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都市言情] [楚妍]紅顏惑水[全文完]

紅顏惑水 作者:楚妍

這個男人真的很矛盾!
想追她又嫌她不夠格跟他在一起,
既然如此,
就別來妨礙她的釣金龜大計劃嘛!
瞧,現在好不容易有個闊少自個送上門,
他卻假公濟私要她陪著去應酬,
這也就算了,
誰叫她是領人薪水的花瓶秘書,
可當她使盡渾身解數,
哄得客戶乖乖簽下投資合約,
他大爺又不爽了,
非但沒有論功行賞,
反而罵她招蜂引蝶,
氣得她忍不住對他大吼----
老娘不幹了!

  【感人的愛 楚妍】

  最近由於右手臂肌腱發炎得很厲害,有時連穿衣服都有些困難,即使勤作運動,也還是避免不了三不五時發作,經常痛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我的阿娜答心疼之余,決定找一名工讀生到家裡幫忙。

  不要剛進學校的大一新生,也不要快畢業的四年級生,最好曾打過工,我打電話到某大學勞動服務處,請他們幫忙找一個肯吃苦耐勞,家世清白,無不良嗜好的學生。

  我們約好了早上八點碰面,彼此先談談,看我喜不喜歡她,她喜不喜歡我。這個學生在早上七點就到達大樓警衛室,在那裡足足坐了一個小時,看完兩份報紙,和一份雜志,才上來按我家的門鈴。

  打開房門的那一剎那,我楞住了——

  他,一個理著平頭,身高一百八十公分左右的男孩。

  我愕然的打量他,他則面無表情的朝我點點頭,隔著鐵門遞上勞動服務處助教的名片,並向我解釋他的女朋友之所以沒辦法前來的原因。

  「她生病了,從昨天晚上起一直發高燒,我不讓她來,很抱歉。」他說。

  這穿著深藍牛仔褲,一件洗破了的白色T恤,背上背著一個黑色包包的男孩,問我可不可以讓他代替他女朋友來打工。

  見我顯出猶豫,他焦灼地又加了一句,「她很需要這份工作,因為這個暑假她已經生病了三次,根本沒辦法好好打工,學費眼看就要籌不出來了。」

  「但是,你恐怕不會喜歡我要你工作的內容。」楚妍心想,打掃屋子這種家務事,還是由女孩子來做比較適合。

  「我什麼都能做。」他放下背包時,我注意到他頸背有個三角形的刺青,是一朵很漂亮很冶艷的紅玫瑰。

  「但你不缺學費?」否則怎麼有時間幫女朋友的忙?

  「缺,很缺,我上大夜班,在酒店。」他說著,接過我手中的拖把和抹布,開始賣力的工作。

  不到兩個小時,寒舍近四十坪的地板,十二片窗戶,和三房兩廳雙衛,全部煥然一新。

  原本講好了時薪一百元,我足足多付了他一倍的酬勞,並且再三詢問他,還會再來嗎?

  「看我女朋友的病情嚴不嚴重,萬一我需要照顧她,就不能來了。」

  過了十幾天,楚妍終於又見到他,這回他臉上多了些許笑容,唔,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帥。

  不用問也猜得到,他女朋友的病情肯定大大好轉了,心情一好,他邊工作還邊告訴我,那頸背上刺的是「她」。

  「她叫小玫,很喜歡玫瑰,以後我要為她蓋一座玫瑰花園。」

  楚妍感動得不知怎麼說,悄悄把他們的故事偷過來賺稿費,於是有了《紅顏惑水》,希望不要東窗事發,要不然只好再加他一成的工讀費了。

TOP

楔子

  台南縣六龜鄉仁愛路二0七號,這是蘇柳紅人生開始所位的第一個住址,但只住了一個月又二十六天。

  生父抱走她後,連續換了三、四個住處,每個地方都讓她留下極不美好的童年回億。

  「拿去。」大媽塞給她兩塊蘇打餅,就打發她到學校去。

  小學三年級了,兩塊餅干怎麼夠當一頓午餐?

  她站在門口,固執的不肯移開步伐,可,大媽已砰地一聲關上大門。

  「這個給你。」住在隔壁的大哥哥好心遞給她一個蘋果。

  這個大哥哥每天總是很湊巧的和她同時出門,並且很討厭的在她大媽做出惡劣的行徑之後,帶著十二萬分的同情眼神出現在她面前。

  他一定把什麼都看盡眼底。

  蘇柳紅的自尊受到無情的傷。即使他是一番好意,她仍然忍不住要光火。

  「帶著中午吃,不然你會餓肚子。」大哥哥好心提醒她。

  「要你管!」倔強的她,一把將蘋果丟進路旁的水溝裡,轉身跑了開去。

  自那以後,她很久很久不曾再見到那位高高大大,長得很好看的大哥哥。

TOP

  【第一章】

  六月黃昏的驕陽,猶在透明的玻璃窗外耀武揚威地展現它教人難以招架的熾烈光芒。

  這棟位於新店山區的小別墅內,其蒸騰的燠熱完全不亞於外頭悶死人的天候。

  「柳青、柳綠!」蘇家的女主人洪燕慈尖拔著嗓門,不斷催促著女兒們,「快點、快點,宴會就要開始了,要是去晚了很不禮貌的。哎呀,你這眼線怎麼畫的?你的腮紅也不夠勻,口紅顏色不對,睫毛膏上要沾點銀彩,欸!我來、我來。」笨手笨腳的還敢睡到中午才起床,全世界沒有比她們更懶散的女人,一點都沒有遺傳到她數都數不完的諸多優點,沒出息!

  打理好兩個女兒的彩妝和衣飾,洪燕慈猛地一轉身,突見門口立著一名扮得艷光四射的女孩,她倒抽一口氣,立即垮下濃妝艷抹的臉。

  這個身段玲瓏,五官鮮活亮麗,極其標致的女孩也是蘇家的千金,名叫蘇柳紅,不過她不是洪燕慈所生,而是蘇家一家之主蘇朝棠在外頭所留下的風流種。

  想起二十三年前的舊帳,洪燕慈就一肚子怒火。丈夫偷腥,已經令她羞憤交加了,他居然還帶了個余孽回來,並要她不計前嫌,視如己出。

  若非那個狐狸精早早作古,蘇朝棠又軟硬兼施,逼得她毫無選擇的余地,她才懶得理會這個出身卑賤的私生女。

  太可恨了。當時她才幾歲?根本沒有一歲,只有區區兩個月大,整天除了哭,就是吃喝拉撒睡,若非她善心大發,一路拉拔,這小狐狸精早成了野貓野狗的營養午餐了。

  不當她是眼中釘就不錯了,還視如己出咧?哼!

  「准備好就到車上等著,杵這兒干什麼?」豬不肥,肥到狗去,真是沒天理!

  洪燕慈回頭望著她的兩個女兒,一個眼小如綠豆,一個口大如血盆,再抬頭瞧瞧蘇柳紅。沒事長那麼漂亮干麼?將來想必跟她媽一個樣,人盡可夫!

  「爸爸要我來提醒你,賀禮別忘了。」蘇柳紅倚在門邊,懶懶地開口,眼尾不經意投向她那兩個同父異母,正卯足勁在自己臉上作畫的姊姊們,總算明白了什麼叫徒勞無功,越描越黑。

  「他倒是記得這個,」洪燕慈吊稍眼翻飛向上,嘴角跟著往上揚,「我講了八百多次,要他先到蔔哲夫家拜訪,順便打探他兒子人品長相如何,他卻從來也沒往心上放。」

  蔔哲夫是知名科技公司「蔔氏企業」的董事長,據說光是去年一年蔔氏企業的稅後盈余就高達二十多億元,今天的宴會就是為了慶祝公司股票即將上市而舉辦,地點則是蔔家那位於陽明山上的豪華別墅。

  老天,現在都已經有錢到不行了,等股票一上市,那豈不是金山銀山堆滿間,幾輩子都花不完?!

  洪燕慈上個月才知道,蔔哲夫尚有一個兒子未婚,今年三十歲,剛自美國學成歸國。如此上上之選的金龜婿豈能失之交臂,當然嘛要發揮她長袖善舞的好本事,替兩個女兒的婚事處心積慮謀劃一番。

  至於他們蘇家為什麼會和蔔家搭上關系,人家又為什麼會特地邀請他們一家子赴這麼重要的宴會?

  話說三十多年前,蘇朝棠和蔔哲夫同時考上北部一所知名國立大學,蘇家是殷實的商人,蔔家則是貧寒的佃農,雖然學校提供了廉價的宿舍,蔔家東湊西湊卻還是租不起。

  蘇朝棠看同學窮成這樣,非常阿莎力的將家裡每個月寄來的大筆生活費,分一半給蔔哲夫交學費和租金。

  三十多年後,風水輪流轉,當年的窮小子,奮發圖強成為企業界的大老板;而蘇朝棠則因為養尊處優,把偌大的家產花得快見底了。

  盡管彼此財富地位日漸懸殊,但蔔家並不因此而心生倨傲,依舊和蘇家偶有往來,結為不錯的好友。

  早知道蘇朝棠是扶不起的阿鬥,當年她就應該選擇蔔哲夫的。洪燕慈不知為此偷偷捶過多少次心肝了,可惜她一代校花,如今卻淪為形同枯槁的歐巴桑。命哦!

  「唉,你們究竟還要搞多久啊?」在樓下等得不耐煩的蘇朝棠拎著報紙上樓,一看到嬌美如花的小女兒,馬上笑得闔不攏嘴。

  「爸,我先去把車子開出車庫。」蘇柳紅雖沒有被眨為辛蒂瑞拉,卻是蘇家永遠的免費司機。

  「好好好。」一踏進大女兒臥房,蘇朝棠一張笑臉登時僵凝住。「老天爺,只是去吃頓飯,你們有必要把自己弄得像歌仔戲裡的花旦嗎?」

  「歌仔戲?哈哈哈!」蘇柳綠聞言,一點也不以為忤,反而指著蘇柳青笑道:「我是花旦,你就是小生,那媽媽就是老鴇了,哈哈哈!」

  「閉嘴。」真要給她們氣死,鬼話連篇!洪燕慈氣呼呼的衝著老公問:「你有沒有看到我擺在客廳的賀禮,兩瓶法國紅酒?」

  「哪有兩瓶紅酒?」蘇朝棠一臉茫然。

  「就是放在茶幾上的呀!」

  「是不是用紅色燙金紙包著,上頭還系有一條藍色彩帶的那兩瓶?」蘇柳綠詫異地問。

  「對對對,就是那兩瓶。」還是她女兒聰明,一說就明白。「快去拿到車上,免得——」

  洪燕慈一句話未完,蘇柳綠已禁不住慘叫,「啊!完了。原來……那是要拿來送的禮,而不是人家送來的禮。」

  知女莫若母。光聽到這兒,洪燕慈差不多已猜到八九成。她這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女兒,篤定已經把她花費不貲的賀禮給搞砸了。

  「說下去!」在她嚴厲的喝令下,蘇柳綠已嚇得全身皮皮挫。

  「不是我一個人喝的,」她趕忙把妹妹拖下水,「柳青也有份。」

  「你們把一瓶三千多塊的紅酒統統給喝了?」洪燕慈咬牙切齒的問。

  「沒有統統,只有一瓶啦。」蘇柳青顫著嗓音說:「昨天晚上,我和姊姊看完午夜場電影回來,覺得口干舌燥,就……」

  「就拿紅酒當茶喝?!」洪燕慈相信她的眼睛已經火光四射了。

  「也、也不是啦。其實本也要怪你,怎麼不把它收好?」她不知死活的將過錯推到母親身上。

  「還敢辯駁!」

  「算了,算了。」蘇朝棠深知他的女兒們做事嚴重欠缺大腦思考,就算用口水把她們淹死也於事無補。「我叫柳紅再去買一瓶,你們快點准備好,遲到是很不禮貌的。」

  「等等,」洪燕慈擋在樓梯口,「你去見過蔔哲夫了?」

  「沒。」

  「我就知道你從來就不關心女兒的婚事,」她立即發難,「好,就讓她們變成老姑婆,一輩子嫁不出去,這樣你就稱心如意了。」

  這話從何說起呢?蘇朝棠原本想解釋幾句,但話到喉間又咽了回去,只是無奈地揚了下眉頭。

  事情哪有這麼嚴重?全台北市至少有三十萬適婚而未婚的男性,不嫁給蔔家的兒子,也可以嫁給別人嘛!他這把年紀,雖不算是一事無成,但至少比起人家的確差了那麼一大截,偶爾跟人家客客氣氣應酬還勉強可以,但若真要提著老臉去攀談親事,未免就太不自量力了。

  蘇朝棠走向客廳,邊搖頭嘆息邊喊,「柳紅,柳紅,你過來一下好嗎?」沒回應?奇怪,這孩子在這節骨眼上哪兒去了?

  須臾,只見蘇柳紅笑吟吟的從玄關處轉了進來。「爸,你找我?」

  他注意到她手上拎著兩瓶用彩帶包裝精美的XO。

  「我就知道,只要有你在,啥事都不用擔心。」對這個女兒他是百分之一百的滿意。

  蘇柳紅僅淡淡地牽起嘴角。從小到大,她始終抱著寄人籬下的心態,謹慎做好每一件事,但絕不居功,否則她怎能在這個家風平浪靜的度過二十多個年頭。

  「可以出發了嗎?」她下意識瞄了眼牆上的掛鐘,六點四十五分,就算不堵車,她也必須飆到時速八十以上,才能在七點以前將大伙送達蔔家別墅。

  「還有得等呢。」蘇朝棠見她身上那襲粉紫色禮服固然出色,卻少了幾樣首飾襯托。「我去拿條項錬給你。」

  「不必了。」她了解他的心意,「今晚我又不是主角,越樸素越容易當藏鏡人。」她只求洪燕慈別借故找她麻煩就阿彌陀佛了。

  「不覺得太委屈自己?」蘇朝棠頗心疼她處處示弱,事事忍讓。

  她一笑,很輕很輕地。

  「再過五天我就大學畢業了,往後的每一個日子,我都會要求自己活得理直氣壯。」老爸一定不知道,她連工作都找好了。

TOP

第二章

  那是一家位於青島東路的物流公司,她擔任的是企劃員工作,正好學以致用。

  「我相信,你會的。」蘇朝棠對這個女兒總是信心十足。

  順著仰德大道行駛到底,往右側望去就可以見到蔔家那棟超豪華的大別墅。

  蘇柳紅原先還擔心會找不到停車位,沒想到眼前這寬廣的庭院居然容得下二十幾部車。

  「媽,等等紅紅嘛。」蘇柳綠一拐一拐的追著步出草坪的母親、妹妹,那雙該死的高跟鞋快把她的腳扭斷了。

  「等她干麼,她來不來都無所謂。」洪燕慈扭著屁股,腋下夾著大紫皮包,直奔別墅大門。

  「她就是這樣,急驚風似的。」蘇朝棠望著老婆的背影,忍不住連三嘆。

  蘇柳紅正掏出面紙擦拭著臉上微微冒出的汗水,前方傳來尖聲而歡欣的叫嚷,通常會這麼肆無忌憚的在大庭廣眾下雞貓子鬼叫的人,除了她大媽,不作第二人想。

  原來是蔔太太親自出來迎接他們,怪不得洪燕慈要興奮得像見到了陳水扁。

  「恭喜呀,蔔夫人,你家老爺真是大大的了不起,公司一家一家的開,股票成堆成堆的賣,我看過不了幾年,都要富可敵國了。」

  聽到這番諂媚得叫人雞皮疙瘩掉滿地的話,蘇朝棠不禁皺起眉頭,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頭疼的事還不只這一件。他們父女倆朝前走不到幾步,又開進來了一部賓士車,裡頭載著的是蘇朝棠另一個事業有成的大學同學,廖貴專和他的妻女。

  「紅紅。」廖家大千金廖聚美下車後興匆匆的趕上來,一把挽住蘇柳紅的手臂。「蘇伯伯好。紅紅,你們也剛到呀?」嬌喘的她一對偉岸的乳峰跟著上下起伏,十分引人側目。

  沒等蘇柳紅回答,她又自顧自的說:「你知不知道,今天來了好多小開,個個都是既帥且富,學歷又高,你可千萬別錯過任何機會,一旦相中了,就要緊盯著不放,否則被別人捷足先登,就只能徒留悔恨了。」

  「多謝提醒。」蘇柳紅意興闌珊地陪著笑臉。

  「不過沒關系啦。憑你們蘇家的財力,要什麼樣的乘龍快婿沒有。蘇伯伯哦?」

  「呃,呃,欸。」蘇朝棠連忙轉頭和廖貴專聊些五四三,以化解尷尬。

  「我先跟你挑明著說哦,」已經快踩進門檻了,廖聚美還喋喋不休。「待會兒你去勾引什麼人都行,就是不能染指水雲揚,他是我的。」

  說的什麼跟什麼呀?啥叫勾引?居然連染指如此不堪的字眼都說得出來,這狗嘴吐不出像牙的老女人!難怪三十好幾了還嫁不出去。

  「誰是水雲揚?」前所未聞的無名小卒,怎麼可能引起她的注意。

  「他就是富怡……欸,你不用知道他是誰,反正他跟你也不會有任何關系。」

  廖聚美甩著一頭大波浪鬈發,招搖地散發她過度成熟的姿色,一一和前來赴宴的賓客們打招呼,以彰顯她交游廣闊。

  大廳人擠滿了衣衫華麗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與人熱絡地攀談著,仿佛感情極好,事實上口蜜腹劍者多,赤誠相對者少。

  一些家世相當的千金們,刻意聚在一起低聲說著不可告人的悄悄話,再造作的笑得珠花亂顫。

  蘇家在多年前已然家道中落,蘇柳紅又是眾所皆知的私生女兼「欠」金大小姐,自然高攀不上人家,干脆把自己晾在擺滿美食的長桌旁,大塊朵頤一番。

  「就是他、就是他!」洪燕慈的大嗓門在嘈雜的空間裡絲毫不受影響。「柳綠、柳青,快過來。」

  蘇柳紅循聲望去,見兩名高大的男子正朝著她們禮貌頷首。

  「紹曦呀,蘇媽媽,還認得吧?」洪燕慈笑咪咪的把兩個女兒往蔔家三少面前推。「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幫你換過尿布呢,呵呵呵!還有她們,你青梅竹馬的玩伴,有沒有印像?她們是柳綠和柳青呀。」

  「記得、記得。」帥帥的蔔紹曦笑得一團和善,很具生意人圓融的身段。

  「蔔三哥,這位是誰呢?以前沒見過耶。」蘇柳綠指著一旁神情嚴肅,十分剛毅冷冽的男子問。

  他很客氣的介紹著,「他是我的好朋友,水雲揚先生。」

  「姓水呀,這個姓氏很少見呢,你一定是滿洲人,番邦地區才會有這麼稀奇古怪的姓。」洪燕慈毫不覺得自己的言詞得罪了人,還自顧自的笑得前僕後仰。

  水雲揚臉上不見丁點敷衍的笑容,僅輕描淡寫的瞟了蘇柳紅一眼,即轉身離去。

  「好個傲慢的家伙。」要不是衝著蔔紹曦,依她洪燕慈火辣辣的個性,絕對要狠狠的損他個十七八句。

  「蘇媽媽別放在心上,雲揚就這個性,他沒有惡意的,以前我們在美國留學的時候,有幾個同窗都叫他鐵面閻羅,您可以想像他有多冷。但面冷心熱,沒有人比他更適合、更值得當個至交好友。」蔔紹曦是個稱職的小主人,將氣氛維持得相當融洽。

  「是嗎?」她就是不爽他,什麼樣子!「不談他了,談談你,你這次回來是不是准備到你爸爸公司上班?憑你一表人才,肯定……」

  蘇柳紅沒興趣聽她二娘那套社交詞令,她的視線跟著水雲揚飄向大廳側門,通往後院的長廊外。

  這個被廖聚美相中的美男子,似乎對今晚的應酬很是厭膩,一個人若有所思的佇立花叢中,誰也不理。

  「你也留意到了?」蔔紹曦的妹妹蔔紹儀出其不意地來到她背後。「英俊的男人總是容易聚焦,今天晚上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的眼睛像蒼蠅一樣盯著他轉。」

  「他的帥氣和高傲不相上下。」蘇柳紅掂掂她語氣中的弦外之音,決定表現得興趣缺缺。「這種男人若不是自大狂,就是一肚子稻草。」

  蔔紹儀噗哧地低笑出聲。「你嘴巴真壞。人家是被逼著來的,看,那邊那個富怡集團的總裁就是他老爸,不認識他老爸沒關系,看到站在他右手邊那個女人沒有,全立法院最凶的委員,對,就是他媽媽,夠嗆吧。」

  挺顯赫的家世嘛,怪不得廖聚美要先占先贏,霸著不讓人。

  「言下之意,他還頗孝順的。」搞不好上廁所還要先請示他父母哩。蘇柳紅打心眼裡瞧不起人家。

  「才不。」蔔紹儀戳了戳她的鼻子。「他如果夠孝且順,早就兒女成群了,哪還輪得到我們覬覦。」

  有點意思了。蘇柳紅從不否認自己對英俊多金的男人保有極高的興趣。

  不過富家公子總愛自詡風流,換女朋友的速度跟換衣服一樣快,想勾引這種男人,必須先做好心理建設,除了保留拜金和玩樂的本性之外,其余的傳統美德和痴心妄想統統要拋到九霄雲外。

  「他是令兄的好友,想必和你的交情一定非常人所能比擬。」蘇柳紅素知她對男人很有一套。

  「交情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蔔紹儀用眼尾掃她,很輕蔑地。「聽我老哥說,水雲揚之所以答應前來參加今晚的宴會,有一大半是因為你。」

  「我?」不會吧,她和他八竿子構不著邊,除非大媽欠他會錢。

  「對,你。」蔔紹儀將半側著的身子,整個轉過來,眼底妒意橫生。「先別高興得太早,水雲揚可不是個純情奇男子,和他交往過的女人沒有一卡車也有幾十個,老是吃『重鹹』,偶爾當然也想換換清粥小菜。」

  「哦。」蘇柳紅掀了下唇。沒想到從小在眾人驚嘆和贊美聲中長大的她,竟然只是清粥小菜。看這情勢,蔔紹儀勢必已將她列為勁敵。

  真糟糕,尚未決定要不要加入廝殺的陣容,就已經莫名其妙被當成眾矢之的了。

  「你求了多久,才讓蘇媽媽答應把你的履歷表送到我爸公司的?」

  蘇柳紅不覺瞪大水眸。

  「少來了,跟我裝傻?你今年就要從學校畢業了不是?這年頭不靠點關系,想找個好工作簡直比登天還難,也虧你那份履歷表實在寫得太好了,我哥哥才會把你介紹給水雲揚。」

  「不勞費心,我已經找到工作了。」人窮志不窮嘛,再怎麼樣不濟,也該為自己保留一些顏面。

  「別不好意思,又沒說不幫你安排。」

  「我是說真的,下個星期我就要到公司報到了。」

  瞧蘇柳紅語氣堅定,蔔紹儀才不得不相信她。

TOP

第三章

  「是你自己不要的哦,到時候萬一被你二媽掃地出門,可別怪我們家的人見死不救。」她眼睛突然一亮,「嘿,他朝我們這邊走來了,拜啦,我得去應酬應酬他。」話落,她忙把低胸晚禮服再往下拉低一點,以便讓乳溝若隱若現,搖晃生姿。

  怎知水雲揚找的不是她,人家只是跟她點個頭,便擦肩而過。

  「你是蘇柳紅?」他停在蘇柳紅面前。

  這人倒是干脆,單刀直入,毫不拐彎抹角。

  「沒錯,有何指教?」蘇板紅倚著長柱的身子,動都沒有動一下。

  「可以請你跳支舞嗎?」語畢,音樂竟適時揚起,猶似他變出來的魔法。

  橫豎閑著也是閑著。「好吧。」

  蘇柳紅的舞藝相當精湛,是天分,遺傳自她媽媽。二十多年前,她媽媽可是享譽大台北的紅牌舞娘哩。

  水雲揚擁著她一出場就吸引了眾人的注目,廖聚美的雙眼幾乎要射出成打成打的冷箭,恨不能將她射成肉團。

  「哎呀,你們看,那不是我們家紅紅嗎?」洪燕慈繞了一大圈,推銷不出兩個女兒,只好暫時將蘇柳紅視如己出了。「咦,跟她一起跳舞的不是紹曦啊,而是……」姓水的?算了,沒魚蝦也好。「沒辦法嘛,我們家紅紅就是人緣好,男人一遇上她,就像螞蟻粘上糖。」

  比喻得不倫不類,聲量又奇大無比,聽得一清二楚的蘇柳紅尷尬得衝著水雲揚憨笑。

  「你有很多男友?」他問。

  「還好。」剛好夠用而已。她自認不是痴情兒女,沒必要佯裝清純。

  在這物欲橫流的社會中,清高是最不需具備的美德,如何讓自己活得好、活得漂亮才是最重要的事。

  蘇柳紅在稍解人事時,便徹悟了這層道理,而且勇往直前,奮鬥不懈。

  水雲揚饒富興味地盯著她,「蔔紹曦是你的新目標?」

  沒想到他的問題如此犀利,蘇柳紅短暫一愕,但隨即恢復鎮定。

  「與其釣他,還不如釣你。」她陰險地綻出一抹詭笑,腳步靈活地跟著他前移後移,轉圈圈。「我選擇男友,皮相通常列為第一個考慮的條件。」

  「濫情。」他連批評人都不委婉。腳步突然加快,弧度突然加大,一個大旋轉後,猛地將她拋了出去——

  「啊!」

  圍觀的賓客不約而同發出驚呼,所幸蘇柳紅舞藝高超,整個人險險滑出大廳中央的臨時舞池,卻能及時使用一個大回旋動作穩住身子,優雅地一陣款擺,人已回到舞池中。

  現場響起熱烈掌聲。太美妙了,這種女人不去當舞女,簡直是暴殄天物。

  跟她媽媽一樣,賤!

  洪燕慈立在場邊看得眼冒星火,前塵往事歷歷在目,怎能不妒火中燒?火上加火的是,兩個女兒不但拍手,還大聲喝采,活像兩個白痴。

  「閉嘴,安靜。」若非有一大票外人在,她保證立刻賞她們一人兩巴掌。

  「沒想到一晃眼,柳紅長這麼大了。」蔔哲夫帶著激賞的口吻對蘇朝棠說。

  「我看過她的履歷表,滿優秀的,就下個星期吧,叫她先到管理部報到,然後到十二樓找我。」

  「你怎麼會有她的履歷表?」蘇朝棠是絕對拉不下這個老臉,去求老朋友幫忙的。

  「燕慈給我的啊。」蔔哲夫訝然地瞅著他。「咱們是多年老友,這點小忙你只需打個電話給我就行了,實在不用那麼麻煩的。」

  「呃,是……那真是多謝了。」蘇朝棠憤憤地瞟向洪燕慈,沒想到她也正用同樣飽含怒火的眼神瞪著他。這惡婆娘,就怕柳紅待在家裡吃閑飯,不惜把他的面子攢到地上踩,回去鐵要好好臭罵她一頓。

  「該輪到我了吧?」一曲方終了,蔔紹曦已顧不得該有的風度,迫不及待的從水雲揚手中把蘇柳紅帶走。

  「嗨!」他笑起來有股討喜的稚氣。「我……需要自我介紹嗎?」

  「蔔三少,誰人不識。」蘇柳紅大方送他一朵風情萬種的笑靨。

  「哈哈,好說好說。」欣然接受蔔三少這樣集欽羨與敬仰的稱號。財富本身原就不該是個罪惡,何況它可比任何東西都要來得可靠而體己呢。「你的舞跳得很好,希望你的工作能力也一樣出色。」

  蘇柳紅含笑不語。她的能力如何干他屁事,用得著他來論長短?

  「行銷經理秘書,這職位應該不會虧待你吧?」

  「我不懂。」她是真的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要多管閑事,又為什麼要自以為是。

  「可愛的裝傻手段。」蔔紹曦只是一徑的笑,眼中還透露出挑逗的光芒。

  是她看錯了吧,才初次見面,他居然就這麼明目張膽地挑逗她?

  「我要你明天就先來公司填寫人事資料,以免水雲揚那家伙從中攔截。」

  「嗄——」被冷落了二十幾年的私生女,突然成了各方強力拉攏的大紅人,她該受寵若驚;還是,哭笑不得?

  蘇柳紅杏眼翻飛,恰巧迎上一雙灼灼睇視著她的深邃雙眸。她得意地在心裡縱聲大笑,呵呵呵!

  「不肯到蔔氏企業上班?」坐在餐桌旁的洪燕慈霍地跳起來,差點弄翻了一桌子的豆漿、燒餅、三明治。「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你是什麼意思?我費了好大的勁才幫你弄到這麼好的一個工作機會,你沒有千恩萬謝也就算了,竟然還不知好歹。」

  「媽,也許紅紅她另有——」蘇柳綠一句話未完,已被狠狠的喝命閉上嘴巴。

  她是歹竹出好筍下的優良產物,心腸比她媽媽要好上一千倍。

  「是不是那個姓水的?」哼,她眼睛稍微瞄一下就知道,這騷蹄子天生一副當人家情婦的賤相,這會兒說不定已經跟人家有了不清不楚的關系。「我警告你,離那姓水的遠一點。」

  「雲揚大哥人滿好的呀。」蘇柳綠又吃了她一記白眼,忙把兩片嘴皮子抿得緊緊的。

  「他好高傲哦,既沒禮貌又不友善,我不喜歡他。」蘇柳青就會和她媽媽一鼻孔出氣。

  蘇柳紅坐在角落,看著她們母女三人一句來一句去的,只覺得好笑。

  「我要你到蔔氏企業去,你就得去,否則一畢業就給我搬出去,休想賴在家裡白吃白喝,我可不欠你什麼。」

  「好,我明天就搬出去。」她老早找好了房子,這幾年寒暑假打工賺來的錢,也足夠付三、五個月的房租,洪燕慈的威脅根本嚇不倒她。

  「話是你說的哦,到時你可別到你爸那兒嚼舌根,說是我心胸狹窄,容不下你。」

  把自己形容得可真貼切。蘇柳紅在心裡暗笑三聲。

  「什麼事一大早就吵吵鬧鬧的?」蘇朝棠咳著嗓子,從樓上走下來。

  不必蘇柳紅開口,洪燕慈便搶著把所有的話一口氣說完。

  「是你的寶貝女兒,她說要搬出去,嘿,我可沒逼她哦。是她自己……」巨細靡遺,外帶添油加醋。

  蘇朝棠不忍地望了女兒一眼,「房租貴不貴,環境會不會太復雜,明天爸爸陪你一道過去看看?」

  「你老胡塗啦?不趕快勸她到蔔氏企業上班,還跟著她胡鬧。」洪燕慈打著如意算盤,繼蘇柳紅之後,將兩名女兒也一並送進豪門,即使當不了枝頭上的鳳凰,至少強過當烏鴉。

  「年輕人憑本事自食其力再好不過了,怎麼叫胡鬧?你痴心妄想攀權附貴,這才叫胡鬧!」

  「喂,你什麼意思?我哪裡得罪你了……」

  「紅紅,」蘇柳綠見父母又要開戰,趕緊提醒蘇柳紅,「你不是要到學校參加畢業典禮嗎?都要遲到了,還不快走!」

  「對哦。」她如獲大赦,起身抓起背包就往外衝。「爸,我走了……」

  「蘇柳紅,你給我站住,我話還沒說完呢。」聽到大門砰地一聲被關上,洪燕慈忿而將手裡的叉子擲了過去。「夠膽量你就別給我回來,不然有你好看的!」

  呵!總算耳根清靜了。

  蘇柳紅戴上安全帽,正要發動她那部可愛的小綿羊,忽然聽到一旁有人喚她。

  「紅紅。」停在路旁的黑色轎車內,探出一張燦爛的笑臉,是蔔紹曦。「讓我送你一程吧。」

  她猶豫了一下,將安全帽塞回坐墊下,甩著長發翩然走向前。

  蔔紹曦紳士地為她打開車門。「我已經等了十幾分鐘,還以為你不去參加畢業典禮了呢。」

TOP

第四章

  蘇柳紅尚未開口,已瞥見後座一大把的紫玫瑰襯著雪白滿天星的花束。

  看來她的行情正水漲船高,她得好好利用這股運勢,為自己鋪一條吃喝玩樂的康莊大道。

  「是我大媽請你來的?」以他堂堂的富家公子,應該不會為了追求一名窮家女,特別去打聽些什麼消息。

  「聰明,一猜就中。」蔔紹曦把花送給她,又幫她將花放回後座,接著邊開車邊從口袋中取出一只看來貴氣十足的鑽表,「送你的畢業禮物。」

  她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下,便遞還給他。「我對人的興趣遠比這些身外之物來得大。」

  「這是一種暗示?」他開心極了。

  「你可以稱之為放長線釣大魚。」她調皮地眨著明亮水眸。「英俊瀟灑的男人,對我總有致命的吸弓力。」

  「真的?」蔔紹曦把已經開過十字路口的車子停了下來,轉過臉,認真的看著她。「聽著,我不是那種玩世不恭的采花大盜。」

  「我沒有說你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免了吧。

  「很好,」他收起陽光般的笑臉,正色道:「一旦你決定接受我的感情,或者我認為我們可以攜手邁向未來時,希望你能夠用嚴肅的態度以對。」

  蘇柳紅既沒點頭稱是,也沒有加以拒絕,她抿著櫻紅唇瓣,輕淺的維持美美的笑。

  這男人還沒追上手就要求她忠貞?典型的沙文主義。這點功力,不值得她回應。

  她的學校位於外雙溪,不到十幾分鐘的車程。蔔紹曦把車子停在學校大門口,將那束花放進她手中,鑽表則為她戴上。

  「抱歉,我還要趕回公司開一個很重要的會議,不能陪你了。帶著它們,我要確定你願意接受我的好意。」

  「那麼,謝謝嘍。」蘇柳紅兩腳跨出車外,一陣大風吹過,飄揚的長發驀地纏住了他胸前的鈕扣。

  「我來。」蔔紹曦替她解開發絲之際,趁機環住她的腰,在她耳邊偷了一記香吻。「原諒我情不自禁。」

  她詫然一驚,好個純情男,這麼輕佻的舉動不叫玩世不恭,那叫什麼?

  「一頓晚餐。你該為你的情不自禁付出昂貴代價。」不能輕易放過這個仗著家裡有錢,就想胡作非為又不是太有膽子的卒仔采花賊。她蘇柳紅是何許人也,豈能容他任意玩弄!

  蔔紹曦笑開了懷,很少見到貌美如花,兼富才情又十分上道懂風情的女子,他興奮得吹出一聲響亮的口哨。

  「晚上六點半,我去接你。」

  「不必,直接告訴我餐廳的地址,我自己去。」有些事情保密比公開好。

  「怕被你大媽撞見?可憐呀你。」大概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那可憐又卑微的身世,三兩句話就要抬出來虛情假意的哀悼一番。「根本不必怕她,她算什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對他的貓哭耗子,她敬謝不敏。「我們約在哪家餐廳好?」

  「京華城十二樓的Lawry'S?」

  「好。」蘇柳紅揚著眉,淺淺蕩開一朵美麗的笑顏,臨去秋波嫵媚得教蔔紹曦看傻了眼。

  這充滿爾虞我詐的世界,最不需要的就是真心,每個人都有其生存的方式和理念,只要不妨礙到他人,又無愧於自己,她是不會吝於去取悅眾生的。

  禮堂內已坐滿七成的人,鬧烘烘的一片,讓已經酷熱的暑氣益發地讓人難以忍受。

  蘇柳紅不肯按照學校排定的位置坐,特意坐在窗邊的貴賓席,以便圖個片刻的清靜。

  「就一個人?」

  水雲揚?他幾時站在她面前的?

  「欸。」蘇柳紅下意識地挪開位子,水雲揚竟老實不客氣的坐上去。「你怎麼會到這兒來?」

  今天會到學校來的,不是畢業生,就是畢業生的親友,他應該是後者吧?

  水雲揚沒有立即答話,只定定地望著她,以及她腕際那只鑽表。

  這樣審視的眼神,令她莫名地感到慌亂,像當盜賊被當場逮個正著似的。

  「蔔紹曦送的?」他問。

  「呃,」他怎麼知道?蘇柳紅心下一驚,不好直接反問,卻也不太願意大方承認。

  「除了他,誰會這麼闊綽,一出手就是兩百五十萬。」水雲揚想必懂得讀心術。

  他剛剛說多少來的?兩百五!……萬?老天,那不等於一間套房的價格了。

  「我不知道它原來這麼名貴,否則……」趕緊把它拿下來,以免慘遭惡人斷腕。

  「才短短幾天,你又收納了一個男友?」他的口氣無風無浪,聽起來卻讓人備覺刺耳。

  廣交男友並不犯法,她的行事風格也不需要別人妄加論斷。

  「很值得,不是嗎?」她開心的把鑽表放進背包裡。「這世上,幸運的人祖上積德,可以含著銀湯匙出生;不幸的人,就只能另尋門道,自謀出路了。」

  不管正氣凜然,或小奸小惡,但凡不偷不搶,誰都有權活得抬頭挺胸。

  水雲揚點點頭,不是同意她的說法,而是一種了然於心,明白她為何自甘墮落的輕蔑反應。

  「你的生存之道,很特別。」

  「多謝誇獎。」話不投機半句多,蘇柳紅不想再坐在這讓他繼續挖苦。「典禮馬上就要開始,我該回我們班上報到了。」

  水雲揚沒有追上來,他依舊坐在原位,眼神淡漠得仿佛一潭千年湖水。

  蘇柳紅從斜後方的位子可以清楚看見他的一舉一動。怪了,典禮已經開始,他仍一動也不動,負責接待的同學怎麼也不去趕他,任由他賴在那兒?

  今年的貴賓廢話明顯變少了,是SARS的原因吧。校長頒發完畢業證書,接著就輪到傑出校友上台了,就見一群在社會上混得有聲有色、有頭有臉的學長、學姊們,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走上台。

  「第十六屆,經濟研究所,水雲揚。」

  是他?!天!怎麼會?蘇柳紅眼珠子險險滾到地上去。他也是這所大學畢業的?不不不,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憑什麼領取傑出校友獎?就靠他家裡有錢?八成是那樣。

  記得蔔紹曦說過,水雲揚好像是他留美時的同學,若真是那樣,他應該年紀沒多大,和蔔紹曦一樣都是靠著父親庇蔭,初掌家族企業大權的菜鳥,表現都還談不上,怎有傑出可言?

  沒想到他高傲的外表下,竟藏著如此卑劣的內在,為了求名不擇手段。

  蘇柳紅忙著給水雲揚編派罪名,以至於沒聽到校長簡單介紹有關於他的豐功偉業。

  典禮結束,同學王文彬找她一道去狂歡慶祝。

  「謝了,我還有事。」她要去向水雲揚報老鼠冤,教他以後譏諷別人時,多想想想自己的可恥之處。

  「結交了富家公子,就不要我們這群難兄難弟了?」王文彬不知打哪兒聽來的小道消息。

  「王文彬,別亂說話。」同學林正捧著一束百合花走過來,見蘇柳紅幾乎要被玫瑰花給淹沒,自慚形穢的說:「禮輕情義重,你不介意多接受一份真心的祝福吧?」

  林正從大一就開始追她,四年走來始終如一。發自肺腑的情意,的確很令人感動,但不一定能教人接受。她蘇柳紅可以玩盡天下男人的感情,就是不能傷這種人一點點心。

  這純粹是個人觀點,與道德無關。

  「抱歉,我這人向來一次只接受一份真心,而且是最好的那一份。」拂開他遞上來的鮮花束,她頭也不回的往前直走。

  「什麼是最好的?」林正不死心的問。

  「我要的,就是最好的。」

  蘇柳紅不必轉頭就可以想見他那受傷的黯然神情。長痛不如短痛,他將來會感激她的。

  「走了啦,人家都那麼絕情了,你還眷戀什麼?」王文彬在她背後啐了好幾聲。

  「就是嘛,拽什麼拽,拜金女。」又一個聲音傳來,這次是個女同學為林正發出不平之鳴。

  「總有一天,她也會嘗到肝腸寸斷的滋味,我們等著瞧。」

  這些同學都算不上是她的朋友,但和林正卻都是哥兒們,見他被狠狠的甩掉,當然要同仇敵愾一番,蘇柳紅不怪他們。

  以前在學校,她就是個我行我素的獨行俠,許多男同學對她表示好意,都被她嗤之以鼻地拒絕了,雖然他們恨得牙癢癢,但沒畢業前,大家礙於天天要見面,多少還維持著表面的客氣,現在畢業了,恐怕老死都不相往來了,便不惜撕破臉,合起來羞辱她。

TOP

第五章

  說穿了,她從沒真正傷過誰的心或得罪過任何人,這群自視為清流的同學,只因為看不慣她的行為舉止,就惡意詆毀她,足見人性有多麼不可愛,多麼讓人失望。

  「蘇柳紅,」經濟學助理教授季國欽攔住她,年輕的他總是不避嫌的對她寵愛有加。「今晚的謝師宴你會去吧?」

  「應該吧,」她口是心非的說,「如果沒別的事的話。」

  「我可以去接你。」畢業了,像脫掉了一層枷鎖,每個人的心性靈魂都自由了起來。

  「謝謝你,」蘇柳紅笑吟吟的朝他行一個大禮,「我還是習慣騎我的小綿羊。」

  「但你今天沒有騎來。」他小心翼翼的說,深恐觸怒了她。

  「是啊,我倒忘了,今天是我男朋友送我來。」

  季國欽張大眼,一時不知怎麼接話。蘇柳紅很清楚她又無可避免的傷了另一個人的心。她冰霜似的面容一直維持著,詭詐的眸光閃閃發亮。

  比較起那些明明不想接受,又虛偽周旋的人,她的絕情也許殘酷,但可要善良多了。

  季國欽目光含悲夾痛的盯著她,「你的新男友?」

  哇,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見異思遷、利欲熏心而且薄情寡義。真好,以後她就不用多費唇舌了。

  「再見了,季老師。」她得到的是沉默的回應。

  蘇柳紅聳聳肩,從繁花盛開的小徑走去,處處是親友圍著畢業生拍照的熱鬧、溫馨畫面,完全不同於她的形單影只。

  誰來為自己慶祝?誰願意跟她分享喜悅?這二十多年她活得夠艱辛也夠疲憊,像山岩壁縫裡的小草,得格外的拚命、格外的爭氣,才能為自己搶出一片天。

  她不需要感激誰,也懶得去恨誰。只要真心誠意做自己,一切努力都只是為了理直氣壯,且有尊嚴的生存下去。然,即使只是這樣,還是困難重重。

  被林正和季國欽這麼一攪和,她連去找水雲揚譏誚幾句的興致都沒有了。

  到她租的小套房去吧。明天就要搬過去住了,還有一些東西必須添購,屋裡也還得整理整理。

  機車沒騎來,又舍不得坐計程車,而帶著這麼一大束花去搭擠死人的公車,簡直是受罪。

  蘇柳紅走到一只垃圾桶前,毫不心疼的將花束扔入。蔔紹曦如果知道,不知會作何感想。她低笑,抬起眼,正好對上水雲揚一雙冷然的黑瞳。

  「你一直跟著我?」她根本不在乎他看到了什麼。她挑了挑秀麗的眉毛,既輕浮又含蓄地對他賣弄起風情。

  「這裡是通往停車場必經的路。」他揚了下手裡的車鑰匙,要她甭往自己臉上貼金。「我以為是你特地在這裡等我。」

  她輕笑兩聲,不承認也不否認。「你急著離開吧,那麼,不耽誤你的時間了。」

  朝前走了兩步,她刻意加了句,「對了,該恭喜你『弄到』了一個傑出校友獎,它有讓你顯得比較高貴偉大嗎?」

  「住口!」水雲揚顯然被她的話激怒了,一個箭步上前擒住她的手腕,「跟我上車。」

  蘇柳紅沒有掙扎,她被動的、不是太心甘情願的跟著他上了車。

  水雲揚是來狩獵她的嗎?愛情和性對她而言,都是未曾涉足的陌生地帶,她不是不曾渴望,只是這兩種對女人來說都是極其重要的事,必須加倍謹慎。她不怕一失足成千古恨,她的恨夠多了,不擔心再多個一兩項;但,她絕不允許不稱頭的男人,來破壞她小心維護了二十三年的潔淨靈魂和清白身子。

  倘若有朝一日,她願意加入情欲的戰局,玩起性愛游戲,那麼那個男人非得「財貌雙全」不可。

  水雲揚頗符合她擇伴的條件,希望他的內心不要如他外表那麼高不可攀。

  白色的蓮花跑車內,飄漾著淡淡麝香,是從什麼東西上散發出來的呢?蘇柳紅左右瞧了一下,車裡干淨得纖塵不染,他篤定是個嚴重的潔癖患者。

  「你要帶我去哪裡?」她故作驚愕的問。

  「載到荒山喂野狗。」他連說笑話,表情都那麼冷,仿佛罩上一層寒霜似的。

  「就為了一句實話?」謀財害命也該找個充足的理由。

  「我告訴你什麼叫實話。」方才的怒氣未消,新的怒火又起,他眼中的星火燃燒熾烈,威脅著要將她吞噬。「你這貪心不足的女人,既想嫁入豪門又舍不得放棄虛華的糜爛生活,鎮日游走在眾多男人之間,以賣弄風騷來肯定自己存在的價值,我實在不懂,像你這樣的女人,何必裝模作樣去找工作,直接找個闊佬當人家的情婦不是更省事?」

  這番嚴厲的批評,換作別人包准要受不了甚至掩面痛哭,可蘇柳紅只是面無表情的望著水雲揚。從他黑如暗夜的眸子裡,她看見了自己,美貌與虛榮如兩層若隱若現的薄紗,為她遮住一切,也彰顯了她想彰顯的,沒有人能看進她的內心深處,她的靈魂仍是自由不受污染的。這就夠了。

  「多謝指點迷津。」她推開車門,發現另一只手仍被握在他手裡。「放開我,別讓我誤會你有心充當那名闊佬。」

  「一點羞恥心也沒有嗎?」他很不滿意她無動於衷的態度。

  「彼此彼此。」她嫌惡地拿開他手,「你也並不高明呀,我們一個為利,一個為名,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

  「拿去。」水雲揚塞了一本小冊子給她後就將她推出車外,憤然關上車門,揚長而去。

  就一個剛剛認識不到幾天的陌生男子而言,他的舉動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像恨不得一口將她生吞活剝一樣。沒道理呀?

  蘇柳紅低下頭來,邊走邊漫不經心的翻閱那本小冊子,原來是關於學校所有本屆傑出校友們的簡介。她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印有水雲揚黑白照片的那一頁,呵,他還真帥透了,濃密高聳的眉下襯著一雙炯燦的黑瞳,即便只是一張照片,都好似能一眼看穿她的內心似的,令人不寒而栗。

  趕快翻到下一頁,迅速瀏覽幾行內文,她卻傻住了。

  家世烜赫已經很沒天理了,他怎麼還可以優秀成這樣?

  剛才對水雲揚所說的那些話,不但顯露出她的幼稚無知,更可看出她是個多麼小心眼的女人。感覺自己的臉沒來由地微微發熱,她忙闔上小冊子,快步走出校園。

  感謝水雲揚沒有當眾反駁或羞辱她,否則她真要找個地洞鑽進去。

  「為什麼非搬出去不可?」洪燕慈從昨天知道蘇柳紅和蔔紹曦出去吃了一頓貴死人的晚餐後,就極力慰留她住下來。「這個家哪裡不好?缺你吃還是缺你用?」

  「總不能賴您和爸一輩子吧,」她在一旁碎碎念,蘇柳紅還是無動於衷的把所有的衣物統統清出來,一一裝箱,搬到她雇來的小貨車上。「我會常常回來,不會忘了您的大恩大德,將來混出個名堂來絕對要泉湧以報。」

  「我倒不必,別忘了你那兩個姊姊才是真的。」她眼看慰留無效,話放得更軟了,「蔔紹曦是個有為的青年,你千萬得好好把握,不為你自己想,也要為兩個姊姊想,知道嗎?」

  「知道。」她機械式的回答。

  「還有,別傻兮兮的,人家三言兩語你就犠牲奉獻,賠掉你自己也就算了,可不能連姊姊們的前途都斷送,那樣我是不會原請你的。知道嗎?」

  「知道。」搬完最後一箱了,她想到書房和爸爸告別。

  「你爸在看報紙,別去吵他。」這一進去,怕又要撈走了什麼。

  「我說一聲就走。」洪燕慈想什麼她焉有不明白的。

  「我代你跟他說就是了。」洪燕慈急急跟了上去。

  「都准備好啦?」蘇朝棠其實一直等在書房門口。「進來,爸有話跟你說。」

  見洪燕慈就要走進來,他連忙將房門關上。

  「喂,打開門,有什麼事不能讓我聽的。喂,死老頭,你開門呀!」

  門外的嚷嚷,蘇朝棠完全充耳不聞,他要蘇柳紅坐到對面的沙發上,然後從抽屜裡取出一只鑽戒,將它系在女兒腦後隱密的發帶上。

  「爸。」蘇柳紅真不知該說什麼感激的話才好。

  爸爸比誰都愛她,她很清楚,卻一直想盡辦法去漠視這份親情,因為她始終無法諒解父母的婚外情,以及沒考慮到後果就生下她。

  「收下來,這是我唯一能給你的。真對不起,都是爸爸太沒用,給你個東西還得這麼偷偷摸摸的。」

TOP

第六章

  說到重點了,蘇柳紅苦澀地一笑。

  「我走了以後,您和大媽就和平相處吧,畢竟都是老夫老妻了。」

  她內心其實一絲牽掛也無,這樣的寡情是經多年苦難磨練而成的,能怪她嗎?

  「算了吧,這一生我已經看破了。把你那邊的地址給我,偶爾,我去看看你。」

  「不用了,我會回來的。」她不喜歡任何蘇家的人去打擾她的新生活,連爸爸也不例外。

  「是嗎?」女兒的冷淡令他有些愕然,「那就這樣吧,我送你。」

  「別了,爸,我又不是住到十萬八千裡外的地方去,不過就在台北市嘛,看你的報紙,我這就走。拜。」

  不要說再見,這個家以及所有的人。但願她這一生永遠永遠不要再回來了。

  怎知來到小貨車前車上,就見蘇柳綠赫然坐在上頭。

  「你干麼呀?」蘇柳紅沒好氣地瞄一眼她手中抱著的一大堆清潔用具。

  「去幫你打掃屋子啊。」她憨的一臉真誠。「我偷偷上車的,媽媽不知道,快走吧。」

  「要你來雞婆。」她一向就不領這個同父異母的姊姊的情。

  「哪是雞婆,你是我妹耶。」蘇柳綠把屁股挪過去一點,拉著她坐在一旁。

  「哇,我們好久沒這麼親近了。」

  「是你自己要去的哦,等一下由你負責拖地、洗窗戶、刷馬桶。」

  這傻大姊,居然點頭如搗蒜。念在她這份「蠢情」的份上,將來她回來找洪燕慈算總帳時,就饒她一命好了。

  【第三章】

  上班第一天,蘇柳紅慎重其事地穿上前些天到百貨公司專櫃,花了她半個月生活費所買的蘋果綠套裝,外加高跟鞋,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稚嫩。

  這家供應全國一百多家生鮮超市貨源的「鴻喬物流」,其總公司位於青島東路。

  蘇柳紅停妥了她的小綿羊,不安心的在後照鏡上再度檢視自己。妝會不會化得太濃,盤到頭上的長發有沒有散落下來?唔,不會,該有八十分,已經是高標准了。

  電梯很快就到達十樓,一腳跨出去,迎面便是寬敞明亮的接待廳,櫃台的總機小姐領著她到管理部,填妥個人資料。

  「現在你可以到樓上向總經理報到了。」管理部周小姐如此說。「這邊有樓梯,你可以直接上去。」

  「總經理?」搞錯了吧?記得面試她的那位主管,要她向行銷部經理報到的,怎麼換成了總經理?

  「是的,總經理要你即刻上去。」周小姐交代完就埋頭處理公文,不再搭理她。

  雖感無措,但蘇柳紅也只得依照她的指示來到十一樓。這兒的氣氛和樓下大相徑庭,原本令人心曠神怡的空間,換成了超低氣壓的滯悶地帶。一個星期以後,她才知道,這裡是公司的高層辦公所在,包括正副董事長、常務董事、總經理以及副總經理的辦公室都在這個樓層。

  迫人的氛圍使她下意識地放輕腳步,不過,她的心情卻揚起了無比的亢奮,越接近高層,意謂著機會也越多越大吧。

  「你好,我是蘇柳紅。」

  忙碌的助理小姐,從成堆的文件中抬頭起來看她,「右邊直走到底,左邊那間就是總經理的辦公室。」

  「謝謝。」蘇柳紅轉身往指示的方向走去,靜悄悄的走道教人連呼吸都不敢太過大聲。

  走道兩旁有著大型的會議室、午茶休息室。淡淡的茶香和咖啡香是這兒的溫馨表征。

  站在門口掛著總經理室牌子的辦公室前,她不自覺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輕叩門板。

  會是什麼樣的人呢?腦海中迅速閃過電視裡經常出現的大企業家,方臉大耳,油光滿面,大部分還挺著一個不算小的啤酒肚。

  想到這兒,興奮的心情就逐漸跌至谷底了。

  「進來。」門內傳來低沉的嗓音。

  這悅耳的聲音瞬間又提振了她的士氣。真是要不得的心態。

  蘇柳紅打開門,抬頭挺胸走了進去。氣派的內部裝潢,她卻只用余光隨便瞄兩眼。

  總經理呢?

  辦公桌後的皮椅上空蕩蕩的不見人影呀,愕然間,繪著山水的屏風後,走出來一個人,手裡端著兩杯剛泡好的咖啡。

  「水雲揚!」她驚詫的低呼。

  「在這裡你應該稱我總經理。」他臉上沒有丁點笑容,口氣倒是比前些天在校園碰面時要好一些。

  「我沒想到……」早知道她就不來了。

  「你沒想到的事情太多了。」他坐進墨綠色布面單人沙發中,以一種機關算盡的陰險笑靨瞅著她。「坐。」

  「總經理,我……」這樣的情勢逆轉令她渾身不自在。

  「我說,坐。」他把其中一杯咖啡遞到她面前,「奶精白糖請自便。」

  蘇柳紅不知道現在的總經理是不是都流行幫新來的員工衝咖啡,但她知道盡管這杯咖啡香味四溢,她卻無論如何都吞咽不下。

  「我……」怎麼開口才好呢?先為她的有眼不識泰山說抱歉,還是為她的見少識窄請求原諒?「承蒙您的抬愛,讓我到貴公司來上班,我……」

  「說下去。」她難得說句中聽的話,他要仔仔細細把每一個字都記下來。

  「我是說,」她清了下喉嚨,水頰泛起了嫣紅。「我以後自當竭盡心力,為公司和您效犬馬之勞。」唉,她在說什麼呀,僵硬、八股又沒創意,比鄉公所破土典禮上的致詞還可笑。

  「很好,牢牢記住這段話。」他端起漂亮的咖啡杯,輕輕啜了一口。「有話要問我?」

  「唔。」她挑了他左邊的長沙發坐下,力持冷靜。「是你錄用我的?」

  「不是,我也是到昨天才發現,你的名字登錄在新進人員的名單上,叫你上樓來喝杯咖啡,是假公濟私,喝完了咖啡,我們就該談正事了。」

  「為什麼?我是說,我根本沒資格陪你喝咖啡。」按理她還該接受一百下大板,作為懲戒。

  「就憑你是我學妹以及同鄉,我就該請你吃一頓大餐。」他輕松的說。

  「同鄉?」是誰說的,絕大部分的巧合,均屬天意。「你也住士林區?」

  他驀地哈哈大笑。她怎麼那麼蠢?

  也幸虧她這傻氣的問話,才得見他的笑容是多麼撼動人心。好帥的男人!

  不容她貪戀的端詳過久,水雲揚馬上斂起笑顏,恢復一貫的冷峻。

  「沒經過你的同意,我已經私下向行銷部情商,讓你擔任我的秘書。」他勾起一抹淺淺的笑,眼睛緊盯著她。

  在蘇柳紅的觀念裡,總認為秘書和花瓶是同義詞,如果她只要當個美麗的抄寫員,又何必參加三次考試,僅為取得一個企畫員的職位。

  「我對秘書的工作不感興趣。」她拒絕了他的好意。

  「你知道秘書是做什麼的?」

  「不就是接接電話,安排你的行程、倒倒茶水和當個會議記錄員?」這些工作一個高中生就能夠勝任了。

  水雲揚不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起身到辦公桌上取來一份文件,放到她面前。

  「下星期世貿有個展覽,我們將會租下兩個攤位,你先帶個助理過去把場地布置好。」

  她一楞,「就我?」她從來沒這方面的經驗呀。

  「沒錯,這就是我的秘書必須做的事。如果你連這個都做不好,那倒倒茶水、接接電話就更沒有你的份了。」

  向來意氣風發的蘇柳紅,瞬間像泄了氣的皮球。水雲揚再一次成功的挫傷她,汗顏啊!

  然而,她豈能這樣就被打敗?這不符合她越挫越勇的悍女形像呀。

  「我有多少時間、多少預算,去布置一個場地?」她仰著下巴問。

  他笑道:「我總算沒有看錯你。」他抬手撫著下巴,眼光一徑停留在蘇柳紅臉上,看得出來他有剎那的迷惑與警戒,一如昨晚得知她還回那只鑽表給蔔紹曝時的神色。

  蘇柳紅趕緊換一個姿勢,垂下眼瞼,藏住眼底經常不經意散發的鋒芒。

  一陣沉默流過,他口氣轉為疏冷,「出去吧,廖小姐會告訴你一切細節。還有,你的辦公桌就在外面,方便我隨時召喚。」

  當蘇柳紅的手剛碰上門把,水雲揚忽又叫住她。

  「當我的秘書必須非常敬業且專業,希望你別放太多心思在私人情感上。」

  她側著身子看他,見他眼底又現出那抹深沉的困惑。

  「有話不妨直說。」她不喜歡玩猜猜看的游戲,再者,她想弄清楚他對她究竟存著怎樣的心思。

TOP

第七章

  他表情霎時回復冷漠。「你該懂。」

  「不,我不懂。」蘇柳紅挑明著問:「你是在暗示我不要和蔔紹曦的感情進展得太快?」

  「進展?你已經接受他了?」他面上的冷然仿佛含著某著失望的成分。

  是她會錯意了嗎?

  「是的。」一說完,她輕快地打開門,刻意忽略他臉上登時蒙上的灰澀。

  她的感情世界不需要他人過問,即使是她的老板也不行。而在尚未弄清楚水雲揚的心思和意圖之前,兩人最好保持安全的距離,以免害自己傷心又傷神。

  世貿展覽會場的布置工作持續了三天。三天以來,蘇柳紅每天早上到公司打完卡就立即趕過來,直到所有的人都走光了才離開。

  對一個完全沒有這方面經驗的人來說,這不啻是個高難度的大考驗。她請教過許多前輩和學長,也參考了大量的書籍,只求能把工作順利完成。

  「不用這麼拚命的。」公司商企部副理,也是大伙口中的老大姊陳玉莉款步從另個攤位走來。她先遞給蘇柳紅一瓶鮮榨的葡萄柚汁,接著說:「像這種固定產品的展出,每年在北、中、南都要舉辦個好幾次,大家煩都煩死了,誰理?只有你才會拿它當了不起的大事看待。總經理也真是的,把沒人要做的工作丟給你,分明故意操你嘛。」

  「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蘇柳紅遲疑了下,才將果汁湊近嘴邊。她和陳玉莉在公司只見過一次面,連點頭之交都談不上,她這會竟然這麼熱心跑來看自己為一件芝麻綠豆小的事情弄得灰頭土臉,動機未免令人好奇。

  「喲,你還真看得開,換作是我,我一定不理的。」陳玉莉隨手把喝光的空果汁瓶擱在她剛辛苦布置完成的紙櫃上,舔了舔艷紅的嘴唇,「堂堂一個總經理秘書被派來做小妹的工作,還這麼甘之如飴,難怪老總擺明了吃定你。」

  「他是給我磨練的機會。」這女人真長舌,專程跑來說這些五四三,除了妨礙她工作,一點忙也幫不上。

  「磨練?噯喲,你真的很好欺負耶。」紅艷艷的蔻丹朝她肩膀指過來,直接戳向她薄衫內的肌膚。

  嗄!好痛。蘇柳紅趕緊往旁邊閃。

  「副理不會是剛好路過這裡吧?」有事就請快滾。

  「對哦,」陳玉莉煞有介事的驚呼一聲,「我還在等個朋友下班呢。」眼看自己的搧風點火,似乎收不到預期效果,她怏怏的擺擺手,「繼續你的偉大工程吧,乖乖女,不打擾了。」

  見她沒入另一個攤位後方,蘇柳紅趕緊把那果汁瓶丟進前面的垃圾桶。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嘿,十點十五分了,難怪餓得前胸貼後背,快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去。

  念頭剛轉過,豐盛可口的消夜已經出現在眼前。

  「你果然還在這裡。」蔔紹曦穿著一身乳白色休閑服,十分俊逸地迎面走來。

  「雲揚太過分了,這樣虐待你,明天我就到公司找他理論。」

  「多謝關心,但你可千萬別害我丟了飯碗。」蘇柳紅也以熱誠的微笑歡迎他。

  這位身價不凡,出手闊綽又長得帥氣十足的小開,是她尚未找到真命天子前的最佳玩伴。

  蔔紹儀透露他平均三個月甩掉一個馬子,以此推算,她仍有兩個月又二十一天的恩寵期,以她的超缺乏耐心,也夠玩的了。

  「擔心什麼?他敢開除你,我馬上給你一張終身飯票。」蔔紹曦一本正經的說。

  「是你說的哦,到時可別臨時反悔,害我流落街頭,三餐不繼。」她咬著下唇咯咯地笑,拋給他一記魅力無窮的媚眼。

  「我哪舍得啊。」他情不自禁地忽然一手托住她的後腦勺,在她嫣頰用力啄了一口。

  嘿,公共場所,又是工作場合,他居然這麼肆無忌憚。

  好在手機適時響起,讓她免於被蜚短流長。「對不起,我接個電話。」忙從他臂彎中掙脫,她自皮包裡找出手機。「喂,哪位?」

  「水雲揚。」他的聲音永遠低沉得不帶絲毫感情。「你還在世貿?」

  「是。」這麼晚還Call她,莫非要送消夜來慰勞她?「總經理有什麼指示?」

  「再十分鐘,有位廣告設計師會過去,你可以等他一下嗎?」

  老天,都幾點了?!瞪著沒等她回應就被切斷通話的手機,蘇柳紅有一股衝動,想把它給砸了。

  「怎麼,看你臉色不太好?」蔔紹曦摩挲著她白晰的手背,柔聲問。

  「很抱歉,今晚不能陪你了。」她把手抽了回來。「水雲揚要我等一個廣告設計師過來,恐怕又得花些時間跟他討論公務,你先請回吧。」

  「開什麼玩笑,都十點多了,他還不放過你?」他的少爺脾氣說來就來,「我現在就打電話質問他懂不懂勞基法。」

  「他人還在辦公室,你不妨直接去找他,必要的話,幫我狠狠捶他幾拳。」不支開他,她根本沒辦法工作。

  「不行,我要先罵他幾句才能消火。」為了表現他很有氣魄,蔔紹曦立即打了一通電話給水雲揚,沒想到他竟然也要他到辦公室去。

  他無奈的看向蘇柳紅,「你等我,我馬上回來。」

  範定岳就是那位廣告設計師。以一個畫匠出身的廣告人而言,他渾身散發的藝術氣息頗令人激賞。

  修長的身材,不算英俊但很有個性的面孔,長發齊肩,配上簡單的手染衣褲,整個人既有書卷味又顯得狂狷。

  「你好。」非常准時,十分鐘,一秒都不差。蘇柳紅最欣賞這種人了。「我姓蘇。」

  範定岳正眼都沒瞧她一眼,直接走到攤位前,皺著眉望著裡頭所有的布置。

  過了約莫三分鐘,他才慍慍的開口,「把這些彩帶和壁紙統統拆掉。」

  「可……」蘇柳紅面有難色,「這花了我三個工作天,以及——」

  話猶未完,他粗魯的塞了一袋熱騰騰的魷魚羹及小菜到她懷裡,「把消夜吃了,我們開始干活。」

  這一說,她才發現兩肘已被燙得泛紅,趕緊把袋子放下來。

  「謝謝你。」

  「你們老總要我帶來的。」範定岳轉頭撇向紙櫃,眉頭皺得更緊了。「這怎麼回事?」

  蘇柳紅不明所以,循著他的視線望過去。老天爺,那不是剛剛陳玉莉放果汁瓶的地方嗎?幾時招來了一大群螞蟻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擦干淨。」她匆匆忙忙奔到雜物間拿了塊抹布,再奔回來時,那群令人怵目驚心的螞蟻雄兵居然已消失得一只不剩。

  十成十是他的傑作,而他卻啥話也不說,害她跑來跑去,瞎忙一通。

  「你是要繼續站在那兒發楞,還是要盡快把東西吃一吃?我可沒時間陪你耗通宵。」範定岳的手腳很快,破壞力更強,三兩下,她辛辛苦苦勉強弄出來的成果就被他摧毀殆盡。

  蘇柳紅哪還有胃口,跟在他後頭像小跟班一樣,所有的看法和意見完全不被采用,只能負責清理並善後。

  水雲揚一定來過現場,並且對她的能力打上了大,才會不由分說,就派這麼個蠻橫無禮的凶神惡煞來。

  她原本滿懷的信心,瞬間被打入冰窖。明天到公司就遞辭職信,這樣的待遇教人太難堪了。

  「紅色還是橘色?」範定岳沒頭沒腦的舉起兩塊板子,要她從中選一塊。

  她壓根沒搞清狀況,根據直覺回答,「紅的。」

  「有眼光。」他定定的凝視她好一會,嘴角極不容易地擠出一朵不算好看的笑容。

  是、是嗎?蘇柳紅的笑比哭還難看。

  那晚他們一直工作到快午夜一點,中心的工作人員來催過好幾次之後,範定岳才特別恩准她可以先行離去。

  「我跟你一道走好了。」他拿著自己帶來的工具,不經同意就拉著她往出口處走去。

  蘇柳紅甩不開他,只好讓他拖著走。她不僅餓得前胸貼後背,還累得四肢無力,精神委靡。

  「我騎機車。」她的小綿羊還孤孤單單的等候著她下班呢。

  「你這樣子怎麼能騎車。」不容分說,他逼著她坐上他的Megane。

  「你想綁架我?」哪有人這麼霸道的。唉,好累,一坐上車,她幾乎要闔上雙眼。

  「說勾引比較有戲劇張力。」他陰陰地一笑。

  蘇柳紅完全不記得,她是怎樣傻呼呼地隨著他回到他的住處,躺上他房裡唯一的一張床上,然後一覺到天亮。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