結果有哪里不同。我也不認為你母親‘現在’會同意我們的事。”

    “只要知道你還在乎我,那我就沒什麼事是不能克服的。”他笑著吻她緊皺的眉心,附耳對她說道:

    “況且,也許你剛才已經懷孕了。”

    她倒抽一口氣,用力推開他。

    他唇邊志得意滿的笑容,讓她氣得像小女孩一樣地跺起腳來。

    “你竟敢算計我!”

    以前在一起時,她才滿十八,他為了保護她、不讓她太早懷孕,即便是在火燒眉毛的狂烈熱情下,也從沒忘記防護措施,避孕藥更是天天盯著她吃。

    “三十歲懷孕,是不錯的時機點。”他一把摟過她的腰,大掌撫過她的肚子,仿佛里頭已經有了個孩子一樣。

    “我不要!那不在我的計划之內。”她奮力地想推他在一臂之外,偏偏他銅牆鐵壁一樣動也不動地矗立著。

    “我最愛破壞你的計划。”他得意地說道。

    她用力跺向他的腳。

    他慘叫一聲,卻將她抱得更緊。

    “早晚有一天,這腳會被你踩成殘廢。”他說。

    “誰叫你老是氣我。”

    “我愛你氣急敗壞的樣子。”他的十指探入她的發間,讓她的頭發蓬亂起來,見她又氣又急又一副想踩人的模樣,他用額頭抵著她的大笑出聲。“因為只有我能讓你這樣失控。”

    他的眼噙笑,那般專注地鎖著她的眼,黑眸深邃得像是要將她整個人吸入。

    “你為什麼老是這麼衝動!”她閉上眼,由他摟著。不得不承認她就是會在這男人面前被打敗。

    “我好不容易可以跟你獨處了,我的荷爾蒙不歸我管。”沙桀拉她靠在他的身前,讓她感受他其實仍尚未平息的欲望。

    她倒抽一口氣,火燒屁股一樣地彈開。

    “你你——你還是青少年嗎?”

    “我對你很有反應,總比我沒反應來得讓你驚喜吧。”他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

    安西雅瞪他一眼,快手將長發很快地盤起,整理好了衣服。

    此時,除了腮邊微紅之外,她看起來就是平時冷靜的她。“我要下去找樹樹他們了。”

    沙桀倚著牆,望著她走向大門。

    “十年前,你有事時從沒想到要跟我商量。”

    安西雅停頓了下腳步,便又繼續頭也不回地推門而出。

    “十年后,你還打算這樣嗎?只要有心想在一起,有什麼事不能一起解決?”

    門,被她關上。

    安西雅背靠著牆,肩膀的疼痛讓她發現了自己的緊繃。她長長吐了口氣,强迫自己放松。

    她習慣了什麼事都一肩扛,從來只有別人找她商量的分,她壓根儿就沒想過找人商量——沙桀總是說得很輕松,而她總是想得太復雜。

    問題是,事實永遠比她所想的更加不易解決。

    那麼,她這回還要再給他機會嗎?

    不管有多少讓人掙扎或快樂的事情,日子總是在一眨眼便又過去了。

    周五下午,忙到快虛脫的韋樹樹趴在桌上,想著待會儿要打電話給夏子初,問他感冒好一點了沒有、看醫生了沒有。還要傳個簡訊給安西雅,祝福她見面一切順利。然后,還要想法子湊出一筆錢來——

    韋樹樹看著手邊帳單的應繳金額,兩万三千元。

    這個月要繳保險費,才剛領到的薪水全都報銷了。

    幸好上回在沙桀的餐廳里,她補了很多餐的養分,沒吃完的還帶回家,喂飽了自己兩天。沙桀還說要她、安西雅和夏子初去吃遍每一間“ANTHEA’S HOUSE”。

    她每周有大餐可以慰勞疲憊的身心靈,很好。

    但是——工作能不能不要這麼忙?

    她被分配到十月份時尚大秀的城市歷史,偏偏怎麼寫,Janet就是不滿意。她被退稿八次,如今已經晉升到被罵得麻木不仁的等級了。

    更糟的是,不管她趕稿趕到多麼筋疲力竭,喬振宇那對黑冰冷眸,總是有法子突如其來的鑽入她腦子里。

    她從安西雅那里知道喬振宇出國了,但他如果真的有心,打通電話過來,難道會少掉他一只手臂嗎?

    就像夏子初一樣,即便不是每天通電話,也會傳App分享近況。

    唉,夏子初待她好是不爭的事實。她也喜歡夏子初,但她經常想到的人,卻總是喬振宇。

    韋樹樹把帳單塞到皮包里,瞪著電腦熒幕上的字,咽了口口水,好想喝杯茶。

    “現在才下午三點,就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是在懊惱最近沒香奈儿套裝可以穿嗎?”Janet譏諷的聲音讓韋樹樹瞬間提神醒腦,整個人彈跳了起來。

    “那套衣服不是我的,已經送還給他的秘書了。”韋樹樹說。

    “想不到喬振宇口味如此特殊,難怪至今未婚。”一身雪白香奈儿套裝的Janet繼續說道。

    韋樹樹沒接話,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

    “飛上枝頭當鳳凰了不起,別人說話都可以不用理了。”Janet冷哼一聲。

    “你到底想做什麼?”韋樹樹驀地對上她的眼,脫口說道:“我又沒叫喬振宇來招惹我。”

    “是,都是他一廂情願巴著你。”Janet粉紅雙唇抿得死緊。“大魚大肉吃多了,想換點口味嘛。”

    “你這些話應該對他說,不是對我。還有,你不是一向說你自己公私分明嗎?那又何必事事針對我,難不成我如果跟他在一起了,你就要退我一輩子的稿子嗎?”韋樹樹認真地看著她說。

    “你還妄想著要一輩子!你們門不當戶不對,早晚都是要分手的。”Janet尖聲說道。

    “那也是我們的事。難道你退我稿子,我和他就會早點結束嗎?”韋樹樹火了,也大聲說道。

    “我不跟你這種沒水准的人吵。”Janet踩著高跟鞋,啪啪啪地退場。“我退你稿子,是因為你寫得差!你有本事就把歷史寫得再精采一點!腦子是用來工作,不是用來談戀愛用的!”

    嘟嘟嘟……嘟嘟嘟……

    韋樹樹拽在桌上調成震動的手機瞬間響起,號碼顯示著——

    喬振宇。

    韋樹樹一看那個號碼,心中先是一陣狂喜,可一看到仍未走出門的Janet,她立刻把手機往背包里一扔。

    “我去買茶。大家要喝什麼?你們先討論,再打電話給我。”

    韋樹樹抓起背包,轉身就往外走。

    “帥喔。”大衛低聲對她說道。

    韋樹樹扮了個鬼臉,雙手一攤。

    “上班時間隨意出入,你還有沒有把這份工作看在眼里?”Janet瞪著她說道。

    “員工手冊里規定,每名員工每天有半小時的外出時間。”

    韋樹樹走進電梯,按下一樓按鈕,這時才敢接起還在包包里無聲震動的手機。

    “喂。”她把手機調為正常音量,接起電話。

    “我在你辦公室樓下。”喬振宇說道。

    “我馬上下去,你千万別上來。”

    “黑色賓士,車牌號碼是……你走路最好比接電話快,我只等你三分鐘,不然,我會親自上去。”

    手機結束通話。

    “霸道鬼!暴君!我又不是你的員工,干嘛對我頤指氣使!”韋樹樹對著手機橫眉豎目一番,開始傻氣地猛戳著電梯樓層按鈕,好像這樣能讓它快一點似的。

    她走出電梯,小跑步地衝出大樓門口。

    喬振宇正走出一輛黑色賓士,正朝著她這邊看來。

    她立刻飛奔而至他身邊。

    “上車。”他替她開了車門。

    她飛快上車,生怕有人看到他們在一起。

    喬振宇為她關上車門后,往大樓門口瞄去一眼,他唇角微勾,走回駕駛座。

    他才坐定,就聽見她說——

    “車子不熄火,不環保。”

    “我不想再中暑。”他踩下油門,轉進一條車流量較少的道路。

    “誰叫你老愛穿西裝。”

    “我通常在太陽底下的時間不會超過三分鐘。”喬振宇瞄她一眼。“你穿這麼多件就比我環保?”

    “我一遇到冷氣就手腳冰冷。”她左右張望一番,著急地說道:“喂,你要把車開到哪儿,我還要回去上班。拜你之賜,Janet現在把我當成眼中釘……”

    喬振宇握住她的手。

    “還真的是冰的。”他說。

    韋樹樹的手一被握住,心髒先是停了一拍,繼而狂跳了起來。

    完了!她全身起雞皮疙瘩,代表她對他真的很有感覺啊。

    他的手指修長細致,手勁堅定。

    “打開。”喬振宇指著她腳邊的一個紙袋。

    韋樹樹急忙抽回手,打開紙袋一看,發現里頭是各種牌子的四物湯。

    “看看喜歡喝哪種,我再讓人給你送去。”

    “你……不用這樣。”

    “我喜歡你的手暖一點。”喬振宇又握住她的手,只用單手握著方向盤。“晚上七點接你下班,去吃飯。”

    韋樹樹點頭,然后突然甩開他的手,哇哇大叫道:“慢著慢著……這樣不對。我們什麼時候演到手拉手、接送下班這一段了?”

    “你忘了你那天酒后做了什麼?”

    喬振宇在路邊停下車,定定看著她。

    韋樹樹頭皮一麻,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她焦急地抓住他的手臂,圓眸茫然地看著他。“我做了什麼?”

    “這個。”

    喬振宇扣住她的后腦,傾身吻住她。

    她眼睛瞪得像兩顆彈珠,只是一對上他流動光彩的黑鑽眼眸,她很快地閉上眼,低喘出聲。

    她聽見他的低笑聲,于是長睫一揚——

    他的舌尖便在此時恣意入侵她的唇,占領她的呼吸與味道。

    她不自覺地揪住他的手臂,完全忘了要抵抗。他的体溫偏低,唇舌亦然,但他的行動卻灼熱得讓她全身都在悸動。

    一個看來如此冷情的男人怎麼會有這麼熱情的吻,逼得人根本沒法子抵抗……

    “記起來了嗎?”喬振宇望著她被吻得殷紅的唇,面不改色地提醒著她根本沒做過的事。

    “對不起,我不該酒后亂性,貪圖你的美色。”她癟著嘴,真的好想找個地洞鑽。

    偏偏此處沒地洞,她只好往后一縮,想縮到車門邊。

    他攬住她的腰,瞬間就把兩人的距離化為烏有。

    她呼吸著他皮膚上淡淡薄荷及松香味道,目光不由得停在他那兩片美麗的薄唇。

    “那個……你如果不想又被我强吻,最好快點放開我。”她身子輕顫地說道。

    他低笑出聲,又咬了下她的唇。

    她驚跳了一下,才要退開,又被他吻住了唇。

    喬振宇發現他實在是抗拒不了她這麼傻乎乎的樣子,而且她抱起來的感覺柔軟得像是沒有骨頭似的,吻起來的感覺還帶著淡淡茶香,讓他欲罷不能。

    他想要的更多——

    他吻得更深,吻得她星眸氤氳,小手勾住他的頸子。

    嘟嘟嘟……嘟嘟嘟……

    “別管它。”他的手探入她的上衣,一碰到她的肌膚便不想再自制。

    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覺得身体敏感得像是隨時要爆炸,只想由他為所欲為。她長這麼大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激情,以前跟男友的親熱,總是會因為不自在而喊停,但現在她只想要得更多……

    莫非這就是所謂的性吸引力?

    韋樹樹突然驚坐起身,一臉驚恐地抓著他正探索到她胸前的大手。

    嘟嘟嘟……嘟嘟嘟……

    “我的電話。”她喃喃自語地說道。

    “但你抓的是我的手,不是手機。”他挑眉說道,拿起她的手機放到她手里。

    “喂。”

    “樹樹,我們要喝鐵觀音奶茶、烏龍和翡翠綠茶……”同事在另一頭呱呱呱地說道。

    韋樹樹重復了一遍,掛斷電話。

    “我要去買茶。”她木然地說道。“就在我們第一次碰面的咖啡廳附近。”

    “我載你過去,先打電話吩咐他們做好。”他踩下油門,車子重新上了路。

    她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打完電話后,目光木然地看著前方,還是沒回過神來。

    天啊,事情為什麼愈變愈復雜?她喜歡他的皮相,會因為他而心儿怦怦跳,這樣還不夠嗎?為什麼還要讓她對他的吻及碰觸著迷?

    “天啊,我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抱著頭慘叫一聲。

    “以后不許再在認識不到一年的人面前喝酒。”他命令道。

    “我有趨吉避凶的本能,從沒出過狀況。”她說。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以后就是不許。”

    “如果旁邊有熟人呢?”她瞄他一眼。

    “超過兩名以上才可以。”

    “厚,你管得比安西雅他們還多。”她癟著嘴,忍不住戳了下他的手臂。“喂,你干嘛管這麼多?”

    “因為這是身為男友的權利與義務。”他彈了下她的額頭。

    “什麼?”

    他在紅燈前停下車,轉頭看向她小臉上讓他心情很好的驚嚇表情。

    “你那晚吻了我之后,要求跟我交往,我答應了。”他說。

    韋樹樹眼睛睜得又圓又大,嘴巴也沒辦法合攏。

    “不可能。”她搖頭再搖頭。

    “不然,你說——那晚發生了什麼事?”

    韋樹樹抱頭慘叫一聲,因為她真的想不起來!

    “你還逼我發誓至少要交往三個月。”他踩下油門,吹起口哨。

    “你應該把我送到警察局,告我性騷擾。”她悶聲說道,慚愧到不敢看他。

    “何必呢?我喜歡吻你。”

    韋樹樹傻笑起來,笑到必須咬住自己的唇。

    下一秒,她皺起眉,開始覺得自己笑得太早太笨。

    “但是我們不適合,我交男友是為了結婚。”她說。

    “你給感情那麼多壓力做什麼?你有好好享受過一段愛情嗎?”他聲音如絲、黑眸如魅地看她一眼。

    她不自覺地屏住呼吸,耳朵竟微熱了起來。

    “万一我不想分手呢?”她說。

    “我不結婚,你一定會和我分手的。”他說。

    她望著他冷靜的側臉,心情像從云霄飛車滑下,心髒瞬間緊縮成一團。

    “那……不如我們不要開始,好不好?我很容易投入,很容易傷心。”她癟著嘴,輕聲說道。

    “不好。”她可憐兮兮的聲音讓他皺了下眉,只想擁她入懷。“我答應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那如果我反悔會怎麼樣?”她很快瞄他一眼——

    他抿緊唇,神色瞬間變得冷厲,讓她打了個冷顫。

    “我會追到你再答應為止。”

    “你不是聰明到爆嗎?腦子怎麼突然變糊涂了?我酒后亂性也就算了,你干嘛還主動跳進來?就當一切都沒發生,不就得了。”韋樹樹愈說愈坐不住,忍不住一臉譴責地看著他。

    他沒接話,再次打了方向燈在路旁停下。

    他傾身橫過兩人之間的排檔,一手撐在她的臉龐外側,兩人的呼吸于是親密交纏了。

    “我聰明是因為懂得利用時機得到我想要的東西——我想要你,想對你予取予求。”他說。

    “好了、夠了、停了,不要再說了。”韋樹樹辣紅了臉,忙伸手捂他的唇。

    他抓過她的手,咬了下她的手掌——

    手若柔荑,她有雙柔若無骨的手。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直接?”她想抽回手,卻只感到他握得更緊。

    “不可以。”

    他的臉愈靠愈近,在她倒抽一口氣時,再次吻住那兩片粉嫩而可口的唇瓣,懲罰它們在他出差這些時間里,老是趁著空檔騷擾他。

    她這回學聰明了,在她還沒沉淪時,就先喊——

    “停!”

    他沒管她,吻了痛快,才肯松手。

    “好了,記住我晚上會來接你。”喬振宇車子駛入車陣里,在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前,就已經把車開到了飲料店之前。“你快點下去拿你的茶吧。”

    喬振宇彈了下她的額頭,側身替她拉開她那邊的車門。

    韋樹樹下了車,卻又馬上回頭。

    “我晚上不能跟你出去,我還有事。”她要打給夏子初,問他的身体狀況。

    他一挑眉,薄唇邊噙著一抹勢在必得的笑容。

    “那是你的事。”

    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夏子初躺在家里地上,清瘦身軀蜷成蝦米狀。

    嘟嘟嘟……嘟嘟嘟……

    室內電話鈴聲響起。

    他冷汗滿面,卻沒法子起身去接,只能聽著答錄機說道——

    “我現在不方便接你的電話,請在嗶一聲之后留言。”

    “哈啰,為什麼手機也沒人接啊?你感冒好點了嗎?醫生怎麼說?怎麼會發燒那麼久?我今晚本來要去找你,結果突然……有事……反正,你快點告訴我結果……”

    夏子初聽著韋樹樹在聽筒那端琳琳琅琅的聲音,他拿過面紙拭去滿額冷汗,爬到電話邊抓起電話。

    “我沒事,只是感冒。”他說。

    “感冒怎麼會發燒那麼久,是哪種感冒?需不需要進一步檢查?”

    “藥物加作息正常,很快就沒事了。”

    “那你三餐得正常吃啊,我打過電話給大娘護士,她沒有……”

    “樹樹。”夏子初打斷她的話,不想再浪費任何時間——因為他沒有這種本錢了。“你考慮過我們之間的事情了嗎?”

    手機那頭沉默了下來。

    “喬振宇又來找你了?”夏子初苦笑地說道。

    “對,他說我喝醉時主動要求和他交往三個月。”

    “你若對他不動心,你就能推掉……”

    “對不起……”

    “不用跟我對不起,我累了,想休息了。”

    夏子初掛斷電話,閉上眼睛攤平在地上。

    他與樹樹,反正就是無緣。

    三個月,其實不長,但對如今的他來說——

    卻是無比珍貴。

    夏子初從地上爬起來,拿起她愛喝的檸檬翡翠及一包咸酥雞,食之無味地吃著。

    也許,這樣是最好的結局吧。

    現在的他,提出交往要求,根本是自私的。但——

    他只是想就這麼自私一回罷了。有錯嗎?

    嘟嘟嘟……嘟嘟嘟……

    電話再度響了。

    夏子初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發現是安西雅打來的電話。

    他想自己已經演過一次了,這次應該可以更加得心應手了。

    “喂,西雅嗎?我沒事,醫生說是感冒。”他裝出輕松語氣說道。“你呢?明天要去見沙桀媽媽了,做好万全的准備了嗎?”

    夏子初不知道自己說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只知道他突然間很想念家人,于是匆匆結束通話,開始安排代診的醫生,然后打電話回家,准備回家住個几天。

    如今的人生,不過就是盡可能減少遺憾罷了。

    夏子初强打起精神換了衣服,知道他還不能倒下,因為他還有很多的事情要處理、很多責任未了……

    他閉上眼,再次倒回地板上,兩行淚水隨之滑出眼眶。

    他驀打了個冷顫,但願這一切都只是惡夢一場。但願——

    他真的只是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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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我昨晚跟子初通電話時,也覺得他不對勁。我今天上網幫一個同事打電話到他們動物醫院診所掛號,發現他下周居然休診三天。”

    安西雅聽著韋樹樹在電話那頭哇哇叫,也點頭附和道:“對,他如果要去旅行,昨天應該會告訴我們的。什麼……你說他昨天急著掛電話?這鐵定有問題,我們再去找他……所以,你怕是跟你拒絕他有關?”

    安西雅喝了一口水,聽著韋樹樹在電話那頭說著她的擔心。

    “好了,不用强迫自己一定要回應他的感情,只要記得他是用對待女人的心在看著你的,多給他一點機會即可。好了,我晚點再聊,我收拾完要先離開了。你也好好保重吧。”

    安西雅掛斷手機,再次確認本日及明日待辦事項都已安排妥當后,她收拾好桌面,准備先下班。

    安西雅背起側背包,喬振宇辦公室的門也在同時被打開,身后跟著他冷著臉的繼母洪虹月。

    安西雅禮貌地一頷首,讓他們先離開辦公室。

    喬振宇一貫的面無表情,看不出心情好壞,可洪虹月的心情卻可以想見——自己的干女儿Janet相親被拒,還是因為天兵韋樹樹,怎麼想也不會甘心吧。

    她並不意外韋樹樹會淪陷在喬振宇手下,畢竟他是有能力又有魅力的男人。但她不懂向來只找與自己同類型女友的喬振宇,對韋樹樹存的是什麼心思?

    安西雅走出辦公室大門后,意外地看到喬振宇站在電梯邊吸煙。

    “這里禁煙。”安西雅說道。

    “罰款多少?”喬振宇眉也不抬一下地說道。

    安西雅懶得理他,反正這棟大樓是喬氏家族的,他高興燒掉也是他家的事。

    “為什麼是韋樹樹?”她直截了當地問,用力按下電梯的等待鍵。

    喬振宇吐出一口煙霧,看著電梯邊的窗戶說道:“她有一對愛笑的眼睛。”總讓他的心揪動。

    “她要的是一個對她全心全意、不讓她受傷的男人。”

    “我會為她祈禱。”

    安西雅瞪他一眼,很想狠狠地踩喬振宇一腳。

    “我不會虧待她。”喬振宇說道。

    “她不稀罕錢。”

    “我該為此遺憾還是慶幸?”喬振宇一挑眉,銜著煙轉身走回辦公室。

    安西雅怒氣攻心,用力跺腳好几下,卻還是氣到杏眸冒火。

    她走進正扺達的電梯,非常用力戳了下關門鈕。

    一定要阻止韋樹樹被喬振宇攻陷!這男人冷血無情,根本配不上樹樹。

    電梯抵達一樓后,安西雅大步走出電梯門。

    “干嘛一臉要殺人的表情?”一雙健臂瞬間攬住她的腰。

    安西雅直覺便踩住對方的腳,一肘子往身后一拐。

    沙桀悶哼一聲,什麼攻擊都照單承受了百分之百,但卻依然沒松開他擱在她腰間的手掌。

    “這里是我上班的地方,手放開。”見他依言,安西雅擰起眉,微有不安地看著他問道:“你沒事吧?”

    “傷勢很重,得要你用一生照顧。”他苦著臉,一臉痛苦地說道。

    安西雅一挑眉,抬起腳作勢要踩人。

    沙桀馬上往旁邊跳開。

    “我看你身手還是很靈活,走吧。”安西雅看見他的車子,開始往前走。“干嘛守在這里?不是約在捷運站嗎?”

    “怕你臨陣怯場,所以來這里守人。”沙桀扯落她的發髻,引來她怒目相視,他卻一派自在地以指梳整著她的長發,笑臉直逼到她面前。“想我嗎?”

    “你每天打電話來問,我連想的時間都沒有。”

    “但我很想你。想你凶我的樣子、想你站在我餐廳里的樣子、想你在我身下呻——”

    “你再說一個字,我就回家。”她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只一對發紅耳朵露了餡。

    “但我最愛的是你害羞的樣子——因為只有我能看得到。”他低頭咬了下她的耳垂,在她又踩人之前,連忙發言。“你剛才出電梯時怎麼一臉要殺人的表情?”

    “喬振宇如果敢讓韋樹樹傷心,我第一個不饒他。”她從齒縫里迸出話來。

    “他是你老板。”

    “所以,我更知道如何在瞬間讓所有文件消失,讓他的工作變成一片空白。”安西雅眯起眼,口氣陰森地說道。

    “嘖嘖嘖,瞧瞧我給自己找了個什麼老婆。”沙桀一臉贊許地看著她。

    “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沙桀握住她的手走到車邊,把她領進車里,笑著說道:“‘離開’這兩個字,我不是很清楚意思,你可能要多花點心思才能教會我。”

    “放心吧。”她轉頭對他嫣然一笑,笑容若曇花盛開,燦麗無比,看傻了他的眼。“我多踩你几下,你就知道什麼叫做‘離開’了。”她說。

    沙桀放聲大笑,笑到整個人趴在方向盤上、笑到眼眸像摻了光、笑到連她都勾起了唇角后,他側身輕吻了下她的唇,又很快地抽開身,若無其事地發動著車子。

    “你慘了,這下我更沒法子離開你了。”

    車里原本輕松氣氛在沙桀的車子開進一處人車分離的幽靜社區時,已經完全消失無蹤。

    安西雅目光直視著前方,告訴自己——她不抱任何期待,所以不會失望。

    “緊張嗎?”沙桀替她打開車門。

    “有必要嗎?”安西雅扯動了下嘴角,走出車子。

    “有,因為這關系著我們的未來。”沙桀握住她緊握成拳的手,一根一根地掰開。

    安西雅看著前方,卻沒推開他的手。

    沙桀站在一棟庭院里種滿了紫色鼠尾草與黃色瑪格麗特的屋子前,他拿出鑰匙開了門,站在玄關喊著——

    “媽,我和西雅回來了。”

    安西雅被他拖著向前,走進鋪著大理石的客廳。

    同樣的歐式雕花懸燈、豪華木座皮椅加上與人等高的英國大立鐘……依稀就是她當年站過的那個沙家客廳的翻版。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過了這麼多年,他母親的裝潢喜好仍然沒變。

    “沙桀,回來了啊。”沙陳美倫穿著一襲改良過的絲繡旗袍從房間里走出來。

    安西雅看著被歲月善待的沙陳美倫,意外地發現對方竟然僅及她的肩頭高——

    在她的記憶里,沙陳美倫應該更高一些的。

    “媽,我和西雅回來了。”沙桀拉著安西雅的手,站到母親面前。

    “伯母。”安西雅有禮地點頭示意。

    沙陳美倫對安西雅的問候視而不見,兀自走到沙發里坐下,看著沙桀說道:“媽才去美國三個月,你怎麼又瘦了?要不要到三舅那邊度假?三舅跟那邊的市長關系很好……”

    “媽,我今天是特別帶西雅回來見你的。”沙桀說。

    “我不想見她。”沙陳美倫看著他,就是不看安西雅。

    “你必須見,因為我愛她。”沙桀定定看著母親說道。

    沙陳美倫氣得一拍沙發扶手,嗓門也大了起來。“愛了十年還不夠,你就不能看看其他女人嗎?她有什麼好!她爸爸是賭徒,媽媽沒用又軟弱……”

    “我母親已經過世,死者為大。”安西雅深吸了口氣,盡可能平靜地說話。

    “但你爸爸還在賭,對吧。賭徒和酒鬼毒蟲有什麼不同,都是要拖累別人一輩子的。”沙陳美倫咄咄逼人地說道。

    “她爸爸愛賭,不是她的錯。”沙桀說道。

    “在你眼里,她是十全十美的。什麼都不是她的錯!什麼都是我的錯!”沙陳美倫哽咽地說完,突然對著安西雅雙膝跪下。“我求求你放過他吧!你的背景只會拖累他啊!”

    安西雅后退一步,不可思議地看著沙陳美倫臉上的氣急敗壞——十年過去,沙家的輝煌也曾經一敗涂地,但他母親卻沒有因此改變一丁點,依然認為家世背景就是一切。

    那她自己也依然如此嗎?還是有著潛意識的自卑,所以才想不顧一切地推開沙桀?安西雅揪著胸口的衣服,不自覺地看向沙桀。

    沙桀攙扶起母親,板著臉說道:“你以為自己在演連續劇嗎?”

    “他被你耽誤了那麼久,你為什麼就是陰魂不散。你當初拿了我的錢,你說過要離開他的。為什麼他現在事業有成,你又跑出來!”

    “我謝謝你當年給了我翻身的機會,我才有現在的成就,我也沒想過要再去找沙桀。”安西雅說道,發現她已經能平靜地面對沙陳美倫。

    因為——這些年來,她真正無法面對的,其實是她自己。

    “是我找上她的。”沙桀走到安西雅身邊,握住她的手,與他並肩而立。

    安西雅抬頭望著他,被他眼里的深情揪住心,鼻尖頓時一酸。她想問他——“她真的值得嗎?”

    “她到底有哪里好?”沙陳美倫看著並肩而立的兩人,雙唇顫抖地問道。

    “她是我這些年努力的動力。”沙桀朗聲說道。

    “她是——我就不是嗎?我從小到大把你當成寶一樣照顧……”

    “我知道你愛我、對我好。但是,如果我哪天殺人放火,你也會跟我說,不是我的錯。”沙桀痛心疾首地說道。

    “我疼孩子也有錯嗎?”沙陳美倫大叫出聲。

    “疼愛孩子沒有錯,但我們的是非觀念確實是不對的,不是我們有錢就能予取予求,就能瞧不起別人。”沙桀看著媽媽,更加用力地握緊安西雅的手。“西雅是我這輩子第一個給我當頭棒喝的人——當我拿著你們的錢四處揮霍時,是她告訴我這事哪里有錯、是她告訴我什麼才是正確的價值觀。”

    “她是居心叵測,看中了你的錢,否則怎麼會跟你結婚!怎麼會願意拿我的錢出國!只有我是為了你好,其他人都是想騙你。”沙陳美倫捂著胸口,氣喘吁吁地說道。

    “媽,我已經三十多歲了,我有辨別是非的能力了。”沙桀唇邊揚起一道苦笑,聲音乍然一低。“你不是為了我好,你是為了你自己好——你要我選擇你要的。”

    “我還不都是為了你,難道我會害你嗎?”

    “愛適之足以——”

    “夠了。”安西雅緊捏了下他的手,阻止了他再繼續往下說。“我想局勢很清楚了。”

    “是的,確實很清楚。”沙桀攬住她的肩,眼神堅定地看著他媽媽。“除了她之外,我這輩子不會再娶其他女人。”

    “你這個禍水!”沙陳美倫飛身上前,一巴掌就要甩向安西雅。

    安西雅被沙桀推到身后,避開了那一巴掌。

    “媽,關于她爸爸的事,我會處理。我只希望你接受她,接受我們的婚姻。”沙桀站在媽媽面前,不給她任何傷害安西雅的機會。

    “逆子!”沙陳美倫給了他一巴掌,傲然地轉過身。“給我滾出去。總之,這個家有她就沒有我,有我就沒有她!”

    離開沙桀母親家之后,兩人再度回到沙桀的車子里。

    他沒發動車子,她沒開口。

    “抱歉。”他傾身向前,握住她的手。

    “那不是你的錯。”她說,心頭仍然亂紛紛。

    “但你把這個錯算在我身上,不和我在一起。”

    “我們能狠下心不理她嗎?我們分手的話,有一個人會感到快樂。”她撫著他的臉龐,望入他焦急的黑眸里。“至少,當年的我,是這樣想的。”

    她的舉動讓他沉到谷底的心緩緩升起希望,他緊抓著她的手,沈聲說道:

    “你想太多了,她會習慣的。”

    “如果她不呢?若是她以死威脅我離開,你不怕有遺憾嗎?”

    “她當初以死威脅你離開?”沙桀握住她的肩膀,高大身軀驀然一震。

    “總之,你多關照她一點。”她淡淡地說道,不願再多提往事。

    他望著她坦蕩的杏眸,最怕她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好像是什麼都看透、什麼也不留戀了一般。

    “和我一起說服她。”他嗄聲說道。

    “或者我該說服的是我自己。”她直視著他的眼,看著他眼里的自己,想知道她究竟是哪里值得。

    “為什麼?承認你想和我在一起有這麼困難嗎?”他問。

    “因為你總是讓我身不由己,總是讓我迷惑,而我討厭這種不能控制的情感。我甚至不知道,你究竟是在執著什麼!”她嘆了口氣,傾身將額頭靠在他的胸前。

    她依賴的動作讓他胸口一窒,他驀地將下顎抵住她的頭頂,環住她身子。

    “你為什麼不能接受你就是值得我愛?你堅强又聰明、事事把我擺在第一位著想。你也是唯一能惹惱我、讓我失去控制、卻沒法子不去想的女人,我不執著你、你要我執著誰?”他低語道。

    安西雅揚眸看著他,發現自己再也不想抵抗了。

    她的個性里有很固執的一面,當年,決定離開對他是最好結局,即便是他求她,她也不會留下。

    如今,他不再是當年不事生產的他,而她也看清楚了沙桀媽媽求的只是一份虛榮,不是真心為了沙桀著想。

    那她為什麼還要讓過去擋住她的現在與未來。

    他要她,而她也是,那她就把自己給他!

    “我還以為你只是喜歡別人跟你唱反調。”她說。

    “我只喜歡‘你’跟我唱反調。”他咧嘴一笑,目光卻沒片刻從她臉上移開。

    “笨死了,你的一生還有很多可能。”她的手放到他的胸前。

    “相信我,該有的可能我都試過了,但我就是忘不了你。”他緊壓住她的手,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她皺了下眉,抽回手,瞪他一眼。“很得意嘛!”

    “我說過你吃醋的樣子很美嗎?”他用拇指撫過她的臉龐,柔聲說道。

    “那你想不想聽聽我的情史?”

    “我强烈建議你不要說出真實姓名,免得我一時怒火攻心,造成所有人的遺憾。”他掄起青筋畢露的拳頭,火爆地說道。

    嘟嘟嘟……嘟嘟嘟……

    安西雅拿出手機,發現是鐘南的來電。

    “嗨。”她遠離沙桀一步,別開頭說道。

    “明晚想吃什麼?還是我們先去看電影?”

    沙桀上前一步,不由分說地將她摟回懷里,橫眉豎目地盯著她。

    “對不起,我先把話說清楚。你如果真的可以把我當成普通朋友,我們當然可以見面,畢竟和你一起看電影、展覽是很快樂的事。”她輕聲說道,完全不敢抬頭看沙桀。

    沙桀眼眸冒煙、面部扭曲,有種頭戴綠帽的感覺。

    “只能是普通朋友嗎……”

    “鐘南,我結過一次婚。”安西雅抬頭看著沙桀,這是她第一次對外人說出這件事。

    “老公在此。”沙桀無聲地用嘴形說道,得意地笑咧了嘴。

    “你之前為什麼不說!”

    “因為年代久遠、因為我不認為那很重要,或者也因為我潛意識知道你會在意這件事。”

    沙桀臉龐一陣扭曲,用盡力氣才有法子不對她大吼,或者對鐘南大吼——

    那個奶油包男人憑什麼讓安西雅為他這麼著想。

    安西雅被沙桀的表情逗笑,她一手捂著他的胸膛,在他頰邊印了個吻。

    沙桀望著她的笑容,總覺得今晚的她待他有些不同——一種好的不同。

    鐘南在電話那端沉默許久。

    “鐘南?”她喚了一聲。

    “我知道了,謝謝你。然后,明晚的飯局先取消吧……我想清楚后會再跟你聯絡的。”

    “再見。”安西雅掛上電話,知道自己已經失去鐘南這個朋友了。

    “他放棄了?”沙桀問道。

    “他的個性很難不去想我以前經歷過的一切。”

    沙桀挑眉一笑,捧起她的臉,說道:“我就不在乎你以前的一切。”

    “因為我十八歲就遇到了你。”她翻了個白眼,臉上洋溢著一種打從再見他以來,最輕松的神情。

    “你的運氣怎麼會這麼好。”他用力吻了下她的唇。

    安西雅雙唇掀動兩下,忍不住大笑出聲。

    “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人。”

    “不然,當初怎麼有法子娶到你?”他握住她的下頷,黑眸直望入她的眼里。“你作好決定了,對嗎?”

    她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說道:“你媽說得沒錯,我爸爸是一顆不定時炸彈,要是讓他知道你回來了,你以為他會放過這種大撈一筆的機會嗎?”

    “那又如何?我等著他出現,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只能靠錢砸人的男孩子,我不會讓你爸爸拖累我們的婚姻。”

    “那麼,我們就在一起吧。”

    沙桀呆若木雞,怔怔地看著她,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她壓抑著笑意,一本正經地說道:“這麼不願意的話,我隨時可以改變心意。”

    “作夢!你這輩子休想再離開我。”沙桀攬過她的身子,驀地吻住她的唇。

    她攬住他的頸子,火熱得回應到他們都喘息不已。

    “回我家。”他的唇隨之滑下她的頸子,咬住她的鎖骨。

    “不行……我還得去子初那里一趟。”她用力推他在一臂之外,可沒忘記他們還在車上。

    “行。”他咬著她的唇,低聲說道:“之后,你整個人就是我的。”

    他眼里的欲望讓她輕顫了下,她擁住雙臂,壓下肌膚因為欲望而灼痛的感覺。“快點開車。”

    “遵命,老婆。”他發動車子,踩下油門,整個人輕飄飄地像是要騰空。

    “你傻笑的樣子很丑。”她故意這樣說,雖然她自己臉上的笑容,應該也好不到哪里。

    “無所謂,我已經名草有主了,可以開始腦滿腸肥了。”他哈哈大笑地說完,狀若無事地看她一眼,問道:“為什麼突然決定即便我媽反對,你也要和我在一起?”

    安西雅望著他吞咽了几口口水的喉頭,她伸手覆住他的肩膀,輕聲地說道:“因為想像中的黑暗比較可怕。再見到你媽之后,我知道我再不是當年那個驚慌失措的十八歲女孩,因為我有自信能處理一切、因為你認為我值得你愛、因為我想為了愛你而努力。這些理由夠嗎?”

    “我想聽的理由是——你愛我愛到不顧一切。但上述那些理由應該也夠我支撐一陣子了。”沙桀側過頭對她笑,那樣的神采飛揚看得她几乎要流淚。

    “專心開車。”她推正他的臉,眨干淚水。

    淚水屬于過去的他們!

    只是,在這個本該充滿了歡樂的晚上,卻籠罩著一層擔心。

    因為,她與韋樹樹打電話都聯絡不到夏子初。而到了他家之后,屋內一反常態的凌亂,更讓她們不安。

    她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能眼巴巴在他的屋子守了一夜——

    希望他快點回來。

    夏子初跑哪里去了?為什麼不接電話?已經過了十天了。

    “同學,你快點現身好不好?我很想你啊!”

    今天開了兩個會議、跑了兩個專訪,回到雜志社卻還被Janet轟到頭昏眼花的韋樹樹趴在辦公桌前,有氣無力地給夏子初發出第N個簡訊。

    “樹樹,快八點了,准備下班了。”大衛好心提醒道。

    “什麼!”韋樹樹跳起來,急得整個人團團轉。“為什麼這麼快就八點了?我還沒寫好啊!”

    “你又被退稿喔?”大衛同情地說道。

    “對,說我沒有把該品牌的華麗傳達出來。”她悲慘地頹下肩膀。

    “上次你不是被說,寫得太璀璨,沒有傳達出他們的務實精神?”

    “是地。所以,等這篇交稿之后,我應該沒什麼東西是寫不出來的。”韋樹樹苦笑地說道。

    “好了,回去吃飯休息,明天鐵定能一舉寫出好文章。”今天穿著合身花襯衫配牛仔褲,顯得極時髦的服裝編輯大衛替她把文章存檔、關電腦。

    “對,對對,快快回去。咖啡杯我幫你洗。”美容編輯江美說道。

    “厚,你們怎麼被收買得這麼徹底。”韋樹樹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們。

    “只要你在八點以前離開,隔天就會有喬大爺派人送來的咖啡和早餐。舉手之勞,何樂不為?”笑嘻嘻的大衛代表發言。

    “別讓喬先生在下面等。”江美補充。

    “等我們分手之后,看你們怎麼辦?”韋樹樹說完,自己倒先垮下臉。

    她是不是太快就習慣喬振宇了?他像個皇帝一樣地決定所有一切,偏偏他的每項安排,她又都很自然地就習慣了。

    習慣了被他攬在身側走路、被他抱在腿上喂食著他、讓他躺在腿上小歇……

    只因為他在她面前的神情是那麼柔軟,因為他讓她覺得自己很特別。

    “這麼不看好你們自己喔,我可是每天早晚三炷香,希望你們天長地久。”大衛說道。

    “反正,反正——我們一個天一個地,不過是天崩地裂時偶然相遇,早晚要恢復常態的。”天啊,光是想到分手,她就想哭了。

    “她稿子寫昏了,快把她送走。”江美說道。

    “放心,万一你和喬振宇金龜婿分手了,我還是會讓大家吃香喝辣的。”大衛拉挺了他的白襯衫衣領,拋了個媚眼。

    “沒錯,我對你有信心,你這任的男朋友凱文很正點。快點幫我插隊預約,我要去他那里換發型。”韋樹樹說道。

    “沒問題,你快下班吧。”大衛笑著推她下去。

    韋樹樹收拾好東西,跟同事揮揮手,邊走邊傳簡訊給那個比她還忙兩倍的喬振宇。

    “我下班了,約哪里見呢?”韋樹樹按下傳送鍵。

    ‘我已經在樓下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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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韋樹樹衝出電梯,還沒步出辦公大樓大門,就看到不遠處的喬振宇正倚在車門邊抽煙。

    他褪去西裝外套,襯衫解開兩顆鈕扣的模樣,少了分嚴厲、多了分性感,擁有讓人目不轉睛的本錢。

    先前專訪完他之后,他曾經接受過一次攝影,攝影師那天巴不得幫喬振宇多拍一百張,偏偏他痛恨拍照,就是冷著一張臉,命令她站在攝影師旁邊,拍照時就定定地只看她。

    她那天臉紅得像一尾蝦子,喬振宇對此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攝影師則精准地捕捉了那一刻。

    那張照片簡直勾魂攝魄,他們一直公認光憑那張照片,就足以讓他登上最性感男人寶座。偏偏喬振宇看到臉一沈,挑了一張最面無表情、最讓人生畏的一張,擺上雜志。

    他大老爺還說:“如果不是這張,就通通別放。”

    所以,她偷偷跟攝影師把那張照片要來擺在手機當桌面。

    但是,照片哪有本人好看啊!

    韋樹樹走出大門,見他直起身子,朝她伸出手,她便不自覺地加快腳步。最后,竟小跑步了起來,衝進他的懷里。

    “又抽煙。”她環住他的手,偷偷深吸一口他身上混著煙草的味道。

    “閑著沒事。”

    喬振宇熄了煙,攬過她的腰,黑眸緊盯著她的眼。

    “我回去印一篇經文給你,你‘沒事’等我時可以念。”她說。

    “你當我真是沒事嗎?”喬振宇低頭在她唇間偷了個吻。

    “我知道你很忙,所以不用等在這里。”

    “如果某人乖乖聽話,下班就到我那里報到,我何必這麼辛苦。”

    “我又不是你的員工,干嘛乖乖聽話?”她癟了下嘴,覺得自己已經夠沒志氣了。如果再加上呼之即來,簡直是可恥到無顏面對女性同胞。

    雖然——據他的說法,是她硬叫他要跟她交往的。

    “那我高薪挖角你到我公司上班。”他說。

    “你真的完全不知道什麼叫做低調喔。”

    “我只知道我不想讓任何不便妨礙到我。”

    “自私鬼,都不擔心我以后怎麼做人。”她作勢欲咬他的手臂,眼角余光卻瞄到一個孩子身影。“給我一百塊,我幫你做點好事。”

    他隨著她的視線看去,看到一個賣花的小孩。

    “你買了他的花,只是讓他的家人認定孩子賣花可以謀利,反而斷了他做其他事的路。”他冷冷地說道。

    “可是如果他的家人就缺這一百塊吃飯呢?”她眼巴巴地看著他。

    “給你一千,可以了吧。”喬振宇彈了下她的額頭,知道她這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熱情也是吸引他的原因之一。

    “不用那麼多,是幫忙,不是施舍。”她朝他一笑,把包包塞到他手里后,轉身離開。

    喬振宇看著她一路飛奔的身影,唇角不自覺地浮上一抹笑容。

    他不想浪費時間追求,直接便把兩人關系拉上台面。而她傻乎乎被他拖著走,傻傻地成了他的女友,居然也扮得那麼自然而然。

    只是,已經瞧了一陣子,怎麼她那張臉就是看不膩?想到她粉嫩雙頰,他的指尖就發癢;想到她那對閃亮圓眸,他就想微笑;想到她會繞在他身邊,他就心情極佳。

    她究竟做了什麼?事實上,他覺得更可怕的是——她什麼也沒做。

    是她溫暖、熱情的特質吸引了他,讓他現在居然站在路旁為她提包包。

    喬振宇低頭看她沒合攏的包包里露出一張帳單。

    他瞄了一眼,皺起了眉。

    怎麼還有循環利息?欠了十几万是怎麼回事?她不像是用錢過度的人……

    他抽起帳單,摺起收入口袋里。

    “好了好了……”韋樹樹微笑地小跑步回來。“我抄了他的電話住址,可以請社福單位去幫忙,也許有機會可以幫他們家庭脫貧。”

    “你救不了世間的苦難。”他替她拉開車門,把她和她的包包一塊儿放進去。

    “看到不救更苦。”她坐進車里,一如過去几日一樣地在飲料架上找到一杯奶茶。

    他不怎麼喜歡她喝紅茶,怕她鈣質不足,可又知道她不喝,整個人都會不對勁,所以,就開始替她准備奶茶。

    她捧著奶茶,忍不住又傻傻地笑著。他不經意表達出來的在乎,往往最能打動她。

    喬振宇坐進駕駛座時,看到的就是她蜜糖一樣的笑容。

    “怎麼了?”他問。

    “喬振宇,我真的好喜歡你。”她眯著眼對他笑,一口氣喝掉半杯茶。

    “要回我家證明給我看嗎?”他握住她的下頷,眸色變深地看著她。

    “你——你——不要都這麼露骨。”她慌張地推開他的手,把他推回駕駛座。

    “男人都是有侵略性的,得不到的總是最好。你從現在開始記住這件事,以后才不會吃虧。”他輕啄了下她的唇,回到駕駛座上踩下油門。

    韋樹樹看著他完美的側臉,感覺心窩悶悶地抽痛著。

    他總是不在乎地提起以后,好像他們在一起的時光很快就會過去,完全不會有任何留戀一樣。

    嘟嘟嘟……嘟嘟嘟……

    她低頭在皮包里找出手機,很高興有事能分心,否則她怕自己會哭出來。

    “樹樹,我是沙桀。”

    “你找到他了嗎?”因為沙桀正在動用關系幫她們找子初,因此韋樹樹緊張地坐直身子追問道。

    “應該是明天就會有消息了,所以我打來跟你說別擔心,好好約會吧。拜。”

    “拜。”韋樹樹掛斷電話,卻還是不自覺地擁住雙臂,揪起了眉。

    “怎麼了?”

    “你不會想聽的。”韋樹樹想起他對這段感情的漠然,她故意一聳肩,用一種不在乎的聲音說道:“反正都是要分手的,不用了解那麼多。”

    喬振宇眼眸微眯,握著方向盤的手掌青筋畢露。

    他感覺被刺了一刀,而他甚至不知她是在何時竟擁有了傷害他的能力。

    “你這種態度就對了。”他冷冷地說道,完全地壓抑住真實情緒。“男人就是你愈巴著他,他愈不當你是一回事。若是你以結婚為交往前提,他更覺得自己是你看中的目標,愈想逃跑。”

    她沒接話,因為心痛到不行,她轉頭看向窗外,努力地讓呼吸平穩。

    她討厭自己,討厭自己那麼愛看著他;討厭自己只要一想到他就怦然心動;討厭她連夢里都會有他;討厭明知道他其實冷情,卻又為他難得的微笑而不可自拔。

    “轉過頭看我。”他命令道。

    “沒必要,反正你在開車。”

    “就算我在開車,我也知道你在退縮。”他凜起眉,沈聲說道。

    “退縮又怎麼樣?我不能保護我自己嗎?”她握緊拳頭,壓根儿就不怕他知道她的恐懼。

    “不許你怕我。”

    “我不怕你,我是同情你沒有法子真正愛上我——我很值得愛的。我不管貧富貴賤,一喜歡上了,我就會專心一意地愛他……”她用力眨著眼,以免眼底霧氣形成淚水。

    喬振宇臉色一沈,從齒縫里迸出話來。“愛不是必要的東西。”

    “對我來說是必要的。”韋樹樹深吸了口氣,沉默了一會儿,才鼓起勇氣說道:“我們不要交往三個月了,現在就分手吧。”

    喬振宇驀然踩下油門,韋樹樹整個人重重彈向椅座。

    在她還沒回過神之前,他的車子已經疾速地超過几輛車子,停在路旁。

    他的半邊身子橫到她面前,長指緊扣住她的下顎。

    “你沒有決定權。”他說。

    “我有,我只要決定不要喜歡你就好了。”她用力咬了下唇,忍住一陣心痛。

    他低頭鎖住她的臉,雙唇輕觸著她的。

    “你舍得嗎?”

    “舍得。”她用力點頭,卻不小心眨出了淚水。

    她伸手要抹去,他卻吻住那兩顆淚水。

    “我不會讓你離開。”

    “早晚我都是要離開的。”

    “到時候再說。”

    “你這個自私鬼!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她氣了、惱了,拚命地推他,他卻絲毫不為所動地困著她。

    她氣不過,重重咬住他的手臂,她咬到牙齦都疼了,都嘗到了血味,但他卻依然一聲不吭。

    可惡!他是銅牆鐵壁嗎?就連這樣都不為所動嗎?韋樹樹松了手,想推開他,可他卻不放手,黑眸將她的慌亂看在眼里,看得她覺得自己——

    好悲慘又好悲哀。

    嘟嘟嘟……嘟嘟嘟……

    車上的無線接聽,透過汽車音響說道——

    “你有一通來自父親的來電。”

    喬振宇皺起眉,按下無線接聽。

    “振宇,我是爸爸。”

    “有事嗎?”他揉著她的臉頰,怕她剛才的行為弄痛了她自己。

    她別過頭,就是不看他一眼。

    “我今天跟你阿姨還有Janet吃飯,Janet說你有了個女朋友,說看過你去接她下班。你阿姨還說她曾到你那里勸過你,要你帶她回家,有這回事嗎?”

    “我的事情我會自己處理,目前沒必要帶誰回去,我已經跟阿姨說得很清楚了。我在忙,不多說了。”喬振宇掛斷電話,轉身看向她。

    她的臉半貼著窗戶,整個人縮在座位上,看起來好小。

    “你讓我覺得自己不值一顧。”她用額頭輕撞著車窗,拚命地深呼吸掩飾情緒。“拜托你走開,好不好?”

    “我如果走得開的話,我會走開的。”

    “那你不要再對我好,不要再來接我,不要養成寵我的習慣,我不要習慣你。”她近乎哀求地說道。

    “辦不到。”

    “讓我恨你,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你不會恨我。”他扳正她的身子,替她系好安全帶。“晚上去吃你喜歡的日本料理,好嗎?”

    “不好,我想去夏子初那里。”她木然地說道。

    “我們先去吃飯。”他說。

    “送我去他那里吧,至少在他那里,我流的眼淚,有人會珍惜。”即便子初現在不在家。

    喬振宇臉色一沈,他一語不發地重新開車上路。

    一路上,沒人再開口說一句話。

    而韋樹樹貼著車窗,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不知道看了多久,只覺得她好累好累。于是,眼皮悄悄地垂下,意識也隨之漸漸地渙散了……

    待到韋樹樹清醒,正是喬振宇打橫抱起她的時候。

    “這是哪里?”她左右張望著,踢著腿想下來。

    他沒接話,只是更加擁緊她,走向電梯。

    她一看,就連地下停車場都還有個穿著制服的泊車人員,這還能是誰的地盤?

    她抬頭看他,他神態冷傲地望著前方。

    “按電梯。”他說。

    她依言做了,因為知道除非她喊救命,鬧到別人都出來,否則結果不會改變,他還是會帶她回家——

    因為他想。

    電梯打開,載著他們到他居住的樓層。

    他放下她,用瞳孔辨視器開門后,攬著她的肩膀進屋。

    她被安置在他的沙發里、他的身側,被他黑沈的眸鎖著。

    “我要怎麼做,你才會肯放開我?”她問。

    “我要做什麼,你才會肯乖乖留下來?”

    她閉上眼,知道自己這一關是沒法子平安度過了。

    “替我找到夏子初,他不見了。”她突然揪住他的襯衫說道。

    “把他的基本資料給我。”他坐起身,拿起手機撥話。

    她急忙在一旁說著夏子初的資料,連他老家的住址、電話,還有常去的地方全都背了出來——雖然有些地方,她和西雅這几天早已經去找過一回。

    他交代完事情之后,切斷電話。

    “明天早上就應該會有基本消息了。至少會知道人是不是還在國內。”他說。

    “他不可能出國不告訴我。”她搖頭不相信。

    “他失聯這麼多天,就是不想和你們聯絡。”

    “是因為我的關系嗎?可是,我們說好可以一直是朋友的啊。”她緊張地咬著手指頭,自言自語地說道:“我們不敢打去他家,怕万一他沒回家,又讓他的家人擔心。可是他從來沒這樣過……”

    “夏子初和你究竟是什麼關系?”他打斷她的喃喃自語,抓住她的手,搶回她的注意。

    “他是我高中同學,我不久前才知道他已經喜歡我很多年。”

    “你拒絕他了?”喬振宇抿緊唇,開始后悔幫她找人。

    “當然。”她譴責地看他一眼,見他眉宇間閃過一抹驕色,忍不住開口嗆道:“我現在才知道夏子初不在我身邊,有多讓我不安。和他在一起時,我最開心。”

    “等你和我在一起的時間結束之后,你想跟誰就跟誰。”喬振宇說道。

    韋樹樹倒抽一口氣,被他的話狠甩了一巴掌,痛到連說話聲音都在顫抖。

    “我以為你不可能再更混帳了。”她努力睜大眼,不想眼淚掉出來。

    “必要時,我可以。”他甚少表現出他的喜好,對她,他已經破例太多了。

    韋樹樹用力抱住雙臂,撫揉著上頭的雞皮疙瘩。

    “我不懂,你究竟要我什麼?”

    他傾身向前,將她整個人壓在他與沙發之間。

    “一切。”他吻住她的唇。

    他的話和微冷的唇都讓她顫抖,她真的不想回應,但卻一再地被他勾起反應,不由自主地隨著他起舞。身經百戰的他,總是輕易地便將她的每次抗拒化成激情。

    “今晚留下來。”他說。

    “我能說不嗎?反正,你也沒打算放過我,不是嗎?”她說得坦然,可唇邊笑容卻是可憐兮兮而被迫的。

    喬振宇寒冰的眸里閃過一道火焰,他鎖著她的眼,伸手褪去她所有衣服。

    她低呼一聲,開始掙扎,羞得滿臉通紅地縮進他的懷里,攬著他的頸子,低聲地說道:“不要在這里。”

    他低笑出聲,就愛這樣嬌怯的她,于是溫柔地吻住她的唇,打橫抱起她,走向他的房間——

    纏綿徹夜。

    清晨六點,喬振宇一如平常地醒來。

    身邊的溫暖身軀讓他一愣,他側身望著蜷在他身側入睡的韋樹樹——

    她是第一個在他這里過夜的女人。

    也是第一個讓他失控的女人。

    昨晚第一回纏綿之后,她原本還低喘著氣,摟著他的頸子,因為方才的歡愉而輕顫著,下一刻卻突然僵住身子。

    “你得到你想要的,我該走了。”她才站起身,腳因為全身酸痛而雙膝一軟,滑坐到床邊地板。

    他的所有自制在那時全數斷裂,他低吼一聲,攔腰將她抱回床上,抵死纏綿到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的身下沉淪。

    一如他所猜測的,她是全然沒有經驗,可她生澀的回應卻比什麼都更能撩動他。

    他知道自己該對她体貼,可內心的欲望卻是不羈的獸,張口便只想吞噬她。于是,他不停地撩撥她,著迷地看著她在歡愛折騰下那種似痛又似歡愉的表情,直到她終于不支地在某回的高潮之后,哭著昏睡于他的身側。

    喬振宇望著她微張的唇,愛憐地在上頭輕觸了一下。

    再一下便好,他吮著她柔軟得不可思議的唇瓣,雙手也自有意志地滑向她那一身絲緞般的肌膚。

    “啊……”韋樹樹以為自己在作夢,夢里的喬振宇正吻遍她的全身,用一種讓她難以啟齒的方式滿足著她。

    她拱起身,迷濛地半睜開眼。

    “也該是醒來的時候。”他鎖住她的眼,一挺身,占領了她。

    “你——啊……”她咬住唇,不好意思聽到自己的呻吟。

    “叫我的名字。”他刻意放緩動作,讓每一次的結合都足以逼瘋兩人。

    她雙頰似霞、身子似火,緊抓住他的手臂,低喘著氣。

    “叫我的名字。”他在她唇間命令道。

    她撫著他的臉,蠱惑似地喚道:“振宇……”

    他唇角一揚,開始加快lv/動,讓那最終的歡愉,驚天動地地到來。

    他緊摟住仍在他身下輕顫低喘的她,憐惜地吻住她睫間淚水,在緩緩退出她的身体時,輕撫著她的后背輕哄著她,不讓她感覺到太多的疼。

    她四肢無力,不管他做什麼,她都無力回應。

    “今天在這里休息,我讓西雅替你請假。”他吻了下她的額頭,替她蓋好了被子。

    她長睫一掀,看了他一眼,便已沈沉睡去。

    喬振宇走進浴室,盥洗完畢之后,穿上鐵灰色西裝,挑了條藍色線條領巾。

    著裝完畢后,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發現他——

    在笑。

    他喜歡她躺在他的床上,喜歡她對他身不由己的模樣。

    嘟嘟嘟……嘟嘟嘟……

    客廳里響起她的手機鈴聲,他怕吵到她,走到她的背包旁拿出手機——

    是安西雅打來的電話。

    他接起電話,還沒應聲,安西雅便已開口說道——

    “樹樹,沙桀找到子初有出境紀錄。他人在香港,應該是去看他爸爸了。”

    “她還在睡,你待會儿打電話去幫她請假。”喬振宇說道。

    安西雅沉默了一會儿。

    “她在你住的地方?”

    “對。”

    “我下去找她。”

    “她剛睡,不許吵她。”喬振宇皺了下眉,沒想到安西雅也在沙桀住處。

    “我需要和她商量夏子初的事,這事會比她的睡眠更重要。夏子初是我們的家人。”

    “那就直接告訴我,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我能動用的資源不會比沙桀少,分頭行事,比較快。”

    “夏子初跟樹樹告白后,去做了身体檢查。我們擔心他的健康狀況不對,否則他不是那種會不跟我們聯絡的人。”

    “我去查他的病歷,一有結果就通知你們。”喬振宇說道。

    “好。那我今天也請病假,我們要去找他。”

    “准。”喬振宇勾唇一笑,發現自己實在欣賞他秘書果決的個性。“但別太快吵她,順便讓巴黎小館送些三明治過來。”

    “喬先生,我今天請假,你沒有資格命令我。”

    “那就盡你朋友義務照顧她,我負責買單。”

    喬振宇掛斷電話,才拿起他的手機,昨天他委托的征信人員正好來電,稟報了夏子初如今人在香港,明天回台的班機時間。

    喬振宇聽完,又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才掛斷電話。

    如果這個夏子初讓韋樹樹掛心,那他更要替她把事處理妥善,省得她牽腸掛肚。因為——

    那是只屬于他的特權。

    他拿起手機轉帳,先替韋樹樹結清她的信用卡帳單。

    光是夏子初的事,就夠她擔心了。錢對他來說是小事,就讓他來處理吧。

    接著,他傳了封訊息告知安西雅夏子初回台的班機時間,而后在她的額間印上一吻,轉身離開了房間。

    飛機停妥,旅客陸續下機之后,坐在商務艙的夏子初勉强起身,走到出口。

    “您還好嗎?要不要我讓人送您去搭車?”空姐詢問著一臉病容的他。

    “謝謝,但不用了。”夏子初搖頭,臉色和身上的白色馬球衫如出一轍地白。

    他拖著虛弱腳步,一方面是因為睡眠不足,一方面則是由于沒有食欲,吃得實在不多。

    通過海關之后,沒有行李的他,直接走向出口。

    “夏子初!”韋樹樹的叫聲讓他驀然抬頭。

    韋樹樹和安西雅正朝著他飛奔而來。

    他停下腳步,眼眶不爭氣地泛紅了,卻還是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你怎麼變成這樣!你究竟几天沒吃沒睡?”韋樹樹眼眶泛紅地捧著他的臉。

    “一聲不響地離開,都不怕我們會擔心嗎?”安西雅說道。

    “現在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他笑著給了她們一人一個擁抱,說道:“我只是腸胃型感冒,你們不用擔心。”

    “只是腸胃型感冒的話,需要連電話都不接嗎?”安西雅定定地看著他。

    夏子初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先回我家吧。”

    韋樹樹抱住他的手臂,像是怕他又消失一樣地抱得極緊。

    “我沒事。”他低頭對韋樹樹一笑。

    韋樹樹差點哭出來,因為那笑容里有著那麼多的憐惜,可他的身軀卻清瘦得讓她覺得像一場惡夢。

    兩個女人叫來計程車,一路上,一個下去替他買了一碗他最愛的雪菜肉絲面,一個備好食材,准備回家替他煮魚湯、煲粥。

    回到家后,夏子初把整碗面都吃到見底后,突然間覺得精神變好了許多。

    這几天,他想了很多,也多少接受了自己的病情。雖然知道自己的一走了之有些任性。

    但他不在乎了。

    “你先休息一下,好不好?”韋樹樹坐在沙發邊的地板上,仰頭看著他。

    他看著她脖子上的吻痕,心口一疼。

    “好。”他朝她伸出手。

    她牢牢地握住。

    “你替我數羊吧。”夏子初閉上眼,聽著她低軟的聲音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數著,他緩緩地被拖進夢鄉里。

    等到他再清醒時,韋樹樹仍握著他的手,卻是趴在他身邊睡著了,長長的花裙子在她身邊散開,讓她像個花仙子。

    夏子初望著她柔軟的臉頰,他伸手撫著她的頭發。

    “喝點魚湯吧。”安西雅端來魚湯。

    “還冒煙燙著,我先去衝個澡,別吵了她。”夏子初松開手,拿了件外套替韋樹樹蓋上。

    安西雅點頭,也在韋樹樹身邊坐下,凝視著她——

    夏子初和喬振宇都是好眼光的人。如果這世上還有女人會對真愛不棄不離的話,那一定是樹樹。

    她總是把別人放在自己之前。

    韋樹樹身子突然一晃,整個人跳了起來。“我想起來,我信用卡帳單忘了繳!”

    她轉身抓起背包,卻是遍尋不著帳單。“是怎樣?知道我這個月要繳保險帳單,所以自動逃走了嗎?我至少會付最低應繳啊!”

    “打去信用卡公司問一下金額和繳款日吧。”安西雅說道。

    韋樹樹點頭,打去信用卡公司,語音查詢之后,她整個臉脹得通紅,飛快地切斷電話。

    “怎麼了?”安西雅握住她的手。

    “帳單昨天繳清了,還溢繳了十万。”韋樹樹握緊拳頭,全身氣到不停地顫抖。

    “喬振宇。”安西雅說道。

    “他讓我覺得自己昨晚的行為是賣身。”韋樹樹咬住手臂,免得自己痛哭失聲。

    “怎麼了?”夏子初走到她們面前,關心地問道。

    “Janet打電話來找麻煩,沒事。”韋樹樹不想他擔心,胡謅了藉口,一聳肩擺出無所謂的模樣。“放心,我很快就會練成金剛不壞之身了。”

    “抱歉,是我害你請假。”夏子初說道。

    “抱歉個頭!Janet再囂張下去,我很快就要辭掉她了!”她拍拍身邊的地板說道:“坐吧。”

    夏子初坐下,喝完魚湯,抬頭看向等著他開口的兩雙眼。

    “我們先來討論一下這月的金楣獎,獎落誰家吧。”夏子初說道。

    “我先說,我的稿子被Janet退了十次。再寫下去,我應該可以得到諾貝爾文學獎了。”韋樹樹說。

    “我爸爸從我姑姑的手機找到了我的電話,昨晚打電話給我說我每個月彙的兩万元生活費不夠用。下一步,也許就是出現在我面前了。”安西雅苦笑地說。

    他們同時倒抽一口氣,因為知道安西雅這些年只會在除夕時到她姑姑家跟她爸爸見上一面,她爸爸依然是那種可以為了一千塊撒野耍賴的個性。

    “你有沒有跟沙桀說?”韋樹樹問。

    “有,他說他會處理。”安西雅想起沙桀接過她爸爸電話時的斬釘截鐵,她突然覺得安心許多——原來有人可以分擔的感覺是如此美妙。“子初,換你了。”

    “你們確實很值得同情,但是本月及未來兩個月的冠軍應該都是我。”夏子初想擠出笑容,但他沒法子。

    她們看著他,韋樹樹甚至屏住呼吸。

    “我得了血癌,醫生宣布我只剩下三個月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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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沒有人開口,屋內靜寂得連呼吸聲都沒有。

    她們都不敢動,怕一動,他說的話就會變成真的。

    “我們三個果然是好朋友。我第一次聽到時,也一樣說不出話來。”他說。

    韋樹樹臉色蒼白,拚命地搖頭,不願相信。

    “找第二間醫院檢查了嗎?”安西雅盡可能冷靜地問道。

    “檢查過了,一樣的結果——急性白血病,也就是血癌。所有可能會得到的原因,放射線、化學藥物、病毒感染,我都不符合,唯一可能的是生下來就注定的基因。”夏子初雙手緊握成拳,用盡全身力氣才有法子繼續擠出話來。“所以,持續感冒症症、變瘦、變蒼白、精神不濟,都是造血功能失調所引起的。”

    韋樹樹坐到他身邊,緊緊抱住了他的手臂。

    “怎麼治療?是第几期?”安西雅問道。

    “要進行化療,否則會有內髒出血、敗血症的情況。血癌沒有分第几期,因為一旦發現,就表示血液已經病變。如果化療數次,還不見好轉,就稱為末期。除非骨髓配對成功,否則治愈率並不高……”夏子初肩膀頹了下去,啞聲說道:“我一時沒法子接受,所以才不接電話……”

    “不要說了。”韋樹樹衝進他的懷里,用力地抱住他。

    夏子初把臉埋進她的頸窩里,全身不停地顫抖著。

    “為什麼是我?”他哽咽地說道。

    韋樹樹用力地將他抱得死緊,豆大淚水啪啪啪地往下流,她像個孩子一樣地放聲大哭著,嘴里啜泣地說道:“你別擔心……我們會陪著你……嗚……”

    安西雅別過頭,拚命地忍著淚水,擠出笑容說道:“你需要更精密的檢查。現在科技這麼發達,一定可以有辦法的。”

    “對對對。”韋樹樹心慌意亂之時,只想到喬振宇應該是她認識最有辦法的人,立刻脫口說道:“我找喬振宇幫忙……”

    “我不要他幫忙。”夏子初當場聲音一沈,立刻搖頭。

    “對不起。”韋樹樹紅著眼眶低下頭,對夏子初的內疚頓時排山倒海而來。

    “不是你的錯。”夏子初握住她的肩膀。

    “是,都是我的錯。”韋樹樹看著他瘦削的臉頰,她用力咬住唇,生怕自己又哭出聲。

    如果她可以用女人的方式愛夏子初,他也不至于一個人躲起來承受病情。

    “我請沙桀幫你插隊吧。”安西雅拍拍他的肩膀,輕聲說道:“我知道你有你的門路,認識一些醫生,但是你現在應該好好休息,而不是向人解釋你的病情。你接下來几天有什麼計划?”

    “我今天晚上要搭高鐵回家看我媽媽。”夏子初說道。

    “我們陪你一起回去。”韋樹樹馬上說道。

    “明天是周六,你們不用上班,但你們不可能時時刻刻都陪著我。”夏子初搖頭,不願他的病情麻煩了兩人。

    “為什麼不可能?”韋樹樹立刻抓住他的手臂,小臉湊到他的面前。“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辭掉工作,專心照顧你。”

    夏子初的鼻尖一酸,心情的激昂讓他說不出話來。她待他如此,他還有什麼遺憾。

    “你不能沒有收入。”他啞聲說道。

    “我可以住到這里省房租、然后停掉所有的保險,跟育幼院說我先不要彙款回去。”韋樹樹說道。

    “我照樣上班,她的支出,我可以負擔。”安西雅說道。

    “你們……不用對我這麼好。”夏子初的淚水終于滑出眼眶,但他沒費事擦去。

    “家人何必客氣這些,我們只是將心比心而已。”安西雅說道。

    韋樹樹一看到他哭,她哭得更慘,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我可以付你看護的錢。”夏子初對韋樹樹說道。

    “我們之間不談錢!”韋樹樹說道。

    “除非你願意收,否則我也不要你辭掉工作為我犧牲。”夏子初堅持。

    “照顧你才不是犧牲。”韋樹樹大聲說道。

    “那我想在經濟上照顧你,也不是犧牲。況且,我就算不付你看護的錢,也是要付給別人的,肥水不落外人田,對吧。”夏子初拍拍她肩膀說道。

    韋樹樹一笑,腦子卻閃過喬振宇為她付信用卡帳單一事——同樣是付出,為什麼他們兩人給她的感覺卻是如此迥然不同。

    安西雅聽著夏子初的話,心里卻是愈來愈不安——聽子初的話,他是已有了請看護的打算。血癌究竟會有多嚴重?

    “我們能幫上什麼忙?”安西雅問道。

    “你們可以去捐血,登記骨髓捐贈。如果能熬得過前期化療,得到骨髓移植治療的血癌病患,存活率比較高。”他說。

    “我馬上就去捐,然后再去號召所有我認識的人。”韋樹樹邊擦眼淚邊說,馬上就抓起電話要找人。

    “我們兩個明天就去登記骨髓捐贈。”安西雅按住她的手,擰著眉說道:“你先別著急,等我把相關資料找齊,你才能去說服別人來幫忙。我記得慈濟有全球最大的華人骨髓庫……”

    安西雅邊說邊走到電腦前,開始進行資訊搜集。

    韋樹樹點頭,眼淚卻還是一樣地啪啪啪往下流。

    “好了,別哭了。”夏子初抽過面紙,替她擦去臉上淚水。“我有你陪著,生這場病也不盡然都是壞事。”

    “閉嘴。”韋樹樹抓著他的手,大聲說道:“你一定一定一定會沒事的。最近几年不是一直很流行念力嗎?我們可以一起正向思考,清除你身上的負能量細胞!”

    “好,我們一起努力。”夏子初凝望著把臉埋在他肩膀啜泣的韋樹樹,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

    正回頭看他的安西雅,驀地別過頭,不忍再看——

    子初是真的很喜歡樹樹啊!

    她不懂命運為何會如此殘忍?為什麼要在樹樹有了新戀情之后,還要給子初這樣一個致命的打擊。

    安西雅的心沉到了谷底,但她不敢表現出來。因為總是要有一個人不那麼淚眼婆娑,才能看得清未來。

    這一晚,他們三人在客廳打地鋪,並肩而眠。

    隔日,安西雅和韋樹樹陪著夏子初回到他的老家,陪著夏子初的媽媽再次抱頭痛哭一場。

    安西雅則找來了所有關于血癌的資料,韋樹樹只看了一部分,就沒法子再看下去。

    因為急性血癌患者,就算成功經過第一階段的緩解化療,也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患者可存活三年。

    更讓她難受的是,就算子初熬過第一、二階段的化療,也找到捐贈者。在接受捐贈的過程前,子初也必須接受過殲滅療法先將骨髓清洗干淨,避免與新注入的骨髓互相排斥。在這段過程間及接受捐贈之后,因為身体毫無抵抗力可言,隨時都有可能因感染而死去。

    況且,化療的副作用極强,疼痛嘔吐虛弱劇寒都有可能同時發生。她連想都不敢想一向怕痛的子初要怎麼熬過那種折磨。

    生平第一回,韋樹樹沒法子面對現實。

    她希望自己可以替夏子初分攤一些痛苦,她希望——

    這一切只是一場惡夢。

    那個周末,安西雅因為和韋樹樹陪著夏子初回老家,沒再和沙桀見面。

    而沙桀雖是猜到子初的狀況不對勁,但一來不想在電話里和她談這事;二來,他原本就已經和喬振宇約了周一要談公事,想說到時再當面詢問子初的事情。

    只是,沙桀才走進“LUXURY”總經理辦公室,一和安西雅對上視線,他馬上發覺了她的不對勁。

    她凜著眉,雙唇緊抿,雙肩繃得像木板一樣。

    “總經理,沙先生已經到了。”安西雅按下內線電話說道。

    “嗯。”喬振宇應了一聲,便切斷了電話。

    “沙先生,這邊請。”安西雅領著沙桀走到會客室,替他准備了熱拿鐵——

    他討厭任何苦的飲料,所以從不喝黑咖啡。

    “怎麼了?你爸又打電話來了?”沙桀握住她的手腕問道。

    “不是,他現在應該還在想要怎麼對付我,才能拿到錢。”她木然地說道。“現在能用錢解決的事都是小事。”

    “子初的情況怎麼樣?”他又問道。

    “我們回去再談,我不想在公司失態。”她緊握著他的手,用力地深呼吸,才有法子不讓自己顫抖。

    沙桀一聽,心情頓時一沈。

    “他還有你們。”他張開雙臂抱住了她。

    “但我們不是老天爺。”安西雅紅了眼眶,卻又很快地恢復正常,推他在一臂之外,狀似冷靜地說道:“晚點再談吧,我會需要你幫我一些忙。”

    喬振宇在同時走進會客室,朝沙桀伸出手。

    “沙先生。”喬振宇說。

    沙桀堅定地一握,笑著說道:“很高興有機會可以談合作。”

    安西雅默然地退下。

    “沙先生,‘ANTHEA’S HOUSE’堪稱是這兩年來最成功的餐飲業,不知道你對于擴展新店及餐廳的未來有什麼看法。”喬振宇一坐下,便直接切入正題。

    “我們餐廳預計在今年成立中央廚房,到時可以用最低成本推出更精致的料理。然后,我們也會在同時擴展新品牌,才能更符合中央廚房成立的效率。”

    “那麼你對新品牌有什麼想法?”

    “新品牌走優雅精致的歐式自助餐路線,價錢卻是五星級飯店的八折。空間上,將采取讓客人看到廚師備菜的透明空間。”沙桀遞出企划案,簡單地說道。“‘LUXURY’的客源和我們設定的一樣,所以跑這趟是想知道有沒有和二館合作的機會。”

    “二館走自營設計師品牌路線,定位在三十到四十歲的客戶身上,讓他們一走進這里就有身為時尚雅痞的感受。目前預計要進駐的餐廳,都是知名品牌,沒有風險。但賣的餐飲類型沒有新鮮感,所以我才會想跟你談談。”喬振宇說道。

    “我可以一炮打響你們二館的餐飲知名度,也想藉由你們替‘ANTHEA’S HOUSE’開啟另一種合作模式……”

    沙桀與喬振宇簡單地談了一些合作大綱,算是初步達成共識,准備找時間再讓沙桀過來和企划部門討論更多合作可能。

    “希望以后也有機會和‘喬氏地產’合作。”沙桀笑著說道。

    “我目前沒打算插手‘喬氏地產’。”喬振宇淡淡說道。

    “你為何會跑來坐鎮百貨?土地開發不是喬家最主要的事業嗎?”

    “百貨這塊是我從零到有打拚出來的成果,是證明我實力最好的方式。”

    “你既然如此大器,應該也不會拘泥于另一半一定要是門當戶對。”沙桀輕描淡寫地說道。

    “我不結婚。”喬振宇冷然目光對上沙桀炯然的眼,彼此都知道對方想說什麼。

    “那麼就請你對韋樹樹手下留情。”沙桀眼眸一眯,不客氣地說。

    “那不關你的事。”喬振宇冷然地說。

    “安西雅的事就是我的事。”沙桀起身說道,高壯身軀散發著一種火爆氣勢。

    “那也與我無關。沙先生若有空檔管別人的事,不如盡快提出營運計划。”喬振宇也起身,冷厲氣質和沙桀恰好是對比。

    “安西雅從沒說過她的老板這麼沒擔當。”沙桀不客氣地說道。

    “安西雅向來公私分明,說話自有分寸。”喬振宇朝他伸出手。“多謝你今天跑這一趟。”

    沙桀根本不理會他的手,轉身走向門口。

    “我不管什麼公私分明,我的女人及她的姊妹都歸我保護。必要時,我甚至可以送韋樹樹出國,或者幫她物色最好對象,總之我不會讓她受到傷害。”

    沙桀拉開門,重重地甩上。

    砰!

    喬振宇瞪著那扇門,眼眸銳利地眯起。

    韋樹樹是他的人,誰也不許干涉!

    他不結婚,難道就會辜負韋樹樹不成?

    他可不認為把韋樹樹帶進他現實的家族里,她會快樂。他的舉動是在保護她,不讓她重蹈他母親的覆轍。

    一個人要有多痛苦,才會狠心拋下儿子,從高樓上一躍而下。

    喬振宇閉上眼,忍住心窩的刺痛,再一次告訴自己,不許太在乎一個人,這樣的痛——他受夠了。

    喬振宇拿起電話,第N次撥話給韋樹樹。他們之間由他作主,他不許她沒接電話的舉動,干擾他的情緒。

    那天她離開他家之后,除了傳來一封簡訊外,就連一通電話也沒接過。

    “電話無人接聽,您的電話即將轉入語音信箱。”

    喬振宇眼眸閃過一陣火焰,他握緊手機,以一種讓人膽寒的音量留言說道:

    “你若是再不接電話,后果自行負責。”

    “你若是再不接電話,后果自行負責。”

    人在辦公室,故意沒接電話的韋樹樹一聽到喬振宇的留言,驀打了個寒顫,很快地關掉手機電源。

    她不知道這是喬振宇打來的第几通電話了。

    她也不知道他在固執些什麼,畢竟她之前已經回覆了一封簡訊——

    “欠你的信用卡帳款,我會盡快還給你。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這樣的意思夠清楚了吧!她不要再忍受跟他有任何牽扯了。

    她不會接受那十几万的夜度費,因為那一晚對她的意義不只是金錢。她相信那晚的喬振宇對她毫無保留,而她也享受著被他的愛滿滿包圍的感覺,覺得自己幸福無比。

    所以,才會覺得被他捅了一刀。

    安西雅要借她錢,但她連打電話給喬振宇的勇氣都沒有。因為她很清楚自己對他還有依戀,一旦和他見面或通話了,鐵定只會沒完沒了。

    而他若打定主意不放她走,她怎麼說都說不過他。

    和他相較之下,她之前那些男友要求復合的誠意,根本就不值得一提。這也是她走不開的原因,喬振宇總讓她覺得他在乎她更甚旁人。

    韋樹樹再看了一眼手機,便坐回座位上,開始把這個月該做的事情列成清單,打算逐一完成。

    因為她准備要提出辭呈,搬到夏子初那里,專心陪伴他了。

    她不放心他接下來一個人在醫院作化療,而他的爸媽都已各自組有家庭,他也不想去打擾的。

    韋樹樹用力深吸一口氣,忍住鼻尖的酸楚。

    “怎麼一臉病容,該不會是被喬振宇甩了吧?”Janet人未到,No.5的濃烈香水味已經先占領整個空間。

    韋樹樹低頭沒接話,逕自叫出今天的行程表——要完成兩篇稿子的核稿和下標,還要敲定下個月受訪者的時間,還要想兩個下下個月的主題……

    “不說話是默認嗎?因為被喬振宇拒絕帶回家見爸媽,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夢碎了,對吧?這事連我都聽說了。”Janet難得笑容燦爛地說道。

    韋樹樹深吸了口氣,決定繼續忍耐。

    “人家擺明態度只是玩玩,就是有人巴著對方有錢,死都不放手。世風日下,沒錢沒勢的人,就連品德都……”

    韋樹樹雙唇一抿,驀抬頭對上Janet.

     “那他帶你回去看他的家人了嗎?他甚至沒提過你們曾經相親一事。所以,你又比我强到哪里?至少他曾經主動追求我。”韋樹樹起身,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辦公室噤無人聲,所有人全都睜大眼看著臉色又青又白的Janet.

     “是我拒絕他的。”Janet說。

    “是嗎?你自己這樣覺得就好。”韋樹樹挑了下眉,學的正是喬振宇對事情不予置評的神情。

    “韋樹樹,你有時間在這里亂說話……”

    “‘怎麼不快點把你的稿子寫完,以為自己很厲害嗎?’”韋樹樹替Janet接了話,黑白分明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看著她。“你是要這樣說嗎?還是要告訴我‘我們雜志社不缺你一個,隨時都有人才等著取代你’?你有沒有新鮮詞?要不要我寫好之后,再拿給你念?”

    “韋樹樹!”Janet被韋樹樹氣得全身顫抖,臉色慘白地指著她說道:“你這是什麼做事態度?你根本就不適合我們雜志社,你明天開始……”

    “不用你辭我——”韋樹樹從抽屜里拿出一個信封。“這是辭呈。”

    “樹樹!”

    所有同事都站起身,圍到她身邊,阻止她的衝動。

    大衛甚至立刻把韋樹樹藏到身后,一旁的美容編輯已經在偷偷傳E-Mail給總監——Janet的爸爸告御狀。他們公司采美式管理,所有人都有總監的E-Mail,可以隨時上報天聽。

    “現在和喬振宇在一起,就一點苦也受不得了。以為上一期喬振宇的報導,讓雜志賣得好,就想用辭職威脅我嗎?你們這種背景的人就是有問題!沒教養……”Janet咄咄逼人地說道。

    “她的背景哪里有問題?”一個冷厲男聲打斷Janet的話。

    韋樹樹心一驚,驀回頭——

    一身鐵灰色西服的喬振宇正站在几步外,一臉冰霜地看向她們。

    “她仗著和你的關系,在辦公室里作威作福、為所欲為。”Janet降低音量說道。

    韋樹樹不想和她爭論,別過頭什麼也沒說。

    “我剛才聽到的並不是這樣。”喬振宇說道。

    Janet臉色一陣青白,瞪向站在遠處的總機。“這是辦公室,誰允許外人進來的!”

    偷偷帶人進來的總機小姐一看情勢不對,立刻往外溜。

    “我沒帶她回家,只代表我不認同我的家族。”喬振宇走到韋樹樹身邊,攬住她的腰。“她是我唯一願意同進同出的女人。”

    韋樹樹沒有掙扎,也沒有看喬振宇——因為他的話和她的理解也有落差。

    “喬伯伯和你們家族,不會允許你娶她的。”Janet握緊拳頭說。

    “我為何要聽家族的命令?我如今的地位不是靠家族背景才得到的。我若一走了之,他們還得祈禱能找到比我還能干的人選,來接手我的工作。”喬振宇冷諷的目光不以為然地將Janet從上到下打量一遍。“你能理直氣壯地說出一樣的話嗎?”

    “好了。”韋樹樹扯扯他的手臂,不忍心他再出言傷害臉色已經很慘白的Janet.

     喬振宇見韋樹樹又肯主動碰觸他,也就懶得再和Janet計較。

    “我們走吧。”喬振宇手臂一使勁,就想帶走她。

    “韋樹樹,你如果是個負責的人,就不該把工作扔下一走了之,虧我父親還對你滿懷希望。”Janet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的所有工作,我都會交接妥善,請放心。”韋樹樹說。

    “未按照離職程序離開的員工,不得領薪。”Janet音調拔高地說道:“唉呀,我倒忘了,你現在有喬振宇當后盾,根本不缺錢嘛。”

    我沒有拿他的錢!韋樹樹想大叫出聲,可她想起他替她付掉的信用卡帳單,她氣急敗壞,滿臉脹得通紅,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心虛了吧,說不出話了吧。”Janet得意地說。

    “Janet,得饒人處且饒人。”大衛上前,低聲地說。“樹樹不是那樣的人。”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我就是看不起這種攀龍附鳳的人……”

    喬振宇看著韋樹樹在眼眶里打轉的淚水,他利眸瞪向Janet,說道:“雜志社的廣告商和我有交情,撤你一些廣告,不是難事。還有,若是她願意,我也可以為她成立一間雜志社,我相信有很多人會對那里的環境趨之若鶩。”

    “你不要欺人太甚,一定要逼得我叫我父親出馬嗎?”Janet指著他的鼻子,氣到全身顫抖地說道。

    “無能小輩才會去麻煩長輩。總之,我希望以后不要在喬家看到你。”喬振宇冷冷地對Janet說道。

    Janet倒抽一口氣,臉上此時已經毫無半點血色。

    她的干媽也就是喬振宇的繼母所舉辦的聚會就是上流圈子的選媳大會,能被挑選收到邀請函的年輕名媛,通常也就是各家貴婦挑選未來媳婦的首選。她打從二十二歲收到邀請函后,從無一次不曾到場。

    韋樹樹一看到Janet受到重大打擊的神態,立刻抱住他的手臂,拚命地搖頭。“不要再說了。”

    喬振宇低頭吻去她眼角淚水,用一種寵溺口氣說:“去收拾你的東西,我們馬上就離開。像你這樣的人才,不懂得留你的人,是目光如豆。”

    Janet臉色慘白地轉身離開,背影全沒了驕氣,看起來竟像是落荒而逃。

    “你干嘛把事情弄得這麼僵?”韋樹樹戳了下喬振宇,又氣又惱地說。

    “我不可能看著你被欺負。”喬振宇彈了下她的額頭,看著她的眼神有種旁若無人的占有姿態。“好了,你快點收拾。我半個小時后來接你,再叫人來把你這邊的東西宅配到你住的地方。”

    言畢,喬振宇揉了下她的發,大步離開。

    同事們朝著韋樹樹一涌而上,七嘴八舌問著她為什麼要辭職,和喬振宇是否好事將近等等等。

    韋樹樹只能苦笑地說,她因為親人生病,所以暫時要離職照顧。Janet的舉動,只是臨門一腳而已。

    “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照顧。”韋樹樹收拾好東西后,對著同事們一鞠躬,然后上前給了大衛一個擁抱,輕聲對他說道:“我會再和你聯絡。”

    大衛點頭,也低聲對她說道:“好好把握,喬振宇是個有肩膀的人。”

    韋樹樹把頭靠在大衛的肩膀上,用力地眨去眼里的霧氣。

    喬振宇是有肩膀,但他——

    沒有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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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韋樹樹離開辦公室之后,曾想過要從辦公大樓的后門溜走。

    但,她畢竟沒有。因為喬振宇既已找上門,代表了他沒打算放棄。

    她不想再給他制造任何下最后通牒的機會,因為這人做事是完全不顧他人情面的。

    于是,她默默走到他的車邊,讓他熄了煙后,替她打開車門。

    “你做事太衝動,姑且不論Janet是個多差的上司,你這樣貿然行事,她不會得到任何教訓。”喬振宇開車上路,劈頭就說道。

    韋樹樹看向窗外,沒有接話。

    “說話。”喬振宇濃眉一擰,粗聲命令道。

    “我原本就要離職。”她木然地說。

    “辭職原因?”

    “我不必向你報告。”

    “你最好是乖乖說。”喬振宇雙頰肌肉緊繃著,再度證明她有多容易惹惱他。

    “否則,你會如何?讓我找不到工作?讓我沒地方住?”她看著窗外,有氣無力地說。

    車子倏地切出車道,在路邊停下。

    她立刻有了警覺,整個人就往車邊縮,偏偏動作還是太慢。

    “在你心里,我是會使這種不堪手段的人?”他扣住她的腰,把她扯到他面前。

    她沒反抗,任由自己像個娃娃一樣地被他拎著。

    他瞪著她沒有任何情緒反應的臉龐,他的指尖陷入她腰間,硬是要逼出她的其他表情。

    “明知我不會放棄,你不接我電話,是想挑起我什麼情緒?要我對你另眼相待?這才是你的目的嗎?”他的怒眼直逼到她面前,嚴聲問道。

    韋樹樹瞪圓著眼,不能相信他竟有法子把事情曲解至此。他真的當她是心機算盡的拜金女嗎?心痛和肩膀上傳來的疼痛,同時讓她疼到只能拚命咬著唇忍住痛。

    見她不說話,他眼色更厲,握住她的下顎逼問道:“還有,你傳那封簡訊是什麼意思?我替你還錢,惹火你了?還是你在意的是我跟我父親說我不帶你回去?說!”

    “你要我說什麼!反正我說什麼你都不相信!”韋樹樹一掌揮開他的手,氣到連說話聲音都在發抖。“對!這兩件事都惹惱我!我不稀罕你付信用卡帳單當我的夜度費!我也希望能擁有一個美好的家庭,我玩不來愛情游戲,我求求你放我一馬,這樣可以嗎?”

    喬振宇筆直望入她的眼里。

    他從不對誰用心,今日卻為了她全數破例。偏她還不懂得他的用心,一臉避他如蛇蠍的模樣。

    “我家人的事,我剛才在你辦公室時已經說過了。至于替你付掉那筆錢,不是要你感謝或內疚,只是要你在我身邊時開心一點。懂嗎?”他粗聲說道。

    “我只懂你總歸是為了自己,才對我好。”韋樹樹拉下他的手掌,見他額間青筋暴露,她也不怕,只覺得自己好悲哀——因為她知道她日后會有多想念他。“我沒法子和一個永遠把他自己擺在我之上的男人生活在一起。我很貪心,我要的是那種細水長流的安定感。”

    “你找到了,所以才要跟我分手?辭職也是為了避開我?”喬振宇厲眸一眯,嚴聲問道。

    “如果我說是呢?”如果這樣說可以讓她快點脫身,那麼又何妨。

    “誰?”他驀然拉近彼此距離,四目之間就只有睫毛的距離。

    他的呼吸滑過她的皮膚,她用雙臂牢牢地環住自己。

    “我明天就要搬到夏子初那里了。”她說。

    喬振宇緊咬著牙,冰冷眸子閃過戾氣,大掌握住她的頸子。

    他不信她不在乎他——否則她跳得飛快的心跳,及起了雞皮疙瘩的皮膚是為了哪樁?

    “我要一個家庭,夏子初可以給我。”她用著只有自己能聽見的音量說道。“所以,我們就這樣吧。”

    “不。”他從齒縫里迸出話來。

    “因為你不允許?我不在乎了。”

    韋樹樹忽而仰頭輕笑出聲,她想推他在一臂之外,但他的大掌瞬間在她頸間收緊,壓得她連說話都喘起氣來。

    喬振宇見她竟笑出了淚水,可那笑卻比哭還難看許多。他的心髒一陣抽痛,指尖更加施力,要她看著他。

    “你最好是在乎。”他冷冷說道,感覺到她驀打了個寒顫。“替我調查的人說,夏子初得的是血癌,目前最有可能痊愈的方式是骨髓移植,但他目前還沒有找到任何配對成功的人選,對嗎?我已經請了骨髓捐贈中心的人員到我們公司辦一場說明會告訴大家,如果是采用周邊血干細胞捐贈,連手术房都不用進,就可以救人一命,好鼓勵大家捐血成立骨髓資料庫。我還可以把這項活動推廣到喬氏地產,或者是讓它上新聞媒体——這件事,我不信你不在乎。”

    韋樹樹傻了,不自覺地緊抓住他的手臂,不能置信地問道:

    “你在幫子初?”

    “對,因為你那晚要求了——那是我得到你的條件。”他的利眼直逼到她面前,不許她隱藏任何心思。“所以,你連逃的資格都沒有。除非你想要我取消這一切。”

    韋樹樹驚跳起來,眼淚在瞬間滑出眼眶。她伸手狂推著他的肩膀,用盡全力想擺脫他的箝制。

    “你為什麼要這麼混蛋!放手讓我離開!承認別人比你適合我,有這麼難嗎?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威脅我!”

    喬振宇扣住她瘋狂掙扎的雙手,見她眼神懼怕,拚命地想后退遠離他,他驀地大吼一聲,將她整個人緊緊地抱在懷里。

    “見鬼的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喬振宇把臉埋在她的發間,悶聲說道。

    韋樹樹被摟得喘不過氣,身子輕顫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感覺到她的顫抖,大掌不自覺地撫著她的后背,輕吻著她的發絲,只想她不要那麼難過。

    她的淚水會殺死他!

    他從來不曾因為任何人而如此心痛過,所以他不允許她有任何離開他的念頭。

    “你贏了。”他低語道。

    她身子一震,猛抬頭看向他。

    “你又想做什麼?”她脫口問道。

    “我帶你回家,讓你認識我的家人。”他臉色凜如冰,眼眸卻像兩道黑色的火焰。

    “你瘋了!”她倒抽一口氣。

    “對,我瘋了,你贏了。你既然這麼想要一個家庭,我就給你。”

    喬振宇面無表情地坐回駕駛座上,再度將車子駛回車陣里。

    韋樹樹的心里先是流過一陣狂喜,但待她望向他沒有一絲喜悅的冷硬側臉時,她的心一沈。

    他不是真的愛她或在乎她,他只是想“得到”她。

    “我沒有要跟你爭輸贏。”她無力地說道。

    “我不能這樣讓你走!”喬振宇的手掌緊緊地握住方向盤,掌上青筋張牙舞爪地宣示著主人心情。

    “一定要弄到兩敗俱傷嗎?”她緊擁著雙臂,害怕起他的不可預測。

    “你就沒想過我也會傷心嗎?”

    喬振宇踩下油門,連續超過几台車,在抵達她家的半小時路程之中,都沒有再開口。

    韋樹樹下了車,看著他的車揚長而去。

    她站在原地,連移動雙腿的力氣都沒有。

    她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畢竟,就連她自己都不認為她和喬振宇會有未來啊。喬振宇帶她回家,又能改變什麼?

    韋樹樹決定晚上要打電話給安西雅,安西雅和他相處了兩年多,應該會比她了解這一切吧。

    “西雅?你為什麼不說話?”

    這晚,安西雅坐在她客廳里的專屬抱枕——沙桀的懷抱里,聽著韋樹樹述說著今日發生的事。

    安西雅皺著眉,向來清醒的腦袋此時卻是亂了回路。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那不是我熟悉的喬振宇,他對任何沒有可能的事都是毫不留戀。”

    “也許是因為得不到。”

    “就算是得不到,他也會在評估利弊得失之后,冷靜地選擇對他最有利的方案,而不是在一時衝動下作出決定。”安西雅說。

    “所以,你現在是在告訴我,他真的喜歡上我了。”

    “我沒法子判斷喬振宇在想什麼——”安西雅說。

    “那我該怎麼辦?”

    “那就順著你的感情行事吧。也許他像沙桀所說的,已經被感情控制了。”

    沙桀點頭,拿過果汁喂了她一口,順道揉揉下她不自覺皺擰的眉間。

    “算了,先不管他了。對了,子初的事情怎麼樣了?我剛才去過他那里,他說沙桀正在幫他安排,要我跟你聯絡。”

    “沙桀已經幫子初排好明天的門診檢查,如果一切順利,就要開始進行第一階段的化療。所以,要麻煩你明天到他那里開車載他到醫院。”

    “子初真的對我很好。我考上駕照后,要不是他老是提供他的車子讓我練習,我的車也不會開得這麼好……”

    “不要再自責了。現在能做的,就是多陪陪子初。”安西雅看著手邊一本關于血癌的書,只慶幸韋樹樹現在看不到她的表情。

    “奇跡一定會發生的……對不對?”

    “我從來沒這麼希望過奇跡。”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為了子初,我們都要好好保重。”

    “你也是。”

    “電話給我。”沙桀說道。

    安西雅交過手機。

    沙桀對著手機說道:“樹樹。有時候男人表現得喜怒無常,那是因為我們被自己的感情嚇到了——我們沒想到竟然會有另一個人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就左右我們的情緒。給他一點時間,用心觀察他的舉動,讓他知道你不會傷害他,我想他會慢慢讓你發現真正的他。”

    沙桀掛斷電話,隨手就把安西雅抱回胸前。

    “你怎麼知道喬振宇是被他對她的感情嚇到了?”安西雅問道。

    “因為我當年遇見你時也一樣被嚇到。你根本不知道我掙扎了多久,找了多少女人來證明你根本沒什麼不一樣……”

    安西雅瞄他一眼,拉開他的手。

    沙桀的手如影隨形地盤上她的腰,纏著膩著直到兩人全都臥倒在木質地板上。

    “嘿,我把過去經驗都全數在你身上發揚光大,這算是好處吧。”他咬著唇說道。

    “所以,是要我比照辦理,找人來彌補我經驗的不足?”她睜大眼,故作一臉無辜地說道。

    “何必外求?我保證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優秀的老師了。”他靠著身軀的優勢將她固定在地板上。

    “很得意嗎?”她重重咬他的手臂一口。

    “最得意的是——把你找回身邊。”

    沙桀吻住她的唇,徹底將她長吻了一回,正打算要為所欲為時,卻看到她杏眸底下的黑眼圈。

    他長嘆一聲,決定暫且放她一馬。

    這几天,光是夏子初的病情就夠她身心煎熬了。

    “好了,乖乖睡覺。”他提供胸膛當她枕頭,雙臂當她的棉被,自己卻先心滿意足地長嘆了口氣。“瞧我多体貼入微……”

    “等等,你剛才的話還沒說完。”雖然知道喬振宇對韋樹樹的心態已經不同,但她心里還是不安,畢竟樹樹的男人運實在不好。而喬振宇日后若是翻臉不認人,她連想都不敢想,樹樹這一跤會跌得多重。

    “說什麼?”沙桀茫然地看著她,已經把所有事都拋腦后了。

    “你說你遇見我時也一樣被嚇到,還找了一卡車女人來證明我根本沒什麼不一樣,所以你對喬振宇的行為有什麼結論?”她戳了下他的手臂。

    “結論就是——喬振宇的個性雖然和我完全相反,但對男人來說,自由和自我掌控才是最重要的事。他一定是因為決定不了又松不了手,才會那樣陰晴不定、反覆無常。”

    “也許喬振宇只是自我中心,不希望她引起的不便讓他不開心。”

    “我倒認為喬振宇的防備過度,是因為受過傷。”沙桀說道。

    “很難想像他那樣的天之驕子,會受過什麼傷。”反正,她就是沒法子想像喬振宇陷入熱戀。

    “這事就交給樹樹去擔心吧。她如果想走到喬振宇的世界,當然要冒一些風險。”沙桀坐起身,打橫將她抱起走向臥室。“而你身為三人幫里感情最順遂的一個,現在最該做的事,就是吃好睡飽,才能安撫另外兩個人。”

    安西雅攬住他的頸子,把臉埋在他的頸窩里,淺淺地笑著。因為有他在,天塌了下來,她也不怕。

    “那……你媽最近有說什麼嗎?”她問。

    “沒有。”沙桀沒說他媽媽每天都打電話來一哭二鬧三上吊。

    “騙子。”她咬了下他的頸子以示薄懲。

    “對一個隨時對你欲火焚身的男人,你最好收斂一下言行舉止,否則后果自理——”

    他將她擺平在床上,整個人懸在她的上方,一對火眸像是隨時要焚盡她。

    “你媽的個性不可能會放棄。”

    “這事,我也怪不了她。母子天性,我的個性就跟她一樣固執,只不過我是擇善固執。”沙桀突然把臉貼在她的肚皮上。“對不對啊,寶寶。啊!”

    沙桀慘叫出聲,因為安西雅一掌啪地拍向他的頭。

    “你不要胡亂說話,我還不想這麼早有孩子,現在的狀況還不夠多嗎?”

    “但是如果孩子已經來了,就應該順其自然。”他一臉無辜地看著她,光是想到孩子就忍不住要揚起唇角。“不用我說,你也知道現在有多少男女在錯過黃金生育期之后,一子難求的痛苦吧。”

    “我知道。”看著這麼一個以粗獷、性感魅力見長的男人,老是這樣對她傻笑,真的讓人忍不住惋惜。

    可她——好愛這樣的他。因為那是只在她面前才會出現的他!

    “知道了就要努力,坐而言,不如起而行,懂嗎?古聖先賢的智慧,就是要用在這個時候。”他一本正經地說道。

    “不是有人說他体貼入微,要我好好睡覺嗎?那我怎麼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啊?”她勾住他的頸子,學他一本正經的神情說道。

    “自作孽不可活。”沙桀耍賴地把臉整個埋入她的頸間,四肢糾纏住她,悶哼一聲。“我怎麼老被你吃得死死的?”

    “因為我其實很懂得為你的福利著想。”她忽而一個翻身,坐到他的身上。

    他一挑眉,見她將長發往肩后一撩,開始解開她的衣服。

    沙桀望著杏眸閃著媚光、長發披散在雪白雙峰間,女神一般美麗、女妖一般魅麗地坐在他身上的她。

    他眼神變得火熱,滑過她每一寸肌膚。

    她咬著唇,只覺得被他看過之處便不由自主地疼痛及渴望著。

    “明天爬不起來,可別怪我。”他啞聲說道。

    “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這番能耐。”她說,身子已然輕顫不已。

    “看看誰先求饒吧。”他一個翻身,將她置于身下。

    她才揚眸,便被他吻住唇,下一刻便酥軟了四肢,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一夜貪歡,由著他几度狂野地將她拋上歡愛巔峰,連聲音都叫啞了,才終于在他懷里沈沉睡去。

    只是,清晨時分,原本該累到不省人事的安西雅卻突然醒來。

    她移動了下身子,沙桀原本擱在她腰間的手臂,便不自覺地將她攬得更緊。

    她把臉貼在他的胸前,靜靜聽著他的心跳。

    上天待她何其好,竟讓她的生活有了再次圓滿的機會。

    這一回,她要挺身面對他的母親——因為那是沙桀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

    這一回,她要面對她的父親——因為如果不是他的嗜賭如命,如何能有今天這樣獨立自主的她。

    她或者沒法子感謝他,但她不恨了,卻是真的。

    畢竟,夏子初的事,讓她驚覺了無常與時間的不待人。她現在只希望——

    不要再有遺憾了。

    血癌對夏子初來說,出現得太突然。突然到他還來不及接受,便要面對他只剩下几個月的事實。

    生命中所有尚未實現的一切,都被迫要在這一小段時間里完成。

    在他躲起來不與人聯絡的日子里,他驚慌過、怨天尤人過,直到他發現沒有事情是非得完成不可之后,這才真正地接受了生命期限只剩几個月的事實。

    他想去的地方——阿爾卑斯、喜馬拉雅、絲路、天山,他都已走過。當時天地廣闊的感動還在他的記憶里。

    而他從小到大的夢想,就是當獸醫,這些年,也算是做得稱職無愧。

    他何其幸運,人生竟沒有什麼遺憾了。

    雖然,沒有轟轟烈烈地愛過,也算是一種遺憾。

    但夏子初現在只慶幸,韋樹樹沒有像愛喬振宇那般地在乎他,否則他這一走,她的下半生會過得很辛苦。

    夏子初在床上蜷曲如蝦米,几度想起身,卻因為沒有力氣,只好繼續躺在床上——造血功能失調引起的貧血,讓他總是處于無力且疲憊的狀況。

    醫生强力建議他盡快住院,接受第一階段的“緩解”化學治療,先控制病情。但他怕痛,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過化療的苦。因此,盡管她們兩人急急催促,他卻總是推說明天再說……

    要不是因為身体太難受,他有時甚至會想——生這場病也不盡然都是壞事。

    夏子初看著窗外的藍天,雙唇揚起了一抹笑意。

    窗簾今早是由韋樹樹代他拉開的。

    她本日拎來的早餐是他最愛的那家清粥小菜,是她騎了半小時摩托車,去為他買來的。事實上,韋樹樹辭掉工作几天,她就已經在他身邊陪伴了几天。

    他們唯一短暫的分開,要不就是睡眠,要不就像此時——她出去幫他買他突然想吃的火鍋。

    夏子初唇邊揚起一抹笑意,抱著枕頭,把它們當成韋樹樹——她柔軟得不可思議,而且有種陽光和果香的味道。

    叮當!

    誰按門鈴?樹樹和西雅都有鑰匙。

    夏子初勉强自己起身,走到門上的監看小孔望了一眼。

    門口站的男子穿著一襲深藍色合身西服,系著一款銀灰條紋領巾,瘦高的模特儿身材並未減少他身上的權威感,只讓他顯得與眾不同。

    他從韋樹樹的專訪中看過這個男人的照片,知道他是誰——

    只是,喬振宇來做什麼?

    夏子初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白T恤、夏威夷海灘寬褲,卻不打算更換——

    這樣的衣服穿來很舒服,而且樹樹也有一套。

    夏子初推開門,與喬振宇打了照面。

    喬振宇雖然已在征信社的報告中,知道夏子初生病,卻仍沒想到他竟已清瘦到像是隨時會消失一樣。

    “喬先生有何指教?樹樹出去了。”夏子初問道。

    “我是來找你的。”喬振宇說。

    夏子初雖然並不知道他的用意,但他還有什麼害怕之事呢?于是,后退一步,迎了他進來。

    “坐著談吧。你是怎麼上來的?”

    “樓下大門沒關好。”

    半個小時后,喬振宇走出夏子初的住宅,臉上一如來時般漠然。

    喬振宇按下電梯按鈕,看著電梯鏡面里的自己,腦中卻閃過夏子初方才的笑容。

    那笑容有几分孩子氣、有著一種溫暖和包容,那笑容和韋樹樹是神似的。然而擁有這種笑容的男人,卻剩不到几個月的生命。

    喬振宇的心頭驀地抽痛了下,痛得他緊握住拳頭。

    生命長短或者無法掌握,但他相信總是會有些方法能讓生命走得舒服一些。這事,他可以替夏子初辦到。

    所以,他才會走上這一趟——因為他知道韋樹樹會因為這樣的安排而綻放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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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韋樹樹辭職之后,依然忙到天昏地暗。

    因為夏子初那邊有無數的事情要處理。診所方面,安西雅替他處理所有盤讓、歇業、安排遣散費等大方向的事務,至于細節則當然是由她一手包辦。

    加上夏子初已開始進行第一階段的緩解化療,因為他的副作用十分劇烈,頭發在第一次療程之后,就掉了泰半,更遑論是体重。他瘦到雙頰凹陷,總要她說好說歹,才能勉强吃下一些高蛋白的食物補充体力。

    只是,他吃十口,吐掉八口,看得她總是要咬住唇,才能忍住不哭。

    她只能慶幸,在這樣的忙碌中,喬振宇沒再出現,否則她也沒有時間和心情和他琢磨愛情、現實與未來。

    只是,他連一通電話都沒打來,實在很可惡。

    尤其是在她從安西雅口中知道喬振宇舉行的几次骨髓捐贈活動,竟已經募集到上千人的血液樣本之后,她的腦子更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

    想著他對她的好,想著他的冷情,想著他摟著她的樣子,想著他只在她面前綻放的微笑,想到她心都痛了,忍不住要在半夜里偷哭……

    喬振宇太過唯我獨尊,他的冷傲也像一座保護高牆,不客氣地將別人擋在牆外。但是,也正是因為這兩個原因,只要待在他身邊,她就覺得很放心。因為他會作出所有正確的決定、他讓她覺得很有安全感。

    “以為想久了,他就會出現嗎?”此時,坐在夏子初客廳里的韋樹樹,關掉電腦里喬振宇的照片檔案。

    剛從房里走出來的夏子初聽見了她的喃喃自語,卻佯裝沒聽見。

    他要求的不多,她能像現在這樣陪在他身邊,他就已經覺得心滿意足了。

    況且,那天和喬振宇談完之后,他放心了許多。

    那天,他坐在這沙發里問著喬振宇——

    “你來找我是為了樹樹?”

    “對,她既然掛念你,那我就過來看看該如何處理。”喬振宇說。

    “我的事,你不用費心。倒是你對她有什麼打算?”

    “我如果能打算得了她,今天就不會過來了。”

    夏子初想起喬振宇那天全身緊繃的樣子,再度確定這個習慣面無表情的男人是真的陷入情網了。

    “你在偷笑什麼,我也要笑!”韋樹樹抬頭看他,馬上彈到他身邊。

    “沒事,只是覺得很幸福。這周我爸會從香港過來看我、下周則是我媽會來。平時有你陪,周末時安西雅會像今晚這樣在廚房做晚餐,就連沙桀都會撥空過來,過年都沒這種團圓的感覺。”他斜躺在沙發里,看她替他覆上毛毯。

    “心情一好,什麼病痛都沒什麼大不了。”話雖如此,韋樹樹的目光還是心疼地看著他。

    夏子初安撫地拍拍她的手,沒敢告訴她他其實撐得好累,不想再作化療了。

    “夏子初,你到底有沒有睡好?臉色怎麼這麼差?”從廚房里幫忙端菜出來的沙桀,一看到睡醒的夏子初立刻皺眉說道。

    “我沒事。”夏子初擠出笑容,立刻不安地看了韋樹樹一眼。

    “你為什麼沒跟我說你睡得不好?”韋樹樹自責地皺起眉,癟著嘴說道。“而我為什麼沒發現你沒睡好?”

    “你每天看察覺不出細微變化。我兩、三天看一次,當然會覺得很明顯。”沙桀拉過一把椅子坐下,表情嚴肅地看著韋樹樹。“樹樹,以后他看診時,你最好別進去。”

    “為什麼?”韋樹樹的眉頭擰得更緊。

    “我只是以此類推,子初怕你擔心,也許會隱瞞病倩。”沙桀說。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擔心我會擔心!”韋樹樹抓住夏子初手臂,可這一抓又看見他的瘦骨嶙峋與因為血小板不足而引起的點點瘀青,她連忙松手,哽咽地說道:“不讓我知道真實情況,我怎麼照顧你?不然,我們請別人來照顧你好了。”

    “我不要別人照顧我,我只是不希望你難過。”夏子初連忙握住她的手說道。

    “你自己一個人承受病苦,我只會更難過,知道嗎?以后對醫生及我們都要實話實說,全盤托出病情,可以嗎?算我拜托你,好不好?”她的圓眸固執地緊盯著他。

    “可以。”他點頭。

    韋樹樹給了他一個擁抱。

    夏子初的手垂在身側,卻沒有伸手擁抱住她,只敢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

    “夏子初,現在都什麼時刻了,你喜歡就是喜歡、在乎就是在乎!想跟她說什麼、做什麼,還要顧忌什麼!抱緊一點,樹樹不會少一塊肉。”沙桀搖著頭,忍不住大聲說。

    夏子初紅了臉,很快地抱了一下韋樹樹又松開。

    韋樹樹眨了下眼,突然間也覺得有點不知所措,很快地回抱了他一下后,便衝進廚房替安西雅端菜。

    “夏子初!有你最愛吃的清蒸鯧魚喔。”韋樹樹從廚房里嚷嚷出來,竟忘了把手里的魚端到餐桌,而是直接送到夏子初面前。

    夏子初好高興,對著她就是一陣笑。

    安西雅從廚房里端出最后一道菜,解開圍裙后,便敲了下沙桀的肩膀說道:“你少亂出主意,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走惡霸路線。”

    “惡霸總是可以得逞,當然要當惡霸。”沙桀故意張牙舞爪一番,然后把安西雅拉到他的腿上。

    安西雅踩他一腳,對他的悶哼一聲聽而未聞。“開飯了!子初,你來擺碗筷。”

    “我來我來!”韋樹樹一馬當先又往廚房里衝。

    “我還沒病到不能走。”夏子初慢慢站起身說道。

    “慈母多敗儿,你不能慣壞子初,子初需要多動一下,精神才會好。每天也至少要運動半小時,才能增加身体活動力、免疫力。知道嗎?”安西雅說。

    “知道。”從廚房一起走出來的夏子初和韋樹樹一同點頭,一同在餐桌前坐了下來。

    “嘖嘖嘖……”沙桀把臉湊到安西雅面前揶揄著她。“還說我惡霸,你自己的掌控欲還不是很强?”

    夏子初和韋樹樹一起哈哈大笑出聲,安西雅則是擰了沙桀的手臂一把,笑著說道:

    “現在后悔了吧。”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沙桀說完,立刻閃到一旁,怕又被她擰一把。

    安西雅好氣又好笑地瞄他一眼,自顧自地坐了下來。“別管他,我們開飯。”

    “耶。”韋樹樹立刻下箸,替夏子初布菜。

    “怎麼可以不管我呢?這是四人份的晚餐,浪費食物會遭天譴。”沙桀自言自語地回到餐桌前,很自然地坐下,先替怕燙的安西雅盛了碗湯,然后自行開動。

    桌上滿滿一桌料理——

    清蒸鯧魚、芙蓉明蝦、香炒芥菜到雞蛋豆腐羹,全都是他愛吃且具有高蛋白營養的菜色。

    “你周一晚上有沒有空,過來餐廳一起試菜。大家等著大嫂再度現身,等到望眼欲穿了。”第二碗飯已經見底的沙桀說道。

    “何時我多了一份試菜的工作?”安西雅幫他挾了一筷子蒜炒青菜。

    “我的店就是你的店,我的錢就是你的錢,這樣你懂了吧?”沙桀笑著說道。

    “不懂。”安西雅故意說道。

    “那我們明天就去公證,這樣你就懂了……”

    安西雅挾了一塊肉送到他嘴里堵他的話,而這頓晚餐就在他們兩人的斗嘴里,大家吃得無比盡興、吃到杯盤全都見了底。

    韋樹樹吃得肚子圓滾滾,從餐椅上滾到躺在地上,動彈不得地說道:“西雅,你下次煮難吃一點,我吃得好撐喔。”

    “我也是。”夏子初也躺成大字形,並列在韋樹樹身邊。

    “這一定是她的陰謀,把我養胖之后,就再也沒有女人會看上了我,居心叵測啊……”沙桀倒進沙發里,躺在安西雅腿上,一臉滿足地說。

    “你們少誇張了。”安西雅笑著說,隨手撫著他發絲。

    沙桀長嘆一聲,滿足地閉上雙眼說道:“不誇張,你的手藝介在媽媽口味的家常菜和飯店大廚之間,親切卻有一定水准。就像你上次煮的那碗粥一樣,尋常媽媽不會放姜末,可你加了,把整個鮮味都提出來了。”

    “OK,那我如果失業,就去你們餐廳應征。”安西雅說。

    “你怎麼可能會失業?你可是喬振宇的左右手,休假三天,他就可以換掉三個代理秘書的超級秘書耶。”韋樹樹盤腿坐起說道。

    “如果喬振宇對你很糟,表示他在私德上有問題,不是個值得我效命的老板,我隨時都可以走人。”安西雅說。

    “我怎麼不知道你的道德標准這麼高?”沙桀睜開眼,嘻嘻一笑道。

    “因為你是老天派來破壞我道德標准的惡魔。”安西雅捏了下他的鼻子。

    “對,我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沙桀拉過她的手咬一口,結果又被賞一記爆栗。

    韋樹樹呵呵笑著,而躺在她身邊的夏子初在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話中,緩緩地閉上眼,呼吸也漸漸變得平穩了。

    三人仍然在說話,卻同時有默契地降低了音量。子初現在容易疲憊,經常躺著躺著就睡著了。

    嘟嘟嘟……嘟嘟嘟……

    韋樹樹一聽見手機響,如同過去每天一樣,立刻驚跳起身。

    低頭一看手機來電顯示是“喬振宇”,她立刻走向陽台,然后回頭交代道:“你們繼續說話,這樣子初好像會睡得比較好。”

    “她在等他的電話。”沙桀壓低聲音說道。

    “顯然如此。”安西雅嘆了口氣,順著沙桀的手勢,靠向他的身側。

    韋樹樹關上陽台門,把所有對話全留在室內。

    “喂。”她接起電話,努力不讓聲音那麼抖。

    “我在夏子初家樓下。”

    “你——你在這里做什麼?”那天不歡而散的難受,她還沒完全消化完。

    “下來。”

    “我在忙。”

    “你最好下來。”

    喬振宇切斷電話,韋樹樹看著手機,眼睛瞪得又圓又大。

    真的該有人教教他什麼叫做禮貌!不是他一通電話,別人就要像被點名陪寢的妃子一樣地眼巴巴趕去。

    可她就像。

    韋樹樹頹下肩、咬住唇,不爭氣地發現自己心狂跳,恨不得下一秒就要見到他。

    于是,她盡可能地放緩所有動作,走出陽台,在安西雅和沙桀的注視中,緩緩地宣布道:

    “喬振宇說他在樓下。”

    沙桀一挑眉,表情不甚意外。

    “去吧。”安西雅點頭說道。

    韋樹樹點頭,進房拿了件薄被替夏子初蓋上之后,她慢慢地走出門口。

    關上門后,她走過樓梯間,然后——

    三步並一步地衝進電梯。

    喬振宇倚著車窗,看著那扇緊閉的公寓大門。

    他有兩百件要做的事,沒時間在這里傻等兩個小時。

    他沒空看她傍晚時和夏子初笑嘻嘻地推著菜籃回來,好像新婚夫妻一樣地進門。她身上甚至穿著那天他看過夏子初穿的白上衣、夏威夷扶桑花色短褲。

    穿什麼情侶裝,她怎麼不干脆在門口掛布條宣布他們已經在一起了?

    但她若是真的那麼做,他就找人拆掉那棟樓!

    喬振宇狠狠吸了兩口煙,瞪著那扇門,想起一個小時前,沙桀開車載著安西雅來到這里的情景。

    安西雅披散著長發,工作時的精明干練已然褪去,她挽著沙桀手臂,仰頭對他微笑的樣子,就像個小女人。

    韋樹樹在他面前,也是這般不同于她在別人面前嗎?

    “該死!”喬振宇被已經燃到底的香煙燙了下。

    他用煙盒捻熄香煙,馬上又點起了一根。

    韋樹樹待他是不是一般,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空坐在這里,想像他們在樓上和樂融融地團圓聚餐,而他煩躁得就像火燒屁股一樣地抽掉了半包煙。

    于是,原本是打算等到韋樹樹離開,才要攔截她的他,忍不住打了電話給她。

    因為他餓得要命,而他甚至連韋樹樹是否會煮菜這件事都不知道。

    喬振宇吐出一口煙,眯起眼看著被推開的公寓大門。

    他熄掉香煙,黑眸沉沉地鎖住韋樹樹的臉——

    她蹙著眉,一點都沒有她稍早買菜回來時歡欣鼓舞的神情。

    喬振宇的臉干嘛那麼沈?這麼不想看到她,干嘛叫她下來?韋樹樹一邊過馬路、一邊在心里犯嘀咕,眉頭也就愈鎖愈緊了。

    她站到離他三步遠之外,用一種有禮的生疏口吻問道:“有事嗎?”

    喬振宇一步向前,直接攬過她的肩,把兩人之間的距離化為烏有。

    “你——”

    喬振宇吻住她的唇,在嘗到她的溫暖之后,緊繃的面頰這才漸漸松懈下來。

    她的柔軟讓他探索著更多,而她不自覺勾住他頸間的小手,則讓他滿意地揚起唇角。

    在稍稍滿足了渴望之后,他輕推她在一臂之外。

    見她眼眸氤氳,柔軟紅唇濕潤著,他忍不住又在她唇間印下一吻。

    韋樹樹仰頭看著他,委屈的眼淚當場奪眶而出。

    “你不能老是這麼突然冒出來把人弄得七葷八素!你也不能老是對別人為所欲為!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麼,我也沒有要高攀你們家,你沒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咄咄逼人,好像我心機用盡,逼得你走到絕境,非得要帶我回你家不可。我只是不玩愛情游戲而已,這樣有錯嗎……”

    她邊哭邊擦眼淚邊用手推他,拚命地想把他推開。

    喬振宇緊緊摟住她,不管她怎麼推人,他都不松手。

    “給我放手!我不要去你家,我也不要跟你在一起!”她氣得滿臉通紅,抬頭對他大聲說道。

    “不准!”喬振宇咆哮出聲。

    他這一吼,把她的眼淚全嚇停。

    她癟著嘴,抓起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下去。

    她的虎牙使了勁,非得咬到她臉頰發疼,咬到她在唇間嘗到了血味,還不甘心松口。

    “對不起。”他撫著她的頭說道。

    她當場呆住,嚇得松了口。她想抬頭,卻被他的大掌壓住后腦勺,半邊臉頰緊貼在他心髒狂跳的胸膛。

    “你把我的世界弄得一團亂,我沒法子過沒有你的日子。所以,我一定要把你帶回家。”

    她的腦子當機,只能呆若木雞地趴在他身上。

    “說話!”他挑起她的下顎,冷峻眉眼因為真情流露而顯得有些狼狽。

    “你瘋了。”她正經地說。

    喬振宇大笑出聲,低頭在她的發間落下一吻,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對,被你這個愛咬人的野人弄瘋的。”

    “我喜歡你瘋了!”韋樹樹勾住他的頸子,整個人飛扑到他懷里,把他整個人全撞到他的車上。“我喜歡你好喜歡最喜歡!”

    喬振宇摟著這個像是要鑽進他身体的女人,他忍不住咧著嘴笑,笑到雙頰都發酸,卻完全沒法子停止。他生平第一次知道,愛上一個人原來是這麼一件讓人開心到想大吼大叫的事情。

    “找個時間,我帶你跟我爸見面。”

    “等等等……那個……其實你也不用特別帶我去見你爸。”她咬著唇,還是覺得進展得太快。

    “帶你回去是一種宣告,宣告我對你的認真及尊重。”他輕彈了下她的額頭,半警告半寵溺地對著她的紅眼眶說道:“不許再哭了。”

    “好。”她把臉頰膩到他的肩窩里,甜蜜地笑著。

    “這樣乖乖聽話就對了。”

    “才不要。你以后如果敢再對我頤指氣使,我一定一定一定不會理你。”她嘀咕地說道,抬頭咬了下他的唇。

    他低頭用額頭輕觸著她的,話語吐在她的唇間。“今晚去我那里。”

    “不要!”她突然想起另一件事,驀地伸手推開他。“除非我把信用卡的錢還清了,否則我不會再到你家。”

    “好,你按月攤還,利息也照算給我,這樣總可以吧。”他說。

    “可以。”她滿意地點頭。

    他一挑眉,其實是認定她根本不會計算那些利息。他隨便給她一些數字,好讓她不覺得自己是伸手牌也就夠了。

    “沒見過這麼不懂得為自己打算的笨女人。”他彈了下她的額頭。

    “錯,我這樣才叫會打算。這樣當別人問起我們為什麼交往時,我就可以理所當然說我是為了你的美色。”她說。

    “我……我的美色?”喬振宇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你該不會不知道自己長得很好看吧。你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很精致,幸好輪廓夠深、個子又高,否則戴頂假發就像女人了。”

    “我像女人?”喬振宇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笑盈盈的臉龐。

    她笑起來時,好像全世界也跟著燦亮了起來,在她的面前,他覺得自己就像尋常男人,而不是LUXURY總經理或是喬氏集團唯一接班人的特殊身份。

    “我的意思是你長得很好看,我很喜歡。”她拉下他的頸子,在他額間印下一吻。

    他身子一僵,因為只有他的母親對他做過這個動作。

    “你干嘛一聲不吭消失這麼多天?”她摟著他的手臂,輕聲問道。

    他攬過她的腰,將她抱在身前,低聲說道:“這几天在忙一些事,現在處理完畢了,所以來叫你把明天晚上的時間空出來。”

    “我沒空。”她很有志氣地宣布。

    “你明天只有白天會忙。晚上,我會請安西雅幫忙照顧夏子初。”他望著她泛著紅暈以及一生氣就要發亮的圓眸,突然發現她在他與其他人面前最大的不同就是——

    好脾氣的她,會對他生氣。如此也算是真情流露吧?

    “你憑什麼幫我決定?”她扯開他的手,雙手扠腰瞪著他。

    “因為我替夏子初從美國請來了血癌的權威,安排了明天的看診。這位醫生正好是我父親的舊識,所以才願意在回台探親期間跑這一趟。所以,你明晚應該跟我父親碰面,當面致謝,這是基本禮貌。”

    韋樹樹的嘴巴張得和眼睛一樣大。

    “你說什麼?”她問。

    “你哪一段沒聽清楚?”他又彈了下她的額頭。

    “你為什麼要幫他?”

    “我不是大善人。但我知道你在乎他,除了睡覺之外都在忙他的事,我幫他,你才會有多余時間陪伴我。”

    韋樹樹望著他沒有半點溫和神色的酷臉,想起的卻是以前只要稍有狀況,就會逃之夭夭的男朋友,她于是知道了喬振宇或者不懂甜言蜜語,但他一直是在用他的方法照顧她。

    “那你會吃醋嗎?”她仰頭衝著他笑,毫不在乎自己笑得傻乎乎。

    “我連吃醋都不應該,他的病情不輕。”

    “不要說了。”韋樹樹驀地把臉埋入他的胸前,緊揪住他的衣服。

    “總之,我明天晚上來接你。”

    “你真的要帶我去見你爸爸?”她咬住唇,不自覺地癟起嘴。

    “對。”且他已向夏子初保證過,會在他的能力范圍給她家庭的感覺。

    “你真的決定要和我走下去?即便會遭受到家庭的反對?即便你其實並不想真的走入婚姻……”

    “這種事交給我擔心。”他又彈了下她的額頭,阻止她再繼續擔心下去。“你唯一要煩惱的事,就是想明天晚上穿什麼。”

    “干嘛一直打我的額頭,都被你打腫了。”她皺眉哇哇叫。

    “丑一點好,才不會出去招蜂引蝶。”

    韋樹樹皺了下鼻子,抓起他的手臂,卷起他的衣袖,大大咬一口,這才心滿意足地放開他。

    喬振宇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她——她咬他時,他其實是一點也不痛的。只是,由著她開心罷了。

    “喂,那我明晚該穿什麼衣服?”她說。

    “我會帶你去選購。”

    “我自己有衣服。”

    “合適的衣服會讓你更快融入環境,因為那是一個連佣人都比你會擺架子的家族。”他說。

    “干嘛請那種佣人?”

    “預防其他人在我家擺架子。”他挑眉說道。

    她噗地一聲笑了出來,摟著他的腰,抬頭看著他。“難怪你架子比天高,老是要用命令句。”

    “我沒有。”

    “你就有。”

    “總之,我明天六點到醫院接你。”他說。

    “哈,還說你不會用命令句。”韋樹樹朝他皺皺鼻子后,拉住他的頸子,在他頰邊印下一吻。“謝謝,為了你做的所有一切。”

    他眼眸一深,俯身凝視著她。“我要的謝禮,只有一個——”

    韋樹樹紅了臉,低頭對著他胸前說道:“我這几晚真的都不行……”她生理期剛好來報到。

    他捧起她的臉,粗聲說道:“我要你——給我堅强一點。”

    韋樹樹睜大眼,知道他為什麼會說這句話。因為他怕她失去夏子初后,會悲痛欲絕。

    一陣傷心猛嗆上她的喉頭,淚水嘩啦啦地落下。她張開雙臂擁抱住他,把臉埋到他胸前。

    “我以為不去想,他就會沒事……他還那麼年輕,為什麼是他……”

    喬振宇沒說話,只是靜靜地抱住她,由著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由著她唏哩呼嚕地說著話,直到她哭累了,趴在他胸前喘氣。

    他拿出手帕,擦著她一臉的淚痕。

    她吸吸鼻子,打了個嗝,眼巴巴地看著他說道:“我想,我愛你。”

    “你想?”他努力想維持漠然表情,偏偏嘴角拚命往上揚。

    “我愛你。”她紅著眼眶說道。

    他滿意地點頭,肚子卻在同時發出大聲的咕嚕。

    “你還沒吃飯?”

    “對。”

    “這里巷子里有一間大腸面線很好吃。”她馬上拉起他的手就要過馬路。

    “我不要吃內髒類……”

    他的抗議被她自動消音,她充耳未聞地叨叨說著那家大腸面線,還有旁邊的豬血湯和臭豆腐有多美味……

    見她說得熱絡,喬振宇也就由著她拉著往前跑了。

    也許肚子餓的時候,那些東西吃起來會沒那麼可怕吧。

    喬振宇一忖及此,臉色頓時一陣扭曲,這時候突然發現生長在事事講究、食物尤其不可馬虎的家族里,也不盡然是件壞事。至少不用吃內髒……

    “你給我想想自己的出身,不要以為我會接受你。我會找到方法對付你的!”

    沙陳美倫的臉直逼到安西雅面前,對著她張牙舞爪。

    安西雅被嚇到,整個人往后一倒,跌入一大片荊棘里……

    啊!

    安西雅驚坐起身,驀地睜開眼,從夢里醒來。

    “怎麼了?”沙桀在下一刻驚醒,抱住了她。

    “沒事。”她縮進他的懷里,呼吸著他帶著陽光的皮膚味道,好一會儿后,才開口淡淡地說道:“只是還不習慣在你家睡。”

    “看來我得讓你累一點。”沙桀的唇滑過她的頰邊,親吻著她的臉頰。

    “一切都會很好的。對不對?”她問。

    “對,你看韋樹樹昨晚和喬振宇見面之后,走路簡直會飛。加上今天子初又有喬振宇請來的醫生看診,也許能聽到一些最新的醫療訊息,得到更好的控制,一切當然會很好。”他撫著她的后背說道。

    “也許子初會好。”她說。

    沙桀皺了下眉,低聲地說道:“與其想那些事,倒不如想著如何讓子初每天都過得快樂。”

    “他之前就很容易疲憊。我們一直提醒他去做檢查,可他老是沒去,我們也沒有那麼認真地去催。”

    “你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自責。子初已經是大人了,不去醫院做檢查,難道要你們押著他去嗎?”他說。

    “我想主動和我爸爸聯絡,但我還不知道該跟他談什麼,我只是不想這輩子都在因為他的事情而遺憾。”

    沙桀翻了個身,習慣了黑暗的眼,凝視著她說道:“我也一直想跟你討論這件事,你願不願意送他出國?”

    “送他出國?他出國能做什麼?”

    “很多地方還是很缺人手的。你爸早婚,現在其實還很年輕,與其讓他在這邊賭博浪費生命,不如給他一個機會重新開始,省得浪費大家資源。”

    “我沒想過他還有機會可以重新開始。”

    “我是旁觀者清。我有個朋友在澳洲開餐飲店,那里地大人少,永遠缺人手。”

    她沒有馬上接話,輕蹙了下眉。

    “不用怕對我朋友不好意思。若你爸真出了紕漏,我會加倍賠償我朋友的損失,他還算賺到了。”他伸手揉著她擰起的眉心說道。

    “你怎麼老知道我心里在想什麼?”她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因為我在乎。好了,不要再擔心,快睡吧。否則待會儿我獸性大發,你就別想睡了。”他咬她的唇,把半邊身子都貼在她的身上。

    “好,那我們都不睡。”

    不再擔憂其他事的安西雅捧起他的臉龐,主動地加深這個吻。

    沙桀一挑眉,不客氣地反客為主,將平靜的夜沸騰到他只能慶幸,這間房子的隔音設備好到足以開演唱會。

    歡愛之后,她真的倦極,縮在他身側沈沉睡去。

    他親吻了下她的額頭,說道:“好好睡吧,天塌了都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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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隔天,只睡了三個小時,雖然全身酸痛,卻是精神飽滿的安西雅猜想,上天可能怕她胡思亂想,所以決定讓她的這一日忙到沒時間去管心頭隱隱的不安。

    一早,先是喬振宇臨時要見一名業務部的蘇副理,她打電話聯絡了兩次,蘇副理都沒上來。

    等到蘇副理姍姍來遲時,喬振宇早已離開公司。

    蘇副理大發雷霆,當著其他一同上來的同事面前臭罵了她一頓,說她不懂得聯絡時間,把所有見不到喬振宇的責任全都推到她身上。

    安西雅一句不吭,也沒反駁——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況且,這蘇副理仗著自己是喬家親戚,行事向來囂張,她這一回嘴,不就沒完沒了嗎?

    她還有其他會議及二館工程進度報告要彙整。

    于是乎,被罵了半小時,之后便抓緊時間辦事的安西雅忙到后來,甚至只能打一通電話詢問夏子初今天的看診情況——

    韋樹樹說,醫生所說的情況和他們知道的差不多。但醫生說,美國目前正在研究一種血癌新療法——

    先取出患者基因細胞進行改造,然后再把改造后的免疫細胞,打回患者体內,讓患者自身的免疫細胞,去殺死癌細胞。雖然這項研究需要時間,且一切還在實驗階段,醫生也還不敢斷言,夏子初能否撐到那時,但,這總是一個希望。

    光是這樣的消息,就足以讓安西雅感到振奮,有心情吃東西了。

    好不容易找到時間吃了几口三明治、喝了几口咖啡,她的手機卻像是找到空檔一樣響了起來。

    安西雅一看那個號碼,直覺地便深吸了口氣,這才接起電話。

    “喂。”

    “喂,西雅。我爸爸啦。”

    “我現在在上班,如果你有急事的話就說,不然我晚上再打給你。”她揉著雙鬢,盡可能用最平靜的語氣說。

    “那你晚上再打給我好了,再見。”

    安西雅看著手機,沒想到她爸爸竟然這麼合作。根據以往經驗,她當然知道這是大事有求于她的前兆,但她現在管不著那麼多了。

    匆匆吃掉剩下的三明治之后,她開始進行明天會議的二度確認。

    “Mag,我是安西雅。總經理明天要去二館視察,麻煩你請工程單位及業務單位務必都要一同隨行。他習慣一邊看,一邊提出問題,上次工程單位缺席,造成他有很多意見都要額外再撥出時間處理。”

    安西雅聽著對方一連迭地說“好”,只希望這個新秘書這回真的能做到確實傳達一事。因為上個秘書就是沒有做再確認的動作,導致工程部缺席,讓喬振宇當下冷眸一瞪,直接換掉了那個執行效率不佳的秘書。

    終于,安西雅熬到傍晚,正要打電話給沙桀,通知她今晚太累不過去他那里時,卻先接到了他的電話。

    “你是未卜先知,知道我正要打給你說我晚上不過去嗎?”她說。

    “就當我是吧。”

    “怎麼了?你聲音聽起來不對勁。”她皺起眉,胃也在此時痙攣了一下,讓她蜷了下身子。

    “我媽吞了安眠藥,現在洗胃完畢,已經不要緊了,但我現在還在醫院。”

    她捂著胃,用力地咬住唇,免得她痛苦的喘息聲被他聽見。

    “我媽下午打來跟我大吵一架,說如果不照她的意思做,她就要死給我看,讓我后悔一輩子。之后她就不接電話,我請舅舅家人先去察看狀況……發現她已經吞了一把鎮定劑。”

    “我……”

    “你什麼也不用說,因為連我都不知道要說什麼。”沙桀在電話那頭苦笑一聲。

    “現在可以做什麼?”

    “等她醒來之后,我會和她把事情說清楚。她可以死,我就不……”

    “不要說了。”安西雅阻止他說出更重的話。

    她閉上眼,用力咬住唇,直到她嘗到了血的味道。

    “過來陪我。”沙桀聲音像是蒼老了十歲。

    “告訴我醫院病房號碼。你先休息,記得吃點東西填肚子。”

    安西雅不知道自己又說了什麼,只知道電話一切斷,她便左搖右晃地衝進洗手間,門才鎖上,她整個人就滑坐到了地上。

    她用力地咬住手臂,免得她痛到哭出聲。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她做錯了什麼?

    安西雅用力抱緊雙膝,全身冷汗直冒。已經分不清楚是胃痛,還是心痛,總之她現在好昏、好難受。

    她感覺自己被打回了十八歲,那時候的她被沙陳美倫以死威脅,卻又不敢找沙桀商量,整天都在提心吊膽,嚇到整整几天都睡不著覺。

    那時要不是有樹樹和子初陪著她,她肯定是熬不下去的。

    安西雅聽見牙齒打顫的聲音,知道她現在連打電話給他們都不可以。一個正在病痛、一個晚上要去喬振宇家,對付另一場門第之戰。

    安西雅把頭埋入雙膝之間,深呼吸几次,好不容易找回力氣后,這才慢慢地站起身。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重重拍紅了雙頰,好讓氣色顯得紅潤些。她不是十八歲的安西雅了,如果沙桀需要她,那她就會陪伴到底。

    于是,當她再走出洗手間時,她又是那個泰山崩于前不動于色的安秘書了。

    喬振宇正好走回辦公室,一看到她,便停下腳步,皺眉問道:“你還好嗎?”

    “我沒事。”她說。

    喬振宇冷哼一聲。

    “只是喝太多咖啡,胃痛。”她又說。

    “去做身体健康檢查,一個夏子初已經夠了。”他走向他的辦公室,頭也不回地交代道。

    安西雅看著他瘦高的背影,恍惚地閃過一個念頭——

    向來對私人事務不聞不問的喬振宇,是在關心她嗎?

    “等一下。”安西雅朝他走近一步,衝動地脫口說道:“請在你的家人面前保護好樹樹,不要讓她受傷。”

    “我如果不能保護她,就不會帶她回去。”他打開門,卻依然頭也沒回。“你們不愧是好朋友——夏子初也跟我說過同樣的話。”

    “總經理,麻煩你不要跟樹樹說我的情況,我不想讓她擔心。”她又說。

    “那就把你自己照顧好。”

    “我會的。”安西雅說。

    喬振宇關上他辦公室的門。

    安西雅拖著腳步走向辦公桌邊,倒臥回辦公椅里,拿出一包胃乳吞下,好壓住作嘔的感覺。

    她不能否認,喬振宇確實改變了,但是有些人卻是過了十年,卻還是一樣停在原地——

    就像沙桀的媽媽。

    沙桀坐在病房里,看著媽媽沉睡的臉。她看起來很安詳,安詳得不似剛才才洗過胃的病人。

    是啊,她確實是該顯得安詳,因為她認為她達成目的了。

    她清醒的第一句話,說的就是——“媽這樣做,是為了你好。”

    他不知道這句話的邏輯是什麼?他只覺得可怕。

    在他花天酒地的日子里,他媽媽全然不在意;他想娶安西雅,她卻瘋了一樣地反對她的家世。但當年放浪形骸的他,又有哪一點對得起他媽媽口中所謂的家世?

    沙桀別開頭,這才發現自己齒顎咬得死緊。

    “沙桀……我要喝水。”沙陳美倫喊了一聲。

    沙桀扶起她,喂她喝了一點水。

    “我的喉嚨好痛。”沙陳美倫可憐地說。

    “媽,你這樣的舉動,只會讓我更想和安西雅在一起。”

    他看著媽媽的病弱神色在瞬間一掃而空。

    “安西雅不配!”

    “你要我說多少次?什麼叫配?爸爸破產時,我們一文不值。你那些家世背景和你很配的朋友們,誰伸出過援手?”沙桀必須緊握住拳頭,才能大吼出聲。

    “我不想聽那些。”沙陳美倫別開頭。

    沙桀發現他媽媽這輩子只活在她的城堡里,完全拒絕接受城堡外的一景一物不依照她想法而走的事實。

    “不是每個人的世界都該圍著你運轉。”他說。

    “你這個不孝子!你如果還認我是你媽,就和那個女人分手。”她厲聲說。

    “你如果真的當我是你儿子、如果真的希望我快樂,為什麼總要做出讓我不快樂的事。說穿了,你只是希望你自己快樂罷了。”沙桀定定看著母親的眼,唇邊閃過一陣苦笑。“你算准了,我會救到你,你認為自己可以用死來分開我們。”

    沙陳美倫沒開口,氣到雙肩都在顫抖。

    “若是有一點疏失,若是搶救不及,你就這麼走了,你認為你還管得到什麼?我們還是會在一起的——下次當你要做傻事時,請你千万記得這一點。”沙桀轉身走向病房外。

    “我要你們后悔一輩子!”沙陳美倫對著他的背影大叫出聲。

    “我去請看護進來,以后會有三班看護二十四小時陪著你,希望你不要讓你自己后悔。或者,你若是希望我留下一筆錢給你,然后跟安西雅遠走高飛,好成全你受害者的形象,我也沒問題。”

    沙桀拉開門,口袋里的手機無聲地震動了一下。

    他關上房門,看見安西雅從轉角朝他走來——

    “我正傳簡訊給你,說我人在病房外。”她輕聲說道。

    “等很久了嗎?再等我一下。”

    沙桀打了通電話給樓下的看護要人上來后,便握住她的手,大步地往前。

    他走得那麼快,踩著高跟鞋的安西雅甚至得跑步才跟得上。

    走到病房走廊最底端的長椅上后,他像失去力氣一樣地坐下。

    她站在他的面前,把他整個人擁進懷里,讓他的頭靠在她的胸前。

    “你媽的狀況如何?”她問。

    “沒造成什麼大傷害,還能對我發脾氣,應該算是還好。”他說。

    安西雅撫著他的發,捏著他僵硬的頸背,柔聲地說道:“你這是肩頸還是石頭啊,我應該找時間跟樹樹學一點刮痧及推拿。”

    他抬頭看她,牢牢握住她的手。“你的意思是,你不會再逃,會跟我一起走下去?”

    “我如果要逃,現在就不會站在這里。”她撫開他擰起的濃眉說道。

    “她很固執,也許這輩子都不會改變。”

    “每個人固執的地方不一樣。你也說過你跟她一樣固執,所以才會追了我這麼久,對吧?”她挑眉說道,表情輕松得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他凝視著她,看著她明顯疲憊的臉龐但卻有神的雙眼。

    他喉頭有些哽咽,因為知道她這回的決定,代表了一生一世的不棄不離。

    “以后我們家的一家之主就是你。”他在她手心印下一吻。

    “好,你就乖乖待在家里洗衣煮飯打掃。”她在他身邊坐下來,拉著他側躺在她的腿上。“休息一下吧。”

    “一起休息。”他也拉下她的身子,讓她靠在他的身上。

    兩人像太極圖騰地互擁著,分不清楚是誰擁著誰或是誰抱著誰。

    “我會處理一切的。”他說。

    “我們一起處理。”她說。

    她聽著他的呼吸聲,感覺自己的意識也漸漸地模糊了。

    這一整天的折騰下來,真是夠了。

    天大的事,總是要有体力才能面對。不管是夏子初的病,或是樹樹要面對的喬家情況……

    安西雅在沉入睡眠前的最后一個意識便是——希望樹樹今晚會比她幸運百倍。

    韋樹樹因為晚上要見喬振宇家人,所以早早便把夏子初的所有吃喝拉撒睡之事全都安排妥當。

    “好了,乖乖在家把片子看完。”韋樹樹拍拍夏子初的肩膀,又猶豫地問道:“要不要我切點水果,免得你待會儿口渴肚子餓?”

    “樹樹,我不是三歲小朋友,渴了餓了,我會自己找東西吃的。”夏子初拍拍她的頭,淡淡的笑容隨著語氣的嚴肅而消退。“還有,答應我以后不要再安排任何醫生會診了。我知道你們的心意,但是,我現在要練習的是接受事實,而不是每次都抱著希望,然后再失望。”

    韋樹樹抓住他的手臂,小臉因為著急而皺了起來。

    “對不起,我只是希望……”一切會有更好的結果。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生了這場病,打亂了你們的生活。”夏子初說道。

    “你再說這些話,我以后就不陪你了!”她雙手扠腰,故意裝出惱怒樣,不過也只一秒就消氣,坐到了他身邊拉著他的手說道:“我現在這樣不知道有多好,不用再看Janet的臉色,還有你付錢給我,讓我可以自由接稿,嘗試一下我之前一直想做的寫手生活。”

    “Janet的爸爸沒打電話留你嗎?”

    “他說很遺憾是這樣的結局,但沒有多說什麼,因為Janet是他的寶貝女儿。”韋樹樹一聳肩,臉上隨之露出得意笑容。“我有沒有跟你說,正義總是會撥云見日的那件事?我之前專訪過一個名牌設計師,因為她的生長背景和我類似,所以我們聊得很投緣,后來我寫的專訪出來后,她還傳簡訊給我說以后來台灣只接受我的專訪。”

    “不得了喔。后來呢?”夏子初看著她笑容滿面的模樣,心情也好了起來。

    “她這次又來台灣了,而且明知我不在雜志社,還是願意接受我的專訪。她說,相信我能替這篇‘獨家’訪談找到更好的雜志社發表。”她眉飛色舞,雙手在空中飛揚,好像只要腳尖一蹬,她就能飛起來了。

    “了不起。”夏子初用力鼓掌了起來。

    “小小驕傲啦。”韋樹樹雙手扠腰,笑咪咪地說道。

    “好了,不是跟喬振宇約六點半嗎?快點准備下去吧。”夏子初說道。

    “喬大爺說我不用准備,所以,拎著背包就可以走人了。”韋樹樹拿起背包晃了晃,突然回頭問道:“你今天為什麼願意接受喬振宇的幫忙到醫院接受醫生檢查?”

    “因為這樣會讓你放心。”夏子初沒說出口的是——

    喬振宇來找他的那次,他就知道喬振宇待她是認真的,否則何必特別跑那麼一趟來掂他的虛實,並希望安頓好他的病情呢?

    所以,他又如何能和一個會在他離開之后,好好照顧樹樹的男人過意不去呢?

    “你為什麼老是把別人擺在自己面前?”她問。

    “因為你總是這樣對我。”他對著她一笑。

    韋樹樹看著他瘦削的臉孔,驀地用力抱住他。

    “那我要對你更好!好到你連我的一半都比不上!”她說。

    “這樣就夠了,我再多喜歡你一點,事情就麻煩了。”他低聲說道。

    “其實我很想帶你去檢查眼睛耶。”她有那麼好嗎?

    “我才想帶你去檢查眼睛,喬振宇能和我比嗎?”他故意翻了個白眼。

    韋樹樹哈哈大笑起來,已經慢慢學會用輕松態度面對他的喜歡及兩人之間只能是朋友一事。

    “我一向很不會挑男人,你也知道的。”

    “好了,快去吧。祝你一切順利,過五關斬六將。”夏子初把她往門口一推,强打起精神說道。

    韋樹樹揮手說再見。

    門才關上,夏子初便沉入沙發里,他把臉埋入抱枕里,体內一股冰冷從骨里鑽出來,而后像海浪一樣地愈刮愈大。

    他冷到整個身軀像被冰在冰窟里一樣地痙攣,甚至不住地干嘔了起來。

    化療對他的影響,比想像中還嚴重。他吃了便吐,刺骨的冰涼讓他連抱几床棉被也會牙關打顫,夜里也難得能連續睡上一小時,整個人鎮日都是虛脫的……

    他知道血癌的化學治療若是沒有改善病況,便要加重劑量。倘若再無法控制,就是末期。

    他如今就已經覺得生不如死了,完全沒法子再想像加重劑量的后果。

    他甚至有種預感,他是走不過這一關的。所以,他祈求老天,如果他已經注定不能好了,那就讓他痛快地離開吧。

    不過,在他離開之前,他希望能看到樹樹和西雅結婚的樣子。

    雖然婚姻不一定都有快樂結局,但他相信她們會有的——

    因為她們會有他在另一個世界的祝福。

    “請問一下,你把我打扮成這樣,只是為了帶我回家宣布我們在交往?”

    坐在喬振宇車里,被喂了半杯奶茶的韋樹樹心情愉快地問道。

    喬振宇的車停在紅燈前,轉頭看著現在頭發微綰起來,穿著黑色短禮服、掛著整組粉色珍珠首飾、手拿香奈儿小包、甜姐儿氣質被改造得典雅的韋樹樹。

    “我和我父親及我繼母每月一次的聚會,都會穿著正式禮服。”他說。

    “回家就是要穿得很舒服,干嘛像作客一樣……”

    “你如果想嫁我,最好是入境隨俗。”他踩下油門,淡淡地說道。

    “喔,那就再說吧。”韋樹樹胡亂應了一聲,拿過他的白毫烏龍喂他一口,自己也喝了一口,然后吐吐舌頭——她這種幼稚口味,果然不適合無糖飲料。

    “你不想嫁我了嗎?”他瞄她一眼,眉頭卻皺了起來。

    韋樹樹看他一眼,覺得這位大爺實在很難討好。不想婚的人是他,她不嫁他又不高興。

    “子初生病之后,我對未來的事情就不强求了,現在只求每一分鐘都過得踏實心安,我就謝天謝地了。”

    “如果他們問起,我會說我沒想過結婚的事。”

    “嗯。”她應了一聲,卻發現自己沒想像中灑脫,于是為了掩飾心里的小小難過,只好又拿起奶茶,很快地喝掉了另外半杯。

    “我不會讓我喜歡的人在那個家里受罪。”他脫口說道。

    她胸口一窒,抬頭看向他。

    要他主動解釋動機不容易,但他這一說,卻是讓她不由得心疼起他了——

    怎麼“家”對他而言,竟是一個受罪之處?

    “為什麼這麼討厭你家?”她看向他緊繃的臉龐,不舍地問道。

    “我媽在我七歲時,從陽台摔下死了。”

    喬振宇握著方向盤的手掌,青筋暴起。

    “對不起。”她倒抽一口氣,一手擱在他的手臂上說道。

    “對不起什麼?怕我難過?我那時嚇到不知道什麼叫難過。”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聲調漠然地說道。

    “她怎麼會從陽台上摔下?”

    “沒人知道。那天有人看到她坐在陽台欄杆上喝酒,也許一時不清醒,也許,她終于受夠了這個家族,決定飛到另一個地方——”

    “停車。”韋樹樹握住他的手臂,輕聲地說道。

    “沒必要。”喬振宇定定看著前方說道。“事情已經過去,我不會再被這件事影響。你想問什麼想說什麼就直接說。”

    “你媽不是你們家族希望的人選?”她凝視著他,心里多少猜到了原因。

    “對。她原本是個歐洲線的導游,帶團的時候吸引了我父親,我父親冒著與家族對抗的不快,娶了她,你就可以想像我父親那時簡直是為愛瘋狂,和他現在的冷漠完全是兩回事。”

    韋樹樹感覺到他的肌肉因為用力而緊繃了起來,于是輕撫著他的肩膀,輕聲問道:“你們家族的人對她很不好?”否則,他怎麼會說出母親受夠了這類的話。

    “我爸不在的時候,我祖母不許任何人跟她說話,不許她外出。”

    韋樹樹倒抽一口氣,驀地抽回手握緊拳頭。都什麼時代了,怎麼還有人會因為背景不同而做出那麼殘忍的事,非我族類就該屠殺嗎?

    “你媽沒告訴你爸爸?”她揪著心問道。

    “她說過一次,我爸氣得跟家人大吵一架,我祖母氣到心髒病發作。之后,她再也不敢提,慢慢地就成了家族里一個被人刻意遺忘的影子。”

    韋樹樹的胸口激烈起伏著,卻不敢開口說話,就怕影響到他正在釋放的情緒。

    他是在意這事的,就是因為太在意,所以才會用不婚來懲罰他的家族。

    “怎麼又不說話了?這些事已經過去了,沒事了。”他說。

    “她被當成影子的情形在你出生之后,還是一樣嗎?”

    喬振宇放慢車速,沿著一堵寬牆而行。

    “一樣。我出生之后,祖父母請了保母,只要我父親不在,就會把我抱走。但是,也許真的是母子連心……”他的臉上揚起一抹笑容,聲音輕快了些。“只要有媽媽在,我就不會哭鬧——我是不容易帶的孩子,一哭鬧起來可以是好几個鐘頭,接連哭個几天就能發燒生病。他們后來不得已,只好還是把我交給我媽帶。我媽可樂了,不能出門,她就帶著我在宅子里假裝去旅行,兩個人在夏天都曬成小黑人……”

    她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他喜歡他媽媽,但也就是因為喜歡,所以才更難受吧。

    “你是怎麼知道這些事情?”

    “我媽的干妹妹在我媽喪禮時告訴我的。”

    車子停在一座巨大的白色鐵門前緩緩地停下,鐵門邊警衛亭的警衛對著喬振宇點點頭,鐵門也在同一時間緩緩地上升。

    韋樹樹一看喬振宇停下車,她的半邊身子立刻傾向他那方,壓根儿沒注意他們人在何處。

    “你聽我說——”她抓住他的手臂,雙眸急切地鎖住他的眼說道:“你媽媽絕對不是失足落下陽台的。”

    “你怎麼知道?”喬振宇看著她閃著水光的眸子,嗄聲問道。

    “因為她知道她的儿子需要她,她不會就此輕生。”她用力點頭。

    “真的嗎?”他深吸了口氣,語氣卻帶著一絲不確定。“家族的人說她可能是因為酗酒。”

    “那是因為他們若是承認了她的不快樂,那他們豈不全成了幫凶?”

    “是嗎?”

    韋樹樹看著他剛毅臉上閃著疑惑的雙眼,她傾身捧住他的臉龐,大聲地說道:“我敢用我的命發誓,你媽一定不是自殺的。不然,你也可以和你爸爸談,我想他也願意用生命來擔保這事。”

    “我媽離開后,我們每次說話不會超過十句。”他眼色一黯。

    “你們這些人真奇怪,都失去一個親人了,還不知道要珍惜身邊人。”韋樹樹戳了下他的肩膀。“你今晚就找你爸,把話說清楚。”

    “我媽的干妹說,我媽也是那種愛管閑事的性格。”他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一吻。“阿姨說我媽是特殊血型RH陰性,所以平時只要一接到通知就趕往醫院捐血救人。而她在生我時,我爸則是緊張到把所有同血型的人都叫到醫院。”

    “不會吧?!這麼巧!我起雞皮疙瘩了!”韋樹樹睜大眼,用力揉著自己手臂。“我也是RH陰性特殊血型耶!所以,我也是經常電話一接,就要往醫院里衝去救命啊。”

    “你還認識其他和你同血型的人嗎?”喬振宇眉頭驀地一沈,大掌緊握住她的手臂。

    “放心,我認識的。”她嫣然一笑,眼睛好亮、笑容好燦爛。

    他凝視著她的笑容,輕聲說道:“我跟你說過,你笑起來很像我媽嗎?”

    “停,你不要再說了,不然我會以為你是因為戀母情結才喜歡上我的。”韋樹樹當場癟嘴,還不客氣地戳他一下。

    喬振宇仰頭大笑,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其實,我喜歡的是你癟嘴的丑樣子,這樣行了吧。”

    “你的甜言蜜語真是讓人覺得好感動。”她朝他皺皺鼻子,突然發現不對勁的地方。“我們是不是在這里停太久了?這里是哪里?”

    喬振宇一挑眉,再度踩下油門。

    車子駛進白色石雕大門里,兩旁修剪精美的花圃及小葉欖仁樹在白色法式宮廷街燈的照耀中,驕傲地延伸至一處歐式噴泉前。

    韋樹樹搖下車窗,對著歐式噴泉后方那一整排的羅馬柱西式三層樓建筑,發出驚嘆聲。

    “這里好像歐洲豪宅喔。”她疑惑地轉頭看他。“你不是說要到你家?干嘛帶我到飯店?”

    喬振宇大笑出聲,聲音洪亮到讓她圓睜了眼。

    她雖不知道他為了什麼而笑,卻還是因為他神采飛揚的樣子而跟著笑了起來。

    “傻女人。”喬振宇彈了下她的額頭,在她大聲抗議之前,他挑眉說道:“這里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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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韋樹樹走進喬振宇家玄關的第一句話是——

    “今晚結束之后,我要去收驚。干嘛這麼家大業大,害我腿軟。”

    “怕了?”喬振宇一挑眉,低頭望著癟嘴的她。

    “嚇到是有。但是,為了你,我可是一點都不怕。”她昂起下巴,得意地說道。

    喬振宇在她發間印下一吻,攬住她的腰走過小客廳,明知道一旁的佣人全都瞧著,也完全不以為意。

    韋樹樹看著這間擺設著大盆鮮花、金色邊框莫內畫作、酒紅色沙發及白色長毛地毯,如同雜志里沙龍照片的“小”客廳,猜想后頭還會有間正式客廳。

    果不其然,沙龍客廳的后方,就是一間金碧輝煌,有著純白大理石地磚、華麗水晶大吊燈及設計師沙發、外加壁爐造型,占地比她所租的房間還寬敞的客廳。

    韋樹樹走到這里,嘴巴已經合攏,卻忍不住扯扯喬振宇的手臂說道:“難怪每次找你去吃小吃,你都一臉避之如蛇蠍的表情。”

    “這有什麼關系?”

    “如果我從小在這種環境下長大,我進去小吃攤前,可能要先通知衛生局進行店內大消毒。”

    他抬頭又是一陣大笑,伸手將她頰邊的一綹發絲拂到耳后。

    韋樹樹注意到兩名穿著制服與他們擦身而過的佣人,全都睜大眼看著他,好似他長出獠牙一般。

    可見喬振宇平素在家,完全不走親切路線,也足見他沒對其他女人做過這種動作。韋樹樹唇角上揚,趁著四下無人時,很快踮起腳尖在他唇邊印下一吻。

    “我最喜歡看你笑。”她說。

    “你以后會常看到。”

    “你心情很好,完全不緊張喔。”她摟著他的手臂問道。

    “緊張什麼?”他攬她在身側,喜歡被她抱住手臂時那種被需要的感覺。

    “万一他們反對我,像沙桀媽媽反對安西雅,或者是像反對你媽媽那樣,那你豈不是要左右為難?”

    “無所謂,反正我和家族的關系原本也不是很好,我們過得好就好了。”

    “人在福中不知福。即便他們曾經犯過錯,總還是家人。你知道像我們這種沒有家人的,對于這種事都特別地敏感……”

    “韋樹樹。”他停下腳步,敲了下她的額頭。“你在碎碎念嗎?”

    韋樹樹睜大眼,繼而垂頭喪氣地窩進他的懷里承認道:“對啊,我想我還是有點緊張。”

    “怕他們不喜歡你?”

    “對,更怕你為了我和他們起衝突。”她老實地說道。“我最怕碰到衝突場面,每次一碰到就只想找地洞鑽進去。”

    “那你可以像現在這樣鑽到我懷里。”喬振宇看著她孩子似地縮在他胸前,忍不住寵愛地輕吻著她的發絲。

    “那你得保證你每次都在。”

    “我只能保證——”喬振宇低頭附耳對她說道:“我愛你。”

    韋樹樹睜大眼,還來不及消化這句話,就已經被他拉著往前走。

    她仰頭看著他若無其事、一切如常的側臉,以為自己錯聽,可他的耳朵確實有點紅,而且刻意不看她,顯然也有點不好意思。

    她于是傻傻地笑起來,小臉像嘗到蜂蜜一樣地甜滋滋。

    “好了,進餐廳了。”他捏了下她的腮幫子,笑這小女人根本藏不住心思——

    她滿臉的快樂,像得到了全世界。

    她朝他一招手,要他低下頭來。

    “我也愛你喔。”她壓低聲音說道。

    “你說過了。”他說。

    韋樹樹忍不住戳了下他的手臂,低低抱怨道:“你這個一點都不好玩、八風都吹不動的大冰塊。”

    “晚上就讓你知道我該怎麼玩才會好玩?如何?”他挑眉說道。

    她的臉轟地一聲脹成通紅,然后就被他拉進餐廳。

    “你們遲到了。”站在吧台邊的喬夫人洪虹月皺眉說道,聲音帶著明顯的不悅。

    “抱歉。”韋樹樹輕聲地說道,目光很快地與另一名長者對上眼。

    這個長得跟喬振宇有五分神似、臉孔較方正的男人,應該是喬振宇的爸爸吧。

    “我工作耽擱了。”喬振宇對爸爸說道。

    “我還以為是因為你的女朋友盛裝打扮所以遲到了。”洪虹月目光近乎挑剔地將她從頭到腳打量過一遍。

    喬振宇冷冷瞥了他的繼母一眼,氣氛頓時變得冰冷。

    韋樹樹身子輕顫了下。

    “振宇,這位小姐是——”喬國柱看著那個讓他覺得有些眼熟的年輕女孩。

    “這是韋樹樹,我的女朋友。”喬振宇介紹道。

    “韋樹樹?”喬國柱皺了下眉,只覺得這名字隱隱約約地有些印象。

    “喬伯伯、喬伯母好。”韋樹樹對著他們一笑。

    她這一笑,喬國柱倒是微愣了一下,腦中閃過一些印象。

    “韋小姐的家可是在中部?”喬國柱問道。

    “喬伯伯猜得好准。我爸媽過世后,我就在一間中部的育幼院長大。”韋樹樹臉上掛著笑容說道。

    喬國柱突然明白了韋樹樹的名字和人,讓他覺得熟悉的原因了。

    喬振宇看著父親對于韋樹樹的注意,雖然有些意外,卻認為是樹樹的笑容讓父親想起媽媽的緣故,也就沒多在意。

    “好了,用餐了,再耽擱下去都要吃宵夜了。”洪虹月看了丈夫一眼后,回頭吩咐一旁的仆人准備上菜。

    喬振宇握著韋樹樹的手肘,領著她在座位上坐下。

    韋樹樹默默地坐下,從喬夫人的神態中,知道待會儿這一餐應該不會太好過——

    因為那種等著挑人毛病的神情,她經常在Janet身上看到。

    她真不知道這些人在想什麼?一樣都是人,階級意識强一點,日子就會快樂一點,還是可以多活几年呢?

    韋樹樹在心里嘆了口氣,好希望西雅和子初現在都在她的身邊喔。

    “樹樹應該吃完晚餐了吧?”

    安西雅從醫院離開后,就跑到夏子初家里煮了一大鍋養生湯。

    “你啊,應該先回家休息的,還跑來這里擔心別人。”已經睡過一覺的夏子初嘆了口氣,喝完一碗湯。

    “來你這里,比較容易靜心。”安西雅沒告訴夏子初,沙桀母親今天下午自殺的事情,不想他多擔心。

    “你啊,要習慣讓別人分擔你的煩惱。”他替她盛了碗湯,也督促著她喝完。

    “你也是,痛的時候,不要硬裝不痛。你可以趕我們回去,自己好好休息。”她握住他的手。

    “痛是不可避免的,有你們在,我心情會比較好。”夏子初老實地說。

    “是啊,痛苦既然是不可避免,那就要想法子轉移注意力。所以,我才會跑到你這里來——我來之前跟我爸爸通過電話。”

    夏子初點頭,等著她繼續往下說。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我爸還是老樣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我,自然是欠了一屁股債,走投無路了。”安西雅簡單跟夏子初說了下沙桀提議將他送出國的方法。

    “你爸答應了嗎?”

    “他不答應也不行吧,因為我答應幫他付債務當成交換。一百万耶!我的所有積蓄都貼進去了。”安西雅一聳肩,抱住雙膝,把臉靠在膝蓋上。

    “如果他到那邊還是不改呢?”

    “那不是我該擔心的事情了。我盡力了,后果就由他自行負責吧。”她一聳肩,苦笑地說道。

    “你改變了。”

    “我決定學樹樹一樣,凡事往好處想。老天畢竟待我不薄,給了我你和樹樹,還有沙桀。”安西雅撫著肚子,不知道里頭是否還有另外一個驚喜。

    她的生理期向來很准,但是這一回已經晚了几天。

    “沒錯,一般家人都還沒有我們三個感情這麼好。可惜我身体這麼糟……”他嘆了口氣,很快地看了她一眼。“抱歉,我太自憐自艾了。”

    “不,我認為你太樂觀了。你應該要再多自憐自艾一點,大吼大叫大哭大鬧,這樣比較健康。”安西雅張開雙臂抱住他,溫柔地說道。

    “那樣會讓你們擔心。”夏子初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覺得鼻子酸酸的。

    “我覺得自己好像你媽,你哭我也擔心,你不哭我也擔心。”尤其是子初已經瘦到她甚至不敢用力抱他了。

    “西雅,我能活到你和樹樹結婚那時候嗎?”

    安西雅把臉埋入子初的肩膀,忍住在瞬間衝出眼眶的淚水。

    “醫生不是說先把第一階段的化療做完,如果情況順利就可以進行第二階段嗎?而且如果有適合的捐贈者……”

    “現實就是我可能連第一階段都撐不下去了。我怕痛,對藥劑反應太劇烈,這不是好事。”夏子初反過來拍拍她的背,低聲說道:“你知道嗎?在我剛知道生病的消息時,我嚇死了,因為不知道死亡之后會到哪里。畢竟,我一直以為那是我七、八十歲時才要面對的課題……”

    她抬頭看著夏子初,恍惚地覺得他離得好遠——

    那樣一張平靜的面容,那樣溫和的笑意,像是他已經走過病痛這一關,轉身就要離開了似的。

    她握住他的手,突然間害怕了起來。

    “樹樹知道我在怕什麼,所以找了很多宗教的書給我。里頭,我最喜歡‘往生’這個詞,我想我只是比你們提早演完這場戲,趕場先去演下一部而已。但是,如果不能看到你們結婚這一幕,我還是會有遺憾。”他笑著拍拍她的手說道。

    “沙桀巴不得明天就去公證,但我不知道喬振宇對樹樹的打算。”

    “喬振宇來找過我,他說他會照顧樹樹一輩子。即便他們不在一起了,他也不會讓她吃苦。”

    “喬振宇曾來找你?”安西雅訝異地問道,不懂她老板在想什麼。

    “因為他不想樹樹因為我的病情,而決定和我在一起。”

    “果然心機算盡。”

    “但他顯然是把樹樹放在心上的,如此我就放心了。所以,我答應他的條件,在能力范圍內治療身体,但我知道時間還是有限的,我不想坐輪椅參加你們的婚禮。”他說。

    “這事交給我安排。”

    “當真?”夏子初雙眼發亮,開心地拉著她的手,好似明天就要舉行婚禮一樣。

    “當然。”安西雅見他滿心歡喜,當下便決定這事刻不容緩。

    “太好了。”夏子初笑咧了嘴,開心地拉起她的手后,又忍不住皺起眉。“如果沙桀媽媽大力反對呢?”

    “那我們就先別讓她知道。”她說。

    “如果喬振宇的家也反對呢?”

    “他們認識時間還不長,讓他們結婚,確實倉促。但是根據我的經驗來說,如果喬振宇本身同意,那麼,其他人的反對——”安西雅挑了下眉,說道:“無效。”

    此時,在喬家大宅用過餐的韋樹樹等人,全移到小客廳里喝茶。

    “所以,韋小姐現在只出國過三次?而且都是跟著公司員工旅游。”

    洪虹月不改方才在餐桌上,狀似對著韋樹樹親切詢問,實則每一個問題都是在挑出韋樹樹和喬家迥然不同背景的說話方式。

    “對啊。”韋樹樹點頭,因為喬振宇始終坐在她身邊,緊握著她的手,所以就算洪虹月一再射出冷箭,她也不覺得有任何不愉快。“因為如果有多余的錢,我會先寄回去給育幼院,有些弟弟妹妹們都還在讀書,總是需要錢的。”

    洪虹月沒預料到她這番回答,尤其又看到丈夫喬國柱竟贊同地點點頭,于是一抿唇,淡淡地說道:“那真是可惜了。你既然在雜志社上班,那麼歐洲的人文藝术環境、希腊的古文明,至少都是應該要去走走看看的。”洪虹月說道。

    喬振宇挑了几塊水果放到小碟子,遞到韋樹樹手邊。

    洪虹月看著向來對人不聞不問的喬振宇竟做出這番舉動,不由得皺了下眉。

    喬國柱則是如同方才一樣,依舊沉默地作壁上觀。

    “如果有時間出國,想去哪里?”喬振宇問道,叉了塊哈密瓜送到她嘴邊。

    “去感受歐洲的人文藝术環境、希腊的古文明。”韋樹樹咽下一口哈密瓜,笑咪咪地說道。

    “你想去的時候,再告訴我,我排好假帶你出去。”

    “哇,大感激。”韋樹樹燦然一笑,舉起雙手歡呼。

    喬振宇勾起唇角,最喜歡她這種坦率的表現。

    “現在的女孩子真是大方呢,只要男友出錢,哪里不可以去?”洪虹月笑著拿起紅茶喝了一口,斜眼睨著韋樹樹說道。

    “你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喬振宇冷冷問道。

    韋樹樹連忙拿起一塊瓜果喂喬振宇,讓他沒機會繼續說話。

    “我沒什麼意思,只是以為現代女生都應該經濟獨立了。”洪虹月說道。

    “是啊,經濟獨立。領五万的薪水,穿几万塊的套裝、提十万的名牌包,能夠年年出國三、四趟,是因為家里贊助,這算是經濟獨立嗎?”喬振宇吞下水果,眼神銳利地看著繼母。“和這種人相較之下,韋樹樹才算是經濟獨立。”

    韋樹樹的腦中浮現Janet的影子,但繼而一想,自己入不敷出,實在也沒他說的那麼好,她也還沒還完他的信用卡帳單耶。

    只是,現在既然知道他待她的心,不是用錢在衡量,而是真正在關懷,也就能比較自然地接受他在金錢上的付出。因為她捫心自問——她確實不貪他的財。

    “好了,別說了。經濟最獨立的人是你,你最厲害。”韋樹樹拉拉他的手,輕聲地說道。

    喬振宇握著她的手,在她手心輕印下一吻。

    “樹樹不只是我的女友。對我來說,她對我的關心,遠遠超過那些只想依照自己標准來要求我的家人。”喬振宇說道。

    “我沒有那麼好啦。”韋樹樹扇著自己發紅的臉,小聲地說道。

    “你的意思是你們要結婚了!”洪虹月根本沒把韋樹樹的話聽進去。

    “目前還沒考慮到那些。不過,就算結婚了,也不會搬回來,對于我們彼此的生活都不會有任何影響。”喬振宇說道。

    喬國柱抿緊了唇,起身對著韋樹樹一點頭。“韋小姐,我失陪一下。”

    韋樹樹點頭,對著喬伯伯就是一笑。

    喬國柱才離開,喬振宇就拉起韋樹樹的手,准備起身。

    “爸上去了,我們也走吧。”

    “振宇啊,不是阿姨要潑你冷水。”洪虹月走到喬振宇面前,一臉關心地看著他。“你看你爸爸多不開心,還提前離席了,表示門當戶對還是有一定重要性的。你如果真的喜歡韋小姐,希望她日子過得開心。千万要三思,想想你的母親……”

    “他媽媽不是因為門當戶對問題而離開的,是沒站好,所以才失足掉下去。”韋樹樹大聲地說道,緊緊地抱住他的手臂。

    “沒人問你的意見。”洪虹月斜眼瞄她一眼。

    “我沒有要發表意見,我只是不希望他再被那些話所傷害。他的母親不是那種會拋下他離開的人。”韋樹樹說。

    “注意一下你的身份,你還不是喬家的人,你懂得什麼?”洪虹月雙臂交握在胸前,不客氣地說。

    韋樹樹深吸一口氣,只能慶幸她平時被Janet訓練有素,現在只是心里不怎麼舒服,倒不會真的覺得被刺傷。

    “什麼叫家人?她懂得保護我,這才是所謂的‘家人’。”喬振宇眼神掃過洪虹月,絲毫不理會她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還有,你最好知道——除了我之外,沒人可以對她發號施令。”

    喬振宇攬過韋樹樹的肩膀,走向門口。“走吧。”

    “需要先去跟伯父說一聲嗎?我想向他謝謝子初的事。”韋樹樹問道。

    “下回再說吧。”

    喬振宇走向玄關時,正好看到他父親手里拿著一個紙袋,走下樓梯。

    “要走了嗎?”喬國柱微微一愣,上前一步。

    “是。”喬振宇說道。

    “韋小姐,你先看一下這些。”喬國柱遞過紙袋。

    韋樹樹好奇地接過紙袋,取出里頭那些顏色已經泛黃的十來張卡片,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手指已經在顫抖。

    “你你……不會就是……長腿叔叔吧?”韋樹樹看向喬國柱,聲音顫抖。

    “是。”喬國柱說道。

    “叔叔!”韋樹樹手里的卡片落了一地,她張開雙臂,激動地抱住喬國柱,又笑又跳地說道:“謝謝你那麼多年的幫忙!我從沒想到可以當面見到你,你從來沒回過信。大學畢業后,你留下的郵政信箱也停止使用了,我就再也聯絡不到你了……真的真的很謝謝你,讓我一路讀書沒有后顧之憂。院長說,你是代替我爸媽來幫助我的天使……我那時爸媽剛離開,幸好有你……”

    “說話就說話,亂抱一通,成什麼体統。”洪虹月臉色一沈,上前扯住韋樹樹的手臂往后一抓。

    “對不起,我太高興了。”韋樹樹后退一步,欣喜的淚光還在眼眶里打著轉,對著喬國柱一鞠躬之后,就衝進喬振宇懷里說道:“怎麼會這麼巧!你爸爸……”

    “你的手臂流血了,她的指甲刮傷你了。”喬振宇握住她的手,只見上頭被刮出一道血痕。

    “沒關系。”韋樹樹胡亂瞄了一眼,根本不覺得疼。

    “這是怎麼回事?”喬振宇看向爸爸問道。

    “我們企業贊助過他們的育幼院,他們院長寄來育幼院院童的合照被刊登在企業月刊上。”喬國柱從紙袋里抽出一張雜志剪報。“那年樹樹就站在最前面,笑起來很像……”

    “很像媽媽。”喬振宇接話。

    喬國柱和儿子對望一眼,微笑地輕點了頭。“所以,我打電話給他們院長,認養她到大學畢業。”

    “我每次讀書讀到打瞌睡時,就會想起你的支持,然后就會衝去洗把臉再繼續撐下去。所以,我大學四年都拿獎學金喔。”韋樹樹笑眯了眼,抱住喬振宇的手臂,呱呱呱地說道。

    “讀書讀到打瞌睡,你也敢說?”喬振宇好笑地彈了下她的額頭。

    “唉唷,我不是說我有爬起來嗎?”她皺了下鼻子。

    喬國柱看著儿子寵愛的表情,心里閃過一陣懷念的痛。他和振宇的媽媽也有過這樣甜蜜的時候,只是后來將她娶進門,他卻忙于事業,讓遺憾發生……

    “了不起,原來早早就接受別人的金錢贊助,怪不得現在拿得這麼理所當然。”洪虹月看著父子兩人的注意力都在韋樹樹身上,冷笑地說道。

    “說話如果要繼續這麼夾槍帶棒的話,你可以先離開了。”喬國柱說道。

    “怎麼?為了一個外人,我今天還要在自家受氣嗎?”洪虹月臉色一沈,眼眸緊眯著瞪向韋樹樹。

    “以后我們都不會回來了,這樣你滿意了嗎?”喬振宇冷冷說道。

    韋樹樹一看洪虹月簡直要殺人的表情,彎身就是一鞠躬。

    “伯母,很抱歉,我言行舉止可能冒犯了你。但我是真的很謝謝喬伯伯,他的鼓勵對我來說,意義重大。”韋樹樹說道,用眼神警告喬振宇——

    如果再敢口出惡言,她就咬他。

    喬國柱看著韋樹樹,沒說出口的是,那些年他看著她成長的照片,感覺就像他與妻子一直想要擁有的女儿在對他微笑一樣,開心的人其實是他。

    “那現在得恭喜你擁有全天下了。”洪虹月皮笑肉不笑地說。

    “對啊,我現在有家人了。”她笑著抱住喬振宇的手臂,抬頭對他一笑。

    喬振宇親了下她的額頭,完全不掩飾自己對她的寵愛。

    “是啊,還是‘喬’家人。”洪虹月說。

    “他姓趙錢孫李,我都沒關系啊。”韋樹樹說。

    “說得好聽,我們等著瞧吧。反正,我是不會接受你的。”洪虹月昂起下巴,高傲地轉身離開。

    喬國柱嘆了口氣,轉頭對韋樹樹說:“她就是我們家族的縮影,但你不用管我們這邊的事,和振宇開心過日子就好。”

    “幸好,你們兩人很好。”韋樹樹拍拍胸口,一臉放心地說道。

    “爸,除了她之外,我不會再娶其他女人。”喬振宇說道。

    “你說了算,我沒有意見。我娶洪虹月,是因為我對這個家族已經沒有任何期望,但我對家業還是要負起責任的——你也知道我娶了她之后,你爺爺奶奶臨終也就沒什麼遺憾了。”喬國柱說道。

    “我知道他們一直希望你再生一個孩子,畢竟阿姨還很年輕。”

    喬國柱低下頭,臉上閃過一陣落寞。

    喬振宇看到父親鬢邊的白發及臉上的皺紋,胸口霎時一悶。父親雖是保養得宜,但畢竟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

    “我孩子的媽,只有一個——你媽過世后,我就去結扎了。”喬國柱說道。

    韋樹樹用力咬住唇,生怕自己哭了出來——因為兩個男人都沒哭,她這一哭,豈不造成他們的壓力。

    “你從來不提媽媽,我一直以為是因為你在對她生氣……”喬振宇啞聲說道。

    “不提,有時候是因為說出來太痛了。”喬國柱拍拍儿子的肩膀,很快地低頭掩去眼角的那抹淚光。

    韋樹樹的淚水再也藏不住,她轉身就想跑到角落里哭。

    喬振宇在她飛快轉身的當下,攬住她的腰。“去哪儿……你哭什麼?”

    他震驚地發現她滿臉的淚水。

    她雙唇一癟,不好意思地用手蒙住臉,悶聲說道:“如果你媽媽在天上看到這一幕,一定會很高興的。”

    “那也不用哭成這樣。”喬振宇拉下她的手,拿出手帕拭去她的眼淚。

    “我控制不了。”她縮在他的身側,可憐兮兮地說道。

    “好了,早點回去休息,有空多帶她來看我。”喬國柱上前拍拍儿子肩膀,和他握了握手。

    “握手?”韋樹樹脫口說道,用眼神强烈地暗示著喬振宇。

    喬振宇不自在地一步上前,給了父親一個擁抱。“爸,謝謝你。”

    喬國柱身子先是一怔,繼而臉上露出燦爛笑容,很快地回抱了下儿子。“好了,快回去休息吧。不然,樹樹等下可能會安排其他動作,等著看我們父子抱著哭成一團了。”

    “唉唷,哪有那麼誇張啦!”韋樹樹笑出聲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這下知道為什麼喬振宇的母親會被喬伯伯吸引了,喬伯伯個性里有很幽默的一面啊。

    喬振宇后退一步,也與父親相視而笑了。

    于是,這一晚在喬家大宅里,回響著已經許多年不曾出現過的真心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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