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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江紅香瞬時大驚!

    他要販鹽?

    這可不是小事,怪不得他說,要讓車輞村成為海內最富的地方!

    鹽,可是天下最大宗的買賣!

    上至皇親貴族、下至販夫走卒,就連頭上無片瓦、腳底無寸鞋的乞丐都要吃鹽,只要是人,不管有錢沒錢,就得吃鹽。鹽從哪里來?還不是白花花的銀子?

    既然是可傾天下的大宗買賣,朝廷自然緊緊抓在自己手中,但如今天下,東北有韃子蠻族虎視眈眈,西北有蒙古蠢蠢欲動,先皇昏庸無能,死得不明不白,繼任的皇帝雖有雄心,無奈國庫虧空、人力有限,再加上為了防範韃子,威懾蒙古,朝廷不得不在邊防在線駐扎兵力,設立重鎮。

    「我估算了一下,邊關的九個重鎮,光駐扎的軍力就有一百二十萬人,他們要張嘴吃飯,朝廷絕對沒有足夠的能力供應他們!」雷間泰說到這里,故意停頓一滿屋子的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站在角落的江紅香看了眼相公,雷間泰也正看向她,炯亮的雙眼中閃著誓在必得的決心。

    她原本七上八下的心,立時平靜下來。

    他總是能在第一時間感覺到她的不安,也總是能馬上安撫她的不安。

    而他甚至不需要言語,只要一個眼神,就能讓她胡思亂想的心鎮定下來。

    不管他要做什麼,只要他覺得是對的,她都會全力支持。

    江紅香環顧一下四周,雷家的大廳平日看起來大得嚇人,當初她還質疑,雷間泰干麼把大廳建得這麼大,活像皇帝的金鑾殿似的,如今,她明白了,丈夫的野心,恐怕就連這偌大的大廳都裝不下!

    不過幾日,憑著雷間泰的號召力,各家各戶都把自己在外做生意的親戚給召回來,村里有德有品的人家,也被雷問泰邀約過來,更有甚者,其他地方听到風聲自動找來的富商也不在少數。

    在雷家,窮人、富人沒有差別,大家平起平坐,開始商討販鹽的事。

    「雷爺的意思是?」一陣私語後,終于有人問話了。

    雷間泰坐在主位上,他放下茶盅,堅定的眼神環顧了一下眾人。

    大廳里的嘈雜聲隨即停止,眾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看向雷間泰。

    雷間泰用眼神示意坐在身旁的夫子,夫子點了點頭,說道︰「當年,雷爺向朝廷獻上千年雪參時,認識了山西的布政使司成大人,多年來,雷爺與成大人私交甚篤,成大人因向太後獻雪參有功,如今已官拜工部尚書,半月前,雷爺托我寫了封信寄給成大人,成大人覺得雷爺的想法既利于朝廷又利于百姓,當即親擬奏章,呈給皇上,皇上也覺得此法可行,已經準了成大人的提議……」

    夫子的話尚未說完,下面就有人沉不住氣了。

    「老夫子,你就別文謅謅地說一大堆廢話了!我們都是沒讀過多少書的粗人,請你簡單的講,能多簡單就多簡單……」

    「是啊!就說這事可不可行就得了,能成,老子就豁出這條命給雷爺做牛做馬;不成,就找個女人踏踏實實地過日子……」

    「雷爺也真是的,自己說不就得了,還叫自家的教書先生在這里窮嘮叨……不成,不成,我們還是相信雷爺,這事得雷爺親自說才成!」

    「就是、就是!」大家紛紛點頭附和。

    「好!」雷間泰霍地站起身。「雷某我也就不噦唆了,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準備大干一場干!」

    「好!」眾人的心都跟著沸騰起來,幾個性急的漢子抄起家伙就往外走,還一邊嚷嚷著,「咱們這就回家準備去,雷爺吩咐一聲,咱們就可以準備上路。」

    雷間泰抱起雙拳。「多謝各位兄弟對雷某的信任。」

    「哪的話,雷爺回到車輞村,又是造橋又是鋪路的,挖了口好井,免費給我們窮人使用,雷爺這樣的好人,兄弟們信得過!」一個漢子走到雷間泰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雷間泰笑了笑。「多謝。」

    雷間泰的話音未落,有道低沉的聲音從最角落的地方傳來,「慢著……」

    此人一出聲,原本在他身前聚集的幾位富商立時分開,分立到兩側。

    雷間泰轉身看向出聲之人。

    江紅香也好奇地追隨著相公的眼神,看了那人一眼,那人看來就像個普通的商人,為什麼他身邊的人好像很怕他的樣子?

    她將注意力拉回到相公身上,他的表情未有任何改變,但只有她看出了他眼中的凝重。

    闊唇微展,雷間泰抱拳朗聲道︰「原來是金爺,雷某多有怠慢,還請見諒!」

    金爺抽著水煙袋,手指上戴滿了瑪瑙、翠玉戒指,他臉皮緊繃,一雙精光四射的眼楮在雷間泰身上溜了一圈,吐出一口煙後,才語調輕緩地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雷間泰微斂下頷,淡聲說道︰「金爺說笑了,山西第一大戶金碩泉,手握整個山西的煤礦命脈,雷某就是瞎了這雙眼,也不會認不出金爺來。」

    金碩泉輕扯唇角,把水煙袋在太師椅扶手上敲了敲。

    他招招手,站在他身邊的管事立刻站出來,向雷間泰抱拳深揖。

    「雷爺真是好眼力啊!我們金爺很少拋頭露面,商場上的事情都是幾位公子在操持,雷爺能一眼就認出金爺的身份,小人實在是佩服!」

    雷間泰抱拳回禮。「金管事實在是太抬舉雷某了,雷某一介莽夫,哪里有幸得以見過金爺的尊面。」

    「噢?」金碩泉好像突然對雷間泰有了興趣,忍不住追問了一句,「你倒是說說看,既沒見過我,又如何識得我?」

    雷間泰展唇一笑,緩緩地答道︰「正是金爺手上的煙袋。」

    金碩泉看了看自己的煙袋,凝眉斂目片刻,瞬時像是想到什麼,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先前就听人提起過雷爺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金爺過獎了。」雷間泰轉頭對江紅香示意。

    這男人……共同生活了這段時日,她真成了他肚里的一條蟲了!怎麼他隨便一個眼神,嘴皮子都不用動一下,她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呢?

    江紅香點點頭,不聲不晌地立刻去做夫君交代的事。

    金碩泉清了清喉嚨,「雷爺,我金碩泉向來是有話直說,下面的話要是得罪了雷爺,金某先說聲抱歉。」

    「哪里,」雷間泰淡然一笑。「金爺盡管說。」

    「那我就不客氣了!」金碩泉一甩袖,霍然從太師椅上起身。「雖說雷爺保證能讓大家都賺大錢,可真正的關鍵,金某我可是一句都沒听見啊!」

    金碩泉此言一出,周圍的人也跟著小聲的嘀咕起來。

    「是啊,雷爺只說了什麼邊關鎮守的事,可一句都沒提到鹽啊!」

    「對對,還說那個什麼成大人,成大人關我們什麼事啊?」

    「咦?這麼一說,我也覺得雷爺是有必要好好解釋一下呀!」

    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雷間泰充耳不聞,他只是以一貫鎮定的表情,雙眸直直看著金碩泉,不卑不亢。「早知金爺有此疑慮,雷某讓拙荊備了清茶,金爺請到內室與雷某詳談。」

    不待金碩泉回應,雷間泰又回身抱拳面向眾人。「各位兄弟,雷某還是一句話,信得過雷某的,請留下,信不過的,可自行離開,雷某心中不會有一點介懷!拙荊也為各位兄弟備好了美酒美食,兄弟們盡管吃,與金爺商討妥當後,雷某自會向大家解釋詳細。」

    也不知道人群中是哪個漢子,「砰」地拍了一下桌子,嗓門洪亮地喊著,「我相信雷爺,不相信的都給我滾出去!」

    這漢子還真會帶動氣氛,霎時,不少人都揚起了手中的家伙,高聲喊道︰「滾出去、滾出去、滾出去!」

    雷間泰頗為感激地遙向漢子抱拳行禮,接著他伸出手臂,延請金碩泉。

    「金爺,這邊請!」

    金碩泉沉吟,終究還是帶著親信,跟隨雷間泰的腳步,走向後堂的內室。

    細密的雨幕中,江紅香的雙手擋在頭頂,快步小跑沖到主屋的廊檐下,她拍拍身上的雨滴,從襟口抽出細絲絹兒,擦干頭頂和臉上的水珠。

    她一邊拍打著裙上的雨滴,一邊打開內室的門,一腳跨了進去。

    一眼就瞧見四面的窗子大開,薄緞裁制而成的長長窗簾被風吹得狂舞,簾邊染上了濃重的濕氣。

    被屏風半遮住的內室,一個男人站在窗邊,長長的衣擺隨風翻舞著。

    江紅香快手快腳地把外廳幾個窗戶都關上。「雷間泰!下這麼大的雨,你是沒看見嗎?還是想染上風寒?這麼大個人,天天要讓人操心……」

    她一面嘮叨,一面往內室走,可是等她看見夫君臉上的表情時,她馬上住了嘴。

    那是既凝重又孤獨,好寂寞好寂寞的表情,彷佛把她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

    突然,一陣心慌揪住了她。

    她不要,不要被他拋出他的世界!

    江紅香不假思索地沖到夫君的背後,伸出細瘦的雙臂,緊緊環住他粗壯的昵,豎張小臉都埋入他寬厚的虎背。

    她深深呼吸,聞到濃重的水氣和著他獨特的味道……

    鼻息之間滿滿的,都是他!

    對于她的主動,他像是有些陌生,身子僵了一下,但很快柔軟下來,他的雙手來到腰間,握住她小小的手,親昵地撫摸。

    兩人靜靜的,什麼都沒有說。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天色也越來越暗。

    而她環握住他的手臂,卻越來越緊。

    許久,他打破了沉寂,「客人都送走了?」

    「嗯。」她輕嘆。「對了,我有些好奇,你是怎麼認出金爺的?我記得他來的時候,只帶了一個管事,坐的是最普通的轎子,雖然穿金戴銀的,我還以為他和那些大戶一樣,只是招搖剛了。」

    「這你就不明白了,金碩泉這樣的巨賈,吃穿用度也許和普通平民一樣,但只要是自己喜歡的,他絕對舍得投下巨資。」雷間泰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他喜歡絲綢、喜歡貴重的飾品,尤其喜歡收集煙袋。」

    「煙袋?」煙袋有什麼好收集的?有錢人還真是愛作怪。

    「嗯。」雷間泰點頭。「他的煙袋可不普通,那種仙鶴腿、瑪瑙嘴的水煙袋,全國上下,大概只有太後和金爺在用了。」

    「原來如此。」江紅香恍然大悟。

    「不問我嗎?」他突然問道。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她已經習慣他的聲音從胸膛傳到她耳膜的力度。

    微微的酥麻感,讓她漸漸上癮了。

    「你想說的時候,自然就會說了。」江紅香全心全意地信賴他,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讓她有安全感,覺得他不會欺騙她,覺得他是真心想和她好好生活一輩子。

    「你呀!」雷間泰輕嘆,只有他自己知道,她在他心底激起了多麼洶涌的波濤。

    這個小女人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侵入他的思想、他的心魂,甚至……已經融入了他的骨血!

    「不冷嗎?」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想用自己微弱的溫度溫暖他。

    他搖頭。「不,有你,我一點都不冷。」

    「傻瓜!」聞言,她更用力地抱緊了他,貪戀兩人相貼的溫度。「我也是。」

    「是什麼?」雷間泰故意反問。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暈紅了整張俏臉,但還是小小聲地、盡最大努力表白自己的心意。「我也是喔……和你一樣……一、一點都不冷。」

    快速說完最後幾個字,她羞得閉上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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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哈哈!」雷間泰瞬間爆出大笑,就算閉著眼,也可以很輕易地想象她此時的嬌態。「要跟著我一輩子的,不可以這麼容易害羞。」

    「要、要你管。」江紅香被他的笑聲震得芳心陣陣酥麻。

    他握住她的小手,送到唇邊,疼惜地輕吻著,雖然過了一段養尊處優的時日,她的手掌不似原先那麼粗糙了,可他還是好心疼她指間淡淡的舊疤。

    她的小手在他的掌間略微掙扎了一下。

    「你、你的胡子好扎人!」雖這麼說,她還是沒有抽出自己的手,任他放在唇邊吻著。

    他貪戀著她此時的溫柔,而她,貪戀著他對她的貪戀。

    「你怕嗎?」

    她知道他在問什麼,堅定地搖頭。「不怕!我相信你!」

    他因她的話而動容,仰起臉,閉上雙眸,想要借此逼退眸中突然涌起的濕意。

    「這件事一旦開始,就一定得成功!我身上現在背負的不僅是和村長的賭約,還有金碩泉和他背後龐大商會的壓力。」

    「不,不是你一個人,是我們!」江紅香堅定地說。「不管結果是什麼,我們都一起背負!」

    「江紅香!」雷間泰試圖用惡聲惡氣來壓制心底翻攪而出的感動。「男人說話的時候,你可不可以不插嘴?」

    「是,相公。」感動就感動嘛,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他低低咳嗽幾聲,掩飾喉底的濁意,決意把一切都告訴她。

    「成大人引薦了我的想法,因為朝廷沒有余力供給邊關一百二十萬駐扎軍的食糧,所以打算開放給山西商人,我因早年獻雪參有功,皇上特別恩準我代表朝廷,組織第一批官民合辦的商隊,從山東運糧到邊陲九個重鎮,用糧食兌換相應的鹽引,再到山西安邑的鹽池去換鹽,然後分賣到各地去,這中間的差額獲利是非常龐大的,因為有朝廷的支持,我們會成為各地鹽商的第一考慮對象,到時候……」

    「到時候不用多少日子,車輞村,不,是整個山西,會如你所願,成為海內最富的地方。」江紅香接下丈夫的話。

    「對。」雷間泰斷然點頭。

    他看向窗外的傾盆大雨,此時,一道閃電劃亮了整個天空,轟隆隆的雷聲不絕于耳。

    「你告訴我……」江紅香的聲音在雷聲中若隱若現。

    「什麼?」雷間泰皺起濃眉,不滿意自己沒有听清娘子的話。

    「你當年獻雪參時,就已經想到今天了嗎?」

    「是,只不過沒有想到來得這麼快、這麼順利而已。」他眯起鷹眸。

    在擔心著未來一切是否會順利的同時,她驀然驚覺,他竟然已經成為她生命中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存在了。

    她不想否認,因為否認也沒用,她的嘴巴再怎麼否認,她的心還是在說她愛他!永遠都不能失去他!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抓住他,纏繞在他身上,不想離去,也不能離去……

    每日黃昏時分,她習慣讓小弟陪同,牽著汪汪去村口,引頸期盼等著夫君的身影。

    雷間泰帶著商隊離開,已經月余了。

    這一個多月,他沒有捎來任何音信,而邊關卻傳辨了壞消息一一蒙古人不知何故與韃子打了起來,蒙古與朝廷和解,朝廷正準備派出大軍支持他們。

    這樣兵荒馬亂的世道,雷間泰帶領商隊運糧到邊陲,又沒有只字詞組傳來,教她如何能不擔心受怕?

    那個男人,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擔心、她的牽掛,若是他回來,發現她……發現她……

    江紅香心中恨恨地想著,不由自主一股酸意就涌上喉頭,眼中莫名積蓄起水氣,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

    幸好小弟帶著汪汪在旁邊的樹林里玩耍,看不到她現在的丟臉模樣。

    江紅香硬撐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她快速抽出絹帕,擦掉眼角的淚。

    哼,沒有他,她一樣堅強!她才不會為了他哭,那個男人不值得!

    可是,怎麼想著想著,她的眼楮又刺痛了起來?

    「江紅香,你真是沒用!」她一邊罵著自己,一邊擦干眼淚。

    好窩囊,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正當她自怨自艾的同時,小弟拉著汪汪跑了過來,喊道︰「大姐、大姐!」

    江紅香抬眼,眼楮都還紅通通的。

    絕對不能讓小弟看見自己現在怨婦似的模樣!

    她拍拍雙頰想打起精神,但看見小弟那種不要命的奔跑速度,她又忘了一切,急得直叫道︰「你跑慢些,小心夜里又喘得睡不著覺!」

    小弟也不听,汪汪也興奮地拚命叫喚。

    「姐、姐……姐、姐夫……」小弟一邊跑,一邊用手拚命指向村口的方向。

    江紅香呼吸一窒,眼尖的她立刻瞄見村口黑壓壓地來了一長串隊伍,而最前面那個騎在高大黑馬上的人,赫然是她心心念念了兩個月的夫君!

    江紅香腦子瞬間一片空白,她握緊雙拳,立刻轉過身去,疾步往回走。

    他回來了……他回來了……他回來了……

    她的手,無意識地搭在小腹上。

    馬蹄聲由慢而快、由遠而近,像是催命符似的,催著她加快腳步。

    無奈她走得再快,也快不過四只腳的畜牲,更何況,她的身子……

    「江紅香,你要是讓我的娃兒掉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一道急吼吼的喝聲猛然擲來,她愣了一下,猛地收回腳步。

    憑什麼?憑什麼她要听他的?

    心中的抗拒鼓吹著她,她失去理智地再次抬起腳,可胸前突地橫過一只鐵臂,一道巨影籠罩住她,身子一輕,她就被抱上了馬。

    男人有力的手臂勒住馬韁,馬兒瞬時停住腳步。

    江紅香嚇得緊緊抓住丈夫的手,生怕被馬兒扔了出去,等她**落到馬背上的時候,馬兒已經放緩了腳步,慢慢在村間的石板路上踱步了。

    「江紅香!為什麼要躲我?走那麼快,要是傷到娃兒怎麼辦?」她還沒反應過來呢,就劈頭蓋臉的挨了男人一頓罵。

    「誰、誰懷娃兒了?」她也委屈得很,偏就要別扭地不承認懷孕的事實。

    「還撒謊?」雷間泰也生氣了,濃眉緊皺,扳過她的小臉,口氣更加凶殘。

    「你一邊跑,一邊捧著肚子,腰粗了、**大了,你當我瞎的?」

    丈夫粗魯的話,讓江紅香的臉蛋兒一陣紅一陣白,他怎麼可以這樣說她?她變丑了嗎?他嫌棄她了?

    嫌、棄?

    剎那間,這兩個字掀起翻天巨浪。

    「嗚哇!」江紅香毫無預警地號啕大哭起來,一邊哭,還一邊用小手拚命捶打他的胸膛。「你敢嫌棄我?你憑什麼嫌棄我?離開之後一點音信都沒有的臭男人有什麼資格嫌棄我?嗚嗚嗚嗚……」

    哎一一可別又來了!

    他又怎麼招惹她了?嫌棄?他怎麼可能嫌棄她!她要給他生娃娃了,他把她捧在手心里疼都來不及了,哪還敢嫌棄她?

    這小女人一天到晚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呀?

    雷間泰一見娘子哭就沒轍,笨手笨腳地趕緊摟住自個兒的小娘子,左拍右哄,唯恐她氣壞了身子。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別哭了,不哭了成不成?」

    「噢,你是承認你嫌棄我了是不是?嗚哇……」不哄還好,一哄還真釀成洪水爆發,他快被他親親小娘子的澎湃洪水沖得快滅頂了。

    「哎呀,不是、不是,我哪里嫌棄你了?」他又不是吃飽了撐著,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那你說,為什麼這兩個月連個音信都沒有?」江紅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還說沒嫌棄我,一回來就說我腰粗**大……嗚啊……你就是嫌棄我,就是嫌棄我!哇啊……」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啊。

    雷間泰已經快被自己的小娘子搞瘋了,她哭,他心疼,嚶嚶的哭聲,像是在剜他的心頭肉一般,他煩躁地猛搔後腦勺。

    「人家變成這樣還不是因為你!你就只想到娃兒,你根本、根本、根本就把我當母豬!」江紅香的貝齒緊咬著嫩唇,含著一泡眼淚,哀怨的瞪著他,瞪得他滿心的英雄魂膽霎時全化成了繞指柔。

    他奶奶的!

    怪不得人人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他慘了,他是真的破這小女人扎扎實實地掌握在小手心里了!

    他想死命耍賴、抵抗這件事,但卻打從心底明白,他輸了,把自己整顆心、整個人,都輸給了眼前這個不到他胸口高的小女人。

    以前,他哪受得了女人這樣煩人的哭鬧,要不一聲巨吼嚇死人家,要不就自己識相走開,眼不見心不煩。

    可眼前這個小女人啊,他舍不得罵,更舍不得離開,那麼就只能……男子漢大丈夫,跟自個兒的娘子低聲下氣,不難為情!

    江紅香猜不到雷間泰到底在想什麼,怎麼臉上又喜又愁的,心想是不是自己無理取鬧過了頭,他真的要發脾氣了?

    哼,她才不會怕他!

    她就等著看他會怎麼對她一一他如果對她很壞,她會……她會給他好看!真的真的,她一定會很生氣很生氣,可是一一

    她是不是真的太過分了?

    不對、不對!

    江紅香猛搖頭,這段時間她過得是什麼日子啊?他前腳剛走,她就發現自己懷了身孕。因為初孕,吐得厲害,又吃不下任何東西,心里無時無刻不牽掛著他,吃不好、睡不好,每日每夜都期盼著他的歸來……

    「女人!你不要太過分喲,你家大老爺都低頭哈腰跟你說對不起了,你還敢一個勁兒地搖著小腦袋、給我臉色看?」

    雷間泰溫暖粗糙的大手撫上她的兩頰,溫柔而又有點霸道地扳正她的臉蛋。

    江紅香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終于把視線定在眼前滿是風霜的粗獷大臉上。

    她心頭一陣緊縮。

    他瘦了!

    「你好丑,又老又丑!」她喃喃地說道,小手主動攀爬到他的臉上,細細撫去他臉上的風沙。「你都沒有好好吃飯嗎?」

    她溫暖的小手,如清新的水源,在瞬間洗去了他的勞累和滿身風霜,讓他的身心全從疲憊中解脫出來。

    他閉上眸,感受她指掌間的溫柔。

    「我只想快點把糧運到邊關,換了鹽引之後,趕快回來和你相聚。」

    「為什麼一封家書都不寫給我,你可知我……」我好想你……

    話已經到了嘴邊,江紅香還是倔強地喬了回去。下次吧,下一次,她會告訴他的……

    「我不敢想你,怕一想你,我就會什麼都不顧,只想拋下一切回來看你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江紅香輕壓住他的唇,淚水早已無聲地滑落臉頰。

    心口那份感動,好踏實、好溫暖。

    她拉著他的大手,放到自己的肚腹,里面有個小小的生命在成長,不多久便會長出小手小腳,在娘親的肚子里造反搗蛋,這是他給她的孩子,是他們倆的骨肉。

    這一刻,她比任何時候都深刻而清楚地意識到一一她愛他,深深地愛著!

    「相公,我和寶寶歡迎你回家。」

    她的溫柔讓他心醉,而她此時螓首低垂,眉眼問散發出的母愛光芒更讓他迷戀。

    她安穩地依靠在他的懷中,彷佛他就是她的天地。

    雷間泰的手微微顫抖,環上她柔軟的腰,把她緊緊摟在懷中。

    「我回來了。」他在她耳邊粗嗄低語。

    回到這個有她、有寶寶、有弟妹的家,一個屬于他自己,完整、充滿愛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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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時日稍轉即逝,轉眼就是炎熱的七月,熱辣辣的陽光掛在天空,沒有一絲風兒,悶得人喘不過氣來,就算只是靜靜坐著,也能流下一大缸的汗來。

    這樣的天氣,絕對是老天在考驗人。

    這會,有成排繁茂樹蔭覆蓋的廊檐下,一個赤著上身、喘著粗氣的巨漢盤坐在羅漢椅上,大聲地喝斥著家丁。「你們就這麼點力氣嗎?平時成桶成桶的大白飯往肚子里塞,只不過搖個扇子嘛,怎麼個個弱得跟老太婆似的?」

    幾個壯丁夠說得白臉變紅臉,紅臉變綠臉,差點要摔扇走人,把這個口無遮攔的莽漢好好修理一頓。

    可是……

    不敢啊!

    這位爺不但有恩于他們,人家隨便動根手指就能撂倒他們一伙人,此人正乃車輞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雷間泰,雷大善人是也!

    雷大善人不久前帶著他們做起官鹽的生意,家家產戶都賺了不少錢,到外地討生活的商販們大多都回來定居了,雷間泰當時對村長的豪言壯志,不過短短四個月,全都實現了!

    現在車輞村何止富過百戶?只要在商隊里撈上了職位,哪怕就是個小小的雜役,一趟下來,也能掙得不少銀子。

    以前,車輞村的姑娘都是往外面嫁的,現在可不一樣了,十里八村的好姑娘哪個不爭破了頭,想嫁給車輞村的小伙子們?

    雷爺,好漢子,幫他們找到「性」福了!

    幾個壯丁止不住熱淚盈眶,哪還敢有什麼怨氣?反而更加賣力地給主子揚扇子。

    他們一邊在心底暗自啜泣,一邊想,雷爺對他們就像凶神惡煞似的,但一見到少奶奶,卻立刻軟得像個娘兒們。

    「你老實坐一會,心靜自然涼。」清脆的女聲伴隨著幽幽的香氣而來。

    啊!說曹操,曹操就到!

    幾個壯丁傻傻地瞪著自家女主人,只見江紅香一手輕撫高挺的肚子,一手托著腰,緩步而來。

    雷間泰根本就是在第一時間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路沖到娘子面前,喋喋不休地唆道︰「要你在床上好好躺著,你下來亂走干什麼?」

    他小心地攙扶著老婆,嘴里還不忘念道︰「你上次出血,大夫說什麼來看?不是說盡量別動,在床上好好靜養嗎?你還給我四處亂跑……」

    「噗哧!」幾個壯丁忍得辛苦,但還是無法忍受主子這種娘娘腔的舉動,所以……他們勇敢地嘲笑了主子!

    「滾!」雷間泰剛剛還緊張兮兮的大臉轉身就成了惡魔的大黑臉,一聲雷吼,把家丁全數嚇得一溜煙看不見人影。

    「雷間泰!你還有臉吼別人!」她一張俏臉被自己粗魯的丈夫給氣得通紅。

    「你說話都不曉得看場合時機的啊?當著下人的面,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噢嗚……」他曉得自己又惹嬌娘子生氣,開始耍賤學汪汪。

    她一巴掌推開他的大狗臉,嬌啐道︰「每次都這樣,懶得理你。」

    「好了,好了,別氣了,氣壞了身子……」

    「是氣壞了你兒子吧?」她嫌棄的瞥了他一眼。「走開!你全身都是汗,把我的衣服都給沾濕了。」

    「不要。」雷間泰就是故意要鬧她,一雙粗壯手臂小心地圈著她的腰,把她往自己的身上攬,溫熱的大嘴還不停地往她的殷紅小嘴上湊。

    江紅香嬌笑著四處躲著他。「剛才不是還嫌熱嗎?」怎麼這下子,又一個勁兒地往她身上靠?

    「跟你湊在一起,一點都不熱。」有軟綿綿的老婆抱,熱根本不算什麼,大手放到老婆圓鼓鼓的肚皮上,雷間泰一張大嘴笑開了,雀躍地問道︰「我的好娘子,兒子今天乖不乖啊?」

    「就一心惦記著你兒子。」江紅香嬌斥丈夫,表情慵懶,面色紅潤,粉嫩的芙頰邊滑下一串晶瑩剔透的汗珠。

    雷間泰看呆了。「娘子!」

    「干麼?」江紅香沒察覺到異樣,只是瞥了相公一眼,又轉頭欣賞不遠處小池塘中盛開的白蓮。

    雷間泰整個人貼到她身上,伸出舌尖,舔去她臉上的汗。

    「你干什麼?」江紅香紅透了臉。

    她有些驚慌地瞪向他,打從她懷孕以來,初期她孕吐得厲害,加上他在外跑商隊,兩人沒什麼時間相處,更別說歡好了,等到後來商隊漸漸走上了軌道,大家也賺了錢,索性成立了一個商會,雷間泰被推舉為會長。

    車輞村的官鹽生意越做越大,雷間泰自然也忙得不可開交,他要培養新手帶商隊,又要與南來北往的鹽商打交道,自己還不時得跟幾位大的投資商尸聯絡、交流信息。

    轉眼,她就懷孕七個月了,這段時間,他怎會不想踫她?只是擔心她的身子承受不住,舍不得她難過,加上最近她又出現流血的情況,他更是不敢輕舉妄動,但天天抱著香軟的娘子,他可不是聖人,既然吃不到,親親摸摸自然少不了,可真苦了他這個大男人。

    不過,以上想法皆是來自雷間泰那頭一天到晚只想著偷蜜吃的熊,人家被吃的小女人可不這麼想。

    所以,一看相公滿臉欲求不滿的表情,江紅香就滿肚子氣。「你又想亂來對不對?」

    江紅香指尖點著他的額頭,沒好氣道︰「你就不能乖乖在家里好好待上一天嗎?好不容易有一天能休息休息,你就給我動歪腦筋!」

    欲求不滿的熊被娘子數落了一頓,很是傷心,憤憤抗議道︰「連親親抱抱都不可以喔?」

    他可是她的男人,他當然知道她現在的身子不允許他使壞,但他就是對她有強烈的反應啊!這又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雷間泰轉過大臉,故作生氣。

    「生氣了?」江紅香斜睨著愛要脾氣的大爺。「在商場上只要輕輕跺個腳,從南到北的鹽場都要震動的雷爺,你是在跟我鬧脾氣嗎?」

    雷間泰的口中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麼。

    江紅香伸長了耳朵,故意問道︰「什麼?」

    他一惱,狠狠瞪了她一眼。「你現在是我們家的皇太後,我敢嗎?」

    江紅香捂著嘴巴偷笑,實在忍不住,偷偷湊上前,很快地啾了相公一下。

    雷間泰沒想到娘子會來這招,一時愣住了,黑黑的顏骨上慢慢染上紅暈,不知是害羞還是太興奮了。

    江紅香咯咯地笑了起來。

    她抬頭看著穿透樹葉間隙的縷縷陽光,那光似搖碎的一一束光華,圈著他們,像是在為他們的幸福歡唱。

    滿心的溫暖和感動,都是來自于緊緊擁著她的這個男人……

    「雷爺、少奶奶!」一個小丫頭急急忙忙地跑到兩人身前,打斷了此刻溫馨的氣氛。

    雷間泰蹙起濃眉,沉聲問道︰「什麼事?」

    他不耐煩的口氣嚇得小丫頭噤若寒蟬,死命低著頭,不知道該答還是不答。

    江紅香向他扔去一記警告的眼利。

    「說吧,是什麼事?」江紅香柔聲問道。

    小丫頭感激地看向少奶奶。嗚嗚,還是少奶奶好,雷爺的性子太可怕了!

    「還不說?」雷間泰硬逼著自己用此生對旁人最溫柔、最和善的口氣說話。

    沒想到,小丫頭根本不領情,抖著嗓子,只敢看著江紅香。

    「那個……少奶奶……有、有客人來了,正在偏廳候著,他們說是雷爺的舊識,奴婢告退了。」

    小丫頭一口氣說完,立刻邁著小腳,快速離開。

    「我有那麼可怕嗎?」雷間泰似乎是在問自己。

    江紅香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舊識?」他搔搔頭,滿腔的疑惑。

    突然,一陣風吹來,樹葉簌簌作響。

    江紅香抬起頭看著天,天際漫上烏雲,她低吶道︰「雷雨要來了……」

    江紅香跟著夫君來到偏廳,才剛踏進門,雷間泰像堵牆似的身影驀地一停,垂在身側的雙手也緊握成拳。

    動作雖然不明顯,但卻被江紅香盡收眼底。

    不管他看見了誰,那個人會影響到他!

    江紅香好奇地從他身後探出頭,只見兩個穿著異族服飾的男女,一見到雷間泰,連忙從座位上站起來。

    男人在大熱天里還戴著一頂帽子,外衫只穿了一只袖子,另外一只別在腰帶里,脖子上掛著一串碩大的佛珠,手指上戴著獸型的木戒,腰側斜掛一把藏刀。

    女人長得很漂亮,身上穿的衣服似漢人又似異族,雖然也是羅綺裙裝,但袖口卻是緊束在手腕上,裙子並不長,可以看見里面的褲裝,腳上套了一雙艷紅色的馬靴,腰側也插了一把垂著紅流蘇的短刀,英姿颯爽又不失嫵媚。

    那個女人投向她的眼光充滿了打量和好奇,雖然眸色平靜,但江紅香隱約覺得有那麼幾分不舒服。

    江紅香看向丈夫,雷間泰的臉色與平常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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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這兩個人是誰?江紅香止不住心頭的狐疑。

    「相公……」她才剛開口,就被他打斷。

    「紅香,你先去休息吧!」

    「可……」

    「你身子重,不方便久坐。」雷間泰皺眉道。

    見他似乎沒有打算要將自己介紹給他的朋友,還急著趕他離開,他的態度讓江紅香有些受傷,她看向雷間泰,哪曉得他根本不看她一眼,口氣反而更加冷硬地命令道︰「這里沒你的事,趕快下去!」

    不知怎麼的,江紅香的淚就這樣突然涌出來,他從來不曾這樣對她,剛才不是還好好的?為什麼?為什麼?

    江紅香無措的眼神看向那對男女,男人眼神透露著憐憫,而女人的眼中卻流露出一一得意?

    那女人……

    一個認知狠狠擊中了她!

    那個女人……和……她的相公……

    她再看向雷間泰,他深邃的眼神,專注而認真地投注在那個女人的身上……

    她現在只覺得火熱的七月天,就在瞬間變成了結冰的地獄!

    他後來又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她不知道,只知道一走出那道門,淚水就再也止不住地嘩啦啦地流下來,視線模糊的她,跌跌撞撞地扶著牆,只想快點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把這麼丟臉的自己藏起來。

    「少奶奶?」老管家擔心的聲音,根本傳不到江紅香的耳朵里。

    老管家看了看偏廳的方向,滿臉無奈。

    他上前扶住江紅香。「少奶奶,你別怪爺,這不是爺的錯。」

    江紅香緊盯著老管家,慘白的雙唇微顫,聲音抖得如風中落葉。「你、你知道那個女人是誰?」

    老管家雖然面有難色,但還是點了點頭。

    她的眸色立刻變得犀利,她一針見血地道︰「她是他的女人?」

    老管家噤聲了,根本不敢回答這個問題,江紅香冷冷的看著他,淚再次滑落下來。

    「少奶奶,你可別傷著肚子里的孩子啊,那個女人根本不算什麼的!爺最愛的是你,你要相信老奴的話啊!」

    果然……江紅香緊緊揪住胸口。

    果然啊,她就在想,像雷間泰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只守著她一個女人呢?

    那夜他回到房間已經很晚了,她不再像以前一樣,無論多晚,都會給他留一抹燭光,她背對著他,冰冷的身子明明白白寫著拒絕。

    雷間泰嘆了口氣,想要向她伸出手,但還是縮了回來。

    兩人背對著背,第一次如此陌生疏離,一整夜都無言,江紅香默默地流著眼淚,直到天泛起魚肚白。

    雷間泰很早就起床了,腳步輕淺,像是怕打擾到她似的小心。

    她偷偷轉頭看著他的背影,他走路的姿勢,那雙搭在門閂上的大手,奇異地刺痛著她的心,莫名的悲慘預感,是那麼強烈。

    她知道他會離開她。她想挽留他,想撲進他的懷中,她想利用肚中的孩兒讓他永遠留在她身邊……可,直到他離去的腳步聲消失、她卻連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只是咬著自己的手指,淚流滿面。

    不!不可以這樣!

    自己的幸福,是要靠自己來爭取的!

    突如其來的念頭,宛如一道閃電,劈進她的腦海。

    江紅香立刻起身,慌亂地套上衣物,腳步匆忙地想要追上他的身影。

    啊,她看到了!

    明明就已經那麼近了,近到她幾乎要開口呼喚他的名字,可張開的嘴巴,突然僵住了。

    因為,她看見「她」來了!

    是昨天那個異族女人,看起來似乎等在後花園角門邊等了好久,一見到雷間泰,她便笑吟吟地走出來,熟稔地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那貓兒般的大眼故意地看向她,示威挑釁的目光,毫無顧忌地朝她射來、她嘴角噙著壞笑,雙手環住雷間泰的頸頂,誘惑的水眸在他的臉上勾留。

    那是她的相公!她江紅香的男人!

    不可以,不可以隨便亂踫!

    江紅香在心中強烈地吶喊著,但淚水模糊了視線,她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為什麼不推開她?為什麼?

    她惡心得想吐!

    再也看不下去,江紅香捂著劇烈抽痛的胸口狼狽離開。

    她的心碎落一地,也明白了一件事,再如何堅強的女人,看到深愛的男人別的女人摟在懷中,也無法當場質問,因為會害怕,怕他最後推開的那個人會是自己!

    「阿秋,雖說是朋友,但還是稍微注意一下吧。」雷間泰不著痕跡地拒絕阿秋的投懷送抱,他干笑兩聲,「要是被庫哈看到,我可擔待不起。」

    之所以對阿秋這麼客氣,實在是因為她早已不再是他的女人,而是他好兄弟庫哈的女人,別人的女人,尤其是好兄弟的女人,再怎麼說,都得給面子。

    要換作別的女人,他早一拳捶出去了,又不是得了軟骨病,干麼就隨便往男人身上靠?除了他的小娘子,任何女人他都不想踫!

    阿秋尷尬地笑了兩聲,直起身子,但手臂還是搭在雷間泰的肩上,繼續假裝幫他拍去肩上的灰塵。

    雷間泰消受不起,但他還是給阿秋留了面子,沒有甩開。

    「不是說庫哈有事要和我說?我們走吧!」雷間泰技巧地躲開她再次伸過來的手,大步走到前頭。

    阿秋的臉色隨即變得陰沉,這個不解風情的蠻牛,簡直跟以前沒什麼兩樣!

    「怎麼?你還不走嗎?」雷間泰轉頭問。

    阿秋立刻藏起晦暗的臉色,嬌笑了一聲,追上雷間泰。「哎呀,雷爺,這就來啦!」

    沒關系,她好不容易有了這次的機會,一定會重新把雷間泰逮進手掌心的!

    從那天起,雷間泰就再也沒有回家過。

    他只讓管家知會江紅香一聲,便把兩位客人帶到榆次縣城里,還重金包下了城里最好的客棧。

    第二日,雷間泰派了小廝回來,只說要帶著兩位客人去一趟京城,把他們介紹給成大人。

    江紅香只想知道他究竟在做些什麼,也顧不得身子重,她去了趟榆次縣城,結果她前腳才到,他後腳就走人,兩人根本沒有踫到面。

    此後十來日,他就再也沒有任何音訊。

    江紅香已經快被自己的胡思亂想給折磨瘋了,這天,她叫來了管家,打算好好問個清楚。

    「管家,你既是在庫倫就跟雷爺認識了,那兩個人是誰,你應該知道吧?」

    管家支吾了一聲,還是答道︰「男的是雷爺救助的蒙古貴族庫哈,女的……女的……」

    「女的是誰?」江紅香聲色俱厲地問。

    管家嚇了一跳,不假思索就什麼都說了。「是阿秋姑娘,她是雷爺在庫倫遇到的女人,她本來是蒙古人的小妾,被正妻趕出來,又被人口販子拐賣到庫倫,雷爺看她可憐,才把她買下來的。」

    「她跟了雷爺多久?」江紅香的雙手緊握成拳,指尖都陷進了掌心。

    「三、三年!」管家看看女主人,她的臉色蒼白得可怕,他趕緊說道︰「不過少奶奶,阿秋姑娘是威脅不到你的,雷爺只愛你,阿秋姑娘已經被雷爺……」

    「出去!」听到這,江紅香早已心灰意冷,哪還有心思听管家的解釋。

    「少奶奶……」

    管家還想再解釋,江紅香卻伸出手制止他,「你出去吧,我沒事的。」

    「可是……」管家還是不放心,有些遲疑。

    「出去吧,我想自己靜一靜。」江紅香故作堅強地挺直背脊,背對看管家。

    管家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得默默退下。

    究竟還有多少淚?究竟還要為那個男人哭多少次?

    江紅香無意識地撫摸著自己高高鼓起的腹部。

    寶寶,是娘不好,娘不該只想著你爹,娘害你傷心了吧?娘不是有心的,娘也不想難過,娘好愛好愛你啊,可是娘……

    娘也深深愛著你爹!

    江紅香閉上雙眸,冰冷的淚水滑落臉頰。

    雷間泰給她的夢太美太好,她一時昏了頭就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了他,可是,看看他給她的是什麼?

    原本即使他從未說過愛她,她也以為至少他愛這個家,愛他們的孩子。

    他在外漂泊了這麼多年,想要一個自己的家,曾經,她被他如此微小的渴望打動,努力想給他一個美好溫馨的家,可現在呢?

    江紅香拿起手絹,拭去頰邊不停滾下的淚珠。

    現在,完美的假象完全破碎。

    他以前的情人找來了,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哪還有多余的心力來關心她和孩子?

    江紅香把沾濕的絹帕仔細折好,發誓再也不會為那個人再流一滴淚。

    她是個母親,還有弟妹要照顧,她絕不會為了一個可能拋棄她的男人就要死要活,如果他不想要她了,那就隨便他吧。

    從今以後,她只為孩子和弟妹而活!

    江紅香的眼中重新燃起光芒。

    他不要她,是他自己蠢!因為,她相信,全天下再也不會有哪個女人,能夠比她更愛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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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這十幾天下來,雷間泰累到不行。

    帶著庫哈去見成大人,進宮面聖,跟著成大人與相關的官員會面,與各地商會會長見面商討,還有……應付阿秋的糾纏!

    他的女人又不在身邊,有時候他真想沖出去大吼一聲,然後騎上馬狂奔回家,把他的小娘子扛到床上永遠不再下床,就這樣溺死在她的懷里。

    可是……他還有他的責任!

    雷間泰煩躁地睡不著覺。

    好熱!

    他猛地從床上起身,赤著腳踏在冰涼的地磚上,背脊竄起一陣涼意,但很快又破燥熱的風給吹散了。

    雷間泰重重地悶哼一聲。

    要是他的小娘子在的話,肯定會給他打扇擦汗,了不起他忍著熱,只要她乖乖給他疼愛,讓他快活賽神仙,他才不管什麼熱不熱呢,兩個人能在一起,那才叫好!

    還有他倆的小功貝兒,她有沒有照顧好?

    越想心就越煩躁,就著微亮的月光,雷間泰在倦大的屋子里不耐地來回走動著。

    他當初離開家的時候,是不是應該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

    雷泰才剛這樣想,一陣恐慌襲來,他堅定地搖頭,不行!他不能冒任何風險,哪怕只有螞蟻那麼點大。

    「嗚!」雷間泰低吼一聲,彎下腰抱著自己的腳,痛得齜牙咧嘴。

    原來,他不小心踢翻了裝著冰塊的木桶,木桶和厚重的冰塊一古腦兒全砸在他的腳上。

    真是倒霉到家了!

    雷間泰哀怨地更想家了,怎麼一離開家,他就沒遇到好事呢?他一邊咒罵著,一邊把倒把在腳上的木桶扔到一邊。

    剛想扯喉嚨喚小廝來整理,門就啪嗒一聲被推開了。

    燭光照亮了整個房間,阿秋穿著單薄的褻衣款款而來。

    「雷爺,阿秋听到了動靜,出什麼事了?」

    別又來了!雷間泰閉上雙眼,不耐煩到了極點。

    「啊!雷爺,你的腳!」

    雷間泰的腳背腫得老高,表皮瘀紅一片,大概明天就會轉為青紫。

    「雷爺,讓阿秋扶您。」阿秋低下身子,欲扶起雷間泰,那欺霜賽雪的高聳胸脯暴露無遺。

    「走開!」雷間泰猛地推開她,再也不遮掩心中的厭惡。「我自己可以。」

    阿秋沒提防雷間泰這一推,軟倒在地上,姿態嫵媚。

    她回身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哀怨地問道︰「雷爺,你為何對我如此無情?」

    雷間泰的臉色冰冷,他咬著牙,硬是忍著腳痛,坐到椅子上。「阿秋,在你爬上庫哈的床時,我們就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

    「不是那樣的,雷爺,不是那樣的!」阿秋哭著,爬到雷間泰的身前,攀著他的膝蓋,跪在他面前。「雷爺,阿秋愛的始終都是你啊!」

    「那為何要趁著我不在的時候,勾搭庫哈?」雷間泰看也不看她。「你還是自重吧,畢竟你現在已經是庫哈的妾了。」

    「你從來都沒愛過我!」阿秋哭喊著,「你把我一個人丟在庫倫,常常一出去就是一年半載的,我難道不會寂寞嗎?」

    「所以你找上庫哈,我沒有怪你們。」雷間泰用著僅有的一點耐心解釋。「庫哈是個好男人,你好好珍惜吧。」

    他跟庫哈有兄弟之情,當初把阿秋介紹給庫哈認識的時候,他就看出庫哈對阿秋有意,他也不是故意把阿秋讓給庫哈,實在是當時自己一個人,跟著商隊東奔西跑,每多活一天,都可說是撿來的,他也不想耽誤阿秋,所以默許了阿秋和車哈的相好。

    至于現在,他已經有了心愛的妻子,更不可能去招惹兄弟的女人,阿秋的心意,他不能領,也根本不想領!

    阿秋心里不甘心地想著,這些時日以來,她三番兩次地刻意勾引他,他都是不動如山地推拒,難道她就真的不如他那個村姑出身的娘子?

    「她哪里比我好?」阿秋嚶嚶哭泣著。

    「也許她什麼都沒你好,但在我心中,她是最好的女人!」雷間泰低聲勸道︰「阿秋你出去吧。人生的路是你自己選擇的,既然已經選擇了庫哈,你就要盡心盡力地伺候他,他是你的男人,你這樣對待他,也許到最後連他都會失去。」

    阿秋面色一僵,停頓半晌,擦去眼淚,慢慢起身,再轉身看向雷間泰的時候,她已經恢復了正常。

    她知道她當初選錯了,錯失了如此偉岸英武的男人,那是她一輩子的遺憾,但她不想再造成另一個遺憾。

    「雷爺,阿秋去叫小廝來給你敷藥。」

    「多謝!」

    而門外緊握著長劍的庫哈,呆呆地背靠著牆,雪亮的劍身在月光下閃動著幽冷的光芒。

    他本來是要來殺他們兩個的,可如今……

    阿秋走了出來,看到庫哈,又看到了他手中的劍,她愣了一下。

    「庫哈……」

    庫哈回神,收回了劍,「當初是我對不起他。」

    「對不起,庫哈,我不會再這樣了,從今以後,庫哈就是阿秋的天,阿秋再也不會離開庫哈。」

    庫哈感動的看向阿秋,他以為這輩子,他都不會得到她的心,「阿秋……」

    阿秋回頭看了看雷間泰的屋子,眸中閃過一絲留戀,但很快便消失。

    她對庫哈說道︰「是我們欠他的。」

    庫哈點頭。「我們這輩子欠他的,就算拿命來還都還不清啊!」

    阿秋握住庫哈的手,堅定地說道︰「雷爺是我們值得用命來托付的男人,不管我們在買賣城的生意做得有多大,雷爺都是我們的主子。」

    庫哈點頭。

    江紅香鼓起重新生活的信心,把雷間泰拋到腦後,每日認真操持家務,關心弟妹,照顧自己的身體。

    十幾日過去,村里就起了謠言,大家都認為江紅香是被雷間泰給拋棄了,有人同情憐憫,更有人幸災樂禍,總是有人找到借口就往雷家跑,假惺惺地說些听起來真心實則落井下石的話來「安慰」她。

    江紅香起初還敷衍幾句,後來索性閉門謝客。

    偌大的雷宅漸漸無人往來,像是一座死城,等待著被別人遺忘。

    被夫君無情拋棄的女人,縱有萬貫家財,也是一種徹骨的悲哀!

    更何況,沒有了男主人的家,就像是一座敞開的寶窟,怎能不引來強盜的垂涎?

    于是,在伏暑最熱的那天,雷家出事了。

    「少奶奶、少奶奶、不得了了!」看門的門房急得滿臉通紅,一身是汗,他一邊叫喊著,一邊向主屋狂奔。「少奶奶,出事了!」

    門房還沒到主屋,就被管家喝斥住,「你想死了?少奶奶最近身子不舒服得緊,你鬼叫個啥?去去去!」

    門房一邊猛擦汗,一邊氣喘吁吁地說道︰「不是的,管家,外面,外面來人了!」

    管家眼一眯,問道︰「誰來了?」

    「是村長,村長帶了一群人來鬧事了!」

    管家一愣。「村長?」

    這個人怎麼好像已經消失很久了似的?

    難道是為半年前的賭約而來?

    管家掐指算算時日,真是巧也不巧,今天正是賭約到期的日子。

    可雷爺已經贏了賭約了啊!照理說,他老人家該去的是縣衙門主動請辭吧,干麼跑到他們家來?

    「管家,他們這群人可是拿著家伙來的,要不要叫少奶奶?」門房膽顫心驚地問。

    管家思忖半晌,正要開口一一

    「打開大門,讓他們進來,我就在大廳里見他們。」江紅香沉靜而冰冷的聲音傳來。

    管家和門房同樣一驚,趕緊回身行禮。

    「少奶奶,這事還是老奴來處理吧!」管家有點放心不下主子挺著這麼大一個肚子,獨自面對外面那幫吃人不吐骨頭的家伙。

    江紅香擺擺手,沉著地說道︰「不!我要自己處理,我是這個家的主人,如果每次遇到這種事都讓你來處理,你不在了,我怎麼辦?」

    管家抬頭,驚見主子眼中一閃而過的水光,鼻子一陣發酸。

    雷爺啊,你到底在干什麼?

    你再不回來的話,主子可能真的就不要你了!

    好累!

    連趕了幾天的路,換了兩匹馬,全身的骨頭都快散了,只是身體雖然已經累到極限,心卻像是插了翅膀,渴望快點飛回自己的家。

    那個有娘子、有孩兒、有弟妹的家!

    雷間泰一邊跟疲累奮戰,一邊連揮馬鞭,奮騰的馬蹄一腳踩進水窪,水珠四散,稀濘的泥水淋了他一身,此時什麼都擋不住雷間泰的腳步,因為惦記著家中的女人和孩子,他歸心似箭。

    村口遙遙在望,一個人遠遠奔辨,揚起一陣灰霧。

    雷間泰蹙起濃眉,心中突然一陣揪痛,心頭莫名襲上深濃的恐懼。

    就在馬與人即將擦肩而過之時,雷間泰拉住了馬韁。

    「你是雷家的小廝?」

    雷間泰長腿一蹬,利落地翻身下馬,問道︰「你這麼急匆匆的,有什麼事嗎?」

    小廝哭得雙眼模糊,視線茫然,什麼都看不見,但還是听出了主子的聲音。

    他「砰」地一聲跪倒在地上。「主子,你快點回去,少奶奶,少奶奶……村長……村長他們……」

    雷間泰哪還听得進一個字,立刻飛身上馬,雙腿猛踢馬腹,馬兒吃痛,如箭般飛駛而去。

    「你相公是不是卷著大家的錢跑了?」張大千臉色猙獰,步步逼近。

    一群村長派的人和柳媽媽緊隨其後。

    柳媽媽走到江紅香的身邊,先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而後諷刺地酸道︰「呸!連相公都管不住的女人,還有臉住在車輞村?還不快滾出去!」

    這賤蹄子,終于有今日了吧?

    柳媽媽哼了一聲,始終沒忘記當初江紅香是如何拒絕她的,現在沒有雷間泰當她的靠山,她正好可以利用村長好好報復一番。

    江紅香冷眼掃視四周一圈,沒好氣地問道︰「你們想干什麼?」

    「干什麼?」張大千揮著肥短的五指,指揮帶來的手下。「你們還傻站著干麼?還不趕快把這個女人和她的弟妹給我丟出車輞村去?」

    「誰敢?」江紅香一伸手臂,把一群凶神惡煞擋住。「村長,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此時你應該去縣衙門遞辭帖才對,為什麼帶了這麼多人到我家來鬧事?」

    張大干臉色不善,開口強辯道︰「雷間泰私自離開商會,大家的銀子都被他掌管著,我斷定他帶了銀子跑了,」他哼了一聲,態度非常不屑。

    「再說,他現在已經不是車輞村的人了,我和他之間的賭約根本不能作數!」

    「听說雷間泰很久沒回家了,也沒消沒息的,不是明擺著已經不要這個家了嗎?你還厚臉皮死賴在這里干麼?」柳媽媽唯恐天下不亂地在旁邊加油添醋。

    「雷家人,滾出去!」

    「滾出去,滾出去!」

    眾人都高舉著手里的家伙,大聲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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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柳媽媽滿臉得意之色,假惺惺地說道︰「如果你們姐妹沒落腳處,柳媽媽我好心腸給你介紹個地方,我在榆次縣里有個姐妹……」

    「柳肥婆,閉上你的臭嘴!雷爺要是回來,知道你們這麼欺負少奶奶,你們就等著被雷爺活活扒皮吧!」管家生氣地罵道。

    「別說這麼多廢話,今兒個你們不想走也得走!」張大千冷酷下令。「既然留了時間給這女人打包,她自己不要,大家也不要客氣,直接抄家伙,把他們全都扔出去!」

    「大姐!」聞訊趕來的弟妹們,沖到江紅香身邊,滿臉驚慌。

    「別怕!」江紅香吃力地挺著肚子,還要安撫弟妹和下人們的情緒。

    「少奶奶,我已經派了小廝到縣衙門里去找人了,可是……」根本就來不及啊!管家也是慌亂得快沒了主意。

    對方的人比他們多很多,而且還帶了家伙,硬拚的話,他們肯定是贏不了,縣衙的人也不可能這麼快就趕過來,怎麼辦?

    江紅香左思右想,心生一計,雖覺得有些危險,但出只能冒險一試了。

    這里是她的家,就算是拼掉這條小命,她也要誓死保護!

    「好!」江紅香猛吸一口氣。「我們會走。」

    見江紅香終于有軟化的跡象,張大干笑逐顏開。「這才對嘛,識時務者為俊杰,老六,快把你那把鐮刀收起來,可別傷到了雷少奶奶。」

    離江紅香最近的老六依言放下鐮刀,隨意插在褲側。

    說時遲、那時快,江紅香一個箭步沖到老六的身前,雙手抓住鐮刀鋒利的刀刃,鐮刀在她的猛力拉拽下,割破了老六的腰帶,刀柄垂下,江紅香顧不得血淋淋的雙手,扣住刀柄,就把鐮刀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眾人皆是一驚!

    「大姐!」

    「少奶奶!」

    弟妹、管家和下人們的焦急叫聲,也挽不回江紅香的心意。

    她把鐮刀更往自己的脖頸處靠攏,劃出了一道細細的曲痕。

    鋒利的雪刀將江紅香的發割下了一縷,紅色的發帶也隨之落下,烏黑的發髻散開,手上的血流到雪白的衣服上,煞是驚心。

    江紅香一臉決然的表情,她聲嘶力竭地吼道︰「如果你們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在這里割斷自己的喉嚨!」

    江紅香幾乎快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憤怒地吼道︰「欺負一個身懷六甲的女人,你們算什麼男人?」

    有些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除非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否則,你們休想把我們趕出車輞村,這是我的家,如果連家都保護不好,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

    眾人被江紅香的氣勢鎮住,竟然真的沒人敢亂動。

    「江紅香,你少在這嚇唬人!」張大千可不在乎她的死活,只要能將雷家趕出車輞村,保住自己的地位,他可是什麼壞事都干得出來。

    「你拿個鐮刀隨便劃兩下,就想把我們唬弄過去啦?」柳媽媽撇撇嘴。「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當初要不是你主動爬上雷爺的床,懷了他的孩子,你哪坐得上雷家少奶奶的寶座?」

    江紅香暗暗咬牙。「不信你們可以試試看!」

    「別听她的,」張大千從旁人手里搶過一根木棒,「砰」地一聲敲碎幾上的花瓶。「你們給我砸!」

    柳媽媽也不甘示弱,指揮著帶來的幾個手下。「快,給我動手!」邊說邊不顧一切地想要從江紅香的身邊擠過去。

    江紅香眼見事態嚴重,哪還管得了那麼多,她鐮刀一揮,本來只是想嚇唬嚇唬柳媽媽,不想她卻反應過度的猛地伸手一推一一

    「大姐,小心!」

    「少奶奶,快把鐮刀放下啊!」

    「江一一紅一一香!」

    最後一道幾乎撕心裂肺的吼聲,震懾了在場的所有人。

    江紅香不敢置信地看向來人,那張熟悉的粗獷臉孔,那個讓她又怨又愛的男人!

    「江紅香!」雷間泰又是一聲嘶吼,他的臉扭曲得幾近變形。

    事情彷佛就發生在一瞬間,在江紅香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就重重地被推倒在地,而脫手飛出的鐮刀,正挾帶著「咻咻」風聲朝她飛來。

    江紅香瞪大了雙服,呆呆地看著那把閃著冷光的鐮刀。

    電光石火間,一道巨大的黑影,覆上了她的身體,當她意識到他要做什麼時,她不顧一切地伸出手,想要推開他一一

    「不一一」她放聲尖叫。

    躺在床上,在昏迷中痛苦呻吟的,是雷間泰生命中唯一深愛的女人,此時她正處在危險之中,她那麼痛,可他卻不能替她承受,他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他難過得恨不得親手劈丁自己,可是,現在他還不能死去,他要她活下來,哪怕要用他的生命去換。

    「痛……好痛……好痛……」江紅香無意識的低響。

    他的心猛然抽痛,心口宛如被鑿開一個深洞,痛得他嘔出一大口鮮血。

    「雷爺,」丫鬟帶著哭腔驚叫。「你身上的傷……」

    「熱水,給我熱水。」雷間泰緊繃著臉,根本不去顧肩上幾乎見骨的傷口。

    「雷爺,您……」

    「我說給我熱水!」雷間泰失控地大吼。

    丫頭不敢再多說一個字,只能照著雷間泰的吩咐去準備熱水。

    「噓!馬上就不痛了。」

    他用力握著她的手,哽咽的安撫著她,「江紅香!我不準你睡,你肚子里還有娃兒,你給我醒過來!」

    可她仍昏迷著,只偶爾輕哼兩聲,臉色蒼白得嚇人。

    「雷爺……」

    丫頭低哺。有些不忍心看見平日堅毅剛強的主子憔悴狼狽成這副模樣。

    「江紅香,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他抓住她細瘦的手腕,發瘋似的說道︰「听清楚沒?我不準你有事!」

    許是雷間泰的恐嚇起了作用,江紅香緩緩睜開眼眸,也看清楚了自己的處境。

    「你……」她雙眸含淚,緊緊剛著他,眼中有怨,也有愛。

    她倒地後,肚子一陣劇痛,很快便失去知覺,但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她看見了那把沖著他直飛而來的鐮刀……

    鐮刀!

    她哪還顧得了自己的身子,驚慌失措地想要起身檢查他的傷。「你……那把鐮刀……有沒有傷到?」

    雷間泰硬把她壓著躺下。「你現在只要想著怎麼把孩子平安生下來,我不許你亂動!」

    「你的傷……啊!」

    一波陣痛襲來,她握緊拳頭,可眼楮還是看著他,終于,還是讓她看見了他肩上的傷口。

    她快要無法呼吸,好深好可怕的傷口!

    「大夫,要大夫給你治療……」她幾乎是拼盡全部的力氣,才說出這幾個字。

    雷間泰濃眉一皺,忍不住吼道︰「江紅香,你這個女人到底怎麼回事?你和娃兒要是出了什麼事,你覺得我會單獨活下來嗎?」

    「你……」千言萬語,抵不過簡單真誠的這句話。

    扛紅香為此深深動容,但她還是沒有忘記他之前對待她的態度。

    「你為、為什麼……回來?」她忍不住淚水,心中的痛遠遠大于身體的痛。

    雷間泰抬起頭,眼神堅毅地道︰「這里是我的家,你是我娘子,我不回來,要去哪里?」

    那為什麼要那樣對她?還有……

    那位阿秋姑娘呢?

    她問不出口。

    「你現在什麼都不要想,只要專心把孩子生下來,其他事的我都會跟你解釋清楚。」

    雷間泰指揮幾個丫頭在江紅香的身後墊上厚厚的墊子。

    他開始鼓勵她。「我知道你可以的,加把勁!」

    因為身後墊子的緣故,她半坐起身,她的丈夫竟然在為她接生,她不免有些羞澀,可身下的疼痛拚命撕扯著她的意識,引誘她向甜暖的黑暗屈服。

    眼見她又要昏過去,他不允許。

    他顧不得沾滿鮮血的雙手,直接捧住她蒼白的小臉,他再也抑不住眼中的濕意,放任淚水放肆地在臉上奔流。「加把勁!就算是為了我,別放棄!」

    她掙扎地搖晃著腦袋,汗濕的小臉貼到他同樣被血水浸濕的肩膀上。

    「江紅香!我發誓,如果你敢就這樣離開我,我會把你的弟妹們趕出雷家,讓他們流落街頭,你要這樣嗎?」

    那怎麼可以?

    她奮力睜開雊又眼,哆嗦著說︰「你……你……敢!」

    「那就用力!」

    「我……我會的……」

    「哪有?我都感覺不出來!」

    「你……你少……看、看扁我……」

    江紅香被他這麼一激,開始集中精神,把力氣聚集在下腹部。

    好痛!痛得她幾乎岔氣,可是看到他臉上比她還痛的表情,身體像是突然注入一股新的力量,支持她抗拒那股一直拽扯著她向黑暗墮去的強大力量。

    他讓她的雙腿毫不費力地掛在他的臂彎,他的手肘抵住床,強壯的手臂支撐住她沉重的腰身,這姿勢讓她更容易使力。

    她頻頻深呼吸,然後跟隨體內規律的擴張、收縮而用力。

    可她不管再如何努力,娃兒都不見動靜。

    難道是難產?

    雷間泰臉色一凝,對著屋外的管家大喊,「產婆到底來了沒?怎麼這麼慢?」

    「來了來了!」管家急迫的聲音傳來。「就來了!」

    果然過沒多久,產婆匆匆趕到,她關上產房的門,把雷家所有擔憂的臉都關在門外。

    產婆熟練地檢查江紅香的身體後,臉色一沉,湊到雷間泰的耳邊說道︰「請大爺先做好準備,做我們這行的,都知曉一句老話一一「七活八不活」,七個月的嬰兒反而比較容易活下來……」

    而他們的寶寶是八個月……

    雷間泰幾近絕望地閉上雙眸,半晌,他睜開眼,眸中斂去了所有情緒。

    他低聲說道︰「我相信她!」

    因為他知道,他深愛著的這個女人,既勇敢又堅強!

    雷間泰一言不發,坐到江紅香的身邊,大手握住了她的手,他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陪著你,永遠都不離開。」

    就算是死,我們也會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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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哇啊哇啊哇啊……」

    小嬰兒的哭聲劃破了寂靜的黑夜。

    床上躺著的兩個大人,從熟睡中驚醒過來。

    江紅香隨即就要起身,雷間泰卻不讓她這麼做。

    「還是我去吧,你肩上的傷還沒好呢!」她拉住相公的手。

    雷間泰眷戀地看了她一眼,拇指溫柔地撫觸她的唇,「你的身子好不容易才好了點,我不想那小子累垮你。」

    她淡笑,也不攔他了。

    雷間泰把小娃兒哄睡後,重新回到床上。

    夜露深重,她怕冷,往他溫暖而寬厚的懷抱中偎靠過去。

    一個月前,雷間泰動用勢力,把張大干和柳媽媽等人趕出了車輞村。

    當時,她剛生產完,他也因為肩上的傷流血過多,昏迷了好幾天,這些天,兩人都在靜養中,現在,身子雖稍稍有了起色,可江紅香的心底,卻始終壓著一個大石塊。

    「紅香。」

    「嗯?」

    「往後這輩子,你是我唯一的女人。」雷間泰看著她的眸,深情無比。

    她就算是被他的話深深感動了,也沒有聲現出來。

    「那阿秋呢?」

    「她是庫哈的老婆。」他頓了一頓,咬咬牙,還是承認了。「她、她以前跟了我幾年。」

    說完,他忍不住咳了幾聲。

    她不回話。

    他眼楮緊緊盯著她的反應,見她面無表情,心下有些急了。

    「我跟你說,我最喜歡的是你,我們兩個連娃兒都有了,再,再說,她也成家了,庫哈是我兄弟,我肯定不會跟他搶老婆的,啊,不是!我壓根就沒想過這件事,紅香……你、你要相信我,我只要你一個啊,我……」

    他緊張得唆了一大堆,她听不下去了。

    「閉嘴!」

    「好,」他難得這麼听話,還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臉色。「我不說,你說。」

    江紅香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開口說道︰「不要告訴我,你當初匆忙領著那兩個人離開家,是為了怕我誤會。」

    「呃……」他好像真的就是那麼想的。

    「你堂堂一個山西商會的魁首,什麼時候開始會用逃避的方法來解決事情了?」他那顆笨腦袋,除了做生意精明點外,遇到感情的事,簡直比黃口小兒還不如!

    「我也是急啊!再說,他們兩個來這邊見成大人,也是有正事的,成大人和我都想知道買賣城的情況,如果情況不錯的話,朝廷也可以借著買賣城賺錢啊!」

    他這下還有理了?

    江紅香橫了他一眼。「你什麼時候跟成大人這麼好了?」

    「這種亂世,指不定明天會出什麼事,有朝廷的勢力在,我們做生意也方便。」

    這個道理,她倒是懂。

    她捏著他的厚耳垂,半是撒嬌半是疼寵地說道︰「好像離你的目標不遠了呢!」

    雷間泰抱緊她,大聲笑起來。「不,離我的目標遠著呢,我要你給我使勁生娃兒,把這里的每一個房間都填滿!」

    「去,你真當我是母豬啊?」江紅香沒好氣地啐他。

    「對,你就是我雷間泰一個人專屬的小母豬!」雷間泰親了小娘子一口。

    江紅香打了他一下。「別鬧了,姓兒會被你吵醒的。」

    「那就親我,堵住我的嘴。」

    雷間泰壓到她的身上,她的臉蛋迅速翻紅,羞道︰「你干什麼?」

    「好久沒跟你親熱了。」就算他身子好了,小娘子的身子還弱著呢,他可舍不得傷了她,所以,娘子白嫩嫩的豆腐,他也只能嘴上吃吃。

    「討厭!」江紅香推開他。

    他耍賴似的,把頭埋在她的胸口,她怎麼推都推不走。

    沒一會兒,她突然感覺到胸前有股濕意,她的眼眶一陣酸麻,眸中也立刻有了淚光。

    「我以為你會離開我的。」雷間泰的聲音從她胸口傳來,悶悶的。「我……也不打算活了!」

    江紅香吸了一下鼻子,輕問道︰「我愛你,你愛我嗎?」

    半晌,他才在她胸口上重重地點頭。

    她閉上眼。

    圓滿了!

    他們終于圓滿了!

    他們之間,再也不會有傷心誤會,他們會一直一直、永遠永遠地相愛下去。

    直到白發蒼蒼,牙齒脫落。

    但是一一

    「雷間泰。」她捏捏他的耳朵。

    「嗯?」他喉音有些重,似乎有了睡意。

    「你愛我的話,可以原諒我一個無心的小過錯嗎?」

    聞言,雷間泰猛一抬頭,睡意全消,他眯著虎眸。「是什麼?」

    江紅香清了清喉嚨。「我、我今年二十一了。」

    「二十一歲?」雷間泰似乎有听沒有懂一一二十一歲跟她無心的小過錯之間有什麼關系嗎?「這算什麼錯啊?」

    江紅香眼楮一亮,開心地確認,「這就是說,你原諒我了?」

    「嗯。」他現在只想趴在老婆軟軟的胸口上睡覺,就在雷間泰聞著老婆身上的奶香,漸漸快要入睡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什麼,頓時睡意全消。

    「江紅香,難道你嫁給我的時候是十九歲?」雷間泰猛地一吼。

    江紅香無辜地點點頭。

    「小女人,你騙人啊!第一次見面時,你明明說你十六歲的!」

    害他當時忍不住強烈誘惑,吃了她這顆小嫩草後,還心想自己是不是有病,連這麼小的姑娘都給強佔了!

    原來,他根本就是白內疚啦?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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