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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悚靈異] [舒彤]管家有問題(全文完)

呵呵呵,沒想到奉父之命到敵對道館臥底,
會遇上俊美到令她臉紅心跳、流口水的男人,
讓她勘查敵情之餘還兼「顧眼睛」,
YA,這大概是上天看她孝順所給的獎勵吧!
不過剛開始她因為怕被認出,費心變裝,
走村姑、八婆路線,標準恐龍一隻,
之後想把美男夾起來配的她,用心挽回形象,
像個菲傭把他伺候得好好的,
卻在最後才發現自己有夠命苦,
她根本一開始就被判出局了,
因為他正是父親宿敵之子,她的對手,
他們倆根本是搞笑版的羅密歐與茱麗葉……



當時,真糗~ 舒彤 

  不久前我發生了一件很糗的事。

  在我的一生中,糗事不少,所以能讓我記得的一定特別糗。

  當時,我人在台北車站月台,準備搭車回中部老家,火車來了,人很多,在推擠中,我的拖鞋掉了。

  其實拖鞋掉了也不打緊,撿起來就好對不對?問題是那只拖鞋很剛好的掉進火車和月台中間的縫隙--也就是鐵軌上面。如果我想把它撿回來,這班火車勢必坐不上,就在我猶豫的時候,火車開動了……

  你們能想像穿著一隻拖鞋有多丟臉嗎?尤其是當乘客陸陸續續下車,所有人全盯著你的腳看的時候,所以我做了一個決定--把另一隻拖鞋也丟了。

  到現在我還不知道這到底算是個明智還是愚蠢的決定,究竟是赤著一隻腳比較丟臉還足赤著兩隻腳比較丟臉?我只知道,那是我一生中經歷過最長的旅程。我竭力對別人奇異的目光視若無睹,假裝很享受赤腳踩地的感覺,努力擺出最優雅的姿勢--那可真難!

  尤其我下了火車之後,還要走一段路到公車站。坐完公車之後,還要走上十五分鐘的路程才能回到家。

  這件事給了我一個教訓,就是以後坐火車絕對不要穿拖鞋,至於感想……只有一句話。

  當時,真糗。

TOP

序幕

凌晨三點鐘。

  巷道內一片寂靜,好夢正酣的民眾完全沒有察覺,此時此刻就在他們附近的屋子,大批全副武裝的警察早已經悄悄進駐,而且正準備進行一場攻堅行動。

  臨時租下的屋子位於目標所在位置僅有幾步之遙,這裡是警方此次行動的臨時指揮所,來自各個警察單位的人員便是在這裡進行攻堅前的演練。

  然而由於各單位對此次的攻堅計劃持有不同看法,使得室內的氣氛顯得有些僵硬,甚至是火爆。

  「根據線報,歹徒只有一個人,擁有兩把手槍,」說話的人是負責此次行動的刑事局偵二隊隊長--歐民漢。「我們刑事局自己的人就可以搞定,不用你們維安出場。」他在心中暗暗想著:何況我們還有霹靂小組,對付一個只有雙槍的歹徒已經綽綽有餘,根本沒必要讓維安的人來搶這個功勞。

  畢竟多一個單位參與就等於多分一杯羹,粥少僧多,當然是愈少人搶愈好!因此這次任務,他極度不願意讓維安特勤隊的人參與。

  「我不這麼認為。」維安特勤隊分隊長張德正面無表情的道:「林正興是十大通緝要犯之一,之前犯下多起槍擊案,身邊不可能只有兩把手槍。別的不說,就說去年議員競選總部遭掃射的事,整個競選總部被射成像蜂窩一樣,這是手槍辦得到的嗎?」

  歐民漢一時語塞,但隨即又道:「就算是這樣,也不需要將所有的特勤隊員都叫來。」

  「歹徒擁有強大火力,」張德正原本面無表情的臉,逐漸出現一絲怒氣。「如果我們沒有絕對優勢,貿然攻堅只會增加無謂傷亡。」

  「你是在質疑我的佈署能力嗎?」歐民漢忍不住稍稍提高音量,尖聲道:「我在保一總隊待了十幾年,很清楚你們那一套,你不用拿這個唬我。」

  「我是就事論事,長官。」這一聲長官,幾乎是從張德正的齒縫間擠出來的。「我不希望看到因為任何錯誤的決策而害我的弟兄們喪命!」

  「那你是在質疑我嘍?」歐民漢氣得臉紅脖子粗。「不要以為特勤隊就了不起,這裡是我做主,我說了算!」

  很長一段時間裡,現場只聽到他氣呼呼的喘氣聲,沒有人開口說話。

  在外國,只要有特勤小組人員參與攻堅計劃,那麼指揮權絕對是屬於特勤隊指揮官的。

  但在台灣,這個講究官大學問大的地方,只要你的臂上比別人多一條槓,那你就是老大--即使這個老大實際上是個大外行也一樣。

  張德正與他對視,竭力壓下心中的怒氣。

  這場攻堅行動勢在必行,他心裡很清楚,假使沒有維安的支援,放任歐民漢亂搞,屆時絕對會造成重大傷亡。

  一分鐘過後,當他終於能平靜的開口時,他以沒有起伏的聲音建議由維安特勤隊以七人為一個小組,分別由頂樓及大門攻進。

  先由樓頂的小隊用乙炔破壞門,確定進入後,一樓的小隊再破門而入,兩方包抄位於二樓的歹徒。

  其他警員與霹靂小組的人則將地下室的車庫以及屋子四周包圍成一個密不透風的火網。

  這是一個很周詳的計劃,但是如此一來所有的功勞就幾乎被特勤隊的人給搶走了,歐民漢當然不甘心這樣一個立大功的機會從指間溜走。

  「讓霹靂小組的人跟你們一起行動。」他伸出手指,點著桌上的圖。「一組維安、一組霹靂小組的人從樓頂進入,大門這邊也一樣,其他的人守在車庫和房子外面,再派幾個人到地下室車庫前面的車道等。」他冷冷瞥了張德正一眼,嘲諷的道:「如果你們搞砸了,至少還有人能做點事。」

  語畢,不再理會張德正,他轉身走了出去。

☆☆☆☆☆☆☆☆☆☆☆☆☆☆☆☆☆☆☆☆☆☆☆☆☆☆


  凌晨三點四十分。

  狗吠聲忽然此起彼落的響起。

  屋內已經著裝完畢的十六名維安特勤隊員一字排開,聽著此次任務的簡報及攻堅計劃。

  簡而言之,他們要對付的敵人是一名惡行重大的通緝犯,「可能」擁有強大火力--之所以說可能,是因為主導這次攻堅的刑事局,在這方面所做的功課和情報搜集等同於零。

  歹徒人數「可能」只有一人,不過張德正研判並非如此,但刑事局隊長相信線報來源,拒絕再做任何其他假設。

  在歹徒人數、歹徒持有槍枝之種類與數量,以及目標建築物所有的資料完全不明朗的情況下,這是一次危險而又艱巨的任務。儘管如此,他們仍然必須盡力達成任務。

  計劃再次確認,完畢。

  最後的裝備檢查,完畢。

  「你會怕嗎?」悄聲說話的人是一名個子稍矮的隊員--陳義正,因為皮膚很黑,大家都叫他黑炭。

  「沒想過。」殷武看了身旁的好友一眼,淡淡的反問:「你現在害怕嗎?」

  「有一點。」他有點不好意思的承認。「其實……昨天小美答應我的求婚了,她的肚子裡已經有我的孩子,我們打算在下個月結婚。這是我最後一次出任務,請調的申請我已經送上去了。」

  「恭喜你啊!」幾個人聞言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到時別忘了請我們喝喜酒。」

  陳義正靦腆的笑了笑,從口套裡掏出一張相片遞給殷武。

  「我答應要照顧她下輩子。」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手心在出汗。「這是我第一次擔心自己的安危。」

  殷武看了看相片,將它放回同伴的口袋,拍拍他的胸口,打氣道:「放心吧!」

☆☆☆☆☆☆☆☆☆☆☆☆☆☆☆☆☆☆☆☆☆☆☆☆☆☆


  凌晨四點十分。

  一切佈署準備就緒。

  無線電通訊保持暢通,各個小組已經各就各位。

  「開始行動!」

  一聲令下,守在樓上的特勤隊員拿出乙炔切割鋼門,寂靜的夜裡即使是細微的聲響聽起來都格外的尖銳。

  每個人都屏息以待,等待突擊開始的一刻。

  這時,一個便衣刑警悄悄的穿過街道走到歐民漢的身邊,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距離太遠,除了兩個交頭接耳的人之外,沒人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只見歐民漢先是頻頻點頭,繼而露出了興奮的笑容,拍拍那人的肩膀,又在他耳旁說了幾句,

  那人點點頭,悄悄的離開。

  沒多久,那人回來了,手上拿著一串鑰匙,並且朝大門走來。

  「搞什麼鬼?」殷武出聲咒罵,轉頭問他,「你要做什麼?」

  「開門。」那名刑警得意的晃了晃手上的鑰匙。「先前我們在巷口攔住了歹徒的女友,從她身上搜出了鑰匙,我們可以開門進去,林正興肯定會以為是女友回來了。」

  見他就著微弱的光線一支支的辨識,殷武不敢相信的瞪著他。

  「你在開玩笑?你連哪一支是大門鑰匙都搞不清楚!」

  他不理會,挑了一支看起來很像的鑰匙,插入鑰匙孔。

  一瞬間,眾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等待大門開啟。

  鑰匙轉動,發出了喀喀喀的聲響,雖然聲音不大,但在其他人耳裡聽來彷彿尖銳的可以傳到數哩之外。

  當眾人見到他將鑰匙抽出來,再換一支時,每個人的臉色都轉為鐵青。

  負責破門的特勤隊員悄悄靠近他,捏了捏他的肩膀,無聲的叫他停下動作,但他不予理會,一試再試。

  一支、兩支、三支……屋內傳來東西翻倒的聲音,歹徒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行動。

  「該死!退後!」特勤隊員毫不客氣的將他拉開,拿起手上的散彈鎗朝大門扣下扳機。

  震天巨響震撼了整個寧靜的社區,揭開了攻堅的序幕。

  特勤小隊帶著防彈盾牌迅速靠近鐵門,在他們背後大批的刑警及霹靂小組也全部衝了上來。

  鐵門被拉開,所有的槍口全對準了屋內--

裡頭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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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四點十五分。

  林正興與兩名同夥帶著槍械從樓梯急急往地下車庫跑,迅速鑽進車裡。

  「媽的,條子為什麼會找到這裡?」其中一人邊罵邊發動引擎。

  車庫的鐵卷門緩緩開啟。

  奉命在地下室車道外封鎖歹徒逃逸路線的陳義正及另一名刑警,一發現鐵門開啟立即舉槍瞄準,大喝,「警察,不要動!」

  話方出口,下一秒鐘槍聲四起,林正興及同伴舉起手中的衝鋒鎗,凌厲的子彈連續朝他們飛射而來。

  在一樓撲了個空的攻堅人員一聞槍聲大作,眾人臉色皆是一變。大批人馬爭相奔下,只來得及看見車尾巴消失在車庫出口。

  殷武是第一個發現同伴傷亡的人,他三步並作兩步的衝到好友身旁。

  「你還好吧?」

  陳義正微微搖頭,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

  「如果我死了……」滿是血跡的手顫抖著從口袋裡取出相片,「幫我告訴小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丟下她不管……」

  殷武搖頭,不願接下相片。

  「你會沒事的,小美和她肚子裡的孩子都需要你。」背後隊員以無線電通知救護車待命的聲音傳來,他壓下心中的恐懼,強擠出笑容。「我馬上送你上救護車,這點傷算不了什麼。」

  陳義正微扯唇角,張口想說些俏皮話,可什麼都還來不及說,他的手便無力的垂下。

  相片滑落,掉入鮮紅的血泊之中。

  下一秒,外頭槍聲大作,咒罵聲及槍聲此起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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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NG現場連線中--

  「主播、各位觀眾晚安。」年輕的女記者拿著麥克風的手微微顫抖,緊張而又微微帶著興奮的聲音刻意壓低,迅速的道:「記者目前所在位置是台中市的XX街,稍早,警方根據線報得知十大通緝要犯之一,綽號瘋狗的林正興與其同夥藏身於此,刑事局立即調派了大批警力及霹靂小組準備進行攻堅。」

  鏡頭切換到現場大樓,只見層層警力重重包圍,封鎖線外層層民眾又將警方重重包圍。

  一名小孩在見到攝影機後,朝鏡頭比出了V字手勢。

  「根據線報,林正興與兩名同夥便是藏身在這棟房屋之中。」女記者有點緊張的又重複了一次方纔的話。「警方在今晨四點展開攻堅,與歹徒發生激烈槍戰,雙方互開了數百槍,歹徒的火力十分強大,可以說是台灣治安史上罕見。經過一番激烈的槍戰後,警方終於逮捕了林正興,但其餘兩名同夥則中槍身亡。我們來看看稍早記者訪問負責這次攻堅的刑事局偵二隊隊長怎麼說……」

  畫面上出現的是歐民漢曲膝蹲跪在被壓制在地上的歹徒身旁,微笑著讓記者拍照的影像。

  十幾支麥克風送到他的面前,記者的問題一個接一個。

  等記者全部發問完了,他才不慌不忙的回答說:「此次任務能夠圓滿達成,全賴警方平日訓練有素,即使面對火力如此強大的歹徒,依然以成功的策略加上無畏的勇氣,將歹徒順利制伏。」

  話聲方落,記者的問題又此起彼落。

  歐民漢得意揚揚的敘述事情的經過,卻略過了許多細節不說,將刑事局的探員個個說得英明神武、勇猛無比。

  忽然,一個人擠過重重人群,推開環繞的記者及攝影師,大吼一聲,「王八蛋!」接著拳頭毫不留情的往歐民漢身上招呼過去,一下又一下。「你這個混球!王八蛋!是你害死了他!」

  此變故出乎眾人意料之外,所有媒體記者全都愣住了,但幾乎是下一秒,基於本能,所有的攝影機立即對焦,閃光燈更是此起彼落。

  特勤隊員毆打刑事局的長官,大大的新聞啊!

  殷武氣得發瘋,根本無暇理會其他,只是掄起拳頭,一拳又一拳,重重的往歐民漢身上揮去。

  他要打死這個無能、昏庸,只會搶功,不顧人命的混球!

  「殷武,別打了!」幾個特勤隊員眼看他失去理智,再打下去說不定要當場出人命,連忙上前拉他。

  「別拉我!」他甩開同伴的手,再次衝上去。

  各家記者覷得空檔,立即一窩蜂的圍到他身邊。

  「你為什麼要毆打長官?」

  「你說歐隊長害死了他,這個他是誰?」

  問題一個接一個,但都沒有得到回答。

  殷武被眾人架著離開,記者們則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身邊,不停問同樣的問題,沒有人理會背後被揍得狼狽倒臥在地的歐民漢。

  「殷武!」歐民漢氣得大叫,「我不會放過你,你聽到了沒有?這筆帳我一定會討回來!」

  然而,他得到的回應是--

  殷武的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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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和平村裡有兩家武館,一個在村子最東邊,另一個在村子最西邊。

  兩家武館的名字一模一樣,都是東方武館。可最東邊的那家,弟子眾多、門庭若市;最西邊的這家,卻是小貓兩三隻。

  村中人人皆知這兩家武館主人是死對頭,要到了東邊的武館,就千萬別提起西邊武館主人的事。同樣的,若是到了西邊的武館,若敢提那東邊武館,免不了有一頓排頭吃。

  其實這兩家武館系出同門,本來也是一對感情極好的師兄弟,卻不知為何,老師父過世後,兩人翻了臉,從此老死不相往來,恨對方恨個半死。

  傳言眾多,但被村中大多數人所相信的其中一個版本是--為了女人。

  話說這老師父有一獨生愛女,生得十分美麗,與老師父的兩個徒弟是青梅竹馬,從小一塊兒長大的。

  師兄弟愛上同一個女人,說起來也許有點老套,可硬是活生生的在現實中上演了。

  老師父曾經說過,將來他傳位給誰,女兒便許配給哪一人,關於這點,其實很多人都勸過老師父。

  再怎麼說,時代畢竟不同了,這年頭早就不流行父母之命那一套,年輕人喜歡誰,讓她自己做主便是,可老師父卻無論如何也聽不進去。哪曉得,老師父忽然病發,病來得急,人去得快,還來不及指定傳位人選,就這麼撒手人寰。

  這下可好,兩個師兄弟都愛師父的女兒,都堅持繼承人是自己,鬧了好一陣子,搞得村中雞犬不寧,最後,那女孩選擇了師弟,師兄憤而出走。

  即使已經過了二十幾年,兩人都已屆花甲,卻還是看不破,數十年如一日,勢如水火。

  事實上,村民們的猜測大致無誤。

  從小,方亞月就是聽著兩家的宿怨長大的,父親每天總不免要念上那麼幾回,從陳年恩怨說到兩人翻臉,再說到幾十年來大大小小的過節。

  幾乎到了父親說頭,她就能接尾的地步。

  唯一不同的是,方重山無論如何都不承認兩人結怨數十年,是為了小師妹的緣故。

  一開始或許真是如此,但人就是這樣,一旦開始看對方不順眼,真是怎麼看就怎麼討厭。哪怕對方只是由你眼前經過,你也覺得他心中必定正算計著你,再平凡無奇的一件事,從彼此痛恨的眼中看來,也藏著大大的陰謀。

  方亞月對殷家倒是沒什麼感覺。

  在她看來,這不過是兩個長輩之間無聊的嘔氣。

  認真說來,兩家系出同門,又無血海深仇,那些個舊怨真要細數起來,也不過都是些芝麻綠豆的小事。

  為了這些無聊的小事,鬥氣數十年,她真服了兩位老人家。

  女兒不當一回事,方重山卻不作如是想。

  他就是氣不過!

  論功夫,師弟哪點比得過他?論人品,他難道會比那傢伙差?論外貌,他年輕時英俊瀟灑,豈是那傢伙能匹敵的?可偏偏小師妹卻選了那傢伙!連帶的也讓他失去了繼承的資格。

  師弟搶走了他心愛的女子,又搶去東方武館繼承人的大位,他無論如何都嚥不下這口氣啊!更不要說兩人每回見面,師弟總是以勝利者自居,連說話都像是從鼻孔裡哼出來似的。

  簡直欺人太甚!他要忍得下,他就是烏龜!

  就拿今天來說吧,聽左鄰右舍說,師弟因為肝病住院,可能要開刀治療。他想兩人雖然有仇,可好歹相識數十年,好心好意帶著水果前往關心。

  結果這老小子一見了他就破口大罵說他是借口探病,實則是想去看望小師妹,勾引小師妹。

  真是笑話!

  也不想想他們都多大年紀的人了,說這種話也不怕被人聽見,叫人恥笑。何況,他早就成家立室,連孩子都這麼大了,對小師妹的迷戀早就是陳年往事,就師弟自己一個人神經兮兮的。

  那老小子不要臉,他還想要臉呢!這話要是傳進心愛的老婆耳裡,那怎麼得了?當下方重山氣不過,就和他吵了起來。

  兩人吵得聲音震天,只差沒上演全武行,護士小姐怒氣沖沖的跑進來,將他趕了出去,說他驚擾病人。

  天底下的人都要和他作對似的!明明架要兩個人才吵得起來,為什麼只罵他一個?

  最後,他要離開時,那可惡的師弟居然還說,他已經找到師父生前留下來的字條,繼承東方武館的人是他沒錯,要方重山趁早死了心,別再來糾纏他們。

  放他的大臭屁!

  方重山才不信這些鬼話。兩個師兄弟中,師父向來對他最是看重,怎麼可能把位子傳給那個不要臉的小子?

  回家的路上,他愈想愈氣,氣得真巴不得衝回醫院,把那個老小子從病床上拖起來好好教訓一頓!

  「氣死我了!」方重山氣憤的一路咒罵回家,就連進了家門,一張嘴還是罵個不停。「不要臉的老小子!生病是你的報應!師父會把位子傳給你?笑話!笑話!」

  「爸?」方亞月一聽到父親的咒罵,就知他必定又是和自己的師弟嘔氣了。「你又和殷叔叔吵架了?」

  「什麼殷叔叔!」方重山一聽見女兒喊仇人叔叔,立時大吼出聲,「叫他殷老頭就好了!」

  「咳。」方亞月知道自己倒楣掃到了颱風尾,當下不再作聲。

  「那老小子,狗咬呂洞賓!我聽說他住院,好心去看他,結果是拿自己的熱臉貼他的冷屁股!哼。」方重山重重坐下,喝了一口茶順順氣,又罵,「老混蛋!也不想想自己都是一腳踏進棺材的人了,還在扯謊騙我!」

  眼下屋內只有父女兩人,方亞月雖然想遠離暴風圈,卻苦無機會。父親在她面前火大抱怨,她不能不做點反應。

  等了一會兒,見父親沒有往下講的打算,很明顯是在等她提問,她只得乖乖的開口,「扯什麼謊?」

  方重山沒好氣的白了女兒一眼,那眼神像在說:早點問嘛!再不問我就忍不住啦!

  他哇啦哇啦,毫無間斷的一口氣把所有事情說完。

  「乖女兒,你說!他是不是欺人太甚?」

  方亞月很老實的說出心裡的感想,「我說老爸啊!事情都過這麼久了,到底師公想把位子傳給誰,誰也不曉得,殷叔叔--」接收到父親銳利的眼神,她乾咳了一聲,立刻改口,「我是說,您師弟,他要怎麼說就隨他去說,您又何必老是和他一般見識呢?」

  「不是我和他一般見識,是他咄咄逼人,不肯放過我!」大掌往桌上重重一拍,「要是我不和他計較,他還以為我怕了他呢!」

  「先放下的人就是贏家嘛。」方亞月重複不知勸過多少次的話。「你不理他,他自然就覺得沒趣了,是不?」

  「不是!」方重山緊皺眉頭,咬牙切齒道:「我要是不理他,那老小子只會愈來愈得寸進尺!而且這口氣不出,我晚上會睡不著覺的。」

  方亞月聞言只能無語。

  要是老爸真的會因此失眠,這數十年來,怕是沒一天能睡得好覺。

  「不然您想怎樣呢?」她很無奈的開口,「師公過世都這麼多年了,話也只能隨您師弟去說了。」

  方重山忽然笑了。

  「那老小子現下住院,小師妹也日日夜夜都在醫院陪著他,武館裡面現在正唱空城計,我只要去把那字條找出來,嘿嘿……」

  「老爸,您想當賊啊?」她一聽,馬上大搖其頭。「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要是順利到手倒還好,萬一失風被逮,他們武館的聲譽和方家的面子都要盡掃落地。

  「不是我。」方重山正色,雙眼鎖定她。「是你!」

  「啥?」她聞言臉色大變。自古以來只聽過有父賣女人青樓,現下他竟想逼女上梁山?「老爸,你這麼做是教唆犯罪耶!」

  方重山毫無悔過之意,義正嚴辭道:「師父的字條既然關係到我,我也有一半的權利,而且只是借來看看,怎麼算犯罪?」

  這根本是強詞奪理。

  「啊!」方亞月連忙起身,打算來個溜之大吉。「我早上洗了衣服還沒晾,女兒先走一步。」

  看出她想開溜,方重山推開桌子,長手一伸,將她攔了下來。

  「且慢!」

  開溜太慢,她只得無奈的一拱手。「父親大人有何指教?」

  「你可知道,為何我想要師父的字條?」

  不就是為了證明您的師弟在說謊嗎?這話衝到她喉口,但看老爸一臉正經,顯然並非正確答案,而不敢出口。

  「恕女兒愚鈍,不明白父親大人深意。」

  方重山壓低了聲音,「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和那老小子爭這掌門人的位置?還不就是因為師父曾經說過,誰得了他的位子,就將他手上那本武功秘笈送給此人。那秘笈裡記載著許多絕世武功,誰能拿到,只要照著修煉,就能天下無敵。」

  原本興趣缺缺的方亞月,忽聞此話,兩眼一亮。

  「此話是真是假?」

  「當然是真的。」方重山歎氣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爭這位子,都過了數十年了,難道真的是為了小師妹嗎?」

  「可是師公都已經過世了。」她疑道:「要怎麼知道秘笈藏在哪裡?」

  「既然師父留下字條,字條裡必然有線索。」方重山握著女兒的手,一臉認真,「我已經老了,要秘笈無用,咱們武館就靠你了,你若能拿到那秘笈,在國際武術大賽奪冠,到時揚名海外,還怕沒有弟子來拜師嗎?」

  一聽到武功秘笈、絕世武功等字眼,她心花朵朵開,再沒有疑心。

  「父親說得極是,您等著,女兒一定為您光耀門楣!」

  「好!不愧是我的乖女兒。」方重山拍拍她的手。「我等你的好消息。」

  待女兒消失在視線之內,他將方纔推開的桌子搬回原位,又為自己倒了杯熱茶,啜了一口,搖搖頭。

  他這個女兒啊,什麼都好,人雖然算不得有多精明,可也笨不到哪兒去,唯一一樣不好的,就是武俠小說看太多,有點兒走火入魔了,居然會相信絕世武功、秘笈這種鬼話!

  唉,有這種女兒,他真不知道該哭該笑。

☆☆☆☆☆☆☆☆☆☆☆☆☆☆☆☆☆☆☆☆☆☆☆☆☆☆


  曲指一算,方亞月已經有整整十年的時間,沒有踏進過村子的東邊半步。

  兩家武館,一間在東,一間在西,由中間那條大溪一分為二,分別是方家與殷家的活動範圍。

  方重山不許女兒到村子的東邊,殷海青也不許自己的兒子到村子的西邊。

  方亞月只在多年前與殷氏兄弟有一面之緣。

  那次,是她背著父親,偷偷到住在村子西邊的好友家去烤肉,順路經過武館,不小心瞧見兩兄弟正在練武。

  可事隔多年,她對兩人的長相已經不復記憶。

  連她這個多年前曾見過他們的人,都快忘了他們長什麼樣子,想必他們也不會認得她這仇人之女,於是方亞月問好了路,就大搖大擺到武館四周勘查地形。

  一見之下,她不由得大為吃驚。

  當年她路過此地,這裡不過是一個破舊的小武館,曾幾何時,已經改建成規模雄偉的大武館了?

  不但如此,裡頭不時傳來練功吶喝的聲音,光聽那震天之聲,就知弟子為數不少,和她家小貓兩三隻,一個月收不到一個新弟子的窘境有如天壤之別。

  捺不住好奇心驅使,見圍牆旁邊有一棵大樹,她立即俐落的爬了上去,隱身在茂密的樹葉間,悄悄偷窺。

  只見寬敞的道場中數十人正在練功,整齊劃一、身手俐落。站最前頭的,應該是他們的師父,年紀大約三十上下,體格精瘦結實,打起拳來虎虎生風,煞是好看。

  她瞇起眼,仔細瞧。

  男子有著英挺筆直的劍眉、高挺的鼻樑以及稜角分明的輪廓,組合成一張極為出色的臉,黝黑健康的膚色不損其俊美,反而更增幾許男子氣概。

  這樣一個美男子,配合上力道強勁、俐落,毫不拖泥帶水的拳法,構成了一副賞心悅目的畫面。

  極品!此人真是男人中的極品!

  不過讚歎歸讚歎,她還是沒有忘記此行任務,

  在將男子優雅的身影攝入眼中的同時,她也同時觀察了四周的地形、建築物構造以及逃生路線。

  規畫好今夜入館的路徑後,她便下了樹,又在四周閒晃。

  忽地,一張紅紙映入眼簾--

  征管家一名。

  負責打掃、煮飯一切家務,待優,供宿。

  東方武館

  村裡有兩家東方武館,方亞月知道這不可能是自家武館貼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殷家的武館。

  她一看再看,確定無誤之後,非常開心的將紅紙撕了下來。

  真是天助我也!

  她原本就不太願意夜闖民宅,畢竟她是學武的,樑上君子之舉不符家訓,現下倒是有了一個正當的名義,大大方方的進殷家。

  主意一定,她立即火速返家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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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七點鐘,此時正是用餐時間,武館內卻是哀鴻遍野。

  平日武館的伙食都由師母一手包辦,可自從老師父住院之後,師母日日陪伴左右,這個差事便落到了眾弟子身上。

  數十個大男人,平日只會習武練身,對烹飪可謂一竅不通,勉強推出了幾個平時還有煮煮泡麵、炒炒飯的弟子。

  這些人也當真只會這幾樣。

  一個禮拜以來,天天端上桌的不是加蛋、加菜、加肉,反正能丟進去的就盡量放的大雜燴泡麵,就是大雜燴炒飯。

  一開始眾人尚且勉強將就,可是當整整一個禮拜都是這兩樣東西輪流替換時,真不是一個慘字可以形容。

  吃得一群人個個面無人色、叫苦連天。

  「又是這個--」人稱勇哥,背後刺著一條龍的林進勇,忍不住抱住一旁的小弟痛哭。「我們已經吃了一個禮拜了!一天三餐,換算起來就是二十一餐,餐餐泡麵、炒飯,我不要吃了啦!」

  「老大。」陳及第,綽號阿弟,自十五歲起便追隨林進勇在外闖蕩江湖,林進勇拜師學藝,他也跟著入門。「不如咱們去外頭吃吧……」

  話聲未落,便被賞了一個爆栗。

  「那怎麼可以?」林進勇臉色一正,慷慨激昂道:「我們要和眾師兄弟共患難、共享福。」

  在一片慘叫聲中,唯有一人不為所動,神色輕鬆的取過碗筷,舀了一碗湯麵,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

  「小師父?!」陳及第見狀大驚。「您、您還沒吃膩嗎?」能餐餐吃同樣的東西而面不改色,當真神人也!

  殷武停下筷子,聳了聳肩。

  「能填飽肚子最重要。」語畢,他又埋頭續吃。

  「對,小師父說得對!」林進勇聞言深吸一口氣,佩服道:「食物是用來填飽肚子的,有得吃就已經很幸福了,各位師兄弟,咱們吃吧!」

  他的登高一呼,沒有得到眾人的響應,就連負責烹煮的人都不願意捧場。

  現場一片鴉雀無聲。

  所有的人全部瞪著那一鍋深不見底、內藏玄機的大雜燴湯,儘管飢腸轆轆,卻無論如何也提不起食慾。

  如果不是礙於小師父的面子,他們真想抱頭痛哭啊!

  「哈囉!」忽然,一道女子的聲音響起。「大家好。」

  數十顆頭不約而同的轉向聲音來源處,就見一名奇裝異服的女子站在門口對著他們傻笑。

  眾人瞪大了雙眼,將她由頭看到腳,再由腳看回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女子頭上包著小熊圖樣的頭巾,鼻樑上架著又大又厚又俗的眼鏡,雙唇是俗麗的紅色,上半身是一件破舊的白T恤,下半身則是寬大的喇叭褲,腳踩著木屐,背上的行李則是一塊碎花大布包。

  她一張開嘴笑,那塗得歪七扭八的紅唇就像血盆大口,連白牙上都沾滿了口紅,嚇得一群人猛打冷顫。

  「哇!」陳及第緊緊抱住身旁的老大,嗚咽大叫,「怪婆婆出現了!」

  林進勇上前一步,大喝一聲,「說!你是人是鬼?來東方武館有何事?」

  方亞月搗著嘴笑,踏著小碎步走進武館。「我是來應徵管家的。」揚了揚手上的紅紙。「是你們這裡要征管家沒錯喔?」

  「你?!」眾人聞言大驚失色。雖然說以貌取人是不對的,可是這位小姐的品味實在太恐怖了,如果她的手藝和她穿衣服的品味一樣……眾人驚懼的眼光在她身上

游移,同聲大喊,「你找錯地方了!」

  「咦?」方亞月將紅紙轉過來,仔仔細細的再看一遍。「是這裡沒錯啊,東方武館,不是嗎?」

  「不是、不是。」其中一人忙連聲大喊,「和平村裡有兩家東方武館,這一定是西邊那家貼的,你去西邊那家應徵吧。」

  看著眼前一群急欲將她掃地出門的男人,方亞月開始懷疑她是不是喬裝得太過火了?

  「等一下。」一直沒有出聲的殷武,終於開口,「你是來應徵管家的?」

  帥哥開口,她再度綻出笑顏。

  「是啊!」

  原本已經食不下嚥的眾人,看到她的笑容,更加沒有食慾。

  「小師父……」陳及第挨到殷武身邊,苦著臉低聲道:「您不會真的想錄取這個怪婆婆吧?」

  殷武聞言聳肩,「只要有能力,其他都不是問題。」

  「對!對!」方亞月點頭如搗蒜。「這位小哥這麼說就對了,不是我吹牛,雖然我沒有廚師執照,可是我的廚藝很好,吃過的都說贊啦!」

  無聲的懷疑在空氣中瀰漫。

  眾人雖然沒有出言反駁,眼神卻已經說明了心中想法。

  「你們不相信?」她挽起袖子,自信滿滿的道:「我馬上做給你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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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在武館數十名學員虎視眈眈下,方亞月打破了兩個盤子,把原來應該切片的胡蘿蔔切成了塊,還將沙拉油倒了半瓶入鍋。

  眾人愈看臉色愈難看,只覺得這女人不知道在搞什麼鬼,究竟是存心鬧場,還是來找碴?看她那個蠢樣子,不要說手藝精湛,怕是連廚房都沒進過吧!

  唯有殷武面色不改,若有所思的看她摸索著桌上的鍋鏟。

  「是這樣的。」最後,方亞月不得不放棄,轉過身道:「我這個人有個怪僻,有人看著我,我就沒辦法做事,可以請你們到外面等一下嗎?」

  「哪有這種事?」林進勇第一個開口,「難不成你還會害臊?」

  「這位大哥好聰明,」她雙手擊掌,一臉崇拜。「正是如此!」

  陳及第縮在老大身後,咕噥道:「你都敢作這種打扮出門了,還會覺得害臊嗎?」

  「我們出去吧。」一直默默觀察她的殷武淡淡開口,「這麼多人擠在廚房裡,的確不好做事。」

  「還是這位小哥明理。」方亞月對他綻出討好的笑。「給我一個小時,我保證不會讓你們失望。」

  眾人魚貫走出廚房,最後一人後腳剛踏出門口,她立即關門上鎖,徹底檢查沒有任何一處可以窺見室內,這才將眼鏡拿了下來,長長呼出一口氣。

  剛剛切菜沒有傷到手真是奇跡啊!

  早知道就去買沒有度數的眼鏡,而不是順手牽羊偷拿老爸的老花眼鏡充數,結果透過眼鏡看出去的東西好像都變成了異次元空間一樣。

  「好!」她抄起菜刀,掂了掂重量,順勢揮舞兩下。

  比起家中用慣的是差了些,但勉強可以將就。

  從冰箱取出所有要用的食材,一字排開,她挽起袖子,準備大顯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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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廚房外頭,十幾個人貼在牆上,聚精會神的聽著裡頭的聲音。

  只聽俐落的刀切聲不絕於耳,還時時傳來食材入油鍋,劈哩啪啦的聲音。

  不一會兒,香氣四溢。

  忽然有人大叫,「這是糖醋排骨的味道!」

  眾人抬頭往空氣中嗅了嗅,這酸酸甜甜的味道,的確是糖醋沒錯。

  「你怎麼知道一定是糖醋排骨?」另一名學員好奇的開口,「也有可能是糖醋魚、糖醋蝦、糖醋啥米碗糕的啊!」

  「因為冰箱裡沒有魚。」那人一臉正經的答道:「但是有很多排骨。」是的,今天的泡麵大雜燴正是出自此人之手。

  接下來的時間,只聽一個接一個憑香辨菜的聲音此起彼落,而原本毫無食慾的眾人,在誘人的香氣和熱烈的討論下,也漸漸轉為滿心期待。

  終於,一個小時後,廚房的門打開了。

  方亞月滿頭大汗的走了出來,推推鼻樑上的眼鏡,笑道:「大功告成!」

  等不及她招呼,數十個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又被飯菜香迷得口水直流的學員,嘩的一聲全部擠進了廚房。

  「哇!」陳及第圍著桌子快步走,忍不住伸手偷了一塊肉吃。「好香!好吃!」真是瞧不出這個怪婆婆還挺有一手的。

  其他人見狀,也有樣學樣,不一會兒工夫,一盤糖醋排骨就盤底朝天了。

  「喂!喂!」方亞月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拍開眾人不停伸向桌上的手。「別把菜吃完了,那裡有飯啊!」還沒正式錄取,已有管家婆的架式。

  在她的指揮下,學員們守秩序的將飯菜全部移到外頭的餐桌上,並且乖乖的一個挨一個的坐下,等待開動的指令。

  看著一群大男人對這個年輕女子唯命是從的模樣,殷武忍不住微揚唇角,但是幾乎是立即的,那笑馬上又從他臉上隱去。

  「好,可以開動了。」

  一聲令下,數十雙筷子快如電閃的往桌上的菜襲擊而去。

  沒有人說話,連好吃兩個字都來不及說出口,彷彿生怕慢了一步,菜就會被別人搶光。

  在一群饑如餓狼的男人之中,只有殷武慢條斯理的照自己的步調慢慢進食,方亞月見他吃得那麼慢,盤中的菜消失得又是那麼的快,忍不住取過筷子,為他夾了一碗的菜。

  「來,這是你的份。」她露齒一笑,眾人同時別過了臉,殷武卻面色不改的對她微一點頭,大方的接受了她的好意。

  十分鐘後,所有的飯菜全部進了學員們的肚子,數十個大男人癱在椅子上,滿足的歎氣。

  「這才是真正的食物啊!」其中一人發聲。

  眾人聞言不停點頭附和。

  和剛剛吃的美味菜餚比起來,之前的大雜燴泡麵簡直是給豬吃的!

  殷武站起身子,宣佈道:「看來你是合格了,走吧,我帶你去看你的寢室。」

  「咦?」方亞月看向桌上一大堆待收待洗的碗盤。「這個……」

  「他們會收拾。」他只丟下了這句話,就逕自轉身邁步。

  她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連忙抄起行李快步跟上。

  「這是什麼地方?」一路上,她不停指東指西、東問西問。

  殷武腳步未停,頭也沒回,一一的回答了。

  她捧著一本簿子,一邊畫圖一邊標記,等他們走到後頭時,她已經完成了武館大概的平面圖。

  「這裡就是你住的地方。」他忽然停下腳步,回身。

  方亞月一時沒注意,眼看著就要撞上,忽然她足下一頓,硬生生的煞住身子,並且巧妙的平衡了緊急停步的衝力,身子立停。

  他挑了挑眉,卻沒有說什麼。

  「耶?這裡不錯嘛!」她沒有發現他似有所思的目光,高興的打量著明亮寬敞的房間。「想不到還挺豪華的。」

  殷武打開房內的落地窗,讓空氣流通。

  「這裡有一段時間沒有使用了,希望你不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開玩笑,這比她在家裡住的房間還大、還新呢!最重要的是,地點偏僻,離主屋及學員們的宿舍有一段距離,半夜「出遊」不怕被人發現,真是再好不過了!「我很滿意,非常、非常滿意。」

  「那就好。」他交代著,「今天你就早點休息吧!明天七點是學員開始上課的時間,所以你必須在六點半之前把早餐準備好。有問題嗎?」

  「沒問題。」

  「至於其他關於薪資、待遇,還有工作內容的問題,明天再詳談。」他朝她禮貌性的一點頭,「晚安。」隨即旋身往門外走去。

  「等一下!」她追上前,綻開討好的笑容。「還未請教閣下是?」這位帥哥對她挺友善的,說不定可以好好利用。

  見她一直笑個不停,殷武勉強牽動嘴角,禮尚往來。

  「我叫殷武,是武館主人的兒子。你也和其他人一樣,叫我一聲小師父就好。」

  雖然只是禮貌性的笑,但這一笑,使得原本已經十分俊美的五官瞬間化成光芒萬丈的耀眼光芒,差點沒刺瞎了方亞月的雙眼。

  不過比起那金光閃閃、瑞氣千條的笑容,他給的答案更令她震撼。

  「鸚鵡?是那種會學人說話的鳥嗎?」她還真希望這是正確答案。

  他聞言一愣。

  「不,是慇勤的殷,文武雙全的武。」

  她當然知道是哪兩個字--畢竟他們兩人的父親已經做了半輩子的仇人,只是……老天真是殘忍啊!這麼一個活色生香的帥哥居然是老爸死對頭師弟的兒子。

  唉!口水白流了。

  「小女子姓方,單名一個日字。」她做出在身上找東西的動作。「啊!忘了帶身份證。」抬頭張大雙眼,她裝出楚楚可憐的表情。「你不介意吧?」

  幸好方亞月此時看不到自己的臉,否則她絕對沒有辦法像殷武那般鎮定。

  他搖搖頭,「方小姐,幸會。」兩人的手短暫交握,「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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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家的工作比方亞月預期的還要輕鬆。

  做飯、打掃這些都難不倒她,洗衣、洗碗學員會自理,早上採買大量食材固定由兩個資歷最淺的學員陪她上市場幫忙提菜。

  月休四天,月入三萬,供宿,上哪兒找這麼好的工作?害她當真有些心動,想要留下來做長期的了。

  不過,這個想法在知道另一項工作內容後,立即煙消雲散。

  「它是伯爵。」

  此刻,她和殷武站在武館的後院,而順著殷武手指的方向,出現在方亞月眼前的,是一隻和它高貴的名字極其不搭,毛色混雜、體積龐大,一臉橫肉看來十分兇惡的大狗。

  一人一狗的目光相接,方亞月驚得倒退一步。

  它是不是在瞪她?它是在瞪她沒錯吧!

  「汪!」察覺到她的懼意,伯爵立即站起身,對著她狂吠。「汪!汪!汪!」

  「哇!」方亞月連忙閃身到殷武背後,兩手抓著他的衣服,將他往前推去。「救我!」

  「伯爵!」殷武低喝一聲,它頓時安靜下來。「你不用怕,伯爵看起來很凶,其實性子很溫和的。」

  不會吧!「你確定?」聲音裡滿是懷疑。

  「非常確定。」他一走上前,伯爵立即翻過身子,露出白色的肚子,讓主人隨意撫摸。「伯爵是我父母養的狗,你只要負責每天帶它出門散步兩次就好了。」

  只要?好輕描淡寫的說法。

  不要說帶這隻狗出門散步,她連自己敢不敢靠近它,為它套上繩子都抱持懷疑的態度。

  她兩手合十,可憐兮兮的哀求,「我願意做牛做馬,包辦所有家事,可不可以叫別人帶它去散步?」

  「不行。」拒絕來得又快又絕。「這是你的工作,如果你不能勝任的話,我只好另請高明了。」

  不是這麼狠吧?好歹也考慮一下啊!

  「真的不能商量嗎?」她又露出楚楚可憐的表情,可惜厚重的眼鏡、俗氣的頭巾加上紅艷嚇人的嘴唇,一點都無法發揮效果。

  「你愈是害怕,伯爵就愈不把你放在眼裡。」他起身,將她拉到伯爵身邊。「面對狗兒時,態度堅決一點,它才會知道誰是老大,試試看。」

  「呃……」她忍不住將身子往他背後縮。「親愛的伯爵?咱們去散步好不好?」

  他聞言搖頭。「再一次,語氣堅定一點。」

  堅定一點?說得好簡單啊!在那雙銳利的狗眼瞪視下,叫她怎麼「堅定」得起來嘛!

  「咳!咳!」她清了清喉嚨,「伯爵,過來!」

  伯爵的耳朵動了動,但是沒有絲毫移動身軀的打算。

  「很好,」殷武站到她身旁,手搭在她肩上,鼓勵道:「再試一次。」

  有他的支持,方亞月的膽子稍稍大了一點。

  「伯爵,過來!」

  「嗚?」伯爵偏了偏頭,看看她,又看看殷武,最後緩緩站起身子,慢吞吞的踱到她的前面坐下。「汪!」

  這一叫,把方亞月好不容易聚集的勇氣又給擊破,她想要逃,卻因為肩膀被按住而動彈不得。

  「你現在一跑,將來可就治不了伯爵了。」在狗的心裡,階級位置的劃分是很森嚴的,一旦被它排到下頭去,在它眼裡,你就只是一個小跟班,它根本不會把你放在眼裡。「現在替它套上繩子。」

  「這、這麼快?」她都還沒和它培養感情呢!一下子就要「霸王硬上弓」不太好吧?

  殷武聞言抬眉。「有問題嗎?」

  有!而且問題還大得很!

  人啊,真的不能看皮相,想不到他外表像天使,個性卻如此魔鬼,為什麼硬要逼她往險地裡去呢?

  然而雖然心中害怕,但方亞月也知道他絕不會容許自己臨陣退縮,只有硬著頭皮照做。幸好伯爵非常乖巧的讓她套上繩子,沒有賞她一口利牙。

  「這不就好了嗎?」殷武拍拍伯爵的頭,「你很勇敢,也做到了。」

  聽見他的稱讚,方亞月的心似小鹿亂撞,方才對他的怨恨頓時又被拋到九霄雲外。

  「呃……」她害羞的搔搔頭。「其實也沒那麼可怕啦。」

  他點點頭,「那好,現在帶它去散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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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五點半,方亞月掙扎著從被窩裡爬出來,全身酸痛不已。

  她真被伯爵整慘啦!

  這隻狗的心機好深吶!在殷武面前一副乖巧的模樣,可一和她出了門,就像脫韁的野馬,拉著她在村子裡狂奔。

  害她木屐也丟了、眼鏡也掉了,想回頭去撿,它卻無論如何都不肯停下來。

  不過要只是這樣那也就罷了,可事情還沒完呢!

  狂奔過後,它忽然一屁服就坐在馬路中間,任她如何低聲下氣的哀求,都不肯移動半分。

  她求它,它不理。

  她揚起了音調,大聲斥喝,它反而凶起她來。

  無奈之下,她只好硬著頭皮,冒著被咬的風險,抱起這只重達十公斤的狗,一路走了回來,害得她到現在雙手舉起都還會抖。

  然而雖然累得半死,溫暖的被窩又是如此誘人,但是為了要在眾人起床前四處觀察地形,她還是咬牙爬了起來。

  她以為自己已經起得夠早了,想不到居然還有人比她更早!

  天未全亮,清風薄霧中,殷武專心一致的練拳,絲毫沒有發現角落處閃閃發亮的眼睛,跟隨著他的一舉一動。

  方亞月自幼便跟著父親習武,生平最愛的是武俠小說,夢中情人就是書中的大俠,過去她從未將男人瞧在眼底,總覺得身邊所見的男人,都是軟綿綿的小白臉、軟腳蝦,看了就倒胃口。

  可是殷武不同。

  雖然外表俊秀,卻不似一般漂亮男人那般白淨斯文,反而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男子氣概。

  看看他出拳的力道,多猛啊!

  可惜、可惜……如果這位帥哥的老爹沒有和她老爸結怨,她就是半夜拿棍子把他敲暈拖回家也在所不惜啊!

  「婆婆,您的口水快滴下來了!」背後忽然傳來人聲,陳及第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的身後。

  她猛然轉頭,下意識的用袖子擦嘴,等發現不對,為時已晚。

  「噗!」陳及第掩嘴狂笑。「還真的咧!」

  好哇!這小子,居然敢消遣她?!

  方亞月捲起袖子,惡狠狠的道:「信不信我揍你?」

  「好可怕喔!」陳及第兩手搗頰,做出驚慌的樣子。「人家好怕。」顯然是不相信她有這個能耐。

  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又轉過頭盯著殷武猛瞧。

  與其和這個白目小子嘔氣,不如多看帥哥養眼還比較不那麼浪費時間。

  「婆婆,您的眼鏡呢?」可惜陳及第不懂得察言觀色,一個勁兒的在她背後猛問:「還有您的頭巾、您的木屐,那一身可怕的行頭呢?怎麼全都不見了?」她不理,他又續問:「今天早餐吃什麼?我可不可以點菜?婆婆、婆婆!」

  婆他個大頭鬼啦!

  方亞月抱著頭壓下轉身罵人的衝動。

  這小子,之前她喬裝成那樣,他叫一聲婆婆也就算了,現在她都已經恢復原來面貌了,他還婆婆長、婆婆短的叫,沒發現她其實是如花似玉、青春正好的妙齡女子。

  簡直是欠扁!

  「小弟,你叫什麼名字?」她額上浮起青筋,低聲問他。

  「陳及第,大家都叫我阿弟。」

  「阿弟。」她將手搭在他肩上,慎重的警告,「以後不要再叫我婆婆了,你可以尊稱我一聲大姊,或是叫我方小姐,以後再讓我聽見你叫我婆婆,你就別、想、吃、飯、了!懂嗎?」

  「是,大姊。」打滾江湖許久,陳及第早練就一身牆頭草,哪邊有利哪邊倒的本領,一聽說可能會被禁食,他立即諂媚的依言照做。「大姊,您怎麼忽然改變風格了?害我差點認不出您來了呢!」

  說起這件事,她就想到伯爵那只死狗。想到今天還要和那隻狗纏鬥,方亞月的頭就忍不住隱隱作痛。

  「說來話長。」現下,她只想快快打發這小子。「改天再跟你說,你可不可以先走?不要在這邊妨礙我欣賞風景。」

  風景?陳及第四下看了看,想不出這後院有什麼風景好欣賞,直到看見她又兩眼發亮的盯著小師父,才恍然大悟。

  「嘻嘻!」他搗捂著嘴笑。「大姊,您該不是對小師父一見鍾情了吧?」一大清早躲在暗處偷看人家練武,真是一片癡心啊!

  「你不說話會死,是不是?」她頭也不回,沒好氣的答。

  對於她冷淡的反應,陳及第完全不在意,很熱切的續道:「我是一片好心啊,大姊,您知不知道,自從小師父半年前搬回來之後,村子裡有多少女孩子煞到他?數都數不清呢!」

  「喔。」她可以想見那種「盛況」,但那卻不是她關心的重點。「小師父是半年前才搬回來的?」

  「您不知道那件事?」陳及第一臉不敢置信。「您家裡有沒有裝電視?有沒有訂報紙?平時看不看雜誌?」那表情、那語氣,彷彿把她當成遠古人類一樣。

  方亞月聳聳肩。

  「這些我都很少看,但那又怎樣?你可不可以說重點?」

  「這麼說,您也不知道小師父的弟弟,也就是小小師父,是現在最當紅的武打明星嘍?」

  這她倒是知道的。

  村子裡出了這麼個大明星,敲鑼打鼓都嫌不夠了,她怎麼會不曉得?只是父親恨師弟入骨,一向不准她看殷文主演的電影。

  可話又說回來,這和殷武又有什麼關係?

  「重點。」她再次提醒。「直接切入重點。」

  她冷淡的反應讓陳及第有些失望,但過不了多久,他便重打起精神,開始滔滔不絕、口若懸河,由他和一群師兄弟看晨間新聞說起,鉅細靡遺的描述槍戰的原因、過程、結果。如殷武當著各家電視台攝影機前毆打長官,這件事掀起多大的風波,記者們調查到他是當紅明星的哥哥後又如何大炒新聞,一直到最後殷武受到處分,革職回村,性情大變……等等等,一處都沒有遺漏。

  方亞月聽得足目瞪口呆。

  「居然有這種事?」

  「可不是嗎?」陳及第搖頭歎息。「自從那件事之後,小師父就變得沉默寡言,不太說話也不太笑,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她無語,視線又落到院中的男人身上。

  完了,這下真的完了。

  如果說之前她對他的感覺純粹只是外表上的吸引力,現在聽完了他的過去,已經轉變成濃濃的心疼和不捨。

  她甚至想要衝上前去安慰他!

  真糟、真糟。

  她是來找武功秘笈,不是來演羅密歐與茱麗葉的,純欣賞是一回事,真的動心又是另一回事。

  「我要走了。」她還是離他遠一點好,眼不見為淨,少看幾眼就少幾分胡思亂想。「今天的事別對任何人說起,要是你敢跟別人說我對小師父有意思,我會餓死你,我說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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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尖銳刺耳的槍聲,伴著血腥的紅,女子的相片、男人痛苦的表情,地上的血泊,交織成最讓他心痛的畫面。

  殷武倏地睜開眼。

  所有的影像都消失了,只餘下無止境的黑暗。

  他坐起身子,將臉埋在手掌中。

  已經半年了,距離黑炭殉職已過半年,可是對他來說,一切卻好像發生在昨日那般鮮明。

  他無法忘記那張蒼白毫無血色的臉,無法忘記那無力的手垂落在血泊中,他忘不了看著摯愛的好友被裝進屍袋運走的畫面,他無論如何都忘不了那一天。

  那是他有記憶以來最痛苦的一天。

  早在加入特勤隊時,他就知道終有一天可能必須面對同伴的死亡,可是絕不是以這樣的方式,絕不是!

  黑炭可以說是死在歐民漢的自大和輕忽中,如果不是因為他判斷錯誤又剛愎自用,他根本不會死。

  這才是殷武最不能接受的。

  對長官的憤怒、因好友死亡的痛苦及自己無能為力的內疚和沮喪,夜夜都像鬼魅一般的糾纏著他。

  縱使理智告訴他,這不是他能控制的,但是好友死了,而他活著的事實,卻讓他無法不覺得內疚,尤其是在小美的面前。

  當他和其他隊員去看她時,她雖然什麼都沒說,但他卻可以從她哀痛的眸中看出她心中所想,她想得是:為什麼死的是黑炭,不是你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

  沒有人會怪她這麼想,因為他們都瞭解失去摯愛的痛苦。

  她失去了本該與她攜手共度人生的未婚夫;而他們失去了一同出生入死、親如手足的好夥伴。

  每天晚上,殷武都不停的夢見那一天,而每次半夜醒來,他都問自己:如果那一天他能做些什麼、如果他早一點衝下去、如果他早一步趕到黑炭的身邊……甚至如果他在一開始看到刑警愚蠢的拿鑰匙去開門時就馬上制止,事情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他不知道,這些問題永遠也不會有答案,但他知道自己一輩子都會不停重複的問自己同樣的問題,直到他死的那一天。

  他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揮開夢境,然後掀被起身,無聲無息的下樓。

  夜深人靜,只聽見不時傳來的蛙叫蟲鳴,他為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後便靜靜的坐在廚房裡,注視著眼前的黑暗。

  這幾乎已經變成一種習慣。

  說來好笑,他不是個信鬼神之說的人,但是每當這個時候,他總是想:如果這世上真有靈異,也許黑炭會出現在他的面前。

  忽然一個影子由窗外一閃而過。

  他倏地站起身,三步並作兩步衝到窗邊,打開窗戶探頭一看,外頭卻不見人影。他皺眉,正想出去察看,距離廚房不遠處傳來很輕很輕的開門聲,伴隨著淺淺的呼吸聲與幾不可辨的腳步聲。

  那當然不是黑炭的鬼魂,殷武很清楚。如果真是鬼魂,不需要開門,更不會呼吸,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有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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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賊這種事,對心臟實在是很大的負擔。

  方亞月輕輕推開主屋大門的同時,腦海裡不停閃過各種畫面,例如失風被逮,被村人唾棄,害自家武館名譽掃地,老爸為了保全自己死不認帳諸如此類的。

  寂靜的深夜,就連她急速上下的心跳聲聽起來都像打鼓一般吵人,她懷疑任何一個人都可以遠遠就聽到她心臟卜通卜通的跳動聲。

  也許這不是一個好主意。

  此刻,她開始後悔起自己的決定。

  其實人都住進來了,總是找得到機會,何必冒險半夜當賊呢?

  這個問題問得好。

  追根究底,都是伯爵太難搞,而殷武又太迷人惹的禍。

  她一不想與伯爵周旋,二不願化身茱麗葉,上演愛上仇家之子那種老套的戲碼,只好選擇最冒險,但是也最快速的方法。

  速戰速決,盡快撤退,方是上策!

  憑著腦中的記憶,她在黑暗中靠著牆躡手躡腳的前進,窗外的月光透了進來,她避過光,往客廳走去。

  還來不及踏進客廳,一道勁風直撲她的門面而來,她一驚,身子往後一仰,有驚無險的避過了突來的攻擊。

  慘了!是殷武。

  她暗叫一聲糟,轉身想逃,他卻從後頭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領,手上一使力,她的身子往後仰倒。

  方亞月心知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又想到萬一動起手,身份曝光,反而更難解釋,索性順勢重重跌躺在地上,放聲大叫,「哎喲!好痛!」

  燈光大亮,殷武兩手抱胸,站在她上方,由上往下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呃……嗨!」她傻笑揮手,試圖緩和氣氛。

  「我想你應該有一個很好的理由可以解釋,方小姐。」他的表情沒有改變,雖然驚訝於她在褪去那可怕的裝扮後,看起來意外的清秀可人。

  「我肚子餓。」她坐起身,一手揉著摔疼了的背,苦著臉道:「我只是想到廚房找點東西吃啊,小師父,你為什麼對我下此毒手?」痛、痛、痛!痛死人了!

  殷武聞言微微瞇眼。

  顯而易見,他不相信她說的話。

  「三更半夜?躡手躡腳?」他揚眉,「你大可大大方方的走進來。」

  「我不想吵到你啊!」她理直氣壯的說,「我只打算悄悄的來、悄悄的去,誰想到你會在這裡埋伏?」

  他沉默了數秒,像是在評估她話裡的可信度。

  「對不起。」最後,他選擇爽快的道歉,雖然他心中仍有疑問,但她的理由的確可以成立,無從挑剔。「我以為你是小偷。」

  他伸出手,她也毫不猶豫的將手放到他的大掌中,讓他拉自己起身。

  「沒關係!」她拍掉身上的灰塵,「是我不對,下次我要進來之前,會先拿擴音器在門口廣播,讓你知道我來了。」

  他聞言一愣,旋即覺得好笑的揚唇。

  「這倒不必。」

  「誰說不必?」她狀似認真的道:「我怎麼曉得下次你會埋伏在哪裡?」

  他笑著搖頭,不打算與她做口舌之爭。

  「你去找東西吃吧!」

  「那你呢?」她睜大眼,滿懷期待。「要去睡了?」

  「我還要再坐一會兒。」他朝她點點頭,逕自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隨手取過一本書,靜靜的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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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坐一會兒,一坐就坐了一個小時。

  為什麼她會知道?因為,她也陪他坐了一個小時。

  方亞月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他喜歡三更半夜不睡覺,一本書看二十分鐘都讀不完一頁,沒事盯著外面發呆干她什麼事?

  為什麼她要因為他眸中的哀傷和抑鬱而心疼?又為什麼她會覺得自己應該留下來陪他--人家又沒有開口要求,是不是太一相情願了?

  但當她煮完泡麵走出廚房,看見他那「似乎」頗為哀傷孤獨的側影時,她就是沒有辦法當做沒看見啊!

  唉!都是陳及第害了她,沒事跟她說那些往事做什麼?如果不是那些話,殷武沒有表情的臉在她眼裡看來應該是酷,而不是鬱鬱寡歡;他三更半夜不睡覺卻坐在暗室裡發呆的行為應該是怪,而不是孤獨難過需要人安慰。

  她懷疑就算今天他是在笑,她也會看成是強顏歡笑。

  「你還不睡嗎?」殷武一手托著下巴,抬眼看她。

  「我吵到你看書了嗎?」她望向那本被他擱在膝上,已經有二十分鐘沒翻動過的書。

  他低頭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立即會意。

  「我只是睡不著。」他聳聳肩。「你不用陪我。」

  唉,她也很想趕快上床睡覺,可是看他這樣,她就是、就是……於心不忍嘛!

  殷武微微抬眸看她。

  那樣的表情、那樣的眼神,他不是看不出來她心裡在想什麼。

  半年來,包括他的父母、朋友,所有知道那件事的人,都是這樣看著他--既擔心又憂慮,彷彿怕他想不開似的。

  他不喜歡這種被當成玻璃娃娃的感覺,彷彿他需要細心的照顧,而且若是不小心碰一下就會碎掉一樣。

  「那件事我聽說了。」她誠實的坦白。「我只是想告訴你,那不是你的錯。」

  他以為她會像其他人一樣顧左右而言他,說一些不著邊際、空泛無聊的安慰話語,萬萬沒想到她會開門見山、單刀直入。

  殷武有些訝異,但訝異之後是本能的防衛。

  「夜深了。」他闔起書,淡淡的道:「方小姐還是回房去睡吧!」

  方亞月猜這句話可以翻譯成:這不關你的事。

  雖然她沒有期待他會撲到她的懷裡哭訴心事,不過這個反應也太冷淡、太無情了一點,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哈、哈!」她乾笑兩聲,掩飾心中的難堪。「說得也是。對不起,我多嘴了,晚安。」語畢,沒有看他的表情,她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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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我的老太爺,求求您動一動您尊貴的四肢,出門散步好不好?」方亞月半彎著腰,雙手合十,對眼前的大狗「好言相勸」。「我說您那麼胖,起來走一走有益身體健康啊!」

  伯爵抬了抬眼皮,看她一眼,又繼續睡它的大頭覺,壓根不把她放在眼裡。

  「大哥!」她沮喪的垂下雙肩,只差沒有跪下來求它了。「行行好吧?可憐可憐我啊!我和你一樣也是千百個不願意,你知不知道?」

  還是沒有反應。

  「伯爵!」她站直身子,板起臉孔,大喝道:「我命令你站起來!」

  這回它索性鑽進狗屋裡,拿屁股對著她當做回答。

  方亞月挫敗的滑坐在地,重重歎了一口氣。

  她好像老是拿熱臉在貼別人的冷屁股,昨晚是殷武,今天是他的狗,唉!

  「你跟你主人真像啊!」她喃喃抱怨,「人家說什麼人養什麼狗,真是一點也沒錯。」

  此時眼前忽地一暗。

  她疑惑的抬頭,就見殷武直勾勾的盯著她看。

  糟!

  「呃、嗨……」剛剛的話他沒聽見吧?「你什麼都沒聽到吧?」

  殷武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不巧,我什麼都聽見了。」

  不會吧!

  「每一句?」

  「每一字、每一句。」

  完了!她將頭埋進兩膝之間,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我似乎欠你一個道歉。」他在她身旁坐下,靜靜的道:「昨晚我太失禮了,抱歉。」

  方亞月抬頭望天。

  莫非天要下紅雨了?但天氣很好。捏一下自己,會痛!她不是在作夢,他真的在跟她道歉?

  「你不用跟我道歉。」她急急搖手。「失禮的是我,我不應該揭你的傷口。」

  「的確,那很痛。」他點頭。

  聞言,方亞月更內疚。

  「對不起,我不應該多嘴。」事實上,昨夜回房之後,她縮在被子裡,不知道罵了自己幾百遍雞婆。「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會再提起了。」

  他搖頭。

  「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只是我……」想到往事,他的表情一黯。「我還無法和別人談這件事。」

  昨夜,他清楚的看見了她臉上難堪的表情。

  這半年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那件事。

  一方面,他痛恨別人小心翼翼的態度,但另一方面,當終於有一個人勇敢提起時,他卻又以冰冷的反應回擊,這使他覺得自己像個難以相處的怪物。

  他知道她並非像某些人是基於好奇或八卦的心態而探問,他不應該這樣對待一個關心自己的人。

  「我瞭解。」她拍拍他的肩。「我也有過同樣的經驗。」

  他訝異的轉頭看她。

  「是嗎?」

  「嗯!我有一個好朋友,叫做瑪麗。我和它是最要好、最要好的朋友,有一天它生病死掉了,我哭了好久好久,而且整整一個禮拜都不想和別人說話。」

  「那是你幾歲的事?」他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嗯……十一、二歲吧?」她抬手遮住刺眼的陽光。「很多人都跟我說瑪麗一定上了天堂,它在那邊過得很好,叫我不要傷心,可是我根本聽不進去,誰要跟我提起這件事,我就哭給誰看!」

  殷武聞言苦笑。

  能盡情的放聲大哭,或許也是一種幸福啊!

  「你當時一定很傷心吧?」

  「嗯。所以我後來再也不養天竺鼠了。」

  他一愣。

  「瑪麗是……」

  「一隻天竺鼠。」她點頭。「但是那並不妨礙我們的友情,它從來不因為我是人類而歧視我。後來我想開了,因為我知道,瑪麗一定不會希望我這麼痛苦的活著,所以我要堅強的活下去。」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揚起。

  「你這麼堅強,瑪麗一定以你為榮。」不行,好想笑。

  「你很想笑對不對?」她攤手。「不知道為什麼,我每次跟別人說這件事,別人都會發笑。」

  「抱歉。」他正了正臉色。

  「沒關係啦!」她聳肩,無奈的道:「人鼠殊途,要讓別人接受我和瑪麗這超越物種而存在的友誼,大概很難吧!」

  殷武考慮著該不該告訴她,也許別人發笑的不是她和瑪麗的友誼,而是她形容這件事的說法實在太搞笑了。

  「好了。」她站超身子,拍掉身上的草屑。「我還要拜託伯爵和我一塊去散步呢!不然來不及煮午餐了。」

  殷武看向露出狗屋外的那一截屁股,揚起了嘴角。

  「這是個艱巨的任務。」

  「可不是嗎?」終於有人可以一吐苦水,方亞月滔滔不絕的抱怨起來。「你都不知道,這隻狗的心機好深!在你面前一副聽話的模樣,和我出了門,一下子像脫韁的野馬拖著我四處亂竄,一下子又像個癱瘓的病人給我坐在馬路中央,死都不肯動一下,我真的被它打敗了!」

  他笑笑起身,臨走前只丟下一句話,「你可以試著賄賂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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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賄賂它?叫她賄賂它?那是要怎樣的賄賂法?

  苦思許久,經過無數次的嘗試、數斤肉的犧牲,方亞月終於抓到了訣竅。

  說穿了很簡單,就是驢子前面的一根紅蘿蔔,只是因為伯爵是狗,所以把紅蘿蔔換成一塊肉而已。

  只是,這個方法有一個很大的缺點,那就是既然沒有辦法在伯爵身上架一根棍子,釣線綁肉,她只好當那個「誘餌」--

  拿著肉拚命跑,不知道是狗溜人,還是人溜狗,總之一趟下來,累得她差點沒昏死過去。

  「媽呀!」結束每天的例行「散步」,方亞月倒地不起。「我死了……我快死了……」

  熾烈陽光曬得她頭昏眼花,她決定早點進屋子,免得中暑。

  經過主屋時,看見殷武坐在裡頭,她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沒辦法,雖然他們倆就有如羅密歐與茱麗葉般是不可能結合的一對,但是帥哥人人愛看,何況殷武又是帥哥中的極品,不能怪她把持不了自己。

  她躡手躡腳的靠近窗邊,張大眼睛將帥哥迷人的風采盡收眼底。

  唉,長得這麼帥真是沒天良,誘人犯罪啊!

  看了好一陣子,方亞月才發現他在講電話,只見他拿著話筒,眉頭深鎖的滔滔不絕,時而露出悲傷痛苦的表情。

  這倒奇了!

  想她住到這兒已經兩個多禮拜,對他雖談不上有多深的認識,但也知道他不是個多言的人。

  不要說滔滔不絕了,若非必要,殷武是很少開口的,可以說是惜字如金啊!可如今他竟然對著話筒那端的人說個不停?

  這勾起了方亞月的好奇心。

  她知道這種毛病很要不得,而且俗話說:好奇心害死貓,好奇心太重的人,通常沒什麼好下場。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把耳朵貼到窗邊的衝動。

  「那是我的一點心意……」斷斷續續的話語飄進耳裡。「我知道你不能諒解……你不為自己想也替肚子裡的孩子想想……過兩天我會去看你……」

  愈聽,方亞月的眼睛瞪得愈大。

  不會吧?誰來告訴她,是她聽錯了?

  她傾身,整個人幾乎趴到窗台上。

  接下來聽見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測。

  「我會照顧你們母女一輩子的……」殷武如此保證著。

  而方亞月的下巴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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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早上五點半,修長身影俐落的舞弄長劍。這是殷武自幼被強迫養成的習慣。

  身在武術世家,不論他對武術有沒有興趣,練武都是他逃不了、避不開的責任。

  所幸他對武術尚有興趣,從來不以為苦,因為在練武的時候,能夠讓他專心一意,拋開所有雜緒,尋得心理的平靜--這正是現在的他最需要的。

  舞完劍,殷武靜立原地,調節呼吸。

  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方小姐,你起得真早啊!」

  角落裡的人兒聞言一驚,接著掛著傻笑踱了出來。

  「早啊,小師父!」

  殷武不發一言的看著她。

  其實早在她第一天躲在角落觀看時,殷武就發現她了,只是除了第一天之外,她都只窩五分鐘就走人,對他沒有造成困擾,所以他也不想多說什麼。

  但今天卻不同。

  她整整在那兒窩了三十分鐘,一動也不動,他可以感覺到她的視線隨著自己的每個動作移轉。

  雖然俊秀的外貌讓他自幼已習慣眾人注目的焦點,但任何一個人被這樣連續盯著看三十分鐘,都不會是太愉快的事。

  何況,她看著他的眼神不似愛慕、不像欣賞,更非證歎,而是帶著點輕視、哀怨、驚異……呿,又不是外星人!

  對峙過了五分鐘,沒人開口。

  他不說話,方亞月也跟著裝啞巴。

  一男一女就這樣在庭院中站了許久,他直視她的雙眼,她目光則閃閃躲躲。

  「方小姐,有事嗎?」殷武終於忍不住打破沉默。

  「沒、沒事。」

  「那你為何躲在暗處一直看著我?」他開門見山的問了。

  許是沒料到他會這麼直接,方亞月一時呆住。

  「這個嘛……」這叫她該怎麼說呢?老實說?直接說?坦白說?到底該怎麼說啊!

  說她沒想到好不容易遇見的夢中情人居然已經是孩子的爹,害她幻想破滅?說她沒想到他看起來人模人樣,居然是個搞大女人肚子不負責娶回家的爛男人?說她很想告訴他,錢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要是他真有誠意就應該把她們母女接回來?

  拜託!這些關她屁事啊!她有什麼資格說?

  所以到最後,她只能低下頭,很心虛、很心虛的說:「因為你很帥。」

  「你說什麼?」他皺眉。

  「我說,因為你很帥!因為你舞刀弄劍的樣子實在太帥了,所以我一時看呆了。」

  「你說謊。」他淡淡反駁。

  「哪有?」她雙手合十,張著閃亮大眼朝他眨啊眨。「我是真心讀美你,句句出自肺腑之言。」

  說謊這種東西是這樣的,第一次開口很難,第二次就很容易,第三次、第四次就成了家常便飯。

  真悲哀啊!

  方家的列祖列宗,請你們一定要原諒後輩不孝,實在是時勢所逼,正所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秘笈還沒拿到,現在說實話只會被踢出殷家大門,這樣她過去兩個多禮拜的努力就白費了。

  帥哥已經名草有主,現在只有秘笈能給她安慰了。

  殷武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筆記本。

  「那是什麼?」

  方亞月聞言一愣,下意識的就將本子往身後藏。

  「沒、沒什麼……」

  殷武沒有錯過她的動作。

  自她來到武館,每天就見她拿著這本筆記畫畫寫寫,他本已覺得奇怪,現在看她心虛想藏,更讓他起了疑心。

  「我可以看看嗎?」他問。

  雖然是「問」,但是實際上她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有道是欲蓋彌彰,她愈不給人看,不就愈代表裡面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嗎?

  思及此,她牙一咬,索性將本子遞到他眼前。

  「裡面也沒什麼,你想看嗎?」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話說得很有禮,可是意思卻很明白。

  「不介意,呵!我一點也不介意。」

  才怪!

  心不甘情不願的交到他手裡,見他面無表情的翻閱,她忍不住解釋,「其實這本筆記是我拿來當備忘錄的。你知道嘛,這武館有點大,而我這個人的方向感偏偏不太好,所以才想畫個圖、做做記號,以免自己找不到地方。」

  殷武聞言沒有作聲。

  他本來已覺得這女子奇怪,並非因為她的外表,而是某些太過刻意及不尋常的舉動,現在這本筆記的內容及她那就算三歲小孩也不會相信的理由,更證實了他的懷疑。

  她進武館的確另有所圖,只是,圖什麼呢?她的偽裝漏洞百出,說詞更是薄弱,顯然並沒有受過專業訓練。

  是一般的小偷嗎?還是有其他原因?

  即使心裡很清楚她說得每一個字都是胡扯,但是殷武並沒有當場揭穿,而是說了聲「原來如此」,便將筆記還了回去。

  一方面,父親現在住院中,母親長相陪伴,武館裡是需要一個女人打點家務;另一方面,他也想知道,她潛伏在武館中究竟有什麼企圖。

  過去他在特勤隊時,曾經逮捕過許多黑幫老大,樹敵無數,如果她是那些人派來的,把她留在眼皮子底下,總比當場揭穿,將她趕出去,變成敵暗我明的情況要好處理。

  而幸運逃過一劫的方亞月,暗暗呼出一口氣,綻出笑容。

  「那我去準備早餐了。」她趕快將筆記塞進口袋,快溜!「一會兒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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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長長一聲歎。

  爐上有鍋湯在煮著,桌上擺著三十人份的飯菜,角落裡有個陰暗的背影不停發出感傷的哀歎聲。

  這就是林進勇和陳及第進來廚房時看到的景象。

  「唉唉唉。」連三歎。

  兩人對看一眼,慢慢靠近那個渾身籠罩著烏雲的背影。

  「大姊?」陳及第低喚。

  「管家小姐?」林進勇跟進。

  方亞月頭也沒回,擺擺手。

  「飯煮好了,自己盛,別煩我。」

  「大姊,怎麼了?」陳及第號稱裝熟寬人,一下子就擠到她身邊,一手搭上她的肩。「有什麼麻煩說出來,讓我大哥替你解決。」

  本來以為這個動作會招來一個白眼,想不到方亞月連理都沒理他,只是意興闌珊的說:「沒得幫忙,你們把飯菜端出去吧!」

  陳及第瞪大眼,雙手抓著她的肩搖晃她。

  「大姊,你到底怎麼了?這一點也不像你啊!」

  「找死啊你!」她終於賞他一記爆栗。「老虎不發威,把我當病貓啊!」

  「大姊,您終於回來了!」

  「太閒去找別人玩啦,我沒心情陪你,」

  「大姊,您心情不好?」

  廢話!「你覺得呢?」

  「是思春還是……」

  「思你個大頭鬼啦!」方亞月把他推開。「去去去,滾遠一點。」

  一旁的林進勇忽然插進一句,「是不是和小師父有關?」

  她聞言大驚。

  喝!現在是怎樣?莫非全武館都知道她「煞」到殷武了?萬一被她爹知道,她一定會被剝層皮!

  「陳、及,第--」她伸手一抓。「是不是你說的!嗄?還記不記得我說過什麼?你不想吃飯了是不是?」

  「冤枉喔!大姊。」陳及第兩手搗頰。「哪需要我多嘴,你每天都用餓虎撲羊的飢渴目光一直盯著小師父,瞎子才會看不出來!」

  林進勇聽了拚命點頭。

  「啊也不能怪你啦,咱們的小師父真的長得粉帥,要不是武館不收女弟子,偶看早就被村裡的那些女人擠爆了!」

  哇咧--她真的有表現的這麼明顯嗎?

  還餓虎撲羊咧!

  看來她還是趕快把秘笈找出來然後閃人吧,否則就無顏見江東父老了。

  她霍然站起身。「阿弟,去叫其他人進來吃飯。」

  「大姊,你是不是想開,要對小師父下手了?要不要我們幫你壓住他?」

  方亞月感覺自己額上青筋突起。

  「你怎麼不乾脆送我一包春藥還比較省事!」

  「這樣啊……那我得打電話問問朋友。」

  還真的咧!方亞月真想扁他。

  「大姊,您要去哪裡?」見她一言不發轉身就走,陳及第連忙揚聲。

  「打掃!」

  「啊咧?不是要去撲倒小師父嗎?」

  「給我閉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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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師父、小師父!」

  殷武回頭,就見方亞月氣喘吁吁的朝他跑來。

  「有事嗎?」

  她陪了一個笑臉,搓著手道:「是這樣滴,我想說也沒什麼事,不如來個大掃除,把武館裡裡外外整理一遍,你看如何?」

  「好啊,那我叫其他學員們來幫忙吧。」說罷,他轉身往道場走去。

  「等等!」她連忙伸手拉住他。「不用、不用,我一個人就行了。」

  殷武聞言揚眉。

  「武館這麼大,你一個人打掃太吃力了,還是叫他們幫忙吧?」

  「不用!真的不用!」開玩笑,打掃只是個名義,找秘笈才是真,叫別人來幫忙她還有什麼搞頭?「這是我份內的工作,我一個人慢慢做就行了。」

  「真的?」

  「放心,我不會延誤到其他例行工作的。」

  「好吧……」他遲疑了一會兒,又道:「主屋二樓靠左邊的第三間房間請你不要進去,那是我父親的書房,他不喜歡別人動他的東西。」

  「沒問題、沒問題。」她連聲保證。

  但等到殷武一走,她馬上就直奔那個被告誡「不可進入」的房間。

  禁忌本身就是一種誘惑啊!愈是被禁止的,人們往往愈想嘗試。

  這個武館這麼大,殷武哪裡不禁止她進入,就偏偏指明這個房間,要尋寶還有更理想的地方嗎?

  趁著學員們上課時間,殷武走不開身時,她偷偷潛入主屋二樓,朝目標邁進。

  一、二、三……第三間房間……就是這間了!

  方亞月難掩興奮的街上前,握住門把一轉。

  可惡!鎖住了!

  也對,既然是放絕世秘笈的地方,怎麼可能毫無防備呢?

  這讓她更加篤定秘笈一定在裡面。

  她下樓走出主屋,觀察了一下地形。那個房間外頭正好有一棵大樹,她可以攀爬上去打破窗戶再進去搜,反正濃密的樹葉幾乎遮住了全部的窗戶,不仔細看也不會發現。

  等到秘笈到手,她影印一份再放回去,窗戶就說是外面的野小孩玩球打破的。

  嗯,好主意。心動不如馬上行動!

  她挽起袖子,開始爬樹。

  爬呀爬、爬呀爬,忽然一個聲音靜靜的問:「你不是說要去打掃?怎麼在這兒爬樹?」

  媽啊!居然是殷武!

  方亞月被他嚇了一跳,腳下一踩空,差點摔了下來。

  「小、小師父……」她從上面俯看他。「你不要嚇人好不好。」

  現在殷武開始有點瞭解她了。

  每次她心虛的時候,說話都會結巴;不想回答問題時,就顧左右而言他。如果她真的是他的仇家派來的間諜,未免太好看穿了,她根本不是那塊料。

  「你在上面做什麼?」

  「你有事找我嗎?」不想回答的時候,反問是最佳的防禦。

  反正殷武本來就沒期望她坦白,所以便順勢答道:「我想把你介紹給一個人認識。」

  「不是吧?我不缺男朋友啊。」

  殷武面色不改。

  「不是幫你介紹男朋友,我的母親剛從醫院回來,想認識一下新管家。」

  「這樣啊……」她面有難色。

  雖說方殷兩家數十年來勢如水火,可到底還是在同一個村子活動,殷家兩兄弟長年在外可能不認得她,殷家師娘就不見得了。

  也真是倒楣啊!殷師娘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挑在她秘笈快到手的時候回來,萬一被認出來--

  「小師父,我突然想到今天我還沒帶伯爵去散步。」

  「這件事可以等,你先下來。」

  「我大掃除還沒開始……」

  「那也可以等,你快點下來。」

  「可是我衣服也還沒洗……」

  這下殷武不說話了。

  不要看他長得俊美,他板起臉也是挺嚇人的,尤其是那兩道凌厲的目光--

  「好,我下來了。」她投降。

  反正早死晚死都要死,那就早死早超生吧。

  唉,老爸,女兒無能,您可不要怪我。

  唉,絕世秘笈,再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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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句話說,聞名不如見面。

  梁靜是個方亞月再熟悉不過的人物。

  畢竟她爹和他師弟數十年恩怨皆因此人而起,關於那一段故事,她聽得都快爛了。

  能讓兩個男人爭個死去活來的女子想必不凡,如今一見,方亞月總算明白當年這兩個師兄弟何以會為她反目成仇。

  想來殷武姣好的面貌也是遺傳自她,雖然年過半百,但她看起來仍然美如仙女,有著超凡的氣質。

  方亞月不得不承認,她娘那個母老虎跟人家真的不能比,也難怪她爹一直對人家念念不忘--雖然方重山一直沒有承認過就是了。

  「這就是新來的管家?」梁靜笑咪咪的看著她。「好漂亮的女孩。」

  被一個美人稱讚自己漂亮雖然讓方亞月覺得怪彆扭的,但也挺受用就是了,她當不覺得飄飄然。

  「師娘才真漂亮呢!」她也禮尚往來。「而且看起來好年輕。」

  「你嘴真甜呢!有沒有考慮做我的媳婦啊?」

  「哈哈--」方亞月聞言心花朵朵開。「師娘真愛說笑。」

  「媽!」殷武沉下臉。「不要每次見了人都說這一句。」

  盛開中的心花頓時枯萎,原來這只是殷家師娘的招呼語啊!白白開心了一陣,唉!

  梁靜沒理會兒子,專心的端詳她。

  「不過……你讓我想起一個人。」

  方亞月心中一驚。果然,該來的總會來,躲也躲不過。

  「誰?」卻是殷武開口問了。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就是我和你爸爸的師兄……方小姐的神韻和他很相似,而且又是同姓……」

  母子兩人的目光同時落在她身上。

  方亞月哭喪著臉,認真的問:「是嗎?」

  她和她爹哪裡像了啊!她爹虎背熊腰,她嬌小纖細;她爹橫眉豎目,她清秀可愛……一點都不像吧?

  至少她一直是這麼以為的啦!

  「不過應該不可能吧。」梁靜推翻了自己的假設。「師兄他恨我們入骨,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寶貝女兒來這兒當管家。」

  那可不一定!方亞月暗暗回答。是師娘您把我爹想得太好了,我爹他逼女入火海可是一點也不手軟的。

  雖然心裡這麼想,但她沒吭聲,安靜的裝出無辜的表情。

  「應該是我想太多了。」梁靜朝著她笑。

  方亞月拚命點頭。

  「我不認識您的師兄,我是從外地來的。」

  殷武見狀揚眉,但沒說什麼。

  從她的反應看來,有十成十她就是方家女兒了。

  兩家的恩怨他也是清楚的,但一向認為那是兩個老人家在嘔氣,從來沒放在心上。說是仇家,可除了方重山,他連其他方家人長怎樣都不曉得,實在很難跟著父親起哄瞎鬧。

  八成是方重山要女兒來這兒打探他父親的消息吧?

  不過既然她是方家的人,那他就放心了。

  「媽,我出門了。」殷武開口。

  「去哪兒?」

  「到市區銀行。」

  「這樣啊,那讓方小姐跟著你去吧!」

  「我?」要不要對她這麼好啊!殷師娘--

  殷武聞言擰眉。「我一個人就行了。」

  「是啊!是啊!他一個人就行了。」方亞月附和。

  正好!殷武出門後,她就可以盡情搜索武館,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啊!

  「我有很多東西要托你買,你一個人搬不來,還是讓方小姐陪你去吧!」

  欸……東西真的有多到這種地步嗎?她疑惑。再說他一個大男人,難道還會需要她這個弱女子幫忙嗎?

  但是感覺到空氣中有股不對勁的暗流,所以她一句話也沒說,靜靜的縮著肩膀等殷武接招。

  等了好一會兒,才聽見他心不甘情不願的答了聲,「好吧。」

  聞言,梁靜笑了。

  而方亞月……

  她很難分析自己的感覺是什麼。

  唉,這種五味雜陳的情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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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車內安靜無聲,沒人開口。

  方亞月可以感覺得到一股沉重的低氣壓籠罩整個車內,而殷武沒有表情的表情讓人更覺凝重。

  她輕咳一聲,「我可以聽音樂嗎?」再不製造點聲音,她快被這凝重的沉默給壓得窒息了。

  殷武斜睨她一眼,沒說什麼的打開了電台。

  節奏輕快的流行音樂從音響裡流洩出來,女歌手裝著可愛的童聲唱著光明的歌詞,但那絲毫沒有幫助,氣氛還是凝重到不行。

  從村子開到市區要四十五分鐘的車程,而他們上路不過第十五分鐘,接下來還有三十分鐘……

  方亞月一向是個直腸子的人,她的情緒從來不懂得掩飾,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和殷武這種悶葫蘆完全不一樣。

  他可以忍受這種沉默,她卻不能。

  而且,看他那麼郁卒,連她都要跟著郁卒起來了。

  「欸……」她硬著頭皮開口,「我說笑話給你聽好不好?」

  他聳肩,不置可否。

  沒有拒絕她就當成答應,方亞月這個人一向很看得開。

  「這是我在網路上看來的笑話,很好笑喔!」她轉向他,興致勃勃的說了起來。「有一天麵條和肉包打架,肉包打輸了,對麵條撂狠話說:『有膽別走,我去落人來教訓你!」於是肉包就回去找了煎包、饅頭、麵包一起去找面條理論,結果他們在路上遇到泡麵,圍上去就對泡麵一陣毒打,泡麵覺得很莫名其妙,問肉包為什麼打他,肉包告訴他,『麵條,別以為你去燙了頭髮我就不認得你!』」說罷,她哈哈大笑。

  但殷武沒有笑,他聽不懂這個笑話的笑點在哪裡?

  「不好笑嗎?」方亞月也發現他的反應了。「那……我再說另一個,這是上一個笑話的續集。話說泡麵莫名其妙被打覺得很不爽,所以回去找了米粉、烏龍面、炸醬麵要去找肉包算帳,結果在路上遇到小籠包,泡麵大喊一聲,『兄弟們,上!」其他人全部衝上去海扁小籠包,其中泡麵扁得最用力,後來其他人問泡麵說:『你剛剛扁得好賣力,我們都不知道你那麼討厭他耶,』泡麵回答說:『本來只想稍微教訓他一下就好,沒想到他還在那邊給我裝可愛,真是令人愈看愈生氣!』」

  這回,方亞月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但是殷武依然面無表情。

  他這個聽眾不捧場,她也很難再自得其樂下去,原本開懷的笑聲漸小,然後漸漸消失,車廂裡又恢復了沉重的氣氛。

  「你不喜歡肉包和麵條的笑話喔?」她搔頭,「那我講別的好了,我還有別的笑話,保證好笑--」

  「不用了。」殷武歎氣,「你不用費心逗我笑。」

  「我沒有逗你笑啊,說笑話是我的興趣。」

  「你知道我的母親為什麼要你陪出門嗎?」

  她搖頭。

  「那你知道為什麼我不願意讓你陪我出門嗎?」

  她還是搖頭。

  「就是因為這種情況。」

  「喔!」方亞月瞭解那種感覺。

  什麼感覺呢?被勉強的感覺。

  就像當你覺得世界已經被毀滅了,你身邊的人卻希望你露出開心的樣子。

  可是--

  「那也是因為他們關心你啊!」她歎了一口氣。「小師父,我知道我說的這些都是陳腔濫調,但是生活還是要過下去的,你這樣折磨自己是想對得起誰呢?殉職的朋友嗎?就算你對得起他,又怎麼對得起身邊關心你的人呢?」

  殷武聞言只是沉默。

  這些道理他何嘗不懂?家人的關心和心痛他也看在眼底,但是道理歸道理、現實歸現實,他就是放不下、忘不了。

  「這樣好了!」她一擊掌。「你就當演戲嘛!至少在關心你的家人面前,你作作戲讓他們開心一點,這樣如何?」

  「演戲?」他皺眉。

  「是啊!想當初瑪莉上天堂的時候,我也是難過傷心的不得了,但是因為看到我媽媽比我更難過,所以在她面前,我就裝出已經看開的樣子。」

  這個方法倒是殷武沒有想到的。

  「我會試試。」

  「不過在我面前就不用了,以後我不會再逼你笑了。」

  他瞄了她一眼,揚眉。

  「為什麼?」

  「不是我不關心你喔!」她申明,「是你要在那麼多人面前裝開心已經很辛苦了,在我面前就盡量郁卒吧!」

  殷武目光看著馬路,嘴角卻忍不住揚起。

  為什麼她總是能把原本該是一本正經的事形容得那麼好笑?明明該是讓他痛苦不已的話題,為什麼經由她口中說出來,硬是雲淡風輕、輕鬆的不得了?

  「謝謝你。」他道謝。

  「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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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武在填匯款單時,她壓不下好奇心偷瞄了幾眼。

  收款人的名字是女的,想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安家費」了吧?

  方亞月站在他的身後,數度都想開口告訴他,還是把人家娶回來負責勝過給再多錢,但最後仍忍了下來。

  誰曉得人家有沒有什麼苦衷呢?

  說不定是因為好友殉職,所以婚事緩辦,反正不關她的事,她少開口就對啦!

  只是心中不免有些遺憾啊!錯過這個夢中情人,她要再遇到這麼對自己胃口的男人只怕很難了。

  「對不起,先生,這個帳戶已經結清了。」銀行小姐的聲音將方亞月從冥想中拉回現實。

  「怎麼會?」殷武臉色微變。「你確定嗎?」

  銀行小姐手指飛快在鍵盤上敲了幾個字,篤定的回答,「真的已經結清了。」

  方亞月從他後頭冒出來問:「怎麼了?」從他沉重的表情看來,似乎是有大事發生了喔?

  該不會是人家女孩子等不下去,帶球落跑了吧?

  「沒事。」殷武將匯款單拿回,轉身。「我們走吧!」

  「喔。」她乖乖跟上。

  兩人一同往門口走去,但走不到幾步,忽聞一聲大喝,「這是搶劫,不要動!」

  然後他們就跟銀行裡的十名行員,以及其他十名來銀行辦事的民眾,一起成了頭條新聞裡所報導的被歹徒挾持的人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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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者所在位置是剛剛發生搶案的XX銀行,有三名持槍歹徒在剛剛闖進這間銀行,挾持了行員及民眾共二十二名人質,與警匪對峙已經超過一個小時,警方出動談判專家與歹徒溝通,但三名歹徒至今還未表示他們的訴求是什麼。」

  螢幕裡女記者站在封鎖線外播報新聞,背面是包圍銀行的大批警力,旁邊則是擠滿了看熱鬧的民眾,還有幾個小販趁著人潮做起了生意。

  「……根據剛剛最新的消息,三名歹徒有可能是政治激進份子,挾持人質是想向政府抗議當今政壇亂象……」

  方亞月無言的看著電視畫面,心想到底記者的消息是從哪裡來的?依她所見,這三名搶匪根本是來不及落跑才狗急跳牆的挾持人質。

  突然電話響起--

  單調的鈴鈴聲響徹整個銀行大廳,所有人的目光一致往桌上的電話看去。

  「大哥,要不要接?」搶匪甲緊張的問。

  「一定是條子打的!」搶匪乙跟著開口。

  老大想了一會兒,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桌前,抄起話筒。

  「喂?」接下來是一陣的沉默,然後話筒被摔下。「他媽的,神經病!」

  「大哥,怎麼了?」

  「不是條子,是記者!媽的說要拍我們的臉,問我們可不可以走到門口給他們拍!」

  全場一片靜默。

  過了十分鐘,電話又響起。

  這次那老大毫不猶豫的抄起話筒,劈頭痛罵,「媽的死記者,當林老爸白癡啊!嗄?你不是記者?是警察局長……要什麼條件?」

  老大看向兩個手下,再轉向縮在角落的二十二名人質。

  搶銀行他是第一次,但是電影也看了不少,所以他靈機一動,撂下狠話,「一個小時之內給我們準備一台直升機、兩千萬的現金,否則我每過三十分鐘殺一個人質……嗄?沒有地方降落?那就換車啊!白癡!」

  掛下電話,老大喚來兩名手下。

  「去做二十二張簽,二十一張畫叉,一張畫圈,抽到圈的輪第一個。」

  「大哥,你真的要殺人?」搶匪甲遲疑的問。

  「大哥,這樣不好吧?」搶匪乙也附和。

  這跟他們原先說好的不一樣啊!說好了只要錢不傷人的。

  「閉嘴啦!我說怎麼做就怎麼做。」其實他也沒殺過人,但是事情到了這個節骨眼,如果逃不了就是死路一條,死別人總比死自己好。

  當兩名手下在做小紙條時,老大將槍指向人質,厲聲道:「你們一個一個排隊走到門口給條子看,不要想逃,不然別怪我子彈不長眼。」

  人質們依言乖乖往門口移動。

  方亞月走在殷武後面,小小聲開口,「小師父啊,我有幾個問題不知道可不可以現在問你?」

  殷武滿腦子想著如何救他們脫困,只是漫不經心的回答,「有什麼話等事情過了再說吧!」

  「那可不行。」她把聲音壓得更低,「你知道嗎?我從小到大,簽運一向不好,不管抽什麼,一定都是下下籤,至於賭運,那就更差了,十賭九輸,所以我怕現在不問,晚一點就沒機會問了。」

  殷武擰眉,很不喜歡她話中暗示的意思。

  「沒事的,我會救你出去。」

  「小師父,我知道你是特勤隊出身的,可是對方有三個人,又有槍,如果等一下我真的不幸抽到了,你千萬不要逞英雄,畢竟你的孩子還未出世,我不想他還沒出生就沒了爹啊!」

  他聞言一愣。

  「你在說什麼?我哪來未出世的孩子?」

  「你不用瞞我,我都知道了,你今天來銀行也是給孩子的娘匯安家費對不對?小師父,其實我之前就想告訴你了,可是又怕你嫌我多管閒事,但現在事態危急,我實在忍不住了,不管你對殉職的朋友有多大的愧疚,你還是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兩邊是沒有衝突的,這件事過後,你就趕快把孩子的娘娶回家吧!不然小孩沒有爸爸陪在身邊,很容易變壞的。」

  殷武無言,真的無言了。

  這種情況之下,她不擔心自己,還在想別人的小孩會不會沒爸爸,她不叫他一定要救她,反而諄諄囑咐他不要逞英雄,

  他完全沒辦法理解這個女孩的思考邏輯是怎麼運轉的,但是內心卻有某些東西被觸動了。

  「我沒有小孩。」半晌,他靜靜的開口。

  「咦?」方亞月瞪大眼,「小師父,吃干抹淨不認帳是不對的。」

  「那不是我的小孩。」他又強調一次。

  「不然是?」

  「是我朋友的遺腹子。」

  隨著腳步前進,他們已經來到大門前。

  「不是你的孩子?」方亞月驚問。

  「不是。」

  「孩子的爹不是你?」

  「不是。」

  「那你有沒有女朋友?」

  「沒有。」

  慘了、慘了,她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揚起了。

  「除了這個,你還有什麼問題想問?」

  「最後一個問題,絕世武功的秘笈到底放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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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時間,方家--

  「現在為您插播最新快報,今天下午發生的XX銀行的搶案有了最新發展,歹徒要求警方提供逃亡用的車輛及兩千萬現金,否則每個三十分鐘將槍殺一名人質……」

  方重山坐在電視前面,一邊啃西瓜一邊看新聞,心裡還想著剛剛師弟打電話來示威的事。

  那個混小子!人都躺在病床上了也不安分點,每天打電話來跟他吵,煩不煩啊!都說了他對小師妹早沒那個意思了,但豬就是豬,聽不懂人話!

  啃完一片,再來一片,方重山把西瓜想像成是仇人師弟,拚命啃、用力啃,啃光光!

  「為了避免警方攻堅,歹徒命令人質成列排在銀行大門前……」

  真嚥不下這口氣,他一定要再去找那個混蛋理論理論!

  方重山隨手抄起遙控器,正打算關電視走人,突然看見畫面裡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閉上眼揉一揉,再睜開。

  這不是他的幻覺,是真的!

  畫面上被歹徒挾持的人質正是他的寶貝女兒!

  他馬上跳了起來,大呼,「孩子的娘,快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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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邊,醫院病房--

  殷海青躺在病床上,愈想愈氣。

  師兄這個混帳!也不想想自己都什麼年紀了,還在妄想他的老婆!

  當年阿靜選擇了他,不是早就分出勝負了嗎?沒想到這個老不死的到現在還不死心,真是氣死他也!

  他都不知道警告過那個王八蛋多少次了,結果這次他住院,倒讓這老小子逮到機會,還說什麼是好心來看他?他才不相信呢!

  八成是藉故接近阿靜,想博得她的好感。

  哼!師兄以為他住院開刀就是快死了,而他就有機會接近阿靜--想得美咧!

  他殷海青福大命大,才不是短命鬼的命,他還能活個二,三十年和阿靜廝守到老,師兄這個混蛋想得到阿靜,慢慢等吧!

  他哼了一口氣,決定看看電視轉換心情。

  畫面一開,正好是新聞台,記者正在報導搶案。

  「這社會真亂!」他喃喃抱怨。

  心情已經夠不好了,看這種新聞只會更糟。

  正想轉台時,眼角卻瞄到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咦,那不是他的寶貝兒子嗎?

  顧不得傷口疼痛,殷海青從病床上一躍而起,直接往外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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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一個輪流過來抽籤。」

  桌上有二十二張小紙條,每人一張。

  方亞月輪第十個,殷武排在她後面,在她前面的是一個四十幾歲的婦人,每個人伸出去的手都是顫抖的,生怕抽到頭獎。

  輪到方亞月時,她毫不遲疑的隨便選了一張。

  走到抽完簽的人群裡,每個人打開紙條之後都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而方亞月打開折得整整齊齊的小紙張後答案揭曉,是圈。

  唉,果然是她。

  大概是事先做好心理準備了吧,所以發現自己抽到頭簽,她的心情倒沒多大起伏,害怕是一定有,但更多的是無奈和認命。

  看著後面那一群還在忐忑不安等待抽籤的人,她正想出聲叫他們不用抽了,簽王已經出爐了時,殷武忽然將她手中的紙條抽走,把自己的那張塞給她。

  「小師父?」她大吃一驚。

  殷武將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噤聲。

  剛剛他站在門口時已經看見了昔日同袍,他們用手勢向他打了暗號,十分鐘後警方會從後面的安全門以及正門同時攻堅。

  同時,他也趁著三名搶匪不注意時,將內部狀況及三名歹徒大概的位置透過手勢告訴他們。

  現在唯一的難題是如何讓人質退到安全的地方,不被流彈波及。

  「聽我說,」殷武附在她耳邊低聲道,「警方十分鐘後攻堅,五分鐘後你假裝急性盲腸炎,叫其他人配合你演戲,盡量退到櫃檯後面,一聽到破門的聲音躲進桌子底下或趴到地上,絕對絕對不要抬頭,清楚了嗎?」

  方亞月點點頭,比了OK的手勢。

  「交給我吧!」說罷,她轉身欲鑽進人群裡向他們面授機宜,手臂卻被他輕輕拉住。「還有事嗎?小師父?」

  「剛剛你問了我一些問題,現在換我問你了。」

  「可是你還沒告訴我,絕世武功的秘笈到底放在哪裡?」

  「這個問題以後再說吧。」

  「真的喔,一定要告訴我喔,不然我會死不瞑目。」

  殷武真的被她打敗了。

  「對了,小師父,你要問我什麼?」

  他搖頭,「沒事了。」

  「嗄?你剛剛不是說有問題要問我?快點問啊!時間不多了。」

  「以後再說吧!」不然照她這種鬼扯淡的能力,他懷疑再多時間也不夠說。

  「說不定沒有以後了啊!」她認真的說:「小師父,我沒有咒你的意思,真的!我知道你很強、很厲害,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意外叫做意外就是因為意料之外,如果你有什麼非問不可的問題,最好還是趁現在趕快問一問,因為等一下就算你沒事,依我這麼衰的運氣,說不定也會被流彈掃到……」

  殷武截斷她的滔滔不絕,「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對厚!他還不曉得她的身份。

  「我姓方,名亞月,亞洲的亞,月亮的月。小師父,你要記清楚了,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不要報錯姓名,我不想沒人替我收屍。」

  「你不會有事的。」他保證。

  方亞月一臉哀怨,「我也很希望這樣啊!」能活著有誰想死,但凡事往最壞的地方打算總是沒錯,起碼有點心理準備啊!「對了,萬一你忘記我的名字,就去找你爹的大師兄,記住了。」

  他溫柔的開口,「我不會忘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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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攻堅行動迅速開始,也閃電落幕。

  當大批警力衝進來的時候,方亞月只聽見此起彼落的槍聲,震耳欲聾。

  她連忙蹲下身,遵守殷武的指示,緊緊挨著櫃檯趴在地上,直到槍響結束,這才抬起頭來看看情況。

  一看不得了,小小的銀行裡擠滿了警察,三名搶匪被壓在地上,非常狼狽。

  槍戰過後,銀行裡滿目瘡痍。

  她小心翼翼的爬起身,四下梭巡殷武的身影。

  「小師父?」

  殷武排開重重人群朝她走來。

  兩個人同時問出一樣的問題--

  「你沒事吧?」

  「你沒事吧?」

  接著又同時回答,「我沒事。」

  這時候,一名全身藍衫裝束,看來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朝殷武走了過來。

  「想不到我們會在這種情況下再見面。」此人正是殷武以前的長官,特勤隊的隊長張德正。「這次多虧了你。」

  殷武微揚唇角,「弟兄們都還好嗎?」

  「很好、很好,等一下過去和他們打聲招呼,他們都很想你。」

  「嗯。」

  方亞月站在一旁看著他們話家常,雖然兩個男人都沒表現出特別熱絡或高興的樣子,但她看得出來殷武很高興。

  過了一會兒,張德正突然看向她,問:「這位是你的女朋友?」

  方亞月聞言一愣,急急忙忙搖頭否認。

  「不是、不是,我是小師父他家的管家,不是他的女朋友。」雖然如果可以的話,她很哈這個頭銜啦……

  張德正見狀大笑,「殷武是個好男人啊,你可以考慮考慮,要不是我女兒年紀輕輕就結了婚,我還想收他當女婿呢!」

  方亞月聽了,只能默默在心裡想:重點是人家考不考慮,不是我啊,大叔!

  她偷偷覷向殷武,觀察他的反應。

  令人欣慰的是,雖然他看起來也不像真的有在考慮的樣子,但至少也沒露出恐懼的表情。

  「咦?」突然,她在他白色衣裳上看見一塊暗紅,忍不住驚叫出聲,「小師父,你中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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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之後當方重山和殷海青趕來時,正好是扛著殷武的擔架上救護車的時候。

  「兒子!」殷海青大喊。

  「女兒!」方重山也跟著出聲。

  然後兩人同時轉向對方,「怎麼是你?!」

  正所謂仇人見面份外眼紅,殷海青不由分說的揪住了師兄的衣領,「你來做什麼?阿靜不理你,你就想對我兒子下手?」

  「你神經有毛病啊!」方重山也不甘示弱的吼了回去。「我女兒被挾持,我不能來啊?」

  「方重山,我警告你,離我的家人遠一點!」

  「殷海青,我也警告你,不要老是說我妄想小師妹,那都是幾十年前的舊事了,只有你這個記恨鬼才會記到現在!」

  兩個老人家就這樣堵在救護車前互不相讓,完全無視有個病人等著上車。

  醫護人員見狀終於忍不住怒罵,「你們兩個閃開一點!這裡有個人中彈了等著送醫院呢!」

  殷海青一聽兒子中彈,顧不得陳年舊怨,一把推開師兄,擠到殷武身邊。

  「兒子,你沒事吧?」

  方重山也跟著擠到女兒身邊。

  「女兒,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方亞月心繫殷武的傷勢,只搖了搖頭,就跟著坐上救護車。

  而殷海青也擠了上去。

  「喂,你做什麼?」一見方重山也想擠上來,他連忙出聲。「救護車坐不下了,你別上來!」

  方重山才不管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坐上車。

  門砰的一聲關上,救護車飛快駛上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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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檢查,殷武的傷勢不重,子彈並沒有貫穿身體,只是從他的側腰擦了過去,因此只要將傷口縫合處理之後,就可以回去了。

  只是,當醫生在幫殷武處理傷口時,旁邊兩個老人家吵得不可開交,吵得醫生神經衰弱。

  「兩位先生,可不可以請你們不要在急診室裡大聲喧嘩?」旁邊的護士看不下去,出面制止。

  方亞月一看他們吵得臉紅脖子粗,轉過身來像是要一起對護士小姐開炮的模樣,連忙跳出來打圓場。

  「對不起、對不起,他們不是故意的。」道歉完,她轉身拉拉兩個老人家。「爸、殷叔叔,這裡都是病人,有什麼事我們去外面說吧!」

  可惜她一片好意沒人接受,兩人同時甩開她的手。

  「乖女兒,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許叫那個混蛋殷叔叔,他不配!」

  「哼!」殷海青用鼻子噴氣,「我也不想被你女兒叫這聲叔叔,我受不起!」

  說罷,兩人大眼瞪小眼,又要衝向前揪對方的領子的樣子。

  一直沒出聲的殷武終於開口了,「爸,不要這樣對亞月說話,她是一片好意,你看不出來你們造成大家的困擾了嗎?」

  此話一出,三雙眼睛同時集中在他身上。

  方亞月受寵若驚,方重山驚駭莫名,殷海青怒氣衝天。

  「這是怎麼回事?」殷海青跳腳。「好啊!你這個混蛋,叫你女兒使出美人計?我就說嘛,哪有這麼巧的事,你女兒會跟我兒子一起出現在銀行被人挾持?」

  「姓殷的,你說話憑良心啊!說我女兒勾引你兒子?怎麼不說是你兒子誘拐我女兒?」

  方亞月無言的站在一旁,心裡的情緒很複雜。

  說實話,她不覺得她有「實力」使什麼美人計,真要說起來,殷武才有可能對她使出美男計才是真的。

  這麼顯而易見的事實,他們卻看不出來,還吵得那麼高興,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眼看著他們愈吵愈熱鬧,護士終於忍不住發火。

  「你們兩個再這樣下去,我要叫警衛了!」

  可吵的正興起的兩人哪裡理會她,你一言我一語的,旁若無人,直到急診室門口傳來一聲大吼,「方重山,你給我出來!」

  這熟悉的聲音、這懷念的語氣,方亞月轉頭一看,果然是母親大人是也。

  只見方纔還威風凜凜、氣勢十足的方重山,一聽見太座命令,頓時像只乖巧的小狗一樣搖著尾巴貼了過去。

  「老婆,你怎麼到現在才來?」

  夏群秀惡狠狠瞪了丈夫一眼,隨即不好意思的向眾人致歉,「對不起,驚擾大家了。」

  殷海青幸災樂禍的看著師兄垂頭喪氣的走出急診室,頭垂得低低的,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一樣任人責罵。

  「哈哈,妻奴!」

  不過三秒後他也笑不出來了,因為他親愛的老婆正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口看著他,而那代表著暴風雨的前兆。

  她甚至不用開口,殷海青就馬上忙不迭的衝上前去。

  「老婆,你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

  梁靜默默的看了他一會兒,輕輕柔柔的道:「我們到外面去說吧。」

  一前一後,兩對夫妻,完全不一樣的妻子類型,但最後都是同樣的結果--

  太座發威,男人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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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死對頭一走,急診室一下子清靜許多。

  殷武和方亞月默默的看著外面上演的大戲好一會兒,相視苦笑。

  「對不起,我爸他不是有心的。」她先開口,「你也知道,他和你爸,也就是他師弟--」

  殷武搖頭,截斷她的話。

  「我知道,他們只是在嘔氣而已。」

  方亞月聞言長歎,「是啊,可這氣也嘔的真久,都幾十年了,還在吵!」他們吵的人不煩,她看得都煩了

  想不到他卻道:「這樣也不錯,有精神吵架,代表他們都還很硬朗。」

  「那是因為你沒試過每天都聽同一個人吐同樣的苦水。」她們方家就她一個女兒,她娘個性強勢,加之這些個陳年舊怨牽扯到舊愛,她爹向來沒膽在老婆面前提,所以她就成了垃圾筒,每天讓她爹倒心事。不是她在說,那真的是一種折磨啊!像在聽跳針的唱片一樣,還數十年如一日,就算連續劇都有下檔的一天好不好!

  「聽起來好像很慘。」

  「可不是嗎?」她唉歎,「我小時候只要睡不著,就是聽這個當床邊故事,害我到最後只好裝睡……」

  殷武聽了只是笑。

  「對了,小師父,你不會怪我吧?」

  「什麼事?」

  「關於我隱瞞了自己的身份……」

  「那很重要嗎?」

  這個答案出乎意料,也讓人很失落--

  「那不重要嗎?」原來對他而言,她是誰,叫什麼名字,是哪家的女兒,一、點、也、不、重、要、啊!

  唉,其實她應該要高興的才對,他不怪罪她,也不在乎她真實的身份,但是為什麼聽到他這麼說,她會覺得很受傷?

  真的很傷人啊!

  這不就代表對他而言,她只是路人甲乙丙丁,沒人會在乎路人甲的身份和他到底隱瞞了什麼嘛,對不對?

  「你會在意我是殷家的人嗎?」他問。

  「……不會。」

  「會因為這樣而疏遠我嗎?」

  「當然不會。」

  「這就是了,」他放柔聲音,「那我為什麼要怪你呢?」

  方亞月原本蕩到谷底的心情頓時急速爬升。

  她猛然站起身,笑得好輕鬆。

  「我去幫你領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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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計程車在武館大門前停下,殷海青的老婆下車了,兒子下車了,但他沒下車--因為等一下他還要回去醫院報到,繼續躺病床。

  但是,這個小妮子為什麼也跟著他們回家了?

  「喂!姓方的,我剛剛就想問了,你為什麼在這裡?」她家明明就在村子的另一邊,跟著他們回來做什麼?

  要不是因老婆大人怒氣未消,殷海青不敢多言,早在醫院時他就想趕這個小女孩回去了!

  不料,方家女兒還沒說話,他的老婆和兒子已經發難。

  「爸,人家有名字,她叫亞月,請您對她禮貌一點。」

  「仲海,你怎麼這樣對人家說話?你住院的時候,我沒有時間打理武館,多虧了方小姐照顧咱們的兒子和其他學員。」

  照顧他兒子?

  哇哩咧!敵人什麼時候入侵領土了,怎麼沒人跟他提一聲?

  被人捍衛的感覺真好,方亞月忍不住飄飄然傻笑道:「請叫我亞月就好。」

  這笑看得殷海青心頭更火!

  「反了!反了!造反啦!」他氣得哇哇大叫,「你們娘兒倆是怎麼回事?幫著外人一起欺負我?」

  他的指控換來的是老婆兒子冷淡的眼神。

  「亞月、兒子,走,我們進去,我煮豬腳麵線給你們吃,去去晦氣!」梁靜不再理丈夫,進了武館。

  方亞月站在原地,看看她的背影,再看看氣呼呼的殷海青,遲疑了一會兒才道:「那個殷叔--」話到一半就讓殷海青的利眼給瞪的吞了回去。「小師父他爹,我沒有要欺負你,你別誤會嘿!」

  「還說沒有!你先是佔據我的領土,又拉攏我老婆兒子,下一步是什麼?幫你爹打過來嗎?」

  這又不是在打仗,什麼跟什麼啊!

  「我們進去吧!」但殷武自然而然的拉起她的手。「爸,您自己回醫院,我晚一點再去看您。」

  說罷,這對年輕男女手牽著手一起走進「他家」,把他這個「一家之主」丟在原地,仰天長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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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倆一走進武館,立刻受到盛大的歡迎。

  「小師父,你好厲害啊!」

  「小師父,你真是我們的偶像!」

  「小師父,我們好崇拜你喔!」

  此起彼落的讚美聲源源不絕於耳,還有人拿著紙筆衝上來叫殷武簽名,簡直像是大明星開影友會一樣。

  怎、怎麼回事啊?方亞月吃驚不已。被歹徒挾持有這麼棒嗎?那她也被挾持了,怎麼沒人來找她簽名?

  然而儘管眾人反應熱烈,殷武仍然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現在是晚自習的時間,你們不去練拳,都擠在這裡做什麼?」

  「哎喲,還練什麼拳啊!」陳及第硬是擠到前頭,一臉諂媚的道:「小師父,您的英姿我們都看見了,我阿弟長這麼大,頭一次覺得男人帥,小師父,您就是那個人啊!」

  「是啊!是啊!」林進勇跟著附和,「現在每一台新聞都在播那個錄影帶,小師父,你出名了!」

  看著其他人點頭如搗蒜,以及殷武毫不驚訝也不好奇的表情,方亞月有種被排擠的感覺。

  怎麼才過一個下午,她就覺得自己好像是外星人來到地球,完全融不進狀況內?

  「你們在說什麼啊?」禁不住好奇,她開口問了。

  霎時,數十雙眼睛集中在她身上,然後同時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大姊,我們也看到你了喔!」陳及第一副很想捧腹大笑又怕被揍的模樣。「該怎麼說呢?你的『英姿』一樣令我們『印象深刻』啊!」

  眾人同時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回就算方亞月再搞不清楚狀況,也知道自己被侮辱了。

  她本想捲袖子把陳及第抓來嚴刑逼供,問清楚他們到底在說什麼,但是--

  她看向被殷武收攏在掌心裡的小手。

  她忍不得放啊!

  陳及第人在這裡不會跑,就算跑了也沒差,可和帥哥手牽手的機會不是天天都有的啊!

  這次就先饒了這小子,等明天看她怎麼修理他!

  「咦?」她乖順的反應讓陳及第驚奇不已,「大姊,你今天轉性了?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

  方亞月沒好氣的道:「我根本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

  然後同時有十個人以上,七嘴八舌的向她解釋。

  「錄影帶……」

  「銀行裡的監視器……」

  「搶案的過程……」

  「每台新聞都在播……」

  她每一句都只聽到一點點,藉著零碎的片段終於勉強拼湊出來--

  「銀行裡的監視器拍到了整個搶案的過程,現在新聞台正在播?」

  「對!對!」林進勇點頭如搗蒜,然後同情的看著她。「如果說小師父是英雄,那……管家小姐你大概是狗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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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熊有什麼不好呢?

  要知道,沒有狗熊的存在,怎麼襯托英雄?就像一個故事主角固然很重要,可你也不能說配角不重要,因為沒有配角,怎麼烘托主角?對不對?

  但即使這樣安慰自己,方亞月還是覺得很郁卒。

  因為在錄影帶上她從桌上翻身下來五體投地的樣子,說真的不是很好看……個,豈止不是很好看,簡直是醜斃了!

  好丟臉啊!

  反觀殷武就不同了。

  畫面上,他被歹徒挾持,當警方破門而入時,只見他手一揚、身一轉,輕鬆奪下搶匪手上的槍還順便送一個過肩摔。

  真的很帥!那也是為什麼她能坐在電視前面,忍受自己的醜態被一再播放的原因。

  「來,吃碗豬腳麵線,把晦氣都去掉。」梁靜笑咪咪的端著兩碗麵線進來。

  直到這時,殷武才放開她的手,將母親手上的碗接了過來。

  方亞月忍不住露出惋惜的表情。

  「吃吧。」殷武將筷子遞給她。「吃完了早點休息。」

  「謝謝。」她乖乖接過碗。

  聞到食物香氣,她這才發現自己真的餓了,再加上殷母的手藝確是沒話說,不一會兒工夫,一碗麵線已經被她吃得乾乾淨淨。

  殷武看她食慾好,將手中那碗也給了她。

  「這碗也給你。」

  方亞月默默接過,繼續埋頭苦吃。

  「吃完飯你們早點休息吧!」梁靜道:「我還要去醫院,不用等我回來了。」

  「我也去。」殷武起身。

  「我,我也去。」她急忙把最後一口麵線吞下肚,舉手。「那個……殷叔叔好像在生我的氣,我要去跟他解釋。」

  「不用了。你們別理他,他只是耍耍性子,過兩天就好了。」

  但方亞月可不做如是想。

  「那個殷師娘……我爹和殷叔叔的恩怨也是兩個老人家在耍性子,可這一要就是二、三十年了說……」

  梁靜聽了,臉上總是掛著的溫柔笑意消失了,反而染上一抹淡淡的哀愁。

  「這都是我的錯。」

  方亞月慌了手腳,「跟您沒關係啦,那是我爹他看不開……」欽,這樣說自己父親的壞話好像不太對。「我是說,不能算您的錯……反正,這個……那個……跟您沒關係啦……」

  她驚慌失措的樣子讓梁靜笑了出來。

  「的確跟我有關係,不過不是你想的那樣。」

  「呃……」不是因為她爹愛不到就由愛生恨嗎?「不然是?」

  「等你殷叔叔出院,我會當著大家的面說清楚。」話說到這兒,她就走了。

  方亞月看向殷武。

  「小師父,你知道嗎?」真要命,她這個人對秘密一向最沒有抵抗能力,殷師娘是想害她晚上失眠嗎?「如果你知道可不可以偷偷告訴我?不然我今天晚上會睡不著覺的!」

  殷武搖頭。

  看來她今天晚上是注定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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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女兒啊,你到底找到紙條了沒有?找到了就給我趕快回來,不要死賴在那裡!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告訴你,我方重山不可能接受那混蛋的兒子當女婿……」以下省略數百字重複的碎碎念。

  方亞月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耳邊不停傳來父親警告加威脅的聲音,內容不外乎是那幾樣。

  不可以愛上殷武啦!任務達成了就趕快回家啦!如果她娘問起絕對不可以說是他唆使的啦……等等等。

  唉!當人家的女兒還真辛苦。想當初她也不想來,是爹叫她來的,現在他卻說得好像是她自願的一樣。

  弄得裡外不是人,她何苦來哉?

  「爸,」最後,她終於受不了的截斷父親大人長長的訓話。「如果您記性不差的話,當初我好像是被逼的?」

  方重山聽了可一點愧疚的情緒都沒有,還振振有詞的答道:「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當初是被逼的,現在是樂不思蜀。」

  「哪有?」她答得很心虛。

  「哈!女兒啊女兒,你當你爹我是瞎子嗎?看不出來你喜歡那個小子?我告訴你,咱們方家和殷家誓不兩立,我絕對不可能答應你們來往,所以你不用妄想了,趕快找到紙條就給我回家!」

  方亞月真想回他:那是你們的恩怨,不關我的事啊!但是她知道只要一扯到他師弟,她爹是沒有理性可言的,所以還是忍了下來,隨口敷衍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最好是這樣!」

  「是啦、是啦。我要掛電話了。」

  掛上電話之前,方重山又一再囑咐她不可以接近殷武,不准和他談戀愛,交代了一遍又一遍,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結束。

  直至夜深人靜,方亞月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

  她翻身下床,將手機塞進牛仔褲口袋裡,往庭院走去。

  「汪!」伯爵從狗屋裡竄了出來,將她撲倒在地。

  「喂!」她左閃右躲,試圖逃避沾滿口水的狗舌頭攻擊,「停!停!」

  伯爵才不理她,壓在她身上舔得可高興了。

  「伯爵,坐下!」突然從她背後傳來男人聲音。

  一聽到主人命令,伯爵馬上停止了動作,乖乖坐好。

  「不是吧!」方亞月狼狽的坐起身,「平平是人,為什麼差這麼多?」這只死狗就只會欺負她,嗚……

  「你沒事吧?」殷武彎身扶她起來,「我正想帶伯爵去散步,所以解開了繩子,沒想到會有人來。」

  「沒事,」她一臉噁心的抹著臉上的口水。「只是有點想吐,嗯,真臭!」

  「去洗把臉吧!我等你。」

  方亞月進屋用洗面乳洗了兩次臉,確定沒有味道之後,這才又回到庭院。

  「要一起去嗎?」他問。

  月色昏暗,微風吹拂,這麼好的氣氛,就算她爹的警告言猶在耳,但方亞月實在足抗拒不了這個誘惑。她毫不猶豫的點頭。

  「我要去。」

  巷子裡,一男一女並肩走著。伯爵乖巧的走在殷武身邊,方亞月幾乎快認不出它來了。

  「小師父,你不睡啊?都這麼晚了。」

  他不答反問:「你呢?怎麼還不睡?又想趁夜深人靜找武功秘笈?」

  「這個嘛……」她搔頭,「不是,你既然都答應要給我了,我幹麼當賊?」

  殷武默默的看著她,久久才道:「我沒有答應要給你,根本沒有這種東西。」

  「沒有?」她大驚失色,「怎麼可能!」

  「到底是誰告訴你我們武館有什麼絕世武功秘笈的?」殷武好笑的問。

  她無言以對,畢竟出賣自己的親生父親是不道德的。

  不過就算她不說,殷武也能猜到。

  「真的沒有嗎?」方亞月不死心,「線索就在師公留下來的那張紙條裡面,指定繼承人的紙條裡,我爹說你爹已經找到了。」

  他搖頭,「不要說武林秘笈了,就是紙條也沒有,大概是我爸故意說來氣伯父的吧?」

  「說不定是殷叔叔找到了沒告訴你?」

  「不可能。」這一點殷武倒是很篤定,「依我爸的性子,真的找到了還不拿出來氣死你爸?」

  方亞月無言了。

  他說的很對,這的確是她爹的師弟會做的事。

  想他們師兄弟鬥氣幾十年,就是因為傳說中的紙條消失不見了,兩人各執一詞,都堅持自己才是正統的繼承人。若是他爹真的找到了紙條,怎麼可能不拿出來炫耀一番?

  「說不定、說不定紙條的內容對你爹不利,所以……」

  「那我爸應該也早就把那張紙毀屍滅跡了吧。」

  意思就是說,不管如何,她是不可能拿到武功秘笈就是了?

  「你不是真的相信有什麼絕世武功秘笈吧?」

  「這個嘛……」說相信好像很蠢,可是--「嗯!」

  殷武聽了只是笑,沒再說什麼。

  「你覺得很蠢吧?」她哀怨的看著他,「我看出來了。」

  「……有一點。」

  她就知道!方亞月的肩膀垮了下來。

  反正,她本來就常做蠢事。而且,老實說,她現在自己想想也覺得滿蠢的。都什麼時代了,對不對?哪有什麼絕世武功秘笈這種東西?那只存在於她鍾愛的武俠小說裡面。

  想不到,殷武居然接著說:「不過我以前也蠢過。」

  「咦?真的嗎?」她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看著他。「說來聽聽。」至少可以安慰一下她破碎的心靈。

  「小時候,我跟弟弟在我爸的書房裡找出一本冊子,那一年我大概十二歲吧!那本書上面就寫著『絕世秘笈』四個字,裡面畫了各種圖像,我跟弟弟很高興的以為只要我們學會了書上的招式,就可以像武俠小說裡的高手一樣,飛天遁地、無所不能,所以每天都窩在房裡苦心修煉。結果一個月後,我媽才告訴我們,那是我爸十五歲時用來騙他師兄的傑作。」

  方亞月一臉無言以對的表情。

  「我說真的,我開始覺得我爸會恨你爸這麼久可能不單單只是因為你媽的關係。」

  殷武聞言輕笑,好一會兒才道:「和你說話真的很有趣。」

  「希望這是代表好的意思。」她咕噥。

  「當然是好的,」他靜默了一會兒,「記不記得你在銀行裡跟我說過的話?我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

  「嗯。」她點頭。

  「你願意和我一起追求嗎?」

  「咦?」

  「或許對你來說很突然,但我希望你可以考慮考慮。」

  「嗄?」

  殷武停下腳步,轉身看她。

  「我可以接受拒絕,你不必這麼為難。」

  「那個……」她哪有為難啊!她是擔心自己會錯意。「小師父,你剛剛……是在跟我告白嗎?」

  千萬不要說不是,不然她會自己就地挖個洞鑽進去!

  他沒有否認,「你的回答呢?」

  在那一瞬間,方亞月內心閃過很多念頭,諸如:她一定是在作夢,這不是真的,她要捏自己一下看會不會痛。

  最後她則想起父親大人的警告,方亞月在心裡暗暗向她爹道歉。

  爹啊爹,原諒女兒不孝,但這麼好康的事情,她實在難以拒絕啊!

  她情不自禁的露出傻笑。

  「我很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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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姊,事情有點奇怪。」陳及第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她背後。

  「什麼事奇怪?」方亞月心情愉快的切著水果,隨口應聲。

  他默默的看了她一會兒,「很多事都很奇怪,不過現在我發現更奇怪的一件事--大姊,你這兩天Happy得跟什麼似的,發生什麼事了?」

  方亞月抬頭看他,給了他一個大大的微笑。

  「有嗎?」

  「你是誰?這不是我認識的大姊?何方妖孽,說!」

  「阿弟,我知道你很懷念我的拳頭。」方亞月微笑道:「不過我現在決定要改頭換面,你走遠一點,別逼我破功哦,乖。」

  他打了個冷顫,「看到鬼!」

  「大白天,怎麼會有鬼呢!呵呵呵。」方亞月繼續雕水果,不理他。

  陳及第無言的站在原地,看她把蘋果雕得美美的,排在盤子上。

  事情真有點不對勁。

  先別說這位大姊突然轉性,就連小師父那個本來沉默寡言,難得笑上一笑的自閉兒,最近也突然開始講起了冷笑話。

  這是怎麼了?

  「大姊!」

  「嗯?」嘻,雕得不錯,等一下端給她的「男朋友」嘗嘗。

  「你還好吧?確定沒發燒?沒被鬼附身?」

  「神經病!」她端起盤子,「對了,小師父人在哪裡?」

  「他出門了。」

  咦?她怎麼不曉得?「去哪裡?」

  「小師父沒說。今天早上有個女人打電話來,他接完電話就馬上出去了。」

  「這樣啊--」語氣很失望。

  陳及第神秘兮兮的補充,「好像是小師父的秘密情人喔!每個月小師父都會匯錢和打電話給她耶!似乎連孩子都有了。」

  「是喔?那我就放心了。」方亞月朝盤子裡的蘋果努努嘴,「要不要吃?便宜你了。」

  「大姊,你這是什麼反應?」陳及第大驚。他原本想看她哭天喊地的。「你不是喜歡小師父嗎?雖然你們之間的距離就像天和地、雲和泥那麼的遙遠,但也不用這樣自暴自棄啊!」

  方亞月開始有想恢復本性的衝動了。「阿弟,你還有事嗎?有事快奏,無事退朝,小姐我再不閃人就要破功了。」

  「有人在監視我們!」

  「嗄?」

  陳及第放低了音量,「昨天,我去洗手間的時候,看到有一個人爬到圍牆上面,鬼鬼祟祟的不知想做什麼,一看到我就跑了。今天,我們出去跑步,看到巷口

停了兩輛黑色廂型車,以前沒看過的,我們回來的時候,剛好看到兩個人在武館外面徘徊,可是一看見我們就跑了。還有,剛剛伯爵突然掙斷繩子衝了出去,結果咬著一隻皮鞋回來……大姊,你說事情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的確是有那麼一點。方亞月擰眉,想了一會兒。

  「你有跟小師父說嗎?」

  「本來要說,但是小師父急著出門,所以我就來找你啦!」

  「我到外面四周看看。」方亞月放下盤子,「你跟其他學員說,叫大家提高警覺,小心一點。」

  「大姊……你行嗎?」陳及第面有難色的看著她,「我看咱們還是去找我老大一塊去吧!」

  「行啦、行啦!」她擺手,「快點去。」說罷,她健步如飛的跑了出去,速度之快,令他看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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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問您一個問題。」方亞月在武館周圍四下查看,順便打通電話回家確定一下。「您昨天跟今天有沒有來您師弟他家?」

  「問這個做啥?」

  「您回答我就是了。」

  「我去那裡做什麼?自討苦吃,自找氣受?我又不是白癡!」

  「真的?別騙我哦!這件事很重要。」

  方重山聽了吹鬍子瞪眼,「你看你!都被殷家那個渾小子帶壞了,居然這樣懷疑自己的父親!」

  她選擇忽略那些話,「那沒事了,再見。」

  巡視了武館四周,方亞月沒發現異樣。但是陳及第所說的情況又令她耿耿於懷,所以她又再繞了一次。

  「亞月?」

  聽到有人喚她,她停下腳步轉身,看見殷武的車緩緩駛進巷口。

  「小師父!」她三步並兩步迎了上去。「你回來了?」

  「嗯。」殷武對她綻出微笑。「你在外面做什麼?」

  她正要開口,卻發現駕駛座旁邊坐了一個人,一個女人,而且是個孕婦。

  「咦?」

  殷武順著她的方向望去,溫聲替她們介紹,「小美,這是我女朋友,也是我們武館的管家,她叫方亞月,你叫她亞月就好。亞月,這是小美,是我以前同事的老婆,她已經有九個月的身孕,以後你要多照顧她。」

  兩個女人互相微笑招呼,方亞月因為他的介紹詞而有些飄飄然。

  女朋友耶--

  這三個字聽起來還真不賴啊!

  停好車,殷武下車替小美開門,方亞月慇勤的上前幫忙提東西,熱絡的問:「知不知道是男的還是女的?名字想好了沒?」

  小美撫著腹部,露出微帶哀傷的表情。

  「是個男孩。」

  「那可以開始想名字了。」方亞月提著東西走在他們身邊,替小美介紹沿途風景,「這裡是道場,學員們練武的地方。那裡有間狗屋,是伯爵的家,伯爵是一隻狗。那邊走過來的人叫陳及第,大家都叫他阿弟,他說話很無厘頭,你可以不用理他……」

  「喂!」陳及第聞言大叫,「大姊,你這人怎麼這麼說話。」

  方亞月不管他,繼續介紹。

  「後面那個也是武館的學員,是阿弟的老大,叫林進勇,人稱勇哥,是江湖上的一條好漢。」

  林進勇得意的笑了笑。

  「不公平、不公平!」陳及第抗議。

  小美看著他們吵吵鬧鬧,忍不住噗嚇一聲笑了出來。

  「這裡的人真有趣。」

  見她發笑,方亞月說的更起勁了。

  「是啊、是啊,以後你住在這裡就會過得很歡樂,小貝比也會變成人見人愛的小天使,胎教是很重要的哦!」

  「她是誰啊?」陳及第問:「難道是?」

  「小美是我的朋友。」殷武開口,「你們以後都叫她一聲小美姊就行了。」

  「對、對。」方亞月狠瞪陳及第一眼,警告他不要亂說話。「小美姊,你一定累了吧?我先帶你去房間休息,晚一點再介紹其他人給你認識。」

  「嗯。」小美微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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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詳細考慮過各種情況之後,方亞月將小美的房間安排在主屋一樓。

  主屋有殷武在,萬一有什麼狀況,能最快支援。而為避免意外,好出入、視野佳的一樓是最好的安排。

  「小美姊,你好好休息,想吃什麼喝什麼有什麼需要,用桌上這個電話打內線給我,我馬上替你送來。」

  小美看著她勤勞的把東西分門別類收好、放好,又小心翼翼的清除了所有移動路線的障礙。

  「方小姐……」

  「叫我亞月就好。」

  「殷武跟你提過我的狀況了吧?」

  沒料到她會主動提起,方亞月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艱難的開口,「是有提過一點點……」

  「我很好,」小美微笑,雖然那笑裡有著淡淡的憂傷,但更多的是母性的堅強。「義正剛過世時,我很難過、很恨,恨到沒有辦法面對他昔日的同袍。但是隨著肚子裡的孩子一天天成形,現在我只想為這個孩子好好活下去。」

  方亞月默默的聽著,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在這種時候,不管說什麼好像都是無謂的。

  「所以,請你們像對待一個朋友、一個普通人那樣的來對待我就好了。麻煩你們我已經夠不好意思了……」

  「小美姊,你是孕婦,本來就需要小心對待。你不要想那麼多,就在這裡好好養胎,生一個健康漂亮的胖娃娃。」

  「嗯。」

  出了主屋,方亞月馬上到廚房準備補品。

  殷武踱了進來。「你在做什麼?」

  「燉雞湯。」她將材料放進燉鍋裡,端到爐上。「給小美姊吃的,孕婦要多多補充營養。」

  「謝謝你。」

  「嗄?」她蓋上蓋子,轉過身。「為什麼謝我?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

  殷武沒說話,雙臂環上她的腰,將她攬進懷裡。

  這是他頭一次抱她。

  雖然名義上他們已經是「男女朋友」,但嚴格說起來,卻是有名無實。她依然叫他小師父,他仍然用禮貌的態度對她,他們之間除了牽手外未曾有過任何親暱的舉動。

  方亞月一動也不敢動,任他抱住,生怕她一動,他就會馬上放開她。

  天啊!這個幸福的時刻請讓它維持久一點吧!此時此刻,她真的有種死而無憾的感覺啊!

  過了很久、很久,她才小小聲的開口,「小師父?」

  「嗯?」

  「剛剛小美姊告訴我,她已經從死亡的悲傷中走出來了。肚子裡的孩子給了她活下去的勇氣……」所謂的為母則強,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

  「那很好。」他靜靜答道。

  「嗯。」方亞月沒再作聲。

  她告訴他這件事,只是希望他能安心一點。她知道他一直將好友的未婚妻視為自己的責任。

  殷武明白她的用心,而這讓他感動。

  她總是處處關心他的情緒、他的需要,卻又不強求,不勉強他的回應,和她在一起時,他才能真正感到自在。

  因為他知道,不論他說什麼,有什麼反應,她都會毫無異議的包容接受。

  一個男人求的也只是這樣的女人了。

  「亞月,你僵硬得像座石雕。」

  小手悄悄環上他的腰。

  殷武俯頭,溫熱氣息吹拂在她額上,他聲音沙啞的開口,「亞月,抬頭。」

  她乖乖依言照做了。

  溫暖的雙唇掠過她的頰,然後是鼻子、下巴。

  「小、小師父……」方亞月緊張得眼睛不知道要看哪裡。「這裡是廚房耶,隨時會有人進來。」

  「有關係嗎?」他低問,唇瓣離她的好近、好近--

  方亞月想了一下,搖頭。

  他微揚唇角,雙唇輕輕貼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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