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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姑娘,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您這是做什麼呢?」

  「有什麼事可以吩咐小祿,小祿一定盡力幫您,您別不說話呀?」

  小祿看著喜韻「打包』親手栽植的幾株藥草,緊張得直在喜韻身旁頻問。

  自從昨日喜兒姑娘見過寨主後,整個人就一聲不吭,她還瞧見姑娘偷偷拭淚,這回又與寨主發生不愉快的事麼?哎唷,急死人了!

  「小祿,麻煩幫我把布巾攤開。」喜韻捧著一棵根連土的小苗株,對雙手絞著布巾的小祿道。

  「姑娘,您為何打包苗株?」

  「我要離開。」

  離開引姑娘不是待得好好的,而且就要嫁給寨主了呀?怎麼說走就走?

  「麻煩幫我把布巾攤開。」喜韻再次開口。

  「姑娘要離開的決定同寨主商量過了麼?寨主他答應了麼?姑娘何時回來?如果姑娘僅是有事下山一趟,犯不著把這些藥草帶走呀,小祿可以幫您澆水、施肥、鋤草--」

  「就是雷朔要我走。」喜韻黯然道。

  「怎麼會?」

  「我從一開始就打著聖物的主意、欺騙雷朔,沒有資格繼續待在乾坤寨。」喜韻幽幽自嘲。

  「可您的所作所為並非十惡不赦之事呀,您是個心地善良的人,還替端木大夫病捨的病人採回急需用的藥草!」

  「我的所作所為或許並非十惡不赦之事,但卻傷了雷朔。」平心而論,有誰願意遭人利用?她太過恃小聰明而驕了。

  多諷刺呀!逃婚來此尋找聖物未果,卻把心給賠在此地,無疾而終。

  「小祿,你不是要幫我麼?請把布巾攤平在地上吧。」

  「姑娘……」

  「這些日子以來,多謝你的照顧。」喜韻真誠道。

  「姑娘別這麼說,這是小祿該做的。」離別的愁緒繞上心頭,讓小祿忍不住哽咽。寨主明明很喜歡喜兒姑娘,為什麼要趕她走?

  此時,阿虎的嚷嚷聲突然在屋外響起--

  「喜兒姑娘,有個自稱莫言的男人說要見喜韻小姐,可咱們寨裡只有你的名兒中有個『喜』字,所以先讓他在寨門等,你要不要……」

  喜韻一聽,立刻往門外跑去,飛也似地衝過話還沒說完的阿虎。

  阿虎搔搔後腦杓。看樣子是找喜兒姑娘沒錯……

  「莫言!」

  當喜韻看見佇立在寨門前的藏青色身影時,脆弱的淚珠忍不住奪眶而出,奔向那道熟悉的身影。

  莫言矜斂的眼中升起一抹憐惜,將淚人兒納入懷中。

  「莫言……」喜韻埋頭在對方懷中啜泣。「嗚嗚……為什麼我非得嫁給穆鷹不可……如果沒有這樁婚事,我也不會離家出走了……」更不會嘗到難忍的情傷!

  莫言輕輕拍撫她哽咽的背脊,仍習慣沉默。

  「是大哥要我回去?」喜韻抬首,淚眼汪汪地問。莫言是大哥的貼身護衛,莫言會出現,也就表示大哥下達了某道命令。

  「大哥還是不願改變初衷,是麼?」

  莫言點頭。

  「即使我有喜歡的人了,他還是非得把我當成利益聯姻的犧牲品?」

  聽她如是道,些許詫異掠過莫言心底。看著淚人兒眼中沾染紅塵情愛的痛楚,莫言了悟地微微歎息,清凝好聽、像是刻意壓低的嗓音從唇內發出。

  「小姐,少主的心意向來不容置喙,所做的決定更不會害你。」

  喜韻默然無語了。

  爹娘過世得早,嘯日大哥兄代親職照顧她,她何嘗不明白大哥對她的好。

  若是大哥不疼寵她,就會逼著她學針黹女紅、要求她當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家閨秀,而非任她鑽研藥草、整天弄得像個泥人似的,所以連婚嫁都為她挑了個上上之選的夫婿。

  她若不想再令大哥操心、不願陷大哥於無義,就該遵循兄命披上嫁衣、安靜嫁人。

  只是,如今就算嫁的是人人稱羨的人中之龍,怎麼樣也比不上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戀啊!

  「少主命我送你回府,你願意回去麼?」莫言道出此行目的,卻在後頭補充了一個問句,不在命令範圍內的問句。

  「莫言?!」喜韻詫愕怔視眼前的人。莫言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這麼做不就等於違抗主子?莫言一向忠心耿耿的呀!

  莫言神色平穩無欺,對她的驚訝坦然以對。會幫助她,是因為他們都屬同一類的人,無法愛得恣意的人……

  喜韻明白莫言想幫她,也明白這一回家,面對的將會是什麼,她內心煩悶得不願再多想。

  「怎麼知道我人在乾坤寨?」

  「少主猜測你會上乾坤山。」

  唉,她連尋找聖物的念頭都被大哥摸得一清二楚,他為什麼就看不清她不想嫁給穆鷹的心思呢!

  「至於你身在乾坤寨,另有人指點。」莫言續道。

  「是雷朔吧。」也只有他急著趕她走。

  莫言頷首承認,直到發現喜韻小臉上的落寞與哀愁,於是頓有所悟。

  「小姐,難道--」

  喜韻輕點螓首,下意識回望某個方向,赫然看見雷朔獨自站在不遠處,赤眸卻在對上她目光的剎那冷漠撇開,轉身步離原地,她的心彷彿也跟著他遠去的身影撕去了一大半,痛楚由碎裂的缺口淚汩傾洩。

  如果想留下來,她大可用名節來要脅他娶她,但當初是她決意要雷朔把此事當作沒發生過,如今她又如何開得了口?

  不是、她壓根不想開口!只因一點也不樂見雷朔認為她是在利用他。

  況且,在他找著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後,她算什麼呢?強求的姻緣只會換來他的怨懟而已,哪能得到幸福?

  秦喜韻,你是該死心了……

  「莫言,我們回去吧。」

  再次深深凝望那道冷鷙的背影,喜韻澀道。

  她就這麼決定的同時,殊不知背過身的雷朔,在看見她與另一名男人相擁的一幕,冷肅的面容因為壓抑了悒鬱而糾結緊繃,卻只能任沉痛侵襲他的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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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秦府

  「小姐,穿上嫁衣的您簡直美如天仙!」

  「小姐,您看看,這襲大紅色的嫁衣襯上您那白皙如雪的肌膚,真是美啊!」

  「是呀是呀,小姐將是天下最美麗的新嫁娘呢!想必新郎倌只消一眼就會傾心于小姐,好令人羨慕唷!」

  「……」

  在一群女人吱吱喳喳的包圍下,喜韻木然立在銅鏡前,像個人偶般,任秦家所屬織繡坊的繡娘、丫頭們,把繡有五彩花團、行雲鳳凰的艷紅色織錦一樣一樣往她身上套,她淡漠地瞥了眼銅鏡中的自己。

  美麼?如果雷朔看見她這身打扮,會喜歡她麼?

  唉,還想這些做什麼呢,這身打扮將是為了另一個男人……

  落寞、挫敗、鬱悶的滋味在喜韻喉間散開,現在,她的美對她而言根本不具任何意義。

  「小姐,嫁衣哪兒不合身,小的立刻為您修改?」製衣的大嬸慇勤問,塗了厚厚脂粉的大臉滿是春風喜氣。

  「不必了,你們退下吧。」

  她沒有身為新嫁娘的愉悅,更遑論有那個心情試衣。

  「那麼,小姐若有任何囑咐,請隨時吩咐小的。」

  閒雜人等依言離開後,由各色藥草環繞的清雅院落總算回歸幽靜,喜韻也終於得以扯下繁複厚重的精緻嫁衣。

  「小姐,我來幫你。」

  從恩服侍主子換下華美的衣裳,仔細小心地收妥嫁衣。又見主子雙手撐顎坐在桌前盯著桌上的曇花看,一雙清眸卻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從恩圓臉上的月眉不由得蹙起。

  「小姐,你有什麼事煩心麼?」

  「沒有。」喜韻倔強道。

  「沒有麼?」她明明發現了呀!

  其實不光此刻,喜韻自回府後就始終悶悶不樂,以往總能興致勃勃地盯著藥草看上一整日的她,現在雖然仍舊盯著藥草看卻心不在焉,時而魂不守舍,時而黯然神傷,時而憤悶氣惱,一張清靈小臉寫滿了複雜的情緒。

  連從恩都看得出她有心事,喜韻只能微微扯出薄弱的一笑。

  「若我再次逃婚,大哥會面臨應付穆鷹的窘境吧?」

  「小姐,你千萬不要再那麼做,從恩好擔心呢……」從恩驚得差點跳腳!

  「你別急,我既然回來了,就不會再逃。身為秦家的女兒,勢必犧牲些什麼,我已經想通了。」喜韻悵道。

  從恩雖然聽得一知半解,不過依然樂觀以對:

  「小姐別難過,相信小姐嫁到穆家後,姑爺絕對會善待小姐,小姐和姑爺往後一定能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

  這是從恩從其它人口中聽來的,據說是用來形容恩愛的夫妻。所以自從小姐的婚事說定以來,她天天都這麼祈求上蒼。少主和小姐都對她有恩,她不想看任何一方陷入困境,只能盡全力祈求一切順利。

  「穆鷹衝著秦家商品的運輸生意,是理應善待我。」喜韻自我嘲諷。

  「小姐,相處日久,姑爺自會發現你的好。」就像她發現少主、小姐、平總管和廚房大娘、帳房大叔的好一樣。

  「大哥與穆鷹早就知道我的好,在他們手中,我是一顆最有利的棋子。」

  棋子?「小姐明明是人啊?」

  喜韻百感交集地興歎:

  「從恩呀,有時候,我還真羨慕你。」心思單純,也能讓複雜的事情變得簡單得多吧?

  「小姐不必羨慕從恩,從恩會一直陪著你、服侍你,即使到了穆家,從恩一樣會陪你栽植藥草、陪你談天說地、陪你看書,就像在秦府裡一樣!」圓圓的臉蛋揚起甜甜的微笑。

  「唉!關外的天候惡劣,也許栽種不了像秦府這麼多種類的藥草。」

  「啊?是這樣喔?那……那怎麼辦?」難怪小姐要傷心了。

  看從恩一臉慌張的模樣,喜韻輕笑出聲,捏了捏從恩圓潤的鼻子。

  「我逗你的!」

  不過,輕如微風的笑意很快又在落寞中消散無蹤。

  「我犧牲的是我的心……」藥草,反而不是看得那麼重了。曾幾何時,在她的生命中獨佔鱉頭地位的興趣,悄悄被一個男人取代……

  「心?」從恩聽得一頭霧水。

  「離家這段時日,我把心給了一個男人。」但他不要。

  「小姐,你怎麼能把心給了別人?!」從恩緊張得上上下下審視主子。

  「此心非彼心,我說的心是指心思,簡單的說,我很喜歡他,把心擱在他身上了。」可是,他們卻注定沒有結果、沒有未來。

  從恩雖然仍是一知半解,但光看主子面容中的苦澀,她依稀明白。

  這麼聽來,一個人最重要的就是心了,心如果給了別人,這個人就會變得不完整,做任何事都無法隨心所欲,這樣一來不就很痛苦、很痛苦?想必小姐一定很難過……

  「所以小姐想嫁的是那個男人?」

  「並不想!」倔氣一來,喜韻撇頭否認。

  她再想又有何用,雷朔現下鐵定和那女人樂逍遙,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的人是他們!

  只是,她嘴上可以逞強、可以倔強,心卻誠實告訴她--

  她言不由衷,她在嫉妒。

  喜韻秀致的黛眉挫敗地蹙起。

  從恩又是一臉茫然。她實在想不通哪,小姐不喜歡穆鷹,所以不想嫁他;可是小姐喜歡另一個男人,卻也不想嫁那個男人?真的好難懂呀……

  「從恩,不必為我擔心,我會如大哥所願嫁人。」這是她身為秦家女兒唯一的路,也是自己所堅持的最後一點尊嚴了。

  即使必須深埋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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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意漸淡,落葉知秋。

  小祿正在屋外的廊上東忙西忙,無意間瞥見不遠處一道流連駐足的高大身影,她趕緊上前福身行禮。

  「寨主。」

  雷朔有些詫異,沒料到會在空下來的客居遇到人。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看見她腳邊的木桶、瓜瓢。

  「喜兒姑娘離寨時走得匆忙,原本想帶走的幾株藥草苗株沒來得及帶走,小祿幫忙澆水照料著,不然它們若活不成,姑娘肯定會很捨不得。」小祿照實答道。

  他環視欄邊各形各色的盆栽,思及苗株們的主人,以及自己失神來到早已人去樓空的客居,複雜難辨的幽光沉滯於幽黯的赤眸裡。

  「小祿可不可以問寨主一個問題……」小祿鼓起勇氣問。

  「你問吧!」他淡淡開口。

  「寨主,喜兒姑娘會回來麼?」

  寨主應該是喜歡喜兒姑娘的吧?因為寨主向來就不是個喜怒形於色的人,但自從喜兒姑娘來到山寨起,寨主的表情多了、人也開朗多了;而喜兒姑娘離開山寨那天後,寨主的神色似乎轉為陰霾沉鬱,眉宇之間總像是有好幾個化不開的結,要是喜兒姑娘不回來了,寨主會變得怎樣?

  雷朔感覺胸口彷彿重重挨了一拳,沉重得教他挫敗默然。

  秦喜韻是京城富商秦嘯日的妹妹,假如他是秦嘯日,不用想也知道,根本不會讓唯一的妹妹與一個人人撻而誅之的山賊在一起。再說,是他嚴辭厲色要她回家,她是個有傲骨的女子,又怎會輕易回心轉意?

  畢竟,他只是個相貌特異的山賊,而她擁有良好的家世,想必秦嘯日也會為她覓得一樁好姻緣,讓她嫁給門當戶對的男人。

  抑或,她早就有個情人……

  思及喜韻離去前與那個男人相擁的畫面,雷朔心頭宛如遭萬蟻啃蝕般難受。

  他壓根不願去想會有另一個男人能名正言順擁有她傲然獨立的心、她纖靈嬌嫩的胴體、以及她甜美慧黠的笑靨,但是,這個討人厭的畫面卻始終往他的腦海鑽、再鑽,他怎麼用力揮也揮之下去!

  該死的!

  「嗚!哇!」

  理應無人居住的空屋內,突然傳出孩童的號啕哭聲,接著是一名婦人無奈哄誘的聲音。

  「你瞧,娘跟你說過,喜兒姊姊已經回家了,來這裡也找不到她的。」牽著哭哭啼啼的六歲小男孩走出門檻的婦人,一見著雷朔便趕緊噤口。

  大家雖然不清楚即將嫁給寨主的喜兒姑娘,因何緣故離開山寨,不過寨主這些天來的陰沉冷然,讓大家都很小心地盡量不在他面前提起她。

  「他哭什麼?」

  小男孩一見雷朔陰酷的模樣便不敢出聲,扁起小嘴抽噎,眼角還掛著淚珠。

  小祿想起某件事,連忙向雷朔稟明:

  「寨主,在您上回離寨期間,通兒患了急病,當時端木大夫必須替通兒施予針灸分身乏術,要不是喜兒姑娘到山裡,去替端木大夫採回通兒急需服用的藥材,通兒的命可能就不保了。」

  雷朔眉頭微挑。

  「她擅自到山裡採藥?」

  「喜兒姑娘不是自個兒去的,有我爹和虎叔陪她去。」

  通兒的娘回想當時的緊急情況,心有餘悸,眼眶也不禁紅了。

  「寨主,我真的非常感謝喜兒姑娘,為了採藥,她還受了傷,我當家的和我都很過意不去,原本我醃了雉肉當謝禮,可是來不及送給她,她就離寨了……」

  「她受傷?!」雷朔眉心緊擰,盛滿薄怒的目光鎖住小祿。

  「姑娘不慎滑倒,手腳受了點傷,沒有大礙……」小祿在他懾人的目光下吶吶回答,內心納悶不解。

  寨主看起來好像在生氣,是因為她們提及喜兒姑娘,還是另有原因?怎麼一提到喜兒姑娘受傷的事,寨主就馬上變了臉?

  良久,抿唇不語的雷朔終於在屏氣凝神的小祿與婦人面前開口,這回是對著滿臉淚痕斑斑的小男孩說話。

  「你為什麼找喜兒?」

  小男孩一聽雷朔問起喜兒,膽子也大了起來,大聲說道:「因為喜兒姊姊說,等通兒病好,要敦通兒把芹菜種成紅色的!」

  「她騙你。」這是她慣用的技倆。

  「才不會!喜兒姊姊很厲害,通兒長大以後要娶喜兒姊姊當新娘!」

  雷朔不想跟小孩子一般見識,但仍吃醋地瞪了小男孩一眼。

  婦人尷尬地摀住兒子的嘴。「寨主,那是喜兒姑娘哄誘孩子喝湯藥的說辭,孩子不懂事亂說話,童言無忌,請您別見怪……」

  一名寨民忽然來報--

  「稟寨主,端木大夫有事請您前去一趟。」

  「稟寨主,上回接走喜兒姑娘的男人,送來一封喜帖要交給您,沒有說什麼就走了。」守門的啃衛也來報,後頭還跟了好奇的福來等人。

  會是誰請他們寨主去喝喜酒呀?

  雷朔赤眸微瞇,接過喜帖。

  半晌,面無表情的他拋下帖子,沉鷙的足履步向樹林。

  一干人等實在好奇得不得了,阿虎撿起地上燙金的紅紙交給福來。

  「這裡只你識字,你來讀。」好幾顆黑鴉鴉的頭顱湊在旁邊一起看。

  「算你今天不笨!咳咳……」福來老學究般地清了清喉嚨,看了看帖子,詫然驚呼:「這是……喜兒姑娘與穆鷹的喜帖?!」

  哎呀,這是天大的喜事呀!

  不對不對,是天大的急事啦!

  原本要嫁給寨主的新娘子就要變成別人的新娘子了,寨主怎麼還有空閒往端木大夫的居處去?!

  寨主與喜兒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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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

  高大的身軀彎身走入端木大夫的木屋,沒兩下就瞧見老者在屋角收拾藥材。

  老者一見雷朔繃著俊顏,便多看了幾眼。

  「小子,你的臉色不太好唷,需不需要替你把把脈?」

  「不必。」

  「口氣也不太好唷,確定不要緊?」

  「找我有事?」這句話幾乎是從雷朔緊咬的齒縫中迸出來。

  老者微訝地順順白花花的眉毛。喔?他倒是很少看到雷朔這小子發怒,是什麼事足以讓這小子變臉?

  「修練脾氣是很好,但太過壓抑反而對身體造成負擔喔。」身為大夫的不免習慣給個奉勸。

  「請、說、正、事。」

  「我問你,喜兒那丫頭回不回寨裡?」老者不再挑戰雷朔的忍耐度,直接說明找他來的用意。

  老者問及秦喜韻,雷朔不禁拳頭緊捏。

  她都要嫁人了,怎麼可能回來!

  「怎麼?喜兒丫頭不是你的女人麼?你幹啥一副老婆跟人跑了的樣子!」

  雷朔飽受嫉妒與痛苦煎熬的心,挫敗一沉。

  「她要嫁的男人,的確不是我。」

  老者若有所思地看著雷朔,半晌後才道:「不管你用什麼方法,都要把喜兒丫頭帶回來!我要收她為徒,把畢生醫術傳給她,你不要讓我這個老頭子失望。」

  「可是……」

  「可是什麼!你是山賊,山賊就要有山賊的作為,不是嗎!除了喜兒丫頭,我是不會把醫術傳給其它人的,如果你不帶她回來,等我死了,山寨的人生病就自己看著辦,不然你另外去找個大夫,看誰願意長年待在深山裡無俸無酬替人看病!」

  老者的話宛如當頭棒喝,重重敲在雷朔心頭,他不由得一愣。

  「唉,我想我明瞭喜兒那丫頭這麼喜歡藥草卻不是個大夫的原因了,這些藥材離了水就枯得快,若非不得已必須用它們,攀折採集下來,不然它們活著的時候多美,欣欣向榮多好!」不過,那丫頭有身為大夫的天分,此等人才浪費了可惜!

  老者一面整理曬乾的藥材,一面歎道。

  聽老者這麼感歎的同時,另一個念頭突然掠過雷朔心中,小祿方纔所言在他腦海響起。

  小祿幫忙澆水照料著,不然它們若活不成,姑娘肯定會很捨不得。

  或許……

  有沒有可能?

  他還需要一點證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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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車馬轔轔,塵沙輕揚,路途平靜如常。

  出了京城往北的官道上,六、七匹馬隊護送著一輛造價不凡的黑色馬車,領隊在前的是一名騎著北方高大黑駒的威凜男子,平抿的唇角看不出任何心思。

  馬車內,乘了兩名女子。

  一個是正由未婚夫接往夫家成親的秦喜韻,一個則是陪嫁的侍女秦從恩。

  前者自從坐上馬車後,就宛如進了牢籠,一張嬌靈靈的俏臉始終板成硬邦邦的石板,找不到一絲裂痕。

  「小姐,你要不要喝口水?」

  從恩拿出盛水的精緻銅壺,打開壺口,擔心地詢問從離開秦家後就不言不語的主子--

  喜韻搖搖頭,面無表情地從車窗簾縫,瞥了眼最前方馬背上的男人。

  那個即將成為她夫婿的男人,自見面起就沒有正眼瞧過她一眼,這倒好,他最好理都不理她、碰都不碰她,她也就用不著費任何心思或力氣與他應對。

  她大概是天底下唯一一個不希望得到「丈夫」憐疼的女人了!喜韻諷刺地想。

  「小姐,你要不要緊?」從恩還是不放心。

  「你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我像是個要緊的人麼?」

  很像呀!

  從恩不知道該不該明說。

  看出侍女欲言又止的表情,喜韻曉得自己現在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從恩,我說過不必擔心我,事情就這樣了,不會再有什麼變量--呃!」

  馬車突然毫無預警地頓止,車內兩名女子一個重心不穩,差點往前跌扑而去;好在喜韻手腳快,穩住自己也拉回抱著水壺的從恩,惟獨救不了灑出去的水。

  發生什麼事?!

  一陣天崩地裂般的紛沓蹄聲傳來,策馬之眾群起的狂態叫囂由遠而近!

  喜韻掀開窗簾一角,清楚看見一團塵土飛揚的黃沙,黃沙中有數不清的剽悍人馬,直逼官道上的他們。看樣子,不是到處流竄的馬賊就是強盜劫匪!

  她迅速覆回簾子,柳眉微蹙。

  「小姐……」從恩害怕地靠向主子。

  「別怕,不會有事的。」喜韻嘴上這麼安慰,心裡卻大喊不妙。

  要是那幫盜匪要襲擊的是他們,穆鷹一行不到十個人要應付二十多個賊寇,以一抵三,根本是以卯擊石!

  不一會兒功夫,馬車外已響起短兵相接的打鬥聲!

  不好,打起來了,那些人果然是針對他們而來!

  「小姐,怎麼辦……」從恩驚惶得臉色發白。

  喜韻還來不及開口,車門就突然打開!

  她被一隻鐵臂攔腰扯出馬車,強擄她的人只靠臂力便將她整個人勾在腰側,對方騎在馬鞍上,她等於懸在半空中。

  「小姐!啊--」急著抓住主子的從恩,連帶地被拖出馬車,不過她的運氣就沒有那麼好了,直接遭到摔落地面的命運,吃了一嘴黃沙。

  「從恩!該死,放開我、放開我!」

  喜韻死命尖叫、踢動雙腿,腳尖卻依然構不著地。她柔軟的身子一如蝦子般,倒掛在對方又硬又厚的手臂上,胃都被擠壓得快翻過來了。

  「喂……放我下來……我好想吐……」

  下一刻,她被提上馬鞍,落入一副堅實的胸膛,安穩側坐在那人身前。她順了順氣後,總算得以看清是哪個沒禮貌的傢伙,竟然如此粗魯對待女人--

  赤色的瞳眸,銀白相間的發,刀鑿劍刻的深邃五官,倏地在喜韻眼前放大。

  雷朔?!

  「你……」沒想到他會出現,她一愣,伶俐的口齒跟著打結。

  「你是我的,不准嫁別人!」夾帶慍意與佔有慾的赤眸,緊鎖眼前的俏顏,眼底的狂焰閃熠燦爍。

  他霸道的宣示挑起喜韻骨子裡的叛逆與怨懟,一口怒氣驟然提起--

  「你憑什麼這麼做!」

  「憑我是個山賊,只管搶我要的!」

  她一聽,腹中的怒火燃燒得更炙旺了,掙扎著要下馬,身子卻被他的雙臂箝得與他強健的身軀密不可分。

  「你放手!這樣算什麼?在你趕我走、在你已經有了別的女人之後,為什麼還來招惹我?我要嫁人了,放開我--」

  她的聲音倏地消失,身體也突然動彈不得。

  怎麼搞的?!

  「是你逼我的。」雷朔言簡意賅解釋暗中出手的行徑。

  混帳!竟然點她穴道,耍賤招的小人!

  喜韻無法發聲,四肢一動也不能動,只能用怒氣騰騰的美眸狠狠瞪他,瞪他!

  雷朔對她眼中的怒火不為所動,朝策馬而來的穆鷹撂下話:

  「人,我要帶走。」

  「小姐!」從恩從地上爬起來,想上前救下主子,卻被高大的黑駒阻擋去路。

  黑駒上的穆鷹,審視的目光不著痕跡掃過滿臉焦急驚恐的從恩,才轉而對上身背彎刀的詭魅男子,黑沉如夜的鷹隼黑眸桀騖犀利。

  「恕難從命。」

  「我不想殺人。」

  「但必要時,我會。」穆鷹不遑多讓。

  雷朔赤眸微瞇,兩名同樣倨傲沉鷙的男人,氣勢難分地對峙著。

  似乎是要誘逼雷朔出手,穆鷹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把長劍,迅速往雷朔刺去,先發制人!

  雷朔只手往刀鞘底部一拍,彎刀躍然出鞘落在他手中。刀劍鏗鏘相擊,在空中劃出兩道劍氣銀光,化解了直逼而來的攻勢。而後一個俐落的扭手,銳利的刀鋒削過穆鷹衣袖,穆鷹前臂隨即被開了道血口子。

  狐疑倏地掠過雷朔心中,他陡然收勢。

  以方纔那迅如閃電、勢如破竹的一劍來看,穆鷹的身手理應能擋下這一擊,為何讓他得手,就像是……故意的?

  他看了眼神色未變的穆鷹,心思恍然了悟。

  「雷某欠你一回。」雖然原因不明,但對方放水放得夠明顯了。

  穆鷹輕哼一聲,算是接受他的歉意。

  「撤!」雷朔揚聲朝乾坤寨的山賊下令,率先策馬奔馳離去。

  「喂,小老弟,我們頭兒叫我們撤,我不打了!」雙手各握一支大斧的福來,邊打邊對敵人說道。

  「老大哥,我們老大也只要我們做做樣子而已,隨時可以停手啦!」穆鷹的部眾也是邊打邊回答。

  「是喔?我有好幾年沒打得這麼過癮了,小老弟你身手不錯喔!不能繼續較量下去雖然有點遺憾,但我要回家去了。」

  「老大哥你也是寶刀未老,咱們一起收手吧!」

  「沒問題,我數到三就收,一、二、三!」

  乾坤寨山賊依令撤退,再度群起呼嘯而去,迅猛蹄步捲起的狂沙到處飄揚,直至塵埃落定,剽悍的人馬也消失在地平線外。

  「小姐!小姐……」從恩徒勞無功地追了幾步,卻只能傷心地遠眺南方的地平線,豆大的眼淚融入泥土之中。

  「有沒有受傷?」

  從恩聞聲回頭,看見穆鷹就站在她身後。

  「怎麼辦……小姐被劫走了,求姑爺救救我家小姐--姑爺,你受傷了!」垂淚懇求的圓臉在乍見穆鷹手臂上滲出衣袖的血時,轉為驚憂。

  倒是穆鷹沒把這點小傷看在眼裡。

  「你也看到了,我的人馬寡不敵眾,我不能冒險。」

  這麼說……姑爺的意思是無法去救小姐了?

  「可小姐是你的妻呀!」

  「今日之事不會傳出去,我的妻,是你!」穆鷹盯住她,宣示道。

  他真正想要的是這個女人。讓眾人以為他即將迎娶秦喜韻,完全是出自秦嘯日的安排,為了配合秦嘯日的技謀而掛綵,他也算還清欠秦嘯日的人情了。

  什麼?!圓臉這會兒填滿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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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歧道上,奔馳中的駿馬因前方來者而嘶然停下。

  「就這麼讓你帶走喜韻作你的壓寨夫人,我愈想愈覺得不對。」

  身穿雅白儒衫的俊美男子騎著馬,嘴角噙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似是在原地等候多時,他身後跟了一名身穿藏青布衣、騎乘另一匹馬的護衛,護衛一如往常的沉默。

  大哥!莫言!快救我!

  喜韻驚喜地瞪大明眸,想呼救卻無法發聲。可惡!

  「秦嘯日?」

  雷朔從喜韻的男裝扮相、和眼前與她容貌有幾分神似的五官,揣測出這名陌人的身份。不過,教他感到刺眼的,是陌生人身後的男子,喜兒曾經奔入那個長相平凡的男人懷中!

  「沒錯,正是秦某。」秦嘯日光明正大打量起雷朔來。

  好個魅惑沉睿、氣勢不凡的山賊頭子,大概也只有這種不平凡的男人才能擄獲妹妹的芳心吧?如果沒有雷朔,他都要以為韻兒這輩子只想和藥草送做堆了!

  他們想做什麼,阻止他麼?雷朔潛沉凝眉,戒慎以對。

  不錯,沉得住氣!秦嘯日讚賞一笑。

  「我就不拐彎抹角,直說來意了。你至少得給我聘禮,才好把我妹妹娶走,對吧?」

  在場惟獨只能用眼睛說話的人兒,拋出一記怒瞪。

  大哥在胡扯什麼啊?不是應該救她麼!

  雷朔先是一愣,隨之會意過來,對他們的敵意逐漸收斂。

  「只要我辦得到,你儘管提。」

  嘿,夠大方!秦嘯日是愈來愈欣賞這個「妹婿」了!

  「念在我們即將成為親戚,秦某要的不多,只要兩樣。第一樣,乾坤山的藥材必須供應給秦家藥鋪,採藥的人每回上山,你也得派人確保他們安全。」秦嘯日不改商人在商言商的本性。

  「可以。」雷朔應允得毫不猶豫。「第二樣?」

  欸欸欸!他們把她當成什麼,竟然藉她談起交易來?喜韻憤怒得渾身血氣都要逆流了!

  「第二樣,跟你借乾坤山的『聖物』來看看。」人,總是有好奇心嘛!

  不愧是親兄妹,開口閉口都跟聖物沾上邊,雷朔更加確定他們的血緣關係。

  喜韻則是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大哥白提了,她用盡方法也無法讓雷朔說出聖物所在,乾坤山的聖物說不定真只是個傳說。

  「送給你也行!」

  誰料,就見雷朔解下掛在馬鞍上的竹器拋給大哥,她立刻瞠直了眼。

  秦嘯日打開竹筒,看見裡頭盛裝的「聖物」,眼神立刻流露出了然之色。

  「成交了,『妹婿』!」秦嘯日一派自若,轉而對妹妹道:「難得見你這麼柔順,一句話都沒抗議,看來你對這樁婚事沒有意見,你開心就好。穆鷹那邊我會處理,不用擔心。為兄有空會到乾坤寨探望你,記得好好善待妹婿啊!」

  語畢,他雙腿瀟灑一夾,座騎往來時路回奔,莫言也策馬隨之離去。

  可惡!她又被大哥「賣」了!

  什麼嘛,有武功修為的人居然看不出她有口難言的苦衷,還叫她「好好善待妹婿」,她是哪裡對不起雷朔了?哼,胳膊往外彎的臭大哥!

  喜韻氣得想擰眉都沒辦法。

  她心中這麼咒罵的同時,雷朔突然抱她下馬來到一棵大樹後,接下來的動作簡直敦她又羞又怒得幾乎吐血,他、他、他居然翻開她的衣袖、撩起她的裙子、拉高她的褲管!

  乘人之危的大--色--狼!

  對她燃燒著火光的怒眸無動於哀的雷朔,在她手腳發現幾處癒合結痂的傷疤,確定傷勢無礙,深埋在赤瞳中的不安才逐一散去。

  「混帳雷朔,還不解開我的穴--」

  這回,喜韻聽見自己的聲音,表示穴道已經被他解開了,正想繼續破口大罵,卻忽地被緊緊攬入一雙鐵臂間。

  「以後沒有我的陪伴,不准再到山裡去。」雷朔在她頭頂悶聲嗄道。他知道她怕狼、怕痛、怕冷,他不會有機會再讓她到山裡冒險!

  「你……」

  喜韻臉頰被迫緊貼他的胸膛,聽見他急如擂鼓的心跳,他的聲音恐慌似地隱隱發顫,她本有一連串的連珠炮打算轟擊,卻突然硬生生卡在喉嚨,心頭彷彿也有什麼隨他的恐慌融化了,溢滿了整個胸口。

  這樣的擁抱,不知怎麼的,讓她好想哭。

  是,她多想肆無忌憚地擁有他深情的擁抱,但是,這終歸是奢侈的希冀,她不懂大哥為何這麼做,雷朔的心裡並沒有她呀……

  「你擄人劫親,就為了告訴我這個?」她說話的聲音帶些鼻音。

  「不,」雷朔微微拉開彼此,雙手沒有離開她肩頭,赤眸緊睇眼前就算離去也不曾在他心中磨滅的嬌顏。「端木大夫要我帶你回山寨,他決定把醫術傳給你。」

  提在半空中的心霎時墜地,喜韻垂眸黯道:「我沒興趣。你如果說完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不,還有。你沒有履行給通兒的承諾,通兒一直在找你。」

  「麻煩你告訴他,將芹菜連莖帶葉插植於硃砂墨中,過幾日就會變成暗紅色。可以放開我了吧?」

  「小祿說你有幾株藥草苗株沒帶走。」

  柳眉憤憤一掀,喜韻惱怒地掄起粉拳出氣,捶打他胸膛。

  「你要是不喜歡我的話就放手,不要拿這些借口來招惹我好不好!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嫁給穆鷹,你為什麼要出現、為什麼要出現!這樣對我很不公平,你知不知道!因為我喜歡你,喜歡你呀……」

  她用盡力氣捶打他,最後挫敗地趴在他胸前低泣,傾訴他的不公、他的自私。

  啜泣聲揪疼了雷朔的心,卻又感到欣喜若狂,他無聲地收緊雙臂。

  「放開我……」她掙扎。

  「我永遠不會放手!」他堅定道。

  「何必呢?我不會以失身於你的理由來綁住你、要你心不甘情不願收留我,你既然不喜歡我--」

  「我沒有心不甘情不願!」他有些輕惱地打斷她的話。

  她一怔。難道……

  「你喜歡我?」

  雷朔剛勁黝黑的側臉微微泛紅,他點點頭。

  喜韻的心猛然跳漏一拍,理智卻依然告訴她沒有這回事,悶悶說道:

  「我才不信!你都不當我是朋友了,怎麼可能喜歡我?」她可沒忘酒醉那夜,他還搖頭否認。

  「因為當你是我的女人,否則那夜就不會進你的寢房。」

  「你從那時起喜歡我的?」心,又跳快了幾拍;臉,也熱烘烘的。

  他搖頭糾正。「在清風鎮,你要求我負責時起。」

  微醺的竊喜在喜韻心頭釀成溫醇的醉意。「所以無論那一夜有沒有發生什麼,你都……」

  「我都要定你!」

  「那又為什麼趕我走?」害她流了多少眼淚,他知不知道!

  「因為我只是個山賊,自認配不上你,可是我後悔了。」

  在清風鎮時,他訝異她竟無恐於他回異於常人的相貌,對她便興起一股莫名悸動,因此才會跟蹤大膽上山的她,從山狼口中救下她。

  後來,她的一顰一笑、毫不矯柔造作的風情、罵人溜如行雲流水的瞻色,正在令他被這與眾不同的女人深深吸引,即使明知她別有目的,他也無法克制自己早已深陷的心,尤其當得知她就要嫁給別的男人時,他嫉妒得幾乎發狂!

  於是,他來搶回她,搶回第一眼就注定屬於他的女人!即便這個女人在乎的只有聖物,即便得不到她的心,即便這麼做會造成她的怨懟,他只想自私一回。

  如今知道她心中存在與他相同的心意,他二十年來首度對蒼天無怨,老天爺這回並沒有遺棄他,沒有剝奪他想守護的人。

  雷朔滿腔的激昂化作行動,他俯下頭想吻住這個折磨他好些時日的小妮子,卻被她躲開--

  他的雙眉不悅地攢起,壓抑地收回雙手,冷聲問:

  「為什麼?」他們兩情相悅不是嗎?她為何逃避他?

  「我愛的是你這個人,根本無關乎你是何種身份,不過我承認我驕縱任性、一點虧都不能吃,如果你無法把你的愛忠實於我一人,你還是放我走吧。」

  與其吃醋傷心,她寧願把分隔兩地的痛留給自己,也好過眼睜睜看他對其他女人好!

  「我從未說過會有別的女人來跟你分享丈夫!」雖然納悶她何出此言,但雷朔仍然因她的吃味,感到無以復加的自豪。

  喜韻瞟了他一眼。

  「你沒有說,而是早就做了!」還裝作一臉無辜樣!

  「說清楚。」雷朔皺眉。這下不得不釐清破壞他們感情的原因了。

  「你救回的病美人不就是了?在她面前,你如果看得見自己的表情,就會發現你的目光有多憐惜!」而她,好嫉妒好嫉妒,嫉妒到呼吸窒悶得都要撐不下去了!

  他救回的病美人……

  雷朔先是輕哂,眉眼間接著浮現冷鷙。

  「她是我失散的妹妹君兒。打聽多年,我終於在邊關一家富戶找到她,她在那裡為奴,主人夫婦之苛毒讓她吃盡苦頭。我教訓了那對喪盡天良的夫婦一頓,把她帶回山寨。」要是他更努力打聽君兒的下落,君兒也許就不會遭受那麼多苦……

  喜韻心頭一凜。

  天呀,那少女的傷是這樣來的?!她可以想見那少女過得有多不堪……

  從雷朔緊握的拳頭,她能感受到他心痛似絞的自責,心兒也跟著揪疼了。

  「你並不知情,不能怪你,所幸你救回君兒了,不是麼?」她輕握他的手,安慰道。

  雷朔凝視眼前這個看似任性嬌蠻、實則心軟善良的女子,他反手一個收勢將她帶入懷中,情難自禁吻住這個令他動容的人兒--

  一吻過後,喜韻紼紅著俏臉埋入他寬厚的胸膛,任他愛憐地撫摸她的發,內心同樣怦然欣喜。他只愛她呵!

  「那個男人是誰,這樣吻過你麼?」她不吃醋了,但雷朔的還沒解決。

  「哪個男人?」喜韻慵懶地問。賴在雷朔懷裡的感覺真好!

  「到山寨接你的男人。」

  「喔,你說莫言呀?莫言是我大哥的貼身護衛,對我非常好唷,我們從小就認識,可是莫言不曾吻我。」她抬眼偷覷他面頰因咬牙而微抽,靈黠的嘴角彎起貓兒偷了腥般的得意,又馬上悄悄藏起來。

  嘿,逗他也很好玩吶!

  「你的表情好像很落寞、很可惜?」雷朔很不是滋味。

  「有麼?我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女子沒有吻過我,而感到落寞或可惜啊。」她呵呵笑開來。

  又是一個扮成男裝的女人?!這年頭盛行女扮男裝麼?

  雷朔明白自己又被喜韻整了一回,不過正因為是她,他也甘之如飴了。

  「喜兒,你願不願意當我的押寨夫人?即使只有粗茶淡飯、布衣簡裙、青山綠水為伴?」雖然秦嘯日已經把喜兒許配給他了,但他還是想親耳聽她說出允肯。

  「只是壓寨夫人麼?狐仙夫人的派頭聽起來也挺不賴的!」喜韻輕綻一笑。

  「你知道了?」

  「你是不是都在夜晚才去劫富濟貧、濟弱扶傾?連教訓那對虐待君兒的夫婦,也是在夜裡?」她不答反問。

  他點頭,有些許訝異。

  「你不知道你的髮色在月光下近乎全銀吧,但是眼瞳反而較為深暗,看不太出來是赤紅色的,你從狼群口中救了我那夜,我就這麼猜想囉!我就說嘛,你是個好人!怎麼樣,當受人景仰的狐仙,滋味如何?」

  「我只是看不慣欺壓老百姓的人。」說來很矛盾,他被人們賦予的身份,一個窮兇惡極,一個卻嫉惡如仇,都是他,也都不是他。

  「欸,這麼謙虛,我還想多聽聽你的豐功偉業呢!」

  「我是個平凡人,只想過平凡的日子、娶妻生子、與你白頭偕老,你願意跟我回山寨麼?」心思差點被這個小女人拐走,繞回來!

  「我一鑽進藥草堆或本草書,就會忘了時辰,沒關係麼?」

  「只要不忘記丈夫,我可以接受。」

  「栽植藥草弄得滿身泥也沒關係?」

  他搖頭。

  「我不會女紅、不會燒飯、琴棋書畫中也有三樣不會,都沒關係?」

  「做你自己就好。」

  「好像很令人動心。」

  「只是動心?」

  「先把聖物拿給我看看。」她可沒那麼好打發。

  「是山泉。」雷朔輕歎。往好的方面想,她方才一見他沒有劈頭就問聖物,他心裡也平衡多了。「藥草因水而生,用在人身上當然可治病;萬物依靠水,才能絕 處逢生、欣欣向榮;用泉水冷煉刀劍,因為流動的活泉裡有苔蘚,刀劍之身便會因苔蘚的附著而呈青色,以致於能發出有如青龍的青色劍氣。」

  「聖物就是泉水?」這麼說好像有道理。「你不是說你不知道?」

  「看見小祿替你的藥草澆溉、以及與端木大夫談話時想到的,後來又用泉水試著打了一把刀,確實會有少許青苔殘留於刀身。」先前的確不知。

  「真是的,害我找這麼久!原來道理這麼簡單,我怎麼沒想到呢!」她恍然大悟地拍額。

  「喜兒,嫁給我。」

  「珍奇藥草能在乾坤山生長,會不會是因為泉水跟別處有所不同--唔……」

  雷朔乾脆吻住那張不專心的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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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房花燭夜

  蠟炬凝堆,急促激盪的情欲余焰也逐漸偃息。

  喜韻嬌喘連連,半張的朱唇和裸裎的香肩透著瀅瀅晶亮的薄汗,回憶方才經歷的歡愛,忍不住羞澀地脫口呻吟,整個人窘得埋入被窩中。

  書上所言男女共赴巫山雲雨之事,原來就是這樣,感覺是那麼的濕熱、飽滿、銷魂……實際情況跟春宮書裡寫的有出入嘛!

  哎唷,別想了,好羞人、好羞人……

  雷朔聽見她的呻吟,大手掀開她覆住頭顱的薄被,端詳她紅透的小臉。

  「還疼?」

  他關心的問句,讓喜韻回想起歡愛時暫且擱置一旁的疑惑,準備興師問罪。

  她側身瞪眼與他面對面,瞥見他赤裸精壯的黝黑身軀毫無遮掩,全身佈滿汗水的肌肉因饜足而放鬆,方才教她又是疼痛又是歡愉的男性不再氣勢凌人,她羞得別開眼,面紅耳赤地躺回原位。

  「你之前說第一次……會比較痛,要我忍耐,是什麼意思?」很可疑,相當可疑!

  「字面上的意思。」

  「可是我們明明已經……好呀,你又騙我!」她氣得齜牙咧嘴。

  「你用字遣詞有問題,我從未騙過你。」小騙子是誰,相信大家都清楚。

  「才怪,你就是騙我!你說過我身子該看的你都看過了!」

  「不該看的我沒看。」

  「你還說我們睡在一起!」

  「睡著了能做什麼?」

  「你你你--」她詞窮到只擠得出一個「你」字。

  「是你誤會了。」

  他的一句話,頓時讓理直氣壯的人像洩了氣的皮球。

  好,這回算她吃癟,誰教她問盡聖物,就是沒把這件事問清楚!

  喜韻懊惱地噘嘴,索性背過身不理他,一隻厚實的大掌突然探入被子繞到她胸前,挑弄她依然青澀的嬌軀,熱燙的身軀也貼上她的美背。

  「你放手啦!別亂摸--」可惡,他一碰她,她的腦筋就會停擺,連生氣都被打斷!

  「我要你,喜兒。」

  瘩啞的溫醇嗓音在她耳根響起,熱哄哄的唇隨之挑逗吮吻她小巧的耳窩。他沒有改變喚她的方式,因為這個名字屬於他,屬於乾坤寨。

  不會吧,他現在又要?她體內有如驚濤駭浪的情潮尚未褪去,承受得了再來一回麼?抗議抗議!

  「你方才要過了……」感覺身後熱燙的欲望再度擎起,她羞得話聲戛然而止。

  「之前欠我的,要一次補足很難。」

  什麼意思?

  來不及問出口,她就被扳回身,純然陽剛的男性氣息覆蓋而下,重新品嚐她的甜美,掀起波瀾萬丈的情欲。

  雷朔在她胴體每一寸的侵略與挺進,都讓她沒有機會再開口說話,春情蕩漾的房內,只聞錯落不一的粗喘與嬌吟……

  繞了一大圈,秦喜韻終究是嫁人了,且是嫁給她所愛的人!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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