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翊

第四九章

　　病房裡的氣氛伴隨著她的這句問話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連一直在旁邊興致勃勃湊熱鬧的莫爸爸都有些坐不住了，偷偷附身在莫闌耳邊問道：「閨女，我看你跟這個顧醫師關係不一般，老實告訴爸爸，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沒有的事兒，我說爸，你怎麼跟個小姑娘似的這麼八卦。」莫闌的手一頓，嘴裡雖然是在嫌棄自家爸爸，心跳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劇烈起來了。她把最後一點果皮削下來，然後把蘋果塞進爸爸的手裡，「好了好了，趕緊吃你的蘋果吧。」

　　那邊顧謁迷看到她的舉動，眼底笑意漸濃。他抬眼，看著面前的小護士，聲音裡沒什麼起伏的回答：「現在是上班時間，不適合討論與工作無關的問題。」

　　語氣明明是一貫的清冷，卻莫名的讓莫闌覺得很有距離感，就像那天在手術室門口，他跟別人說話的時候一樣。

　　可是，在自己的面前，他從來都不會這樣。

　　在自己的面前，他永遠都在好脾氣的遷就著自己，從來……都沒有露出過半點不耐煩或是淡漠的神色。

　　莫闌看著顧謁迷乾淨精緻的眉眼，突然就覺得有些晃神。

　　下一秒，卻突然看到他皺了皺眉頭，俯下身來一邊從自己的手裡把水果刀拿走，一邊有些無奈的說：「蘋果都削完了還拿著水果刀，萬一割到手怎麼辦？」

　　說完之後，顧謁迷神色無比自然的把水果刀拿過去洗乾淨，放在一邊的茶几上，然後轉身，走過來揉了揉莫闌的頭髮：「去工作了，晚上要不要送你回家？」

　　「……不用啦，我自己回去就好。」莫闌趕緊搖頭。

　　「唔……也好，我一會兒忙起來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那你路上小心點。」顧謁迷笑了笑，跟旁邊的莫爸爸又打了個招呼，然後走出了病房。

　　莫闌看著他的背影恍了好一會兒神，才終於被身邊正在幫爸爸量體溫的護士不怎麼友善的眼神喚回神來。

　　莫名的覺得氣氛有點尷尬，莫闌也不知道該幹什麼，只好低下頭假裝玩手機，沒翻幾下微博就看到白玉蘿蔔剛發了新微博，說會去參加今晚暗裡著迷的新劇YY發佈會。

　　「嗯，體溫跟血壓都正常，保持心情愉悅，好好配合治療，應該沒什麼大問題。」護士下了總結臺詞，開始收拾工具，眼神卻依然沒從莫闌身上離開。

　　「呃……謝謝你啊。」莫闌思考了一下，還是有些尷尬的開口向她道謝。

　　「道謝就不用了，不過……」那個護士把東西收拾好，看著莫闌的眼神裡帶了幾分探究，「你是顧醫師的什麼人？」

　　莫闌愣了一下，非常誠實的回答：「朋友。」

　　其實她是想回答我是暗裡著迷的腦殘粉來著……

　　護士有些狐疑的看著她，似乎是不太相信的反問了一句：「只是朋友，不是女朋友？」

　　莫闌囧：「只是朋友，不是女朋友。」

　　護士又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看得莫闌莫名的心虛，後來因為查房時間限制，儘管很不甘心，她還是推著病歷車離開了。

　　大概到了下午六點多的時候，謝婉帶著煲好的參湯來病房跟莫闌換班了，莫闌把圍巾和帽子都戴好，又囑咐了幾句，剛要走的時候，爸爸突然叫住了她，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寶寶，我覺得那個顧醫師人挺好的。」

　　旁邊正在小心翼翼把參湯從保溫杯裡倒出來的謝婉聽到這句話，動作頓了一下，然後她想了想，有些語重心長的說道：「嗯，小夥子人長得好，看起來也挺踏實上進的，小闌都二十四了，也是時候找個男朋友收收心了。」

　　在接下來的五分鐘裡，絲毫沒給莫闌插嘴的機會，兩個人這麼一來一去之間，就已經儼然一副把自己女兒的婚姻大事商定下來了的模樣。

阡翊

第五十章

　　現在已經是二月份的立春時節，南京前段時間紛紛揚揚的大雪也已停歇，但是道路上仍然是一片沉寂之感，春寒料峭，枝椏乾枯，景色仍然是頹廢而冷清。

　　天色漸深，路上的行人三三兩兩，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悠閒愜意。莫闌把圍巾往脖子上拉了拉，走進了地鐵站。

　　南京二號線的地鐵，向來是人滿為患，莫闌站在人群裡，安靜的等待著五分鐘之後的下一班地鐵。

　　她手裡抱著一杯珍珠奶茶，有些無聊的把紙杯來回晃蕩，紙杯裡的黑色珍珠也隨著她的動作晃動起來，在奶白色的液體裡遊來遊去。莫闌看著看著，突然就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一個晚上，自己跟容夏夏在這班地鐵上語氣興奮的討論著還沒有接新的暗裡著迷。

　　那個時候，他是暗裡著迷，是網配圈低調的令人髮指的神級CV，是她的本命。

　　不是顧謁迷，不是朋友，也不是……她喜歡的人。

　　從紙杯裡吸出來一顆珍珠，莫闌含在嘴裡剛咬了一口，不知道為什麼，又想到了那天去聽演奏會的時候。那天，她也是站在這裡，只是身邊多了一個人。

　　那個人在旁邊的奶茶店給她買了一杯珍珠奶茶暖手，似乎很篤定她會喜歡。地鐵上，他不動聲色的側過身去，為她圈出一方自由空間，隔斷了週邊所有的人。

　　沉浸在那天的記憶裡，莫闌眯了眯眼，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幸福。

　　因為……暗裡著迷很遠，而顧謁迷很近。

　　回到家裡的時候，正好是七點過一刻。新劇《江山雪》的YY發佈會是在晚上七點半開始，不過莫闌並不著急，因為她知道顧謁迷至少要到八點多才會下班。

　　大概七點半多一點的時候，莫闌登錄YY，輸入頻道號進入了大廳。此時的線上人數已經達到兩萬，並且仍然在不斷增長著。

　　莫闌一隻手托在下巴上，看到左下角的線上人數那裡名字全是整齊的「暗裡著迷腦殘粉1號」、「暗裡著迷腦殘粉2號」，「暗裡著迷腦殘粉3號」……看了一會兒，似乎是覺得很好玩，作為暗裡著迷四年的腦殘粉，莫闌也緊跟其後，把YY名字改成了「暗裡著迷腦殘粉21008號」。

　　沒等多久，主持人就上麥了。今天的主持人名字叫幻月霜霜，在古風圈裡也算是一個炙手可熱的金牌主持。

　　「大家好，歡迎大家來參加全二期古風言情廣播劇《江山雪》的YY發佈會，我是主持人幻月，在今天的發佈會上呢，我們會為大家奉上《江山雪》的劇情歌和全預告，主役方面我們請到了暗裡著迷SAMA和清商大大，神秘來賓嘛，一個是小蘿蔔，這個他自己之前就已經按耐不住的在微博上爆料過了，還有一個嘛……暫時保密。」

　　幻月霜霜的聲音很清麗，很平易近人。是那種聽起來讓人覺得很舒服，並且毫無攻擊力的聲音，很適合做主持人或主播之類的職業。耳機裡，她清咳了一聲，然後語氣有些興奮的開口：「好啦，那麼現在，大家準備好，我們先一起來聽一下《江山雪》的預告吧，話說幻月也是第一次聽到成品，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莫闌輕輕的呼出一口氣，因為《江山雪》就是她的作品，所以她對劇情已經爛熟於心，不過……還是很期待，能夠在廣播劇中聽到暗裡著迷的聲音。

　　說起來，在暗裡著迷退圈的那段時間裡，耳朵很是寂寞的莫闌也曾經試圖去找了一些其他CV的作品來聽，可是卻都靜不下心來，也聽不進去。並不是因為那些CV的聲音不夠好聽不夠抓耳朵，而是……她有點無奈的發現，就像是被下了蠱，竟然只有那個人的聲音才能治癒她。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一件挺可怕的事情，而她卻甘之如飴。

　　耳機裡，一陣悠揚的笛聲傳來，隱隱帶著幾分愛而不得的傷懷，莫闌閉上了眼睛，安靜的將自己置身於聲音的二次元空間之中。

阡翊

第五一章

　　暮春時節，海棠花開滿一樹，微風拂過，抖落萬頃春光。南詔國宰相之女齊晏受邀參加皇三公主的及笄宴會，席間，她偷偷溜出去閒逛，待走到錦鯉池之時，卻突然聽到陣陣鞭聲，一下一下劃破夜空，清晰的有些殘忍。

　　她偷偷繞過去躲在假山後，原是一群人正在鞭笞一個白衣少年。少年黑髮如墨，面容清冷，他跪在地上一言不發，身上衣衫已經被鮮血染盡，眉目卻是不卑不亢氣質高華。

　　齊晏有些驚訝的看著這血腥的一幕，瞪大了眼睛半晌都說不出話來，許是覺得她的表情太過好笑，少年朝她看了一眼，唇角竟勾起一抹笑來。

　　後來，齊晏跑出去攔下了那群人。

　　人群散後，少年從地上站起來，還不忘拂去衣衫上的灰塵，看都沒看齊晏一眼，就轉身離去。

　　身後的少女有些氣不過的喊了一聲：「喂，好歹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吧？」

　　「我叫容澈。」白衣少年淡淡開口，神色淡漠。

　　那是齊晏第一次遇見容澈，那一晚她才知道，原來在偌大的南詔國裡，竟然還藏著這麼一個地位卑微到連太監宮女都可以隨意欺辱的皇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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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房內，少女執白子，少年執黑子，兩人中間擺著一架棋盤，正在對弈。

　　少女手中執白子，來來回回換了好幾個地方，都拿不定主意到底該放在哪裡。對面的少年看著她，眼裡無奈之色一閃而過：「落子無悔，你這棋放下，就不能再改變主意了。」

　　少女卻不理他，仍是我行我素，過了一會兒，她偷偷抬眼，佯裝漫不經心的問道：「容澈，六皇子今日剛迎娶了正妃，是護國大將軍的麼女。」

　　「嗯，所以呢？」

　　「……所以，你打算什麼時候娶妃？」

　　少年正在布黑子的手指停頓了一下，然後，他抬起頭看著眼前的明豔少女，神色很是淡漠：「你以為，會有哪家的千金願意嫁給我嗎？」

　　齊晏愣了一下，張了張嘴，還沒開口，臉頰就已微紅：「那……我嫁給你，好不好？」

　　卻見少年神情冷了幾分，垂眼望著面前的一盤殘局，口吻淡漠：「宰相獨女，容澈不敢高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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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元九六零年，昭歷年間，秋。慶煥帝駕崩，皇七子容澈繼位。世人終於明白，原來，慶煥帝是用這種方式，安穩的將自己最寵愛的這個兒子一手送上了皇位。

　　同年，當朝宰相齊修因通敵叛國之罪，上上下下滿門抄斬，獨獨留下了府中獨女。

　　一紙詔書，本該淪為階下囚的齊晏被八抬大轎紅妝十裡，風風光光迎進宮中封為貴妃。

　　洞房之中，鴛鴦泣血，紅燭垂淚，少女一把掀了喜帕，口吻怨毒：「容澈，總有一天我要親手殺了你，拿你的血……祭我父親在天之靈！」

　　少年黑髮如瀑，一身喜服，眉眼間卻俱是清冷，毫無喜色：「你不是說過……要嫁給我的麼？」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齊晏以為自己已經沒有眼淚，可是看著容澈那副清冷眉眼，眼眶還是紅了起來。

　　少年卻只是沉默，半晌，他脫下喜服，置於地上，然後躺了上去：「齊修貪贓枉法，通敵叛國，一樁樁一件件，全都是死罪，我不可能視而不見。」

　　他安靜的臥於床下，背對著齊晏，眼神在無人之際終於變得黯淡：「阿晏……你若是恨我，便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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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皇登基，天下大赦。

　　封後大典之上，文武百官之前，新皇不知是聽聞了什麼消息，竟然拋下皇后、拋下群臣，行色匆忙的從大典之上跑了出去。

　　未央宮中，新晉貴妃似乎正在夢魘之中，面色蒼白，渾身冷汗，口吻淒哀：「父親……不是這樣的……我不喜歡他、我不喜歡他……」

　　容澈一路跑進來，連頭上的旒冕金冠掉到了地上都絲毫不覺，他走近，踩入了一地琉璃碎片中，小心翼翼的將少女抱在懷裡：「阿晏……別怕，沒事的，有我在，沒事的。」

　　少女的面容漸漸安穩，而容澈只是收緊了手臂，動作溫柔的她眼上印下一吻，他開口，竟是難得的溫柔，「如果有地獄，就讓我來下。如果有罪業，就讓我來受。」

阡翊

第五二章

　　一年後，齊貴妃順利產下一名小公主。三日之後，小公主于繈褓中夭折。

　　容澈站在未央宮中，齊晏在層層白紗之後，懷中抱著小公主已經冷卻了的屍身。

　　容澈抿唇，埋在寬袖之下的手掌緊握成拳，半晌，又有些無力的鬆開，他開口，語氣裡是隱忍的溫柔：「阿晏……我們還會再有一個孩子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齊晏放下手中屍身，緩緩地轉身，穿過層層白紗朝他走過來。她走近看著他，眼神很是疲憊，她說：「容澈，我累了，不想再跟你置氣了。」

　　容澈定定的看著她，向來清冷的眉眼裡剎那間冰消雪融，春暖花開，好看的不可思議。

　　次年，罪臣齊修之女齊晏無家族無子嗣，卻一舉封後，寵冠六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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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鋪天蓋地的大火，火舌舔舐著南詔國宮闈之內的每一寸土地。宮人驚慌失措，四散逃離，整座皇宮屍橫遍地，哀鴻遍野。

　　而容澈只是安靜的坐在沉心殿內，為自己斟滿了一杯酒。

　　遠處，有環佩叮噹之聲傳來，殿門被推開，容澈淡淡的笑了一下，連頭都沒抬：「朕的皇后來了。」

　　齊晏的腳步微微停滯了一下，這麼多年來，這還是容澈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稱為朕。

　　「今日容澈無子無女，國破家亡，烈焰焚身。皇后……可滿意了？」容澈抬頭，眉眼俱如初見時清冷高華，語氣很平靜，竟然還隱隱的攜了幾分溫柔。

　　齊晏猛地抬頭看他，眼底是一片不可置信：「你……都知道？」

　　卻見容澈不慌不忙的仰頭飲下一盞烈酒，唇角勾起一絲溫柔笑意：「不知皇后指的，是你親手摔死小公主，還是暗地裡串通雲國世子，密謀叛國呢？」

　　「喀嚓」一聲，是齊晏手中白玉杯落到地上摔得粉碎的聲音。她開口，聲音尖銳鋒利：「你既然都知道，為什麼不一早就殺了我？」

　　容澈不語，視線望向擺在面前的那盤已然佈滿灰塵的殘局，突然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因為……我總以為你會回頭，總以為……你狠不下心這麼對我。」

　　「是我太一廂情願。」容澈抬起頭來看著齊晏，面前女子妝容明豔，傾國傾城，恍惚間與那年暮春時節的黃衫少女相互重疊。那年，她站在一樹海棠之下，明眸皓齒，皺著眉頭語氣兇悍的讓那些人住手，明麗之色將那一樹海棠都比了下去。

　　齊晏渾身發冷，定定的望著他，突然覺得，即使這麼多年朝夕相伴，但是自己，好像從來都沒有讀懂過眼前的這個弱冠少年。

　　火勢蔓延的越來越大，沉心殿外，雕樑畫柱盡數沒於灰燼，隱於塵土。哭聲、哀號聲越來越遠，儼然已成一座死城。

　　容澈輕笑，飲下最後一杯酒：「落子無悔。皇后，你該走了。」

　　「落子無悔……」齊晏怔怔開口，眼神朦朧而溫柔。半山，她的唇畔突然彎出一個笑容來，神態之間竟是這些年來罕見的天真明豔：「容澈，你跟我下了這麼多次棋，難道不知道我最愛耍賴嗎？今天，我偏偏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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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元九八零年，南詔國宮殿毀於一場大火，國破人亡。帝后同薨於沉心殿中，焚為焦屍，仍自相擁。

　　在這部廣播劇的預告中，只採用了其中的幾個重要場景，手法有點像電影蒙太奇，將不同的鏡頭重疊、剪接、拼接在了一起。

　　故事的最初，是那年暮春時節的錦鯉池，白衣少年轉過頭來，音色清冷高華，如天山上終年不化的冰雪，又似池中安靜綻放的一朵青蓮，優雅而淡漠。

　　他開口，口吻清淡：「我叫容澈。」

　　婚房之中，少女歇斯底里眼神怨毒，而他輕聲開口，一貫清冷的口吻卻隱隱的帶了幾分淒涼，他問：「你不是說過……要嫁給我的麼？」

　　未央宮內，他小心翼翼的將少女抱在懷中，語氣中卻攜了幾分觸目驚心的溫柔，猶如地府中的勾魂豔鬼，他說：「如果有地獄，就讓我來下。如果有罪業，就讓我來受。」

　　最後……熊熊烈火中，他獨坐於沉心殿內，聲音清晰的在一室寂靜中響起來，帶著些許自嘲，清冷的如同出塵脫俗的僧人，卻又溫柔的讓人聯想到寒冬臘月裡風中搖曳的一盞微弱燭火：「因為……我總以為你會回頭，總以為……你狠不下心這麼對我。」

　　莫闌聽到暗裡著迷隱忍溫柔的聲音帶著絲絲沙啞的響起來，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果然……只有他的聲音，可以將人物詮釋到只聽聲音就能浮現出畫面的地步。

　　終於，一切都安靜了下來，沒有背景樂，沒有音效，只剩下絲絲若有似無的火苗還在跳躍，音響裡一片靜默。

　　就在這個時候，暗裡著迷好聽到有些不真實的聲音穿過所有沉默，清晰的落在一室寂靜裡。

　　聲音泠泠如玉，沉靜如水，倒映在這微涼月色中，絕望中帶著點點愛悅，似乎終於在這渾濁塵世間找到了一個出口，語氣裡甚至帶了幾分溫融天真。

　　他說：「阿晏，我累了，帶我回家吧。」

　　有些清淡的尾音漸漸消失，幾乎就在他尾音消失的那一刻，一聲巨響響起，整座沉心殿終於坍塌覆滅。

　　那陣悠揚婉轉的笛聲伴隨著花葬的歌聲低低響起，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乞與點酥娘。自作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萬裡歸來年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耳機裡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公屏也是一片安靜。

　　半晌，公屏上終於出現了第一行字。

　　「完蛋……被虐哭了……」

　　隨即，迅速的出現了第二行、第三行、越來越多的回復。

　　「竟然又是BE，編劇大大你站出來我保證不打死你（心碎）（心碎）」

　　「清冷深情音也好合適啊，還是想感歎一句這個世界上為啥會有聲音這麼好聽的人T^T」

　　「我有預感……我會把這部劇的臺詞一句一句的剪下來然後迴圈到死的（咬手帕）」

　　隨著大家的熱情回復，主持人幻月霜霜也開始回過神來：「咳咳……話說，新劇真的好虐，不過虐的好帶感啊。關於編劇……難道你們不知道，暗裡著迷SAMA複出之後接的兩部劇，全都是一個叫夜闌珊的妹子寫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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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章

　　莫闌聽到「夜闌珊」那三個字的瞬間，莫名的尷尬了一下，尷尬完才發現……自己現在的名字是「暗裡著迷腦殘粉21008號」，暫時還很安全，於是立刻又鬆了一口氣。

　　公屏上再次掀起了一輪話題的高潮。

　　「主持你為什麼要說出來（揮手再見）我一直都選擇性無視夜闌珊來著（揮手再見）」

　　「如果迷大真的喜歡她，我也會跟著接受的。有時候覺得一些粉有點過了，你只是一個粉絲，請擺正自己的位置行麼？別搞得你跟他女朋友一樣。」

　　「話說……你們這麼激動幹嘛，男神只是跟夜闌珊關係不錯，又沒有公開說已經在一起了QVQ」

　　「反正我不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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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邊幻月霜霜似乎是覺得場面有些失控，輕咳了一聲，趕緊開口將大家引回正題：「咳咳，好啦好啦，大家都淡定一點。那麼接下來，我們先請青商同學上麥來討論一下《江山雪》這部劇吧。」

　　說到青商……莫闌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在腦海中搜索了一下，立刻就想到了九霄劇組在南京大排檔聚餐的那次，那個留著平頭氣質幹練的男人。

　　「各位晚上好，好久不見了，我是青商。」

　　清朗悅耳的聲音響起來，可少年可青年，是網配圈裡現在炙手可熱的一個好聲音。

　　粉絲們聽到青商的聲音，紛紛回過神來，終於轉移了之前那個有點火藥味的話題。

　　「終於等到你了！」

　　「青商大大我等你等的好苦，你最近不接新不填坑，連微博都不發了……」

　　青商看到公屏上的一片抱怨，似乎是有點抱歉的開口解釋了一下：「那啥，最近公司事兒比較多，連著加了三天班，實在是沒空發微博，正好今天閑下來了，接到邀請說是《江山雪》的YY發佈會，我就上來看看你們。」

　　幻月霜霜聽到他的抱歉，趕緊跟著出來打圓場：「大家也別怪他了，青商上個禮拜重感冒來著，最近才好的。」她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似乎是覺得這個話題有點私人，於是又開始聊劇，「嗯……那麼現在，青商同學，我們先來說說《江山雪》這部劇吧，話說，在這部單男主的廣播劇裡，你配的是哪個角色呢？」

　　耳機裡幻月霜霜雖然已經開始聊廣播劇，不過，大部分的人都和莫闌一樣，思緒還停留在剛剛幻月霜霜的那句「青商上個禮拜重感冒來著，最近才好的」上面。

　　不管怎麼聽……都覺得這句話……似乎、好像、大概，有一點親密，不像是普通朋友之間會用的語氣。

　　這兩個人之間……應該……有點兒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

　　莫闌正在心裡YY著，而耳機裡，青商已經開始回答幻月霜霜的問題：「嗯……說到《江山雪》，我在這裡面一共配了三個角色，一個是雲國世子，一個是老皇帝，還有一個……是太監。精分到這個地步，真的覺得自己也是蠻拼的。」

　　莫闌聽到他的回答，瞬間就囧了一下。

　　青商的聲音是屬於清朗偏華麗那種類型的，而他厲害就厲害在，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變換自己的聲線，從少年音到青年音甚至是老年音，他都可以駕馭得了，音域十分寬廣。在網配圈裡，最常見的是青年音，卻稀缺的是老年音。所以，在有些劇組找不到老年音或少年音的時候，通常都會去求青商救場。

　　莫闌一隻手拖著下巴，把耳機的音量調了調，突然就想起，很久之前，暗裡著迷在他發佈的第一部廣播劇《難賦深情》裡面，曾經一個人配了四個角色。角色跨度從小男孩到耄耋老翁，無一不是駕輕就熟信手拈來。然而，其中的辛苦也是顯而易見。莫闌記得，後來，暗裡著迷的嗓子就啞了一段時間。

　　也許，這就是為什麼他們的聲音可以被人記住直到現在，而其他的一些CV早已被人遺忘的原因。

　　付出與回報，在大部分情況下，往往都是成正比的。

　　突然就抿起唇來笑了笑，莫闌心情很好的繼續聽耳機裡他們的聊天內容。
　
　　「好啦，現在新劇我們已經聊得差不多了，在小蘿蔔上麥之前，不如我們來聊點八卦怎麼樣？」

　　幻月霜霜此言一出，公屏上立刻一片喝彩。

　　青商沉默了一下，然後開口，語氣裡雖然一片無奈，但是半點不耐煩的意味都沒有：「聊誰的八卦啊？關於阿迷的……我可不敢說，那個傢夥特別討厭聊真人扒三次元，這一點大家也都是知道的。」

　　幻月霜霜聽他這麼說，忍不住歎了口氣，想了想還是有點不死心的開口道：「話是這麼說……不過迷大在網配圈裡低調了這麼多年，在感情方面也一直都保持沉默，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點兒苗頭……我們是真的很好奇嘛。」

　　這邊青商還沒說話，那邊，莫闌就敏銳的發現，左上角，白玉蘿蔔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已經被場控抱上麥了。

　　「你們在聊什麼這麼熱鬧？我也要參加！」

　　清亮陽光的少年音，帶了一點兒南方的軟軟糯糯之感，是網配圈裡一把非常標誌性的少年嗓音。

　　幻月霜霜聽到白玉蘿蔔的聲音，先是埋怨了一下場控為什麼沒跟她說一聲就抱人上麥，埋怨完了之後，立刻又很是興奮的拉著他一起八卦：「我們在聊迷大的情感歸屬問題啊，話說小蘿蔔，你跟迷大這麼熟，肯定或多或少的會知道一點吧？來來來，正好趁今天新劇發佈，跟大家小小的透露一點嘛。」

　　白玉蘿蔔聞言，似乎先是思考了一下，然後才語氣很是認真慎重的說道：「阿迷的情感歸屬還用透露嗎？這麼多年，你們什麼時候見他對一個人這麼上心過？」

　　白玉蘿蔔這句話剛說出來，耳機裡一片寂靜，公屏上則是一瞬間炸開了鍋。

　　「小蘿蔔你這句話的意思該不會是說男神真的喜歡那個夜闌珊吧？（心碎）」

　　「小蘿蔔你就這麼把迷大賣了……」

　　「賣隊友技能果然已經MAX了」

　　「我不相信（揮手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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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屏上一片混亂，莫闌看著大家的回復，無意識的抿了抿唇。她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看到「夜闌珊」這三個字出現的頻率這麼高過。不過，大部分的都是一些負面反對的言論。她看著看著，突然覺得心裡有一點點的不安。

　　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時候，她竟然希望暗裡著迷能夠快點上麥。

　　潛意識裡，有他在，她才覺得這個地方是安全的。

　　明明之前告誡過自己……不能對他太過依賴，可是，像顧謁迷這種類型的男人，如果他是真的想要靠近你的話，應該，沒有任何一個女孩子會招架得住吧。

　　「阿迷本人還沒有明確表示過，你們現在就下定論是不是太早了一點？」

　　一個大氣淡定的女聲在一片安靜中響起，稍稍帶了幾分不耐，是花葬的聲音。

　　原來……今天的第二個神秘嘉賓，是她。

　　你方唱罷我登場，今天晚上，實在是很熱鬧。

　　「咳……說的也是。」幻月霜霜在花葬淡淡的聲音裡回過神來，跟著有點尷尬的回了一句。

　　白玉蘿蔔聽到花葬的聲音，也跟著打招呼道：「花葬也來了啊？你的新專輯好贊，我同學特別喜歡聽，還吵著說要找你簽名來著。」

　　「是嗎？改天我簽一張送給你。」花葬聽到白玉蘿蔔的聲音，語氣微微緩和下來。

　　幻月霜霜也開始適時的做介紹：「那麼，今晚到場的第二位嘉賓就是花葬女神啦，剛剛在預告片裡面，大家也有聽到最後出現的，大概一分鐘左右的主題曲吧？名字叫《心安吾鄉》，就是花葬演唱的。聽說在錄音過程中，花葬SAMA自己主動要求返音三次，真的很敬業呢。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啦。」

　　花葬聽到這裡，淡淡的笑了一下：「阿迷的新劇，我當然上心。」

　　理所當然的語氣，從容不迫的淡定。

　　嗯……一如既往的很有CP感。

　　同時，莫闌也意外的發現，聽她這麼說，自己的心裡竟然有一點點的介意。

　　花葬她……曾經跟暗裡著迷表過白，雖然被拒絕了，可是……現在看來，她好像並沒有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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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章、你是我這一生 等了半世未拆的禮物
　
　　「大家晚上好，我是暗裡著迷。」

　　低低的聲音字正腔圓的響起來，清晰的就像正在你耳旁絮語一般，三分慵懶三分溫柔，是暗裡著迷式的，令人毫無抵抗力的聲音。

　　聽到他的聲音，莫闌突然就鬆了一口氣。

　　終於來了。

　　幻月霜霜有點驚喜的聲音也緊隨其後的響起來：「迷大來了？比之前說好的時間早了半個小時哎！」

　　莫闌聽到顧謁迷輕聲的笑了笑，音色清淡而溫柔：「工作提前結束，我就先過來了。」

　　莫闌一隻手撐在下巴上，安靜的聽他講話，剛剛還有些遊離無依的情緒一下子就被他的聲音安撫了下來。

　　不管你相不相信，這個人的聲音，真的是有魔力的。

　　而耳機裡，顧謁迷的聲音停頓了一下，然後，才一字一句，清晰認真的響起：「而且……今天，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告訴大家。」

　　他的話音剛落，從剛剛開始就已經水漫金山的公屏更是一片沸騰，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問他所說的重要的事情是什麼，場控和管理也瞬間忙的焦頭爛額，一直在刷「不要刷屏」，限速500s基本毫無用處。

　　罕見的聽到暗裡著迷這麼認真的聲音，幻月霜霜愣了一下，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她直覺性的把其他的所有人都抱下了麥，語氣也跟著認真道：「好……有什麼事情，迷大你現在說吧。」

　　「謝謝。」顧謁迷輕聲開口，十分禮貌，帶著一點不甚明顯的距離感。

　　莫闌盤腿坐在沙發上，伸手把耳機往自己的耳旁拉近了一點，整個人突然莫名的緊張。而耳機裡，卻突然出現了風聲，和一些些嘈雜的人聲。

　　顧謁迷……現在在哪裡呢？

　　在有些嘈雜的背景音中，顧謁迷淡淡開口，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帶著幾分煙雨朦朧的溫柔：「因為工作原因，幾乎每次YY活動我都是來的最晚的一個。每次都要你們等，真的很抱歉。」

　　尾音很清淡，一點一點的融進夜色中，他一開口，天地瞬間黯然失色，就連剛剛的風聲人聲莫闌也一點都聽不到了，滿心滿眼都是他，只有他。

　　從剛剛開始就安靜下來了的公屏突然又開始不停滾動，粉絲好像冥冥之中有了點預感，都開始留言：

　　「突然不大敢聽你接下來要說的話了……」

　　「男神，太突然了，我真的還沒有做好準備，能再等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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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機裡，顧謁迷的聲音繼續行雲流水般的響起來，好聽的讓人連呼吸都不捨得：「之前……在九霄的周年慶上，我說過，下一次說退圈的話，大概永遠都不會再回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希望以後，你們會聽到更多更好的聲音，然後，取代我的聲音。」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清淡如水的口吻，與以往並無任何不同。

　　可是，內容……卻是退圈。

　　莫闌的手僵在耳機上，久久無法動彈。公屏上一片哀鴻遍野不可置信，而她卻一點都不想去看。

　　她只是在很認真的想，暗裡著迷，以後……會徹徹底底的消失在網配圈嗎？

　　現在除了顧謁迷之外，唯一還在麥上的幻月霜霜，似乎是被這個事實震驚到，過了很久，她帶著一點鼻音的清麗嗓音才慢慢地響起來：「迷大……就算以後有再多再好聽的聲音，我們也不可能會忘記你啊。暗裡著迷這四個字，是網配圈裡的一段神話，像一個烙印……永遠都不會被任何人取代。」
　
　　顧謁迷聽到她有些孩子氣的聲音，似乎低低的笑了一下，然後他開口，語氣很平靜，很安然，隱隱的帶了幾分溫柔：「感謝大家一直以來對我的厚愛。一直以來，我都不希望大家將二次元的感情代入到三次元中，但是今晚……借著新劇《江山雪》的發佈會，我想跟大家分享一件關於我自己的，很私人的事情。」

　　莫闌將雙腿豎起來，伸出手抱緊了膝蓋，窗外夜色微涼，月光溫柔，她輕輕的呼出了一口氣，安靜的聽著耳機裡，那個人獨一無二，濃墨重彩的聲音。

　　「大概三個月之前，我加完班坐地鐵回家，那天很普通，跟之前的每一天一樣。然後……在新藉口那一站，上來了一個眉眼溫順的女孩。她手裡抱著一杯珍珠奶茶，可能是因為天氣太冷，她整個人的身體都在瑟瑟發抖，可是，她還是很禮貌的站在一邊，等所有的人都上來了之後才慢慢走進車廂。說不上來為什麼，那個時候……我突然對她有了一點不一樣的感覺。」

　　「地鐵上，她跟朋友聊天，她說，她很喜歡暗裡著迷的聲音，雖然他已經退圈很久了。那個女孩的聲音很好聽，溫婉，柔順，毫無攻擊性。」顧謁迷停在這裡，沉默了一下，然後，語氣裡隱隱的帶了一些自嘲，「感情這種東西，從來都不受人的控制。那個時候，我想，我大概是對她一見鍾情了。」

　　「複出這件事情，雖然之前也一直有考慮過，但也就是在那個晚上，才終於下定了決心。我想找到她。」

　　有些清淡的聲音一字一句的在涼薄夜色中響起，教人想起江南初融的春雪，涼中帶著絲絲暖意，低迷而溫柔，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要伸手握住。

　　此時此刻的公屏，已經徹徹底底的爆炸了。

　　本身，宣佈退圈已經是一件極為轟動的事情，結果現在除了退圈……竟然還在YY上告白，不是別人，竟然還是那個在圈裡低調了一萬年向來清心寡欲的暗裡著迷。

　　「後來，在那次的YY訪談會上……她一開口，我就認出了那個聲音。」耳機裡風聲越來越大，隱隱的帶了一點雜音，而莫闌卻一點都聽不到，她只是抱緊了自己的膝蓋，心跳在他開口的那一瞬間達到巔峰。

　　不知道等了多久，終於，她聽到那個好聽到令人髮指的聲音清晰的響起來，有點低沉，卻很溫柔。

　　他說：「那個時候，她叫夜闌珊。」

　　夜闌珊……

　　莫闌閉了閉眼，終於明白了那晚的YY訪談會上，他聽到自己的聲音之後，為什麼會沉默了十幾秒鐘的時間後才開口。

　　YY頻道上此刻的線上人數已經突破四萬，是莫闌守過的YY活動中人數最多的一次。每一秒鐘都有無數的人被卡出去，然後又加進來……如此周而復始。很多網配圈各個領域的大神級別的人物，聽說了這個消息後也在第一時間內全部趕過來，場面一時間熱鬧無比，而公屏上，更是一片心碎。

　　「竟然真的是她。」

　　「突然覺得好浪漫，眼睛酸酸的，還有點想哭是怎麼回事T^T」

　　「這麼被迷大一心一意的喜歡著……好幸福QVQ」

　　「怪不得兩部劇全部都指定讓她來寫劇本，迷大你為什麼這麼好……完蛋，感覺脫不了粉了。」

　　……

　　電腦螢幕右下角，那個小小的QQ群圖示也在一下又一下急促的閃爍著，莫闌看了一眼，是九霄官方配音組的群消息。

　　她沒有點開看，她只是在安靜的發呆，思考。

　　地鐵……初遇……一見鍾情……YY訪談會……

　　夜闌珊。

阡翊

第五五章

　　正當她的大腦一片混亂的時候，耳機裡，那個妖孽到令人意亂情迷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寵溺，一點點的溫融，旁若無人的響起來：「暗裡著迷……腦殘粉21008號？」念到這裡，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唔……莫莫，我現在就在你家樓下，方便出來一下嗎？」

　　「啪嗒」一聲。

　　心裡面最後一根緊繃的弦也終於無聲斷裂。

　　從家裡三樓到樓下……一共要經過三十一層階梯，繞過兩扇窗戶，跨過一道門檻。

　　莫闌走出樓道的那個瞬間，看著站在自己面前，一顰一笑皆可入畫的熟悉身影，一瞬間突然就覺得，天光乍破，燈火聲色。

　　顧謁迷身上穿著那天晚上披在她肩膀上的那件藏青色羽絨服，莫闌看了一會兒，終於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覺得那件羽絨服很熟悉。原來……那晚的地鐵站，才是他們的初次見面。

　　緣分，果真妙不可言。

　　顧謁迷一隻手插在口袋裡，耳朵裡塞著白色的耳機線，靜靜的看著她，乾淨清冷的眉眼在路燈的照亮下逐漸變得生動，唇邊的淺淡笑意也一點一點的浮現起來。

　　他從容不迫的走過來，一步一步縮短著兩人之間的距離，然後，他停下來，輕聲開口，口吻帶了些許旖旎的溫柔風情：「莫莫……夫子廟那晚，你趴在我背上的時候，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你說，偶像，是不是應該對所有粉絲都一視同仁。」

　　聲音停頓了一下，顧謁迷的視線定格在莫闌身上，眼神寧靜深邃，「也許，喜歡我的人很多，可是——」

　　他看著她，黑白分明的眼底隱隱氤氳出幾分桃花顏色，而他的聲音，比滿樹桃花盛放的時節還要明豔動人，不可方物。

　　「可是，我喜歡的人，只有你一個。」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那個瞬間，莫闌好像聽到有一個聲音正在她的心裡嘲笑她，它說，莫闌，你看，這個人這麼好，你逃不掉了。

　　對面，顧謁迷的耳機裡面突然一片轟然，人聲嘈雜，亂作一團。莫闌看著他若無其事的調整了一下耳機的音量，才突然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現在……還沒有退YY。

　　所以，也就是說，所有的人，都聽到了他剛剛說的那段話。

　　如果說這是告白的話，是不是也太石破天驚了一點？

　　一顆心像坐蕩秋千一樣忽上忽下不得安寧，大腦明明一片空白，眼睛裡卻莫名其妙的流下淚來。莫闌抿了抿唇，突然生平第一次主動朝他走過去。

　　當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縮短到僅用一根手指即可丈量的時候，莫闌抬起頭對上他那雙烏黑深邃的眼睛，終於鼓起勇氣開口道：「顧謁迷——」


　　她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突然看到顧謁迷伸出食指，在唇上比了一個「噓」的動作。然後他開口，語氣柔和的不可思議：「那晚，你喝醉了，讓我不要開口，聽你說就好。所以……莫莫，現在，你也不要開口，安靜的聽我說，好嗎？」

　　顧謁迷微笑，一雙黑白分明，漂亮到極致的眼睛此刻無比慎重，「你曾經在微博上說，暗裡著迷以後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因為每天都可以聽著他的聲音入眠。莫莫，如果我說，以後的每一天……無論你想聽什麼，隨時隨地，我都會說給你聽，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會陪你一起。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身邊恍若煙花盛放，萬燈齊明。莫闌定定的看著他，如果不是現在發生的一切都太過真實，她幾乎要以為這段話是自己的幻聽。

　　視線被淚水淹沒，朦朧了眼前人的身影。然而，在之前二十四年的人生裡，莫闌從來沒有如此感激過上蒼，讓她美夢成真。

　　「我願意。」

　　她開口，聲音裡帶了幾分鼻音，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溫婉美好。

　　顧謁迷的唇畔突然綻出一個極生動的笑容來，莫闌看著他，突然就想到《江山雪》中的那一樹海棠來。然後，她看到顧謁迷伸出手，動作有些漫不經心的摘下了耳機。

　　所有雜音通通消失，一切終於安靜了下來。

　　在一片寂靜夜色中，他又走近了一步，在天生的身高優勢下，莫闌被隔斷在他的一方天地之內，覺得自己幾乎無處可逃。

　　顧謁迷對著她眨了眨眼，然後，伸出手將她抱在了懷裡，動作極其溫柔慎重。

　　莫闌聽到，耳畔，那個好聽到曾經一度讓她覺得有些不真實的聲音，正在溫言淺語。他說：「莫莫，我把我的下半生都交給你，好不好？」

　　也許是他的聲音太過動聽，也許是今晚的月色太過溫柔，莫闌怔忡了一下，終於伸出手，小心翼翼的環上了他的腰。

　　她曾經以為永遠都無法實現的隱秘願望……終於，一夜成全。

　　在這個世界上，好聽的聲音或許有很多，但是能讓她怦然心動相思成災的，只有那一個。

　　紅塵紫陌，人間煙火。

　　為你著迷。
　
　　暗裡著迷宣佈退圈了，這一次，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不會再回來。

　　沒有預先徵兆，沒有大張旗鼓，也沒有單獨的YY宣佈會。他只是借著新劇的發佈，很平靜很普通的宣佈，從此以後，暗裡著迷這四個字，會永遠的消失在網配圈。

　　他說，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希望以後，你們會聽到更多更好的聲音，然後，取代我的聲音。

　　可是……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又有誰的聲音，能夠取代他呢？

　　那天晚上，對於很多人來說，似乎都是一個不眠之夜。

　　本身，宣佈退圈已經是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然而……比這件事情更加石破天驚的……是他選擇在退圈的同時，向一個女孩作出了告白。

　　那晚，暗裡著迷一直沒有退掉YY，所以，他的那段告白，從最初到最後，全部都完完整整的通過那條耳機線傳進YY頻道，清楚的落進了所有人的耳朵裡。

　　暗裡著迷這個人，向來是網配圈裡的緋聞絕緣體，不愛與人交際，不與異性曖昧，更不喜牽涉至三次元。從開始到最後，無論外界如何滿城風雨議論紛紛，他卻好像一無所覺，始終沉默。

　　卻終於在退圈之際，難得張揚了這麼一次。

　　也就是在那晚聽到了他那番完全出乎意料的告白之後，所有的人似乎才終於反應過來，暗裡著迷，入圈四年，退圈一年，複出三月。竟然，從始至終，都沒有過任何不光彩的負面新聞。

　　從始至終，他安安靜靜的來，乾乾淨淨的走。

　　沒有讓任何人失望。

　　自從那個太過玄幻的夜晚過去之後，連著好幾天的早晨，莫闌都是被手機提示音震醒的。

　　她迷迷糊糊的從枕頭下面把手機取出來的時候，看到一直在不斷跳出微博消息的手機螢幕，有點好奇為什麼不眠不休的震了這麼多天，自己的手機還沒有被震壞。

　　上萬條回復，還有數不清的各種各樣的@，莫闌的神志一點一點的清醒過來，開始刷微博。

　　也許是一時間難以消化偶像離開網配圈的事實，粉絲們竟然把#暗裡著迷#這條話題刷上了微博熱門話題榜，並且連續三天，高居不下。

　　莫闌點開話題，首先映入眼簾的全是一排黃澄澄的黃V用戶，二次元古風圈裡各個領域的大神。

　　CV-蘇卿陌：認識小迷很多年，在夜闌珊之前，從未從他口中聽到過任何女孩的名字。小迷是一個對待感情很認真的人，這一點，我從未懷疑過。好兄弟，祝你們永遠幸福。

　　歌手玄墨：退圈這事兒我不怎麼驚訝，因為我一直都沒覺得他把配音看得有多重，不過……當眾告白還是把我嚇了一跳，果然沉默了一萬年還是忍不住發聲了麼。

　　渣編一枚冉冉：迷大！哭得我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妝都花掉了T^T，闌珊妹子真的也太幸運了一點，把世界上最好的男人馴化了……（轉圈哭）

　　花葬的小窩：@暗裡著迷，祝你幸福。

　　……

　　再往下翻，就是各種粉絲的留言了。

　　暗裡著迷的粉絲數量之廣，跨越領域之寬，直到這一刻，莫闌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為他寫別離文的、為他編個人曲的、腦補他的樣子畫送別圖的，各種形式，層出不迭。還有一個大觸，竟然把暗裡著迷所配過的所有角色，全部都用木頭雕成了一個個精緻的木刻。

　　風流俊賞玉樹蘭芳，曾打馬路過長安城的小侯爺……

　　出塵入定無欲無求，卻終被逼得一念成魔的迦羅……

　　本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不惜以身為棋贈他錦繡江山的李承恩……

　　還有最後那個，一笑間灑落萬頃天光，永遠淡定優雅從容不怕的容澈。

　　一顰一笑，皆是雕刻的栩栩如生，細緻入微。

　　而在那條微博裡，原博主發佈的內容很簡單，只有短短的一句話：「感謝這個世界上曾經有你的聲音出現過。」

　　那晚在《江山雪》的YY發佈會前半段還在對夜闌珊各種差評的粉絲們，經歷過暗裡著迷驚天動地的一番告白之後，似乎也紛紛接受了這個事實，不管內心是否情願，至少評論裡，幾乎清一色的全部都是祝福。

　　莫闌點開暗裡著迷的個人貼吧，高高置頂的那篇貼子，名字叫做——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是啊……如果，你曾經聽到過這麼好聽的聲音，就算聲音的主人離開了，也永遠不會忘記。

　　躺在床上刷了一個小時與暗裡著迷有關的消息，最後，莫闌的手機又震了一下，但是這一次，是微信消息。

　　顧謁迷發過來的，內容只有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卻瞬間讓她溢出微笑。

　　GYM：晚上一起吃飯？

　　從那天晚上兩個人確定了男女關係之後，由於顧謁迷工作原因，緊急的連續加了三天班，導致兩個人一直沒有見面。

　　不過……每天晚上，無論顧謁迷幾點下班，都會給她發微通道晚安，如果時間還早的話，他也會打電話過來。

　　作為一名資深聲控，莫闌每天每晚聽著他的聲音工作、走路、睡覺，簡直幸福的淚流滿面。
　

阡翊

第五六章

　　莫闌從雜誌社下了班之後，就直接收拾東西去了鼓樓醫院，因為今天，碰巧也是莫爸爸出院的日子。

　　當她走進鼓樓醫院一樓大廳的時候，卻突然莫名的覺得有點緊張。莫闌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在心裡又跟自己重複確認了一遍：雖然，他說晚上一起吃飯，不過我來這裡真是只是為了接爸爸出院……嗯，就是這樣。

　　畢竟……對於自己已經成為顧謁迷女朋友了的這件事情，不管她重複告訴自己多少遍，都還是很不真實，很難消化。

　　莫闌走進312病房的時候，莫爸爸正在哼著小曲兒收拾著自己的行李，謝婉則去了一樓辦理出院手續。

　　她走過去一邊幫忙收拾床鋪，一邊調侃自家爸爸：「爸，你看起來心情很好啊，要出院了，心情很激動？」

　　「那肯定激動啊，我都多久沒回去照料那盆君子蘭了。」莫爸爸煞有介事的回答，想了想，又挨近了莫闌，絮絮叨叨的開口繼續道，「寶寶，這幾天顧醫師幾乎每天都會抽空來陪我下棋聊天，我跟你說啊，這個小夥子真的挺不錯的，你如果喜歡他的話，爸爸可是沒意見的。」

　　莫闌囧了一下，表情忍不住有點不自然，嘴上卻還是隨意的敷衍道：「你才跟人家下了幾天棋啊，怎麼就一副特別瞭解他的樣子了？」

　　莫爸爸聽她這麼說，卻瞬間換上了一副嚴肅神色，口吻也跟著認真起來：「爸爸可是認真的，都說從棋品看人品，小夥子棋品很正，人肯定差不到哪兒去。」

　　從棋品看人品……

　　莫闌聽著自家爸爸的話，突然就覺得內心有一點小小的雀躍驕傲，嗯……果然她的男朋友就是厲害，會的東西好多QVQ

　　不過……如果現在就告訴父母她跟顧謁迷已經在一起了的事情，會不會還太早了一點？而且……會不會顯得自己特別不矜持？

　　這邊莫闌心裡還在糾結著，那邊，不知道是心靈感應還是怎樣，她一回頭，竟然就看到穿著醫生制服的顧謁迷眼神帶笑的從門口走進來。

　　她明明沒告訴他今天自己爸爸出院啊……

　　顧謁迷走進來，先是神色極其自然的朝她眨了眨眼，然後就轉過身去跟莫爸爸閒聊，而莫爸爸看到顧謁迷來了，瞬間就完全忘記了自己女兒的存在，滔滔不絕的就跟他開始了兩人之間的話題，一副相談甚歡的模樣。

　　於是，莫闌只好怨念的繼續幫他收拾行李。

　　這簡直就是本末倒置好嗎……到底誰才是親生的T^T

　　過了沒多久，謝婉就辦理好出院手續回來了。顧謁迷將最重的兩個行李箱提在手上，一行人有條不紊的走下了樓梯。

　　莫闌看著走在前面的父母，忍不住一點一點的慢下了腳步，在樓梯拐角處的時候，她左右張望了一下，確認沒人之後，才慢慢的挪到了顧謁迷身邊，壓低聲音小聲開口問道：「重不重？要不要我幫你提？」

　　顧謁迷聞言，轉過頭神色有些無奈的看了她一眼：「莫莫，我現在是你男朋友，你跟我說話，這麼偷偷摸摸的幹什麼？」

　　「咳……有嗎？」莫闌聽到他這麼說，臉瞬間就紅起來了。

　　偷偷摸摸嗎？好像……的確是有那麼一點兒……

　　顧謁迷看到莫闌微紅的臉頰，突然就抿了抿唇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來，襯得精緻的面容瞬間明豔了幾分。

　　「總之，你好好待在我旁邊就行了。」

　　他的聲音淡淡的，尾音微微上揚。莫闌十分清楚顧謁迷說話的習慣，當他的尾音微微上揚的時候，這代表著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很愜意，很愉悅。

　　一行人走到醫院門口，剛寒暄了沒幾句，計程車就已經來了。顧謁迷將行李放在後備箱裡安置好之後，莫闌理所當然的正想跟著一起上車把他們送到機場，結果剛踏進了一隻腳，下一秒就被自家爸爸毫不憐香惜玉的推了出來。

　　莫闌睜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議的盯著他，簡直就有些欲哭無淚了，你見過這麼毫不猶豫的把自己親生女兒往外推的爸爸麼……

　　這邊莫闌還在心裡腹誹，那邊穩穩坐在車裡面的莫爸爸抬頭看了她一眼，略顯蒼老的眼神裡面不加掩飾的全部都是寵溺慈愛。他仔仔細細的看了莫闌一會兒，在計程車師傅的催促之下，才終於歎了口氣開口：「寶寶，你長大了，爸爸留不住了。」

　　說完，他轉眼看著顧謁迷，向來平易近人到有點兒像小孩子的語氣裡，卻突然的多了幾分嚴肅莊重，「莫莫這個孩子特別死心眼，認定了什麼人就不會輕易改變。小顧，我現在把女兒交給你，你要記住昨天晚上跟我說過的話……好好的對待她。」

　　誰來告訴她，現在是什麼情況……

　　莫闌有些雲裡霧裡的聽著自家爸爸的話，雖然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但是眼睛卻已經不爭氣的有些酸澀了。

　　突然，感受到有一隻手輕輕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力道不重，溫暖而安全。身邊的人不知是什麼時候走近，就站在自己身側，他開口，有些清淡的語氣裡慎重而認真。

　　他說：「伯父，你放心，我對莫莫很認真，我也相信，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認真。」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坐在計程車前座一直沒有說話的謝婉聽到這句話，伸出手揩了揩眼角，露出一個笑容來。

　　一直到計程車席捲塵煙揚長而去，莫闌還有些怔忡的站在原地，完全反應不過來剛剛的情況。

　　而身旁的顧謁迷看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忍不住就帶了幾分寵溺，他笑了笑，伸手理了理莫闌被風吹亂的頭髮，語氣慵懶而溫柔：「走吧，你想吃什麼？」
　
　　直到莫闌站在自己家附近的一家連鎖超市門口的時候，都還在思索自己當時為什麼會脫口而出一句「我做給你吃吧」……

　　作為一個新晉了沒幾天的女朋友，這種表現簡直就是視矜持為浮雲好嗎T^T

　　不過……認真說起來的話，從很久之前，她就欠他一頓飯來著。

　　莫闌站在超市門口漫無目的的放空著自己的思緒，過了沒一會兒，遠遠的就看到停好車的顧謁迷漫步走過來。

　　個子高挑，清瘦挺拔。他一隻手插在口袋裡，姿態帶了一點點的漫不經心，整個人就像是從潑墨畫中走出來的一樣，好看的要命。

　　顧謁迷走到莫闌旁邊，動作無比自然的就牽起了她的手，然後在莫闌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把她帶進了超市，一邊走，一邊語氣裡有些漫不經心的開口詢問：「剛剛在想什麼？」

　　他的聲音低低的，有些沙啞，一字一句像羽毛一樣飄進你心裡，吹得人心裡癢癢的。莫闌聽著他的聲音，心跳一下子就不整齊了。

　　「沒想什麼……就是覺得……好不可思議。」莫闌被他的聲音蠱惑的七暈八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轉頭看到顧謁迷唇角的淡笑，忍不住就有點不好意思，於是她清咳一聲，趕緊轉移了話題，「咳……那個，我們去那邊海鮮區買條鯽魚吧，我鯽魚豆腐湯還挺拿手的。」

　　「好。」完全沒有意見，顧謁迷隨手推過來一輛手推車，跟著莫闌並肩往靠右邊的海鮮區走過去。

　　莫闌走在顧謁迷身邊，心裡簡直就是各種風起雲湧淡定不能。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跟顧謁迷一起，以這麼居家的形式出現在超市里……買菜……

　　兩個人走到冷凍櫃那裡的時候，莫闌收斂了心神開始認真仔細的挑選起鯽魚，而顧謁迷就站在她旁邊不遠處看著她，眼神淡定溫柔。

　　那邊莫闌挑了好一會兒還是拿不定主意，只好轉過頭去有些苦惱的詢問顧謁迷的意見：「顧謁迷，你更喜歡吃鯽魚還是鯉魚啊？」

　　對方微微笑，不是很在意的回答：「你喜歡吃什麼就做什麼。」

　　於是，莫闌更加糾結了，她盯著冷凍櫃看了一會兒，又開口道：「你最近不是加班麼，精神狀態肯定不大好，我想做鯽魚湯給你補補身體來著，可是我剛剛突然想到……鯽魚的刺太多，吃起來比較麻煩。」

　　她的語氣仔細而認真，似乎這真的是一件十分了不得的大事，顧謁迷聽著她溫和安靜的語氣，眼神一下子就軟了幾分，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就聽到莫闌已經繼續自顧自的開始碎碎念：「雖然鯉魚也好吃，但是拿來做湯就不如鯽魚那麼香了……可是紅燒的話，營養又會流失很多……」

　　她的眼神很清澈，微微有些迷茫，舉棋不定的語氣裡，忍不住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依賴感。

　　當真是……自此長裙當壚笑，為君洗手作羹湯。

　　莫闌始終拿不定注意，皺著眉頭想了半天，還是忍不住抬起頭看了顧謁迷一眼。此時此刻，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幾乎可以聽到彼此心跳的聲音，莫闌看到顧謁迷正在盯著自己看，一雙原本就漆如點墨的眼睛愈發的烏黑透亮，亮到……她甚至可以從對方漂亮的眼瞳中看到自己的縮影。

　　顧謁迷的唇角一點一點的勾起來，突然，他微微俯下身，就這麼旁若無人的，在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超市中，蜻蜓點水般的輕觸了一下她的唇。

　　他的唇有些涼，貼在她唇上的時候，卻又意外的讓她覺得溫暖。

　　仿佛……生來便如此契合。

　　「就做鯽魚湯吧。」

　　他低低開口，語氣有些散漫，一點一點舒展開來，就像天邊被薄霧籠罩的流雲，隱隱攜了幾分朦朧的溫柔。

　　眉眼淡淡的替莫闌下了結論，隨即，顧謁迷若無其事的起身，走近了幾步，動作懶散的從冷凍櫃裡拿出一條被真空包裝好的鯽魚，隨手丟進了推車裡。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莫闌怔怔的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還是沒能反應過來，剛剛他是……吻了她嗎？

　　如果，只有雙唇相貼也算吻的話。
　
　　莫闌震驚完了之後，反應過來顧謁迷已經在往別的區域走，趕緊加快腳步跟上了他的步伐。

　　拐進前面零食區的時候，她剛轉了個身，下一秒，卻無意間看到調料區那裡，距離自己大概不到一米的距離處，有兩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女孩子正在不著痕跡的打量著自己，一邊打量，一邊竊竊私語。

　　莫闌的心裡突然就亮起警燈來，不會是——

　　她忍不住放慢了腳步，同時豎起耳朵仔細偷聽著她們的討論內容。

　　「真的假的啊？你確定你沒聽錯？」

　　「怎麼可能聽錯啊，絕對是暗裡著迷SAMA！他的聲音我一輩子都不可能聽錯的好不好！」

　　「這麼說……剛剛他在超市里親的那個女孩，該不會就是夜闌珊吧？」

　　「八九不離十了吧……我簡直百思不得其解，那個夜闌珊的命怎麼就那麼好，能讓我男神這麼一心一意的喜歡她。」

　　「嗯……我覺得她挺好的，看起來很賢慧的樣子，迷大跟她在一起應該會被照顧的很好吧。」

　　……

　　兩個人討論的聲音越來越熱烈，熱烈到莫闌的臉簡直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她加快腳步走到顧謁迷旁邊，再看著顧謁迷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有了點兒地下情的感覺= =。

　　往旁邊偷瞄了幾眼，確認那兩個女孩子沒有跟過來，莫闌才斟酌著開始考慮，要不要把他被粉絲識破了的這件事情告訴顧謁迷。

　　這邊她還沒想好，那邊卻看到顧謁迷一邊從物品欄上拿下來一包潤喉糖，一邊轉過頭來看著她，眼神裡似笑非笑的開口：「聽說……你很賢慧？」

　　於是，莫闌愣住了，愣完之後忍不住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所以說，剛剛那兩個女孩子說的話，他都聽到了？

　　都聽到了還這麼淡定……

　　咳，好吧，是自己太不淡定了。

　　不過，她還是很好奇——莫闌盯著他精緻的側臉看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好奇的開口問道：「顧謁迷，你以前聲音被粉絲認出來的時候，是怎麼做的？」

　　「唔……不承認就好了。」他開口，眉眼淡淡，面容精緻。

　　雖然有點不相信，不過莫闌仔細想了想，好像也確實是這個道理。只要正主打死不承認，粉絲就算再確定，在得不到求證的情況下，也只能不了了之吧。

　　當顧謁迷的車停在莫闌家社區裡的停車場的時候，莫闌忍不住開始第一百零一遍的回想自己家裡現在是不是很亂，東西有沒有亂扔。

　　不過，當她有些忐忑不安的打開自己家門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她瞬間就覺得……自己的擔心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因為……她看到，自己家中空間並不大的客廳，地板上坐著正在撕薯片包裝袋的白玉蘿蔔，安小落正抱著一顆枕頭縮在沙發上，她旁邊坐著的那個沉穩男人是蘇卿陌。再加上旁邊不停做著投降狀正在一臉無奈的說著什麼的玄墨，以及……坐在他旁邊，撅著嘴巴很明顯就是正在生氣的一個嬌小可愛的女生。

　　嗯……在這種簡直就是莫名其妙不可思議的情況下，莫闌竟然還有心情去猜這個女生是不是幻月霜霜。

　　好吧，重點應該是——這些人為什麼會在現在全都出現在她的家裡？

　　而門裡的所有人在聽到大門被打開聲音的時候，幾乎是在同時齊刷刷的轉過了頭來盯著他們看。

　　場景陷入一片詭異的沉默。

　　當他們的視線落到顧謁迷手裡提著的超市便利袋時，終於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不約而同的露出了一種……原來如此的內涵表情。

　　而沙發上的安小落看著莫闌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有些訕訕的露出了一個討好的笑容：「小闌，那啥……蘇慎今天來看我，正好他們幾個都在南京，就約了一起來家裡玩來著。」說完之後，她飛快的瞄了一眼站在莫闌身邊眉眼淡淡的顧謁迷，又緊跟著語氣非常誠懇的補充了一句，「我發誓，如果我知道今天迷大也會來的話……我一定不會把他們帶回來的！」

　　安小落話音剛落，門裡面的那些人看著她和顧謁迷的眼神，瞬間就更加曖昧了幾分。

阡翊

第五七章、人世間有百媚千紅　惟獨你是我情之所鐘
　
　　當莫闌站在廚房裡開始洗菜切菜的時候，忍不住在心裡感歎了一句幸好食材買的夠多，不然這麼多人真心不夠好嗎。

　　不過……鯽魚只有一條。

　　莫闌偷偷拿眼瞄了一下真空包裝袋裡的那條鯽魚，開始在內心認真的思考等一會兒開始吃飯的時候，她要怎麼把這條魚眼疾手快的夾到顧謁迷的碗裡。

　　外面他們一群人似乎正在玩鬥地主，嘻嘻哈哈的聲音隔著廚房的移動門傳進來，恍惚間似乎有了那麼一點兒現世安穩莫不靜好的意味。

　　莫闌嘴唇抿了抿露出一個笑容來，繼續心情很好的做飯。

　　突然聽到外面玄墨似乎很是不甘心的歎了口氣道：「阿迷，怎麼又是你贏？而且每次都是剛開局沒多久就贏了……我還沒玩夠呢。」

　　「唔……你們接著玩吧，我過去看看。」顧謁迷有些清淡的聲音響起來，低低的，卻很清晰。

　　「嘖嘖，原來我們的迷大是惦記不下女朋友啊，怪不得老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呢。」安小落語氣裡帶著滿滿的揶揄道。

　　「最讓我接受不了的是他這麼心不在焉還連贏了兩局……簡直就是鄙視我的智商好嗎。」白玉蘿蔔悶悶不樂的跟著開口。

　　……

　　莫闌聽著外面的聲音，一邊切著手裡剛洗乾淨的油麥菜，一邊在心裡默默的尷尬了一下。

　　尷尬了沒多久，就聽到廚房的移動門被打開的聲音。

　　「需要幫忙嗎？」淡淡的，有些慵懶的語氣，尾音微微上揚，標誌到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的聲音。

　　莫闌動作熟練的把切的整整齊齊的油麥菜放在旁邊的一個空玻璃碗裡，回過頭來道：「不用啦，我一個人可以的，大家好不容易一起聚聚，你過去跟他們一塊兒玩吧。」

　　顧謁迷輕笑，不甚在意的走近，一步一步，直至近到莫闌身側。

　　他面上沒什麼表情，嘴裡漫不經心的道：「本來……也沒想讓他們來。」說完，他的視線不經意的微微垂了垂，突然落在莫闌的腰間，然後定格住。

　　莫闌被他莫名專注的視線搞得有些臉紅心跳手足無措，看了他一眼，結結巴巴的正想開口告訴他菜一會兒就好，卻看到顧謁迷突然伸出手，動作小心的將她無意間散下來了的圍裙重新圍回腰間，然後仔仔細細的繫好。

　　「圍裙散了。」

　　他低低開口，可吹皺一池春水的天籟嗓音就這麼輕飄飄的落在她頭頂，吹得她整個人就像是樹上那一朵搖搖欲墜的梨花，將落未落。

　　大腦一片空白，什麼反應都做不出來。莫闌忍不住抬起頭，卻看到那個人的眼睛亮如繁星，正帶著幾分笑意的看著她。

　　「顧謁迷……」

　　無意識的怔怔開口，她正想說些什麼，卻突然感受到周圍的氣氛一下子變了，變得有點……詭異。

　　本能的往廚房門口看過去，下一秒，果然看到剛剛還在客廳裡玩鬥地主的那些人此時此刻全部都圍在廚房門口，五雙眼睛齊刷刷的盯著他們看，眼底皆是一片看熱鬧的意味。

　　「哎，我們好像打擾別人秀恩愛了啊？」蘇卿陌笑，眼裡帶著一抹狹促。

　　「怪不得那麼急呢，每次都是剛開局就贏了，果然跟我們在一起鬥地主還是比不上給女朋友系圍裙嗎……」玄墨略有些不甘的抱怨。

　　「好了好了，你們在這圍著幹嘛，影響小闌做飯。一會兒不給你們吃了，趕緊出去出去。」安小落清咳一聲，立刻擺出女主人的架勢來，瞬間就把他們全部重新驅逐回了客廳。

　　廚房裡重又剩下了莫闌和顧謁迷兩個人。

　　只是……氣氛……仍然一片曖昧。

　　顧謁迷看著她，突然眨了眨眼睛，語氣裡帶著三分笑意的開口提醒：「莫莫，鍋裡的水好像快要燒幹了。」

　　「啊？」莫闌從他的聲音中回過神來，一邊在心裡唾棄自己的花癡一邊手忙腳亂的開始往鍋里加水。

　　旁邊的顧謁迷笑了笑，心情很好的模樣走過來幫忙。
　
　　總體來說，莫闌做飯的速度還是很快的。

　　也就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熱騰騰香氣四溢的菜肴就開始一盤接一盤的被端上飯桌。

　　七菜一湯，外加莫闌最拿手的一道甜品杏仁豆腐，不算很大的飯桌上被擺的滿滿當當，簡直就跟過年時的年夜飯一樣豐盛。

　　眾人盯著飯桌上還在往外冒著香氣的各色菜肴，差點兒看得眼都直了。

　　幻月霜霜一邊吞著口水一邊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莫闌看：「終於明白迷大為什麼這麼喜歡你了……果然是要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麼？」

　　旁邊的玄墨聽到她說話，很是欠扁的跟著閑閑調侃了一句：「首先，你得有個男人。」

　　幻月霜霜瞬間就被這句話點著了，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譏道：「我寧願單著，也不願意找你這種男人！」

　　莫闌滿臉黑線的聽著他們之間你來我往的對話，咳，或者該說是打情罵俏，還沒開口打圓場，那邊安小落眼見戰火越燒越旺，趕緊率先開口轉移了話題：「好了好了，大家吃飯吧，不是我護短，我們家小闌的廚藝真的超級贊！」

　　飯菜已經上齊，一群已經被餓了半天的人這個時候也顧不得互相謙讓兄友弟恭了，全部都迅速的拿起了筷子，生怕被別人搶了先。

　　莫闌有些憂心的看著桌上的飯菜被一搶而光，眼神情不自禁的飄到了特地被她放在飯桌最遠處的那道鯽魚豆腐湯。

　　嗯……希望他們不要注意到= =。

　　坐在莫闌旁邊的顧謁迷看到她的視線，又看了正吃得津津有味的眾人一眼，靠近她耳邊，壓低了聲音道：「想吃？」

　　「啊……什麼？」耳邊傳來顧謁迷淡淡的呼吸，莫闌莫名的有點臉紅，手足無措的收回了視線，轉頭望著他。

　　顧謁迷笑，沒有回答，徑直拿起放在一旁的木勺，開始盛魚湯。

　　正低著頭與碗裡的飯菜親密接觸的眾人，眼睜睜的看著顧謁迷把那條鯽魚身上最鮮嫩的魚腹上的肉挑了出來，儘管心裡再不情願，也只能默默的咽了咽口水，簡直就是淚往心裡流。

　　顧謁迷面上沒什麼表情的把那塊魚肉放進湯碗裡，先是仔仔細細的挑了會兒魚刺，覺得挑得差不多了，才若無其事的把碗推到了莫闌面前。

　　旁邊的一群人看著他這幅舉動，簡直驚訝的眼睛都要掉下來了。

　　最驚訝的，要屬從開飯到現在光顧著吃一句都沒說話的白玉蘿蔔。

　　「阿迷……你這個樣子，簡直要讓我懷疑是不是被外星人附身了。」他眼睛瞪得圓圓的開口，嘴巴裡塞著一塊排骨，軟軟糯糯的聲音含糊不清。

　　而莫闌看著擺在自己面前香氣四溢的一碗魚湯，跟它對視了一會兒，還是抬起頭，勇敢的開口道：「顧謁迷，這個湯是熬給你喝的，你之前不是加班麼……」

　　顧謁迷聽到她這麼說，倒也沒推辭，直接拿起湯勺來嘗了一口，莫闌不知道晚上，突然有點緊張他會覺得不好喝。

　　情不自禁的盯著他的動作看，看著看著……就看到他的喉結因為吞咽的動作微微動了一動，明明就是很不經意的一個動作，不知道為什麼，卻突然讓她覺得……性感的要命。

　　「很好喝，你要不要也嘗嘗？」低低的，帶著一點兒誘哄的溫柔聲音響起來，莫闌抬頭看著他，心跳忍不住開始加速。

　　雲裡霧裡的點了點頭，雲裡霧裡的看著他用之前的那個湯勺舀了一勺魚湯遞到她唇邊，然後……雲裡霧裡的喝了下去。

　　旁邊的人似乎很是滿意的笑了笑，然後心情愉悅的問了一句：「好喝嗎？」

　　一室寂靜裡，她聽到自己清晰的聲音慢慢的響起來。

　　「好喝……」

　　感受到氣氛異常的安靜，莫闌繼續雲裡霧裡的轉頭，卻看到旁邊人全部都是一副「你怎麼這麼不爭氣」的眼神，於是，莫闌終於後知後覺的回過了神來。

　　自己剛剛的反應……簡直就是太丟臉了好嗎T^T

阡翊

第五八章

　　一頓飯吃的很是熱鬧。

　　吃完飯後，窗外日頭已經西沉，仍是未玩盡興的白玉蘿蔔突然撒起嬌來，吵著鬧著要一起去KTV唱歌。正好大家也都沒什麼事兒，連顧謁迷都是難得的清閒，於是安小落當機立斷的打了個電話在agogo訂了一個包廂。

　　agogo距離莫闌家步行只有五分鐘左右的距離，一行人嘰嘰喳喳打打鬧鬧的走在路上，莫闌和顧謁迷並肩走在人群的最後面，偶爾聊幾句天。

　　現在已經臨近三月，南京終於有了一點兒春回大地萬物復蘇的跡象，不再冷得那麼透心徹骨。道路兩旁的柏樹也開始隱隱約約的抽出新芽，溫柔的嫩綠色重新試圖佔領枝椏。一切……似乎都在往溫暖美好的方向蔓延伸展。

　　似乎是怕她覺得冷，顧謁迷伸手，動作很自然的把莫闌的右手放進了自己的上衣口袋裡，與此同時，將自己的手也覆了上去，然後握緊。

　　感受到從指尖開始往外蔓延的溫柔，莫闌的心忍不住跳的亂了節拍，偷偷抬眼打量了前面一下，看到大家都在興高采烈的聊天吐槽，似乎沒有人注意他們這邊的動向，於是她偷偷的、有點做賊心虛似的，反手握住了顧謁迷的左手，在對方的溫柔神色裡抿了抿唇，露出一個有些甜蜜的笑容來。

　　到了KTV之後，一行人確認過預定資訊之後，就跟著服務生一路走上三樓，走進了燈光有些昏暗的包廂。

　　白玉蘿蔔剛進去，就立刻一臉興奮的霸佔了點歌台的位置，莫闌跟著大家隨便在沙發上找了個位置坐下，然後抬眼打量了一下周圍，看著看著，才突然意識到——自己今天晚上，難道就要親耳聽到古風圈裡的一眾著名CV以及歌手在KTV裡現場唱歌了麼？

　　玄墨、白玉蘿蔔、蘇卿陌，還有……暗裡著迷。

　　這陣容豪華的……簡直就是賺翻了好麼=3=

　　那邊安小落和幻月霜霜兩個人交頭接耳了沒幾句之後，仿佛在某些方面達成了某些共識，果然沒過多久，莫闌就看到一個個子高高的服務生手裡抱著一箱啤酒從門外走了進來。

　　「小姐，這是您點的啤酒，一共是12瓶，請問需要幫您打開麼？」白衣黑領的服務生把那箱啤酒小心的放在地上，然後禮貌開口。

　　「太過分了，為什麼又要喝酒啊，簡直就是欺負我酒精過敏好嗎！」白玉蘿蔔恨恨的盯著地上的那箱啤酒，忍不住開口抱怨道。

　　不過莫闌很清楚，安小落這個人，每逢跟朋友出去聚會，向來都是無酒不歡不醉不歸的。

　　跟她預料的一樣，安小落聽到服務生的問話，立刻就跟打了雞血似的一臉興奮的催促道：「當然要開啊！嗯嗯，麻煩把12瓶全開了吧。」

　　「表姐……也不用開這麼多吧？」雖然知道自己的反駁一定不會被對方接受，莫闌還是不死心的掙紮道。

　　理所當然的，安小落逕自無視了她的抗議。

　　倒是坐在莫闌旁邊的顧謁迷歪了歪頭開口問道：「你不能喝酒？」

　　莫闌囧，聲音弱弱的回答：「也不是不能喝……我就是，怕喝醉了之後……」

　　咳，怕喝醉了之後，會做出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例如……上次在夫子廟的同學聚會。

　　直到現在，莫闌偶爾回想起那天的事情，還是會一遍又一遍的回想那天晚上在她的房間，顧謁迷跟她獨處的那段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明明記得……當時，有一個人就坐在自己的旁邊，溫柔的跟她低語。那個人的聲音很低迷，很溫柔，很……動人。

　　可是，他到底說了些什麼呢？

　　這邊莫闌還在晃著神，那邊安小落他們就已經一人一瓶豪情萬丈的開始各種勸酒乾杯了，酒精過敏的白玉蘿蔔心癢癢的看著他們，又無法加入，只好鬱鬱寡歡的跑過去點了一大堆歌開始一首一首的唱。因為古風歌曲在KTV裡畢竟屬於少數，所以他點的大部分都是現代流行歌曲，嗯……竟然還有一首《新貴妃醉酒》。

　　莫闌聽著他一首接一首的唱，簡直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一直在蠢蠢欲動想要錄音的手。雖然大多數的CV唱起歌來絕對是五音不全各種跑調不忍直視的，不過莫闌還是要承認，白玉蘿蔔唱得還是不錯的，至少，每一個字都在調上。

　　白玉蘿蔔唱累了之後，那邊已經喝的有點面紅耳赤的玄墨立刻就不甘寂寞的接了上去，他點了一首《如花》，一開口簡直就把莫闌嚇了一跳，低音溫柔細膩，高音清朗悅耳……怪不得前陣子古風圈裡的人都在說青商打算發個人EP來著。

　　到了蘇慎的時候，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他點了一首非常適合表白的情歌，蔡旻佑的《我可以》。

　　「寄 沒有地址的信
　　這樣的情緒有種距離

　　你 放著誰的歌曲
　　是怎樣的心情
　　能不能說給我聽

　　雨 下得好安靜
　　是不是你偷偷在哭泣
　　幸福 真的不容易
　　在你的背景有我愛你

　　我可以 陪你去看星星
　　不用再多說明
　　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蘇慎的聲音是網配圈裡不可多得的大叔攻音一枚，平時聽起來的時候總讓人覺得低沉謹慎到……帶著絲絲跨不過的距離感，然而現在，在燈光昏黃的封閉包廂裡，他的聲音卻是出乎意料的溫柔。

　　而向來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安小落，現在正異常安靜的坐在沙發上，右手拿著一個花鼓圈，左手拿著一瓶啤酒一口一口安靜的喝著，一雙大大的眼睛正一眨一眨的盯著蘇卿陌看，儼然一副小媳婦的模樣。

　　唱到最後一段的時候，蘇慎突然轉過身來，對著安小落露出一個溫柔到珍重的笑容來。

　　「我不想 又再一次和你分離
　　我多麼想每一次的美麗
　　是因為你」

　　……

　　在無人注意的霎那，莫闌看到，安小落把酒瓶裡的最後一口啤酒喝掉，然後伸出手，動作很輕的擦拭了一下眼角。

　　突然就覺得，心有戚戚焉。

　　歌曲一首一首的唱，啤酒也是一瓶一瓶的空，儘管莫闌已經很努力的在克制，還是扛不住眾人的軟磨硬泡跟著喝了不少。

　　感受到臉頰上已經浮現出熱意，莫闌忍不住扭過頭去看了顧謁迷一眼，果然看到對方仍然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精緻的眉眼依舊乾淨清冷，半點醉意也沒有。

　　莫闌默默的淚了，這個世界簡直就太不公平了好嗎……明明剛才，他還替自己擋了不少酒來著……

　　到了最後，所有的人都喝得差不多、累到唱不動了的時候，大家終於非常一致的把閃閃發亮的眼神投向一直安安靜靜坐在莫闌旁邊的顧謁迷。

　　「迷大，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玩一次，你不發發聲什麼的也太說不過去了吧？」滿面通紅的幻月霜霜一臉期待的看著他，完全就是一個二次元小粉絲的語氣神態。

　　「就是啊就是啊！」滴酒未沾，現在清醒的不得了的白玉蘿蔔也跟著湊熱鬧，「阿迷，我們之前出去聚會的時候你也從來不唱歌，每一次都是坐在那看我們唱，這次我不管，總之無論如何你都得唱一首，《小蘋果》也行啊。」

　　《小蘋果》……

　　莫闌囧囧有神的看了一臉正經的白玉蘿蔔一眼，然後轉過頭去看著身邊的顧謁迷，對方依舊懶懶散散的坐在沙發上，隨手從桌上的果盤裡摘了一顆葡萄塞到她嘴裡。

　　唔……好甜。

　　莫闌一邊咬著嘴裡的葡萄，一邊跟大家一樣眼神亮晶晶的看著他。

　　顧謁迷被她看的有點無奈，半晌，摸了摸她的頭髮還是妥協道：「你想聽什麼？」

　　「嗯……」莫闌想了想，然後語氣有些興奮的開口問，「我最近一直在迴圈《混沌》，你會唱嗎？」

　　旁邊已經喝得差不多了的安小落聽到這個名字，立刻跟著激動了一下，忙不迭的就跑到點歌台去找：「我也特別喜歡這首歌來著，如果能聽到迷大唱……簡直就是死而無憾好嗎！」

　　《混沌》，是一首磅礡大氣詞作俱佳的古風歌曲，現在網路上最為流行的是流月的女聲版本。

　　說起來，還從來沒聽過顧謁迷唱女聲歌曲呢，現在這種莫名的期待是怎麼回事……
　　
前奏聲一起，包廂裡剛剛還在嬉笑打鬧的眾人不約而同的安靜了下來，全部都在靜靜等待著顧謁迷的聲音響起。

　　大概，只要是混過古風圈的人都會有這種默契，無論是在多麼喧囂嘈雜的場景，只要那個人的聲音一起，天地便瞬間一片寂靜。

　　所有思緒心念全部隱去，耳間心裡，只剩下他的聲音。

　　「月 照故里 聽馬蹄
　　帶半世的記憶
　　江河 未必會隨我獨自老去
　　葉 濺著雨 榕樹下
　　我披上濕透的蓑衣
　　向遠方遙望著 哭泣


　　混沌中有多少癡癡愛愛在作俑
　　你陪我再撞一盅
　　離離合合 時逢亂世此情最濃」

　　這原本是一首曲風磅礡盪氣迴腸的古風歌曲，可是顧謁迷卻出乎意料的換了一種方式來演繹，歌聲意外的空靈清冷。他的聲音……無論是再極盡溫柔的時候，都總是隱隱約約地帶著幾分清冷的味道，此時此刻聽來，更是恍如九霄之上四海八荒外傳來的飄渺仙音一般，淑人君子，榮辱不驚，真真正正的遺世而獨立。

　　「誰明瞭 我心自逍遙怎麼庸
　　不必說 也不求誰能懂
　　拭 唇上的裂縫 卸下了戰戎
　　為你 歌頌

　　策白馬嘯西風
　　若我醉 就醉死在夢中
　　隨戰鼓雷 指你看那道彩虹
　　這伏兵還未動 即如弦上弓
　　山海嘯箭萬支火光湧

　　我生於混沌中
　　你應當 讀懂我的心痛
　　持著利斧欲劈開愛恨朦朧
　　待戰火燎原後 生死難與共
　　方知此情有多重」

　　若我醉，就醉死在夢中……

　　莫闌手裡抱著一顆圓形抱枕，整個人縮在沙發的一個角落裡，有些出神的怔怔望著他。

　　顧謁迷……他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

　　明明眉眼是清冷的，可是他看著莫闌的時候，眼神卻總是溫柔瀲灩到她心悸，直讓人忘了身處何處，今夕何年。

　　最初的時候，她問他為什麼要加自己好友，他只是說，以後，你會知道的。最後的時候，她問他偶像是不是應該對所有粉絲都一視同仁，他只是說，也許喜歡我的人很多，但是我喜歡的人，只有你一個。

　　其實，從始至終，他都是一個很堅持的人，也是一個……很深情的人。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靠近、守護，愛慕。然後，就連她自己都沒發覺是從何時開始，那個人便在自己心裡佔據了一方天地，其他人再也不得窺見。

　　話筒裡，顧謁迷的聲音簡直清冷乾淨到純粹，就像是昆侖山巔開在懸崖峭壁的一朵雪蓮，不浮華，不張揚，安靜悠然的盛開在那裡，卻瞬間就能夠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聽著他的聲音，讓人連呼吸都忍不住放得一輕再輕，生怕驚擾到了他。

　　「戰亂時 你在我掌心沾了一點泥
　　寫成殘垣一道迷
　　關於分離 從來不是誰的傳奇
　　我仿佛 又聽到你哼著鄉曲
　　山川中 小鎮滿懷風雨
　　我會為你飲下去 就算醉過去
　　難逃此局

　　刀劍如譜過曲
　　就讓我成為你的音律
　　你若願意 我化身焰火飛絮
　　借一冬的寒意 呼吸著呼吸
　　交雜離別時刻的詩句

　　舊橋人潮百里
　　只有我 湧著萬股思緒
　　本是紅顏 為何唱著小生戲
　　身後誰試探說 原來真是你
　　剎那混沌再開啟」

　　歌聲清淡飄渺，低低的，卻總是纏繞著幾分若有似無的哀慟。教人一下子就想起煙雨朦朧的夢中江南，又像是笛聲悠揚的月下空山，總歸是……不得圓滿。

　　顧謁迷左手握著話筒，高挑的身影有些慵懶散淡的站在螢幕旁，一張原本便眉目分明的臉在包廂裡五顏六色的霓虹燈映照之下，顯得愈發的明豔生動，猶如地府中白衣的勾魂豔鬼一般，美的令人心醉神迷。

　　一曲終了，豔驚四座。

　　幻月霜霜一雙閃閃發光的眼睛裡此刻隱有淚痕，好像剛剛哭過一樣，她吸了吸鼻子露出一個笑容來：「以前只覺得這首曲子很大氣……沒想到，迷大把它唱得這麼感人，我剛剛都聽哭了。」

　　玄墨則是又拿了一瓶啤酒，喝了一口後，有點感歎的說：「幸虧你退圈了。」

　　眾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顧謁迷露出一個淡淡的笑來，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他隨手把麥交給了別人，然後轉身，重新走回到莫闌身邊的位置坐下。

　　莫闌轉頭看著他，不知道是酒精作弄，還是他身上的氣息太過溫暖，明明剛剛還好好的，現在卻突然有點想哭了。

　　顧謁迷盯著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伸出手輕輕摁了一下她紅紅的眼角，看著她的眼神很溫柔，聲音更溫柔：「怎麼了？」

　　「沒什麼……」莫闌搖了搖頭，然後抬頭迎上他的目光，聲音很輕的說，「就是覺得，好像……太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