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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悚靈異] [柚心]謎樣情人你哪位[全文完]

柚心 - 謎樣情人你哪位

雖說人要活得有節操,可她魏柔嘉就是得為五斗米折腰,
她是雜誌社總編,為討生活還私下兼差寫寫羅曼史,
所以當老闆指定專訪,她使命必達,即使對方是超難搞的文壇新秀──
閔雲濤,以雲舟為筆名,揮毫洋洋灑灑「寫」了一本書,
其文采及墨寶震驚學界,加上出色外表更是令他紅翻了天。
他本身也是個謎,原本在家族企業當總裁,車禍後卻性情大變,
過去他遊戲人間,坐擁佳麗三千;如今浪子回頭,選擇隱世生活。
他性情古怪難捉摸,為人機車要求多,就連做個專訪都超龜毛!
不僅指名她來寫,為求真實,竟還要求她跟他回家?!
好,為了錢她跟了!本想速戰速決,可越觀察她就越好奇,
他通訊用寫信、煮飯靠生火,擺明不愛科技產品,
現代人變古代人,草包男變大文豪,這人……是好題材呀!
害她職業病犯,逕自亂腦補,還當著本人的面意淫起對方?!
糟了,怎麼想著想著,現在和他一起她就超心慌……

楔子

知名音樂民宿餐廳「花房」的老闆雲舟,見過他的人都覺得他根本就是一個古人。

他喝茶、飲酒,閒時讀書、揮毫、聽雨、養鳥、種花,過得像是不染塵世的隱士。平時總是一襲白色絲質長袍,及肩的黑髮束起,露出一張白皙俊秀、眉宇間有著濃濃書卷氣質的俊儒臉龐。

代表雜誌社來「花房」採訪美食特色的喬蜜,在與雲舟做完簡單的訪談後,若有所思地啜飲著花茶,肘著下顎,望著窗外景致。

雲舟見狀,安靜起身,打算留給她一方靜謐空間。

驀地,她放在一旁的手機響起,因為是靜音模式,機身震動的頻率輕擊桌面,發出嗡嗡聲響,引起他的注意。

來電顯示出現一張女人的臉--鵝蛋臉,彎細的眉,眼角尾處微微上挑、帶著幾分野味的杏般亮眸,構成一張眉眼細緻的嬌艷容顏……

雲舟神色微變,一雙清朗明亮的雙眼突然顯得更深邃、漆黑。

他攥起拳,緊緊地握住,暗暗地調整著因為諸多複雜情緒而加快的心跳與呼吸。

好奇怪,為什麼他會對這張臉有著莫名的熟悉感?

他擰眉沈思,隱約記起,她似乎曾經在午夜夢迴間,不斷出現在他的夢境裡。

此時雲舟腦中迅速閃過一些模糊的片段,心頭竟跟著泛起一股說不出的糾痛。

為什麼?

感受到桌面的震動,回過神,正巧瞧見雲舟盯著手機屏幕蹙起眉,喬蜜心一促,低聲說:「呃……抱歉,我出去接個電話。」

這間餐廳有個奇怪的規定,入內用餐時,希望客人可以將手機轉成靜音,暫時拋開俗事,專心感受「花房」遠離塵囂的幽靜氛圍。

「沒關係,你忙。」雲舟頷首,轉身離去。

喬蜜飛快接起手機,壓低聲音卻加重了語氣--

「魏小嘉,你幹嘛這時候打來啦!你知不知道你的來電惹得雲大爺皺眉了,啊?生氣?應該沒有吧……什麼?沒有就再加訪一頁的內容?我剛搞定耶!蛤……你哪是什麼總編,根本是吸血鬼嘛……」

即便她壓低音量,那聲音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落入了雲舟的耳底。

在他的刻意捕捉下,他知道了女人的身份,腦中隱隱有個想法緩緩成形……

TOP

第一章

閔氏企業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集團,旗下公司囊括建築、娛樂等行業,由閔家親戚分別管理著。

而「花房」老闆雲舟,本名閔雲濤,是閔氏現任集團董事長閔進東的麼子,也是唯一的兒子,是典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

前年他剛在國外念完MBA,拿了企業管理碩士學位歸來,便被父親指派到近年剛成立的娛樂公司,冠冕堂皇地坐上總裁大位。

可閔雲濤這闊少爺並沒有為自家企業投注任何一分心力,反而就職位之便,理所當然的成了坐擁後宮佳麗三千的皇帝,如此放蕩不羈的他對女人而言,根本是個不折不扣的花心混蛋。

這是普羅大眾對閔雲濤的認識,絕對跟古人般的雲舟畫不上等號……

然而這一切轉變,起因於一年前發生的一場車禍。

自從車禍之後,閔雲濤性情大變,非但收斂了浪子性格,還展現了潛藏的文采,在住院期間以雲舟為筆名出了本文學小說,震驚文壇。

但除了文采驚人外,令他備受矚目的原因是--

他真的「執筆」寫了一本書。

他揮毫洋洋灑灑地寫了五十萬字,那一迭厚重的原稿字跡如龍伸蠖屈,讓收到他稿子的出版社驚為天人,最後決定以他的墨寶取代一般排版,直接印刷成書販賣。

出院後,他未坐回總裁大位,反而在中部山區覓了一塊淨土,開了「花房」音樂民宿餐廳,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許多認識閔雲濤的人都覺得,自他出意外後,這傢伙就瘋了。但閔雲濤等於雲舟,卻是不爭的事實,媒體甚至拿此事炒了好一陣子的新聞。

但令人百思不解的是,寵兒子寵出了名的閔董事長對兒子以養病為由,退下總裁大位一事倒是沒多大反應,還爽爽快快地找了個代理總裁上位。

據可靠消息來源表示,閔董事長是因為太清楚兒子的脾性,篤定兒子只是一時興起,索性由他去。

「閔雲濤……」魏柔嘉抽出閔雲濤那份資料中的相片,若有所思。

這男人的確有魅惑眾人的本錢。

他的皮膚白皙,鼻樑筆直高挺,眉目軒昂,將近一百九十公分的身形強健修長,有身材、有肌肉、有臉蛋又多金。

「的確是人間極品哪……但可惜啊……」

相片中的他優雅沈靜、卓爾不凡,可惜就是那一雙帶著邪氣的桃花眼,破壞了他出塵脫俗的氣韻。

但顯然只有她覺得他那雙眼不妥,喜歡他的女人還是把他當成稀世珍品,想盡辦法要黏上他。

身為雜誌社總編輯的魏柔嘉,私底下有一份兼差--羅曼史小說作家。

對於閔雲濤因意外而變了一個人,她那充滿想像力的思緒正啟動,想為他的狀況找出答案時,內線電話響了起來。

打住思緒,魏柔嘉看著眼前那閃爍的小紅點,心頭警鈴大作。

小紅點閃爍的位置,顯示出這通電話來自大老闆的辦公室,每一次閃爍,麻煩便跟著上門。

她歎了口氣,想裝死不接,但身為雜誌社總編,撇開工作責任不說,她沒父母、沒男人可以養她,所以只能為了區區五斗米折腰。

接起電話,她還來不及用最甜美的聲音響應,便聽到大老闆的聲音由另一端傳來。

「Wiwi,進來一下,咱們討論討論。」

大老闆韓喬森,年約二十五歲的華裔男子,與閔雲濤一樣,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天生好野人。

不同的是,大老闆比較長進,對於自家事業很有企圖心,可惜水象星座的他懷抱遠大夢想……卻也善變。

在雜誌社五年,她太瞭解所謂討論的定義為何--大老闆鐵定又是異想天開、突發奇想了什麼點子,準備告訴她,要她付諸實行。

魏柔嘉掛上電話,搭電梯前往大老闆位在十八樓的辦公室。

她才進入辦公室,便看到大老闆咧著嘴,晃著這一期的雜誌笑說:「Wiwi,幹得好呀!」

魏柔嘉看到有著閔雲濤的雜誌封面,明白大老闆龍心大悅的原因。

這一陣子雲舟吹起的文風,誇張到只要冠上「雲舟」兩個字的東西都會大賣,其火紅的程度簡直可以媲美近來拍什麼就紅什麼的中日混血大帥哥。

雜誌這期以雲舟開的「花房」音樂民宿餐廳為採訪主題,賣量也飆升了一倍。

「我們趁雲舟效應還沒過,乘勝追擊,讓賣量衝上來!」

有錢賺誰不賺?魏柔嘉點了點頭。「嗯嗯,開會時有討論過再次主打雲舟的可行性,新的企劃案下星--」

韓喬森笑嘻嘻地打斷她。「應該是雜誌漂亮的賣量相對擴大了周邊效應,讓他的新書賣量以及花房也都跟著獲益;他親自致電感謝,並說希望再與我們合作。你說,這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雲舟的高知名度讓各大媒體搶破了頭,就算下星期企劃出來,他們也沒把握能說服他再次接受採訪。

如今,雲舟主動來電,對他來說就像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更像財神爺親自捧著金元寶上門求他收下,他豈有不接下的道理?

她錯愕地微挑起細緻的眉,不得不承認,閔雲濤很聰明。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若能拿捏好與媒體的關係,對他自身的知名度有很大的幫助。

只是閔雲濤出了意外後處事低調,他會主動找上大老闆實在太奇怪。

定下思緒,她先問:「那大老闆您決定要怎麼做?」

「我們大概談了方向,就弄個與雲舟有關的特刊吧。」

「嗯,喜歡他的讀者應該會滿有興趣的。」

不知為什麼,她突然想到,前幾年瘋某個保養有道的資深男歌手時,有瘋狂粉絲為了他的一根毛上網競標。

雜誌特刊要附上雲舟大師身上的「什麼東西」當噱頭嗎?想到這,她突然覺得自己的想法太猥瑣,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時,韓喬森也不拐彎抹角,微微地彎唇道:「不過他的條件是要你。」

魏柔嘉嘴邊笑意一斂。「什麼意思?」

「他指定由你為他撰寫新的特刊企劃,未來你就負責與他聯絡。」

「為什麼?」她輕蹙眉,對被雲舟大師「欽點」一事感到無來由的發毛。

「欣賞你吧?」韓喬森撂下一句十分不負責任的話。

欣賞個鬼!魏柔嘉暗暗在心裡冷啐了一聲。

有些雜誌社采分工作業,但在她所任職的這間雜誌社裡,從選題、採訪、撰文到營銷都由一人執行;所以上一個閔雲濤的企劃是她的想法,自然也是由她全權負責接洽。

透過管道找上閔雲濤後她才知道,出意外後他便不喜3C產品,舉凡與科技有關的東西他能不用就不用,也因為這樣,她差一點沒被他搞瘋。

大師堅持手寫,規定她要將企劃以書面方式郵寄給他,看過後,他於文件上頭提出異議,再郵寄回來給她。

當她看到文件上清俊瀟灑的朱墨小楷字,幾乎有種到了故宮看皇帝墨批奏折的錯覺。

如此「魚雁往返」了幾次,她堅信,就算某一天收到他的飛鴿傳書,她也絕對不會訝異。

為此,她曾經與他一再溝通,否決這種把文件打印出來,浪費地球資源、浪費郵資又浪費時間的事,但大師的堅持比茅坑裡的石頭還硬,她差點沒跟他吵架。

她相信那次合作兩人都感覺得出書信裡煙硝瀰漫,戰火一觸即發,所以她根本不認為他會指定她來寫企劃!

「要說欣賞,他不是應該比較喜歡喬蜜?」

賣得嚇嚇叫的專訪是喬蜜幫他寫的,他不是也說過,他很滿意喬蜜為他寫的採訪嗎?

這次難保那古怪傢伙不會藉機報上一次與她相談「不歡」的仇,以更機車、更難搞為目標,企圖氣死她。

魏柔嘉愈想愈覺得這個可能性很高,二話不說地拒絕。「我不接!」

這下換韓喬森拉下臉。「你不能拒絕。」

她當然知道,員工不能拒絕大老闆的命令,為求全身而退,她壓低了氣焰,放軟了語調,柔聲問:「不能換別人嗎?」

這招對韓喬森很受用,他緩下聲嗓。「Wiwi,你好好的跟他配合,年終大老闆給你大紅包。」

共事多年,韓喬森很清楚她的弱點在哪。

聽他軟下聲嗓,只差沒摸摸她的頭安撫,魏柔嘉心有不甘地悶聲問:「多大包?」

「聽說一個紅包袋可以塞十萬元現金。你想要幾個紅包袋,自己決定。」韓喬森很賤的把那天由談話性節目看來的「常識」分享給她。

意思就是看她的表現嘍!

魏柔嘉恨恨地看著大老闆將近一分鐘的時間,很沒志氣地妥協了。

天晴氣朗,白色的雲朵悠悠在眼前飄過;一眼望不盡的盎然綠意中有鳥叫、蟲鳴,還有微風拂過樹梢發出的沙沙聲響。

四周很安靜,沒有城市的喧囂及科技文明帶來的冰冷,在大自然的懷抱裡,時空像倒退了幾百年,回到那單純久遠的年代。

這讓閔雲濤感到安心且自在,可惜這份平靜在那名個性直率的美艷編輯出現後,便被徹底破壞了。

但這是他要的結果。

她來了!

「雲舟先生,謝謝你給我們再度採訪你的機會。」

魏柔嘉場面話說得漂亮,態度柔軟有禮,其實心底已經咒罵了閔雲濤一萬八千次。

因為他的欽點,她得收拾行囊,帶著她的筆電來到中部這個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的地方。

但見到他第一眼,她不得不承認,男人的模樣比相片中還帥。

他氣質清冷悠淡,身上散發著一股濃濃的書卷氣,相片中那雙桃花眼帶著的邪氣已不復見,如今只淺淺閃著如皎清明月般的沈穩睿光。

那雙眼引人入勝,但她不喜歡,因為他凝視著她的眼神,彷彿想由她身上挖掘出什麼,讓她感到莫名不安。

這一刻他垂眸不語,長長的睫毛掩住那雙魅惑眾生的桃花眼,粉色薄唇微抿,顯得傲然不容侵犯,更加讓人揣摩不出他的想法。

魏柔嘉不知道他到底想怎樣,只能耐著性子再開口。「關於這次的採訪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我已經整理好題目,你要不要再看一次?」

特刊企劃是要直擊雲舟大師一日作息,很私密卻很簡單,她問他答,應該很快就可以完成任務。

基於尊重閔雲濤機車、異於常人的想法,她很周到的再行告知義務,免得他將來有借口推翻她的企劃。

就像是過了一世紀之久,閔雲濤抬起眼望向她。「我不喜歡用你問我答的方式完成採訪。」

閔雲濤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認識她的;但他也很肯定,魏柔嘉根本不認識他,且是第一次見到他。

除此之外,他還可以感覺到她對他懷抱著強烈的敵意……這點與一直想盡辦法接近他的女人有很大的差別。

他猜想,是上次的企劃讓彼此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但奇怪的是,在知道她是他夢裡出現的那名女子後,他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所以,他把她找來了,想從她身上尋找自己為何對她感覺熟悉、她又為何出現在自己夢裡的原因。

魏柔嘉聽到他的回答,猛地一愣。「但你之前沒提,況且上次喬蜜不也是用這樣的方式完成採訪嗎?」

「狀況不同。」他用一句話簡單帶過。

他的回答讓魏柔嘉感到頭痛,驀地,一個念頭闖入腦中。

既然閔雲濤習慣手寫--拿毛筆寫,他……不會是想用寫的吧?

這不是不可以,只是現在都是用計算機作業,如此一來她得再撥時間打逐字稿。

但隨即另一個想法又竄了出來。大老闆可能會因為獲得他的墨寶,傚法他的出版社,直接刊出他的手稿。

想想,這樣似乎也不錯。

「你要用寫的也是可以,只是……這樣我幹嘛跑這一趟?」她回道。

她的疑問才落,閔雲濤朝她微微扯唇。「我寫的字不拿來回答這種事。」

他的聲音溫潤清朗,那一抹微笑如清風掠過,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自然優雅,但那出口的話,卻讓魏柔嘉想翻桌。

這個男人如果不是有意刁難她,便是發生意外後腦筋秀逗了。不寫?不寫她怎麼會知道他的大小事?耍她嗎?

她凝視著他,恨得牙癢癢,恨不得拽起他的領子問他到底想怎樣?

但這是工作,他是雜誌社最最重要的搖錢樹,她不能這麼做。

抑制住心中想法後,她擠出假到不行的微笑,客氣地問:「那請問大師希望用什麼樣的方式做專訪呢?」

閔雲濤思考了一會兒才回道:「嗯……是應該配合你,但我不能違背自己的想法,去做我不想做的事。」

魏柔嘉不可思議地微張嘴、瞪圓眸。

她樂觀的以為,只要他沒退回企劃,事情就會順利了,沒想到,她還是輕忽了閔雲濤整人的能力。

她用力深吸口氣,用即將消耗殆盡的小小耐心再問一次。「那大師您想怎麼完成這次的企劃呢?」

她的聲音刻意放得輕柔,但聽得出因為壓抑而顯得有些尖銳。

這樣的她讓他覺得很有趣,內心那股想瞭解她、想探尋她的感覺更加強烈。

他想留下她……

當這個念頭一浮現,他嘴角揚起淺弧,心裡有了決定。「你要寫我的事不難,用心觀察就能得到答案。」

所以……閔雲濤是要她自己觀察嗎?

「我允許你留在我身邊貼身觀察。」不待她反應他接著說:「你也是文字工作者,思維應該相當敏銳,我想這應該難不倒你,這段時間我會安排一間客房讓你住下。多久完成工作由你自己決定。」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只要將她留下,他就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閔雲濤這異於常人的決定讓魏柔嘉再次受到驚嚇。

他大概是她多年編輯生涯以來接觸過最奇怪的名人了。

「如何?」

他的要求雖然古怪,但她能拒絕嗎?

再說他說的也不是沒道理,她的心思若夠細膩,應該很快就可以交差走人了。

魏柔嘉暗暗思量一番後點頭答應,那一刻,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受他牽引,跟著他由平凡人生,走向不可思議的未來……

下午兩點,魏柔嘉由閔雲濤為她安排的房間望出去,遠眺著蒼翠山景,不得不承認,這裡讓人身心舒暢。

但那僅是面對這一片山景時的感覺,一回到房裡,看到桌上擺著原本準備給閔雲濤看的專訪內容,她放鬆的神經瞬間又繃了起來--

差不多該開始工作了!

這房間位在更靠近深山,離「花房」有十分鐘腳程的別墅裡。

因為閔雲濤說,別墅裡只住著他一個人,要看到私底下的他,只能在這裡;而她可以任意參觀、窺探他在這間屋子裡的所有行跡,以取得她想要的信息。

他這般光明磊落、完全信任她的行徑,卻讓她心裡冒出更多疑惑,行事相對的更加謹慎。

在魏柔嘉決定走出房間探索時,放在口袋裡的手機發出嗡嗡震動。

她看了看來電顯示,接起電話,還來不及開口便聽到喬蜜擔心的聲音落入耳膜。

「喂,魏小嘉,你還好嗎?」

因為閔雲濤的決定實在太奇怪,所以來「花房」前,她把自己的行程告訴了閨蜜喬蜜。

「嗯,OK!猜猜,大師要我怎麼完成特刊專訪?」

「不就是一般形式?」她回憶了一下才說:「上次採訪花房,拍完餐點後,他會出現簡單回答我準備的問題,不是這樣嗎?」

魏柔嘉冷笑。「他人會這麼好?」

喬蜜因為好友的冷笑,一顆心陡然吊得好高。「呀……不然咧?」

「大師他『恩賜』,允許我留在他身邊貼身觀察他,再將所有觀察匯整成特刊內容交差。」

果然,閔雲濤的思維與一般人不同,很是奇妙。

「唔……這也太奇怪了吧?你答應了?」

「嗯,大老闆都下令要我全力配合了,我能拒絕嗎?再說,我倒也想知道,這個怪人葫蘆裡賣什麼藥。」她邊說邊張望,觀察著屋內環境。

「聽說他發生意外後變得很奇怪,萬一……他意圖不軌怎麼辦?」

雖然他是閔氏企業的接班人,近日又因為那本文學創作成了家喻戶曉的名人,但人格心靈受損,難保他不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所以呀!在這裡我會與你--」

她話還沒說完便聽到喬蜜急忙打斷她的話。

「哎呀!我家主廚回來了,先這樣,記得保持聯絡喔!掰。」

喬蜜家的主廚老公鎮日為他的事業忙碌,兩夫妻相處時間並不多,因此只要主廚一出現,她這個閨蜜就只有被掛電話的分,她習慣得很。

收起手機,她的目光不自覺落在走廊盡頭的房間上頭。

那間房的門扇半掩,幾縷天光透過門縫灑逸而出,彷彿誘著她上前探看。

閔雲濤說過,她可以在屋子裡恣意找尋她所需要的,既是如此,她也就沒有窺人隱私的顧忌了。

心思一定,她理所當然地上前推開門,卻不知是她的動作太過豪邁或是力道一時失了控,半掩的門扇叩的一聲往後撞,緊接著一聲低沉的痛呼傳來。

聽到那一聲痛呼,她的心頭一凜,急急拉開門,赫然發現門後有一排書櫃,而一抹修長挺拔的身影靠在書櫃前低頭摀額。

她一眼就認出那是閔雲濤,卻不懂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在他把她帶到客房後,她聽著他與「花房」的員工講電話,一副要去處理正事的模樣,隨後匆匆出了門。

怎麼一晃眼他就回來了?

而她根本就不知道,門後居然還有一排書櫃。

基於諸多她所不知道的事,造就了眼前的事故,魏柔嘉急聲問:「你……對不起,你還好嗎?」

突然被攻擊的閔雲濤緩緩轉過身,還來不及開口,便感覺女人拉下他摀額的手,焦急地嚷嚷。

「啊……血……你流血了……」

閔雲濤看著被她拉著的手掌果真沾著血,血量並不多,傷口想必不嚴重。

只是這情況也太巧了吧?

他一處理完「花房」的事便返回別墅,回到書房正準備找本書、泡一壺老茶靜靜的沉澱一下思緒,卻天外飛來小小橫禍。

突然被推開的門打到他的後腦勺,他的額頭前傾撞到他手中的厚皮精裝書角,不知是她推門的力道太大,還是額頭的肌膚太脆弱,或是精裝書角太硬,額頭就這麼磕出了個口子,流出鮮血。

他抬起眼看著她臉上愧疚的神情,緩緩地掀唇問:「你和我的門有仇還是和我有仇?」

魏柔嘉自知有愧,一對上他那一張略顯陰沉的俊臉,看到額角那一個傷口,她放軟了姿態,露出尷尬的笑。「對不起!對不起!醫藥箱在哪?我幫你處理傷口,好不好?」

魏柔嘉依照閔雲濤的指示找到放在一樓的醫藥箱後,又匆匆回到了二樓書房,一踏進書房,她卻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住了--

陽光落在原木地板上,鋪了一片迤邐金光,陽台的落地窗前掛著一隻鐵鑄小風鈴,正隨著山風拂來,晃擊出略沈的清脆樂音。

閔雲濤靠在書桌邊緣,長腿交迭,一手撐著受傷的額不知在想著什麼。

那賞心悅目的情景,像是廣告中定格的畫面,好看得令人無法移開視線。

魏柔嘉出了一會兒神,隨即自制地斂了斂思緒,走到他面前。「你……要不要找地方坐下來?」

閔雲濤回過神瞥了她一眼,兩道如墨般的濃眉攢糾成結。

在等她的時候,他的腦中不自覺轉動,竄出許多有著她和他、似熟悉又陌生的畫面,像久遠的記憶,又像剛剛經歷般與如今的記憶相互拉扯著,充脹整個腦袋。

當他愈用力去想,那股拉扯的力量就愈加激烈,像有人掄起拳,一拳又一拳的擊在腦殼上頭,痛得他臉色發白。

魏柔嘉看著他那透著粉色的薄唇緊抿,臉色蒼白得像紙,擔憂地開口問:「你還好吧?很痛嗎?」

「頭……痛……」他勉為其難地擠出聲音。

頭痛?是被她撞疼的嗎?

魏柔嘉將手中的醫藥箱隨意扔到一旁,趕緊上前幫他檢查頭上是不是還有其他傷口,一雙杏眼充滿愧歉。

「糟了、糟了,我是不是還有撞到你什麼地方呀?」

她一靠近,身上淡雅的香味直衝入鼻息,那香氣莫名帶給他一種說不出的安心。

他不自覺將頭擱靠在她的肩上。「是車禍後的老毛病。」

意外後,他只要一想理清腦中冒出的奇怪影像,便會產生劇烈的頭痛。

醫生為他做了詳細的檢查卻沒發現異樣,最後只能歸咎是顱腦外傷在恢復期產生的腦功能障礙後遺症。

他的語氣有著淡淡的無奈,魏柔嘉還來不及多問,便感覺他把頭靠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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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感覺他突然逼近,肩膀被他寬朗的額心貼靠著,不過些許碰觸,甚至還隔著衣服,卻讓她的心跳不自覺暫停了一秒,跟著瘋狂躍動起來。

他的呼吸、他的體溫以及身上淡雅沈樸的墨香,在在令她渾身緊繃,微微屏息。

她的年紀不小了,而且身為羅曼史作家,再激情火辣的情景都寫過,但沒人知道,她從未談過戀愛,連小手都沒被人牽過。

更少有人知道,外表艷光四射的她,其實是思想大膽但作風純情的「老少女」。

此刻,這肢體上的碰觸對她來說太超過、太陌生,讓她莫名心慌,直覺的想要推開他。

但……這個人是閔雲濤,是被她剛剛粗魯推門擊中的無辜受害者。

雖然他說頭痛不是她造成的,但她還是心有愧疚,她忍住想推開他的想法,靜靜等了幾分鐘才問:「那……你還要靠多久?」

待頭痛的感覺漸漸退去,他才打直身子,向她道了聲謝後,蹣跚地走向書桌後的皮椅躺下。

他想和她多聊幾句,但每一回被頭痛的症狀一折騰,他總是疲憊而虛弱,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

魏柔嘉見他閉著眼,一雙濃俊的眉緊蹙,彷彿很不舒服,竟沒由來的感到心疼。

他說這棟別墅只住著他,沒有家人也沒有傭人,那麼當他這老毛病犯起時,他是怎麼撐過的?

她雖然對他這個人的個性很有意見,但遇到這種狀況,也沒辦法置之不理。

「需要幫你拿藥給你吃嗎?」

他睜開眼,面色平靜地望著她問:「什麼藥?」

「頭痛……你的老毛病總有讓醫生開藥給你吃吧?」

「平常我會熬益氣活血、化瘀通絡的中藥調理。」

西醫雖然神奇,但不知為何,他喜歡中醫,效果或許不及西藥迅速,卻讓他感到安心。

魏柔嘉輕蹙起眉。「沒有迅速舒緩的西藥嗎?」

她不是瞧不起中藥,而是見他痛苦的模樣,她直覺認為先服用可立即舒緩的藥比較好。

「有,醫生有開,但我不喜歡。」

好吧!不少現代人排斥西醫,這是他的選擇,她也不再強加干涉。

她轉身去拿醫藥箱來替他搽藥。「我幫你的傷口上藥吧!」

頭痛的感覺舒緩了,閔雲濤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追隨著她。

究竟為什麼,她的一舉一動總帶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沒辦法多想,怕頭痛的感覺再次襲來。

魏柔嘉拿了食鹽水以及工具,一看到他那模樣,她的心跳又開始加快。

人哪,長得好看就是有這個優勢,就算攏著眉,也只是添了幾分憂鬱,完全不影響他的英俊。

她暗暗深呼吸,拿著鑷子挾著淋上生理食鹽水的棉花為他消毒傷口。

但可能是棉花太濕,棉花還沒抵達傷口,順著鑷子流下的水就滴滴答答的,弄得男人滿臉都是。

「啊!抱歉。」她驚呼,抽了面紙替他擦臉,他卻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被他略涼的大掌抓握住,澈亮的杏眸倏地圓瞠。「你、你、你……」

剛剛是靠在她身上,現在又捉她的手,這個男人是藉病吃她豆腐嗎?

魏柔嘉才想甩開他的手,他卻適時鬆開,不甚確定地問:「你確定你可以勝任這個工作?」

訝異她會如此笨手笨腳,他懷疑自己最後會不會被滴了一身藥液?

魏柔嘉強烈感覺到自己被鄙視了,她不自在地回道:「當、當然沒問題!」

不是她挾怨報復,故意要弄濕他,而是她和閨蜜喬蜜一樣,工作能力一流,但天生手殘,上藥這種看似簡單卻需要仔細小心的活兒,對她來說太高難度。

但她害人受傷,如果連替他上藥的誠意都沒有,似乎有點說不過去啊!

所以她堅持,在他審視的眸光下,笨手笨腳的繼續為他上藥。

閔雲濤可以感覺到她的情緒,也知道自己不應該將視線粘在她身上,可心底浮現的熟悉感讓他兩道濃眉愈攢愈緊。

為什麼?

為什麼只對她產生這樣的感覺?

驀地,一句惱聲輕斥打斷他的思緒。

「你……這樣監視我,會害我更做不好事情啦!」

動作間,她發覺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這讓她感到不自在,甚至產生一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

他……真的對她別有意圖嗎?

由上一次兩人合作的經驗看來,他似乎也不是很滿意她,但為什麼一見面就變了?

她總是不經意捕捉到他一臉迷惘、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為什麼?

「抱歉……我無意造成你的困擾,只是閉上眼,我會更不舒服。」

當他說出這樣一句話後,魏柔嘉的同情及愧疚瞬間溢滿胸口。

是她的錯!

他有車禍的後遺症,加上又被她撞傷頭,使得他的神智模糊,不知自己在做什麼。

他應該好好休息才是!

心一定,魏柔嘉加快手中的動作,在傷口覆上乾淨的紗布、粘上透氣膠布後說:「兩天換一次藥,不要沾水。你快回房休息,好好睡一覺,如果真的還是感到不舒服,我再送你去醫院,一定對你負責到底!」

她說得又快又急,臉上的擔憂與緊張讓他感到溫暖。

他生在事業忙碌的大家族,車禍後選擇自己喜歡的事,獨居在這裡,他的家人卻一次也沒有來看過他。

他樂得清靜卻也無法不感到寂寞……由靈魂滲出的深深的寂寞。

但自從她出現後,他身邊靜寂的氛圍起了波動,也悄悄令他波瀾不興的淡然情緒起了漣漪。

這改變讓他感到莫名的愉悅,他朝她扯出一抹宛如清風拂過的宜人微笑。「那你要記住。」

「記住什麼?」她一時摸不著頭緒。

「兩天后幫我換藥。」

「我?」

「我的傷口是你造成的吧?」

她不可否認地點了點頭,還來不及回答便聽到他用清朗的聲嗓,慢悠悠地回道:「你說你會對我負責到底。」

魏柔嘉僵在原地,她……剛剛是不是挖了個坑,自己跳了下去?

看著閔雲濤目光如水,安靜地對著她微笑,她卻一句話也反駁不了。

「今天我身體欠安想休息,若你需要可以先四處走走看看,貼身觀察明天再開始吧!」

魏柔嘉原以為「直擊雲舟大師一日作息」只需要一日就可以完成,偏偏,她手殘傷害到人家,不只觀察不了,甚至得確定他沒事她才能離開。

這始料未及的結果,讓她有些惱自己啊!

清晨鳥聲啁啾……若是幾隻鳥鳴啼便是悅耳,但一次來個幾十隻鳥,那樂音就成了噪音。

魏柔嘉在睡夢中被吵醒,睜開眼看到自己不在她的小窩,思緒有些混沌,想了好久才記起自己現在是在閔雲濤的別墅裡。

她不敢賴床,快速梳洗,換了衣服走出房。

也不知是湊巧或是有意,當她一踏出門口,便看到閔雲濤也剛從他的臥室走了出來。

魏柔嘉看他一臉神清氣爽,沒有昨天被她K到的慘樣,暗暗鬆了口氣。

閔雲濤的狀況好,代表她可以進行貼身觀察的工作,如果順利,說不定今天晚上就可以收拾東西回家嘍!

想到這一點,她的心情飛揚,連剛剛入耳覺得聒噪的鳥鳴也成了天籟。

閔雲濤可以感覺到她的好心情,開口說:「早餐在樓下,吃完就可以來書房找我。」

她詫異地問:「你做的?」

他搖了搖頭。「花房員工送來的,吃完放回籐籃,擺到廊簷前,自然有人會來收走。」

「你不吃?」目前「同住一個屋簷下」,加上曾經失手傷害過人家,她得好好關心一下。

「我吃過了。」

她錯愕地看了看時間,現在才早上六點半,他是幾點起床的?

「請問大師,您起床的時間是?」

「天剛破曉,雞鳴就醒了。」

魏柔嘉美麗的臉龐抽了抽,他的回答還真是充滿濃濃古意呀!

「好、好早呀!」

「習慣了。你快去吃早餐吧!」說完他逕自進了書房。

魏柔嘉看著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暗暗將他起床的時間記下來,接著下樓吃早餐。

吃過早餐,她將碗盤堆放進籐籃裡,跟著擺到廊簷前便快步上樓進了書房。

閔雲濤正在看書,一看到她便起身走到書桌前。

昨天她因為忙著幫他的傷口上藥,沒心思好好細看他創作的地方。

這時放眼打量,她只覺得自己好像來到江南古鎮,或者穿越時空到了某朝某戶人家的書室裡,雅致而充滿古意。

他的書房是由兩間房並起所以空間頗大,藏書驚人的書牆有一部分延伸到另一間房去,串連兩房的小廊也就是她昨天開門撞到他的地方。

前方書房擺著好幾盆文竹以及幾隻半人高的青瓷花瓶,其中一個靠窗的角落有張梨花木櫃,上頭擺著一個造型典雅的白瓷盆,盆裡養著一隻年紀尚小卻吃得肥嘟嘟的珠鱗。

看著像顆小球的珠鱗在幾株綠色水草間優遊,四周的氛圍彷彿也變得寧靜。

發現她盯著瓷盆,閔雲濤開口說:「它叫承難。」

「啊?」她望向他,一臉不解,他的魚有名字,名字居然還這麼……身負重任,是想承誰的難?

由她臉上的表情看出了她的疑問,他解釋說:「承我的難。取這個名字後,它顯然真的以我的災難為養分,長大不少。」

這話再次讓魏柔嘉嘴角一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他出了差一點要命的交通意外,奇蹟活了下來卻有要命的後遺症,說起來的確是多災多難。

但……讓一尾魚以他的災難為養分,是將這一切看得太淡然的自嘲嗎?

突然間,她有些同情起他來了。

在魏柔嘉盯著「承難」發呆時,突然聽到閔雲濤說:「別發呆,過來幫我磨墨。」

魏柔嘉猛地拉回思緒,瞥了他一眼,以為自己聽錯了。

「晨起練字是我一日的開始。反正你只是用眼觀察,手空著就過來動動手,當我的侍墨丫頭吧!」

侍墨丫頭?這字眼讓腦內小劇場發達的魏柔嘉立即產生聯想,難不成……車禍後的閔雲濤不是閔雲濤?真的是由哪兒穿越來的古人?

不知為何,這只會出現在小說的情節套在閔雲濤身上並不覺得突兀,甚至有種「沒錯,應該就是這樣」的感覺。

想著,她精神為之一振。如果他真是由古代穿越依附在閔雲濤身上的魂,那……她可不可以改成訪問他啊?

只是就算閔雲濤身上真的發生不可思議的穿越事件,他也不會承認吧?

在她的思緒兜兜轉轉時,他又喊了她一聲,她停止胡思亂想後,覺得他說的有理,便走到書桌旁乖乖當起他的侍墨丫頭。

閔雲濤將硯墨推到她眼前,逕自將毛氈平鋪於桌面,接著拿來一大張素白宣紙攤平其上,最後以檀木文鎮安定紙張。

完成所有動作後,他卻發現魏柔嘉拿起墨條直盯著不知在想什麼。

平常見她一向充滿自信風采的模樣,幾時會出現嬌憨傻態,讓閔雲濤瞧了莫名的感到心軟發燙。

「會嗎?」

魏柔嘉所有心思都放在準備磨墨這件事上,沒發現他的語氣少了以往的淡傲,多了幾分柔情。

她腦中轉的是,磨墨誰不會呀!只是上一次磨墨寫字好像是小學的事,超遙遠的。見閔雲濤一雙眼死盯著她,她下意識打直背脊回道:「誰不會呢?」

「那就有勞了。」

聽他這一回話,魏柔嘉又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她暗暗在心裡哀歎,再待在他身邊多些時間,她會不會以為其實穿越時空的是她?

思緒被男人攪得亂亂的,她強迫自己把心思放在眼前的硯墨上頭,努力將腦中遙遠的記憶給挖回來。

想了好久,她只隱隱約約記得,水分是研墨的重點,過多或過少都會影響墨汁質量。她小心翼翼,滴出一小點水注在硯上來磨,邊磨邊加水,讓墨與水達到完全融合的境界。

在動作的同時,魏柔嘉卻發現閔雲濤的目光定定落在她的手上,濃俊的眉微擰,看起來似乎頗不滿意。

「怎麼了?」她問,語氣頗為心虛。

「不對。」他搖了搖頭,很自然的將手搭在她的右手。「磨墨時的力道不管過輕或過重、太急或太緩,磨出來的墨色質量都會不勻不佳,影響寫出的字。」

魏柔嘉沒想到他會突然搭上她的手,略溫涼的掌貼著她的手背,竟捂貼出令她心慌的溫度。

她驚得想抽回手,卻發現他的神情無比專注地盯著硯墨,他領著她,讓墨條與硯面成垂直狀態,順時鐘方向繞圓轉動。

那瞬間,她彷彿被施了魔法,忘了要抽回手,反而任由他大大的手繼續貼著,讓硯面隨著他的動作,磨出色澤黑亮的墨汁。

墨汁一泌出,淡淡幽香跟著浮現,她聞出那是閔雲濤身上的味道,一顆心因此被翻攪得震顫不已。

閔雲濤只想著如何磨出好墨,沒發現她的異樣,心無旁騖地細心解說。

「磨墨最主要是用力要均勻,靠的是巧勁,不是蠻力。」感覺她分外沉默,他略頓,抬起眼望向她,發現她一雙水般杏眸直直揪著他出了神,雙頰染著暈色,忍不住開口問:「會熱嗎?」

那一瞬間,她覺得時間、空間再一次靜止了,她眼底除了他優雅沈靜的臉、眸,再也看不到其他事物。

察覺她的異樣,他憂心地蹙眉,輕拍她的臉頰。「你還好吧?」

因為他的碰觸,她猛地回神,整張臉赧紅得更徹底。「我……很好,只是有點熱,我……我去洗把臉。」

說完不等他反應,她匆匆放下墨條,跑出書房,衝回客房。

她居然覺得他的碰觸像帶著電流,碰著便順著貼觸的肌膚竄進身體,沸騰了血液,讓她的心跳得到了意外的刺激,發了瘋怦動著。

她壓著胸口在她房門前停下,心想她是怎麼了?也對閔雲濤犯花癡了嗎?

魏柔嘉真的回房間浴室洗了把臉,在整理好情緒後,才又走回書房。

她都答應要當他的「侍墨丫頭」了,也得利用這段時間好好觀察他,完成採訪工作,所以沒理由跑掉。

重新回到書房門口,她勉強定住心神,連連深吸了幾口氣才走進去。

閔雲濤彷彿沒發現她的異樣,逕自蘸墨揮毫,運筆寫了幾個大字。

他的神情專注,抿緊的雙唇讓他白晰俊秀的側臉透著一點嚴肅,說明他有多麼重視這一刻。

魏柔嘉看著筆毛柔順的毛筆微微舔尖吸飽了墨汁,從容而堅定地滲入紙中,呈現出豐盈而沈穩的字跡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字跡比他寫書時的字還要穩重,讓她忍不住靠近觀看。「你寫的字也有功用的區分?」

聽到她的聲音,閔雲濤分神開口。「定心用。」

他的方式比她在寫稿前閉眼冥思,靠意志力摒除外界紛擾還要有趣,記下!

見她像個好奇寶寶,隨時準備發問,他開口說:「磨墨。」

「噢。」她應了聲,乖乖的依他教的方式磨起墨,卻因為感覺到他的凝視,心撲通撲通地跳。

雖然知道他是想看她磨墨的方式對不對,但她卻是無法克制的緊張著。

她不懂自己為什麼有這樣的情緒,該有的率真怎麼在他面前都躲得沒了影?

閔雲濤真的沒想過她會乖乖幫他磨墨,一張若有所思的美麗面容倒映在瑩然墨色中,勾挑起他心頭那似曾相識的感覺,佔滿他的思緒。

那瞬間,他的視線怎麼都無法由她臉上移開了。

在山野中的寧靜清晨,陽光清透如玉,四周寂靜得像遠離塵世的幽谷,偌大的書房裡只有磨墨聲與幽幽墨香飄散在空氣裡。

隱隱的,藏在他記憶深處的隱晦印象被一絲絲勾出。

好像曾經也有過佳人在旁侍墨,他的心是前所未有的愜意與祥和……

那佳人不是別人,正是魏柔嘉。

這想法一浮現,閔雲濤再也無法收回視線,莫名的希望時間可以靜止在這一刻。

傍晚,霞雲滿佈,天地籠罩在一層金光當中。

那光線落在筆電屏幕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讓文思泉湧的魏柔嘉回過神來。

上午當了閔雲濤的「侍墨丫頭」半天,兩人一起到「花房」用過午餐,他便回房午歇,她則利用這段時間回房去趕她的「作業」。

沒想到一晃眼竟已到了晚餐時間,她正想著,空氣裡飄來一股燒烤味引起她的注意。

閔雲濤的別墅與「花房」民宿有一段距離,更貼近山區,四周被蓊鬱蒼翠的樹給包圍,人煙稀少,應該不會有攤販進來賣燒烤吧,那味道究竟由何而來?

魏柔嘉循著香味走出屋外,最後在屋側的花園裡看到閔雲濤的身影。

她好奇地走上前,只見他起了個火堆,火上架著個鐵爐,手中正拿著一串魚烤著。

「你……在做什麼?」

聽到她的聲音,閔雲濤抬頭望了她一眼。「吃晚餐。」

平常他都是到「花房」的餐廳搭伙,但今日卻一時興起了燒烤的想法。

冰箱裡有一大盒他到海邊釣的魚,別墅後院的菜圜裡有玉米、地瓜,各挑個一份,就足以讓他飽食一餐。

但想到魏柔嘉可能會與他一起吃飯,他覺得應該盡盡地主之誼,多烤了一份給她。

「晚餐?」她以為他會到「花房」用餐,沒想到他竟是生起一個火堆,把燒烤當晚餐?

驀地,好不容易被抑下,關於閔雲濤是古代靈魂的揣測,再一次在她心頭沸騰。

她凝視著他,目光毫不掩飾地落在閔雲濤的臉上,細思著該怎麼由他身上挖掘出她想要的答案,解開心中的疑惑。

「怎麼了?」閔雲濤迎向她探視的目光。

她原本便是有話直說的個性,如今當事者就在她面前,她忍不住衝口便問:「你到底是由哪個朝代穿越來的?」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質問,閔雲濤楞了楞。「什麼意思?」

話既然都已經衝出口了,她豁了出去,直言不諱。「你……不是閔雲濤,對吧?」

他被她的話弄得一頭霧水。「穿越?我不是閔雲濤會是誰?」

雖然午夜夢迴間,他也會不自覺浮現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的迷惘,但醫生告訴他,這只是車禍受創的腦子尚未完全恢復的混沌期,待傷癒了,腦中的迷霧便會散去。

魏柔嘉知道,向他解釋「穿越」二字的結果可能是換來他的不敢置信,或是被他當成小瘋子看,但她還是鉅細靡遺地解釋了一番。

解釋完她接著又說:「再說以前的閔雲濤不是這樣的。就算車禍撞傷了腦子,也不可能變得如此徹底,是不是?還有你的興趣喜好全都變了,從原本的草包男搖身一變成為文采出眾、獨步文壇的瑰寶,喜歡的『用的,也全不像現代人會做的選擇。」

不說別的,光看他坐在火堆前燒烤的樣子,她竟有一種在看古裝劇主角在山野中獵食,就地鑽木取火的錯覺。

閔雲濤扯唇,答得從容悠然。「就算我的行為以及對生活、對選用東西的喜好像古人,也不代表我是穿越來的吧?」

他由旁人口中知道自己變了,雖然他並不覺得,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能一貫用車禍造成這理由帶過。

而她所說的「穿越」太匪夷所思,讓他很難相信,自己不是自己。

魏柔嘉知道自己的揣測太玄幻、完全沒有科學根據,加上被他一雙黑得像寶石的眼深深地直瞅著,她不自覺心虛了起來。

或許關於閔雲濤的一切,只是她職業病犯,腦內小劇場演得太過火吧。

她略感失落地聳了聳肩,一派輕鬆地承認。「好吧!我的小小推斷的確不足以證實那樣荒謬的小說情節。」

她倒是承認得坦率,沒有半點自打嘴巴的窘迫,這份率真隱隱牽動閔雲濤的心。

魏柔嘉再次感覺到他的凝視,有些不自在地轉移了話題。「我好餓,可以吃了嗎?」

自從上半午與他相處過後,她覺得自己對閔雲濤的想法變了。

她不再認為他那本大受好評的文學創作是用錢堆砌出來的假象,不再認為他是沽名釣譽的花花公子,而是有著真材實料,令她不得不佩服的創作者。

然而她因此也變得神經兮兮,忍不住在意起他的一舉一動,甚至看著看著,總有種立場顛倒,被觀察的人其實是自己的錯覺。

魏柔嘉暗暗在心中喝斥自己,她不是高搖著反外貌協會的旗幟嗎?這麼輕易被影響,好像她已經不知不覺被他吸引了一樣,讓她不由得開始唾棄起自己。

魏柔嘉愈想愈煩,正巧空氣裡全是他手中那尾烤得金黃香酥的魚散發出的魚香,她索性開口喊餓討食,瓜分自己對他放了超份量的注意力。

不知她如此煩惱,閔雲濤大方地將手上那尾魚遞給她,繼續烤著倒插在火堆邊的下一尾魚。

魏柔嘉偷偷覷著他,突然覺得,眼前的男人與那個在信裡時不時要當她的男人很不一樣。

眼前的他溫和淡雅,言行舉止對她有一種說不出的……包容?

她不懂,為什麼閔雲濤漸漸轉了性?

難道他有多重人格?

意識到自己腦中的小劇場又開始自有意識的上演,她甩了甩頭,把那突生的念頭給甩開。

就在這時,閔雲濤開口問:「烤魚味道如何?」

忙著觀察他,她都忘了手中有這麼一串美味。她咬了一口,隨後驚艷道:「超好吃,是什麼魚?」

「黑鯛。」

魚肉鮮美,還有淡淡的香草味,應該是簡單灑了鹽,抓了旁邊的香草塞進魚肚裡一起烤才組合出的好滋味。

閔雲濤見她吃得津津有味,嘴角還沾著魚油,不自覺又叉了一尾魚,隨意將烤叉倒插在靠近火堆的土裡。

「你常自己這麼吃?」

愈貼近便愈發現閔雲濤的生活習性真的與一般人不大一樣,或者因為被冠了大師封號,所以刻意讓自己與眾不同?

「偶爾。」

她點了點頭,看他又小心撥著火堆另一側、火光較微弱的炭火,正好奇他在做什麼時,兩條被炭火悶得發黑的東西出現在她面前。

他用叉子將黑嚕嚕的東西推到她腳邊。

「要吃嗎?」他問。

看那形狀、那誘人的焦糖香氣,魏柔嘉揚高語調,期待地問:「不會是烤地瓜吧?」

他並不確定外表光鮮亮麗的女人是不是會喜歡這種食物,但由她的反應、她眼裡閃動的光芒,他得到了答案。

因為太興奮了,她不自覺提起自己的回憶。「我是被阿公和阿嬤帶大的,小時候最喜歡阿公在用完爐灶後,利用殘餘的微火燜地瓜,很香、很甜、很暖,只是來台北後,我就再也沒有吃過了,超懷念的!」

聽她說得這麼興奮,嬌艷的眉眼有著說不出的醉人風情,閔雲濤很直覺便拿出隨身帶著的手帕,墊著熱到燙手的地瓜遞給了她。

魏柔嘉怔怔看著眼前這個憂鬱文青掏出手帕的動作,傻眼了。

現在這個年代有哪個男人會帶手帕?撇開這點不說,她沒想到他會犧牲自己的手帕。

他這個舉動讓她有些不好意思,但他既然都做了,她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

「謝謝,我會幫你把手帕洗好再還你。」

說完,她捧著地瓜,小心翼翼地剝掉那層燙乎乎的焦黑外皮,當那橙黃色的地瓜肉落入眼底,她馬上便咬了一口。

地瓜肉口感綿密松Q,還帶著蜜糖焦香入口即化,讓她幸福得不得了,不禁感歎道:「天呀!我真的太幸福了!」

閔雲濤看著她專注地品嚐、看著她幸福地笑,心頭莫名的跟著感到溫暖與……

悸動?

這一切,難道只是因那莫名的熟悉感所生成的反應?

他到底該做些什麼才能找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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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思緒太混亂,他一時間沒能想出方法,只好暫定思緒,開口說:「那明天的早餐交給你了。」

魏柔嘉沉浸在享用美食的喜悅裡,聞言不解地眨了眨眼。「為什麼?不是請花房做好送過來就好了嗎?」

他對著她微笑,修長的幽深黑眸璀璨如星。「因為我剛剛餵飽你了,明早換你餵我。材料你可以到花房的廚房拿。」

他眼底的星芒太惑人,魏柔嘉別開眼,有些無奈地問:「你確定明早要讓我掌廚?」

她懂得禮尚往來,但若是要奉獻廚藝,還真讓她感到挺為難的。

「有什麼問題嗎?」

「醜話先說在前頭,我的廚藝不好,你不用奢望能吃到什麼好吃的東西。」她說得十分坦白,一點都不怕讓男人知曉自己的缺點。

閔雲濤輕輕一笑。「貴在有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只是莫名的希望,能吃到她親手為他做的東西。

魏柔嘉朝他扯出如花笑靨,她向來知恩圖報、不喜歡欠人,既然他堅持,她也不介意。「行,只要你的腸胃夠強壯,我絕對沒問題。只是我們如果是要以吃你一餐飯,便得還你一餐的方式,那你什麼時候做我的『侍墨小童』呀?」

他玩味地望向她。「你也決定日後以研墨寫字代替你的計算機嗎?」

他說的話讓魏柔嘉的心一凜,腦中想像自己拿著毛筆寫羅曼史的畫面,十萬多字的字數讓她打了個寒顫。

如果真的比照他的方式交稿,編輯應該會以為她受了什麼刺激,先送她進醫院治療吧?

「算了,當我沒說。」

她一口否決,立即引來閔雲濤低低的笑聲。

或許還沒找到他為何會對她感到熟悉的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喜歡她的率真,與她在一起,他感覺前所未有的快樂。

聽著他沉沉的笑聲落入耳底,魏柔嘉的心莫名的起了騷動,麻麻癢癢的,心頭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是因為閔雲濤集結羅曼史小說男主角的優點於一身,加上她一直沒交男朋友,所以才會在短短的時間裡就被他吸引嗎?

突然間她有些害怕,雖說閔雲濤近來收斂了性子,但難保有一天不會厭倦這平淡的生活重返花花世界。

愛上閔雲濤這樣的男人,注定會受傷……

東方剛露出魚白,晨曦卻被厚重的雲層掩去天色,如牛毛般的雨綿綿密密落著。

魏柔嘉站在落地窗前看著霧茫茫的昏暗天色,哀哀地歎了口氣。

昨晚她因為意識到自己似乎對閔雲濤動心而失眠了,一直到天亮才睡著。

六點鬧鐘響了,她看著窗外的雨,心莫名的煩躁。

她已經受夠北部總是陰雨綿綿的天氣,還期望中部可以給她一點陽光,卻沒想到雨一路跟著她過來了。

昨夜的雨下得更大,辟哩啪啦,像是老天爺提了水不斷往人間倒,起床後看了新聞報導才知道,原來是有颱風成形,所以天氣變壞了。

如今雨小了很多,她有些發懶不想出門,但想到昨晚閔雲濤說的話,只得起床刷牙洗臉換衣服,認命的撐傘走到「花房」拿食材,準備做早餐。

花房廚師Curtis是個老外,人很好,逕自選了一些食材讓她帶走。

她本來想告訴Curtis,她的廚藝「了得」,不需要給她太好的食材免得浪費。

但迎向Curtis熱情的笑臉,話終究吞了下去。

魏柔嘉提著食材,循著山間小路緩緩而行,她回到屋前廊簷收起傘後進了門,一直到將東西全塞進冰箱才發現,她雖然撐著傘,但上衣還是被打濕了。

她不想感冒,所以準備上樓換衣服,沒想到才到二樓樓梯口便聽到書房傳來窸窣的聲響。

閔雲濤起床了?

她好奇地走向書房,一進門便看到陽台前有一大片水,心想應該是昨晚忘了關門,雨打進屋裡造成的。

順勢望去,一名陌生男人在原木大書桌前開著抽屜亂搜的情景隨即落入眼底。

「小偷!」魏柔嘉指著他大喊,已邁開腳步衝上前去準備逮人。

男人見狀,急忙隨手抽出書櫃上的書、拿起書桌上的東西朝她猛丟。

她是文字工作者,個人的藏書及資料書不少,參觀過閔雲濤藏書驚人的書房後,知道他有不少十分珍貴的古典文學書。

見小偷毫不手軟的丟書,連書桌上的檯燈、筆筒以及研墨用的水注,甚至閔雲濤的茶水杯具全被他拿來當武器,製造混亂以求脫身,魏柔嘉既氣又心疼那些書,氣呼呼地朝他衝去。

男人似乎沒想到她一個女人見到有人闖入偷東西,竟不是尖叫,而是一副準備與他車拼的模樣,心頭打了個寒顫,眼角餘光瞄到個黑色物體,直覺便拿來朝她擲去。

魏柔嘉看他抓了個什麼朝她丟來,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便感覺身後有人抓住她的肩膀,大喊了一句。「小心!」

她回過神,認出閔雲濤的聲音,下一瞬,人已經被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抱住,護在懷裡,接著咚的一聲,硯台落在他的腳邊。

魏柔嘉錯愕地眨眨眼,意識到硯台應該是砸到他身上了,心一凜,她推開他,急急地問:「打到你了嗎?」

閔雲濤沒有回答。他只是在睡夢中被吵醒,來到書房,見到硯台往她飛擲而來的那一剎那,他不假思索便上前護住她。

硯台砸中他的手臂,但那似曾相識的情景,讓腦中一直被阻擋在混沌中的另一個記憶突破重圍,他震懾不已,怔在原地。

柳雲舟、亦妍、罪臣之女……更多更多屬於他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魏柔嘉看到小偷跑了卻沒心思去追,因為閔雲濤的狀況看起來很不好。

他的唇色發白,呼吸急促使得胸口劇烈起伏,讓她掩不住焦急地問:「閔雲濤你被硯台打到哪裡了?」

閔雲濤陷在突襲而來的思維裡,根本沒聽到魏柔嘉的詢問,湧上的回憶攪亂了他的思緒。

他腦袋一片混亂,想理清,鋪天蓋地的強烈痛楚卻讓他痛得咬牙抱頭倒在地上。

地上一片狼藉,有水注流出的水,還有茶杯裡的茶水、碎片,他一倒地,身上藍色條紋雙件式的上衣被弄濕,弄得他一身狼狽。

魏柔嘉眼睜睜看著他倒下,怕他被地上的瓷杯碎片給割傷,又看到他抱著頭的十指因為出盡了十分的力量而泛白,飛快地半跪在他身邊,努力安撫他的情緒。

「閔雲濤……沒事了……沒事了……」

同時,她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叫救護車,他卻扯住她的手,讓她怎麼也沒辦法順利按下數字鍵。

「你拽著我,我沒辦法打電話叫救護車。」

他勉為其難地擠出一句話。「沒、沒事。」

魏柔嘉皺起細眉。「你痛成這樣還叫沒事?萬一出了什麼事,我是不是又要負全責?」

他相信這與過去發作時一樣,只要腦中的劇痛減緩就沒事了。

他勉強扯唇,虛弱地說:「麻、麻煩你扶我回房。」

「真的不去醫院?」她猶豫該不該違背他的意願,直接把他送進醫院治療。

他搖搖頭,態度十分堅定。

她拿他沒辦法,歎了口氣,碎念。「你這樣時不時發作,我遲早會被你嚇死。」

平常她在羅曼史裡安排的暈倒情節多麼狗血啊,沒想到,在現實生活中看個大男人就在她面前倒下,她仍是被嚇得三魂去了七魄。

瞧,她的手到現在都還在抖。

「我想以後……應該不會了。」

魏柔嘉不以為然地冷啐了聲,很努力的想把他攙扶起來,但他看起來修長,身軀卻出乎意料的沉重,壓在她身上,她就像彎莖的小花,隨時有被他壓倒的可能。

閔雲濤知道她為難,但每一次發作後他的力氣就像在瞬間被抽乾似的,全身疲軟,使不出半點力。

魏柔嘉好不容易讓他的手臂橫繞過她的肩,一鼓作氣將他撐起,她突然覺得自己也許可以去練舉重。

她攙著他,往他的房間邊走邊念。「真可惜,要不是你突然發作,我一定會與那個小偷車拚!」

車拚?!

「你拿什麼跟人車拚?」她是凶了點、氣勢十足,但外表嬌嬌弱弱的,真的有辦法跟個大男人車拚嗎?

不過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其實也不意外。

「大不了就打一架啊!」她不以為然地應道,接著又萬般感慨地歎息。「瞧那個小偷好手好腳,不好好做人,居然跑來當小偷,不把他揪去警察局實在太可惜了!」

他沒什麼力氣笑,但聽著她扼腕的語氣,他很難不笑。

他虛弱地扯了扯唇說:「反正我家沒東西好偷,何必冒險和人車拚?說不定還累得我得拖著病體救你。」

她不以為然嘖了他一聲。「沒東西好偷就能隨時歡迎他光臨嗎?我說那小偷鐵定觀察你很久,才會摸來這裡,我拜託你多請個傭人伺候你,保全也得好好規劃一下。」

她想到他若獨自一個人在這裡發作,不知下場會多麼淒慘。

「嗯,我會好好考慮。」

她翻了翻美眸,不想多費唇舌和他爭論這件事,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她沒有資格強求。

回到房間後,魏柔嘉扶他坐在床邊,這才發現,他的衣服因為濕透已呈半透明緊貼著,隱隱勾勒出他胸前兩顆小豆以及有著六塊肌的好身材。

沒想到他瘦歸瘦,身材居然這麼好,害她忍不住想伸出魔掌,掐掐摸摸他……

意識到自己不自覺意淫起他的行為,她暗暗的深吸了口氣,卻因為發現閔雲濤的凝視,有些心虛地倒抽了口氣,差一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她強自鎮定後問:「幹嘛!」

真該死,怎麼在他面前就意淫起人家來了?如果真的被他發現,她撞牆死了算了。

「衣服……」濕掉的衣服粘在身上很不舒服,可他偏又沒力氣去找一件乾爽的衣服換上。

「要換掉嗎?」

他點了點頭,一臉痛苦地靠在床板上仰頭閉眼。

魏柔嘉有些慌,他竟一點都沒顧慮到她是一個未婚女子,不該隨便幫男人脫衣服,但瞧他那副要死不活的虛弱模樣,她實在不忍心拒絕。

在未到北部工作前,她也常幫年邁的阿公洗澡換衣,一直到請了外傭後,才將這差事交了出去。

她……就把他當阿公,反正都是男人,只是年輕與老的差別罷了。

說服了自己,她應得爽快,先幫他隨便找了件上衣後,回到他的身邊,替他解開鈕子。

在他充滿彈性的健壯胸口一寸一寸映入眼底時,魏柔嘉竟忍不住臉紅,有種呼吸困難的感覺。

真糟糕,雖說他與阿公的差別只在年紀,但……這衝擊也太大了!

健康、強壯、結實……這秀色可餐的體魄,簡直是集她筆下男主角該有的傲人條件於一身。

她想撲上他,張口咬他的肩頭,攀住他強壯的頸項,挑逗他、誘惑他,讓她嘗嘗被愛是什麼樣的感覺,是不是真的會讓人血脈賁張,不顧一切……

閔雲濤感覺她的指尖停留在某一顆鈕子上許久,他不解地張開眼,眸底立即映入她一張窘紅的俏臉。他才想要開口,魏柔嘉猛地由自己的想像中驚醒,尷尬不已的加快手中的動作,替他換掉衣服。

不過所謂欲速則不達就是這麼回事吧?

她是迅速脫掉了他的上衣,但因為太急,感覺比較像用「扯」的,他聽到被她扯掉的鈕子掉落地面,發出輕微的聲響。

她更加尷尬,替他將圓領T恤套上穿好便說:「好了,你休息。我……我會幫你縫好鈕子,再、再見。」

她邊說邊衝出他的房,再直衝回自己房內,倏地關上門,靠在門上大口呼吸。

她怎麼會這樣對男人發情?

為什麼一看到他,就會聯想到她書裡火辣辣的男女滾床畫面?

而她的呼吸中彷彿還有他身上慣有的淡雅墨香?

疑惑才生,下一秒她便發現,原來她正將他的濕上衣攢在懷裡。

心一促,她像被火燙著似的把他的濕上衣丟了出去,想了想,又有些不甘心地將它撿了回來。

她把人家的鈕子扯掉了,說要縫,鈕子卻還在他床邊的地上,是要怎麼縫呀?

魏柔嘉懊惱地想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去把衣服的鈕子撿回來。

為了鈕子,魏柔嘉刻意多等了十分鐘。

站在閔雲濤的房門前,她感覺房中一片靜謐,除了男人沉穩的呼吸聲、屋外滴滴答答的雨聲,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響。

他應該睡得很沈吧?

魏柔嘉緩緩的推開門走了進去,很快就看到幾顆鈕子散落在床邊。

她彎下身去撿,終於撿齊準備離開時,卻被他突然發出的說話聲給嚇了一跳。

「亦妍……」

魏柔嘉一時間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原本想出聲響應,卻被接下來的一串話給弄得一頭霧水。

「不……亦妍……別死……我不准你就這麼拋下我……不准……」

亦妍?是誰?死了?

疑惑一個個冒出,而他的囈語卻隨著更多令人不解的字句愈來愈激動,高舉的雙手像想抓住什麼似的揮動著。、

她該什麼都不管直接離開,卻在看到他緊閉的眼角流下眼淚時,心重重一撼。

他是作惡夢了嗎?

魏柔嘉怔在原地,遲疑了許久才伸出手去抓握住他的手,輕輕的壓回他那因為情緒激動而劇烈起伏的胸口,低聲安撫。「噓……沒事的,你只是在作夢,沒事的……沒事的……」

聽著那本該逝去卻再度迴盪在耳畔的熟悉聲嗓,他睜開眼,一雙幽黑眼眸直直瞅著她。

他真的在作夢?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不敢置信地抬高手摸著她的臉頰,他嚥著嗓吐出苦澀的聲音。「亦妍……我真的在作夢嗎?」

是因為還沒完全醒過來,所以他把她當成亦妍了?!

她與亦妍十分相像嗎?

魏柔嘉抱著滿腹疑惑,拉住他不斷輕撫她臉頰的手,困惑地推了推他。「閔雲濤,你醒醒,你在作夢。」

雖然他睜眼看著她,但視線空茫沒有焦距,想必是還在將醒未醒的朦朧狀態。

「閔、雲、濤?」他蹙起眉,困惑地輕喃。「不,我是柳雲舟……」

在小憩短短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內,他腦中的思緒卻沒跟著休息,而是像電影,不斷播放著被他遺忘的那段記憶。

他被迫接收,直到完全憶起才猛然驚醒,而所有車禍後產生的渾噩感與陌生,以及為何會對魏柔嘉感到熟悉的疑惑,在瞬間有了答案--

記憶中的他遇襲後昏迷,醒來便看到自己躺在榻上,大夫在榻邊歎道他腦部受創,有可能會一直睡著。

他這才知道自己離了魂,碰觸不到身邊的人,回不到自己的肉身,茫然無緒了不知多久,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緊接著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他便身處在陌生的時空,進入一具剛經過重大車禍傷害的軀體裡。

可能因為肉身損害嚴重,使得屬於柳雲舟的記憶破碎,變得模模糊糊。

最後他藉由旁人所說的拼湊了一切,知道這具肉身的主人叫閔雲濤,以為閔雲濤就是自己,而對這個陌生時空的認知,也是他一點一滴觀察吸收而來的。

所有的人都以為,閔雲濤是因為車禍失去記憶,其實魏柔嘉真的說對了,他……真的「穿越」重生在另一個與他完全不相干、甚至身處不同時空的人身上。

而不知為何,閔雲濤的主魂似乎不在體內,令他得以進入閔雲濤的身體,主掌一切。

以古人的說法這叫「借屍還魂」,但現代人卻多了個「穿越」的新詞。

魏柔嘉氣惱的瞪了他一眼,只當他是在說笑。「閔雲濤不就是雲舟……」不對,雲舟從未說過自己姓柳,他怎麼突然多了個姓氏?

不理會她的疑惑,柳雲舟神情嚴肅地急聲問:「告訴我,若真的發生『穿越』之症,可有回到原肉身的方法?」

「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這男人怎麼了?之前不是還否認過她的「穿越」說,怎麼現在又問起這件事了?

「你說對了,我身上真的發生不可思議的現象了。」

他的表情太認真,魏柔嘉反而有點不敢置信。「什、什麼意思?」

「我不是閔雲濤。」

她咬牙瞪著他。「你在給我裝肖為?」

他那個時空沒有「裝肖為」這樣的詞,但因為在這生活已有一段時間,所以他懂。

「沒有。我是認真的告訴你,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他無奈道。

他說沒有,但魏柔嘉卻有種這個男人一定是在耍她的感覺。

她緊盯著他臉上的表情,聽著他徐徐開口,說著關於柳雲舟的生平背景。

他說他出身天朝最受皇帝器重的柳家,祖父為皇帝打江山,因而獲封世襲爵位。

他任職於翰林院,致力於文化學術、議論朝政,頗受皇帝器重,承爵後,更是承蒙聖恩奉旨迎娶公主,可他深愛的女子卻是罪臣之女耿亦妍。

不管是朝堂上的對立或堅持納罪臣之女為妾,皆讓他時時身處在驚濤駭浪當中,步步為營。

他推斷,自己之所以魂魄離體,是因為公主買通殺手殺害亦妍那夜,他意外撞見殺手行兇,殺手將硯台擲向他的頭,他受擊暈厥而昏迷不醒。

他會記起一切,大概是因那小偷做了與殺手同樣的舉動所致。

魏柔嘉聽他說著這有如小說般的劇情,她無力地扶額歎息,被他搞得頭有點痛。

雖然她曾經懷疑過他,但這樣不可思議的事真的發生,她很需要時間好好「消化」這個可能。

聽他說完,她不確定地問,「你……是不是偷看我帶來的原創小說?」

身為羅曼史作者,創作之餘,拜讀其他人的作品、大量閱覽各類信息是很重要的;雖然她的時間不多,但總會撥空來做這些事。

當他滔滔不絕地說出近來很流行的原創小說主角設定,她不禁產生了這樣的懷疑。

「我沒看什麼小說,對你說的都是真的,那是我,而你……」他用滿是深情、懷念的眼神定定瞅著她,咽聲說,「是我最愛的那個女人--耿亦妍。」

這就是他第一次見到她便覺得熟悉且泛起心痛的原因……

柳雲舟最後一句話讓她心頭莫名緊縮,打了個冷顫。

她……是他最愛的那個女人?他剛剛喊的亦妍就是她?!

聽到這樣的話魏柔嘉開心不起來,腦袋反而加速地瘋狂運轉著。

驀然間,他的話與之前的種種閃過她腦中,結合成一條明顯的主脈。

他所做的一切,不會是為了騙她上床吧?

在她的印象裡,他玩世不恭,因為那張迷人的皮相,因為顯赫的家世背景,身邊美女如雲,不缺女伴。

是因為車禍,意外激起他對她這一個平凡女人的興趣嗎?

當她順他的意思來了,他便以車禍的後遺症博取憐憫,等著她束手就擒,乖乖的、心甘情願的爬到他床上,等他臨幸。

他……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

逕自想通這一切後,她無法不生氣,她氣惱的把攢在手中的鈕子擲向他。

「閔雲濤先生,關於特刊專訪我已經觀察完畢,知道該怎麼著手寫你的事,等回北部後,我會把結果寄給你過目。至於你編造的劇目,我只有一句形容詞--超爛!奉勸你繼續寫你的文學巨作,不要來跟我們這些小作者搶飯碗!」

話落,她不等他反應,氣呼呼地轉頭就走。

她生著氣,可五官秀艷,那一雙杏眸綻出的光芒,明艷如春日怒放的花,美得懾人,美得令他神思懸念,無法忘懷……

他想抓住她、抱住她,一解相思之情,但身體卻仍虛弱著使不出力,才起身便重重地跌回床上。

柳雲舟失落而惶然地怔坐著,絕望地歎了口氣。

這麼光怪陸離的事真的發生,任誰都無法相信吧?連他自己都有些難以接受。

但回籠的記憶提醒著他,這事真真正正地發生了,而且她還沒告訴他,患了穿越之症是不是有辦法回到原來的時空,讓他做回柳雲舟。

思緒流轉至此,突地有個聲音冒了出來--

他在那個時空已經失去她,就算回去了又如何?

如今,上天給了他重生的機會,讓他寄附在閔雲濤的肉體,用柳雲舟的方式過日子,遇到轉世的摯愛,不就是上天給他的大禮嗎?

他凝視著魏柔嘉遠去的方向,堅定地握緊拳,喃聲道:「妍兒,我……會讓你重新愛上我,心甘情願回到我身邊!」

晚上九點,魏柔嘉關上計算機,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出她的辦公室。

經過各部門,她依舊可以看到不少辦公室燈都還亮著,好幾個同事在裡頭忙碌著,彷彿沒發現,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根本不是該待在公司的時間。

以往她加班到十一、二點也是司空見慣的事,但由「花房」回北部後,這幾天她天天失眠,臉上的黑眼圈大到可以去和圓仔當同類。

而始作俑者就是那個混蛋加三級的王八蛋閔雲濤。

就因為那一天他大發神經跟她說了那些話,害她一躺上床,耳邊便迴盪著他的嗓音。

他堅定的語氣、深情凝視著她的憂傷眼神像扯不掉的籐蔓,緊緊地攀附在她的心頭,佔據她的思緒。

幾天下來,她的工作效率變差,心想留在公司也做不了什麼事,索性早早回家休息。

她才離開公司,手機便響起悅耳的鈴聲。

她懶懶地看了看來電顯示陌生的號碼,遲疑了一秒還是接了起來。

「你在哪裡?」

聽到柳雲舟的聲音,她的精神陡地一振,語氣驚訝地問:「你怎麼會打給我?你這個時間打來做什麼?」

以往兩人聯絡多半以信件交流,若非必要他絕不使用手機,因此她根本沒記他的手機號碼,才會被他突然改變習慣的行為嚇到了。

「私事。你在哪裡?」

頓時,她的怒氣有了宣洩的對象。「我在哪裡干你什麼事!」

寫完特刊的專訪,她把內容寄給他,心裡已經做好可能會被他百般刁難的準備,沒想到,他竟回了個好字,讓工作圓滿落幕。

擺脫他,她開心得不得了,雖然每到半夜還是會被他騷擾,但總比連在白天工作時也得與他抗衡來得好。

不意外會聽到她嗆辣的回答,他發出清朗的笑,不答反問:「餓不餓,想吃東西嗎?」

他好聽的笑嗓撞入耳膜,撓得她的心口莫名發癢,她感覺怒意在胸口緩緩飆升。

他人在中部,特地打電話來騷擾她,問她餓不餓,難不成是瘋了?

「我超餓,怎麼?你要飆到北部,親自幫我送宵夜來是不是?」

既然他這麼無聊,她就陪他玩,看大少爺是不是能做到深夜由中部送宵夜到北部的蠢事。

他沒應,反像誘哄似的問:「你想吃什麼?到家大概幾點?保證讓你吃到熱騰騰的宵夜。」

他的語氣有著說不出的寵溺,彷彿她真的是他所寵愛的女人,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有辦法變出來給她。

她怕他佔著線不肯掛,隨口便說:「我十點到家,想吃人最多那家的小籠湯包。」

那家店不只當地人愛,連政要、名流、國外明星來到台灣都要去品嚐,無時無刻人都多到爆。

她不信,他會為了她一句話,真的跑去幫她買小籠湯包。

「好,我知道了。」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結束通話。

魏柔嘉聽到手機那端一片平靜,整個人傻怔在原地。他真的要飆來去幫她買小籠湯包?

他怎麼會為她這麼做?

魏柔嘉的思緒被他攪得亂七八糟,也不知他到底是認真的還是耍著她玩,收起手機,她悶悶的搭了捷運回家。

出了捷運站,她習慣性的抄快捷方式,如果不是貪圖可以少掉將近五分鐘的時間,她真的挺不喜歡這條暗巷,巷子小又沒燈光,害她時常會被經過的野貓給嚇到。

接近公寓,終於感覺大樓的明亮燈光灑在身上,她不自覺緊繃的情緒鬆懈許多。一繞到大樓正門,她竟看到那穿著一襲白色絲質長衫的男人站在台階前等她。

他俊逸脫俗,讓路過的人都忍不住要多看他幾眼。

而此刻,他的眼神自始至終都只停留在她身上,手中拎著盒東西,對著她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魏柔嘉謹慎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我住在哪?」

「要打聽你的事,不難。」

不用說,鐵定是那個「唯利是圖」的大老闆出賣她。

「幹嘛?」

「送宵夜。我剛剛在電話裡說過了。」他目光柔和地看著她,深覺她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魏柔嘉當然記得他說要幫她送宵夜,但她沒想到,他是認真的!

「你……沒告訴我你人在北部。你……你瘋了嗎?」

「你沒問。」幽深的眸光沈了沈,他用只有她聽得到的音量輕聲道:「只有你知道,我並不是瘋了。」

她懂他這句話的意思,但她指的不是發生在他身上那件不可思議的事,而是他來找她、為她送宵夜,把她當前世情人這件事!

可他都把宵夜買來了,她總不能讓人送來又說沒心情吃,無論如何,她都接受他的心意。「謝謝你的心意,我收下了,掰。」

她不想和他說再見,再見到他,她的一顆心又會被他攪得沒一刻平靜,太累人了。

柳雲舟看著她收下宵夜,毫不留情地轉身就走,倏地抓住她的手說:「我可不可以暫時住在你家?」

手腕被他透著涼意的溫潤大掌給圈扣住,她下意識張望,深怕有認識的住戶看到她與男人在大樓前糾纏。

「閔雲濤,放開我啦!」

他望著她緊張兮兮的模樣,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語氣十分堅定。「過兩天我要進出版社談新書的事,你收留我幾天吧!」

閔雲濤在台北有一間私人豪華公寓,他出院後回去過,但不喜歡屋子裡冰冷、毫無人氣的感覺,更不喜歡繁華北部帶給他的違和感。

現在想起,當時他應該是無意識地緬懷起有涼亭水榭、樓閣迴廊的大宅院,才會以開「花房」為由,躲到中部山區過日子。

如今他回來了,因為他心愛的女人在這裡、在這個時空,他只想賴在她身邊尋求一絲溫暖,就近與她培養感情,讓她再次愛上他。

聽到他說出的話,魏柔嘉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你有那麼多地方可去,為什麼一定要來我家?況且,我們沒有熟到可以住在一起!」

「你討專訪時,我們不也是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好幾天。再者,我們並沒有不熟,你對我已經瞭如指掌,不是嗎?」他輕語,那雙蕩漾著濃濃情意的黑眸,深晦莫測的盯著她。

不知為什麼,魏柔嘉有種跌入陷阱的錯覺。

他是認真的……認真的要讓她成為他的女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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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魏柔嘉找不到話反駁,就在這時,大樓管理員見她彷彿與男人拉扯著,於是上前詢問。

「魏小姐,沒事吧?」

沒想到管理員會前來關心,魏柔嘉瞋瞪了柳雲舟一眼,有些不自在地說:「大哥,我們……認--」

她到嘴的話被柳雲舟截斷。「您好,我是柔嘉的男朋友。」

男朋友?!魏柔嘉一雙美麗的杏眼瞪得大大的,激動得差一點就要伸出腳重重踩他一下,要他別亂說話。

沒想到管理員卻在這時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害她脹紅了臉,說是也不是,說不是也不是。

管理員理解地點頭微笑走開,魏柔嘉馬上說:「你做什麼這麼跟管理員說!」

男女朋友?!這個男人也太自以為是了,居然就這麼向人解釋他們的關係?她答應了嗎?

礙於場合,她耐著性子,拉著他往附近的超商走,男人卻不肯配合,甚至對她露出一臉虛弱的模樣。

「等你太久,我有點累,有點冷,需要休息一下。」

明知道這個男人有可能裝腔作勢,但她偏偏就是沒辦法硬下心腸叫他回去。

兀自天人交戰了好一會兒,看到他清俊臉龐真的有些蒼白,她的心軟得一塌糊塗,哪還有所謂的堅持?

她有些惱自己,微微瞇起杏般水眸,惡狠狠地警告。「如果你敢騙我,你就死定了!」

她這麼說就是答應了,柳雲舟凝視著她那不情願,卻宛如艷花錠放的臉龐,眼底為她的刀子口豆腐心泛起柔光。「那就麻煩你了。」

魏柔嘉看著他柔和的笑臉,心裡暗暗發出大勢已去的哀歎。

老天爺彷彿要與她作對,她愈是不想和他有牽扯,卻愈是跟他糾纏不清啊!

柳雲舟跟著魏柔嘉搭了電梯上樓,一進門就開口說:「可以給我一杯熱茶喝嗎?」

她的心莫名的被他沙啞而柔軟的低沉嗓音給揪著,都已經讓他登堂入室了,她豈會小氣到連一杯茶都不給他?

「喝茶當然沒問題,條件是喝完你就得走。」

柳雲舟沒奢望她真的會願意讓他留下過夜,只要能與她多相處一分鐘,感受她的溫暖,他就心滿意足了。

他點了點頭,逕自脫鞋走進客廳,將用保溫盒裝著的小籠湯包放在堆滿雜物的茶几上。

「先說好,我家沒茶葉,就茶包而已。」

「你泡的都好。」

見他一臉隨興,半點都沒有初來乍到的侷促,魏柔嘉處在說不出的自我矛盾裡。

她的住處從來沒有男人進來過,空間又不似他在中部的別墅那麼大,當他一進她的屋子,那強烈的存在感,讓她突然察覺兩人此時的狀況有多親密。

一意識到這點,一股前所未有的害羞讓她慌亂、不自在,她拚了命要自己別受他影響,卻還是在她脫了鞋走進小客廳時,不知被什麼絆倒,整個人往前跌。

柳雲舟見狀,眼捷手快地伸出雙臂,穩穩地抱住她。

雖然沒跌倒,但撞上他胸口的力道還是讓她忍不住喊疼。

一聽她喊疼,柳雲舟著急地問:「撞到了嗎?哪裡痛?要不要我幫你揉揉?」

真是丟臉死了,家裡這麼亂,他身為客人可以越過層層阻礙,平安抵達小沙發,怎麼她身為主人,竟然跌倒了?

這倒也算了,她撞到胸部耶!怎麼可能讓他揉?

「不--」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感覺他的氣息猛地貼近,略冷的唇溫柔地貼在她的額心,輕輕的落下一個吻。

「不痛了……」

在她還是亦妍的那個時空,因為她罪臣之女的身份,他們沒有辦法愛得光明正大。

她百般委屈地愛著他,即便受到欺凌也絕口不提。

她總是撒著嬌說,只要有他疼惜的吻,所有的痛,都會化成蜜般甜意,滋潤她的心,讓她有勇氣面對兩人間的阻礙。

那一席話、與她曾有過的點點滴滴深深地烙在他神魂心智裡,所以即便身體易了主,他仍然改變不了那樣的習慣……

他的吻是那麼的理所當然,凝視著她的神情有些複雜,一時間讓魏柔嘉忘了質問他,怎麼可以沒經過她的同意,隨隨便便就吻她。

她該賞他一巴掌,但心卻因為那個早就感覺不到溫度的輕吻,輕輕地擺盪著。

見她發著呆,柳雲舟揉揉她的髮頂說:「不是餓了?快去吃你的宵夜吧!」

在她的額心落下蜻蜓點水般的一吻後,他還想繼續往下攫住她豐盈的嫩唇,但他終究是忍住了。

魏柔嘉感覺到他的溫柔、他的寵溺,突然間,有種陌生又眷戀的感覺充盈在心頭。

這些年來,她寫出無數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製造無數浪漫,但在現實生活裡,卻一直無法體會到愛情的滋味。

她想要被人深愛著、疼寵著……她有些擔心,擔心他若再這樣糾纏著自己,她有沒有可能會……愛上他?

當這個想法浮現,她臉微紅,有些羞惱的瞪他一眼。「你休想矇混過去,喝完茶,你就得走!」

「好。」

他應得爽快,魏柔嘉卻有種無法相信他的直覺。

她隱隱約約可以感覺得出來,這個男人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她……

靜夜沉沉,在魏柔嘉吃過小籠湯包,心滿意足的準備回到計算機前工作時,她愕然地發現,那男人竟然坐在地上,趴在小沙發上睡著了?!

一來是因為她邊吃東西邊看書,看得完全忘我;二來是這個男人用了將近一個小時品用茶包泡出的劣茶,害她忘了他的存在。

但不管如何,他就是在這一段時間裡偷偷睡著的。

她走到他身邊,正打算搖醒他時,卻被他那張俊美的臉蛋迷惑。

這個男人實在太危險,完美得像小說裡的男主角,一張書生般的清俊臉龐白晰,長長的睫毛輕垂蓋住他那雙深邃的黑眸,讓人辨不清,在眼下的暗影是睫毛的落影還是黑眼圈。

他彷彿睡得很熟,深長規律的呼吸讓她懸在他肩旁的手遲遲未落下。

雖然有些不甘願,但這卑鄙的男人都睡著了,她難不成還要吵醒他,叫他離開嗎?

她自問自己做不來這麼狠心的事,最後只能由櫃子拿了一條薄被,輕輕地蓋在他寬大的肩頭。

明天!明天她一定會堅定的要他離開,不要再打擾她的生活!

兩房兩廳一衛的公寓,一個單身女子來住應該十分足夠了,但因為她的工作,屋內空間全被各類書籍雜誌給佔據。

魏柔嘉在鬧鐘響起第一聲時醒來,最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晨光灑滿她雜亂的小窩,而小沙發前,有個男人坐在地上趴睡著。

目光停留在男人身上,她受不了的將自己埋進被窩裡,發出懊惱不已、想自我毀滅的呻吟。

昨晚,她應該在男人喝完茶後將他請離小窩,但卻因為捨不得吵醒他,所以她再一次心軟、妥協,破天荒的讓他留下。

魏柔嘉心底很清楚,他不會在半夜爬上她的床侵犯自己,只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會信任他,另一方面卻又矛盾的防備著他,以至於自己這一夜睡得很不安穩。

而這一刻,看著他高大的身形委委屈屈地蜷在沙發前,看著他那張斯文臉龐和精碩的體格,她想一腳踹醒他,但不爭氣的心卻在胸口發了瘋地撲通亂跳,阻止了她。

很糟糕!

她此刻的想法就和昨夜盯著他睡顏發情時一樣,她得很努力才能抑下想要撲到他身上,偷親他幾口的衝動。

她努力移開視線,用力深吸了好幾口氣,強迫心跳恢復該有的節奏。

這時,他蠕了蠕身體,她以為他醒了,驚慌地瞥向他才發現可能是趴在沙發上睡了一夜,地板太硬太冷,所以他無意識地調整著姿勢。

他的腳應該麻掉了吧?

她是不是真的太過分了?

意識到為他擔心的情緒不由自主地冒上心頭,她不斷告誡自己,魏柔嘉你不能心軟、不能再心軟了!

她輕手輕腳地下了床,進廁所梳洗整理完畢,才留了張字條在他身邊--

不用謝我,不用再聯絡,不要讓我下班時再看到你!

她刻意將字寫得很大,一張A4的紙被這幾個字佔得滿滿的,絕對可以讓他看得清清楚楚,徹底明白她的意思。

清楚表達心裡的想法後,魏柔嘉拿著包包出了門。

上午十點,柳雲舟被變強的刺眼日光給喚醒了,一醒來,他便看到身旁有一張紙,紙上寫著飽含執筆者情緒的幾個大字。

看到紙上充滿活力的字,他幾乎可以想像魏柔嘉臉上的表情,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

深入與她相處後他才知道,這一世的她是典型的刀子口豆腐心,不似前世深沈,是個將情緒全寫在臉上的直率女生。

但她說不想再見到他這點或許比較難,在沒追回她的心之前,他已經做足了死纏著她的心理準備。

而且他感覺得出來,她並不排斥他,所以追回她的機會頗大。

心思一定,他起身舒展因不舒服睡姿而顯得有些僵硬的身軀,卻差一點被腳邊的障礙物絆倒。

柳雲舟垂眸一看,是本原文書,再順著看過去,還有四處散落的書本。

見這狀況,他微蹙眉,想到昨晚她也是差一點被地上的東西給絆倒,便起了要幫她好好處理這種狀況的念頭。

她的客廳大約有七、八坪,好好整理一下,應該有辦法在放電視的那一面牆上組個多功能櫃。

心裡有了主意,他走到廚房,找到茶包以及一些蘇打餅乾簡單填飽肚皮後,立即撥了通電話請人送來一組樣式簡單的多功能櫃,接著開始著手整理散落在四周的書。

他整理著,發現當中有許多書籍是他未曾涉獵過的領域,而最令他好奇的是那一個名叫「羅蔓非。薇」的作者的書。

翻閱了幾頁,他立即被書裡驚世駭俗的內容給驚得甩開手中的書。

他難以置信,這個作者居然能用文字把男女交合、魚水之歡寫得那麼鉅細靡遺、那麼細膩生動,讓人清楚在腦中勾勒出那足以令人血脈賁張的旖旎情境。

這些淫穢的書比他那個時空的春宮圖繪卷還要詳細,若拿到那裡,必定是亂人心智的禁書,作者說不准還會被囚禁大牢……

雖然明白此時非彼時,男女關係開放,但這也太超過了。

再者,他不明白,魏柔嘉為何要研習這樣的書,若真要研習,至少也應該找個隱密的地方將這些書收妥吧?

她就這麼亂丟一通,好嗎?

柳雲舟的目光定在那一堆書上,緩緩的,清俊的面皮管不住地微微燙紅,蔓延了整張臉。

他唉歎了聲,縱使四下無人,還是令他萬般侷促地將那一堆「羅蔓非。薇」的作品推到角落去。

只是被那堆書嚇到後他不得不忐忑,不知道魏柔嘉這個驚世駭俗的女人又會有什麼驚人珍藏跑出來嚇人。

晚上九點半,早已降臨的夜色被霓虹點綴得一片燈火輝煌。

魏柔嘉剛看完她負責那組的美食採訪撰稿,突然聽到助理問:「Wiwi姐,要替你點宵夜嗎?」

聞聲,魏柔嘉抬起頭看了看時間,這才驚覺時間已晚,遲疑了片刻說:「不用了,我要走了。你應該也要下班了吧?」

「嗯,我順便幫Wendy姐他們訂完宵夜就走。」

她點了點頭,把辦公桌旁的檯燈關掉後走出了辦公室,原本塞滿工作的思緒突地被另一個念頭佔據。

這一整天下來,她忙著公事,沒多餘的心思去想他,不知道他離開她家了沒?

同時她也覺得難得,這個男人居然沒打電話來吵她?

好奇之餘,她腦中無由的又閃過一個念頭,閔雲濤這麼安靜,不會是在她家發病了吧?

雖說他車禍的後遺症只是會劇烈頭痛,但卻有暈過去的可能,想到這一點,她的胸口一陣窒悶,忘了自己曾說過要斷絕聯絡,急急撥了他的手機。

她心裡著急,偏偏老天像要與她作對似的,連續兩通電話都是響到最後轉入語音信箱。這樣的情況讓她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終於在撥了第五通電話後,手機被接了起來。

「喂……」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讓她擔心地發出連珠炮。「你沒事吧?有不舒服嗎?」

柳雲舟以為,她打來是要問他滾出她家了沒,沒想到意料中的質問沒拋來,反倒傳來了那讓他聽得滿心溫暖的焦急。

不管她為何關心起他的身體,他都很樂意接受她的關愛,再加上明白她的脾性,他知道怎麼才能討人憐,順勢讓自己迎合她的「期望」。

「嗯……的確有些氣虛無力。」

當然,不是因為病發,而是因為他還沒吃晚餐;她家沒有可以利用的食材,除了不健康的泡麵,就是一堆蘇打胼干,讓他的胃虛冷不已。

她急問,「頭又痛了?」

他不答反問:「你什麼時候回家?」

魏柔嘉被他誤導,以為他病發過才會如此虛弱,根本沒心思計較他為何還留在她家。

「再半個小時。」略頓,她不放心地說:「若真的很不舒服,門口有對講機,你按下去,讓管理員幫你叫救護車。」

他有點壞心,聽她為他著急、驚慌,他竟有種浸泡在暖泉般的溫暖感受。

「好。」

「我會盡快回去。」

他突然想起,昨晚看到她由大樓後頭繞過來,不知道她今天是不是又會走同樣的路,於是開口問:「你會走大樓後的那條巷子嗎?」

「你怎麼知道我會走那條巷子?」

「上次等你時看到你從後頭繞過來,那條巷子太暗,你一個女孩子走那不知會碰到什麼,太危險了。」

昨晚在等她時,他發現有不少住戶也會挑那條路走,有對夫妻還說那條巷子太暗,走起來有些恐怖。

黑暗中,哪怕是一隻貓、一隻老鼠經過,都足以放大人的恐懼;沒他在她身邊陪著,他會擔心,怕她受驚害怕。

他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有心思關心她?

不過他怎麼會知道那條巷子太暗?

魏柔嘉想問卻又覺得不應該問一個病人這麼多話,於是開口道:「我自己會拿主意,你快躺著休息。」

柳雲舟微笑道:「我現在才發現,有病讓我撈了點你會疼我的好處,挺不錯的。」

沒想到他會這麼說,魏柔嘉受不了地夫了他一聲。「你瘋了喔!」下一秒又覺得他說的話太奇怪。

她有疼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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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有嗎?

有嗎?

想否定他的話,但正巧捷運到站,她連忙結束通話上了車。

一出大樓附近的捷運站,她一心只想著快點回家看看他的狀況,所以自然還是選了慣走的快捷方式。

夜已深,天色黯淡,沒有路燈的光線引路,一片黑濛濛的讓人看不清前景。

都怪他,沒事做什麼提醒她不要走這條快捷方式,害她不知不覺也胡思亂想了起來。

原本只是短短幾分鐘的路,因為心理因素,瞬間變得漫長難熬。

突然,黑暗中有道幽微的聲音緩緩響起。「魏柔嘉。」

一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的心重重地一凜,身體的寒毛啪的一根根立了起來;她知識豐富的腦子像被啟動了開關,猛地湧現無數種暗夜中聽到有人呼喊自己名字的鬼故事。

媽呀……她不會真的遇到「魔神仔」吧?

她假裝沒聽見,低頭加快腳步向前走。

不知過了多久,魏柔嘉感覺到有一道身影堵在她面前,但她低頭垂眸,只見有塊飄飄白布映入眼底--

是……那個嗎?

魏柔嘉的心口像被誰伸手緊緊掐住似的,她頓住,全身緊繃,不知該視而不見繼續走,還是掉頭跑開。

在她遲疑時,那幽微的聲音又緩緩響起。

「魏柔--」

一聽到「魔神仔」又開口喊她的名字,她心一促,不禁放聲尖叫。「呀呀呀--」

她的尖叫太驚人,嚇得特地到巷尾等她的柳雲舟不顧一切地伸手將她攪入懷裡,輕拍她的背。

「噓……是我……」

魏柔嘉攀升到極點的恐懼因為那一雙略涼的手安撫,情緒緩緩恢復,張大的嘴也閉上了。

她抬起頭,對著他那張在幽微光線下顯得柔和朦朧的臉,訥訥地問:「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覺得你還是會走這條巷子,所以特地來等你。」沒想到還真的被他猜中了。

「所以……剛剛……是你在叫我?」

他點了點頭,充滿歉意地說:「我怕嚇到你……所以放輕了音量,沒想到竟適得其反。」

意會到這一連串自己嚇自己的戲碼全是因他而起,魏柔嘉瞠目結舌,忍不住推他一把。「混蛋,我差一點沒被你嚇死!」

「對不起,我無心的……」他好脾氣地應,一雙深邃的眼定定凝視著她驚魂未定的俏顏,表情無辜。

魏柔嘉被他無辜的表情給迷惑了,心底那股氣,莫名的、迅速的,消失得無影無蹤。

唉,她不怪他了。

「算了……」她自認倒霉,想退出他的懷抱,卻又被他倏地出手重新拉回。

再一次撞進他溫暖的懷裡,呼吸中充滿他身上特有的淡雅墨香,她不自覺屏住了氣息,氣惱地問:「做、做什麼?」

人家說烈女怕纏郎應該就是這麼一回事。

他不時就愛招惹她,這些日子她被他纏得有些無力,她快要無法抵擋他那無時無刻都在對她溫柔放電的魅力了。

「我嚇到你了。」他定定凝視著她,手指滑過她的臉頰,替她將鬢邊的紊亂髮絲塞到耳後。

他的動作太親密,她該出聲制止,卻不知怎麼的,只能定定地看著他,任他碰觸著自己。

他神情專注地替她順完左邊的發,再順勢順右邊的發,啞聲輕喃。「我應該負責。」

是因為他靠得太近嗎?

她沒辦法思考,卻可以清楚發現,他那雙凝視著她的深邃黑眸變得熾熱,隱隱的,彷彿有著火光在眼底跳動。

她著迷地盯著那在他眼眸深處跳躍的火光,無意識地問:「什麼?」

「我剛剛嚇到你了。」

「嗯……」

她才開口,連話都還沒說出便感覺他微涼、柔軟的唇瓣銜住她的唇,他的氣息就像一片突然升起的冉冉白霧,轉瞬間便將她密密地包圍住。

她怔住,睜著水靈靈的杏眸看著他,做不出任何反應。

他……吻了她!

在狂亂的心跳中,魏柔嘉發覺,原來唇與唇相互碰觸的感覺是這麼柔軟……

縱使她寫過無數場吻戲,描述過各種感官反應,卻遠遠不及親身體驗那般震撼。

那瞬間,她僵在原地,用心去感受那前所未有的陌生感受。

在他的吻加深,唇瓣被他用力地吮含住時,一陣似麻又癢的感覺傳來,她下意識伸舌想去舔,舌尖卻撞上他準備探進口中的舌,下一瞬,碰在一起的舌引發前所未有的激情,自有意識地交纏了起來。

外表斯文的他,吻起來卻一點也不斯文,霸道又瘋狂地將他的氣息融入她的呼吸當中。

她畢竟是初吻,青澀的她抵擋不住他的蠻橫,渾身的氣力像被他吸光似的,只能攬住他的脖子,任他盡情狂吻。

但魏柔嘉終究不是一般女孩子,她因為工作需求,初吻降臨,反而激發了她旺盛的求知慾。

她嚶嚀著,臣服於他的吻,同時卻又倣傚著他,不時做出引發男人低喘的動作。

在她頑皮的舌尖離開他的口,落在他的頸側,重重的吸吮、舔著他因為激情而激烈跳動的頸部脈搏時,柳雲舟像被火燙噬般地推開了她。

「不……不行。」

沒想到她會做出這麼大膽的舉動,一股強烈衝動竄至下腹,讓他猛地由吻著她的甜蜜裡中抽離。

她隱約猜得到,他強烈的反應是因為她近乎挑逗的舉動,這意外的發現竟讓她覺得……有趣。

原來,接吻真的會讓人心跳失速、血液沸騰、情慾勃發。

她轉而想,不知道若吻她的不是他,她是不是也會有相同的感覺?

一思及此,她立即意會到,自己……應該是已經喜歡上這個男人了,才會毫無抗拒,任他奪走她的初吻。

再見他氣息微紊,白晰俊臉微微赧紅,她忍不住開口問:「你……幹嘛吻我?」

他是情場高手,相信他對接吻、對性事已經十分熟稔,怎麼也不該露出被情慾操控的神態。

不知自己正被她套設在過往放浪的形象框架中,柳雲舟內心的激動不言而喻。

他一直渴望著她,想與她再續前緣,如今竟得償所願!

在與她親密地唇齒交融後,他覺得她連聲音都顯得格外嬌媚,引得他的心頭又激盪起一陣漣漪。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柔嘉,我們在一起吧!」

聞言,魏柔嘉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

他……這是在向她告白,對吧?

「不要!」

「為什麼?」

「你向我告白,只是因為你認為我是你前世的情人,這是移情作用,不是真心喜歡,我不要。」

柳雲舟不解地輕蹙起眉。「亦妍是你,你是亦妍,我一直喜歡你,也感覺得出你喜歡我,相互傾心與移情作用根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事,不是嗎?」

他說的很有道理,但她卻隱隱約約覺得少了什麼。

「好,就算我的前世是亦妍,但相互傾心都是前世的事了。現在你是閔雲濤,我是魏柔嘉,你要我當你的女人就要按部就班,照著這個時空的規矩來。」

在坦白說出心中想法時她突然明白,兩人之間缺少的就是他追求她的過程。

他給她的情感只是前世的延續,那是給亦妍的,不是給她魏柔嘉的,她要一個專屬自己的愛情。

柳雲舟似懂非懂,想了許久才吶吶開口問:「那……該怎麼做?」

他博學善記,唯獨不知道在這個時空怎麼讓喜歡的女人心甘情願成為自己的女人。

不過只要她願意告訴他方法,他一定能學會!

瞧他一臉緊張,急著想學會追求她的方法,魏柔嘉有了身為女人被男人渴求的驕傲。「這就要你自己去找答案嘍!」

「好,我明白了,日後我會努力思索如何追求你,如何讓你心甘情願當我的女人!」他堅定地說。

魏柔嘉看著他,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團溫溫的火堅定地燒著,整個人都因為他的話莫名沸騰了起來……

「不過前提是,你要讓我住在你家。」

這得寸進尺的傢伙,居然這麼理所當然的提出這樣的要求?!

她瞪著他,沒好氣地說:「在我們這個時空裡,潔身自愛的女生沒和男人交往不能住在一起!而你在台北又不是沒住的地方,為什麼一定要和我窩在那間小公寓裡啊!」

他從容不迫地微笑回道:「在這裡,讓我感到熟悉、安心、溫暖的只有你。況且你們這裡不是有一種叫『試婚』的方式?反正我都認定你了,差的只是讓你認定的過程,住在一起又有什麼不可以?」

他的話聽起來好像對又好像不對,她應該反駁但卻找不到話反駁,結果讓他住在她家的事就這麼莫名定了下來。

魏柔嘉心頭浮現一種不妙的感覺。

很糟糕,就算她不願意承認,愈來愈在意他的心情,讓她在這個男人面前沒了所諧的堅持,輕易就被他左右啊!

週一,Mondayblue,可憐的上班族視此日為魔鬼日,卻為了生活,不得不走入水深火熱中與魔鬼抗衡。

魏柔嘉一大早進辦公室,屁股都還沒有坐熱手機便響了起來。

她垂眸看到屏幕顯示柳雲舟的手機號碼,疑惑地接起電話問:「怎麼了?」

「剛剛你老家打來,說你阿公跌倒了,吵著要見你。」

她上台北工作後沒多久阿嬤便去世了,阿公在無人照顧、相伴,又不願跟她一起北上的狀況下,只得就近找了間福利制度不錯的老人養護院住下來。

這些年來,阿公在養護院住得挺習慣,交了不少朋友,讓她放心不少,而她每幾個月就會固定撥空回去看看他老人家。

無奈阿公去年患上失智症,番起來就會吵著要找她,她心疼老人家,交代照護人員只要狀況太嚴重,一定要打電話給她。

只是她沒想到,照護人員竟打到家裡而不是公司或她的手機,所以才讓他接到電話。

「跌倒了?!沒事吧?」她著急地問。

雖然明白阿公已經上了年紀,失去他是遲早的事,但失去阿嬤後,她有種草木皆兵的恐懼,哪怕是一點小狀況也會讓她擔心。

聽出她語氣裡的惶懼,柳雲舟安慰道:「照護人員說沒事,就是一直吵著想見你。」

「好,我知道了……」

她稍稍鬆了口氣,話還沒說完,便聽到他又開口說:「我現在在你的公司樓下,你直接下來吧!」

魏柔嘉楞了楞,一時間沒意會過來。

「我幫你帶了簡單的行李,我們就直接出發去看你阿公吧!」

他不知道要追一個女人到底要做什麼,才能讓女人點頭答應,讓他進入她的生活,成為她的另一半。

他只知道,只要是會造成她的煩惱、影響她的心情的事,他都會想盡辦法為她解決,讓她可以快樂。

而上次在燒烤時他就聽魏柔嘉說過,她是被阿公和阿嬤帶大的,想必一定與老人家的感情不錯,再加上照護人員在電話裡說了她是如何在乎自己的親人,他心裡立即有了想法。

「你……說什麼?」

「我陪你一起回去。」

醒來後他有好一陣子沒辦法開車、忘了怎麼開車,一直以為是車禍後的恐懼,直到想起前世的事他才知道,這一切根本與車禍無關。

之後他以出過車禍為由,讓他的司機教他開車,學會了,感受到車子的便利性,知道魏柔嘉有需要,他便不假思索地決定載她回南部。

「你……要陪我一起回去?」

「需要等你多久?我把車子停在前面的停車場等你。」

魏柔嘉因為他突如其來的決定,腦中出現好多疑問。

「你哪來的車子?」她記得他來找她時並沒有開車。

「回之前住的地方開來的。」簡單答完,他催促。「你要不要先去請假,或跟公司交代一下?其餘的等會兒再說。」

魏柔嘉沒想到他會設想得這麼周到,經他一提醒,趕緊拋開腦中的疑問去請假。

魏柔嘉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請了假,並將手中的事交代給手下的人去處理。

她才到停車場,便見他走過行人穿越道朝她走來。

魏柔夢定定地看著他,只覺閔雲濤……不,是柳雲舟,他真是個不可思議的男人。

即使身處在喧囂繁華的城市,他依舊卓爾不凡,渾身上下透著一股不染塵世的閒淡,彷彿連他身邊的空氣都變得清新。

看著他,因為掛記外公狀況而波動的心情稍稍平緩,沈定了許多。

柳雲舟大步走向她,開口便問:「你還好嗎?」

她迎向他臉上擔憂的神情,淡淡的微笑裡有著藏不住的憂心。「你指的是哪一方面?」

在他面前,魏柔嘉的情緒反應向來直接,很少像這樣,讓明媚的眉眼染上一層憂鬱。

那憂鬱雖淡,卻讓他想將她擁入懷裡,他攬過她的肩說:「我們還是搭高鐵好了,開車太浪費時間了。」

魏柔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怎麼臨時改變主意?」

「坐高鐵快一點,可以早點見到你阿公,懸著的心也不必一直吊著,心裡難受。司機馬上就會過來載我們去搭高鐵,票已經訂好了。」

他這個古代人的學習能力與行動力好到讓她咋舌,貼心的行為熨得她的心暖燙,竟讓她有些感動。

「所以訂票是請司機幫的忙?」

「沒有,我剛剛用手機上網訂的。」

「你不是討厭使用和科技有關的東西?」魏柔嘉好奇地問。

「特殊狀況。再說真的不得不承認,現代科技發達所帶來的便利性會讓人上癮,實在方便又省時。」

訝異自己竟然有改變他的能力,魏柔嘉對他感到有些抱歉。「其實你不用為我去改變自己……」

那日她雖然說了希望他給她專屬魏柔嘉的愛情,但她沒想到當他真的這麼做,做得超出她預期,她竟反而覺得過意不去。

「如果改變是好的,我不介意改變。況且這是你最重視的事,我希望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可以在你身邊陪你。」

猶記在靈體出竅後,看到家人們圍在床榻邊憂心的神情,他心裡難受,感覺得出家人們的心情,卻無力去改變,連說一句安撫的話都沒辦法。

所以他可以體會魏柔嘉的感覺,最在意的親人生病又沒有辦法長伴身邊,是多麼讓人無助、憂心的事。

聽照護人員說,她自小失去父母,所以阿公住進養護院後,這些年,她一直孤苦無依。

他也上網去查了關於她阿公的病,知道那是一種因為腦部傷害或疾病所導致的漸進性認知功能退化,聽說病人的記憶以及各種生活能力都會開始退化,最後,甚至無法認出家人親友……

他只要一想到她是怎麼自己一個人面對阿公的病,心頭便有一股強大的渴望湧上。

他想守護她,守護外表看起來堅強,其實內心比誰都柔軟善良的她。

柳雲舟這一句話,攪得她一顆芳心蠢蠢欲動,她真切地凝視著他。「謝謝你。」

「對我你永遠都不必說謝。」他說,一雙大手緊緊握著她的。

感覺他帶著暖意的厚實掌心貼上,無形間傳遞出一股說不出的力量與安全感,魏柔嘉頭一次感受到,自己其實並不孤單啊!

中午用餐時間,二樓四人寢室的臨窗床位,照護人員正耐著性子喂患有失智症又因為跌倒受了傷的老人吃飯。

「阿公,小柔小姐在台北上班,就算要過來,也沒辦法這麼快,你乖乖的先吃飯,吃完飯,就可以看到小柔小姐了。」

老小孩像是沒聽到照護人員的話,一口飯都沒吃下,口中反覆念著相同的話。

「小柔!我等小柔吃飯。」

「阿公,你這樣不吃飯,小柔小姐看到會難過耶!」

老小孩很番,照護人員哄了半個多小時不見成效,正準備出門請人再打電話問問病患家屬還有多久會到,差一點就迎面撞上剛好走進寢室的一男一女。

她定住腳步,認出魏柔嘉,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辛苦你了,很趕吧?」

魏柔嘉搖了搖頭,一臉抱歉地說:「阿姨,麻煩你了。這盒蘋果請大家一起吃。」

雖然她也是依月匯繳費用,但只要想到阿公的狀況很麻煩人,她幾乎每一次來探望老人家都會帶點東西慰勞工作人員。

禮多人不怪,再加上她外貌出色又孝順,輕易便讓人留下深刻印象,院裡工作人員都十分喜歡她,不少長輩還頻頻想向她介紹對象。

「哎喲,你這麼客氣,我們多不好意思!」照護人員嘴上雖這麼說,還是喜孜孜的把水果禮盒接了過去,雙眼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站在她身邊的俊雅男子。「這次帶男朋友一起來呀?」

似乎沒想到對方會直接問出口,她頰邊染上熱意,表情竟有些無措,不知該如何回答。

柳雲舟很自然地回道:「我正在追求她,但她還沒答應。」

聞言,照護人員露出一副他很識貨的模樣,給他加油打氣。「小柔小姐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我們院裡有好多工作人員都想幫她介紹對象,你要多費點心思,多加點油,用力追啊!」

柳雲舟突然間很慶幸他跟著魏柔嘉來這一趟。

離開北部,深入她的生活圈子,他看到了不一樣的她,也得到更多他所不知道的信息。

「好,多謝提點。」

見他煞有介事地向對方道謝,魏柔嘉發燙的臉迅速染上醉人紅暈,在照護人員離開後,羞瞋了他一眼。

柳雲舟倏地抓住她的手微微笑道:「那我要把你抓緊一點,免得你讓別人追走了。」

沒好氣地看著男人傻氣的一面,她正想說些什麼卻突然聽到阿公逕自說話的聲音。

「小柔……我要等小柔吃飯。」

一聽到阿公的聲音,魏柔嘉定住思緒,快步走到床邊去見那讓她心神掛念的人。

老人家一見到她,竟像個委屈的孩子哭了出來。

魏柔嘉看著這從小呵護著她的親人哭得像個小孩,心揪成一團,強忍著不讓心疼的眼淚落下。

她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哄著。「好了,阿公不哭,你看,小柔幫你買什麼來了?」說著,她晃了晃手中的袋子,故作神秘地問。

聞言,老人家不哭了,瞪大雙眼看著孫女手中的褐色紙袋。「是什麼?」

魏柔嘉先拿出面紙替阿公將眼淚擦乾,再將紙袋送到他的鼻端,甜甜地笑問:「阿公要不要猜猜看啊?」

隨著她晃動紙袋,一股帶著焦香的甜味竄出,老人家不假思索地說出了答案。「烤地瓜!」

魏柔嘉故作驚訝。「阿公你怎麼知道?」

像是那一股焦香甜味勉力勾起了老人家退化的記憶,他笑得眉眼俱柔。「你阿嬤用余灶火燜出的地瓜最香了,我一聞就知道。」

魏柔嘉的心又是一揪,甜笑裡藏著淡淡的苦澀。「對呀!這是阿嬤用余灶火燜出的地瓜。」

阿嬤早就過世了,而地瓜是他們下高鐵站後,向老家學校附近那一攤賣烤地瓜的阿伯買的。

但她哪捨得戳破?

阿公漸漸退化的記憶已經不記得很多事了,唯獨留有與阿嬤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一份幸福,也是她目前最大的喜悅呀!

老人家沈浸在回憶裡,笑咪咪地問:「啊有沒有叫阿嬤留一條自己吃?」

魏柔嘉嘴角的笑一僵,但隨即扯出更大的笑弧。「當然有呀,阿嬤說她特地留一條最大的給我們一起吃,阿公要不要吃呀?」

老人家點頭如搗蒜。「好好……阿公和小柔一起吃。」

魏柔嘉坐在床邊,開始剝地瓜。

柳雲舟杵在一旁,定定望著魏柔嘉邊喂地瓜,邊與老人家說過往,胸口繃得緊緊的。

雖然魏柔嘉是亦妍的轉世,兩人有著相同的面容,但直到這一刻,他才強烈感覺到魏柔嘉與亦妍的不同。

前世的亦妍出生官宦之家,是養尊處優的官家千金,落難後雖有堅韌存活的意志,卻愛他愛得不夠勇敢、灑脫;即便有他的愛作為強力後盾,她始終無法坦承對他的愛意,最後遭人毒害,遺憾離世。

這一世的魏柔嘉,依舊是他深愛的那個女人,卻更勇敢、更堅定、更懂得向世人綻放屬於她的光采。

他窺見她藏在堅強表相下那純真剔透的心,美麗耀眼得讓他想擁有全部的她。

他想代替老人家,好好的珍寵她、保護她……讓他們情牽幾世的愛戀有圓滿的結局!

晚上六點多,天一暗下,路燈跟著亮起,耳邊有著不知名的蟲子發出唧唧蟲嗚。

以往她不會拖到這麼晚才離開,因為由養護院到可以攔出租車的地方還有一段路,夜色太黑,走在其間,除了怕黑,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孤寂將她籠罩。

那種感覺太負面,會讓她的情緒低落很久,她不喜歡,所以即便對阿公有再多不捨,盡可能的,她會趁著天色還早就走。

但這一次不同,柳雲舟在這段時間淡然自若地做著自己的事,讓她可以安心陪著阿公,因為這樣,她才能等到阿公情緒穩定了、睡下了才走。

走出養護院,兩人沉默地並肩而行,在感覺他每隔幾秒便不斷投以擔心的眼神時,她突然定住腳步喊了喊。「柳雲舟。」

柳雲舟略偏著臉定下腳步,望了她一眼,還來不及開口,便感覺她張臂抱住自己。

他今天其實興起過無數次想要擁抱她的強烈渴望,卻沒想到被她搶先一步。

貼在胸前的身子軟軟的,小臉靠在他的胸口,雙臂圈住他的腰,令他情難自禁地伸出手,落在她的腰後,輕輕施壓,讓她密密地貼住自己,讓彼此的體溫溫暖彼此。

「今天謝謝你陪我來看阿公。」

柳雲舟垂眸看著她,只見她的柳眉輕蹙,清艷秀容鎖著惆悵,半掩長睫藏住她眸底的脆弱時,他忍不住低下頭,吻她的發心。「傻瓜,不用特地跟我道謝。」

「真的不用嗎?」

她仰頭看他,才說完,他突然捧著她的臉,俯身吻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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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感覺他略涼的唇瓣貼上,魏柔嘉臉上浮現羞赧的紅雲,柔順地任他加深那飽含柔情的吻。

許久過後當他放開她的唇,魏柔嘉忍不住笑嗔。「現在是用吻代替感謝嗎?」

他笑而不語,一手輕輕撫摸著她柔順的波浪長髮好一會兒才緩聲說:「柔嘉……如果我有一天也像阿公一樣忘了你,你也要像對阿公那樣,對我不離不棄,好嗎?」

浪漫親密的氛圍因為他突如其來的話消失殆盡,她輕槌了他一下。「說什麼呀?」

柳雲舟那黑幽幽的深邃雙眸緊鎖著她,神情嚴肅。「我是說真的,我怕我有一天是不是也會消失,就像我不願意來到閔雲濤的身體一樣。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希望你可以對我像對阿公一樣,等我找到回來的方法……為了你,我一定會回來!」

他或許可以適應現代的生活,融入這個時空,卻無法將自身的不安給消除。

他不知道自己最終的下場會是什麼,是消失,或者回到原本的肉身,還是靈肉合一,真正變成閔雲濤?

太多不安定的因素,隨著魏柔嘉阿公的失智症引發他內心恐懼。

他害怕再一次失去她,怕自己寄附在閔雲濤身上只是暫時的狀況,怕那一天到來時,他會來不及與她道別……因此不得不趁此時對她說出內心的想法。

他這突如其來的話讓她無由的心慌。「你有什麼奇怪的感覺嗎?」

他搖了搖頭。「只是看到你阿公的狀況讓我心裡有些感歎……與恐懼,我怕再也見不到你。」

心,因為他的話緊緊繃著。

他們才剛開始,她才慢慢體會到有他在身邊陪伴是一件挺好的事,若他就這麼突然消失了,那……怎麼辦?

突然間,兩人的心情變得更沉重,而這也讓魏柔嘉意識到,她很有可能會隨時失去身邊的男人。

她點頭道:「好,我會等你;只是別讓我等太久,我沒什麼耐性。」

他微微笑。「如果可以,我當然希望可以一直留在你身邊,不讓你等。」

「你……不想做回你自己了?」

柳雲舟深深地看著她,握緊她的手。「你在這裡,我哪兒也不想去,最好能跟你過一輩子。」

他的語氣誠懇堅定,猶如誓言,讓魏柔嘉的心徹底塌陷。

他是認真的……

意識到這一點,她認真回道:「只要你得到我的心,我就不會輕言離棄。」

聞言,他露出滿意的微笑。「那我得好好努力了!」

「那就加油嘍!」

她笑得眼眉彎彎,沒告訴他,其實他不用太努力追她,她已經可以感覺自己的心,漸漸失守了……

又是一周的開始,但今天,魏柔嘉沒有生不如死、不想上班的感覺,反而情緒愉悅地準備下午的約會。

因為大老闆一早便吩咐,要她向雜誌社裡重量級的專欄作家邀稿。說是邀稿,其實就是以公事為借口,與作者喝茶聊天。

而這位大牌到得由總編親訪的專欄作家不是別人,正是她的閨蜜--喬蜜。

自從喬蜜結婚生了小孩後,她將整個重心都放在家庭上,專欄文章寫得少,美食採訪幾乎不接,多多少少影響了雜誌賣量。

而大老闆知道魏柔嘉與喬蜜的交情,才會讓魏柔嘉親自走這一趟。

難得大老闆恩賜,她豈有不開心的道理?

近來她忙著與柳雲舟談戀愛、忙著工作,在假日時到喬蜜家串門子、玩她家女兒抒壓的機會也跟著變少,因此兩人見了面,伺候小公主午睡後,迫不及待地坐回客廳大聊特聊。

魏柔嘉坐在舒服的大沙發上,享用著米其林大廚日日討好老婆的甜點--蘋果白蘭地磅蛋糕,喝著咖啡,愜意得真的像在享用下午茶。

只是愜意歸愜意,魏柔嘉輕輕鬆鬆連敲了喬蜜兩篇專欄後,喬蜜幽怨地說:「我覺得我老公會殺了你。」

魏柔嘉知道,喬蜜家的主廚老公一直在後悔讓喬蜜這麼快懷孕,因為有了小孩後,老婆的愛被瓜分了。

平常他已經在抗議老婆的愛不夠,若再知道她硬生生地敲了喬蜜兩篇專欄,應該會更不爽她。

她不以為意地聳肩。「反正你老公想掐死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我沒跟你們住一起,看不到他,沒差。」

雖說兩篇專欄不用花她多少時間,但路朗煒對她的愛「錙銖必較」,再接專欄,絕對又會引起抗議。

而好友居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讓喬蜜忍不住直接問起八卦。「魏小嘉,你不會真的和雲舟在一起了吧?」

上一次她與魏柔嘉聯絡是雲舟指定魏柔嘉親撰特刊訪問稿時,當時兩人都想不透雲舟指定她的原因,甚至天馬行空地揣想了各種可能。

後來魏柔嘉順利結束特刊專訪,兩人各自忙著便沒再聯絡了,一直到前幾天,她打手機找魏袞嘉,可接電話的卻是雲舟,才讓兩人的姦情……呃,是戀情曝了光。

今天難得有見面的機會,她豈能不乘機好好關切、瞭解?

早有心理準備喬蜜會問起柳雲舟的事,她毫不隱瞞地點頭道,「嗯,是在一起了。」

一起回老家時她便知道自己的心注定失守,回台北後,這個來自古代的才子將他的博學強記用在追求她上頭,做足了討她歡心的事,讓她心甘情願、甜甜蜜蜜地確定了兩人的關係。

喬蜜一聽到閨蜜的話,驚得口中的咖啡差一點沒噴出來。「真的假的?!」

她都親口承認了,還問真的假的?

魏柔嘉適時抽出面紙摀住她的嘴,沒好氣地瞋了她一眼。「我不是已經回答你了?」

她是給了答案,但……但這實在令她太難以置信了。

「你你你之前不是說閔雲濤出車禍前是渣男,再帥再風流倜儻都碰不得,出車禍則成了怪人,哪個女人栽在他手上,一定是倒了八輩子楣,要不就是上輩子欠他,才會成為她的女人……」喬蜜大受震撼,辟哩啪啦把好友曾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

所以說,人有時候別把話說得太滿,免得自打嘴巴。

魏柔嘉赧紅著臉,有些不自在地撇了撇唇。「我是這麼說過,但……和他在一起,大腦就自動分泌出一些『情愛物質』,它就是發生了。」

她記得以前看過一篇美國性學家的研究報告,報告指出,男人與女人在談戀愛時,大腦中的電化學活動會變得十分活躍,激發體內產生大量的「情愛物質」。

男女雙方同時受到這種「情愛物質」的影響,便會覺得相聚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帶著濃濃的愛意;即便只是一個眼神的對望,也足以產生勾人心魄的美好感覺。

喬蜜與她研究過那篇報告,所以她知道魏柔嘉說的那些物質是什麼。好友要談戀愛,她舉雙手雙腳贊成,但對象是花花公子閔雲濤,加上兩人的進展太快,她不免有些擔心。

「所以……他現在還住你家?」

「下個月出版社要幫他辦新書籤書會,他不想奔波,就暫時和我一起窩。」

她懂好友的擔心,開始她也覺得不安,但一個星期相處下來,她發現,車禍後的閔雲濤實在是個不錯的男人。

她喜歡車禍後的這個閔雲濤。

喬蜜翻了翻白眼。「所以這算是同居嘍?」

她想了想才點頭。「沒有性關係的同居。」

喬蜜斷言。「很快就會發生了,還沒上床不代表不會上床。」略頓,她直言不諱。「除非他不舉。」

魏柔嘉從不知道,被人這麼直接說出那麼私密的事,真的讓人有一丁點害羞。

不過關於「不舉」這件事,她好像也在喬蜜剛結婚時說過類似的話。

她赧紅著臉,沒打算否認。「總之,相處後我便發現,他與以前那個花花公子閔雲濤真的不同。他是雲舟,是個專情的好男人,你不用擔心。」

若他告訴她的話是真的,他是來自古代的靈魂,那麼她愛的便不是閔雲濤,而是柳雲舟。

在一起後,他也一直稱自己是柳雲舟,不是閔雲濤。

關於古代的靈魂重生這一點,她雖想告訴喬蜜,但這太讓人難以接受了,所以話到嘴邊,卻還是嚥了下去。

「我很難不擔心呀!他到底哪裡讓你覺得不錯?」

喬蜜知道,魏柔嘉作風大膽,很敢說,但是屬於嘴炮型的,沒談過戀愛,骨子裡單純得不得了,她多怕她與閔雲濤這輕浮浪子在一起會受傷。

魏柔嘉認真思索,隨即道:「有他在,我家變溫暖了,我隨時有東西可以吃,你知道嗎?他還請人幫我在客廳弄了個書櫃,我的書寶寶一本本被擺在書架上,整個客廳變得超文青的。」

就算在同一個空間,他也總是安靜地磨墨寫他的稿子,墨香伴隨著她敲鍵盤的聲音,意外交織出一股說不出的和諧。

這樣的共存關係讓她不再孤單寂寞,無法不戀上那樣的氛圍。

喬蜜看著她邊說邊揚起笑容,漂亮的眼底被幸福給佔滿,在在說明她此刻的心情。

沉默了兩秒,她還是忍不住說:「會不會……你需要的只是傭人?」

他的行為在她聽來頗具傭人功用,她擔心魏柔嘉錯把依賴他的感覺當愛情。

魏柔嘉豈會不明白好友的擔心,她解釋自己的想法。「沒聽說過,男人一旦成為愛情的俘虜,就會變成某個女人的長工嗎?若真的要說,閔雲濤是情人也是傭人。」

喬蜜無言地翻了翻白眼,不敢相信,傲氣的閔雲濤會變魏柔嘉的情人?

她語重心長地說:「總之,別讓自己陷得太快,你們現在還處在『情愛物質』分泌旺盛的階段,因為這樣,才會覺得他樣樣好吧!」

「或許吧!」魏柔嘉話鋒一轉,好奇地問:「你和大廚都有了孩子,『情愛物質』的分泌變少了嗎?他在你眼底看起來一樣帥嗎?做的時候你還是會次次高潮,衝向雲端嗎?」

顯然,她已經忘了,自己剛才才覺得喬蜜把男女情事問得這麼白,會讓人有多麼害羞。

太久沒領會魏柔嘉這好奇寶寶型的追問方式,喬蜜沒出息地窘紅了臉,羞瞋著她不說話。

魏柔嘉見她臉紅的可愛模樣,忍不住鬧起她。

「喬小蜜,你真是個小氣鬼,說嘛!說嘛!」她不依不撓,整個人貼到喬蜜身邊,挽緊她的胳膊,耍著無賴。

喬蜜紅著臉,一張嘴像緊合的蚌殼,說什麼也不肯滿足她的好奇心,硬把她掰離身邊。

兩人不知拉扯了多久,最後居然不約而同的笑了出來。

彼此笑了好久好久之後,喬蜜才說:「魏小嘉,無論如何,你都要幸福喔!」

魏柔嘉很不淑女的坐躺回沙發,用腳輕踢喬蜜的膝蓋。「安啦!既然好不容易有了對象,我就會用力的抓住我的幸福。」

這是她真心的想法,只要他一直是她的雲舟,她就會用力抓住屬於她的幸福!

傍晚,柳雲舟離開出版社後,直接搭了捷運回到魏柔嘉的住處。

到站下車後,他走出捷運站,依循近日來的習慣往目的地前進,行走間,城市的燈火映入眼底,放眼望去,高樓林立,讓他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恍惚感。

恍神了好一會兒,他驀地感覺有道人影在他面前停了下來,回過神望去,只見一位擁有直長秀髮、五官精緻的美女對著他熱情地打招呼。

「嘿!雲哥哥,好久不見。」

柳雲舟一臉狐疑地望著她許久才問:「你是……」

「方喬瓔。」她指了指他手上的表說:「一年多前,你到我家,請師傅想辦法把你在拍賣會上標得的古玉鑲在表上,你忘了喔?」

方喬瓔家是做珠寶首飾,與閔家也有生意上的往來,在他拿著那塊古玉來店裡的那天她也在。

兩人雖初次見面卻對彼此有好感,她又剛由國外回來,感情觀豪放,很順理成章就與他發展成可以上床的男女關係。

他花名在外,她也不遑多讓,是各取所需、不約束彼此的關係,可沒想到最後她竟愛上了他。

她以為是錯覺,所以強忍著沒與他聯絡,不久前才聽到他出車禍的消息,便趕緊飛回台灣見他。

如今再見,他的形象驟轉,變得不像她所認識的那個閔雲濤。

他英俊清貴的模樣沒變,但氣質卻有了極大的轉變,眼前的他渾身散發著像老師、教授般的書卷氣,徹底顛覆了他在她心中花花貴公子的形象。

令她費解的是,他看她的眼神不同了,生疏而冷淡,連一絲溫度都不留……

柳雲舟對於方喬瓔所說的話沒半點印象,心想請方家師傅處理手錶的應該是閔雲濤。

而經她這一說他才發現,原來他手錶的表底是一塊雕有紋飾的和暗玉;他仔細端看,才看出這塊雕有雲紋浪濤飾紋的玉是他還是柳雲舟時,一直佩戴在身上的隨身玉珮!

可能是因為珠寶店的師傅將玉切割過,只取了飾紋的一部分,過去他只覺得特別卻未留心才會沒認出,此時既認出,他心裡的疑惑也跟著緩緩擴散。

他的玉珮為何會留存如此長久的歲月,最後輾轉落在閔雲濤手中?

他的離魂附在閔雲濤身上是不是與這塊玉有關?

他尚未理清思緒便感覺方喬瓔主動上前,親密地挽住他的手問:「雲哥哥,大家都說你出了車禍後像變了一個人,真的嗎?」

她雖然感覺到他的不同,卻沒打消她想要他的渴望。

方喬瓔自信滿滿地想,像她這般條件如此優秀的女人一旦主動,又有哪個男人可以拒絕得了?

他打住思緒,沉著臉輕輕拉開女人的手,避重就輕地道:「我只是覺得以前的日子太荒唐,想過正常一點的生活,所以以後我們也不須聯絡了。」

車禍後住院期間,他還沒想起自己是誰時,便極不喜歡那些時不時進病房騷擾他的女人。那些女人就與身旁這個一樣,美艷、身材姣好,主動到讓他這個古人不得不為她們套上「放蕩」二字。

決定經營「花房」後,他已經很久沒再遇到閔雲濤的「舊好」們,沒想到今天居然又遇到了!

這女人理所當然的癡纏,讓他下定決心要好好對她說清楚。

方喬瓔見他眉目中透著些凜人的冷峻,只當他是裝模作樣,刻意故弄玄虛,因此根本不將他的拒絕放在眼裡。

她順勢抓起他的手圈在自己的小蠻腰上,妝容精緻的小臉靠在他的胸口,嬌聲細語。「雲哥哥,你真的這麼無情?真捨得小喬?」

只要是男人,沒有一個人能拒絕她模樣如天使,行為卻像魔女的挑逗,就算是車禍後性情大變的閔雲濤也一樣。

但方喬瓔沒想到,這次她竟然錯了,柳雲舟推開她,義憤填膺地道:「方小姐--」

他的話才到嘴邊,便感覺有另一股力量將他拉到一旁。

他定睛一看,竟是魏柔嘉,只見她伸出手牢牢緊抱住他的腰,一臉極度忍耐的對著方喬瓔說:「小姐,請你控制一下自己的行為。」

他跟她提過今天會去出版社,也告訴了她回家的時間,如果可以,他希望兩個人能一起吃晚餐。

他沒特別交代,但這已經是這一陣子兩人相處下來的默契,所以一到下班時間,她便會把工作帶回家。

沒想到,回到家附近發現了他的身影,還來不及打招呼便看到有個身材曼妙的妖嬈女人與他拉拉扯扯。

交往了一段時間,她懂閔雲濤……不,是「柳雲舟」,她知道,他執著而專情,與閔雲濤有很大的不同。

方喬瓔突然被扯開,看到閔雲濤被個女人抱住,怒聲問:「你……是誰?」

「他的女朋友。」

方喬瓔不以為然地冷夫了聲。「女朋友?我也是他的女朋友,你有什麼資格霸著他不放?」

她難得動心,閔雲濤又是不可多得的對象,多金又長得帥,最重要的是對她夠大方,床上功夫一流,她可不會因為她幾句話就放棄。

魏柔嘉根本沒將她的挑釁言行放在眼底,堅定地回道:「我是雲舟的女朋友,不是閔雲濤的女人,所以與你是不同的!現在他是雲舟,不是閔雲濤,你繼續糾纏也沒用。」

如果她夠聰明就會聽懂,女朋友與女人的定義是不同的;前者是認真的,未來甚至會變成老婆,後者則是宣洩慾望,玩的成分居多。

方喬瓔一聽臉都綠了。

她知道閔雲濤的筆名是雲舟,卻不懂那個女人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區分,因為這兩個身份在她聽來都一樣。

方喬瓔上前欲再與她爭辯,柳雲舟卻將魏柔嘉護在懷裡,另一手橫擋在身前,厲聲說:「夠了!不要再鬧了!」

方喬瓔怔住,他們以前在一起時,他幾時露出過這樣嚴厲的神色,喝出這麼驚人的聲嗓?

「你……你……居然為了她凶我?」

再見他將魏柔嘉護得緊緊的,彷彿捨不得讓她受一丁點傷害,方喬瓔忿忿不平,激動的情緒撕裂了氣質出眾的清雅表象。

柳雲舟緩下情緒,心平氣和地對她說:「你走吧!就算我們曾經有過什麼,都是以前的事了。」

他這麼說或許會激怒方喬瓔,但這是他向來代替閔雲濤結束一個又一個女禍的方式。

他冷淡平和的一句話猶如當面甩了方喬瓔一巴掌,她是人人捧寵的千金大小姐,哪堪得住他這樣對待?

在她被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時,不經意瞄到便利商店外的桌子擺著客人未喝完的飲料,她毫不猶豫抄起罐子,直接往挨在他身邊的女人砸去。

「算了!閔雲濤這爛人送給本小姐,本小姐都不屑要!送你!」方喬瓔一股腦兒將氣出在魏柔嘉身上後,傲慢地仰高下顎轉頭走開。

魏柔嘉眼見飲料罐朝她飛來,心猛然一顫,卻在有點發酸的飲料灑了幾滴在自己身上時發現,柳雲舟一直護著她,所以他首當其衝被淋得一身濕。

魏柔嘉由他懷裡掙脫,急聲問:「有砸痛你嗎?」

「沒事,只是一個飲料罐。」

她蹙起眉,看著他臉上的水痕,迅速由包包裡拿出面紙替他擦臉,忿忿不平地說:「那個女的搞什麼?這麼沒品。」

柳雲舟定定地看著她生著氣,卻難掩對他的關切,心頭流淌著說不出的溫暖甜蜜。

終於,她懂得心疼他了。

既然得到她響應的愛,他也決心成為更好的男人,用愛將她纏得緊緊的,讓她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發現他盯著她,嘴角噙著一抹幸福的笑,魏柔嘉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

「你……身上臭死了,還笑?難道不生氣嗎?」

任何人遇上這樣的情況應該都會大發雷霆吧?但他那張神韻超然的俊臉不見半分怒意,反而掛著淡淡的微笑,那如同流水般寧靜清澈的笑容,教她看了,心軟得一塌糊塗。

柳雲舟沈陷在她難得的溫柔裡,頗無奈地說:「上次有個女人更狠,當場就甩了我兩巴掌。你說,閔雲濤這傢伙到底惹了多少花心帳?我還得替他擦多久屁股?」

「希望是最後一個。」她收回定在他臉上那近乎發癡的眼神,歎道:「面紙用光了,還是擦不掉那股酸味,還是回家用洗的比較快。」

「嗯,我們都需要好好洗洗。」說完,他突然道了歉。「對不起,害你也被波及了。」

她沒好氣地睞了他一眼。「波及?我才被噴到兩滴耶!話說回來,如果不是你抱著我,被罐子砸、被臭酸飲料潑的人就是我了,該跟我道歉的是那個女人,你道什麼歉?」

他的嘴角噙著淡淡的微笑。「終究是這具軀體引發的爭端。」

雖然她已經接受,閔雲濤不等於柳雲舟,但此時聽他這麼說,魏柔嘉卻忍不住笑了。「這樣的說法真的好怪。」

「是怪,但它的確發生了。」

「嗯……真的很不可思議呀!」

他深深凝視著她。「就算不可思議,你也不要忘記,深深愛著你的人是柳雲舟。」

他一直被困在閔雲濤的身體裡,也曾想過,會不會有一天,屬於閔雲濤的記憶及自主思想會吞噬柳雲舟的一切,讓魂與體由意識到肉體,徹底合而為一,屆時柳雲舟的存在,是不是會變得不具任何意義……

他的語氣輕淡,但她卻可以感覺到他的不安與感傷。

「我當然記得!你是我的雲舟。也因為這樣,剛剛看見方喬瓔與你拉扯時,我才沒有誤會,反而把你奪回我的身邊。」

她說得坦白直率,令他不禁微傾頎長的身體,在她頰邊偷了個吻。「柔嘉,謝謝你。」

魏柔嘉沒想到他會突然親自己,下意識看了看四周才嘟起嘴瞋了他一眼。「我臭你也臭,你居然還親得下去。」

「你不臭,還是很香。」

魏柔嘉羞得赧紅了臉,輕推了他一把,卻被他固執地拉回身旁。

兩人並肩走著,有著月光的清朗夜色將兩道身影拖長、親密的交迭在一起,魏柔嘉定定地盯著地上的影兒,心裡若有所思。

這個男人真的很神奇,就算身處在城市喧囂裡,在他身邊,天地萬物彷彿也跟著沉澱、漸緩。

莫名的,工作一整天的疲憊被心頭充滿平和的溫暖給取代,讓她深深覺得,原來找到一個契合的伴,一起分享生活中的甘甜苦樂,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想到這一點,她下意識用力握住他的手,將期望一直與他走下去的心情都表現在那十指交握的指尖裡,今晚,她嘗到了幸福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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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兩人散步回到家後,最臭的人先進浴室洗了澡。

柳雲舟迅速洗完後,趁著魏柔嘉洗澡的時間,打電話叫了外送披薩當晚餐。

對於這油膩膩的快餐他沒多大興趣,但魏柔嘉卻很愛,一看到薄餅上灑滿厚厚的乾酪,無論身處在什麼狀況,總是不計形象的捏起一片往嘴裡送。

也許是因為在她還是亦妍時,身份卑微,縱使兩情相悅,在他面前她還是過分謹慎,不敢坦露真性情,所以現在他才會覺得,看著魏柔嘉吃東西的率真模樣,心裡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歡喜。

長久以來他都希望她在他面前做真實的自己,希望她快樂的心願,好像在這一個時空得以圓滿。

所以即便自己不喜歡,他還是叫了外送披薩。

魏柔嘉洗完澡走出浴室,正巧看到柳雲舟剛進門,才想問他去哪兒了,卻因為聞到空氣裡的披薩香味,瞬間有了答案。

「你叫了披薩?」

「嗯,你愛的龍蝦沙拉。」他晃了晃手中的紙盒,再將捧在懷裡的小白鴿紙箱放在桌上後說:「管理員先生說剛剛忘了給。」

魏柔嘉瞥了一眼。「噢,樣書到了。」

說著,她也不管頭髮還沒吹乾,興致勃勃的拆了郵局便利箱,將封在防水牛皮紙裡的書給拿了出來。

他看她一臉期待,一雙杏眼興奮得水光閃閃,好奇地湊了過去,當他看到書上印的作者名時,俊臉微微一赧,遲疑了許久才問:「你這麼喜歡這個作者?一次買這麼多本的用途是?」

她抬眸看他一眼,很直覺地說:「這是我的作品呀!通常出版後,出版社會寄幾本樣書讓作者留藏,你應該也有收到自己的書吧!」

柳雲舟一臉錯愕。「是有,但你……你是羅蔓非。薇?」

「你不知道嗎?」

他都幫她把書整理好了,最近賴在她家,閒來無事難道都沒有拿起書來看看?

且依她每一次拿到樣書,都會留下一本寫寫當時心情的習慣,他應該不會不知道她的筆名是「羅蔓非。薇」吧?

他紅著臉搖了搖頭,斟酌了許久才問:「那……書上的那些……那些翻雲覆雨之事,你怎麼懂?」

見他清俊臉龐染上顯而易見的紅暈,魏柔嘉突然興起一股很想捉弄他的念頭。

她拿起書,隨意翻了一頁問:「你說的是這些場景?」

柳雲舟的目光順著她纖纖玉指落定處望去,即便不想去讀,那些字卻自有意識地映入眼底,竄入腦中--

男人看著她嫩白的豐盈雙乳,情難自禁地低俯下頭輕舔乳上那嫩粉色的蓓蕾,直到它在他的津液滋潤下綻放出嬌艷的姿態。

女人顫抖地嬌喘,凝脂般的肌膚因為害羞脹成誘人的粉色,凝著一層細密的薄汗,刺激著男人的感官。

他低頭親吻、舔去她身上每一顆汗珠,迅速釋放已經勃起而緊繃硬碩的男性,緩緩穿過她腿心間濃密的毛髮,再用力挺進她溫暖緊窒的內部……

因為書裡露骨的字眼,柳雲舟啪的一聲把書本合上,卻仍感覺書中女主角的激情反應透過文字在他的心頭燃起熊熊烈火。

他不是沒與女人有過魚水之歡,但這些敘述實在太直接了,對他這個古人來說刺激有點大。

他甚至開始想脫去她的上衣,張手罩住她的柔軟雙乳,用拇指輕揉她的蓓蕾……愈想他愈覺得有一股熱氣直往雙腿間沖,連呼吸也變得急促!

魏柔嘉玩味地看著他的反應,若不是知道他是柳雲舟,不是閔雲濤,她絕不會相信,他也有如此純情的一面。

雖然,她對男女之間的事沒經驗,但寫作多年所做的功課讓她很是明白,男人與女人面對慾望時會有什麼樣的生理反應。

柳雲舟此時的反應,讓她這個會寫、會想,但從沒實際體驗的女人變得很大膽、很老練。

她壞心地湊近他,用比呼吸還輕的聲音問:「親愛的,你覺得我寫得好不好?」

柳雲舟發覺她的靠近,聞到她身上沐浴乳的香味,心一繃,全身一僵,感覺週遭的溫度瞬間飆升,哪還有辦法回答她?

不過就算思維沒被她搞亂,他也無法回答她那讓人難以啟齒的問題。「嗯……嗯嗯……好……」

見他一雙深邃的黑眸竄出火苗,定定地瞅著她,魏柔嘉很肯定,這個來自古代的男人被她給「惹火」了。

「嗯……嗯嗯?!那是什麼意思?」她明知故問。

因為腦中充斥著紛亂的遐想,他的下腹一陣緊縮,全身感官變得敏感,連她拂過頰邊的呼吸也讓他難以忍受。

他不自在地往旁邊挪了挪,粗嗄回道:「應該……好吧!」

她聽到他沈啞的嗓音,訝異他竟然因為那不到半頁的敘述文字受影響,如果他發現她還收藏了一些各國男女十八限的「動作片」,會不會直接噴鼻血?

她愈想愈覺得有趣,終於懂了男人調戲女人,看女人害羞臉紅的感覺。

那種感覺是一種興奮劑、催化劑,讓她調戲男人的小惡趣變本加厲,漸漸茁壯形成更加邪肆的行為。

魏柔嘉整個人貼到他身邊,像個摧花大色魔,也像個求知慾旺盛的學生,急著想一一印證長久以來所寫的男女情事。

她伸出手,落在他的胸前,緩慢的上下移動著。

「你……」沒想到她竟會如此大膽,柳雲舟像被電到似的彈了一下,表情驚訝地看著她。

感覺到他衣服下的肌肉緊緊繃著,魏柔嘉強忍著羞意,忽視胸口怦怦亂跳的心跳,柔媚地喊:「小舟舟……你讓我印證一下好不好?」

反正兩人都已經是男女朋友了,牽過手也接過吻,如果再做一些更限制級、更激情的事,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

逕自合理化自己的行為後,她越發大膽了。

第一次聽她用這樣的聲音喊他的名字,感受到柔軟身軀整個貼上來,柳雲舟倒抽了口氣問:「印、印證什麼?」

她對他扯開足以令所有男人神魂顛倒的笑,瞋了他一眼。「就男人與女人的事咩!」

女人大膽的回答讓柳雲舟差一點沒噴鼻血。

他強忍著內心的激動問:「印證的意義何在?」

「我一直沒對象可以試呀!寫的那些全是參考數據看來的,怎麼知道男人對女人做的那些事……反應到底對不對?」

她真的收過讀者來信,說她看了她的書,和男友嘗了禁果,結果與過程感受並不是她在書中所寫的那樣。

她真誠的灌輸讀者正確的男女情事觀念,說得頭頭是道,但其實她也是懵懵懂懂,半知半解,好不容易等到她的對象出現了,她豈會輕易放過?

柳雲舟內心對她的渴望原本就已滿溢,如今她這一說,那滿腔情意與慾望彷彿在瞬間爆炸。

他想要吻住她甜美可口的小嘴,想要深深的埋入她的深處,讓她的柔嫩緊窒緊緊地包裹他的硬挺,讓他的血液開始沸騰……

他深深吸了口氣,抑下激動的情緒。「你……確定?」

是因為他的眼神太灼燙,才讓她不由自主的感到全身發燙嗎?她大膽誘惑他的冷靜表相破裂,嫩臉上浮現一抹緋紅。

「我……」

她還來不及開口,男人便迅速將她抱起走向她的房間。

那一刻魏柔嘉才意識到,她好像真的玩出火了……

柳雲舟在與魏柔嘉同居後,一直是睡在另一間客房,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刻意挑逗,他不會抱著她走進她的房。

一進房,他關上門,將她放在床上後,隨即把燈關上,跟著覆在她身上,在她耳邊低問:「你想先印證什麼?」

「我……」她眨動著滿溢興奮眸光的眼問:「可以感受一下嗎?」

因為劇情需要,她曾用無數種敘述去描寫男人腿間那物事,卻不曾真正見識過,所以她對柳雲舟的……無法不好奇。

柳雲舟聽她如此直白的要求,只覺一股熱直往面皮上竄。「你……要感……感受什麼?」

「總之你配合就對了。」她行為大膽,表情卻難掩靦眺地揚了揚唇,跟著迅速翻身將他反壓在床上,小手大膽地撩開他的長袍。

他真的沒想到她會這麼大膽,他全身發僵,心頭則好奇,這女人的膽子到底大到什麼程度,甚至期待……她究竟想對他做什麼?

隱隱意識到自己的心情,柳雲舟赫然發現,與魏柔嘉在一起後,他這個保守的古人有漸漸被開發的跡象。

這……算好事嗎?

不似他的緊繃,魏柔嘉像個準備探險的頑童,替他褪下褲頭時,感覺自己的心跳不斷地加快,當褲頭連同內褲褪下,釋放他腿間的昂然時,她卻僵住了。

她知道男人的慾望有點難以入目,但親眼所見,又是另一回事。

它在眼前呈現驚人姿態,她超級好奇,如果她此刻用手包覆、愛撫,它是不是會變得如熾紅鐵柱,成為具強烈侵略性的剛強力量?

這樣的想法催促著她伸出手握住,一感覺肉刃燙人的溫度以及碩硬的程度,她腦中閃過剛柔並濟這句成語,不由得感歎造物者的神奇能力。

柳雲舟以為她只是說說,不一定敢做,卻在他親眼看著她白嫩略涼的掌心貼握住他灼熱的慾望時,激動得差一點沒噴鼻血。

這個女人……實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而她的手心又軟又涼,貼在腿間那脹得快爆炸的慾望上,帶來強烈的刺激,讓他情難自禁地發出粗嗄的抽氣聲。

魏柔嘉心底雖然害羞得不得了,卻仗著「知識豐富」,不知好歹地取笑他。

「這樣就受不了了喔?」

她曾寫過無數場火辣床戲,知道怎麼取悅他可以讓他嘗到欲仙欲死、至高無上的快意,如果一一使出,他守得住精關,任她盡情探索他的身體,上完男女情慾這一課嗎?

她邊想邊上上下下地滑動著手,杏眸瞬也不瞬地看著它的轉變。

他看著她,不敢置信她臉上明明有著青澀的羞意,動作卻大膽得如深諳房事的青樓女子。

隨著她的動作,摩擦快意冉冉升起,他全身泛起一陣顫慄,勉為其難才擠出啞嗓問:「你……這誰教你的?」

她分神睨了他一眼。「現在不若以前保守,坊間有不少數據書,再說網絡發達,靠咕狗大神幫忙,信息都嘛唾手可得啊!」

被她儘是嬌媚春情的眼兒一睞,柳雲舟只覺一股麻快之意竄起,激動得又發出一聲低吼。

他那一聲低吼才落,魏柔嘉赫然發現手中圈握的肉刃似乎又脹大了幾分,爆張的青筋環繞其間,讓它變得更加猙獰,圓碩的頂端似乎還泌出晶瑩的液體。

那宛如親眼目睹火山爆發奇景的震撼讓她有些瞧癡了,身體麻麻癢癢的,像是有什麼在體內騷動著。

她下意識舔了舔乾燥的嘴唇,未料,柳雲舟被逗惹得獸性大起,倏地她被反壓在床上。

「啊?」她不解地眨了眨眼,發現他白晰俊臉染著薄暈,深邃眸子黑得發亮,才想開口,男人更強悍的將舌頭餵進她的口中。

這個吻不同以往溫柔纏綿,多了激情,輕易便點燃兩人間隱隱竄動的火苗。

他吻著她,品嚐她口中如蜜般的香甜,大手穿過她的上衣,撫過她身上那粉嫩得不可思議的肌膚,最後落在她胸前兩團綿軟的乳上。

那細滑軟綿的觸感太美好,盈滿他的掌心,讓他忘了作風大膽的她其實有多青澀,根本就承受不了他失控的力道。

魏柔嘉全身的肌膚因為他的愛撫泛起了敏感的疙瘩,心瘋狂地跳著,她想叫他輕點,但唇被他的吻封得緊緊的,發出的聲音像沾了蜜的嚶嚀,更加刺激男人想要侵略、得到更多的本能。

他的舌纏著她的舌婆娑,撩撥得她全身軟燙髮麻;他揉著她胸部的力道明明過重,卻像帶著電流,讓她莫名的興奮,無法克制地顫抖著。

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過去用再多文字描寫,都不及此刻感受的十分之一。

她為他的碰觸神魂顛倒,整個人昏昏沉沉。

柳雲舟全心全意感受她,也不忘觀察身下女人敏感的反應,他低低笑出聲。

只是親吻與碰觸,她卻敏感得全身都在顫抖,一張美臉因為情慾更顯嬌艷,美得讓他無法移開視線。

當他將唇移開,讓吻落在她柔嫩的蓓蕾之上,立即聽到她倒抽了口氣。

他對著她微笑,不等她開口,立即張口含住那渴望被愛的蓓蕾,用舌頭舔纏,用牙齒輕咬,直到它完全綻放。

他口腔的溫暖濡濕以及或輕或重的吮吻讓她覺得胸口麻脹,似舒服又難受,感覺複雜得讓她的呼吸愈來愈急促。

她以為這便是最極致的感受,接著卻感覺男人的手向下滑進她的內褲,長指滑過柔軟毛髮,落在她嬌嫩的腿心之間,開始輕壓捻揉著。

陌生的快感隨著他的動作襲來,她咬住唇,弓起腰,像花瓣的十根腳趾隨著他手指的節奏興奮地蜷起,將底下的床單弄得發縐。

柳雲舟看著她誘人的動情神態,加強揉捏她敏感蕊心的力道與速度。

她在那一連串急速的掠奪下嘗到高潮的滋味,身體劇烈顫抖,腿間的蜜液不斷流淌而出,弄濕了他的指掌。

她窘得夾緊雙腿,紅著臉偷偷覷著他,卻發現他俯身在她耳邊發出沙啞得幾乎無法分辨的聲嗓問:「柔嘉,你準備好了嗎?」

魏柔嘉含情帶媚的迷離眼眸望著他,模模糊糊地想,她真的低估男人的慾望了。

不管是古人或現代人,在床上,男人永遠是掌控局面的主導者。

她向來是紙上談兵,真正體驗過何謂高潮,應該勇往直前一併領會感受,但只要想到他那一句話接下來的動作,想到他腿間巨大的昂揚,她突然喪失了探尋印證的勇氣。

「雲舟……」她攀住他的寬肩,難得示弱。「我……我怕……」

柳雲舟抵擋不住她那憐人的模樣,內心柔情翻湧,輕輕拉下她的一隻手與她十指交握,神情溫柔如水地承諾。「有我在,你不用怕。」

說著,他用另一手褪下彼此身上的最後一件遮蔽物。

清晨鬧鐘響起,柳雲舟醒來才發現身邊的女人早就起床上班去了。

在她躺的位置留有一張紙條--

弄髒的床單別管,我回來再洗。

看著紙條上那顆大大的愛心,他嘴角不自覺揚起一抹大大的幸福笑弧。

昨晚兩人纏綿到很晚,第一回合因為她是第一次,所以他花了不少時間讓她適應。

見平時大刺刺的女人上了床後變得嬌嬌羞羞的差異,他的心窩暖燙,想要將她好好的抱在懷裡疼寵。

可惜,魏柔嘉那惹人憐惜的小女人姿態在有了一次經驗後,像是個資優生,完全沒了該有的生澀,恢復她的女王氣度,奪回了主權。

第二回合、第三回合他全是聽命行事,將她想得到的、想要印證的姿勢都做了一次。

當然,還有更多未演練的全都留待下一回進行,他體力尚可負荷,她卻在最後一次高潮後昏了過去。

看著她疲憊卻滿足的睡顏,他以為她會請一天假,沒想到她竟然沒賴床,時間到還是準時起床上班去。

他笑著起身,卻聽到手機悅耳的鈴聲響了起來。

原本他極為排斥3C產品,也極少用手機,但與魏柔嘉同居後,他益發不能抗拒科技帶來的便利性,漸漸的開始使用起這些科技產品。

聽到鈴聲他直覺認定是魏柔嘉,因此沒去看來電顯示便接了起來。

他才開口,便聽到電話那端傳來嚴肅的沈嗓。「阿濤,今天撥個時間回家一趟。」

柳雲舟楞了兩秒才想起聲音的主人--那是閔雲濤的父親閔進東。

當他決定開「花房」,辭去總裁一職時,閔進東沒多說什麼,很阿沙力的幫他找了個代理總裁,放他自由。

事情經過了好幾個月,會在今天接到閔進東的電話令他頗為訝異。

「怎麼了?」

聽到兒子雲淡風輕的語氣,閔進東強忍著內心的怒氣。「電話裡說不清,回來再說。」

回去?他緊蹙起眉,語氣有些無奈。「一定得回去嗎?」

「怎麼?現在連回家也不願意了?」閔進東冷冷地問。

「我最近有點忙。」

「忙到連撥空回家都沒辦法?」閔進東不以為然地冷嗤。「你搞的那個文青事業能多忙,也該膩了吧?」

當初他答應讓兒子離開公司,是擔心他壓力過大,才會放他出去散散心。他以為這不過是玩心重的兒子一時興起的想法,卻沒想到一個月過去、兩個月過去……

他始終沒改變心意。

再加上這幾個月來,聽說兒子那棟豪華公寓以及名車都蒙了塵,顯然他是認真了,才會連家裡的聚餐也不見他出席。

如果不是前幾天好友的女兒到家裡作客提起,他還真沒發覺,兒子這次未免也失常太久了。

閔進東的語氣讓柳雲舟聽了頗為刺耳。

透過旁人他知道,閔雲濤是個不折不扣的敗家子,魏柔嘉還說過,他像只公孔雀,專長是利用自己的外表放電釣女人……除了獵艷成績單出色外,他對自己的人生是毫無建樹。

而閔進東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根本無法想像兒子把寫作當事業,有大房子不住,有好車不開,寧可窩在深山當古人?

柳雲舟在車禍醒來與閔進東接觸後便知道,他寵兒子,即便兒子再不長進,他還是打算將打拚一輩子的事業交給兒子繼承。

為此他感到萬分沉重。

他不知道閔雲濤的想法,但以他這一抹寄附在閔雲濤身上的文人魂體來說,就算能從頭學起,他也沒辦法說服自己拋棄滿腹文采,棄文從商啊!

他深知遲早有一天得面對這件事,於是深吸了口氣才說:「我會找時間回去。」

「不行!你今天晚上就給老子滾回來!」閔進東斬釘截鐵的拒絕。

他的粗聲厲喝讓柳雲舟不發一語,拉沈了臉。

見他沉默,閔進東撂下狠話。「小子,你現在在想什麼我不知道,但有一點你要記住,我可以支持你繼續寫作,但前提是你得回來坐好你的總裁大位,繼續管理公司。」

兒子的反常讓他產生恐懼,怕他真的拋開塵事、隱居寫作,這樣一來,他有兒子等於沒兒子,打拚來的事業誰來繼承?

說完,閔進東重重的掛上電話,柳雲舟自嘲的揚了揚唇,困住他的不只是閔雲濤的肉體,還有加附在他身上、無法順心做自己的枷鎖。

但那又如何呢?

閔雲濤已不是往日的閔雲濤,他又有何懼呢?

日落西山,夕陽餘暉透窗灑入,落在素白宣紙中如行雲流水般的字跡上,暈染成一片金燦。

那燦光入眼,柳雲舟被刺得眼痛,頓下筆,這才驚覺,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一天又過了。

他擱下筆,看了看時間後找到手機,打了通電話。

「喂……」

聽到女人嬌軟卻飽含疲憊的語氣,他緊抿的嘴角揚出笑弧,連嗓音都變得溫柔了。「今天不要加班。」

在一起後魏柔嘉不像以往天天在公司留到三更半夜,幾乎都是把公事帶回家做,而他會事先買好晚餐,等她回來一起吃。

今天因為閔進東一通電話讓他的心情鬱悶了一整天,早餐和午餐只喝了牛奶燕麥片,直到現在回過神才發現肚子餓得緊。

聞言,魏柔嘉敏銳地問:「你今天不會又給我當水牛吧?」

她後來發現,這個男人有不吃飯的壞習慣。

一旦陷入創作的熱情裡,可能只是喝一大杯牛奶燕麥片、泡一大壺茶就能度過一日。

真不知該說他對創作太執著,或是口腹之慾太低,居然只喝流質食物便能度日?

但畢竟是血肉之軀,一到晚餐時間,他總是嚷著自己很餓。今天聽他主動打電話過來問,不難猜他是在等她吃晚餐,希望她快點回家。

女人的語氣有點凶,但卻是一語中的,足以見得她對他的瞭解有多深。

這讓他沈悶一日的心情因此注入喜悅因子,他笑著岔開了話題。「今天……還好嗎?」

也許是真的培養出默契,即便問得再簡短,判斷一下他說話的口吻,她大抵可以知道那精簡字句裡的意思。

她微微赧紅著臉。「不大好。」

他促狹地調侃。「誰讓你貪心。」

適應性愛的節奏後,她可是徹底解放,將她腦中所知道的全說出來,要他一一印證。

稚嫩的身軀怎堪得住那高昂興致?她就算有體力上班,使用過度的某處會感到不適是意料中的事。

提起昨晚的事,她反怪起他。「我怎麼知道你的配合度、接受度這麼高?」

這男人還真是讓她驚艷。

在她的認知裡,他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代表嗎?怎麼有些極需要體力的體位他也能辦到,讓她「衝上雲端」感受前所未有的銷魂激情,她不得不對他豎起大拇指說贊!

「我不想掃你的興,有能力當然會全力以赴做到最好。」他說得極為輕鬆。

話雖是這麼說,但他不得不承認,若再聽她喊他「小舟舟」,他腦中絕對會自動上演昨夜熱情香艷的一切……這形同考驗他的自制力。

聽他不急不緩的笑嗓,魏柔嘉色色地壓低嗓。「我們還有很多能試,希望你的表現可以和昨晚一樣好!」

女人的直言不諱讓他的面皮隱隱發燙,他直接打住話題。「別浪費時間,我等你。」

「知道了,等我。」魏柔嘉斂住笑意,開始收拾著東西準備下班。

一個小時後,魏柔嘉回到住家附近的捷運站,才走出捷運出口便看到那穿著一襲白色絲質長袍的清俊男子眸光如泓,含情脈脈地對著她淺淺微笑。

她加快腳步上前,直覺他是餓到等不及才會特地出來接她。

「今天想吃什麼?」

「等會兒再說。」話落,他突然半屈膝背對著她。「上來吧!」

魏柔嘉愣了愣。「做什麼?」

「我特地來背你回家的。」

昨晚雖然是女人貪玩纏了他一夜,但他知道她一定很難受,知道她難受,他又怎麼捨得讓她走回家呢?

「我……我可以自己走--」她的話才到嘴邊便感覺柳雲舟的手拉了她一把,那一拉,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害她差一點撞到他的身體。

在她再度開口前,他搶先一步道:「昨晚我讓我的女人那麼累,我有責任好好疼你。」

魏柔嘉這才明白,他到捷運站等她不是因為肚子餓,而是因為心疼她,所以打算背她回家。

意識到這一點,她的心瘋狂悸動著。

昨晚明明是她貪心,就算今天一整天行走間都會牽引腿心難受的感覺,她也沒有喊痛的資格。

但他心疼她,將她放浪行為的後果攬在自己身上,因為他說,她是他的女人,他有責任疼她啊!

男人說得清淡如風、做得理所當然,讓她的胸口漲著滿滿的感動與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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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只是感動歸感動,看了看週遭往來的行人,她不自在地說:「不要啦……這樣很丟臉耶!」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好丟臉的。」他堅持,沒有退讓的意思。

魏柔嘉知道男人一旦做了決定便不會打消念頭,而她也不是個性扭扭捏捏的女生,只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了。

她伸出雙臂攀住他的肩頭,將臉貼在他的頸側,聞著他身上的味道,感受他的頸間脈動以及屬於他的一切。

柳雲舟背起她,側過臉親密地與她耳鬢廝磨了好一會兒,才優雅從容地邁開腳步往前。

魏柔嘉穩穩地讓他背著,忍不住問:「不是很餓嗎?會不會背到一半就餓昏了?」

「不會。」他笑著回答,緊接著卻接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話。「今天閔進東打電話要我回去。」

在這個時空,只有他最親密的愛人知道發生在他身上的離奇事件,兀自悶了一天,聊幾句後他便忍不住開口了。

突如其來的話題讓魏柔嘉由甜蜜的氛圍中回過神來。「他要你回去做什麼?」

他歎了口氣。「閔進東數落了我幾句,我想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她知道他的狀況,也知道閔進東對兒子重視、疼愛的程度,想了想,她語重心長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其實從一開始我對於閔進東同意你暫時離開,還幫你找了代理總裁的事就覺得奇怪,我想他會不會是以為你隱居只是一時興起,如今過了這麼久你卻一直沒回去,所以讓他緊張了?」

「這個可能性頗大。」

「那……你打算怎麼做?他要你今天回去,不回去可以嗎?」

「現在主宰閔雲濤的人是我,我沒辦法做原來的閔雲濤是不爭的事實,遲早我會讓閔家人明白這一點。」

「我看你還是撥個時間回去一趟,聽聽閔進東的說法,再來決定之後要怎麼做比較好。」

以閔進東的商人心態不難揣測他的想法,但這也只是他們的揣測,知己知彼,他們才能想想如何說服閔進東,換回柳雲舟的自由。

「我也是這麼想,但就是不想順他的意思回去,或許等簽書會後再撥個時間吧!」

這一整天他想了很多,這是最後的決定。

魏柔嘉歎了口氣,卻聽到他突然說:「柔嘉,你說我會不會就此被囚禁,再也做不回自己?」

他可以不做柳雲舟,但無法放棄柳雲舟喜歡的一切。

想到那個可能,她心慌地緊緊摟著他的肩,堅定地道:「放心,真要是如此,我拚了命、想盡辦法也會把你救出來!」

她的承諾讓他嘴角的淡笑擴展成幸福笑弧。「我的鐵娘子,我相信你有辦法保護我的。」

縱使自己真的比一般女生還要堅強,但她不喜歡這樣的稱呼,才嘟起嘴打算抗議,男人卻側過臉輕啄她的頰。「我愛你。」

她對上他盛滿笑意以及濃濃愛意的深邃眼眸,到嘴邊的抗議瞬間飛了,心頭不爭氣的被暖暖的蜜味給充滿。

「你就愛欺負我!」

「因為我愛你。再說,你不也很愛『欺負』我?」他刻意加重語氣強調魏柔嘉的「惡行」,讓她心虛地說不出話來。

側眸看她心虛卻可愛的神情,柳雲舟忍不住再親了她一下,充滿冀望地說:「如果可以,我多想這樣近近看著你,與你過一輩子。」

「嗯,那就過一輩子吧!」她重新將臉埋進男人的頸窩,答應得很爽快。

柳雲舟感覺她軟暖的胸密密貼上後背,心跳隔著衣料傳遞到他身上,呼應著他的心跳,那相同的節奏讓他覺得幸福。

他發出好心情的低低笑聲。

曾經,他對於自己為何會來到這個時空,寄附在一個與自己完全不相干的男人身上而感到疑惑。

但因為魏柔嘉,所有的疑惑就算得不到答案也無所謂,只要有她在,他就可以為她勇敢奮戰,給她幸福!

一個星期後,柳雲舟再次回到出版社與負責幫他辦新書發表會的總編討論相關事宜。

花了兩個小時,討論結束,他才踏出出版社,一抹身影突然映入眼底,讓他不由得一怔--

方喬瓔?她怎麼會在這裡?

他還來不及開口,方喬瓔就巧笑倩兮地對他打招呼。「嗨,雲哥哥,好久不見。」

她出現的時機太敏感,他不由得揣想兩人的相遇是不是真的純屬巧合。

「你好。」他朝她點頭致意。

他生疏而冷淡的語氣讓方喬瓔斂住笑,心裡頗為不悅,但想到自己的任務還沒完成,只得抑著怒氣說:「閔伯伯約了你吃午餐,就在隔壁大樓的餐廳,走吧!」

閔進東一直以為兩人的關係很好,在上一次被兒子放鴿子後,他找上她幫忙。

她家做的雖是珠寶生意,卻也附庸風雅的投資了出版事業,所以與業界的關係不錯,她利用這層關係知道了他的行程,算準了時間在這裡堵他。

柳雲舟不解地望著她,不懂方喬瓔怎麼會與閔進東有牽扯,甚至未經過他的同意就唐唐突突的定了午餐約會。

「你和我父親很熟?」

方喬瓔訕訕地道:「我家可不只是做珠寶生意,從我爺爺開始就與閔家有生意的往來,偶爾兩家聚會都會見到面當然很熟啊,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她說得理所當然,卻讓柳雲舟感到不以為然,他淡淡回道:「我沒空,你們盡興。」話落,轉身便要離開。

這個車禍後的閔雲濤真的惹得她很火大,完全不給她面子,讓她氣得揚高聲嗓。「雲哥哥,你難道真的要讓閔伯伯親自來請你上去,把場面搞僵才開心?不過是吃個飯,跟自己的父親聊聊,有這麼為難嗎?」

如果不是閔進東答應要幫她拉回閔雲濤的心,她才不受拿熱臉貼人冷屁股的窩囊氣。

道不同不相為謀,柳雲舟已經可以預知,就算一起吃飯,最後的結果一樣會不愉快。只是該面對的遲早得面對,這麼拖著也不是辦法,暗暗細想後他妥協了,決定赴約。

跟著方喬瓔來到餐廳包廂,他一眼便看到閔進東雙手負在身後背對著他,儘管是背影,卻彷彿輻射出一股怒意,讓他深感無奈。

他暗暗定了定心神,才開口喊:「爸……」

閔進東聞言轉身,嚴厲的臉龐微微扯動了一下唇角。「呵,爸爸?你還知道我是你的爸爸嗎?我以爸爸的身份叫不動你回家,得想方設法才能見得到你,是吧!」

果然,他那日的反抗惹怒了閔進東……這也是他料想中的結果。

「我說過我會擇日回去……」

要兒子回家討的只是這樣一場對話,他既然選擇反抗,話在哪裡說都一樣。

只是未料他竟又是這樣的態度,閔進東拿兒子沒辦法地歎了口氣。「先坐,讓服務生上菜,其他的等吃完飯再說。」

柳雲舟卻沒吃飯的心情,直言不諱地開口問:「爸,您想說什麼就先說吧!」

見兒子連與他吃飯的打算都沒有,閔進東沉著臉問:「怎麼,現在你的心就整個懸在那個女人身上,沒多的時間分給其他人了?」

聽方喬瓔說,兒子與一個無父無母、家世平凡得不得了的女人在一起,他氣得真要以為兒子真的是因為那場車禍撞壞腦子。

話題突然轉到魏柔嘉身上,柳雲舟擰眉徐聲道,「與她無關。」

當然有關!因為這是他今天想要見兒子的另一個目的。

閔進東開門見山地道:「上一次在電話裡說過的話我就不多說,你好好考慮。今天我是要你明白,生在我們這樣的家庭,你要的是家世與我們相當、對你的事業有幫助的妻子,其他的女人就當逢場作戲,玩玩也就算了。」

柳雲舟以為,門當戶對這樣的老舊觀念在這個世代已經不存在,沒想到世代傳承,還是將這思想保留下來了。

「即便門不當戶不對,她沒有傲人的家世背景,但卻是個可以給我幸福的女人,我對她是認真的!不是逢場作戲!」他堅定無比地說出心中想法。

他既然選擇違抗便知道勢必會受到責難與遭受巨大的阻力,但這並不影響他的決心。

聽到答案,閔進東變了臉色,才準備開口,卻又聽到他用不帶半點情緒的潤嗓道:「兒子已經知道您的想法,第一件事我會好好想想再告訴您。」

話落,他轉身想走,閔進東錯愕的楞了兩秒才急忙伸手拉住他。「等等--」

這拉扯的力量太突然,柳雲舟直覺想甩掉卻因為甩手的力道過大,令閔進東的身子一個不穩,腳步連退地往牆面倒,眼見他就要往窗邊的柱子撞去,柳雲舟一個箭步閃到他的身後,當他的墊背。

不巧在那倉促間,兩人的腳相拐,柳雲舟一個踉蹌,整個人重重撞上牆面,發出一聲紮實的悶響。

痛意襲來,柳雲舟的目光落在手腕的表上,發現表面因為撞擊而產生裂痕,心不由得一凜。

表底鑲著他前世佩帶的玉,是他成為閔雲濤後,唯一可以緬懷的舊物,若碎了,總是讓他覺得有一些可惜。

只是……是他眼花了嗎?

他彷彿看見有一道幽微青光由裂痕竄出,朝他的方向疾衝而來,他想看個分明,眼前的視線卻模糊了起來,緊接著一股強烈的暈眩感襲來,他陷入一片黑暗當中,暈了過去。

鮮紅的血很快的由脆弱的頭皮緩緩流出,在他白晰俊秀的半張側臉上蜿蜒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閔進東望著兒子,心顫懼不已寒到了極點,他大喊:「快……快叫救護車!」

午餐時分,雜誌社的休息室裡幾個女生圍在一起吃飯,大夥兒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氣氛熱絡得宛如菜市場。

魏柔嘉摻和在其中不搭腔,一直扮演著聆聽者的角色。

同事年紀多半比她小,有幾個甚至還是剛大學畢業的社會新鮮人,聽著她們說話,她除了感受到一點活力外,還可以接收到一些有趣的訊息。

有時是同事A與男友的愛情故事,有時是同事B朋友群裡發生的劈腿事件,年輕人的愛情圈子裡,總上演著宛如戲劇般的戲碼。

這是她除了看韓劇、看偶像劇、看電影等戲劇作品外獲得靈感的來源之一,所以每當美眉們約她共進午餐,她從不會拒絕。

只是今天她有種食不下嚥的感覺,平常愛吃的日式烤肉便當擺在面前,她竟然沒有半點食慾。

除此之外,她從午休前就覺得心頭悶悶的,眼皮直跳,這感覺讓她分外不安。

這是怎麼了?

見她打開便當遲遲沒有動筷子,同事美眉擔心地問:「Wiwi姐,怎麼了?」

魏柔嘉拍了拍胸口,疑惑地輕喃。「心口悶悶的,眼皮直跳……」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Wiwi姐你是跳哪一眼?」

「聽說眼皮跳有男左女右之分耶……」

「什麼時間跳也有關係喔!」

「哎喲!你們這些迷信的小八卦,醫生說,眼皮跳是太累造成的,Wiwi姐一定是太累了……」

在美眉們你一言我一語,熱心的提供自己所知道的訊息時,魏柔嘉的腦子嗡嗡作響沒聽進幾個字,卻無由的浮現柳雲舟的模樣。

昨天她就知道他上午會去出版社一趟,聽說是要與總編討論新書發表會的事……會是他出了什麼事了嗎?

自從兩人在一起後,他少有頭痛的狀況,最近她讓他那麼「操勞」,他有沒有可能在半路上暈倒了?

不安的揣想在腦中蔓延,她找了借口離開休息室打電話給他,手機卻是響到直接轉入語音信箱。

這樣的狀況讓她一顆心愈吊愈高,多怕自己的猜測成了真。

魏柔嘉惶惶握著手機,猶豫著下一步該怎麼做時,驀地一則訊息通知讓她驚跳了起來。點開訊息,原來是喬蜜。

魏小嘉,晚點有沒有空,要不要來我家做蜜潰玫瑰瓣?

之前她聽喬蜜說過,她老公有個高級料理的綴色配方,是用象徵愛情的玫瑰花製成,酸酸甜甜的十分特別。

她吃過,喜歡那好像戀愛的滋味,所以一直央求喬蜜教她做,想讓柳雲舟也嘗嘗由她親手做出的愛情滋味。

這則訊息意外轉移她對他過分緊張的心情,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因為發生在他身上的離奇狀況而變得患得患失。

原來她一直都怕,怕自己會在毫無預警的狀況下失去他。

她定了定心神想,他沒接手機可能是還在開會討論,她沒必要因為胸悶、眼皮跳就一股腦兒的認為他出事了。

她微微張口,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用顫抖的手回復。

她好像已經好久沒有請過病假,就連感冒也堅守崗位,或許她應該偷個懶,給自己一個放鬆的理由了。

晚上八點,魏柔嘉拿著由同是廚藝白癡的閨蜜指導做出的蜜漬玫瑰瓣回家,赫然發現,柳雲舟並沒有回來。

她反覆打著他的手機,這次竟是直接轉入語音信箱。

是手機沒電了嗎?

還是他真的出了什麼狀況?

兩人在一起後,他第一次消失這麼久,完全沒有與她聯絡,她心裡的不安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斷被放大,滿滿的塞在胸口,悶窒得讓她無法呼吸。

將蜜漬玫瑰瓣放入冰箱,她強迫自己定下心神,打到出版社詢問,卻被當成瘋狂粉絲打發掉了。

她絕望地跌坐在沙發上,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他真的不見了……她該怎麼找他?她該怎麼辦?

不安與恐懼佔據她的思緒,她惶然無助到了極點。

她愈想愈不安,拚命想著平常與他的點點滴滴,想他與什麼人有接觸,好不容易想起,之前因為專訪,留過他在台北的住址以及司機的電話。

她不假思索的衝出門,叫了輛出租車直奔他在台北的公寓,還打了司機的電話,結果卻仍一無所獲。

她在凌晨兩點拖著沮喪而疲憊的腳步回到家,看著沒開燈的客廳,整個人幾乎要被那一片黑暗冰冷的感覺給淹沒。

長久以來她一直是一個人,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但與柳雲舟在一起後,她習慣了他的存在與陪伴,嘗過了溫暖的愛戀後,就再也沒辦法忍受一個人的孤單。

魏柔嘉跌坐在門邊,任由無助孤寂侵襲,閉上眼努力想著是不是還有其他方法可以找到他,可無奈,他與她在一起後,生活單純得彷彿他的世界裡只有她。

急切、焦慮與恐懼讓她的思緒亂成一片,她茫然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知過了多久,混亂的思緒變得恍恍惚惚,魏柔嘉突然看見柳雲舟站在一團白色熾光前,她看不清楚他的模樣,卻看到他身上的白色絲質長袍一角隨風飄揚。

她知道是他,欣喜若狂地朝他飛奔而去,他卻在她將拉住他的那一瞬間,退得更遠。

不……不要!

她心慌地喊,他卻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走,就在這時,一串樂音驀地響起,讓她由那情境中驚醒。

待模糊的視線定了焦,她才發現,天亮了,那一串樂音是手機鈴聲,想到可能是他的回電,她急忙接起,劈頭就問:「喂,雲舟,你現在在哪裡?」

聽到好友焦急的聲嗓,喬蜜擔心地問:「魏小嘉,你是不是還沒有看到新聞。」

下午兩人在一起做蜜漬玫瑰瓣時她就可以感覺到,她心不在焉,追問下才知道,她是因為閔雲濤「半天」沒打電話給她,所以心神不寧。

那時她還笑她得了戀愛粘TT症候群,才「半天」沒見,居然會失魂落魄成那模樣?

沒想到在魏柔嘉離開後,她看新聞才知道,閔雲濤出事了。

魏柔嘉的心一凜,盡力壓抑著情緒問:「看……什麼新聞……」

喬蜜的聲音十分清楚,但她卻聽得極不真切,只知道,腦中不安的揣想真的發生了。

「新聞說雲舟出事了,被送到醫院。」

「出了什麼事?嚴……嚴重嗎?」

「新聞沒說,只說K台記者正巧到雲舟與他父親用餐的餐廳吃飯,撞見他在包廂裡受傷緊急送醫,拿到了獨家頭條。現在一堆記者等在醫院外要挖最新消息,閔家怕媒體為製造新聞話題,誇大事實,所以聘請私人看護,拒絕任何人的探訪。」

這的確很像閔家會有的作法,只是若是這樣,她就算趕去醫院,有辦法看到他嗎?

她忐忑恐懼,慌得手足無措。

喬蜜知道這對好友來說是一件大事,感覺她的沉默,逕自接著說:「我已經在路上,大約十分鐘到你家,你整理一下就下去等我。」

「去……去哪裡?」

「你不想去看看他的狀況嗎?」

「當然想,只是你們……要過來載我去?」

她恨不得馬上奔去醫院陪在他身邊,但她已慌得亂了陣腳,一時沒了主意,沒想到喬蜜夫妻倆會如此貼心地說要載她過去。

這份真切友情讓魏柔嘉十分感動。

「當然呀!你肯定擔心了一夜,我不放心讓你自己去。」

「只是……我不確定能不能看到他。」

喬蜜明白了她的顧忌,轉頭和自家老公商量了會兒才說:「魏小嘉,我老公說就算閔家不給看,他還是有辦法讓你見到人!」

「真……真的嗎?」

「我老公說了算,他既然答應你了,不行也得行。」

想想,路朗煒的人脈很廣,應該有辦法讓她見到柳雲舟,而好友在她最無助時及時伸出援手,讓她激動得差一點沒流下眼淚。

她不是孤單一個人啊!

定了定心神,她問:「你們一大早一起出來,那寶寶怎麼辦?」

她不希望自己造成他們夫妻倆的困擾。

喬蜜笑了笑。「放心啦!寶寶當然是丟給公公婆婆玩……哎喲,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準備好了沒?」

知道寶寶有人照顧她才稍稍安了心。「嗯……好,那就麻煩你們了。」

掛上電話,魏柔嘉強振起精神,稍做了整理後匆匆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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