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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抽了個空,韓樺特地跑到鞏羿宸未來丈人家採勘地形地物,不為別的,只為了鞏羿宸是他「名義」上死不承認,「實質」上卻又不得不承認同血統的老哥。
老哥要娶老婆,他這個小人家幾個月的弟弟自然得出份心力,反正他本來就幹那種「勾當」……不,工作,所以沒差。
情義相挺嘛!大家愛台灣啦——
趁著韓樺不在,佘郁禾成了「櫻櫻美黛子」,閒來無事就幫秦伯用毛筆字寫夫人生日宴的請帖信封。
根據老一輩人的看法,用毛筆字工整的書寫收件人姓名地址,要比列印後轉貼的來得正式且尊重,所以秦伯堅持用這個方式處理。
寫好一張信封,她滿意的看看自己的字跡。
還好小時候老爸有逼她練過,雖然稱不上絕頂好字,但也無從挑剔了,所以秦伯才會放心的把這工作交給她代勞。
_她將信封靠近嘴邊輕吹,恰巧吹來一陣涼風,掀動接待室的窗簾,她不經意轉頭一瞧──
喲呵!正在一起散步的那兩個人是誰啊?瞧那雙熟悉的背影,分明是秦伯和夫人,他們為何會一起散步?)手上還拎著那張未乾的信封,佘郁禾的眼滴溜溜的轉了圈,未幾,露出頑皮的笑容,決定跟上去一探究竟!
「今天的天氣真好,是不是啊柏安?」讓輕風拂過滿佈歲月細紋的臉頰,韓琇若喚著身旁的男人,氣色相當好。
人家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就覺得這話說得美。
兒子和郁禾的感情穩定發展,等他們順利的結婚後,她這個當媽的就等著抱金孫,心情自然好得不得了,連帶的氣色也隨之好轉,真是太奇妙了。
「是很好,夫人。」秦伯亦步亦趨跟在她身邊,柏安是他的名。
「你怎麼老是說不聽?夫人夫人的叫,聽起來多生疏。」若說韓夫人嫌棄這男人什麼,就屬這點最令她不滿。
在懷有韓樺之前……不,是更早的時候,在認識韓樺的父親之前,她就認識秦柏安了;他是她高中時的學長,話不多,卻很照顧她、支持她,即使她做錯事,他也不曾責怪她分毫。
記憶裡,他總是默默的為她處理闖禍後的爛攤子,所以當她發現自己懷了樺兒之後,又驚恐的發現那男人有家室的事實,曾有一度,她以為那會是她人生中最大的難關,而她恐怕很難熬得過那道關卡,不意仍是教秦柏安硬把她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
彷彿是昨日才發生過的事,她清楚的記得那年,她抱著必死的決心,拿尖刀劃開自己的腕……她不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她只記得後來她在充滿著藥水味的白色房間裡醒來,動脈插著針頭,連接著血紅色的血袋,而學長,臉色鐵青的站在病床前。
她以為學長會罵她,但他沒有,只是以極沉重的口吻對她說:「妳沒有權利剝奪妳肚裡孩子的生存權,更沒有權利讓孩子承擔人人的過錯。」
為了那兩句話,她才能命令自己存活到今天,有個孝順、功成名就的兒子,而且即將有個貼心的媳婦兒,一切的功勞,都該歸功於身邊這個男人。
但他性格淡然,永遠不居功,即使在最艱難的日子裡,他都無怨無悔的支撐著她,而現下,就只得到個「管家」的頭銜,其他什麼都沒有。
當她哭著喊著要學長丟棄她,別再理會她時,學長只是淡淡的說了句:「我是個孤兒,沒有人值得我為他們拚命,只有學妹妳算得土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怎能丟下妳不管?」輕易撫平了她滿身創痛。
一幕幕的往事,像風兒拂過般掠過她的腦海,她微紅著眼,聽著身邊男人的聲音飄散在風裡。
「在我心裡,『夫人』二字是堅毅的表徵,一如夫人妳的堅毅,才能得到今日圓滿的幸福。」秦柏安嘴角微揚,宛如她的幸福,就是他這生最大的成就。「學長……」韓琇若難掩心酸的落下淚來,她掩面輕泣,哭得像個甫出生的嬰孩。
只有她才懂得他為她的付出,那是她傾盡一生都無法償還的洪恩啊!
面對她失控的淚顏,秦柏安僅是掏出胸前口袋裡的手帕,貼心的拉起她的手塞進她手心裡,安靜的凝視著她不發一語。
耳邊傳來呼嘯的風聲,佘郁禾心如擂鼓的隱身在灌木叢下,渾身無力的滑坐到泥地上,感覺心臟因無力負荷那濃烈的情感而鼓譟不已!
她的猜臆得到證實,即使秦伯不說穿他心愛的女人就是夫人,但她看到的卻是不容置疑的心疼和憐惜──在夫人低頭拭淚的同時,只有她瞧見閃過秦伯臉上那深刻的愛情,是傾盡一生愛戀的濃烈、牽絆,教她幾乎失聲落淚!
緊緊摀著顫抖的唇,她知道夫人的幸福還稱不上圓滿,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很幸福,實質上夫人的內心很空虛。
很弔詭的想法對吧?沒錯,弔詭得緊!
旋身再看向仍在風中佇立的兩人一眼,她的心靈霎時清明了起來。只有一個方法可以讓夫人得到真正圓滿的幸福,而她,是那把鎖著秘密金庫的鑰匙,端看她如何轉動鑰匙,啟動金庫的轉輪──
「妳瘋了!我怎麼可能配合妳做這種事?!」風塵僕僕的回到家,韓樺差點沒被他的天兵Honey給嚇破膽!理由很簡單,只因她計劃讓他成為蓄意傷人的犯罪者。
「我又沒叫你用力撞,我只要你輕輕撞一下啊!一下下就好。」她輕鬆的態度,就像在討論今天的天氣一般輕鬆,完全感受不到她的達令已經快要因為過度驚嚇而休克。
「小姐,車子不長眼的耶!我哪那麼厲害能精準的控制力道?」還一下下咧!萬一不小心成了兩下下或是三下下怎麼辦?那可是會出人命的。
原來佘郁禾計劃要韓樺開車衝撞秦伯,讓秦伯身上掛點彩,好逼出韓琇若真實的心意,卻沒算計到可能出現的失誤及意外,搞得韓樺汗毛直豎。
對啦!他是很感動秦伯對老媽的深情啦!不過這計劃實在是太冒險了,萬一秦伯「凍未條」一命嗚呼,還談什麼圓滿的幸福?就他看來,殘缺的遺憾才是真的。
她氣餒的瞪他。「不行嗎?」
「不行!」他連經過腦袋過濾答案的程序都省了,直接丟給她否定的兩個字。
「吼——那我的計劃不就泡湯了?!」她跳起來來回走動,不安的咬著指甲。「不,一定還有辦法,有辦法的、有……啊!有了!」她霍地大叫出聲。
伴隨著她的大叫同時揚起的,是韓樺無力的哀號。
「你幹麼?」她目光灼灼的盯著他。
「Honey,我知道妳很聰明,但請別再想一些不切實際且行不通的辦法OK?」連犯罪的手法她都能想得出來,他實在怕了她還能想出什麼了不得的想法。
「不會啦,這次的Idea肯定是很棒!」興奮的找到他的手機,她在通訊錄裡搜尋到她的目標,催促著他趕快撥打給對方。
縱使心裡再怎麼不願意,卻也不忍見心愛的Honey臉上寫著失望,韓樺終究軟了心,為她撥通指定的電話──
一個沒有陽光的午後,接近傍晚時分,韓家的室內電話響起,聲聲催人。
「什麼?秦伯出事了?!」余郁禾對著話筒大聲嚷嚷,眼尾小心的注意著剛準備上樓回房稍歇的韓琇若。「在室外區的松樹下?好,我馬上叫救護車!」
韓琇若聞聲顛簸了下,趕忙伸手扶住樓梯扶手。
學長出事了?
怎麼會這樣?
恐懼像只無形的魔手揪扯著她的心臟,她眼前一黑,幾乎無法站穩!「夫人!」佘郁禾放下電話,飛奔到她身邊攙扶她。「秦伯出事了,我現在要趕過去,妳還好吧?先上樓休息一下好嗎?」
「不……」聲音再難維持平穩的聲線,她渾身打顫的抓緊佘郁禾的手臂,力道之大,教佘郁禾暗暗吃疼的擰起秀眉。「我要去……我要去看他……我要去!」
十分鐘後,佘郁禾終於扶著幾乎腿軟的韓琇若到達後院室外區的松樹下,遠遠的就可瞧見韓樺焦躁的走來走去,而他的腳下,平躺著一具軀體,動也不動。
「柏安!柏安!」韓琇若如何都無法相信,此刻在泥地上躺得筆直的人,會是最疼愛她的學長,強撐著虛軟的意志飛撲到他身邊。「聽得到我的聲音嗎?學長?」
「夫人?」困難的撐起帶傷的眼角,秦柏安眼睛一陣刺痛。他感覺全身的骨頭幾乎都跌散了,應該是從松樹上跌下來所致,至於他為什麼會爬到樹上……或許是跌糊塗了,他一點都想不起來。
「感覺怎麼樣?還好嗎?」她急得語不成句,伸出抖顫的手,撫去他額角流下的鮮紅液體。「還好嗎學長?」
「老骨頭……不中用了。」用盡全身的力量勾起嘴角,除了腦袋和嘴巴還能動之外,身體的其他部分已經完全沒有知覺了,連痛都毫無所覺。
「不會的!不會的……」抬頭望向兒子,期盼兒子給她精神上的鼓勵,未料兒子只是神情嚴肅的搖了搖頭,教她的心不斷往下墜,控制不住的落下淚來。「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
她握住他已微涼的大掌,輕輕在自己頰側摩挲。
「夫人……」厚重的眼皮不斷的叫囂著要閉上,他卻連眨下眼都捨不得,只為貪看眼前那張早已深刻在內心深處的秀顏。「柏安恐怕,不能再陪妳了……妳……一定、要幸福……」
「不要!我不要!」激動的抱緊他的身體,她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量,只知道她不能也不想失去他!她用力的在他耳邊嘶聲吶喊:「要是你不在我身邊,我怎麼可能幸福?起來!我要你起來!」
「夫人……」秦柏安眼角泛起晶瑩的水珠,他想伸手擁她入懷,卻連一根手指都沉重得教他移動不了。「抱歉,我、恕難……從命……」
想不到這輩子他唯一一次做不到她的要求,竟是這般的場景!
她痛哭失聲,拼了命的搖晃他。「不管!我不管!你起來!我要你起來!」
「別哭,不准為、我、掉任、何一滴、淚……」水珠順著眼角滑落,秦柏安費力的吐出每一個字。「妳的笑是、我最大的、幸福,我、唯一的、愛……」
佘郁禾緊緊窩在韓樺懷裡,易感的她感動得噴淚,哭得比當事人還帶勁。
抬眼望向天際的藍天,韓樺的喉嚨像梗著巨大的魚骨,不得不為秦伯對母親的深愛所折服。
對母親而言,秦伯就像空氣一樣自然的存在,自然到幾乎沒有存在感。
或許這也是他聰明的Honey之所以設計這場景的理由,以極殘忍的方式讓母親認清秦伯的付出,是怎生的濃烈且刻骨銘心。
「只有你能給我幸福!只有你啊!」彷彿兒子和未來的媳婦兒完全不存在,更彷彿回到多年前那個敢愛敢恨的年紀,她吶喊著始終不敢透露的矜持。「你起來!我要你給我幸福,我只要你起來啊!」
「夫人……有妳這句話、柏安、此生無憾……」
「不!你起來啊──」
倏地,由韓樺身後走出一名男子,赫然是玩魔術的羅淇笙。
只見他輕鬆的拍了拍手,用力彈了下指尖。「遊戲時間結束,醒來吧!」
「靠!妳別再哭了好不好?算我求妳了!」受不了一路哭回房裡的Honey,韓樺幾乎要跪地求饒了。
「人家感動嘛!」頻頻抽面紙拭淚,佘郁禾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淚。
「妳連老媽的分都哭去了,那老媽哭屁喔?」無力的跌進床裡,他真想拿耳塞把耳朵塞起來。
「夫人不用哭,她開心都來不及。」她邊擦眼淚邊反駁。
原來在韓樺不肯「配合演出」後,佘郁禾異想天開的想到羅淇笙,心想或許玩魔術的人會有製造假象的可能,也許還能撐撐場面矇到個好結局。
孰料這個魔術師可不是泛泛之輩,身懷催眠絕技,不過幾個指令便讓秦伯陷入催眠狀態,然後兩兄弟再在秦伯的身上「加工」,點染些許紅色顏料增加可信度。
原本在帶夫人前往「舞台」前,佘郁禾還擔心計劃會凸槌,沒想到演出超級成功,成功到逼出她點點淚花,也算是給她這個一編劇」小小的獎賞。
不過這一來可苦了兩位「領銜主演」的老人家。
在羅淇笙解除催眠的指令後,秦伯奇蹟似的恢復全身的活力,而且身上一點也不會感到疼痛,兩位主角驚訝的面面相覷,然後在聽見魔術師的解說之後,松樹下立刻多了兩尊關公像──
原以為生離死別在即,在哀傷氛圍的籠罩之下,或許錯過這最後的機會,便難再傾訴一生的愛戀,兩位老人家拼了老命的表白自己真實的心意。
可是在迷咒破除後,想起自己在小輩面前「談情說愛」的模樣,便覺無地自容,個個面紅耳赤,相偕逃離現場。
「還敢說?」覷著她連哭都教他心折的側顏,他想想都覺得好笑。「看妳以後怎麼面對老媽跟秦伯,敢這樣惡整他們兩位長輩。」
對啦!當時他看了也差點哭出來,都嘛因為現場的氣氛所感染:但現在想起來真的很好笑,尤其是他倆逃離的模樣,根本只能稱之為挾著尾巴「烙跑」了。
「對厚,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她驚愕的張大嘴巴,完全沒想到該怎麼收尾。「完蛋了!我一定會被他們剝皮的啦!」
「玩嘛,再玩啊!連淇笙都被妳拖下水,我看他短時間內也不敢再來我們家露臉了。」沒好氣的唸了她一句,嘴角卻壓不下上揚的弧度。
「拜託——淇笙他一年才來幾次?而我是要永遠住這裡的耶,我比較危險好嗎?」
不曉得會不會被兩位長輩追殺、毒殺或暗殺?她開始擔心自身的安全,渾身「皮皮剉」。
韓樺瞪著天花板,不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麼,他翻身側躺,覷著她的背影。
「Honey。」
「嗯?」討厭啦!一包面紙都快讓她用光了啦——她發誓以後都不編劇本了,跟戒賭一樣,她要戒、寫、劇、本,否則剁手!
「妳剛說什麼?再說一次好嗎?我沒聽清楚。」好像是挺中聽的話耶!他掏掏耳朵,懇求她再次證明。
她將腿上「累積」的面紙團用雙手捧起,全送進垃圾桶裡,不怎麼認真的回答道:「我說我比較危險啦!」
「不是這一句,再前面一點。」音感不對,節奏感也不對。
「前面一點?」她偏著頭想了下。「淇笙他一年才來家裡幾次?」
「不對,也不是這句。」太離譜了,跟他想聽的那句差了十萬八千里!
「……我是要永遠住在這裡的?」氣死!下次講話要用錄音機錄起來,他要是想再聽一次,給他按重播鍵就行了!
「耶!」他興奮的嘶吼了聲,冷不防的由身後抱住她。
「吼——你幹麼啦?」猛然驚跳了下,坐在床沿的她差點沒跌下床去,她驚訝的怪叫起來。
「Honey、Honey、Honey,我愛死妳嘍!」毛手直接覆蓋在她的胸口,嗯——大小剛剛好,完美!
「你怎麼突然……」她紅了臉,不意他突然冒出愛語,害她又想哭了啦!
「妳不是才說要永遠住在這裡?」空出左手握住她軟嫩的右掌,指尖穿過她的指縫,十指緊緊交纏。「意思就是妳這隻手要戴上我們的婚戒,然後我們會生一大堆小蘿蔔頭,在後院的草皮、樹林、溫室裡跑來跑去,一輩子都不分開。」
才剛稍歇的淚意再度衝上鼻心,她眨了眨眼,硬是眨掉眼眶裡泛起的水氣。
「韓少爺,你這是在向我求婚嗎?」
「妳怎麼說都好,求婚也行,求愛也罷,只要我們能永遠在一起就好。」
心裡同時竄起的是感動和掙扎,而她猶豫著自己該向哪邊「投誠」──感動的是他終於不再驚懼他父親所帶給他的陰影,願意承諾一世:掙扎則是盤算著夫人和秦伯可能暗算她的機率。
唉!兩難啊——)
「Honey,妳不說話我當妳答應了喔!」圈住她的腰將她往後拉,輕易將她拉上床,恰巧坐在他盤起的腿間。
「等等啦!總得給我一點時間考慮考慮。」到底是小命重要,還是愛情重要?她暫時還分不清孰輕孰重哩!
「妳該死的還要考慮?!」
「一輩子的事耶!哪個女人能不考慮?」
「Honey,妳不愛我。」
「我愛你啊!」
「那就答應啊!」
「還沒啦!再讓我想想咩……韓少爺,你的手在幹麼?」
「我看妳短時間恐怕找不出答案,但別的事我們可以先做?」
「先做什麼?」
「做愛,然後生一堆小蘿蔔頭。」
「幹麼那麼急著生?」
「萬一妳考慮到我媽那年紀還不答應,到時就生不出來啦!」慵懶園藝師,腦袋還挺精光的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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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一樣的早晨,全家人如往常一樣齊聚在韓家的餐廳用早餐,不同的是,佘郁禾不再是在廚房裡忙進忙出的小女傭,而是坐在男主人韓樺身邊的女主人,而且身旁的座位上還多了個年約五歲的男孩。
「夫人,請問還需要點什麼嗎?」秦柏安如平常一樣站在韓琇若身後,有禮的彎身詢問。
「不用了。」以手絹擦了擦嘴角,年過半百的韓琇若依舊是高雅的貴婦。「我只想要來懷茶。」
「夫人最近不是常犯胃疼?茶,還是少喝一點。」秦柏安蹙起眉,似乎不太滿意她的決定。
「飯後一杯茶可以去油膩,我又不是拿來當水灌。」韓琇若噘了噘唇,神情看似有絲懊惱。
秦柏安頓了下,再問:「那麼夫人要喝雲南普洱、英國紅茶還是阿里山高山茶?」
「就高山茶吧!」她對高山茶有種特別的偏好,所以家裡從沒缺過高山茶的茶葉,因為韓樺都會要人定時送過來。「別太燙,你知道我最不會喝燙的了。」
「是,我會要吳嫂把茶鎮涼些再送上來。」秦柏安點點頭,旋身離開她身後,在經過小男孩的座位時,輕敲了下他的頭。「小孩子吃飯別動來動去,沒規矩!」
「哇嗚——」小男孩抱住頭,滿臉無辜的抬頭凝了秦柏安一眼。
「乖,要聽話啊!」佘郁禾將小男孩的手拉下,要他乖乖坐好。「早就叫你別亂動你就是不聽,被修理了吧?」
「奶奶……」男孩委屈的轉向奶奶求助。
「男孩子要勇敢,不可以動不動就要奶奶保護你。」韓樺喝掉碗裡最後一口粥,沒有姑息的瞪了男孩一眼。「還有,奶奶也要檢討,不可以小浩一開口,妳就趕去幫他、呵護他,這樣會養成他依賴的個性。」
「……我什麼都還沒說耶。」韓琇若有種掃到颱風尾的錯覺。
「醜話說前頭嘛,誰教妳的記錄不良。」韓樺擦擦嘴角,起身彎腰親親佘郁禾的臉頰。「Honey,我到溫室去了。」
「嗯。」佘郁禾回吻了下,神情無限嬌羞。「等小浩吃飽,我再帶他去找你。」
即使婚後這麼多年,他對自己的熱情始終不曾稍減,這教她原本不是很確定的心情漸漸變得安穩,慶幸老公並沒有遺傳到那未曾謀面的公公的花心。
「嗯。媽,我先走了。」跟韓琇若打過招呼,韓樺轉身離開餐廳。
「這孩子,也不會在孫子面前給我留點面子。」韓琇若怏怏不樂的嘀咕道。
「媽,他說的也沒錯,妳實在太寵小浩了。」為了這事兒,夫妻倆還頭痛不已,幸好秦伯並沒有因此而放鬆對小浩的管教,相反的,對小浩特別嚴厲。「好在秦伯幫忙糾正小浩的規矩,妳應該多跟秦伯學習。」
「連妳也這麼說?」韓琇若顯然大受打擊,頭疼的撫著鬢角。「結婚這麼些年來,你們總共只生了個小浩來陪我,我多疼他一點也錯了嗎?」
「錯了。」秦伯由廚房裡走出來,手上多了個托盤,上面擺著沖泡好的茶具和茶杯。「以前在妳教韓樺時,我就跟妳說過孩子可以疼不能寵,當時妳聽我的話,現在才有韓樺這麼個乖兒子。」
「是是是,都是你的功勞可以了吧?」韓琇若翻翻白眼,泰半帶有賭氣的意味。
「不是我的功勞,是妳。」秦伯將茶具和茶杯輕緩的擺放在她面前,那溫柔的舉動不像管家對待女主人,反而像是情人之間的體貼。「沒有妳當初的堅持,就沒有今天的韓樺,所以妳還不能放鬆,要繼續堅持下去。」
「柏安……」他的話觸動了韓琇若纖細的神經,六十多歲的老太太霎時雙眼泛起紅霧。「那是因為你一直陪在我身邊,才能鞭策我不斷堅持下去啊!」
「我永遠會陪在夫人身邊。」秦柏安揚唇保證。
「媽,我跟小浩吃飽了,我帶他去溫室了喔!」眼見即將在餐廳裡上演黃昏愛情劇,佘郁禾趕忙將小浩的粥喂完,拉著他離開餐廳──
「媽咪!」有點吃力的跟著母親的腳步,小浩可愛的稚氣臉蛋上寫著狐疑。
走出主屋後,佘郁禾終於放慢腳步,配合兒子的「小短腿」。「什麼事?」
抬起頭看著母親,小浩問出他始終想不透的問題。「好奇怪喔,為什麼爺爺都叫奶奶『夫人』?而不是像妳叫爸比『達令』,爸比叫妳『Honey』呢?」
這個問題問得好,因為在小浩出生前,韓琇若便已和秦柏安完成終身大事,兩人根本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對小浩來說,秦伯就是他的親爺爺,不做第二人想。
「呃……」重點是,她要怎麼對一個才五歲大的孩子解釋婆婆和秦伯的愛戀,還有原本存在於兩人之間的主僕關係呢?「小浩玩過扮家家酒吧?」
「嗯!」大伯和大伯母會帶他們的小孩來家裡,陪他一起玩遊戲,他當然玩過扮家家酒,而且他都扮演新郎喔!
「就像玩扮家家酒一樣啊,奶奶扮演的是我們家的女主人,而爺爺就扮演管家,這樣你懂了嗎?」她慶幸自己還能急中生智,硬掰個小孩聽得懂的遊戲來圓場。
「爺爺跟奶奶也愛玩扮家家酒嗎?」小浩雙眼一亮,似乎沒料到家裡也有人和他相同「嗜好」。
「呃,可以這麼說。」
不這麼說還能怎麼說?她都快冒冷汗了呢!
「那以後我也可以找爺爺奶奶跟我一起玩扮家家酒嘍?」小浩很自然的將主意打到兩位長輩頭上。
「呵——可以啊!」佘郁禾摸摸兒子的頭,不經意隨口問起:「那麼小浩要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呢?」
「我要演新郎啊!」他一直都演新郎,也只會演那個角色。
不知怎地,她突然有種暈眩感。「那新娘是……」
「當然是奶奶嘍!」男生是新郎,女生當然就是新娘啊!
「可是,奶奶是爺爺的新娘耶!」她閉了閉眼,有種惡夢成真的頭疼。
「沒關係啊,玩扮家家酒嘛,爺爺可以把新娘借給我,然後爺爺當我兒子啊!」小浩一派天真的開始編派角色。
風一樣輕,天一樣藍,可佘郁禾卻覺得烏雲罩頂──
改明兒個,她一定要找個時間跟秦伯和婆婆好好研究研究這個問題,看他們到底是要這麼繼續「角色扮演」下去,還是還給小浩一對「正常」的爺爺奶奶?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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