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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悚靈異] [萬里晴]再戀傷心惡男[全文完]

萬里晴 - 再戀傷心惡男

鳳凰島,位於印度洋北方的中型島嶼
在這裡,公權力管轄不到,只能在多方私人勢力間周旋
而她,一個獨身女人,在島上開立容易惹是生非的酒吧
靠的是堅強的心智和過人的膽識
來到鳳凰島,她開了眼界,更一手建立屬於自己的事業
就算運氣很背地捲入了一場槍戰
她也沒有後悔過自己離鄉背井、拋棄過往的決定
如今,卻有個男人不請自來,以救世主之姿出現
噁心巴啦地喊她「寶貝」,還說為她而來?!
放他×的狗屁,他們早在六年前就再也沒有關係!
曾經,她以為他們的婚姻會是一輩子
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永遠站在她這邊
可是他做了什麼?
他在她最脆弱、最受傷的時候,宣布和她離婚!
像這種爛得徹徹底底的男人,她才不會再相信
至於他們之間那強烈到幾乎肉眼可見的吸引力
只不過是成熟男女各取所需的小遊戲……

序 萬里晴

大家好,萬里晴再度來也。

依照慣例,先感謝大家拿起《再戀傷心惡男》。

這次說的故事,是一對男女努力在一起,然後分開,然後又努力再在一起的故事(你可以把簡介寫得再無趣一點啊萬里!)。

讓我先擦個冷汗,再來跟大家說說,當初為什麼要寫這樣的一個故事。

這個呢,其實當初計劃表上,不是要寫這本稿子的(爆炸)。第四本作品原本是另外一本小說,哪知大綱都列好了,重要的個性角色、故事橋段也整好了,寫也寫了三章,然後不知道為什麼,有一天醒來,我又開始從第一章寫起,寫出了一個跟昨天完全不一樣的故事,問題是寫得超順的,就寫出了《再戀傷心惡男》這本書。

這種時候,也只能對昨天的自己兩手一攤,say sorry啦。

在寫這本書的時候,我在想,結婚對於現在的人來說,是什麼呢?

萬里身邊有不少女生跑去結婚了,要結婚時,弄得很熱鬧很盛大,新娘子美到爆表,未婚姊妹們欣羨不已,可是,結婚之後,跑回來跟大家報告說「我嫁得好好,好開心啊,你們快來跟我一起這樣做」的人數……幾近於零。

明明以前愛得死去活來,現在看起來還是天生一對,非他(她)不可的情人,卻被很多愛情以外的因素弄得日子難過。當然,經過一再磨合後,他們也都順順的走下去了,可是,我有時會覺得拿愛情來這樣擦撞打磨,心好痛。

所以,我就寫了《再戀傷心惡男》,心想,也許有時候拉開距離,會是一種解決之道,只是不適用於每個人。

雖然故事是我寫的,但男主角范錯為的作法還是有點嚇到我了。角色有自己的想法與生命,在寫這本書的時候,我總算是有所體會。

雖然寫稿期間驚嚇連連,不過我還是很享受這個過程,希望大家也能跟我一樣享受這本書。

有任何想法,歡迎跟萬里交流喔。

我會在以上地點出沒,聊點寫作、生活五四三,歡迎來聊天。下回見!

收起杯具,她好惋惜那和解之後的氣氛,只持續了短短幾分鐘。

這一次,他連看都不會再看她一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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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蒂琺(Diva)後悔不已。

早在第一記槍聲響起,子彈擊中酒杯架,玻璃碎片狂撒而下的那一刻,她就該倉皇逃走。

但她沒有。

那不是她犯的唯一錯誤。更早之前,她就聽說有兩派勢力在對槓,但蠢得不願相信颱風尾會掃到她,畢竟她一向明哲保身,禍事哪會降臨?

但狗屎的,她還是衰到了!當其中一派人馬跑進她的酒吧,喝醉後拔槍,掃到一個剛好經過外面的對頭,這場戰役就開始了。

他們佔據了她的酒吧,脅迫她留下來當廚娘。

「女人,吃的弄好了嗎?」

她回過神,戴上厚棉手套,端出剛烤好的雞翅。

酸酸辣辣的香氣引起男人的注意,其中幾個圍了過來。

有那麼一秒,她想把那盤雞翅往他們身上潑,但隨即意識到勝算太低。酒吧裡有十來個男人,就算撂倒一半,仍有至少五個擺不平。

「想都別想,就算你逃得出去,也是送死。」頭頭說。

她閃身躲開一個要掐她屁股的男人,靈巧得自己有點訝異。過去三十六個小時她沒合過眼,反應早該遲鈍了,但體內繃緊的神經告訴她,事情還沒完,還不能鬆懈。

這裡是鳳凰島,位於印度洋北方的中型島嶼,公權力管轄不了,一旦有人開戰,除非第三方勢力介入,否則將戰到其中一方投降為止。

那個頭頭是對的,貿然踏出酒吧,她必死無疑。她與這場對立本沒關係,可誰讓她剛好是酒吧業主?一旦跑出去,遇到對方派系的人,恐怕還沒辯解什麼,就會被射成蜂窩。

但繼續待著也沒有比較好,看看那些男人,因為亢奮,體臭變得明顯。他們喀啦喀啦的嚼著雞翅,一個個把玩武器,用拇指尖劃過刀鋒,把彈匣退出來再扣回去。別說跟敵人交手,以這種緊繃狀況,自己人槓起來都有可能,要是有人誤扣扳機,不用一秒,子彈就會滿天飛。

她可能因此而死!這領悟像把刀捅進心窩,她倏地一涼。

隨即出現在腦海中的,卻是一個男人的身影,那早在六年前便離異的前夫。

真不敢相信,生死之際,她唯一想到的,竟然是他。

蒂琺皺起眉,努力集中思緒。只要找到空隙,她一定捧著藏在地磚下的錢箱,頭也不回的逃出去,問題是,空隙在哪裡?

「叩叩叩!」前門忽然傳來聲響。

落在門上的力道不疾不徐,讓酒吧裡的人更緊張,嚼雞骨的聲音全停了。

「有個男人在門口。」負責守前門的那人說。

「誰?」

「沒見過。」

頭頭扭頭看向蒂琺,「你叫了人來?」

「手機被你們收走了,我要怎麼叫人?」她沒好氣。

那陣穩定的敲門聲再度響起,惹得幾個男人心煩意亂。

頭頭丟開雞骨,「讓他進來。」

蒂琺好奇的移了下位置,卻只從人影間瞥到那人一眼。

他看起來瘦,但結實,她感到似曾相識。

意識到自己想起了誰,她忍不住怪自己異想天開。

別傻了,那男人怎麼會來?他們早就互不相干了!

他被一個男人推到牆邊檢查,他合作的舉起雙臂,任那人拍遍全身上下,再將他轉過來。

那個人朝頭頭稟報,「沒武器。」

「你是誰?來做什麼?」頭頭問。

他拉了拉被扯亂的前襟,幾乎是漫不經心的說,「找我女人。」

蒂琺眉心一動。那聲音,她不可能錯認,有點沙啞,非常低沉,像酒一樣醉人,帶著煙霧般縹緲的感覺。

她擠到最前方去看。魁梧的身材,有點頹廢的外型,彷彿燃了火的雙眸,比她純屬東方的外貌更適合在鳳凰島上混日子的歐亞混血五官……是他,真的是他!

她瞪大雙眼。他來幹嘛?

「誰是你女人?」頭頭問。

他下巴一抬,「她。」

他不該出現,特別是不該來送死!蒂琺別開臉,「我不認識他。」

老大困惑了,「那他為什麼說來找你?」

這也是她的疑問,但她選擇聳肩,「我怎麼知道?快點趕他走,你們不會希望多一個陌生人攪局吧?」

有道理。頭頭正要下令,那男人開口了。

「別攆我出去。」他露出氣定神閒的笑容,卻令其他人忍不住豎起寒毛,「蒂琺,寶貝,我為你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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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六年前

週末夜火熱。

夜店林立的東區宛若不夜城,一輛一輛小黃急往這裡開,在街角停下,走下一個個亟需解放的時尚男女。

附近一處巷弄間,某MusicBar內,人聲鼎沸。

蒂琺穿著白襯衫,緞面黑背心,黑絲長褲,端著托盤,穿梭人群間。

空氣中夾雜著煙味、酒氣,還有汗水與費洛蒙的味道。

空調出風口前的紙條高高飄起,開得夠強了,循環系統也運作到頂峰,但人多的地方依然火熱,穿著性感的女客邊扭邊搧臉,穿長袖的她卻冷得起哆嗦。

不像其他人來跳舞和取樂,她是來工作的。比起扭來扭去,把酒杯放在托盤上,送到桌邊,算是非常輕微的活動,怪不得她冷。

從一個色迷迷的醉鬼褲頭上抽出小費,她轉身就走。腦後馬尾晃了晃,她聽見一串竊笑聲傳來,夾雜幾句「胃口好像不小哦」的風涼話。

她不在乎。錢就是錢,該她拿的,一毛都不會少,其他的就隨便。

夾著托盤回吧檯,老闆吩咐,「去叫范先生準備,你可以休息十五分鐘。」

她轉往後廚房,倒了杯溫開水,往休息室走去。

所謂的休息室,說穿了,不過是儲藏室一側,用布簾圍起來的空間,裡面只有兩張塑料椅,紙箱迭起來充當的桌子,一面穿衣鏡。

她掀開布簾鑽進去,裡頭,一個男人在閉目養神。

他坐在一張椅子上,長腿卻擱在另一張。可惡,她本來打算以最快速度坐在那上面,現在看來不可能了。

退而求其次,她把手放在肩膀上,動了動僵硬的脖子,看那男人一眼。

他靜靜的呼,靜靜的吸,逕自在做上台前的準備,那份專注與週遭一切格格不入,認真得有點過頭,但她不覺得可笑。

范錯為是店裡的駐唱歌手,專唱週末場。他有股難掩的氣勢,任何人只消看一眼,就會知道他不是個容易親近的人。

他獨來獨往,與人保持距離,態度雖然溫和,但雙眸冷淡,跟誰都不多話,也無私交──在這個圈子,這有點特殊。

她偷偷注意他有段時間了,有一次在非上班時間,她出去辦點事情,恰巧在商業區見到他。他穿著西裝,提公文包,邊走邊跟一個助理模樣的人交代事情,看起來架勢十足。

他顯然有份稱頭的正職,混得也不錯,為什麼來駐唱?

這個疑問,沒有解答,因為他們只是點頭之交,她也不好直接問他。

趁他沒發現,她索性仔細看他。他長得很好看,混了外國血統的五官立體且深刻,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出兩片扇形影子。他身量高大,肌肉結實,如果願意賣弄,會有很多女人拜倒,偏他就是這副冷冷的性格。

這種冷淡,令專程來聽他唱歌的歌迷不敢造次,只敢乖乖、遠遠的望著。

彷彿感受到被注視,他睜開眼睛,正正對上她。

糗了!兩個月下來,才盯著他瞧這麼一次,居然馬上被抓包。

在他的注視下,她把那杯溫開水交出去,指尖不小心觸及他的手,臉頰不禁一片臊熱。

「時間到了?」他渾若未覺。

「再……」她瞥了下時鐘,「十分鐘後要上台。」

「好。」他放下雙腿,把塑料椅推給她,「這個讓你坐。」

怎麼可能坐得住?她耳根在發燙耶!「不用不用。」這股慌亂來得莫名,也來得強烈。「你那個,注意一下時間。嗯,就這樣。」

她轉過身,飛也似的離去。

那條馬尾晃得好用力,以前不曾這樣過,她怎麼了?

范錯為點起一根煙,看她的背影消失在布簾那邊,有點納悶。

駐唱以來,都是她負責接待他。

「接待」不是很精確的用語,她沒多花心思在他身上,只是在上台前,過來提醒他一聲,順便遞杯溫開水。

不過,他喜歡這種冷淡,比熱情更令他自在。

他觀察過她,比起其他人,她的打扮不出色,卻出奇顯眼,只要他想,一眼之間,便能在擁擠的人潮中找到她。

不管是捧托盤,還是站吧檯,她的每個動作都很利落。她步履輕盈,微微收腰的緞面背心襯出玲瓏的身段,腰是細的,臀是圓的,可她不像其他女人那般刻意擺盪。

她專注於手邊工作,任女人味若隱若現,他私心裡很欣賞。

真正讓他印象深刻的,是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卻深不見底。第一次望進那雙眼眸,他以為看到了堅不可摧的金屬,她的眼神透露出堅決的意志力,他立刻領悟她早已習慣孤單,不好交際,因此見她來來去去總是一個人,他不覺得訝異。

比較訝異的,是她剛剛似乎盯著他──她從不做這種事,對別人的興趣總是不高,怎麼了嗎?

「喂,要上台了。」布簾一掀,她又來叫人,隨即不見。

那一秒,他注意到,她刻意看向旁邊。

怎麼了?剛剛不是還看他看得很認真嗎?怎麼現在就不看了?

他有點疑惑,隨手摁熄了煙屁股。

這個晚上跟任何一個週末夜一樣,愈晚愈沸騰。

愈近閉店時間,人就瘋得愈厲害,酒一輪一輪點不完,忙到後來,蒂琺不冷了,身上開始冒汗,頭卻在抽痛。

忙碌間,抬頭看看台上的樂團,范錯為還在唱,後半場是快歌,氣氛愈炒愈火熱,連飆幾首下來,他竟能臉不紅、氣不喘,實在厲害。

他在台上與台下的姿態完全不同,拿起麥克風,他能將豐沛的情感收放自如,舞曲的奔放,快歌的恣意,情歌的浪漫,慢歌的曖昧,沒有他詮釋不來的曲風。

蒂琺在托盤上擺好玻璃杯,注入龍舌蘭,看著他暗忖,一個人怎麼可能這麼極端?在台上,他連唱出飽滿音色的雙唇都顯得性感。

性感?她在想什麼?兩頰忽然臊紅起來。

他仰頭收掉最後一個音,瘋狂鼓聲之後,樂曲結束,他緩緩低下頭,眼神突然朝她飛來,毫無差錯的與她對視,就像知道她一直在偷看他。

蒂琺嚇了一跳,趕緊收回視線,低頭把檸檬片夾到盤子裡,弄好鹽巴。吸了一口氣,她捧起有點份量的托盤,感覺他正盯著她的背影。

她希望他沒注意到她熱辣辣的耳朵,天才曉得她為什麼忽然關注起他,最好這只是一時好奇,回家睡一覺之後,一切都好了。

在最大的包廂裡放下酒杯,她轉身要離去,一個男人杵在門口。

「別忘了小費。」包下包廂的男人李傑克,手指夾著一張大鈔。

「謝謝。」

她伸手要拿,李傑克卻突然收回手。

愛給不給隨便他,何必耍人?她一陣微惱,「我服務不周,請見諒。」腳步一轉,她就要繞開。

李傑克再度擋住,慢條斯理的再抽出一張大鈔,「最後一輪酒了,你也喝一杯,小費加倍。」

「老闆規定,工作時間不能喝酒。」

「其他服務生都喝了。」

「我不是他們。」

他抖了抖鈔票,笑得很自信,「不喝的話,連第一張都沒有喔。」

她知道李傑克想引起她的注意,但這一套令她很感冒。勉強對他笑了下,她繞路走開,出了包廂後才發現,范錯為正看向她這邊。

他的神情有幾分思索,看來是盯了她好一會了,不是剛好瞥過來。想到他把剛才那一幕看在眼裡,原本的惱怒之外,又多了幾分難為情。

這種不快死死的黏著她,一直到打烊。

她握著拖把柄,以超乎必要的力道擦過地板。大部分酒客已走掉了,還有一些留在場中,有的醉得呼呼大睡,有的還在瞎聊。

突然間,幾雙鞋子踩到了拖把前。

「嘿,蒂琺。」李傑克說。

她在心裡歎口氣,「請讓讓,我在拖地。」

「剛剛我跟你開玩笑的,這是你的小費,快收下。」

「不用給我了。」

「要的,不能讓人說我李傑克不懂規矩。」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懶得反駁,她直接接過手,「謝謝。」

旁邊傳來幾個竊笑聲,她的太陽穴抽得更痛了。

「你幾點下班?」

「把你們送走,我『才能』下班。」她說得別有用意。

李傑克聳聳肩,「我在外面等你,一起坐我的車去兜風,順便吃早餐。」

她一陣無力,「謝謝你,我不去。」

「大家做個朋友嘛。」

「你是客人,我是服務生,不存在交朋友的可能。」

李傑克沉下臉,踩住拖把,「你是在叫我快點滾?」

忙了一晚,已經很累了,他還來糾纏,蒂琺登時也火大了,用力一扯拖把,奈何動不了他。

李傑克得意洋洋,「你點頭,我就讓你把工作做完。」

「你……」

「欠揍嗎?」幾個字還沒說完,一個聲音便自她身後傳來,「她不坐你的車。」

「誰說的?」

范錯為聳聳肩。「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李傑克衝上來。「你說我不長眼?」

范錯為一掌擋在他左肩,李傑克勢頭太猛,突然遇到如此堅定的阻力,一下子被頂得連連倒退,他身後的女人閃避不及,「啊」的一聲往後跌去,李傑克一腳踩到她,砰的一聲,跟著仰跌下去。

那女人被壓得痛叫,一時間,所有人都朝這裡看。

李傑克抬起頭,臉漲紅了,「你……你居然敢打我?」

「是你自己沒站穩,不要賴到我身上。」范錯為收回那一掌,折了折手骨關節,「但要是你再無理取鬧,我就動手了。」

「你……你是什麼東西?」李傑克氣壞了,「憑什麼替她說話?」

蒂琺正要回答,范錯為已經先一步開口。

「我是她男朋友。」他把她拉進懷裡,手臂佔有性的環住她。「你有什麼意見?」

六點初,天色已白。

有別於平常日,週日早晨人車稀少,一片寧靜,尤其剛從吵鬧的地方出來,會覺得這世界靜謐得就像天堂。

蒂琺扣著包包,走出酒吧後門。

才剛轉個向,要朝回家的路上走去,就看到一個人影杵在那裡。

范錯為。

因疲憊而放空的神情,在一瞬間又板起。平常唱完歌,收收東西就走掉的男人,居然就那樣勾著提袋,屈起一腳抵在牆上,擺明在等人。

最好不是在等她!走過他面前的時候,她連點頭都省了。

范錯為沒啥反應,任她走過去,沒說一句話。

很好,這就是她想要的!她微仰下巴,繼續往前走,心裡卻有些不舒坦。

什麼鬼東西!他憑什麼來攪和她的事,惹她不開心,卻還故意不理她?他應該滾到她面前請罪,讓她結結實實的罵一頓。

「喀嚓。」一個細響忽然傳來,她下意識扭頭去看。

身後那人淡淡開口,「樹枝。」

她一愣,「什麼?」

「那是我踩到樹枝的聲音。」

她白了他一眼,繼續走自己的,心口那團火憋得難受。

她穿入一座公園,經過晨起做操的老人們,來到沒人的地方才停住腳步。

他抬眼看她,像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停下來。

「男朋友?」不爽的質問跳出來,她可以聽見理智崩潰的聲音。

停,這件事可以冷處理,可她的嘴巴有自己的主張,她往前踩一步,「很好,原來我有男朋友了,我自己居然不知道!」

他看出她在發火,有點小心的說,「那只是一種權宜性質的說法。」

「你不能因為我多看了你幾眼,就自稱是我的男朋友。」

「今晚你有一半時間不看我。」他合情入理的指出,「不然就像看到什麼髒東西,一跟我對上就轉開視線。」

「那是因為我尷尬!」她氣到管不住自己說的話。「我不想被你發現我一直在看你!」

「一直在看我?」一股奇妙的愉悅湧上來。「為什麼看我?」

她粗魯的嗤了兩聲,「我相信你一定知道,你長得很好看,平常一定有很多女人盯著你,看得目不轉睛,我就是那樣。」

「你認識我兩個月了,到今天才覺得我好看?」這真有趣。「為什麼?」

「我怎麼知道?要不是被太上老君一枴杖敲到頭,就是女性賀爾蒙突然爆炸。」看到他浮現的淺淺笑意,她窘了,轉身繼續走,「我跟你說這個幹什麼?這根本不是重點。」

他跟上,「那重點是什麼?」

她忽然又停下,他差點撞上去。

儘管沒撞上,兩人的距離也在瞬間拉得很近。

他低下頭看她,卻不想退開。

一夜沒睡,那雙如鋼似鐵的眼眸有點軟化了,雖然燃燒怒火,卻不似平常那樣堅不可摧,他彷彿看到了那副自我防衛的盔甲出現空隙。

她的臉上看得見疲憊,還有一絲脆弱。眼前的她,跟以往所見不同。脫去高跟鞋,她的身高少了快十公分,換下那身制服,看起來少了幾歲,一夜沒睡,眼窩青青的,皮膚白白的,看起來有點小小的可憐。

他意識到,她不只是個公事公辦的夥伴,更是個需要保護的小女人。

蒂琺仰頭瞪他。可惡,他不也沒睡嗎?怎能看來精神十足?

他靠得太近了,近到她能在他眸中看到自己虛張聲勢的倒影。其實她好累,卻不想像過去那樣,回家倒頭大睡,她比較想對他發脾氣,想把胸中那團不快挖出來,砸到他面前,盡情的無理取鬧,再抱著他尋求安慰。

她怎麼了?她後退一步,被自己這一連串反常嚇到了。

他伸手抓住她,不讓她被樹根絆倒,她卻駭然的瞪著扣住她的那隻手。

熾熱,有力,骨節分明,那是男人的手,比她的大了不知多少,力道也超乎想像,令她一驚,卻也同時令她著迷。就是這隻手,剛剛圈住了她,將她從李傑克面前帶開,一路護著她到更衣室。

他是男人,她是女人!鐵一般的事實在這一刻敲進她腦裡,從未甦醒的女性意識忽然間蔓延開來。

「你沒事吧?」他問。

她甩開他的手,閃到一邊,因察覺到兩人先天上的不同而煩躁。

「你別插手我的事,像李傑克那種傢伙常出現。」

「常?」他忍不住皺眉。

「我在夜店工作。」

她的語氣,像這句話足以說明一切,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要是別人把我看作你的女人,會為我帶來更多麻煩。」

「怎麼可能?」

「那裡的生態,我比你懂。」她意味深長的看著他,「他們會認為我願意躲在男人的保護之下,以後你若沒挺身而出,就會以為我失去你的保護,會有人出面來搶『保護者』的角色,到時候亂子更多。我花了很多力氣,證明自己不需要人罩,你不會知道那套男朋友論調對我的殺傷力有多大。」

他繃起臉。「我確實不知道。」當時會那樣說,純屬下意識反應,他也有點被嚇到,不過,李傑克擺明了要泡她,有什麼辦法比說她屬於他,更能讓李傑克打消念頭?「或許你該換地方工作。」

「這裡收入高,再說,我一向應付得很好。」

他有點驚訝,「你怎麼應付?」

「保持冷淡,沒有男人願意一次一次被潑冷水。」

「有效嗎?」

「明天你可以問問你自己。」

他一時啞住。這話夠狠的!

她眸中情緒複雜,「所以我才說,我應付得來。」

「有些事不該單獨應付。」

「誰都靠不住。」

「至少這件事我可以幫你。」

「謝謝,不過,我不想因此削弱保護自己的能力。如果不常鍛煉,很快就會技巧生疏。」

范錯為發現,她的拒絕是認真的,不是欲拒還迎的把戲。

她的勇氣令他驚訝,他沒見過如此頑強的女人。在他的認知裡,女人不見得是柔弱的小花,但對於男人的保護,向來是多多益善,可她只想靠自己。

她執意把他推遠,他卻很想再靠近一點。

「幫幫忙,不要造成我的困擾。」

她的低語中,有他聽了會微微捨不得的堅持。

他審視了她片刻,確定她真的就是那意思,終於頷首。

蒂琺轉身,走不過五分鐘,再回頭,他已不見人影。

之後,他果然不再插手她的事。

但他說的話起了後續效應,李傑克沒再出現過。想想也是,如果他沒跌那一跤,可能還會來挑事,但跌得那麼瞎,當然選擇消失。

沒有人再來邀她幹嘛,他已為她標上所有權。可能是她性子冷,他也是,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沒人察覺,後來沒黏黏蜜蜜的,也沒人質疑。

他們依舊週末才見面,她依舊提醒他上台,送溫開水給他。不曉得他是不是故意的,有很多次,她發現他有意無意的留心她,眼神繞著她轉,每次唱完後都走得很慢,彷彿要確認沒人糾纏她。

但這是她自己猜的啦,由於他沒特別做什麼,她也不能往臉上貼金,叫他滾遠一點。

再說,她也沒那麼不情願。

不知道為什麼,她對他的反應變得敏銳起來,有他的夜晚就不一樣,心情莫名雀躍,腳步格外輕快,體內像多了一個雷達,不管她在哪一區服務,都能感應到他在哪個方位。

他注意她的時候,她都有發現哦,心裡甜絲絲的。這感覺很陌生,令她有點惱,因為當他在的時候,她不能像以前那樣來去一陣風,她開始臆想自己在他眼裡是什麼樣子,他在想什麼,就算告訴自己一百次,這一點意義都沒有,可還是管不住。

她也無法不注意他。那傢伙老愛抽煙,最近有點咳嗽……

又到了週末,傍晚要去上班時,她飛快走過某個街角,眼角好像瞥見了什麼,又折回去。

「養喉茶」三個大字映入眼簾,下面是幾排小字,寫著養聲潤肺,利水祛濕。抬頭看,那是一家台北街頭尋常可見的小小茶鋪子,店面有點老舊,看來已經營業很久了。

這玩意兒她沒買過,不過好像挺適合范錯為喝,剛好他今晚有班。

但是,她已經叫他別管她,她也該以身作則,少管他的閒事。

拉鋸戰在她心裡展開……唉,還是別買了,反正不關她的事。她走開。

「小姐,要不要買茶?」顧店的老太太笑著叫住她,「我們的茶是自己煮的,每天現熬,對身體很好喔。」

她歎了口氣。算了,先問問看,反正問了也不一定要買。

「請問,抽煙的人可以喝嗎?」

范錯為坐在準備室裡,等待被召喚。

「嘿,」那張小臉自布簾外鑽進來,「還有十分鐘要上台。」

「嗯。」他從穿衣鏡中瞥了她一眼,隨即轉開。

他知道她有點躲開他的意思,因而不想叫住她。那天自稱是她男朋友,還將她摟進懷裡,事後想想,確實衝動了點。

但他在心底找尋不到半絲後悔,出於一種莫名的理由,他不想她被別的男人覬覦。也因為那個理由,他管不了自己,眼神總會不由自主的追著她,並確保沒有其他男人再去騷擾她。

這是愛情嗎?似乎有點像,但本質又不太一樣,跟他經歷過的不同。他對她的關心比以往對女友更多也更隱晦,卻不是因為想跟她談情說愛,而是某種更深刻,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的牽繫。

想不透,索性不想了。

那天他說的話起了作用,樂團貝斯手私下問他,是不是跟蒂琺在一起,他無法承認,也不想否認,「嗯」了一聲,那傢伙失望的走開,看來是對她有意思。

打散那個人的美夢,他有點愉快。

范錯為抖了抖煙灰,喉嚨有點癢,忍不住咳了兩聲。

布簾動了下,她又探頭進來,「怎麼又咳了?唉,你等我一下。」

她沒走開?他以為她進來叫他之後,就頭也不回的跑掉了。

想到她之前坦承偷看他時的窘迫,他心裡湧過一陣男性的驕傲。

她咻的一下又進來了,端另一個杯子給他。

「這是什麼?」

「一種茶。」

他瞪著那黑黑的飲料,「我還是喝溫開水就好了。」

「這是保養喉嚨的茶。」她面無表情的說,但他注意到她的眼神有點閃爍。「賣茶的老闆說,喉嚨不舒服的人喝這個茶,可以止咳化痰。」

他愣了下。他偶爾會咳嗽,這陣子咳得比較凶,本來想去買喉糖,但老是忘記,她卻惦記著,為他準備了茶?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升起。「你去買的?」

「不是專程去,順道而已。」她蹩腳的解釋。「拿去啊。」

他接過來後,又微詫,「熱的?你什麼時候買的?」

「來上班的時候。」見他不解,她又說,「本來已經涼了,但聽說喝熱的比較有效,我就用微波爐加熱過。」

她只能休息十五分鐘,卻還花功夫幫他熱這杯茶,那種特別的感覺變得更暖更熱。不愛嘗試新口味的他,原本打算敬謝不敏,但想到她的用心,還是捧場的喝了一口,預料之外的中藥味衝入鼻腔,他瞬間嗆到。

她趕緊過來拍他的背,一股淡淡的香味襲向他。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嗅覺這麼好,竟能在一片中藥味中聞到她。

那不是什麼稀世罕見的神秘香調,只是市售洗髮精的味道,很一般,但夾雜了她的體息,聞起來就不一樣。她的味道不甜,但誘人,柔柔的,卻自有力道,能排開重重雜味,直竄他胸口。

「好點了嗎?」她側頭問。

他及時回神,點了點頭。

意識到自己站得太近,她退開來。「好喝嗎?」

「還不錯。」其實有點苦,不過他不忍說。總是她的一番好意。

她盯著他,像是想看出其他心得,他則回瞪著她,一口一口慢慢喝,努力不皺眉頭。半晌後,兩人同時笑了出來。

「這樣好像很尷尬。」她忍不住說破。

「有一點。」他沉吟了下,「我……不太習慣有人關心我。」

「我以前也沒做過這種事。其實我是想對你說……對不起。」這些日子,她反省過很多次,終於有勇氣說出來。「上次我說的話太沖了。你幫了我,我卻連句謝謝也沒說,這樣很不好。」

那雙劍眉飛了飛,「是我多管閒事。」

「不。那時候我很累,脾氣不好。」她急急解釋,「別誤會,我還是覺得凡事靠我自己最好,但我也知道,你那時出面是一番好意,我不該對你凶巴巴,至少得先謝過你才說,但我……」

她整張臉急紅了,他不忍讓她再說下去,「道歉接受。」

她呆了呆,「你這麼寬宏大量?」

「這本來就是件小事,何況你還帶了這個來。」他一口氣把茶喝光。「我該上台了。」

她看一眼時鐘,「我也該回去工作了。」光顧著和他說話,都忘了坐下來休息,她趕緊隨便動動手腳,舒活一下。

他收起煙盒與打火機,小小的空間裡,兩人各忙各的,不急著互相閃開,第一次出現奇妙的和諧感。

「對了,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可以問你嗎?」

「什麼?」

「你的名字。」難得有點閒談的興致,她就順遂心意的問了,「范錯為,錯為,聽起來很像在說你是一個錯誤,你不覺得嗎?」

他的動作僵住,方才愉悅的氣氛蕩然無存。

「它是。」

她為時已晚的發現,他的臉色沉了下來。

「我是我爸生命裡犯下的最大過錯,他給我取了這個名字,以便隨時提醒他曾經做過些什麼。」他說完,掀起布簾便出去了。

蒂琺一拍額頭。她什麼不好問,問這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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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下午午茶時,唐生珠寶的人來過。」范錯為回家後,瑪麗喬過來說道。

他深刻的五官輪廓承襲自她。瑪麗喬擁有二分之一歐亞混血,細白的肌膚,精緻的五官,保養得宜的身材,即便四十多歲,看起來卻比他大不了多少,比較像他的姊姊,而非母親。

她也不愛聽他喊「媽」。

「他們送這個過來,說是你訂給我的。」她打開手中的紙盒,黑色絨布襯得那件鈴蘭胸針格外雅致。「有東西送我,怎麼不當面拿給我?」

他聳聳肩。

答案很簡單,她偏好高調,他行事低調,如果由他親手送出,只會平平淡淡的把紙盒交給她,不能滿足她戲劇化的性格。他瞭解母親,她想要的,是在其它家人--

特別是在大媽面前神氣一番,所以他委請唐生珠寶的人,在家族裡幾個女眷用午茶的時候送來。

「下次買山茶花或玫瑰給我吧!這串鈴蘭雖然漂亮,可太素了,不起眼。」瑪麗喬把紙盒拿遠一些,挑剔的看著,「材質也不算很好,寶石純淨度不夠高,不能跟你大媽平常玩的那幾件相比。這個不值什麼錢吧?」

唐生珠寶,等閒的小玩意也要受薪階級幾個月的薪水,那串鈴蘭值不值錢?他苦笑一聲。母親的眼睛長在頭頂上,他認了自討沒趣。

「怎麼突然送東西給我?有什麼好事?是不是陞官了?」

「我賣出幾首歌的版權。」

「什麼?」她的臉色有點變了。

「前不久有唱片製作人到夜店,聽到我寫的歌,開價買去。第一次在音樂界有點成績,我想買個小東西給你,紀念一下。」

「你還去駐唱?」瑪麗喬的臉瞬間拉下來,「進了家族企業,你就該設法擠進權力核心,以後才能跟你大媽的兒子平起平坐。唱歌有什麼好?明明是個少爺,為什麼去做那種不入流的事?」

說到這,她就有氣。

當年她特別挑准了多金老男人,生下這個兒子,就指望靠他發達。

范氏雖然是製造機械零件的老牌企業,不像新興產業那麼炫,可獲利極高極穩,少不了她的好日子。她早想好,等兒子長大,進入范氏,勾心鬥角登上高位,她就能跟著上階,但誰知道他沒這雄心。

僅用一年,他就用業績打敗其它競爭者,當上業務部經理。他明明有能耐再往上升,卻把閒餘時間拿去譜曲唱歌,真是氣死她了。

范錯為掉頭往房間走去。當初他怎麼會以為,讓母親與有榮焉是個不錯的主意?

瑪麗喬跟上去,「我打聽過了,下半年度,公司要送一個高級主管到美國進修,會空出一個缺,你明天就去跟上面的說,你要……」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很難承認,但他確實如釋重負,「我接電話。」

「等等,先把這個收回去。」

范錯為的神情變得有些複雜,「你不要?」

瑪麗喬再度看向鈴蘭胸針的眼神變得輕蔑,「我不希罕!你要讓我高興,就去搶高級主管的缺,到時候,買個像樣的首飾給我!」說完,她轉身離去。

儘管早知道可能會這樣,但此時,他仍有被痛踩一腳的感覺。

腦門麻麻的,他機械般的接起電話。

「范錯為嗎?」電話那頭傳來有點熟悉的聲音。「我是蒂琺。」

是她?他愣了下,「什麼事?」

「今晚下半場的歌手臨時請假,老闆問你,可不可以過來頂一下?」

他揉揉眉間。他一向不唱周間場次,但今晚,他需要分心。

「我馬上過去。」

他怪怪的。

蒂琺捧著托盤,瞄向最邊邊那間小包廂。

范錯為說要來,果真沒多久便出現,西裝筆挺,一如她之前在商業區見過的那樣。可能是上半場的歌手還在唱,又或者是上週末她惹他不快,他才沒進休息室,反而開了個小包廂,點了一瓶酒。

他看起來比平常更……她說不出來。他沒有明顯的表情,眼神是道謎,看來不是沮喪,也不是生氣,如果真的要形容,她會說他不開心,非常不開心。

這絕對不是向他道歉的機會。

蒂琺又忙了幾輪,不忘去瞄瞄他,等她察覺到自己離他很近的時候,才驚覺自己已經進了他的包廂。

「什麼事?」他問。

她為什麼就不能不管他?蒂琺暗惱。「你怎麼了?」

他揚起眉,像不解她的問題。

她提點道:「你之前不在這裡喝酒。」她看了下酒瓶,幸好喝得不多。「你連客人點給你的酒都不喝,我以為你滴酒不沾。」

他看似面無表情,但心裡某個角落,微笑已牽起。她還真不是普通的注意他。

「我偶爾會喝,」他將煙灰彈了彈,「只是工作時不喝。」

「為什麼破戒?」

「慶祝。」

她用力的嗤了一聲。「你的樣子比較像哀悼。」話一說完,她就後悔了。

她不該把話說得這麼直,好歹也要修飾一下,但它就那樣跳出來,根本沒有攔下來的機會。在他面前,她真的很不會說話!

他沒生氣,沒承認也沒否認,「我賣了幾首歌給唱片製作人。」

她愣了一下,沒馬上聽懂。

「我寫的歌。」他補充一句。

「真的假的?」一朵大大的笑容隨即在臉上綻放,「恭喜你!」

一股強烈的快樂擊中了他,他這時才發現,原來自己需要這樣的熱切,灰喪的心情瞬間被扭轉。

「那是什麼感覺?」她興致勃勃的追問。

「什麼是什麼感覺?」

「賣出自己寫的歌啊,是不是很感動?有沒有很開心?」

她的聲音充滿了真摯與熱忱,他低迷的心情被振奮起來。

「還不錯。」他想了下,認真的答,「其實是很不錯,有點像美夢成真。」

「不打算好好慶祝嗎?」不等他回答,她又說,「你應該好好慶祝,以前有別的駐唱歌手發片,請了整間店的人喝酒……啊,不過那不合你的style.」

「那時候,你也這麼興奮嗎?」他忍不住要問。

蒂琺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從彆扭轉為小小的激動,駐唱歌手與音樂界合作不是罕聞,但以前聽說時,她覺得不干己事,可發生在范錯為身上,她不自覺的好開心。

此時被他指出來,她有點難為情。

「這枚胸針好漂亮。」她轉移視線。桌面上是一個被打開的精緻盒子,黑絨布上是一枚鈴蘭造型的胸針,枝梗是白金材質,寶石與珍珠綴成的花朵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你應該收好,這樣亂放,當心被人摸走。」

「你喜歡?送你好了。」

她搖頭。

「為什麼?這本是買給她做紀念,她不收,我用不到,給你剛剛好。」

喜悅的泡泡有點消失了,「我不是資源回收中心。」她想了想,又說,「如果她不欣賞你的成就,也許你不該繼續跟她在一起。」

確實不應該,他悟透了。被澆冷水最令人不快,尤其是在需要有人分享喜悅的時候,更容易得內傷。這種事,過往已經發生夠多次,他不會再自取其辱。

一切到此為止,他心中下決定。

不過……「『她』是我媽。」她想偏了,可他的心情卻因而好轉了。

「咦?」她愣了一下,「抱歉,我多事了。」她轉身要走開。

范錯為叫住她,「你下班後還有事嗎?」

「回家睡覺。」她順口一問,「怎麼了嗎?」

「我想找人跟我一起慶祝。」

陡然間,她心跳快了兩拍。「沒其它人選了嗎?」

他看了眼胸針。「沒有。」

他等她斷然拒絕。

但她沒有,只是深深的看著他。

范錯為知道,她隨時會大踏步走開。她不跟別人交際,就算曾經關心過他,那又如何?他現在是在邀她出去,以他們的交情來說,這一步跨得太大了,她很可能拒絕。

蒂琺旋過身。

這已在意料之中,他吸了口煙,力道有點大。

「今天十二點打烊,」她低低的說,「我要到一點左右才能離開。」

她的話隨著尼古丁流入腦部,他忽然醒悟,這不是拒絕,是邀請。

一陣狂喜衝入心中。「我等你。」

「嗯。」

他若有所思,「但我以為,你不跟別人往來。」

對她來說,他不是普通的別人,他是有點特別的男人。「我也想找人一起慶祝……生日。」

他一愕,「今天是你生日?」

「過十二點以後才是。」在他再度開口前,她飛快警告,「別把那個胸針送我當生日禮物。」

「你不是資源回收中心,我知道。」他蓋上盒蓋,把它收進公文包裡。

扣好磁扣後,他的手還在上面拍了兩下,像在確認有把東西收好。

那個小小的舉動,意外的觸動了她。他雖然沒說,但她直覺知道,他心情不好與他母親不肯收下胸針有關,他剛剛隨口說要把它送給她,讓她以為他不在乎,丟了也無所謂。

可他卻收起來了,收得好好的。蒂琺認知到,這個男人知道如何珍惜自己的心意,就算被回絕,也不因此而隨手拋掉,他不是那種隨便撒氣的人。

不知道為什麼,這讓她更欣賞他了。

午夜到凌晨營業的店家不多,即使有,也跟夜店差不多,龍蛇混雜,容易生事,她不想涉入。蒂琺想了想,決定帶他回她住的地方。

聽到這個提議後,范錯為搖頭,「女孩子不應該邀男人到家裡去。」

「我沒帶男人回去過。」

「我就是男人。」

「我信任你。」她說。

理論上來說,他的堅持才是對的,但她的情況有些不同。她獨居已久,加上從小在混亂環境中長大,早已學會自保之道,要是有人攻擊她,她有把握反抗到底。再說,她已習慣住處的擺設,要是他敢亂來,她隨手抄起什麼都能當武器,這一點是外面其它地方比不上的。

沒有這些有利因素,她不會說要讓他去。

不過,她說信任他,那是真的,儘管只是出於直覺,可沒出過錯。兩人有互動雖然是最近的事,但她注意他不是兩三天,如果他對女人有歹念,藏不了兩個多月,仰慕他的女歌迷不在少數,能誘出狼爪的機會多得是,他卻安分守己,足以說明他的性格。

蒂琺把他點的那瓶酒帶出來了,但--

「我今晚不會再喝酒。」他主動保證。

她有多孤僻,他看在眼裡,因此她給出的信任,他格外珍惜。事實上,她對他另眼相待,他已經受寵若驚。

他們去買了滷味、燒烤、小蛋糕,他灌下兩杯濃咖啡醒酒。

走在陰暗的樓梯,頭頂上的日光燈閃啊閃,他暗自詫異,她住的地方環境這麼差!平時她一個人進進出出,豈不是面臨很多危險?

但她的樣子很隨意--不是隨便,是隨意。她早已將鑰匙握在手上,經過其它戶緊閉的大門時,步伐加快。她的確懂得保護自己,而他清楚,這絕對是環境磨練出來的。

到了最上層,她打開有些銹蝕的鐵門,再開一扇木門,先讓他進去。

「我家很簡陋,但我在我家最自在。」她聳聳肩。

燈打亮之後,他的眼神梭巡整個空間。

她住的地方是頂樓,幸好不是加蓋,相對安全一點。因為東西很少,顯得空間很大,靠窗邊有張小小的桌子,保養品與化妝品整整齊齊排列著,旁邊的單人床上鋪著薄薄的椰子床墊,她的房間沒有半絲旖旎的氣息。

怪不得她不怕帶他回來,這裡能讓人想入非非的東西不多,他也懷疑自己再訪的可能性--不是因為簡陋,而是太空了,來這裡能做什麼呢?

她從床下拉出折迭矮桌,把帶回來的食物放上去。「你坐,我先去卸妝。」

他脫掉外套,掛在椅子上,解開襯衫上方幾顆鈕子,轉了轉脖子,頓時一陣輕鬆。他在爐具旁找到舊報紙,拿來鋪在矮桌上,將食物一一打開。

她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桌豐盛的消夜,以及席地而坐的男人。他的姿態很放鬆,雙腿岔開,雙手掛在床沿,腦袋後仰在她的床墊上,解開的襯衫領口露出部分精壯的胸膛。

她想走過去,跪在他身前,像貓一樣伸長了腰,吻他的喉結。

這個念頭像劈雷一般,令她瞬間僵住。她在想什麼?她怎麼可能想吻他?

意識到自己的視線正從喉結往下溜,溜過胸膛,到他的小腹,她趕緊收回視線,心中卻震驚不已--她怎麼會想看他的腿根之處?她以前甚至沒想過這種事!

「你出來了?」范錯為挺起上半身。

她用笑容掩飾心中所思,「哇,東西都擺好了?你這麼快就把這裡當自己家了?」

她這麼說是為了轉移焦點,范錯為卻被點醒自己的不同。

他覺得很自在!這感覺來得莫名,卻實際。在范家,他不可能這麼放鬆,他不曾在任何一個角落,放任自己慵懶的躺靠著。或許在自己房裡可以,但他想不起曾在什麼時候發生過。

但在她的地方,他自然得像什麼似的,好像他本來就該張羅食物,好像他本來就該在這裡歇憩。

他慢條斯理的屈起雙腿,坐回桌前。

蒂琺幾乎有點生氣,她剛剛竟然沒看她真正想看的地方一眼。

居然還在想!她暗惱,拿來馬克杯,倒了一點酒,飛快吞下去。

「別喝太多。」他打開放蛋糕的小塑料盒,插上蠟燭,「我們先慶祝,免得你醉倒。」

「我會喝酒。」她捧著杯子,臉頰撲紅,坐到矮桌另一邊,興奮的看他按下打火機。「我只會茫一下,不會醉倒。」

他輕輕唱起生日快樂歌。

一朵小小的燭花,一塊美味的黑森林蛋糕,一個認真為她唱歌的男人,讓她的胸口如被鯁住。她以為今年生日也會如往年那般,默默的過去,卻沒想到,竟然有人陪她一起度過。

而且那個人是他,她很高興。

范錯為用中文唱了一遍,再用英文唱一遍。感謝老天,他沒咿啊呀的耍花腔,不然她會很窘。他用原始醇厚的聲音,一句一句重複簡單的歌詞。

也許是她想太多了吧,但她真的覺得他把祝福融入曲調之中,心兒無法自抑的變得暖熱。

他忽然間變得好可愛,她想靠他更近更近。

「吹蠟燭。」唱完後,他說,「記得先許願。」

她雙手交扣,閉上雙眼,無聲念著什麼,那份虔誠令他動容。

她睜開眼,衝他一笑。

他的心臟像被一拳擊中,劇烈跳了幾下。「許了什麼願?」

「希望你繼續寫出很棒的歌,受到很多賞識。」她說。

把珍貴的生日願望用在他身上?范錯為有點驚訝,但怪的是,他不懷疑。「沒為自己許願嗎?」

「有啊。」她看著黑森林蛋糕,臉上浮現平日沒有的稚氣,看來可愛萬分。「我希望自己活下去,活得好好的。」

他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生病了嗎?」

「我很健康。」

「沒有別的夢想?」

「我沒什麼夢想,能踏實的、平安的度過每一天就好。」她拔掉蛋糕上的蠟燭,舔去沾在底座的巧克力碎片。

那小小的舌尖好可愛,他的下半身起了一陣騷動。

「接下來要慶祝你賣出創作曲。」她想了一下,有點困擾的皺起眉,「在這種情況下,要唱什麼歌?」

她果然醉了。

吃吃喝喝之後,她的眼神有點呆滯,他起身把裝食物的袋子清一清,擦擦桌子,忙完之後再回頭,她已經睡著了。

她仍坐著,雙腿屈起,膝蓋上放顆抱枕,側臉靠著睡。雖然不再是主動防衛,但那依舊是自我保護的姿態。

什麼樣的人會說自己沒有夢想,只要活得好好的就好?

披散下來的黑髮散落在微微泛紅的臉頰邊,幾縷髮絲隨著呼吸起落。她過得很辛苦,比一般的辛苦更辛苦一些,或許多--雖然她沒說過,但看她的模樣,她平時說話做事的態度,再看看這個地方,他就能知道。

難得的是,她不吐苦水,也不唯唯諾諾,無限自卑,她的背脊始終挺直,不會為了好過一些,任李傑克那樣的人拿著鈔票,對她予取予求。對她來說,現在的她,算活得好好的嗎?她說自己沒有夢想,會不會只是因為不敢想?

他忍不住伸出手,撩開髮絲,讓那張清麗小臉露出來。唯有在睡著時,她才像個二十出頭歲的女孩,臉部線條不再緊繃,眉間也沒有褶痕,唇角甚至有些甜蜜的牽起。

真好看,她適合這種無憂的模樣。

他的手就那樣停著,沒有碰她,也沒抽開。端詳好一下子,他決定收回來,卻發現拇指已經壓在她唇上,手掌貼在她的臉頰上。

酒氣讓她的臉粉粉的,熱熱的,好好摸……

發現自己的拇指正在微微用力,要分開她的唇,探進去尋求濡濕暖熱,他斷然抽手。

他不能辜負她的信任,但他對她有慾望,那慾望逐漸增強,令他疼痛。

抓起煙盒,走到窗邊點燃,他狠狠的吸上一口。

他抽回手的力道有點大,所以她醒了。

張開眼睛的時候,正好捕捉到那隻手離去的殘影,所以她知道,那按在唇上的力道不是夢境。

她差點就張口含住了……他的手明明不是食物,她卻好想吸吮。

蒂琺歎了口氣,不知道拿這麼奇怪的自己怎麼辦。

稍微改變姿勢,她偷偷瞧他。

他背對她,看向外面,白襯衫合身,襯出寬闊的肩背,下襬收進低腰西褲裡,看來無比健碩。她好想走過去,把手貼在他背上,感受呼吸時,他身體的起伏,再圈抱住他,雙腕交鎖在他身前,把臉貼向他。

他一定比她正抱著的抱枕硬,但也更舒服……

他捺熄煙蒂,轉過身來,正好截到她的依依目光。「你醒了?怎麼不出聲?」

被抓包太多次,她放棄為自己感到羞恥,鬆開抱枕,伸了個懶腰。

她不知道,寅夜時分,這女性化的動作對他的慾望是多大的衝擊。是時候告辭了,他想。

蒂琺攏攏頭髮,努力思索要說些什麼,「對了,上次問起你的名字時,我說的那些話不是很OK,我……」

「不用道歉,我當時的回答也太沖。」他露出一抹自嘲。「要不是你,我也不知道自己還介意那件事。」

用名字扛著別人一生的錯,那種感覺一定很恐怖。她咬住沒說。

「我會小心,不再說出太過分的話。」

「何必?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我不想總是七上八下的。」

他笑了,「我沒那麼容易生氣。」

「我不希望你討厭我。」一說完,她的臉就紅了。

兩人看著對方,這一次,誰也沒笑。

「我要回去了,你的生日禮物,下次再補給你。」

「等等。」她躊躇了下,「我在想一件事。」

「說吧。」

反正令人害羞的話都說了,與其日後再尷尬一回,不如這次尷尬個夠,「你嘗起來是什麼味道?」藉助殘存在體內的酒精,她說。

他心口一跳,連同他的男性也振奮了一下。

她有點煩躁的站起身,「如果你想送我生日禮物,就讓我挑,今天送。我想嘗嘗你的味道,我要一個吻,一個吻過之後,可以回歸正常生活的吻。」如果他嘗起來很無趣,那就太好了,她可以擺脫目前這種看到他就渾身不對勁的狀況。

但是,萬一他嘗起來很好呢?

他的眼神落在她唇上,流連,再流連,笑得沙啞。「我們之間,不可能有這種吻。」

「不試又怎麼知道?」

「有道理。」他走過來,將她拉進懷裡,笑笑的低下頭,封住她。

相觸那一秒,宛如地球毀滅,無數爆炸在眼簾後發生。

范錯為隨即鬆開她,將她放回原來的位置,收回手。

他們各自站著,連根手指頭也不觸碰,她卻開始顫抖。

他只吻了她一下下,雙唇未分,她嘗到的大部分是煙味,他的氣息是在分開之後,才入侵她的知覺,卻好得難以想像。

那是濃厚,陽剛、堅硬的雄性氣息,只碰那樣一下,根本不夠。

她懵懵的走過去,右手勾在他頸後,踮起腳尖,將自己送上去。

他笑著接受,攬住她後腰,溫柔的吻住。

她太急切想得到那蟄伏於煙味之中的男性氣息,主動捧著他的臉,但他太高了,即便他已低下頭,幫助她貼得更近,但她仍要用力踮起腳尖。

可惡,只要稍微乏力,他們的唇就會分開,真是難以忍受!她想尖叫。

感受到她的急躁,他轉了個向,坐上床沿,拉她坐在大腿上。

終於可以不再那麼辛苦了!她歎了口氣。

他的舌頭探了進來,接過主掌權,索求她的甜蜜柔軟。她毫無招架之力,只能任他深深吻著。

跟他比,她生嫩得可以,急於奉獻讓她氣喘吁吁,反觀他,吻她像在慢條斯理的享用一頓大餐,是那樣不疾不徐,優雅到近乎不經心。

他沒有跟她一樣昏亂,令她不服,蒂琺不再只是乖巧的配合他,她模仿他吸啜的動作,轉為主動。

他的呼息一滯,欲奪回主控,可她不讓。

可惡,為了控制慾望,他刻意輕緩的吻她,不讓自己過度燃燒。她明顯沒有過太多親密經驗,他想先給她純粹的歡愉,可她這樣,他再難壓抑自己。

他的手佔有性的圈住她的腰,將她的臀往自己按下,她則捧著他的臉,恣意親吻。當她停下來喘息的時候,他把頭埋進她胸前的柔軟,手自衣擺下探入,往旁撥開胸衣,讓蓓蕾探出,他俯身叼住。

「啊……」她仰頭發出嬌吟,卻把自己更挺進他的嘴裡。

他完完全全的硬了,慾望一觸即發。她應該知道她的莽撞造成了什麼後果,他捧著她的臀,用力壓向他的男性本源。

「我們不應該繼續。」他施加壓力,讓她腿間的柔軟抵得更緊。

千金難買她此刻由困惑轉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垂眼看著她,知道她懂了他的暗示,終於弄清楚他的慾望已為她挺舉。

生平第一次,她發現自身的女性力量,發現她可以讓男人--讓他為之瘋狂。這種瘋狂,純粹、直接也強悍,不同於一起嬉戲那種輕描淡寫的想望,而是更沉猛的原始渴求。

他想與她結合。

她的眼睛出奇閃亮,臉上罩著一層光暈,像瞧見了新玩具的孩子。

「對,不應該。」她低聲說。

「繼續下去,明天忘不掉。」

「有可能。」她也點頭。

「最好現在就打住。」他莊重的說。

她從他腿上爬起來,納悶自己為何沒有分開雙腿坐上去的記憶,唯一的解釋是她昏了頭。

她退到一邊的牆角,雙膝有些發軟,他也起身,到另一邊去,卻在對方的臉上看到激情的影子。

「我最好回去了。」他說。

「路上小心。」她叮嚀。

兩個人都沒有動作,只是看著對方,她又開始呼吸不過來。

她不曾戀愛,也沒做過愛,不曾想過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會是如何,但此時,她只覺得自己宛如在火團之中,那火是他與她共同點燃,而碰他的感覺好得不能再好,那些火像被消止,但隨即又點燃更多。

站在那裡愈久,她就愈好奇跟他做愛是什麼滋味,好奇他體內有什麼樣的力道。

他做愛的時候,也像平常那樣冷冷淡淡的嗎?還是如在台上熱力四射?

他看著她,她的唇被他吻得紅腫,胸前的衣服有他吮過的印子,她看起來就像是他的女人,期待被狠狠的愛上一夜。

在夜店裡,他享受人們誤以為她屬於他的感覺,此時更想徹底佔領她。

但是,她的意願比任何事重要。如果她要,他一定不拒絕,如果她不想要,他會就此打住,轉身離開。

蒂琺瞪看了他半晌。他的頭髮有點亂,是被她揉的,襯衫鈕子幾乎解開了,露出精壯的胸膛,她發現自己想舔他,真的很想。

他喘息著,垂眼凝視她,她看不出他想要,還是不想要。

但她隨即注意到,他沒有走開。

他說了要走,但沒走。

她忽然領悟到,他在等她作決定。

她抬起腳,朝他走去,他張開雙臂擁住她,將她壓在床墊上,床架發出一聲哀嚎。他給她一個非常纏綿的吻,那個吻像永恆的許諾,她幾乎醉在其中。

緩緩的結束這個吻,他拉起她的T恤,從上方脫掉,看著那藍綠色的胸衣,她的乳房被襯得白皙美麗,蓓蕾被罩杯推擠而出,顫顫的挺立。

「好美。」他的拇指擦過。

一股奇妙的快感自下腹竄起,她驚異的看著他,不知道自己居然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他噙著淡淡的笑,拉高她的身子,含住蓓蕾。

這一次,不再隔著衣服,他嘴裡的熱氣與濕潤直接貼著那敏感的小點,他關照的地方無比火熱,他放過的部位裸露在空氣中,濕涼得讓她想懇求他再度納入,她駭了一下。

含住她的同時,他將她的外褲往下扯去。

她以為自己會很羞,但更強烈的感受其實是不公平,雙手扯著西裝褲褲頭,要他同樣裸露出自己。

他粗嗄的笑著,把她的手抓到拉鏈處,「幫我脫。」

「不。」她宣佈,「你經驗比我多,你搞定細節,我負責玩。」

他笑得低沉,「我喜歡這種工作分配。」他利落的褪去長褲。

出於原始需求,她探手過去,他的巨大與灼燙令她驚訝,也令她羞,可那是她所渴望的,也是即將進入她體內的,再羞,也得看清楚。

他任她看著,試探的撫著,眼中閃動光芒。她碰觸他的動作生疏,無法抒解此時的慾望,卻能滿足靈魂深處的需求。他喜歡她缺乏經驗,更喜歡她充滿好奇。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教導她如何給他愉悅。「用力點,你傷不了我。」

她抬頭飛快的看他一眼,隨即垂下眼,注視著愈來愈大的男根。他的唇流連在她頸邊,手指悄悄入侵底褲,揉捻小核,幫她做好準備。

她嬌喘著,陌生的電流自他指尖竄入,她想躲開,她真的想,卻不由自主抬起臀,迎合他的動作。

這真是太羞恥了!她不由得握緊了他。

他拿開她的手,她喉間滾出幾個抗議的咕噥。

「不能再弄了。」

「為什麼?」

「你再弄下去,我會丟臉。」他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然後起身。

她看著自己的掌,有些黏滑。他的意思是她做得還不錯嗎?「你去哪?」

他脫去上衣,打開公文包,拿出三個鋁箔包放在床上。「我想保護你。」

保險套的出現,稍微拉回她的神智。

「你隨身攜帶這個?」她自己都忘了懷孕的可能,幸好他沒昏頭。「平常用得到嗎?」她刻意說得俏皮點,但心裡很清楚,那沖不淡話中淡淡的酸味。

「我是男人。」他鄭重的說,「備而不用,好過要用時沒有。」

他的表情透露這麼做是有段緣故,但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她只想知道一件事--「你有任何女朋友或認真的對象嗎?」她側著臉,「我這麼問,是因為我不想睡別人的男人。」

「除了你,沒有別人。」

她湊過去吻他的唇,「很好,快戴上。」

范錯為準備好之後,將她放倒在床上,看那凝了露的花瓣。黑潮之下,她已經濕透,他推高她的大腿往下壓,讓她完全暴露出來。

圓鼓鼓的小丘輕顫著,他聞到了她的氣味,忍不住伸手去撫,她的身子劇烈晃了一下,他抬起臉,見到她害羞的別開臉。

要不是牢牢的固定住她,她也許逃了。「原來你也會害羞。」

「怎麼不會?」她蹙眉不看他,雙手抓著枕頭。「要就快點,別拖拖拉拉。」

剛剛玩弄他的時候,她並不羞怯,但在他面前裸裎出自己,讓他看遍,一股不安漫了上來。

范錯為沒聽話,探一指入花徑,拇指滑著小核,「放鬆,讓我愛你。」

躲不開,只好閉上眼。不用視覺,其它感知更敏銳,他的手滑進滑出,自己變得更濕,她都知道。逐漸的,體內起了奇異的痙攣,她抓緊枕頭,他的手加快速度,下一秒,她發出被扼住的聲音,腦中炸成一片空白。

范錯為等她緩過第一口氣,便將自己抵在她的入口,她在急喘不休時抬眼看他,知道自己將被他打開,他將成為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

剛才的痙攣太強烈,她無法反抗,也不想反抗。輕微的刺痛感傳來,她蹙了下眉,感覺有部分的他進入體內,一口氣推入一半。

那種被侵入的不適,一開始很明顯,她幾乎難以忍受,但是體內有更深的需求,令她輕轉臀部,找更好的角度接納他。經過調整,它雖然仍在,卻不是不能被接受的了。

他的呼吸加遽,眼神更沉著,小心翼翼的控制自己,緩緩前推,她喘著氣,放鬆自己配合他,遇到那層障礙時,兩人不約而同停住了。

他懸在上方看她,眼眸中有野蠻的光芒,想直接進入她,用原始的律動撫平體內的獸,但不行,還不行,他想死了要給她極致歡愉,卻不知道自己在等些什麼。

蒂琺身體內有強烈的需求,想抱他抱得更緊。那種需求很陌生,強烈到如果他不進入她,就會痛苦的程度。

她想挺起腰,身體卻已被他固定住,想圈起腳,那陌生的疼痛讓她不敢妄動。他在等什麼?為何全身僵得那麼緊,卻遲遲不做完?

她抬起手,撫摸他的臉龐,眼神迎向他,顫顫的,柔柔的,怯怯的,卻不退縮。

范錯為緊繃到幾乎斷裂。他不是第一次,卻是第一次從女人臉上看到如此純粹的甘願。

蒂琺的眼神在說,他,范錯為,是她要的男人。

他等的就是這份甘願!

他傾身吻住她,將自己完全推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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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側躺在床上,蒂琺閉著眼睛。

身體充滿滿足與疲倦,意識昏昏沉沉,范錯為緊緊貼在她身後,炙人的體溫熨得她好舒服,昏昏欲睡。

破身的痛楚不如她聽過的可怕,她適應得挺不錯。可能是她的慾望比其它人濃烈,她並沒有因為是初夜而稍微節制。想到這,她不禁害羞起來。范錯為本想體貼她,但她太貪心,多逗了他幾下,結果,他們把三個保險套用完了。

腿間的疼痛讓她縮了一縮,但她不後悔。誰知道有沒有下次?既然感覺那麼對,她情願在可以的時候多做幾次,反正她不怕累,也不怕疼。

只是,她怕羞。除了在激情時,無法自抑的碰觸他之外,她尚且醞釀不起勇氣來面對他。

迷迷糊糊間,外頭傳來熙來攘往的人車聲,差不多是上班時間了。

身後的他起了身,到一邊去打電話,壓低聲音說要請假一天,交辦了一些工作,然後踅回來。

她沒睡很深,可也沒全醒,知道他在幹嘛,可不想起來面對。

他坐在床邊看她,也許猜出她沒睡著,也許猜不出,她可以感覺到他在看她,最後,他幫她把被子拉好,在她額上落下一個吻,就套上鞋子出去了。

他走了。

門扇合上的聲音一響起,她的眼睛就睜開了,從床上爬起來,怔忡的看著床單上乾涸的血跡。

他們做了耶!

他在的時候,她不敢看落紅,怕尷尬,可現在撫著這道污跡,證明了昨夜的火熱交纏不是夢,她已經是個女人了。

雖然不是因愛結合,但她很高興,轉化自己的男人是他。

不過,他不聲不響的離開,多少令她悶。

她歎了口氣,進浴室洗澡。

話說回來,這本來就是場無牽掛性愛,他天明離去,並沒什麼不對,她也慶幸不用尷尬相對,但,還是悶,尤其是他打電話去請假一天--既然請假了,幹嘛還急著走?

洗去一身疲憊之後,她用毛巾包住濕發,出來找衣服穿。

門口忽然傳來開鎖聲。

她警覺的聳起背,飛快套上內衣褲,抄起昨晚的酒瓶,小心靠近。

門甫被推開,她就舉高雙手。

范錯為一進屋,看到的就是酒瓶伺候,「等一下,是我。」

蒂琺及時收住手。「你不是走了嗎?」

「我去便利商店買東西。」他指著房側,「我的公文包還在那裡。」

他只帶了皮夾出去,就是怕她會亂想。

她果然以為他溜掉了。他再次體認,她真的很沒安全感,但抄起酒瓶是怎麼回事?他能理解獨居女人的警覺心會強一些,但她先出手以求自保,這程度已算不上普通。

「哦。」她放下酒瓶,咬唇壓下再見到他的喜悅,到一邊擦頭髮。

他應該跟她談談,但她只著胸罩跟小褲褲,沐浴在晨光中。她本就不是肉肉型的女人,只在該挺的地方挺,該翹的部位翹,隨著擦發的動作,豐滿的胸部輕晃,隨著走動,纖腰微扭,迷人的雙腿筆直堅實,他的某個部位開始充血,沒興趣談話。

她注意到他的沉默,狐疑的問,「怎麼了嗎?」

他邪邪一笑。

順著他的視線,看回自己身上,她才發現自己的裸露。哼,男人,已經做了一夜,難道還不滿足?她抓起長版T套上,刻意略過自己也被喚醒的事實。

范錯為吹了聲口哨,決定不告訴她,她的屁股在T恤下緣若隱若現,挑逗力更強。

他拿出新買的牙刷進浴室,她坐在床上吹頭髮。

水聲過後,她問,「你買了什麼?」

「煙,咖啡,早餐。」

「我想喝咖啡。」

「自己拿。」

她把袋子裡的東西一一拿出來,他圍著毛巾出來,隨之坐下。

在他身上聞到她的沐浴乳香味,跟在自己身上聞到他的味道一樣,讓她昏亂。氣息交融是種太深層次的親密感,分拆不開,令她聯想到兩人交迭在床上的律動,黑暗中的喘息記憶讓她顫慄。

她刻意不理會他就打著赤膊坐在她對面,拿出最後一件東西。

那是一盒保險套。

她有些驚訝,鬆手掉在桌上,他自若的拾起,拆掉膠膜,轉身放到枕邊。

「這是怎樣?」她忍不住問。

不打迷糊仗,他篤定的告訴她,「我們會再做愛。」

這太讓人發窘了,「你怎麼知道我願意?」

她對他的反應太熱情,足以令床單著火,如果她不再要,那才真是見鬼了。

不過,他還不至於蠢到實話實說,知道她有極為羞澀的一面,他決心維護。

「我會引誘你。」他臉上的自大笑容,揉合了男人的性感以及男孩的淘氣。

她有點暈頭轉向。心裡面,她知道他是對的,他們之間的性愛太美好,她無法說自己一定不要,即使是在此刻,她已因饜足而肌肉酸痛,卻仍在盼望。

「吃完早餐後一起補個眠。我向公司請假一天。」他打開三明治的包裝。

他沒問她要不要他陪伴,逕自做了留下的決定,這太專制,太過分了,卻也太美好了!她歎了口氣。可惡!她正在上癮中。

「你幾點要起床上班?我定鬧鐘。」

「今晚排休,我決定睡到飽。」

「我陪你。」

她不懂,自己明明很高興,嘴巴為何要唱反調,「我的床很小,太擠了,不舒服。」

「我不介意你睡在我上面或我下面。」拉來她的手,他輕吻了下,然後將三明治交給她,「吃飽一點,我等一下想進入你裡面。」

太邪惡了這男人!紅潮漫過耳根,可她沒有反對哦,乖乖的咬下早餐。

范錯為曾以為,不會再主動造訪蒂琺的住處。

即使這個念頭只出現過幾秒鐘,也很蠢,因為他幾乎每晚都來。他喜歡她住的地方,雖然很吵雜,環境不太好,治安有待改善,但他一有空就往這裡鑽。

真正的原因是她,在有她的地方,他就能放鬆。他認真在想找房子一起住的事,不過還沒開口告訴她,怕嚇到她。他的想法往往快過現實三步,習慣想得遠,他已經在留意租屋訊息,找能涵蓋兩人生活圈的房子。

他回頭瞥一眼在忙碌的小女人。

蒂琺在燙青菜,那裡太擠,容不下兩個人,他負責擺餐具。

他知道她防衛心重,那天會上床,九成九是時機太對。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要,也鼓起了勇氣要,而他剛好在那裡,剛好是她願意結合的男人。

以她的傲性,如果他不再出現,她也不會來糾纏,可如果他要她,就必須絕對主動,不能給她思考的空間。蒂琺不會讓防衛出現空隙,要是不追緊,他會被排拒在心防外。

所以,他自動出現了,管她怎麼想,他都要進入她的世界。

這是愛情嗎?

說真的,他不知道。他以前談過戀愛,跟女人交往過,牽手約會看電影,照世俗認定的方式來,但很無趣,所謂的戀愛對他來說,像扮家家酒。

他跟蒂琺沒在談那種戀愛,沒界定過彼此的關係,心中卻有種非常特別的感受,他們不約而同為對方保留了最特別的位置。

樂團的貝斯手後來向她告白了,她一秒也沒考慮,便回絕了對方。

他依舊不甩專程來聽他唱歌的女歌迷,我行我素。

他們完全沉溺在「他們」之中。

在此之前,他不覺得自己是耽溺於肉體之歡的人。他喜歡性愛,喜歡激烈衝刺之後,暢快淋漓的感覺,性愛於他,像一場全心力投入的運動。

但是跟蒂琺的性,那是做愛,是一種玩樂,不只是推進抽出,高潮也不是它的完整意義,他享受過程的每一秒,她的旗鼓相當令他備受挑戰,她的尖叫低吟讓他滿足,而她最後的臣服,讓他自覺是個戰無不勝的君王。

嘗試新體位時,最能看出她骨子裡的真實性格,她不是不害羞,可仍會像貓咪一樣,被新奇的事物吸引。

她超越了他能想像的美好,他對她的需要太沉猛,用愛來形容,尚且不足。

蒂琺捧著燙好的青菜轉過身,一見他怔愣的模樣,立刻警告,「吃飽飯之前,不准跳到我身上。」她已經學到,這男人是得寸進尺的高手,只要她沒嚴正拒絕,他就當沒意見。

他在步步進逼,不只是床第之間,他也在介入她的生活。在她想清楚之前,他已經天天登門,等她回過神時,他已經把這當自己家,帶筆電過來工作,有時是白天處理不完的公事,有時是作曲。

他在入侵,她卻感到安心。她知道自己太過習慣於築起隔離,否則不會連朋友也不交,可他卻巧妙的趁她不設防時,進入她的世界,霸據不走。

她有點懊惱,他太過理所當然的和她在一起,卻又不得不讚賞他用上這種手段,讓她就擒。

不過話說回來,他不是一味索求而不付出,雖然沒承諾什麼,但他用行動表達誠意。他們的作息不一致,為了見她,他睡到半夜得起床,去接剛剛下班的她。他無一句怨言,默然牽起她的手,帶她回住處。被呵護的感覺太美好,她開始害怕起失去他。

范錯為走過來,接下那盤菜放在桌上,低頭吻她,「我去洗把臉。」

他的勃起在她的腹間蹭了蹭,她強忍住不回應。這男人不需要更多鼓勵。

飯後,他搶快一步去洗碗。「那天,你為什麼說你沒有夢想?」

她愣了一下,「因為我確實沒有啊。」

「這個世界上,沒有你想要的東西、人或者什麼的?」

「這很重要嗎?」

「我想知道。」

她不知道他這麼記掛小小的生日願望。「如果可以,我想要家人。」

他真訝異,「家人?」

「你知道嘛,就是那種無論如何,一定要在一起的人。」她笑了笑,「逢年過節都得見面吃飯,遇到什麼事都得互相牽拖,就算討厭也不能不往來的人。」

她對家人的認知倒是很正確。「你沒有嗎?」

「以前有爸爸,不過他死了。」她坦言,「他在世的時候,把我托給朋友照顧,我很少見到他。他走的時候,留下一筆債務,讓我瞭解『家人』是要負連帶責任的。」

他忽然有點懂她的個性由何而來,「那筆債很多嗎?」

「這就是令人煩惱的地方了,它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是為了不還而東躲西藏,未免不划算,可真的要還,壓力也不小。」她如釋重負的說,「幸好只剩下一點點,還完我就自由了。」

「為什麼我沒有夢想呢?我也說不上來,可能是現實生活裡的缺太多了,只能先填滿那些缺,既然還沒填滿,就很難去想更遙遠的夢想。」

但是,把擁有家人當夢想?這真是他無法理解的一環。「即使你爸讓你失望,你還是想要家人?」

「他只能代表他自己,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樣。」她輕聲說,「他也沒有重要到摧毀我擁有家人的憧憬。」

她眼中那種深切的期待,竟令他感到微微的刺眼。

他綁好塑料袋,逃避似的轉向門口,「我下去丟垃圾。」

他在沉思。

自從她說了那些關於家人的話之後,他就點起煙,靜靜的想事情。

他抽煙的模樣,看來瀟灑不羈,煙味在他身上不曾臭過,反而讓他更像個男人。

她愛他抽煙的模樣,卻又矛盾的有點恨煙。

每當他抽煙時,吐出的煙霧便包裹著他,讓他看起來迷離,儘管兩人就在同一個空間,卻像在兩個世界,她看不穿也走不入那片煙霧,會慌,會怕。

一股前所未有的佔有慾升起,她想讓他看著她,認認真真的看她,她要他們在同一個世界,不是各在一方。

她走過去,不由分說,跨坐在他的大腿上。

他趕緊把手移開,「小心燙到。」

「把它熄了。」她扯出他的襯衫下襬,聲音裡有自己未曾意識到的霸道。

但他聽出來了。好笑的瞄了她一眼,他徐徐的又抽一口,分析似的看著她。

還等?她不開心,要站起身,他的另一隻手及時環住她後腰。

「放開我!」

他徐徐噴出煙,把還剩半根的香煙壓進煙灰缸裡。

「我說,放開我!」她低叫。

他輕笑著,將她的女性推向他的男根,深深抵住。

蒂琺瞪大眼睛。這男人竟然已經有反應了?未免太快!她咬咬下唇,偷偷的好高興。她好想要,卻不好意思直說。

他的指,從她的短褲邊緣往裡頭鑽,觸摸到逐漸濡濕的花瓣。

「哦--」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那別帶意味的眼神,真令她羞,令她更羞的是,她不想逃。

他的指滑進她的體內,她心虛的別開眼。

「為什麼不看我?」他故意問。

「哪有?」

「敢就轉過來。」

不願示弱,她硬對上他的視線,他的拇指藉機抵住小核,細細揉弄。

她不住輕喘,感覺自己正在融化。她討厭他那雙洞穿一切的眼眸,犀利得讓她的心思無所遁形,卻又愛極他手指帶來的快感。

不久前,她還是未經人事的處女,可現在,她已是食髓知味的女人。

然而,只要能嘗到他的味道,變成什麼樣,她都無所謂。

她發出嬌吟,吻住他的唇。

他捧著她起身,讓她橫躺在床上,抓來枕頭抵在牆邊,自己則緩緩落下雙膝,跪在她腿間。

他邊吻她的小腹,邊脫掉她的短褲,推高那雙細緻的大腿,凝視她腿間。

那是……他的天堂。

她的花瓣輕顫著,無聲訴說對他的期待,凝露緩緩泌出,濡濕了雙股之間。范錯為做好防護措施後,將自己全部推入她體內。

她的頭抵著枕頭,被困在他與牆壁之間,哪裡都去不了,只能被動承受他強烈的進襲。他進得很深,又快,逼她得把拳頭塞在嘴裡,才不會尖叫出來。

「不要、不要這樣……」體內已開始抽搐,她好慌。

高潮瞬間擊中了她,她渾身痙攣,他無情的繼續進擊,尋求自己的滿足。

一次高潮之後,稍微緩歇,第二次高潮隨即來臨,狂喜如大浪般淹沒,她半翻過身,無助得想逃,他卻還沒有想停的意思。

「等等,」她連忙喊停,「先停一下。」

「你累了?」他再度抱起她,坐回床上,讓她跨坐在身上。

她圈抱住他,嚶嚶喘息。他這句話……很挑釁。

收緊雙腿,察覺到他仍又沉又重,「你還沒到?」

「還沒,等你休息夠了再繼續。」他慢條斯理的說。「我以為,是你挑起的,你至少有力氣撐到最後一刻,看來是我高估你了。」

她死瞪著他。可惡,費比較多力氣的人明明是他,為什麼先投降的人是她?他呼吸急促了點,肌肉緊繃了點,除此之外,沒被慾望驅使到近乎瘋狂的程度,不像她已經小死過兩回。難道只有她一個人很想要,他不過是還好而已?

羞愧的感覺頓時淹沒了她,她討厭一頭熱,尤其是這件事。

到蒂琺住處之前,范錯為繞到超市一趟。

向來不管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他,在他們在一起之後,開始注意起生活小節,泰半原因是蒂琺太不會照顧自己。

飲食習慣本是承襲自原生家庭,范家對口腹之慾極為講究,食必精細,而且養生,早已習慣了的他,原本沒意識到這一點,但看過蒂琺餵養自己的方式後,才知道原來真的有人不會照顧自己。

她租的住處沒有廚房,爐具區是開放空間,也沒有抽油煙機,使得她不買肉類回來料理。自行下廚的她,蛋白質來源只有兩種:水煮蛋跟鮮奶。

他簡直傻眼,怪不得她那麼瘦!

那種份量,或許能令她負荷起過去的工作量,但自從他們在一起,她的「活動量」遽增,要是不好好養著她,他怕她會消瘦得更快,所以,他養成了帶熟食過去的習慣。

在樓下稍停了下,他抽出信箱中的郵件,才要將鑰匙插入鎖洞中,大門便已往後敞開,門上貼著「隨手關門,小心竊盜」的紙條像個笑話。

他要盡快跟她提一提搬家同居的事。

長腿跨過昨天半夜下雨的積水,他踏上階梯,一串砰砰砰砰的腳步聲由上而下,一個戴帽子的男人跑過他身邊,手中抱著一個鞋盒,露出來的雙臂上有好幾道抓痕,看起來很慘。

這又是哪一戶的人?蒂琺樓下那對夫妻經常吵架,今天大概大打出手了吧。

他更堅定了說服她搬走的念頭。

上了轉角,到最後一段階梯,他抬起頭,看到大門開開。

濃眉蹙起。蒂琺早該去上班了,她謹慎門戶,怎會讓門開著?

不對勁!三步並作兩步上去,他看見屋裡一片凌亂,東西被翻過了,地上滿是酒瓶碎片。「什麼鬼--」他罵出來,隨即止住,見到蒂琺瑟縮在牆角。

她的衣衫有點不整,雖然穿得好好的,但明顯有拉扯過的痕跡。

他拋下食物袋上前,「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她茫然的抬頭看他,眼神有點空。

他輕拍她的臉頰,「蒂琺,跟我說話!」

她回過神,「范錯為,你來啦?」

「怎麼回事?」他扶她起身,坐在床邊。

「剛剛有小偷跑來……」她有些恍惚的說道:「我本來已經去上班了,但突然想起有東西忘了帶,又折回來,剛好撞見他在屋子裡……」

「他傷了你?」他怒問,「你為什麼不跑?」

「他……找到我的鞋盒!」說到這,她忽然清醒的環顧左右,隨即喪氣,「被他拿走了!」

「什麼鞋盒?」

「放錢的鞋盒,我的錢都放在那裡面。」

一股怒氣悄悄聚集,「你為了那個錢盒而不跑?」

她為自己辯護,「那裡面放的是我的錢,可以還掉最後一筆債務,以及我的第一筆私房錢!」

她為了一個蠢鞋盒,罔顧自己的安全?他生氣了!「當場撞破小偷很危險,你不知道人被撞見做壞事的時候,會變得更暴力嗎?」

「所以他從小偷變成搶匪了啊。」她側過脖子給他看,上面是狠狠的抓痕,「看他把我抓成這樣。」

「他為什麼不直接拿了就跑?」

「因為我有一度搶回了鞋盒,可是後來他又搶走了。」

他怒吼,「你還上前跟他搶?」

她眨了眨眼,「那是我的鞋盒。」她重申,好像這樣可以說明一切。「不是普通的鞋盒,是裝錢的那一個,我不能什麼都不做,隨他拿走。」

「你有沒有想過,那傢伙不只想要錢,可能還想動你。」

「他有想過一下子,」她看到他眼角一抽,「但我馬上打退他了。就是為了抓好衣服,才讓他有機會帶走鞋盒。」

他氣到想拍爛桌子。「你可能被那個人……」氣息一窒,他說不出那個充滿暴力的字眼。「你不應該拿自己的安全去冒險。」

「我……」

「不准頂嘴!」他失控大吼,「沒見過腦筋比你還硬的女人,你是哪裡有問題?人家來偷錢,你偏要把他鬥成搶匪,我在擔心你,你卻要一句句頂回來!你不硬碰硬,難道會死?」

她惶惶的看著他的眼,「你在……擔心我?」

「不然我幹嘛氣急敗壞?」他又凶一句。

的確,他此時的模樣,完全失去平日的冷靜。

這個時候,如果她會撒嬌,哭一聲「人家嚇壞了,你幹嘛凶人家?」,范錯為應該就會心軟收口,可她偏偏不會撒嬌。

她別開臉去,隱藏突然漫入眼眶的淚水,可那淚水止不住,才冒出來,就往下掉,一往下掉,就冒出來更多。

蒂琺被自己嚇到了,她從來不哭的,怎麼忽然一直掉眼淚?

范錯為也愣了下,先是驚訝於自己驟發的脾氣,他還以為自己不慍不火,冷眼看事,卻沒想到被她激起了這麼大的怒氣,後則是因為見到她的淚水。

她哭了?剛剛不是還在堅持她的盲勇之舉嗎?怎麼突然就哭了?

蒂琺伸手接住眼淚,盯著濕濕的手掌,錯愕的抬眼與他相對。

他靠過去,她起身抽了兩張面紙,藉此巧妙的躲開他。

她抹去眼淚,擤了擤鼻子,他聽見她在低聲咒罵,「該死!」

那聲音是顫的,化解了他的怒氣與驚訝,他歎口氣,一把抱住那瘦削的身子。

她的身體是冷的,在瑟瑟發抖,他怪自己沒有早點抱住她。

蒂琺掙脫他的手,「滾開啦!」

他撈回她,重新環上,這次鎖得很緊。

她試圖用手肘重擊他,「我叫你滾開,滾開!我自己搞得定,不需要你來擔心!」

他低下頭,將她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懷抱中,她的眼淚滴在他的手臂上,熱得讓他心裡疼。「為什麼不馬上打電話給我?」

她不說話,只是小聲啜泣,那像是把他的心放在石磨中研碎。他知道她不完全信任他,不指盼他,因為在他懷裡,她仍保持蜷曲縮起的姿態,充滿了自我防衛。

她應該倚賴他!「蒂琺,請求我的幫忙,不是示弱。」

她怯怯解釋,「我不是怕示弱。」

「你應該打電話給我,叫我趕過來,或滾過來,隨你愛用哪個字。」他頓了一下,想起她求己的個性,又加了句,「這個你總該知道吧?」

「我怕……」

「怕什麼?」

「我怕你不來。」她終於說。

他太驚訝了,「什麼?」

「你可能會跟我說你在忙,沒空,就算我打了電話,你也可能不會趕來。」

驚訝已不足以形容,「我做過這種事嗎?」

沒有,但那是因為她從沒主動打電話給他。每次出現,都是出於他的自由意志,她沒有勇氣按下他的號碼,因為她總是很害怕,她怕……

「在你心裡,我的人品這麼差?」

「不是,我只是……」躊躇片刻,心裡的疑惑終於滾出舌尖,「你是我的誰?你又為什麼會一叫就來?」

一陣頭暈眼花,范錯為已經將她旋了半圈,面對面瞪著她。

「我是跟你睡的男人,我當然會來!」他火大的說,「你有百分百的權利叫我過來。」

她沒說話,只是一個勁的掉眼淚。

這女人真是讓他氣得牙癢癢。「蒂琺,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一定會來。」

她迎上他的視線,不太敢放縱讓自己相信,儘管很想。「真的嗎?」

「真的。」他神情嚴肅,「但我不喜歡被質疑,這句話只說這麼一次,如果你不相信,我不會再勸你,不信拉倒。」

她發出一聲低叫,飛快的投入他的懷抱。「我信!」

她嚇壞了,真的嚇壞了!之前看到有小偷在屋裡時,因為太過生氣,她忘了害怕;跟那人打過一架之後,她整個呆掉了,來不及怕,直到現在,她才知道自己嚇壞了。

范錯為沒有言語,只是摟著她的腰,讓她盡情哭出每一分壓抑在心裡的驚恐。他將她按在頸窩,另一隻手堅定的撫在她發上,唇不時給她細吻。

「我在這裡,」他不厭其煩的重複,只說那句她最需要聽到的話,「蒂琺,我在這裡。」

洗過澡後,他幫她上了藥,哄她去瞇一下子。

她乖乖照做。

以前發生類似的狀況,她得親自處理,再怕、再慌、再不想,都得強打起精神,但這一次,是范錯為掃掉地上的酒瓶碎片,是他把倒散的物品撿好收起,也是他叫人來修理壞掉的門鎖。她不知道大半夜的,他怎麼找到人過來,但他就是辦到了。

她不管不問,不去關心,他處理得好好的。小睡片刻,醒來之後,他正站在門外低聲向師傅道謝。

她去洗臉,從鏡中看到脖子的傷痕,下午的記憶又回到腦中。雖然拉扯時間不長,但回想起那人落在她胸前的目光,仍然一陣惡寒。她一直在為失去鞋盒而難過,可差點被觸碰的恐懼隱隱發酵,直到此刻才發作。

原來,男人心懷歹念時的眼神是那麼噁心,手勁也變得可怕。

她掏水潑臉,告訴自己,除了被摸幾把,她沒有失去任何東西,她不能被無形的恐懼打敗!

走出浴室,她坐下來,拿起筷子,開始吃他擺在桌上的食物。

等吃飽了,有力氣了,就什麼也不怕了!她告訴自己,眼淚卻撲蔌蔌的又掉下來,這次不是因為怕,而是安心。

安心的感覺好陌生,讓她自己都有些心酸。躲在男人背後,感覺原來這麼好,只要專心照顧自己,外面的事交給他去發落就行。

她閉了閉眼睛,又沉迷、又怕自己習慣這種被呵護的感覺。之前她說過,不要范錯為的保護是因為怕自保技巧會生疏,但現在她才知道,那技巧可能連逐漸變得生疏的機會都沒有,她會被慣得直接清空自保的能力,她可能再也無法失去他。

「好吃嗎?」送走師傅後,范錯為坐了下來。

「嗯。」她恐慌得猛啃雞骨頭。

「那塊沒肉了,吃別塊。」他把雞腿夾進她碗裡。「吃,吃飽以後,我有事跟你商量。」

她注意到,比之以前,他的姿勢拘謹許多,神情若有所思。

她更慌了。根據以往經驗,當人們想談談時,話題通常不是她想聽到的,而她最不想從他口中聽到的,是什麼?

「蒂琺……」

「不要說!」她再夾一塊雞肉,往嘴裡塞。「如果你要離開,走就是了,不要對我預告,不要扯一堆虛實交錯的話,天花亂墜半天,只為了說我多不適合你,不要用漂亮的話來遮掩你對我不再有興趣的事實,只管走就是了--」

「閉嘴。」范錯為把手放在她唇邊,「把雞骨頭吐出來。」

她一臉防備,「你要幹嘛?」

「我怕你不小心吞下去。快。」她遵從之後,他清掉雞骨,擦擦她的嘴,擦擦自己的手,慢條斯理,輕描淡寫的開口,「我們結婚吧。」

她徹底傻掉。

「這幾天,我們去辦結婚登記。」

「……結婚?」話題為什麼飛到這裡來?她錯過了什麼?「為什麼要結婚?」

「我們睡在一起,你希望有家人,我怕你一個人住會有危險,結婚能讓我成為你的家人,我們也能理所當然的住在一起。」

話是沒錯,但好像哪裡怪怪的,「這樣有必要結婚嗎?」

范錯為看了一眼室內,「這裡居住質量不好,環境複雜,我本來就要跟你提搬家同居的事,結婚是剛剛才閃過的念頭,但我想,有何不可?結婚可以讓我們變成一家人,本質上仍是搬家同居,只是多一層法律保障的關係。」

她傻住,「但,我沒想過結婚這件事。」

他實際的問,「你不想跟我結婚?」

「我是說,我才二十三歲,結婚還很遙遠,我從沒想過自己會不會結婚,會跟什麼樣的人結婚,你忽然提起,我……我快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了。」

他打斷她的話,從紊亂中抽出一個線頭,「你排斥嗎?」

她想了想。其實她不排斥,當對象是他,她反而有點放鬆與安心。范錯為很可靠,總是周到的照料一切,她信得過他的人品,也喜歡跟他在一起,如果他是她的丈夫,以後有什麼事,就可以理直氣壯的找他。

之前她沒有勇氣打電話給他,不敢約見他,是怕他拒絕,她不只難堪,還會傷心,但如果他們成了一家人,情況就不同了。家人是很特別的存在,在某些特定的時刻,必須出現,不管是恨對方或愛對方,家人就是家人。

她想跟范錯為擁有這種牢牢連結的關係。

想得半定了,她放鬆下來,「你呢?你為什麼想跟我結婚?」

「我喜歡你。」他的答案出她意料的簡潔與清晰,顯示他早已想過了,「我們在床上是非常棒的一對,下了床,我也喜歡生活中的你,雖然認識還不夠深,但我喜歡你的堅強--今天是有點生氣,不過總的來說,喜歡與心疼的成分還是多一點。如果結婚能讓我跟你在一起,讓你擁有家人,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可以。」

「你不擔心我們太年輕嗎?」

他笑了,「我們過幾年就老了,不會永遠年輕。」

「可是,一輩子很長,難道你不怕做錯選擇?」

「我有足夠的誠意,來確保我的選擇是正確的,事在人為。」

她駭然發現,這男人已經想妥當了,更駭異的是,她也在認真的考慮。

「如果你想跟我定下來,就得說出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不要說我想要家人,或你想跟我住在一起保護我,這麼平淡的理由。」

范錯為拿出一根煙,放在桌面上敲了敲,然後舉起打火機。

「不行,這個時候不許你抽煙。」蒂琺快手抽走。「不許你隱身到煙霧裡。」

兩人看向桌面,同時意識到,他大可再從煙盒裡抽出一根。

如果他真的那麼做,就不用再談下去了,蒂琺決定。在談這麼重要的事情時,她無法接受他籠罩在煙霧裡,像在另一個世界,令她連他的眼睛都看不清。

「那天你打電話給我,問我能不能趕去酒吧接下半場。」范錯為聳聳肩,「我以前從不在周間駐唱,雖然愛音樂,但我尊重白天的正職,這是我不接的理由。」

他緩慢的放下打火機,雙手交迭在胸前。

「但是那天,我心情很差,想要有人陪,而我希望那個人是你,那是我趕過去的唯一理由。如果你沒奉命找上我,我也會找個借口晃過去看你。」

她傾身向前,「看我能怎樣?」

「不能,但我就是想見你。」他也往前對住她,眼底一片清澈,「只有你。」

她傻了傻,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往後一靠,「這個理由夠不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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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二十六號來賓,請到九號櫃檯。」播音器放出通知。

蒂琺與范錯為同時自等候椅上起身。

「要辦什麼?」

「結婚登記。」

櫃檯小姐微微一詫,這麼年輕就結婚?「證件帶齊了嗎?」見他們點頭,她又說,「坐。」

他們要結婚了!蒂琺看著櫃檯小姐收走證件,有種不太確定卻又無比真實的矛盾感受。

這一刻,距離范錯為的「求婚」只有一周。

過去一周內,她收到三個公文袋,第一個是他的財力證明,第二個是他的體檢報告,第三個則是中介公司彙集到的租屋訊息。

他們的婚事,以低調不宣揚的方式,緊鑼密鼓籌備中。

時序入秋,他們的生日相近,分別在九月和十月。在她的堅持下,挑出來的結婚紀念日錯開了他的生日。結婚嘛,一定有風險,誰知道哪天要分手?要是把登記的日子選在生日那天,萬一感情不順,豈不是連生日都毀了?

他不介意,她卻想得很仔細。

工作之餘,兩人利用有交集的空閒時間,快速看過多間房子。他租了層公寓,新住處比她之前住的頂樓好太多,有電梯,有中庭,有大廳,有全天候警衛,兩房兩廳,不過時間上有點趕,找到的格局不能如他所希望的,可也只能暫時將就了。

她不介意,他卻暗自決定,之後要給她更好的。

比較關鍵的,是他們又深談了一次,這回是關於家人。

由於她已無親故,也沒什麼好說的,他便主導整個談話過程。

「我家的情況有點複雜。」

「怎麼個複雜法?」

「我媽是小的。」

「咦?」她睜圓了眼睛,「這也太勁爆了吧?」

「我爸本來是個還算老實的生意人,有陣子要應酬,比較常進出特殊場所,跟我媽有了外遇。她懷孕之後,他為了表示負責,把我媽帶進范家。」他說,「所以我家有大媽跟小媽,兄長的年紀比我大十幾歲。」

「你在你家,一定常覺得格格不入吧?」這解釋了他為何性格比較疏冷,「你叫范錯為,難道就是這個緣故?」

「對。」

「明明是你爸跟你媽做了不該做的事,憑什麼把罪名安在你頭上?」她登時火了。「這對你不公平 - 」

「卻可以展現懺悔的心意吧,我想。」他聳聳肩。

「懺個頭啦!我以後不再連名帶姓的叫你,對我來說,你才不是什麼錯誤。」她堅定的宣佈,「我要叫你『阿為』。當我叫『阿為』的時候,你就要喊『有』,知道嗎?阿為!」

他看著她,眸中有一抹難解的光芒。

「喊『有』啊!」她對他的不合作皺眉,「再來一次。阿為?」

她認真的嘗試,令他心中一片溫暖。他本不覺得這段背景故事會令她打退堂鼓,但也沒想過,她會這麼快就站到他這邊。

他潤了潤唇,在她的示意下開了口,「有。」

「很好,就是這樣。阿為?」

「有。」清過喉嚨後,他又說,「總之,我家讓我不太自在,我大媽生性嚴肅,我媽更不是省油的燈,以後你就會知道。不過,我們搬出來住,大部分的問題不存在。」

想當然啦,他家的氣氛一定好不到哪去,只有傻瓜才會以為把大小老婆放在同一個屋簷下是件負責任的事。蒂琺想著。可話說回來,他親生媽媽大概也受盡委屈吧?

「我的想法是,婚後以夫妻生活為主,但要是有家族聚餐,我會到場,該盡的禮數不會少,我希望你也能做到,至於其它的,不必往心裡去。」

這很合理,她點頭,「我會跟著做。」

「我要你知道,結婚只是把我變成你的家人,至於我自己的家人,我不見得想多相處了,你也別抱什麼期待,更不必努力融入。」他強調,「我是說真的,不是一般丈夫對妻子說的那套敷衍的話。」

「好。」

「禮數夠就好,其它的別管。」他再度叮嚀,「不必想說要順別人的意去做。」

他想了想又補充,「除了我以外。」

她笑了起來,本來還以為有什麼難以啟齒的原因,讓他如此強調,結果說來說去,重點原來是最後一句,只是要她乖乖聽他的話而已,她想不到他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不覺莞爾,「沒問題。」

范錯為意會到她可能誤解了什麼,但再多解釋也抵不上親眼見一次,於是不多說,反正日後她就知道了。

如此這般,現階段的問題全解決了。

他的工作,她的工作,一律照舊。因為年紀尚輕,暫不生孩子,他們要先過過兩人生活,所以怎麼教養孩子,還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可以討論。他們會住在一起,互相照顧,比過去多了一層法律保障的關係,至於未來幸不幸福,雖然還不是定數,但他們都知道,彼此會拿出最大誠意來編織。

填寫結婚登記表格時,蒂琺手有點抖。等辦事員輸入數據,整個流程跑完,她的少女時代就宣告結束。

「深呼吸。」范錯為摸摸她的長髮,給她一個宛如定心丸的笑容。「你可以反悔。」

她正要簽名的右手頓時一停,柳眉蹙起,「真的可以嗎?」

「當然。」他慢條斯理的說,「不過,我不會接受。」

見他這麼蠻不講理,她也就安心了。從小到大,她在父親的朋友、朋友的朋友家輪來輪去,哪裡都不是歸屬,沒有人真正要她。

范錯為之所以令她罷手不了,是因為他對她的需要是絕對的,不講理的,不容多想的,他要就是要。如果在最後一刻,他允諾她說不,她不會覺得那是體貼,相反的,她會認為他動搖了,並就此熄火。

回想起來,每個小細節皆如此對味,或許這真是天賜良緣。

帶著微笑簽完名,把表格推向他,她開始放空。

下一秒,范錯為悶悶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知道『蒂琺』是你在工作上用的英文名字,但是……」他大笑出來,「林娟秀?親愛的老婆,你的本名怎麼這麼俗?」

婚後連著兩個月,除了更忙碌也更甜蜜,生活真的沒什麼不同。

兩人一個上正常班,一個上夜班,工作時間完全錯開,往往在他下班時,她已經去工作了,她入睡時,他要去上班。結了婚卻還得一個人上床,多少有點寂寞。

不過,聚少離多,也讓在一起的時刻格外甜蜜。

見了面總是沒時間吵架,休假日出去玩都來不及了,更沒機會起爭執,傳說中的新婚磨合一律不存在。晨光中的性愛妙不可言,她通常已經很累了,僅存的力氣只能用來承受他堅硬的衝刺,雖然無力反抗讓她有點怨言,但總的來說,性愛很棒!

如果她能多點力氣跟他唱反調,挑逗他、折磨他、讓他瘋狂到無法自拔,而不是乖乖的接納全部的他,就更完美了。

每天,他堅持親自弄早餐給她吃,累得像團泥的她,喜歡斜倚門框,看他打蛋、煎吐司或熬清粥。

他做菜講究細節,但不過度龜毛,看他下廚是種享受。在他的大手之下,鍋碗瓢盆顯得小小的,每件工作都不難,他以特有的節奏,挪移菜刀,片出一葉葉小黃瓜薄片,用適量糖與鹽醃漬,或煎出七分熟荷包蛋,讓蛋汁流淌到微微烤焦的麵包上,他撒鹽、下料的手勢尤其吸引人,看似漫不經心,卻又將份量、時間抓得恰到好處,那種專注,那種精準,令她不可自抑的聯想到在床上,他總能在最對的時機,以最對的角度衝撞她,將她拋進高潮。

她真好色!但她坦承不諱。以前不能明白,為什麼有人會在廚房地板上做愛,可現在她卻能意會,因為她自己就好想跳到他身上。

吃完豐盛早餐後,他更衣出門,她去睡覺,這種日子很幸福,可貴的是,幸福得好踏實。

這個婚結對了!蒂琺只後悔拖拉那一周,她應該早點採取行動的。

當然,也有一點點不美好。他搬出來住,似乎沒跟家裡人談清楚,偶爾手機響起,他會踅到一邊,以冷靜、按捺、壓抑不發怒的口吻說話。

有一天,掛掉電話後,他宣佈週六晚上要出席家族聚餐。

她特地去逛街,買了顯得莊重的針織衫。畢竟是第一次見他的家人,她想給對方留個好印象,何況他再三叮嚀過,禮數要足。

時間一晃眼就到了,她隨他來到一家大飯店內的港式餐廳。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當范錯為進入包廂時,在場多人一靜,坐在首座的老太太神情微沉,她身旁坐著一個非常美麗的歐亞混血女人,一下遞茶送水,一下遞擦手巾,看似很慇勤。

老太太倒是愛理不理的,沒吩咐她做什麼,也沒吩咐她坐下,就讓她瞎忙。

蒂琺不敢明目張膽的打量環境,但這裡比她想像的高檔許多。從他給的財力證明中,她早知道他身家不差,但沒想過他所謂的「跟家人吃頓便飯」,比她以往吃過的餐廳加起來更高級。

「過去打聲招呼。」他說。

她趕緊提起精神。

「媽,大媽。」他喊,示意她也喊。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蒂琺一眼,都是正正的審視,「坐吧。」

那歐亞混血女人斜瞄了蒂琺一眼,「大姊說了是家族聚會,你怎麼帶了個外人來?」

「她不是外人。」范錯為沉著介紹,「她叫林娟秀,我們結婚了。」

蒂琺不知道怎麼應對,只好微微一笑。

「蒂琺,這是我媽,她喜歡人家直接叫名字,瑪麗喬。」他指了指那歐亞混血女人,而後轉向,「及大媽。」

老太太又認真的看了她兩眼,像車頭燈一樣,將她照個仔細。她的臉上沒有情緒,神情跟初識時的范錯為很像,蒂琺看不出是喜歡或討厭。

倒是范錯為的生母,吃驚的將她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

「結婚?跟她?」她一臉震驚,「老太太才在說,要介紹娘家那邊的侄女給你認識,結果你居然娶了--」她瞪著蒂琺簡單便宜的針織衫,「她?」

蒂琺瞬間有種被人踩下腳底的感覺,她看著她的眼神,比那些在給小費時趁機損她的客人,更令她難堪。

她挺起背脊。

「已經結婚了?」老太太什麼都看在眼裡,但沒評論什麼,「也好,娶了就娶了,兩個人安安分分的過日子吧。」

范錯為點頭。

「明天是週日,帶回家裡給祖先上個香,這麼大的事,應該要報備。」老太太又說。

「是。」

「是因為她懷孕了吧?」范錯為的生母按捺不住的喊出來,「為了給她一個交代,你才會趕著娶她,對不對?」

此話一出,包廂裡,人聲靜止。

蒂琺感覺得到,丈夫的身軀變得僵硬。

范家只有一個兒子是先上車,後補票來的,而且還補得不太好看,就是他。因為有切身之痛,婚前交歡,他沒有一次不用保險套,婚後決定暫不生育,也不讓她吃避孕藥,以免傷身。不管怎麼激切,沒戴保險套之前,他絕不進入她,一些太過親密的行為,也會延後再做。

他對小生命的尊重與保護,無人能及,卻沒想到,在陳年傷口上撒下鹽巴的,是理當最愛護他的人。

她要上前爭辯,他卻拉住了她。

「難道不是嗎?」瑪麗喬偏執的重複,根本不在乎傷到誰。「如果不是懷孕,你何必急著結婚,還搬出去?」

他的手牢牢握住她的,字句清楚,「不,結婚是因為我們想在一起。」

范家暗潮裡的洶湧,她終於見識到了。

隔日,蒂琺隨著范錯為返回范家大本營祭祖,過程很順利,卻也平靜得讓她覺得有點詭異。

儀式完成後,老太太招呼她到偏廳。「坐。」

「上茶!」瑪麗喬對旁邊的管家下令。

茶盞茶具送來後,瑪麗喬伸出白嫩雙手,親自泡給老太太喝。

蒂琺真是開了眼界。瑪麗喬不是她原先以為的小可憐,她是小人,面對得罪不起的人,如老太太,一定客客氣氣,慇勤有加,但轉過臉對其他人如她,就完全是另一回事。

「等會,把你的銀行賬號跟管家說一下。」

「賬號?」

「范家每個月會派發生活津貼給家族成員,你已經是范家的人,就會拿到。」

她下意識的拒絕,「我自己有在賺錢。」

「你以後免不了要跟錯為出席一些家族活動或必要場合,要學會合宜的打扮。」

她低頭看看自己。七分褲,娃娃鞋,白襯衫,鐵灰西式外套,雖然稱不上多正式,但絕對見得了人。

看她不太領情的模樣,老太太又說,「你或許覺得打扮整齊清潔就好,但嫁給錯為,你的門面就是他的門面,你或許覺得不求人,情操很可貴,但在我們的圈子裡,這樣叫--」她指了指她的衣服與褲子,「窮酸。」

蒂琺頓時又羞又窘。

如果老太太說話的神情有一絲鄙夷,她可能還好過一點,但是,那純粹就事論事的客觀態度,令她更羞愧,她不禁自問,她讓范錯為難堪了嗎?

「人家說入境問俗,進什麼生活圈子,就得遵循那裡的規矩。」

瑪麗喬插話進來,「大姊,她不懂,這樣吧,津貼轉給我,我帶她去治裝。」

老太太眼神微凜,「誰的津貼就入誰的戶頭,錯為已經是一家之主,讓他們自己作主。」

這個婚姻開始讓蒂琺覺得有壓力了。

茶席散了之後,她到范錯為婚前住的房間看了看,他不在裡面。走出房門,正好看到瑪麗喬往這邊走來。

「媽……瑪麗喬。」她喊一聲招呼。

瑪麗喬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哼的一聲就走了。

她聳了聳肩,不想自討沒趣,卻見她又走了回來,杵在她面前。

「你愣站在這裡做什麼?」瑪麗喬問。

她傻了一下。

「沒見我正在生氣嗎?為什麼不過來賠罪?」

「請問我做錯了什麼?」蒂琺小心翼翼的問。

她做錯的可多了!這個什麼娟的,憑什麼嫁給她兒子?身份是小小的窮家女也就罷了,她自己可是懷胎十月才拿到豪門入場券,卻只是偏房,可她做了什麼?什麼也沒付出,竟然一進門就佔著比她高的地位。

她會設法讓她難過!

「看到我不高興,你就應該主動過來賠罪。」

「是你先不理睬我的,我不好過去打擾吧?」蒂琺試著講理。

「那就一直道歉到我理你為止。」瑪麗喬囂張的說。

這是刻意刁難吧!她想起丈夫說過,不要對他的家人抱有期待,不必努力融入,那些叮嚀果然其來有自,瑪麗喬憑什麼對她做出如此過分的要求?

彷彿看出她心裡的疑問,瑪麗喬趾高氣昂的說,「不要忘了,我是范錯為的媽,也就是你的婆婆,你本來就該伺候到我高興為止!」

一個清爽的週日,用過早餐之後,兩人進了閒置的空房間。

搬家至今有一段時間,大部分的生活用品已就定位,有些不急著使用的東西一直沒拆箱,堆放在空房間裡,蒂琺決定這天不外出,專心把家理好。

粗重的搬運由范錯為來,她負責細項的收納。當初搬得太匆忙,很多東西沒有仔細過濾過,她坐在涼涼的瓷磚地板上,檢視從他家搬過來的東西。

這工作比她想的有趣,看他的私人物品,像從拼圖裡串起他的生活。在為數不多的老照片裡,他的笑容很少,幾乎沒有與家人的合照,她不意外,而從滿滿一箱的運動衣褲中,她挖掘出他身材精實的秘密--他熱愛運動。

「這是最後一箱了。」他把她判定該回收的物品收一收,送到大門口。

最後一箱物品是各種雜物,其中有個小紙盒有點眼熟,她默默打開來看。

鈴蘭胸針。

是那串她見過,他本來要送給瑪麗喬的鈴蘭胸針。

瑪麗喬,他的母親,是個很……難搞的人。她歎了口氣。

范錯為回來,就看到她在發愣。「怎麼了嗎?」唇角勾起一抹挑逗的笑,「一起去沖個涼,如何?」

她沒有回應的心情,「能說說這枚胸針嗎?」

范錯為神情微冷,「你想知道什麼?」

「你媽明顯不是個好相處的人,」這件事沒有比較婉轉的說法,她只能直白了,「你賣出創作曲時,應該很興奮吧?怎麼會想到要買東西送給她?」

「我想找人慶祝,希望有人跟我一樣高興,那時我們還沒有進展,要是貿然送你什麼,會被你罵回來。」

他說得沒錯,她真的會冷眼瞪他。「但,在送她之前,你應該知道她不會給你太正面的響應吧?」

「她一向如此。」

一向?她忍不住要問清楚,「這種事發生過多少次了?」

他聳聳肩,「不知道,沒數過。」

「那你為什麼還要送她禮物?」她很困惑。「你不怕再被損嗎?」

「她令人生氣,但畢竟是我媽,雖然希望渺茫,但我仍希望她為我高興。試了,很可能失望而回,但如果不嘗試,就一定沒有希望。」

她聽得心口塞痛。「她那時對你說了什麼?」

「要我專注在家族企業,打進權力核心,順便嫌嫌這枚胸針不夠氣派,不拉不拉不拉。」他從她手裡拿過胸針,端詳著,「我挑中它的精緻、優雅、低調,確實不符合她的性格。」

「好過分!」她生氣起來,「她怎麼可以這樣傷害你?你根本不該送她禮物!你當時在想什麼?」

他扣上盒蓋,神情冷靜,「她會不會為我高興是一回事,我想讓她知道、想給她個小紀念品,又是另一回事。」

即便如此,他還是受傷了!

她不會被他此時的淡然朦混過去,她見過那一晚的他,獨自坐在小包廂裡,悶悶不樂,破例點了一瓶酒。如果他不是那樣落寞,她也不會違反本性,自動上前去跟他說話。

那時,他需要的是個及時的摸摸,瑪麗喬卻當頭潑他一盆冷水,有多難受,她可以想像。要是她早知道這種情況,一定摒除一切心防,更熱切的對待他。

她的憤慨,令他心中最後一絲不快得到昇華,「反正那不是第一次。」

「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她試探的問。

他摸出煙盒,拍出一根煙,咬在唇上,「是最後一次。」他點上火苗。

她就是想聽到這個答案,但一聽他真正說出來,她仍呆住了。

「以後,我不再幹這種熱臉貼冷屁股的事。」他將她的脖子勾過來,「我已經找到陪我高興、陪我難過的人了。」

他的表現明明很明顯,她卻想聽他大聲說出來。

「誰呀?」她故意要問。

「你。」范錯為將煙噴到一邊,低頭擁緊她,「我要你和我有福同享。」

「阿為,」她忽然有點害羞,但心中有些話,她一定要說,「我會當你最堅實最可靠的後盾,我永遠不會像她那樣對待你。無論你什麼時候需要我,我都在,我會為你加油打氣,永遠站在你這邊。」

范錯為低頭看著她。

蒂琺的兩頰升起兩朵小小的紅雲,萬分可愛。她不是情話綿綿的女人,更多時候,她用有點冷漠,有點抵抗,甚至是有點挑釁的方式與人交流,也因此,顯得這番話格外情真意切。

沒有確切證據能證明,但他就是知道,蒂琺這輩子只會對他一個人如此在乎,她的心不會再容另一個男人進去。

他也是,沒有人能夠取代蒂琺。

得天之幸,他們的無名指已套上了互屬的戒指,接下來,只要好好度過未來幾十年就很完美。

他們能幸福的。

范錯為看向窗外。好好的假日,只用來打掃,未免無趣。

將她打橫抱起,他往主臥室走去。

那枚鈴蘭胸針孤伶伶的被遺留在地板上。

對講機響起時,蒂琺正準備去上班。

手邊的情況有點混亂,她的手上交替拿著隔離霜、彩妝刷,以及煮湯的杓子,不停在房間與主臥室跑來跑去。

婚姻生活上手後,她慢慢找到節奏,負擔起她能做的事。范錯為做早餐給她吃,她則負責晚餐,每晚上班前,會先將食材採買回來,簡單下廚,讓他下班後有東西吃。

不過,她不如他有條理,常常忙得忘我,最後把時間卡得太緊。

「范太太,有個女人來找你。」警衛先生通報,「她說是范先生的母親,要讓她上去嗎?」

她看了眼時鐘。

湯鍋還沒滾,她的眼線只畫了一邊,趕到上班地點需要二十分鐘,可她只剩下半個小時了。

「跟她說現在不方便--」

「啊,這位太太,不能因為別人開了門還沒關上,你就闖進去,喂,不行--」

管理員的聲音愈來愈遠。

蒂琺快速畫好另一邊眼線。她有種直覺,管理員攔不住瑪麗喬,所以當門鈴響起時,她不驚訝。

進廚房將快滾起的湯攪了攪,她決定隨機應變。

「錯為搬出來這麼久,沒邀我來過新家,連地址都沒告訴我。」瑪麗喬一見她開門,立刻闖了進來。

蒂琺根本來不及阻止!儘管她心中有防備,已經想好了要怎麼說,但瑪麗喬的氣勢太強了,她只能在她身後亦步亦趨,根本攔不住。

瑪麗喬把屋內每個角落都看過了,開了每一扇看得見的門,包括掛著他們衣物的衣櫥,以及放了兩人鞋子的鞋櫃。當她定定看向主臥室裡那張大床時,蒂琺不禁羞窘交加。

床上其實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夫妻歡愛也是天經地義,可那些記憶太過私密,容不得外人窺看,她無法承受被這樣盯著瞧。

她率先逃出來,瑪麗喬硬是在裡面多待了幾分鐘才出來,蒂琺幾乎沒有勇氣對上她的視線,因此她不知道,瑪麗喬笑容中有得逞與勝利的意味。

再打開另一個房間,裡面只有幾個紙箱,潔白瓷磚地面上,小紙盒格外醒目。

瑪麗喬一眼認出來,那是唐生珠寶的包裝。「把那個拿過來讓我看看。」

蒂琺心裡暗叫聲糟!那天他們收著收著,回房裡繾綣去了,也沒再回這房間多看一眼,那枚鈴蘭胸針就這樣被忘在地上。

「那個……不重要。」她拾起,握在掌心。

瑪麗喬玉白嫩滑的手攤在她鼻前,「拿來我看。」

她可以找一百個理由推搪過去,此時卻連一個也擠不出來。她不想承認,但瑪麗喬的氣魄壓得過她,只好乖乖照做。

「哦,果然是那枚鈴蘭胸針。」

「那個,」她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她是那麼不捨范錯為被冷待,「你當初不收這枚胸針,讓阿為很失望,他不過是想把賣出創作曲的喜悅分享給你……」

阿為?瑪麗喬挑了挑眉,「你收著吧,這種小東西,我看不上眼。」

「但……」

「我來了這麼久,你不會泡杯茶或切水果招待嗎?」

「啊!」她驚跳起來。上班!她得去上班!

她衝進廚房,湯已經大滾,還好沒濺出來。瞄一眼時鐘,準時上班是不可能了,打電話請假一個小時或許還能補救。

她匆匆去做,再進主臥室,把鈴蘭胸針收在梳妝台抽屜。

「嗯……那個,我上班快遲到了,改天再招待你,好嗎?」

「你去啊。」瑪麗喬挑了挑眉,「我是我兒子的媽,待在我兒子的家,沒什麼不行吧?」

理論上是這樣,但實際上她清楚,不該任她一個人留在這裡。這是他們的家,相對於夫妻倆,瑪麗喬是外人,但又不能這樣對她說,該怎麼辦呢?傷腦筋!

瑪麗喬大刺刺的佔據單人沙發,那一向是男主人獨享的寶座,即便是她,也不會佔據,頂多是被他抱到腿上去,但瑪麗喬坐得可舒服了。

「茶呢?水果呢?先端上來,要出去再出去。」

蒂琺歎了口氣,從櫃子裡拿出茶包。

結果那天,她一共遲到三個小時,而且忘了再次報備。

瑪麗喬使喚得她團團轉,她一不照做,她馬上翻臉。也不知道是湊巧,還是算計好,在范錯為到家前不久,她說要回去了,可一起下了樓,她要開始沖的時候,瑪麗喬又改口說要她幫點小忙,耽擱下來,她已經曠職三小時。

她想過要跟范錯為提這件事,可是,一來作息錯開,很難找到好好說話的機會,二來她也不想讓他心煩,如果能自己把事情處理掉,當然最好。

可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瑪麗喬已經天天報到。

「我聽說你在夜店工作?」

「是。」

「還不辭掉嗎?半夜才上班,凌晨才回來,像什麼樣子?」

她逐漸習慣瑪麗喬對她的瞭如指掌,儘管她從未透露過什麼,瑪麗喬必然做過調查。「我在考慮要找其它工作。」她邊回答,邊吸地。

「我兒子給你的錢不夠花嗎?范家給你的津貼不夠用嗎?還要你去外面拋頭露面?」

「不是……」

「大姊也說了,你不顧自己的面子,也要顧錯為的面子,錯為怎麼說也是范家少爺,老婆居然在那種地方遞毛巾送酒,說出去怎麼能聽?」

等等,她好像誤會了什麼,「我是服務生,工作很單純,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還沒說完!」瑪麗喬一通搶白,「你不知道我每天面對其它親戚有多尷尬,你不要再去了,現在就打電話辭掉!」

「我……」

「當妻子也有很多東西要學,錯為全心全意在事業上衝刺,接下來要角逐范氏經營者大位,你是他老婆,怎麼可以不專職照顧他?看看你,連水果都切不好,怎麼能……」

一個重重的甩門聲響起,瑪麗喬的話戛然而止。

「蒂琺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我不會逼她,你更沒資格。」

范錯為回來了!

瑪麗喬滔天的氣焰瞬間縮小,一臉訕訕,「你…一回來啦?」

他點了下頭,褪去皮鞋,放好公文包,脫下西裝外套。

蒂琺放下吸塵器的長柄,過去拿衣架掛起外套,用靜電刷清掉灰塵。

兩人沒交談一句,蒂琺甚至不敢正眼看他,但動作卻極為協同,瑪麗喬馬上意識到自己是外人,而且是不受歡迎的外人。

各自處理好細節後,范錯為與蒂琺再度面對面。

說真的,蒂琺有點害怕。瑪麗喬來訪的事,她早該告訴他,但她沒說,如今被他親眼撞見,不知為何,她有種心虛不安的感覺。

范錯為等她慢吞吞的將臉抬起來,才將她攬進懷裡,那片刻,她看到他眼中沒有怒氣,一顆懸浮的心才終於安定下來。

兒子從沒對她這樣過!瑪麗喬的神情陰沉到極點。

「你還好嗎?」拍拍後,他探究她眼底的神情。

她有點難為情,「沒什麼事,我們只是在討論事情。」

「嗯。」

瑪麗喬等了一下,才發現兒子不打算招呼她。「你們聊,我先回去了。」說完,提著包包就閃人了。

一切恢復平靜後,蒂琺怯怯的問,「你怎麼提早下班了?」

「我回來整理譜稿。」他解釋,「上次的樂曲受到歡迎,製作人想看看其它的。」

蒂琺眼睛一亮,「太好了!」

范錯為保留沒說大媽下午約見他的事。瑪麗喬這陣子一反常態,常往外跑,大媽提點,她可能來找蒂琺的麻煩,果然沒錯。

見他沒有欣悅的反應,她又怯怯的問,「你在生氣嗎?」

比較多的,其實是無奈。「她這樣來家裡多久了?」

「一個多星期。」

「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不想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還害你不開心。」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在工作場所,她要板臉就板臉,要走人就走人,從不顧慮別人怎麼想,但面對瑪麗喬,她就是做不到,令她挫敗。

看出她卡在心坎裡的小小自卑,他不忍心責怪她。

「你可以叫她離開,我不會介意。還有,不必讓她干涉你的工作,知道嗎?」

蒂琺想了想,「提到工作,其實我也在考慮要換。我們碰面的機會太少了,我希望能找到跟你比較能協調的工作。」

既然她自己本已在考慮,他就沒意見。

揉揉她的髮,他說,「我確實想更常見到你,不過,你自己決定,不管你怎麼做都好,只要考慮你的意願,還有我,至於我媽滿不滿意,不是重點。」他吻吻她,「我記得你今天不用上班吧?去換個衣服,我們出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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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儘管同樣的事,他已經說了再說,但感覺得出來,蒂琺仍有些不安。

握著方向盤,鐵灰色的車如箭一般,從都市駛向郊區,天空漸漸變得清朗,被濃雲遮住的日光間歇灑落,人與車變得稀少,他的心情也舒開了些。

他一瞥隔壁座的蒂琺。

方纔塞車時,她已在打盹,後來路線暢通,車身搖晃趨於平穩,她開始昏昏欲睡。輕音樂伴奏下,他由她睡去,儘管他比較想聊天,卻沒有叫醒她。

中途曾慢慢的停下來一次,為了幫她蓋外套。

范錯為露出一抹愉快的笑容。這種照顧人的感覺很陌生,此前他沒想過,邊睡邊吹冷氣容易感冒,就算對待自己,也不太會注意到這些細節,反正冷了再穿衣不就得了?

但是,跟蒂琺在一起之後,這些體貼的小動作便自動出現,他不曾預先察覺,往往是在行動中,忽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他經常被這樣的自己嚇到,驚異之餘,也感到愉快,那種下意識的行為讓彼此宛如一體,她的感受就是他的感受,才能不必思索,就知道怎麼做。

愈接近海邊,日照愈強。前方的路筆直,來車很少,更顯得寬闊。

日光照在她的肌膚上,她的臉透出瑩瑩之光。蒂琺才二十三歲,身子雖然瘦削,可臉頰還有點嫩呼呼的嬰兒肥,那種年輕獨有的豐腴,讓她的睡顏看起來分外可愛。

只可惜,最近下巴有點尖,眼窩也有點青。

二十三歲就要她嫁給他,畢竟是太早了點。

他降下車窗,點起一根煙。

他看得出來,這陣子她鬱鬱寡歡。早年生活的困頓,讓她很能也很敢吃苦,工作的磨練,讓她很快便能將家務整理得井井有條,可是,與家人間的互動……對她來說,那是一門困難的學科。

他呼出一口煙,蹙了蹙眉。之前,他沒料到會是這樣。

睡夢中,她嚥了咽嘴,柳眉蹙了一下。

他將擋光板翻下來,她舒開了打結的眉峰。

看她睡得安詳,他也安心許多。

這一帶是巖岸,除了岸邊有人在垂釣之外,周旁沒什麼人。把車停在觀景台上,他下車,倚在她那邊的車身上,遠遠眺望海邊。

心情不好的時候,他特別想看海。

其實海更不平靜--更正,海永遠也不會平靜,總是一浪一浪的震過來,一波一波的蕩過去,大到無邊也無際,即使海天連邊的地方,也不是海的盡頭,眼睛看不見的遠方仍是海洋,這讓他莫名的平靜。

所以,他帶她來海邊,想讓她看看這片能撫慰他的風景。

空氣裡,濕氣變重了,鹹味也增加了,她有點不適應。

蒂琺皺了皺鼻子,還是不太喜歡,忍不住揉了揉。

忽然間,一個小小的,熟悉的聲音響起。

那是打火機!她驚喜的意識到。

過沒多久,一縷煙味緩緩飄向她。經過火星子乾燥過的空氣,聞起來有令她安心的味道。

緩緩張開眼睛,她清醒過來,那寬闊的背影就在右手側的窗外。

她的男人。

她敲了敲窗子,他馬上轉過身,「到了怎麼不叫醒我?」

他滅掉煙頭,打開門,「出來吧,海很漂亮。」

她隨手將外套放下,他卻拿起來抖開,示意她把手套進衣袖裡,「穿好,外面有點風,你剛睡醒,會冷。」

他的神情太溫柔,她無法不聽話。

鎖好車子,牽著她的手,他帶她往更靠近海邊的巖岸走去。步道上,遇見行動咖啡車,他買了杯熱呼呼的咖啡,與她一起分享。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心情變得好……」她尋思著,「平靜,煩惱好像在不知不覺間化掉了。」以往她沒有多少看海的機會,對於看海能讓內心較舒服的說法半信半疑,此時才知道那是真的。

「知道你最近有點悶,特地帶你來。」他在賞海用的石椅上坐下。

蒂琺歎了口氣,看來什麼都瞞不過他。「你媽最近沒到家裡來,不過她會在我去上班的路上攔我。」

他下巴抽緊,「我們再搬一次家,這次,連你的工作一起換掉。」

「你媽可能不發現嗎?」蒂琺無奈的說,「之前我們沒跟她說過什麼,她還不是把我、我們之間的每件事查得一清二楚?」

對比於他們兩個有工作的人,瑪麗喬多得是時間刺探這個、刺探那個。

「既然她無論如何都會找到我們,為她搬家、換工作,又有什麼意義?」她皺了皺眉,「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的問題,我比較喜歡直接面對,正面解決。逃避會演變成一種恐怖的習慣,就算逃得過,也是對勇氣的殺傷,要是逃不過,那就更討厭了。」

他忽然從海面收回視線,轉頭看著她。

那眼神,是她解讀不出的高深莫測,含了一點驚訝,一點感動,一點欽佩,還有更多更深的情緒,黑得無底,卻牢牢的瞅著她不放。

她忽然有種奇妙的感覺,在這一刻,自己彷彿永恆的嵌進了他靈魂裡。

一點不安在內心中暗迸,她轉開視線,繼續說,「我知道有一部分是我自己的問題,如果我能堅決不理她,就算她老是來堵我,也不會怎麼樣。」

他瘡啞開口,「我可以叫她滾遠一點。」

「不,」她堅定拒絕,「我不能總是靠你保護,雖然她是你的媽媽,但既然我們結婚了,她就是我們共同的問題,我要學習怎麼處理。」

「你確定?」

「這輩子還很長,我總得學著怎麼應付她。阿為,我想成為你的後盾,而不是你的累贊。」她不容否決的說。

或許大部分女人會希望被另一半保護得好好的、寵得嬌嬌的,有風讓他擋,有雨讓他遮,可她不這麼想。

她要有自己的本事!當然,她不是無敵的,也不想凡事只靠自己,她也希望能在范錯為的羽翼之下,讓他呵疼,可不要他包山又包海。只要在關鍵時刻他能及時出現就好,其餘小事,她能自己搞定。

不對,她「要」自己能搞定。她在心中默默的說。她不想成為他永遠的累贅,她要跟他旗鼓相當!

儘管她沒說出口,但范錯為懂。他早看穿她的真實個性,深受吸引,才會手腳奇快的將她定下來。能一起飛翔的伴侶,是他真心想要的。

「需要幫忙的時候,讓我知道。」

她點頭。「對了,夜店那邊的工作,我辭掉了。」

「嗯。」

「我暫時沒工作,正在投履歷。」她期期艾艾的開口,「暫時沒有收入,我……」

范錯為果斷的打斷她,「我們之間不必談這個,我賺的錢夠我們過日子。」

遠遠不只,她心想,他賺的錢可以讓她過上以前不敢夢想的生活。

「讓我說完,我知道你不介意,但我心裡有點不安。」尤其是鞋盒被搶走之後,要還的最後一筆債務也是他代墊,不習慣接受幫助的她著實有些彆扭。

他喝了口咖啡,「要說就說吧。」

「從高中起,我就在兼差做事,每個月都能領薪資,雖然不多,但一小迭鈔票放在手邊,踏實的安全感是跑不了的,所以像現在這樣沒有進帳,我會很不安。雖然我們不必擔憂生活,但我會擔心自己逐漸變成一個沒有能力的人。」

啊,他的蒂琺,永遠苛求自己。范錯為有些無奈又十分瞭然的笑著。

「如果去工作能讓你安心一點,我不反對。」

「但我能做的,可能不是……」她斟酌用詞,「能拿出去炫耀的工作。我學歷不高,找工作憑的是勤快認真,不是那種清爽白淨的上班族哦,你會不會覺得不好?」

「我認識的就是那樣的你,我看不出哪裡不好。」

「那……」她歎了一口氣,「你家人呢?」

「關他們什麼事?」

結婚就是這一點不好,以前找工作、買衣服,全憑喜好與能力,但婚姻使她必須考慮別人的觀感。

蒂琺把那天祭祖之後,大媽要她領了津貼,注重門面的那些話告訴他。

「我還是那句老話,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不用附和別人。大媽是老派的人,想法比較傳統,有時講話不太客氣,不過對比於我媽,她算是相當明理。」

蒂琺驚訝了一下,「你在幫她辯護嗎?」

「她那番話說得太毒,但我不希望你因此討厭她。多相處之後,你會發現,她是個還不錯的人。」

她已經發現了。老太太對事不對人,可能持家久了,說話做事自有一股威嚴,態度是冷淡了點,不過,不會隨便使喚人或批評人。

范錯為的話,左證了她的想法。

「雖然你比較想去工作,但我希望你也考慮回去唸書或學點什麼--不是你的工作有什麼不好,而是希望你考慮各種可能性。」

她有點疑惑,「各種可能性?」聽起來像有言外之意。

他看著遠方,因為日光照下而閃出一片金輝的海面,「我後來再給出去的創作曲譜,被唱片公司看中了,這次他們不只想買版權,也希望我自己發片。」

她愣了一下,過了三秒,才聽懂他的意思。

像第一次聽到他賣出歌曲版權一樣的興奮,陡然在胸口炸開!

「你是說,當歌手嗎?」

范錯為快速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有點難為情,「創作歌手。」

「太棒了!」她從石椅上跳起來,欣喜得像是咬回主人拋球的小狗狗,「你颱風穩健,太有舞台魅力,沒有人比你更適合站在聚光燈下。」他上台開唱的模樣讓她心醉神迷,「由你自己來唱你創作的歌曲,不是很棒嗎?」

雖然他不曾像其它駐唱歌手那樣,侃侃而談音樂夢,但她一直能察覺到,他的夢並不渺小。

沒有夢想的人,就算站在台上,也不會閃閃發亮。

而他,是最閃耀的一顆星!若非如此,他不會在工作穩定之餘,繼續駐唱並創作。這樣兩頭兼顧,證明他對音樂事業十分有心。

范錯為自己倒是沒這麼興奮。開心是一定的,躍躍欲試自是當然,但他顧慮的層面很多。「一旦走上這條路,白天的工作就必須放棄。」

那等於是退出范氏,別說競逐權力核心,連邊邊都碰不了。

不過,他的語氣、他的神態,沒有半分可惜。

她聽懂了,他所面臨的,不單純是一個機會,更是人生的選擇,一旦辭去家族企業的工作,就沒有退路了,他將過上與過去截然不同的生活。

「那又怎麼樣?那是你的夢想啊,有可以實現的機會,一定要牢牢把握。」蒂琺肯定的說,「我無條件支持你!」

「我們的生活可能天翻地覆,連你的生活都受影響。」他警告著,「不好的影響。」

「我才不在乎!」她喜孜孜的笑著。

如果說海讓她平靜,那麼他的好消息就是將她的心情推向頂峰的推手。

這就是結婚的美好之處,她心想。不一定要自己很順利、很成功,另一半受到欣賞,她也同感快樂--不,其實是更快樂。

「我想搬過來跟你們住。」

那份巨大的喜悅,在隔一天瑪麗喬再度上門時,瞬間消滅。

蒂琺一聽,頭立刻痛了。

既然要學著與瑪麗喬相處,她當然要接受她出現在面前,才有機會學習,但沒想到她一開口,就是令人頭痛的要求。

「我在范家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順,大家都欺負我,大姊也給我臉色看。我自己的兒子結婚,還搬出家門,沒有道理我不跟著一起搬,反正你們還有一個空房間,我要來這裡住。」

蒂琺強打起精神,「這件事要問過阿為。」

瑪麗喬過去打開主臥室的門,雙手盤胸,眼神挑剔的看了一圈。

這個舉動雖然不是第一次,但仍再度嚇到了蒂琺。她想,她永遠也不會習慣被人盯著他們的大床。

「跟我在范家住的房間比起來,這間有點小,不過忍耐一下還過得去。我不喜歡這個床台,這幾天叫人來做另一副。」

聽她一副要定了的口氣,蒂琺忍不住駁嘴,「這是我們的房間。」

「我搬過來以後,就是我的房間了。」瑪麗喬瞟了她一眼,一臉的理所當然,「我是長輩,本來就該住在主臥室。」

換做別的情況,比如說她跟她的長輩,不包含范錯為,她一定會讓出房間,但--「阿為白天上班很辛苦,我希望他回家後能舒服一點。」

「住另外一間房間,哪裡不舒服了?」

如果她針對這個問題辯解,就掉入「答應瑪麗喬住進來」的陷阱了,蒂琺及時發現。

「這不只是哪個房間的問題。如果他跟我以外的人相處得好,就不會搬出范家。」強忍住雙膝的顫抖,她說,「他想跟我過『兩人』生活,我們不想被打擾。」

她終於鼓起勇氣說出來了!

沒有得逞,瑪麗喬嘶嘶吸氣,轉身就走。

這個小小的勝利,讓蒂琺虛脫的軟倒在地上。對她來說,勝過瑪麗喬的喜悅,並沒有強過勝過昨天的自己,她終於能勇敢的說出真心話,這才是最重要的。

但,這種事總是這麼難嗎?

她捂著心口,心跳飛速,一個小時後,才有辦法從地上爬起來。

拿著杯子接熱開水的手,仍然是顫抖的。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能把這種生活中的小戰役視為尋常?這種事還要發生多少次,她才能完全不怕?

說真的,想到以後還有無數戰役,她一陣頭皮發麻。

當晚,她將瑪麗喬的想法轉達給范錯為。

本來已經準備要睡覺了,但他聽完之後,沉默的起身。

「你去哪?」她跟了出來。

他把廚房裡幾個放干料的櫃子推入空房間,再把一些收好換季衣物的大型儲存箱搬進去,動作之利落的,她簡直目瞪口呆。

弄好之後,他轉過頭,「下次她再找你問,你就說家裡沒空房間了,我們不會為了把主臥室讓給她,睡在客廳裡。」

她呆了下,「你怎麼知道她要主臥室?」這一點,她明明沒說呀。

范錯為轉為冷笑,「你當我今天才認識她嗎?」

啊,有他站在同一陣線的感覺真好!本來有些忐忑的她,安心的笑了。

有蒂琺的全力支持,范錯為很快便做好決定,進軍音樂界!

這是一場冒險,除了蒂琺之外,不會再有人支持,可以想見瑪麗喬得知後會氣得大吵大鬧,甚至掀起家族革命。她一直希望他問鼎范氏核心,要是知道他非但不進,還已徹底退出,絕對不會善罷干休。

想到她為蒂琺帶來的煩惱,他心中油然而生一股野蠻的快意。

但是,走向創作音樂之路,不是為了賭一口氣,這是他的夢想,也是新天地。

范氏是個大型家族企業,本身有很多上、下游合作廠商,形成緊密的人際連結。

身為范氏中生代一員,在事業上的起步雖然比一般人容易,但遇到的阻礙也更深,別人高看他,只因為他姓范,別人低看他,是因為他庶出。

他厭倦這種對待。當初玩音樂,就是為了找到一塊清靜之地,在旋律與節奏中渾然忘我,所以說音樂界是他的新天地,在這裡,沒有過去那些擾人的目光,沒有既有的利益糾葛,他只是他,范錯為。

簽約這天,他帶蒂琺前往公司。這重要的一刻,他要她在場。

即將定案之際,代表公司簽約的總監問,「兩位對我們的合作還有什麼疑惑嗎?請盡量提出來。」

蒂琺想了想,「據我所知,歌手的隱私很容易被拿出來做文章。」

「我們公司以創作型歌手為主。一般來說,偶像比較會被關注私生活,創作型歌手當然也會,但兩者的操作模式完全不同,創作型歌手不賣臉也不賣肉,作風坦蕩,界線清楚,公司不會拿他們的私生活製造話題。

「再者,范錯為之前也駐唱過,廣受歡迎,但不曾有歌迷失控,這跟他本身不搞曖昧、不惹是非有關。另一方面,歌迷素質與歌手本質有很大的相關性,這種事很難解釋,總之,他的歌迷只會欣賞,不會亂來,我們也會順勢操作,讓人關注他的才華,盡力不讓歌迷騷擾到你。」

蒂琺正色,「不是我,是阿為。」

范錯為知道,她是不想有人,尤其是公司的人,拿他的背景出來吵。

她的關切讓他非常窩心,蒂琺不問走上這條路會遇到什麼困難,不在乎自己的生活會不會受到影響,一心關切他會不會被掀底,她比任何人更保護他,在乎他的程度更甚於她自己。

他還沒把合約細節全部告訴她。事實上,他跟音樂公司的關係是合作,而非僱傭,雙方的立足點是平等的,他也沒把自己簽死給公司。談定的合約裡,有許多容他參與決策的空間,因此不怕公司惡搞或擺爛。

總監允諾,「我們一定優先保護歌手本人。」

談到告個段落,不再有問題,簽約之後,總監又說,「公司打算為范錯為辦一個派對,邀請同圈子的人見面聊聊,你們覺得如何?」

范錯為雙手扣起,「可以交給我太太去辦嗎?」

「……我?」蒂琺指著自己的臉。

「我太太有策劃派對的經驗,正好她沒目前工作,交給她再好不過。」

「等等,我什麼時候辦過派對了?」

「夜店那邊,不是常有客人要你們幫忙辦活動嗎?」

對也不對,「我只幫忙處理過瑣碎的事,代訂食物跟酒什麼的,算什麼經驗?」

她慌了。

「至少你知道,哪些東西適合出現在派對上,多少人需要多少食物,準備多少飲料,不是嗎?」范錯為淡淡的說。

她回想一下,驚訝的發現,她好像真的估算得出來,但……「這不是一般的生日派對或玩樂派對,是你進入音樂圈的第一個見面派對,我怕搞砸。」

「派對就是派對,呈現的方式或許有不同,但原則是一樣的。」他說。

看出他很想讓妻子幫忙,總監也發話,「如果可以,請你幫忙。公司人力有限,行政人員已經加班到哀哀叫,要是再多一項工作,他們都得在公司裡看日出。」

「可是……」最先提起這個點子的,明明是他啊。

宛如洞悉她的思緒,總監說,「我們的人可以辦出一個還不錯的派對,但如果要精精采采,最好還是由對他有愛的人來。放心,我們有固定的配合廠商,不會要你從頭籌劃起。」

如此這般,蒂琺也忙碌起來。

既然范錯為執意要她籌辦,她便要全力以赴,辦出一個超級棒的派對,為他加油。

「你在這裡做什麼?」

抱著公文袋,坐在飯店大廳待位席上空等時,一個人影出現在她面前。

她抬起眼,既不驚訝,卻又有點擔心的看著瑪麗喬。范錯為說過,他從范氏辭職的事一定瞞不過母親,要她小心一些。

「我來談事情。」

「跟誰?」

「飯店的企畫人員。」她看了看櫃檯後的復古大鐘。

「你已經等了四十分鐘。」瑪麗喬輕易指出,顯示她已經注意她很久,極有可能在她一踏進飯店就開始盯梢,「你要談什麼?」

蒂琺歎了口氣。

她當然知道,事情不要從她這邊讓瑪麗喬知道是最好的,她不曉得瑪麗喬對兒子自范氏辭職有什麼反應,可派對的籌辦若有她插手,肯定更困難。

但是,若不老實說,她頂多慢兩天才刺探到,而這兩天,她依然會在自己周圍徘徊不去。

蒂琺有一點後悔曾對范錯為說過,要自己學會應付瑪麗喬了。這些日子以來,她發現,無論用出什麼招數,都很難勝過瑪麗喬。她明擺著要來招人煩惱,好比之前開口討要主臥室那一次,她以為自己終於敢開口駁過她,她好歹會收斂幾天不出現,可隔日,瑪麗喬又出現了,好像昨天沒居於下風一樣。

她隱隱約約察覺到,跟她交手是一場不會贏也不會輸的戰爭,可怕的是,得耗上好久好久與好多精力,卻不會有任何實質成果。

想到未來的日子,極可能每一天都有她,她已經開始疲憊了。「我要幫阿為辦個派對。」她懶得想謊言借口了。

「是嗎?」瑪麗喬的眼睛骨碌碌的轉,像心裡在想什麼主意。

蒂琺起身去櫃檯,「小姐,我約了企畫人員見面,請問……」

櫃檯小姐看了她一眼,笑容和善,笑意卻沒傳入眼裡,「他們在忙,再等一下。」

她暗自跺了下腳,心裡很挫敗。

婚前的她,來來去去就是工作地點、便當店、超市,在那些地方,她很自在,也不太會有人對她另眼相待。可結婚後,必須隨著范錯為參加家族活動,出席特定場合,就得盛裝打扮,華服如戰袍。

即便她照大媽要求,注重穿著,開始配戴一些首飾,可有些無形的東西是外在服飾無法補足的,比如氣勢。出入高級飯店這種場所,連她都能察覺到自己生嫩到近乎軟弱,面對別人的笑臉,即使是虛偽的,她也無法像對待李傑克那種明顯有所圖的男人一樣,冷漠而絕對的反擊。

她只會被唬回來,她沮喪的想。除了回剛才的位置上坐著等之外,她還能怎麼辦?

「等?都等了一個小時了,還等什麼等!」她身後,那熟悉的女聲嚷了起來。

蒂琺沒料到瑪麗喬突然撒潑,嚇了一跳,櫃檯小姐也是。

瑪麗喬扯開她,箭步上前,往櫃檯一拍,「叫企畫出來!」

她的聲音尖亢,大廳裡所有人朝這邊望過來。

「那個……」蒂琺拉了拉她。

瑪麗喬對她眨了眨眼,「不然叫主管出來也行,我要申訴你們的客服太爛!」

這次,連站在外面騎樓的人也往這邊看過來。

她看錯了嗎?蒂琺不禁困惑。剛剛瑪麗喬是在對她眨眼,宛如她們是一夥的,彼此有某種默契那樣的眨眼嗎?

一種近似於愉悅的感覺悄悄的漫了上來。一夥的!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我是企畫專員,敝姓唐,」一個穿著深色套裝,年約三十五的女人快步過來,「我們這邊談。」

「……然後,那個唐小姐叫助理把筆電拿過來,讓我們挑場地,客氣得不得了,連櫃檯小姐也笑得跟什麼一樣,跟之前把我晾在一邊的樣子完全不同。」

當晚,泡鴛鴦浴的時候,她忍不住把下午發生的事告訴范錯為。

他靜靜的仰靠在浴缸一邊,雙目閉起,聽妻子興奮猛說。

這段時間,兩種工作並行,范氏企業那邊,辭呈雖已提出,但他之前的職位不低,交接工作相對複雜,比以往更忙碌。音樂工作也緊鑼密鼓展開中,在完成一定份量的作品之前,他不會輕易的用「音樂人」三個字稱呼自己。

要做就做到最好,這是他對自己的要求。

蒂琺坐在他腿上,熱水浸泡到她胸口,她沒有注意到自己的乳尖一會在水面上,一會在水面下,晃蕩出極為美麗的風景。

下午發生的事超乎她意料,她急著說給他聽。

「我發現,瑪麗喬的氣勢用在我身上時,我很難招架得住,但值得安慰的是,她的氣勢壓在別人身上,竟然也行得通。如果不是她出面,我不知道還要被晃點多久。」這使她產生拉扯的情緒,一方面,她依舊是害怕的抵抗瑪麗喬,另一方面,卻又佩服她能令別人乖乖聽話。

如果她們能連手,將成為一個很棒的團隊,可以把范錯為的見面派對辦得有聲有色。那對她們很有意義,因為范錯為是她們共有最重要的人。

而且,在言談之中,她察覺到,瑪麗喬其實已經知道范錯為未來的動向,因此,她不但沒抓狂,反而還大力幫忙,讓她暗暗的感動。

她開始懷抱小小的期望,如果能藉著這次機會,改善瑪麗喬與范錯為的母子關係,就太完美了。

「提防有詐。」他仰頭閉目,清楚的說。

她沒有注意到,他的大掌已經包覆她的臀,輕輕掐揉。

水溫暖暖,環繞週身,在稍有回音的浴室裡這樣聊天,特別親密。

她扶著他的肩膀,讓自己坐好,眼神滑過那高挺的鼻樑,俊美的臉龐。

「能有什麼詐?」因為想不到,她不禁狐疑,「她不會把你的派對搞垮吧?」

「我不這樣想。」

「你對她成見這麼深,連期待她做點好事都辦不到?」她問,「為什麼你這麼恨她?」

「你可能很難相信,但我並不恨她。」范錯為睜開眼睛,「我是很瞭解她,不會被『媽媽』這個頭銜、『母子』這層關係,模糊了對她的判斷。」

「我不懂。」

「即使你父親沒親自撫養你,最後還丟了一筆債務給你,但你對雙親仍有期盼。你認為『母親』是神聖的職務,當看到她表現良好,忍不住會幻想,她就要變成一個很棒的人,但我對她不懷抱期望。根據以往經驗,當她顯得很有幫助的時候,就是徹底毀滅你最大希望的時候。」

她好奇的問,「過去有過經驗?」

「我高中畢業之前,她加入舞會籌備會。她跟我一個同學的母親--也是小三出身,競選主席,她輸了,可她跟人家搞得交情很好,同進同出。結果舞會那天,她在對方座椅上塗了特殊黏膠,當那主席坐下來,再起身要上台致詞時,後半身的禮服整片被撕下來。」他面無表情的說,「當眾,臀部以下光溜溜。」

蒂琺一驚。「好……好幼稚!」

「但很有效。」

「也許這次她會有所不同,」她安慰他,更安慰自己,「別剝奪她表現的機會。」

「我不剝奪,但也不會期盼她做出什麼好事,她不搞鬼就好了。」

蒂琺沒再說什麼,雙腿微曲,貼靠在他胸前。他的手緩慢的在她的腰身上揉捏,右掌撫上她的背,將她往前壓。

范錯為從小到大所學到的教訓,令他不相信瑪麗喬有心幫忙,可她很難不相信瑪麗喬今天表現出來的善意。以瑪麗喬不喜歡她的程度,要忽然跟她站在同一戰線是很難的,因此她想,會讓瑪麗喬這麼做的,應該是更高貴的情操,尤其范錯為還是她的獨生子。

他的成功,應該是她的驕傲。「我願意相信她一點點……啊。」她說著,忽然發出一個小小的叫聲。

范錯為將她的乳蕾含入口中,猛地吸吮。

他有點不爽,她自回來後,一直在講瑪麗喬的事。他早已經明白告訴過她,以他為重,不要太把他的家人放在心上。那些話不是爭風吃醋的幼稚話,會那樣叮嚀,他自有理由。

蒂琺低下頭,看見他充滿情慾,隱含怒氣的眼眸,才意識到他的掌早已固定在她臀上,她被壓向昂起的男根,雙瓣交接處正來回的磨動著。

「別說了。」他微微舉起她,瘡啞命令,「騎我。」

他的唇抿成一條線,看來心情不太好,可那酷酷的模樣卻讓她怦然心動。就算她太晚才意識到他的慾望,可聽到那句命令,體內也湧現一股渴望。

「在浴缸裡……真的可以嗎?」年輕的身體太過敏感,光是想像新的交歡方式,她的身體滑出暖流,快速準備好。

他沒有回答,壓住她,再空出一手分開她的花瓣,朝上刺入。

早先水裡倒入了沐浴油,多了潤滑的效果,她才能順利接納他的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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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她辦不到。

無論范錯為怎麼不開心,她就是無法拒絕瑪麗喬主動提供的幫助。

她總是出現得那麼及時,給的幫助又那麼恰到好處--

「就算是輕鬆取向的派對,也要印製請柬,顯得主人家有誠意。」

「別忘了去做SPA,錯為的派對,你要美美的登場,他才有面子。」

「我跟我的芳療師預約好了,你明天就過去讓她按摩,順便除毛美體。」

「正式場合穿黑色小禮服準沒錯,高雅大方又好看,但不要穿太長的裙子,你還年輕,過度莊重等於累贅,我陪你去看。」

瑪麗喬的好,讓她有點愧疚了,瑪麗喬甚至沒追問,她有沒有受邀參加派對--

幸好她沒問,不然就尷尬了,范錯為說過不希望她參加。

其實,不只瑪麗喬,范家所有人皆不在受邀之列。他說過,這純粹是音樂圈的聚會,家族那邊,會另外找時間邀集吃飯,正式宣告脫離范氏企業。

在籌備派對這件事情上,她是感謝瑪麗喬來幫忙的,雖然瑪麗喬有時仍會頤指氣使,但看得出來,她盡力控制了。

在密集的接觸中,她也發現另一個她無法拒絕瑪麗喬的理由。

她的輪廓跟范錯為太像了,儘管眼神與神情完全不一樣,但乍看之下,再一恍神,她會有面對范錯為的錯覺。而她知道,瑪麗喬的性子雖然不好,可這些年也受了不少委屈,小三本就是個微妙又不討喜的角色,因此她性子古怪,不是不能理解。

這種種互動,每晚她都會說給范錯為聽,希望他看到瑪麗喬正在轉好。

可他卻愈來愈沉默,如果開口說了什麼,也是要她離瑪麗喬遠一點。他們為此起了幾次爭執,他拒絕理解她對瑪麗喬的改觀,她想不通他為什麼那麼固執。他們的爭執總是終結在身體的吸引力,他的怒氣在性愛之中表露無遺,索要逐漸變得更激烈。

但她受得起,願意受。

指望在短時間內完全改善他們的關係,那是癡人說夢。不過,她想好了,只要增加瑪麗喬表現的機會,就等於提高范錯為認同她的機率,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就夠了。她有一輩子的時間幫這對母子和解,現在她只是在努力一個開頭而已。

「蒂琺,我讓司機先跑一趟印刷廠,拿回印好的請柬。」瑪麗喬把手中的袋子放上來,「你看印得對不對。」

「太謝謝你了,我本來想吃過午飯再去拿。」

「這應該省了你跑一趟的時間。快點寫上收件人姓名地址,就能快點派出去。」

瑪麗喬笑著說,眼中閃過某些狡黠的光芒。

終於到了舉辦派對這一天。

入場時間是下午六點半,為了臻至完美,蒂琺早上就趕赴飯店。

今天剛好也是范錯為在范氏企業的最後一天,交接到下午才告完結,夫妻倆說好在派對上碰頭。她帶著全新行頭,開了一間套房,不用家裡、場地兩頭跑。

一個套房要的金額,堪抵以前一個月的租屋費,甚至超過,但范錯為近來不太開心,她決定還是花點錢,把一切辦得盡善盡美。

此外,她也要讓他驚艷。平常不太打扮的她,將盛裝出席這個派對,化妝、髮型都將費心整理過,她會以他不曾見過的美麗姿態,出現在他面前。

她相信,只要讓他看到美好的成果,知道瑪麗喬對這一切都有貢獻,他的心情就會轉為開朗。

下午三點半,做完最後的場地檢查之後,她折返房間,忙於梳妝打扮。

化妝是她本來就會的了,但髮型一直是她的弱項。這晚不能梳條馬尾朦混過去,令她有些緊張,雖然練習過幾次,但還是不上手,她可以想像自己被造型噴霧、整發器搞死的模樣。

但瑪麗喬出手了。

她按下她的雙肩,讓她坐在梳妝台前,像她不曾擁有過的母親一樣,為她打點。

從鏡子裡,蒂琺看到她抽起一縷又一縷的長髮,交替使用梳子與吹風機,為她做出大波浪鬈,一邊專注於手上的動作,一邊瞄鏡子看效果如何。她的表情那麼認真,容不得一絲不完美,蒂琺很難不被感動。

她還用指腹為她揉開太濃的眼影,為她身上撲粉,在半空中噴灑香水,要她穿過去染香氛,甚至蹲在地上,為她調整鞋上的水鑽蝴蝶結。

完成後,站在連身鏡前,蒂琺被自己驚呆了。

她知道自己不醜,可不曉得原來可以這麼好看。玄黑色系襯得她肌膚宛如會發光,柔軟的絲質布料貼在身上,勾出自己沒意識到的玲瓏曲線。她幾乎露出整片背--這是瑪麗喬的建議,若讓她自己選,絕不考慮如此大膽的剪裁。

但是,布料垂綴在腰上,因走動而微微晃蕩,竟是無比性感。

「錯為一定會驚艷的。」瑪麗喬看來很滿意。「好了,我也該回去了。」

蒂琺的視線從鏡中的自己身上轉開,移到她身上。

瑪麗喬出了這麼多力,給了這麼多意見,就讓她這樣回去,好像不太好。

今天的見面派對是個重要的場合,也是范錯為進軍音樂圈,最具標誌性的一天。

他解釋過了,家人與一起工作的人,概念不同,不便聚在一起,她可以理解,但,瑪麗喬是他的母親,母親……應該擁有不同的待遇。

她細想著。派對場地寬闊,多個人也不會擠到哪裡去,她準備的食物跟酒份量足夠,也不怕多個人享用,而瑪麗喬有百分百的資格站在那裡。

「我怕等一下會塞車,要先離開了。」瑪麗喬又說,回頭去拿包包。

蒂琺不禁有點躊躇。如果要開口留她,這是最後機會了。

「今晚是重要的一晚,祝你跟錯為玩得愉快,派對成功。」瑪麗喬往門口走去。

要留她嗎?還是不留?蒂琺艱難的看她走出好幾步,終於開口,「等等。」

瑪麗喬一頓,神情疑惑,「怎麼了嗎?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

「你……」蒂琺豁出去的問了,「要不要留下來參加派對?」

瑪麗喬的眼神變得不確定,「可以嗎?錯為沒有邀請我。」

「沒關係,我跟他說一聲就好。」她心知肚明,事情不會那麼簡單,他一定會更不高興,但她已經想好今晚在飯店度過,她會好好的安撫他。「你是他媽媽,你應該在那裡。」

「太好了,謝謝你。」瑪麗喬走回鏡前,摸了摸鬢邊,端詳自己的外貌,「對了,我想展示錯為之前送給我的那枚胸針。」

「……胸針?」

「就是他賣出第一首歌,買給我當禮物的那枚鈴蘭胸針,還在吧?」

「在,不過我沒帶出來。」

瑪麗喬注視著她,眼神充滿請求,「你可不可以回去拿?」

蒂琺驚訝了一下。「現在嗎?」

「現在。」

她瞄一眼時鐘,「會來不及。」

「還好吧?離入場還有一個多小時,你叫輛出租車往返,很快的。」

可是,她的小禮服裸露太多,不適合在街上走動,再說,上好的妝,捲好的頭髮可能因而散開糊掉。「我可能沒辦法哦。」她委婉的拒絕。

「那個鈴蘭胸針……當初錯為送給我的時候,我心情不太好,說了幾句不好聽的話,被他記在心裡。」瑪麗喬吶吶解釋,「我是想,在這個別具意義的日子裡,如果能戴上那枚胸針,錯為就會知道我已經改成支持他。」

蒂琺堅定的心意,被這番話催得有點軟。

「再說,在這個場合談到這件事,也會為他加分。如果別人知道他實現夢想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讓母親與有榮焉,一定會對他印象更好。」

這倒是,蒂琺在心裡點頭,一邊忖度著時間。不行,還是太趕!

瑪麗喬歎了口氣,「唉,我也是希望錯為好,這幾天才會努力幫忙籌備派對,好讓他有個氣派的露面機會。展示那枚胸針,不過是我一個小小的願望,要是不行的話,那……那就算了,其實也沒什麼啦。」她落寞的踅到一邊,低頭整理衣襟。

蒂琺咬了咬牙。

她不是純然的傻蛋,當然察覺得到瑪麗喬的話偏於煽情,但是,范錯為那天的沮喪,她比任何人清楚。

她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如果折回去帶來一枚胸針,可以消除他心中那點不痛快,又能讓他們母子轉為和睦,她願意去做。

她拿起手機,瑪麗喬警覺的盯著她,「你要幹什麼?」

「通知阿為一聲,我可能會晚點到。」

「這件事是驚喜,怎麼可以事先告訴他?」

這麼說也有道理。蒂琺放下手機,匆匆套上長袖外衣,再帶上錢包和鑰匙。

「你在這裡看著,我馬上回來。」她飛快的朝外跑。

瑪麗喬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她施施然坐到梳妝台前,抬手打內線電話,「小姐,我剛剛寄放了一個包裹在櫃檯,叫人幫我送上來。」

幸好回程路上,花了比她預估更短的時間。

蒂琺匆匆進入主臥室,從抽屜裡拿出那枚鈴蘭胸針。

離開前,她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波浪鬈卷度依舊,妝有點糊,但補救得回來。

她想打個電話給范錯為,卻發現自己忘了將手機帶在身上。

用家用電話撥給他,他沒接聽。算了,還是先趕回去再說。

她一腳跨出大門,電梯噹一聲,門開了。

「范太太,你在啊?那正好。」管理員帶著兩個穿灰色制服的人急急走來。「剛剛隔壁人家打電話通報,說你屋裡傳來瓦斯味。」

她一愣,「瓦斯味?」

「安全起見,我馬上聯絡瓦斯公司的人過來檢測。」管理員解釋。

「我沒聞到啊。」她的腦袋差點轉不過來,幸好及時記起--「我出門前有關掉總開關,如果漏氣,也不會是我家。」

「有時候是管線破裂或其它因素,不見得是總開關的問題。」瓦斯公司的人說。

「還是檢查一下比較安全。」管理員也說。

她急了,「我還有事要趕去處理,不能之後再檢查嗎?」

「范太太,事關公共安全,要盡早確認。」瓦斯公司的人說,「如果你不能在場,就叫個人過來幫你盯著。公司規定,這種情況下,要有屋主在旁邊,我們才能進去做檢測。」

她哪有誰可以找來盯場?她自己沒什麼朋友,范錯為要從公司趕到派對當主角,當然不能回來接手,她也不可能任自己無法信任的人進進出出。

「可以很快弄好嗎?」她看了眼時鐘,死心的問。

「很快。」對方保證。

蒂琺退開一步,讓他們進入。

就在瓦斯公司的人確認沒有漏氣,她要拔腿衝出家門之際,管理員領著另一組扛著鋁梯與工具箱的訪客出現。

「他們是水電工,來找你的。」管理員也覺得奇怪,「你不是急著出門嗎?」

蒂琺也覺得不對勁了,「我沒約人來修水電。」

「這位小姐,你是范太太是吧?你昨天打電話給我,說要換燈管、修馬桶,順便檢查漏水的管線。」

「我沒有。」

「你有,你還要求我們在這個時間過來。」

蒂琺傻了傻。

「我們做水電的很忙,按照規矩,你這種小工程不能挑時間,可是你偏偏指定這個時候,還讓我們重新安排行程,你說工資加倍也沒問題。」

這種話怎麼可能出自她的口?她對錢可沒這麼看得開。

事到如今,蒂琺不得不開始懷疑有人在搞鬼,但會是誰呢?目的是什麼?

「對不起,我沒叫你們來,我趕著出門,先這樣。」她轉身就要拉上大門。

水電工往前踏一步,「不行。」

「要不,我把車馬費算給你們。」她一咬牙,「加倍。」

「拿錢沒辦事,傳出去不好聽。只是簡單的小工,一小時能搞定。」

「我家屋子沒那些問題,我也沒時間跟你耗。」

「你最好抽出時間。」水電工擠開她,往屋裡走去,「完工前,我不會離開。」

「喂,你--」

五點半,范錯為抵達派對場地。

換上較自在的便裝之後,他揉了揉太陽穴。

不放心讓蒂琺與瑪麗喬周旋過久,他原本空出派對舉行前三天要幫她,可是,交接工作比預想中繁瑣,終結文書作業,引見繼任者,硬生生拖掉這些時間。

進入場地時,他終於明白,蒂琺為什麼深信只要他看到一切,就會體諒她與瑪麗連手了。

因為它看起來不錯--實際上,是非常不錯。

他以嚴苛的目光打量週遭一切。為了保留驚喜,蒂琺連一張照片也沒拍給他看過。場地裡,只用黑、白、銀三個色系做變化,黑色的硬件如桌椅餐檯,白色的配飾如遮光簾、桌巾,餐具器皿一概是銀色,看起來簡約又大氣,充滿時尚感。

點綴其中,成為視線焦點的,是艷紅玫瑰,一大把一大把的放在透明玻璃缽中。

場地前方有個小圓台,大約是一個階梯高度,不至於高到像舉辦演唱會的舞台,也不會低得有損站在上面的人的存在感,一組閃亮亮的樂器安在其上。

一個服務生走向他,伸出手,「范先生,我來為你掛外套。」

「我太太呢?」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看了下。有一通家裡的來電?

他特意看了下時間,那約在一個鐘頭之前打來,蒂琺那時幹嘛跑回家?

「范太太還沒下來。」

「她到的時候,讓我知道。」

「派對快開始了,范先生要不要先到門口迎接客人?」

「好。」他走過去,邊打手機給蒂琺,卻沒人接聽。

都這種時候了,她一定不會還在家裡,他沒費事撥回去,反正她隨時會出現,隨時!他瞭解她的責任心,她絕對不允許自己讓他失望。

調低鈴聲音量,他收起手機,迎向第一組到場的貴賓。

十五分鐘後,蒂琺還是沒出現。

受邀而來的訪客在此時達到最大量,他分不開身,儘管只是寒暄兩句,點頭握手,可當僅有他一個人在招呼時,沒有臨時走開的機會。

他一定要搞清楚蒂琺在哪裡,在做什麼,不交代一聲就失蹤不是她的作風。

找來音樂公司的人代他招呼後,他上樓到蒂琺訂的房間,按門鈴,沒人開門,他改叫房務部的人送來門卡。等待期間,他不斷查看手機。

進房後,沒見一人。

他再撥她的手機,一串熟悉的鈴聲響起,就在附近,他走過去,發現她的手機落在床上。

「你們今天有人見過我太太嗎?」范錯為扭頭問。

「范太太之前一直待在派對場地,直到三點半才回房。」

范錯為想起那通來自家裡的電話,想來這期間,她曾回家一趟。

一個可怕的猜測浮現在腦海,難道她出了意外?

這件事,只有一個人最清楚,他按下瑪麗喬的手機。

通了,但沒有人接。

該死的!他幾乎可以確定,這事與她脫不了關係,他必須回家一趟。

正這樣想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從家裡打來的,他飛快接起。「蒂琺?」

「阿為。」話筒那邊,傳來只有她會喊的小名。

聽到她的聲音,他安心了些。

「對不起,我會晚點到,我這邊出了點問題。對不起!」她急得快哭了,卻竭力止住淚意。

他一顆心揪了起來。「什麼問題?」

「到了再說,電話裡說不清楚。」

「你還好嗎?」

「我沒什麼事。」蒂琺問,「派對開始了吧?客人都到了嗎?」

「到了。」他想了想,又說,「我現在在飯店房間裡,要我回去接你嗎?」

「不用,我叫出租車,現在可以出門了。」她殷殷叮嚀,「阿為,你是今晚的主角,快下去招呼客人,我馬上就到。」

當范錯為折回派對場地門口時,不禁驚訝。

站在那裡的,竟是--「大媽?」

范家一干長輩盛裝打扮,手持邀請函,正在等候入場。

他明明告訴過蒂琺,不邀家人前來,他們為何在這裡?

蒂琺趕到會場時,已經七點半了。

場地大門緊閉,透過門下的縫隙,聽得到人聲笑語。

她鬆了一口氣,聽起來派對如期舉行,氣氛也很不錯,但再轉向一旁的觀景窗,玻璃映出她的模樣,令她嚇了一跳。

好醜,真的好醜。

幾個小時前,才對自己大為驚艷的蒂琺,愣看著那個披頭散髮的倒影。

跑來跑去之間,妝已變得花花的,原本完美的波浪鬈也散開了,有的直、有的卷的垂在頸邊,身上那襲本該性感的玄黑小禮服在奔波之中染了灰塵,不再是恰到好處的掛在身上,裸露的肌膚看起來狼狽而廉價。

再低下頭,那雙鑲著水鑽蝴蝶結的高跟鞋已經灰頭土臉,其中一邊的鞋跟斷了,那邊的腳踝腫了一個包,水泡、擦傷好多處。

「小姐,有什麼是我可以幫你的嗎?」一位經過的服務生上前問道。

她失神的轉過來面對她。她不能這樣衝進派對,會嚇壞一屋子言笑晏晏的賓客。

「幫我叫范錯為出來好嗎?」她打起精神來說,「我是他妻子。」

「好,請稍候。」

她知道自己的樣子很糟,讓他看了,他會心疼,但他一定沒料到她會缺席,而忘了帶手機也讓他們聯絡不易,所以她一定要先見他一面,讓他知道自己平安無事。

服務生微微躬身,離去。

五分鐘後,緊閉的大門再度打開,范錯為走了出來。

蒂琺連忙上前,卻忽略了兩腳高度不一,差點撲倒。

他及時握住她的肩膀,「小心。」

她注意到,他不是把她拉進懷裡,而是將她往後格開。她該對這個動作起疑心嗎?「阿為?」

「你還好嗎?」范錯為收回手,站在安全距離之外,冷靜的問。

察覺到他的冷漠,一時之間,她不知該怎麼回答。

「除了你看到的這些之外,」她比劃了下自己身上,謹慎又不安的說,「我沒其他嚴重的問題,人是平安的。」

他再以視線梭巡她一圈,眼神落在蓬亂的發,殘落的妝,凌亂的服飾,最後回到她眼中。

蒂琺注意到,他的眸心毫無熱度。怎麼了嗎?

他叫來服務生,「陪我太太回樓上房間,找個醫生幫她檢查一下。」

蒂琺不禁心頭發冷,「我沒事,不用檢查。」

他怎麼了?眼神為什麼這麼冷淡?時空像拉回以前,在夜店時,他注視著別人的模樣。

是的,別人。他從來不曾以這種眼神看過她,好像他們互不相干。

在趕來的路上,她設想過很多種可能,她以為自己會得到一個擁抱,或者一頓數落,或者如機關鎗似的追問,她怕他丟下滿屋賓客,只為照料她,甚至還想好了要怎麼勸他別那樣做,可就是沒想過眼前這一種--

漠不關心。

「至少包紮一下。」范錯為轉對服務生說,「扶她上去,別讓她再摔倒了。」

蒂琺傻住,「你……」任性的話就這樣溜出來,「不陪我嗎?」

「還有一屋子客人。」他面無表情,「我走不開。」

他明明不是好客的人。「……噢。」

「別待在這裡。」他轉過身去,「不好看。」

蒂琺一愣。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但那三個字鏗鏘有力,依舊在廊間迴盪,不可能錯認。

她不好看?她知道自己不好看,可這三個字由他說出來,好殘忍的感覺。

心頭倏地一空,她不知道他怎麼了,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想。

「我……先上樓。」

「那最好了。」范錯為點了個頭,轉身推開門。

她忍不住回頭看他,視線卻從開啟的門縫中射入。

她以為她看錯了,但沒有,她看得很清楚。

瑪麗喬。

盛裝打扮的瑪麗喬。

吹蓬的短髮,精緻的彩妝,黑色低胸禮服,胸前一條鑽石項鏈。身材凹凸有致的瑪麗喬大秀本錢,氣焰高昂。她很高調,卻高調得很好看!

身為女人,基於某種難以言說的直覺,她知道她這身打扮是要震懾全場的。

她遊走在人群之間,恣意歡笑,像個女主人似的到處招呼。

蒂琺傻了。瑪麗喬如何在短短時間內,為自己弄上這一身行頭?她甚至是在派對前不久才被她邀請,當時她的神情多麼不敢置信!

「她……」

范錯為回過身,「取代了女主人。」

取代?這兩個字讓她一窒,「……怎麼會?」

「我上樓去找你時,把接待工作交給音樂公司的人,瑪麗喬出面表明她的身份,音樂公司就把女主人的責任交給她。」他臉上隱隱不悅。「她不應該在這裡。」

「是……我邀她的。」她聲如蚊吶。

「你不只邀了她。」他聲調冷硬,「你邀了我一整家人。」

「什麼?我才沒有!我……」

像一條無形的線貫穿了這段時間的某些片段,瑪麗喬出人意料的善意,瑪麗喬為她領來邀請函,瑪麗喬希望戴著鈴蘭胸針出席,還有絆住她,讓她出不了門的維修人員。

是她想太多,變成了被害妄想吧?她重重喘了一口氣,不敢相信自己剛剛得到的結論。

就在這時,瑪麗喬舉著酒杯,轉身看到他們這邊。

她步伐滑開如舞步,趾高氣昂的過來了。

蒂琺的第一個念頭竟是想躲,可隨即想到,何必躲?

「蒂琺,你來啦?」瑪麗喬如第一次見面時那樣,眼神上溜下轉,一個勁的打量,「你怎麼遲到了,還把自己弄成這樣?」

蒂琺委屈叫起,「是你叫我去拿這枚胸針的。」她打開掌心,紙盒就握在手中。

范錯為認出,那是那枚鈴蘭胸針。

「我?怎麼可能!這個派對對錯為有多重要,我不是不知道,怎麼會支使你去別的地方?」

「明明是你……」

「這次是你不對,錯為多希望你在場,你卻還故意耽擱,真不可取。」

蒂琺瞠目結舌。「你怎麼好意思睜眼說瞎話?」

「我哪是……」

「不要說了!」范錯為切入進來,「蒂琺,你先上去休息,這裡不需要你了。」

「可是……」

「沒有可是,你的腳需要冰敷,快上去。」

蒂琺傻傻的看著他。

范錯為說她不好看,又叫她快點離開,更說不需要她了……他不是對瑪麗喬戒之慎之嗎?為什麼反而替她護航?當她們起爭端時,范錯為為何沒有站在她這邊?

瑪麗喬得意的說,「接下來是上台時間,錯為,不要耽擱了表演。坐辦公桌有什麼了不起?藝術才是有錢求不得的天分呢!你大媽他們等著看,兒子,你得幫我長長臉,讓我揚眉吐氣才行。」

蒂琺噤口。

她的猜測是對的,這一切是瑪麗喬蓄意而為,為了在范家人面前耀武揚威。

她想當一回名正言順,獨一無二的女主人,她不想再頂著老太太,老是出不了頭。為了這,她使出卑劣手段,讓她趕不上這場派對。

其實,只要派對是成功的,她不介意鋒頭被搶走。

比起那,更令她驚恐的是,瑪麗喬居然這樣算計她!前些日子,她擺出無論什麼都願為她著想的模樣,下午在飯店房間裡,她還精心為她整理儀容,宛如她不曾有過的母親。她刻意營造一種氣氛,一種想像,讓她誤以為她想彌補與范錯為之間的母子親情,讓她誤以為,兩人連手起來,可以成為很棒的團隊,一起當范錯為的後盾。

結果,她來了一招陰的。

蒂琺意識到,她的疏忽與大意,不只讓自己沒趕上派對,也拖著范錯為承受瑪麗喬的任性,還有范家人。瑪麗喬可不是個低調的人,當她得意時,想當然耳,會讓那些眼中釘非常難堪,她是會在對手墳上跳舞的女人,何況奪走這場派對的女主人之位,對她來說,是多麼值得宣揚的勝利。

她看到老太太走到門邊,看著他們三個人,神色複雜。

到底一個人的心機要有多深,才能做出這樣的事?

一陣反胃的感覺往上衝,不行,她快吐了--

她踢掉腳上的高跟鞋,往最近的洗手間跑去。

派對結束了。

送走最後一個賓客後,范錯為上樓,準備回飯店房間。

之前服務生回報過,蒂琺拒絕醫生靠近,也不讓人處理腳踝的扭傷,因此他要了冰敷袋、止痛藥、急救箱,打算親手照料她的傷口。

打開門,啜泣聲間歇傳來,循著聲音,他來到臥房。

蒂琺縮坐在床邊,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她哭過了,臉上淚痕斑斑,看見他,新的眼淚又滾下來,「阿為,對不起。」

「先不說這個。」他將東西放在床邊,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握住她的腳,往自己拉來。

那雙白嫩嫩的腳丫被他捧在掌心,他仔細檢視著,扳移她的手勁相當輕柔,蒂琺忍不住又掉了眼淚。

看得出來,這一天她非常不好過,被甩在一邊的那雙黑色魚口高跟鞋極為好看,卻也相當磨腳,她的腳板被勒出痕跡,腳踝後擦破了,腳趾也起了水泡。不過幸好不是大礙,她會痛得難以走路,但幾天后傷好就沒事了,倒是腫起的腳踝有點麻煩。

她吸吸鼻子,試著擠出一抹微笑,「如果不考慮我不在場,派對其實挺成功的,不是嗎?」

他先把冰敷袋覆在她的腳踝上,「對我來說,它很失敗。」

她的笑容瞬間消失,「沒那麼差吧?我聽服務生說,賓客都挺高興的,不是嗎?從這個角度來看……」

「你不在那裡,就是天大的失敗。」他淡淡的說,「這種事,我不打折扣,無所謂角度問題。」

她懊悔的低下頭,「對不起。」這句道歉,既是為了她搞出來的事,也是為了此時的插科打譚。

他不想追究,至少此時不想。「你站得起來嗎?」

她撐起來一下,「有點難。要做什麼?」

「讓你去洗澡,洗完才能上藥。」

換做任何時候,不管他要她做什麼,她一定照做,不讓他心煩或增加麻煩,但這一刻,她需要他的安慰,非常需要。再者,她也不喜歡他話中那隱隱將兩人區分開來的意味。

第一次,她不偽裝堅強,情願無能,「我站不起來。」她舉高雙手,壓抑內心的歉疚,「你必須幫我。」

范錯為頓了一下,才起身為蹲姿。

他不是拉起她,是將她整個打橫抱起。

雖然已經是夫妻了,可偎在他胸前,心口仍怦跳不已。「阿為,我……」

「別說話。」他走進浴室。

這間套房等級較高,不是湊合著過一晚的小空間,而是寬敞明亮,講究質量的大空間,浴室采浴廁分離,雙洗手台設施,他在中間放下她。

他拿起卸妝蜜,問,「這怎麼用?」

「手要幹幹的,擠出一些,先在臉上按摩,再用水沖掉。」她把手心遞出去。

他幫她束起馬尾,洗淨雙手後,把卸妝蜜擠在自己掌心,沾點在她臉上。

蒂琺傻掉了。他在……做什麼?

長指揮動,指腹在她臉上打圈,由上而下,由內而外,髮際額角都不錯漏。他眼神專注,力道輕微。她怔怔的,難以想像在這樣混亂的一天之後,他為何不要求一句解釋,不發飆生氣,逕自做這未曾做過的事。

可他沒有表情,認真投入的程度,像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擰了一條微溫濕毛巾,他一遍一遍擦去變得混濁的卸妝蜜,直到她恢復美麗的素顏,肌膚透出柔潤白光。

一層薄薄的不安罩上心頭,「阿為,我自己來。」那單調的動作不再令她感到甜蜜或羞赧,它彷彿吸掉了他的情緒,令她心慌意亂。

抱她下來,轉而讓她靠坐在浴缸上,他說,「我需要專心。」

「專心做什麼?」

他沒回答,調好水溫,為她洗髮。她本來想躲開,不讓他繼續為她洗澡,可他面如雕像,讀不出心思,她不覺更慌。

若問她在一起以來,對男女間有什麼領悟,那必然是男人是慾望的動物,性愛是雄性展現感情與情緒的獨特方式,尤其是他。范錯為無法容忍一兩天不碰她,即使在不方便的日子,也會想親親抱抱。

如果此時,他對她的身體沒有反應,事情就嚴重了。

一念及此,她克服不安,乖乖配合,將衣物脫得一乾二淨。

他打開花灑,調好的水溫稍高,落在因奔波而酸痛的身子上,帶來舒服感。她不敢太放鬆,仔細觀察當他的大手滑過她的身體時,他有什麼反應。

他的呼息變粗了,這讓她安心,可他迴避視線,眼神沒聚集在她身上,令她深感不妙。他有慾望,卻竭力按捺住,為什麼?

她是他的妻子!她忿忿的想著,他的慾望不僅是他一個人的事,也是她的。

「跟我做愛。」她小聲而堅定的請求。

他搖頭,輕柔搓洗她的身體,大掌只在胸前腿間多流連三秒,幾乎騙過她。

幾乎。

無論他為何不願交歡,她都決心擊毀他的意志。這不再只是他想不想的問題,而是她需要他在體內,驅逐自方才便不對勁的冷澀感。

「拜託你,阿為,我想感受你。」

「不可以。」他火速將她沖洗乾淨,用大浴巾包裹住她。

感謝老天,因為她有點受傷,他不敢太用力拘束她,讓她多了任性的空間。

藉著靠在他身上的機會,她拚命蹭著。他的呼吸愈來愈重,額上也起了青筋,卻仍壓住性慾。

這樣不行!她伸手探向他的胯下,握住並撫弄,「阿為……」

忽然間,他爆發了!

范錯為發出一聲低吼,一把抄起她,將她抱進房間,拋在床上,甚至沒費事拉起床包。

忍著腳疼,她配合的後退,拉開距離,給他撲上來的足夠空間。他脫去衣物,飛快套上保險套,壓在她身上,才推開絲滑大腿,她立刻用雙足圈住他。

他衝進她的深處,毫無憐香惜玉之心。

她發出一聲不舒服的尖叫,卻固執的不要他體貼。他的律動太過強勁,她像落入溪水之中,被不遠處瀑布的巨大拉力扯著往下掉,高潮瞬間席捲而至。

在她的尖叫聲中,他神情緊繃的捧起她的臀,十指近乎殘酷的掐住,忘情戳刺,直到一陣又一陣的劇震之後,才鬆弛的倒在她身上。

他無法體貼的移開身體,給她喘氣的空間,她反而安心的抱住他。

他們之間的性愛還是熱辣辣,讓她放心不少。她知道他還在生氣,還有些不開心、不甘願,還是對她有意見,但只要他還渴望她,她就有辦法彌補。

她撫著他的背,「阿為,我以後會聽你的話,不管瑪麗喬對我再怎麼好,我都不會再上當了。」

他的背肌在她的掌下抽緊。

范錯為旋即起身,「我傷到你了嗎?」他不只問,還從她身上起來,看向她的羞人之處。

承受過較為粗暴的佔有,她的腿間已然發紅,那模樣也太淫靡,她飛快合起雙腿,「沒事,休息一下就好。」

清理過自己後,他點上一根煙。

她恨這層霧!它把剛剛交融的親密氣氛一切為二,她在這邊,他在那邊,各自在兩個世界。

但,蒂琺不要求他熄掉煙。他有心事時,習慣邊抽煙邊思考。以今晚她搞出來的問題嚴重性,他至少應該得到這根煙的舒緩。

直到那根煙燃盡,范錯為才捺入煙灰缸。

平時,他經常是沉默不語的,她早已習慣了這樣的他,但不知為何,在這時候,她卻感覺怕。

過了良久,他開口,「我不想降低對幸福的要求。」

他終於說話了!她真心附和,「我也不想。」

范錯為冷靜的看著她。

「我們離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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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你說什麼?」她震跳起來。

「離婚。」他堅定的重複。

「沒這麼嚴重吧?」原來人從平靜到狂亂,不需要一秒的時間。她爬網過微濕的長髮,水氣令她心煩意亂或許,不只水氣而已。「我承認,我搞砸了一件事,但不至於弄到要離婚吧?」

范錯為起身,拿來浴袍穿上,「這是原則性的問題。」

她跪在床上,小心不壓到受傷的腳,「所以呢?」

「原則是不能妥協的。」他把冰敷袋放到她腳踝上,示意她按著。

她發飆了!「這種時候,你跟我打什麼官腔?」

他更形冷靜,「不是官腔。」

「為了你,為了我們,我非常努力,拚了命那樣的努力,」緊隨在怒氣之後的,是眼淚。「難道你沒看見嗎?」

他依然是那副表情,「就是因為你太努力了,我更覺得應該離婚。」

蒂琺恨恨的揩了下臉。她不懂,連一個字也聽不懂!婚姻不就是要用心經營嗎?

努力這種事,只嫌不夠,沒有太多,他怎能把這當作離婚的理由?

想起在派對外,他嫌棄她用的字眼。「是因為我讓你丟臉了嗎?」他說她不好看,她一直記著,那三個字像三把小刀,戳刺心口。「我知道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女人美美的,我算是犯了一個新手級的錯誤,所以呢?改過就好啦,罪不致離異吧?」她愈說愈氣,不禁諷刺。

他沒說話。

過了幾秒後,她冷靜了點,軟下語氣,「對不起,我應該好好梳妝過後再去,但我好不容易趕到飯店,一心想先見到你再說。如果我上來梳妝再下樓,派對也結束了,所以……其實,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

「你為什麼回家?」他靠在牆上,雙臂環胸,「忘了帶什麼東西嗎?」

她把事情重新過一遍,「不是,瑪麗喬希望在派對上展示那枚鈴蘭胸針,她說了很多理由……」

母親掰得到的借口,他也想像得到。「她沒有受邀到派對。」

「我知道你不讓她去,但是她幫了我很多忙,我不忍心叫她離開。她要走之前,顯得那麼落寞,所以我就想……」想到瑪麗喬當時已經在設計她,她不禁又氣又羞,哭了起來。「是她心機太重,不是我的錯!」

「回家後,為什麼不盡快折回來?」

「有人通報我們家瓦斯漏氣,瓦斯公司的人堅持要檢查。後來,水電工也來了……」她叨叨絮絮陳述當時的情況,「是他們擋著我,讓我出不了門,不是我的錯!」

他毫不動容,「根據你的話,這些人沒有神奇的本事,沒有強制的權力,依然能把你困在屋裡,出不了門?」

她為之一窒,防衛的說,「不然我能怎麼辦?」

「對啊,你能怎麼辦?」他附和。

那附和不是真心的,她聽得出來。「你又不能趕回去接手。」

「確實我不能。」他又點頭。

她恨他表面上同意,心裡卻不知在想什麼鬼,「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但你必須知道,這不是我造成的。我相信你也猜得到,是誰在暗中搞鬼。」無須對質,她已經知道,瑪麗喬是這一切的答案。「我知道你對這個派對的期待很大,我也非常抱歉。下一次,我保證,下一次我一定會聽你的話,準時出席。」

「沒有下一次了。」

「阿為,拜託你。」她死命懇求,卻一邊想拿鎯頭敲他。他已經知道這一切非她所願,為什麼還不改口?「我是為了你,才會愚蠢的相信瑪麗喬想為你做些好事,想跟你修復關係。請你至少看在這件事的份上,再給我一次機會。」

范錯為走開。

這,正是他不能給她機會的理由。

愛是雙面刃,是幸福的秘方,卻同時也是殺心的武器。只要她愛他,她不夠強大,就會被母親傷害。

蒂琺跳下床,一跛一跛跳到他身邊,「是你說過,你要當我的家人,是你說你想保護我,這份心意難道變了嗎?」

他略過未答,「我也說過,要你重視你跟我的意見,不要管我家人怎麼想,我說了很多次,但你不聽。」

「我承認前陣子被沖昏了頭。」

「我提醒過你。」

「我沒聽進去,是我的不對,我已經學到教訓,不會再上當了,我……」

「不。」他僅用一個字,終結她的哀求。

「我沒那麼傻,在同一個地方摔兩次!」她強力辯駁。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那就告訴我!」

「現在的你,還無法聽懂。」

「那就說到我懂為止!」她吼。

「你對我的感情,使你對自己的防備變弱!」范錯為走過來,彎下腰,雙眼對著她,終於出現情緒,「當初你吸引我的,是你的堅強,你的勇敢,你對自我的保護。我當時看到的你,是一個永遠不對自身困境屈服的女人,如果有人欺負你,你會跳起來打回去,你不軟手,也不過度追打,你活得不卑也不亢。」

「我可以再回到那種狀態。」她吼回去,「那有什麼難的?」

她當然可以,他毫不懷疑,重點是,要花多長的時間?以什麼為代價?

他說過,他不降低對幸福的要求。達不了目標,他情願放手。「我承認我犯了一個錯,我沒想過愛情是那麼強烈的因素,使你失去最大的特質。」

「我可以再變強,我學得很快!」看他不動搖的臉色,她咬牙的問,「你要我求你嗎?」

「不要。」他直起身。

「這件事沒有轉圜的餘地嗎?」

「沒有。」

她死命瞪著眼前的男人。他還有話沒說,她感覺得出來,可他矢志不說。

也許太累,也許太心碎,也許這個婚姻當時開始得太倉卒,此時太突然的喊結束,早在意料之中,她已經無法去想自己是什麼感覺。

她只知道范錯為爛透了--徹徹底底的爛、透、了!

她不過是搞砸了一件事,他就拿出婚姻來決斷。他欣賞她的時候,急急要娶,不到手不罷休,可當她有違他的意念時,他開口要離,半點機會都不給。

「要離就離!」她抓起枕頭摔過去,「范錯為,我恨你!」

三天后,他們在律師事務所相見。

托他的福,這輩子,她第一次見識到離婚怎麼進行,原來只要夫妻談好,再加兩個見證人簽字蓋章,就能到戶政單位辦離婚。

他們沒有孩子,沒有複雜的財務關係,他自願提供一筆數額不低的贍養費給她。

以她原本的傲氣,當然不會要,但是轉念一想,要結婚的是他,要離婚的也是他,她像配合演出的醜角,何不領錢了事?多筆錢在身上,可以防身。

現實要緊,她收了,反正今生不打算再相見,她的自尊心怎麼抗議也無所謂。

她租了一戶門禁森嚴的單身公寓,才安頓好,便巧遇之前的夜店老闆。

他需要人手,她需要工作,范錯為不再在那裡駐唱,沒啥顧慮。她束起馬尾,穿回制服,繼續端酒,結婚又離婚的經過,僅有范家及少少幾個人知曉。

三個月後,老闆投資鳳凰島,要開酒吧,需要一名信得過的人飛過去監工,她毛遂自薦,即使不曉得鳳凰島在哪,卻也知道,她必須離開有他的土地。

七個月後,酒吧開張,她延長停留時間,監督營運。

九個月後,范錯為發片。不知是誰扯出了那段短命的婚姻,她的名字忽然間家喻戶曉,她的臉出現在各媒體,她的過往與底細被刨出來見天見日,都是不怎麼好聽的傳聞。

故鄉,她是回不去了。

幾經思慮,她把那筆贍養費提出來,投入酒吧運作,她成為合夥人之一,定居鳳凰島。

六年後

酒吧內的氣氛,劍拔弩張。

「蒂琺,寶貝,我為你而來。」范錯為露出氣定神閒的笑容。

蒂琺瞪著他,眼中充滿了震驚與憤怒,「什麼寶貝?別亂叫!我什麼時候讓你來了?」

「看吧,她認得我。」他對那些男人說,「我是她丈夫。」

「前夫。」她忍不住開口更正,「六年前即毫無關係的前夫。」她對那頭頭說,

「叫他滾,我不想看到他!」

頭頭狐疑的看看范錯為,再看看蒂琺。傻子也知道,毫不相干的前夫怎會沒事出現在前妻的地盤上?尤其是這種時候。他不是傻子,用膝蓋想也知道,這陌生男人是來救人的。

局勢完全改觀了!頭頭知道。只有蒂琺一個,不難制伏,更不怕她不聽話,女人在先天上有許多弱點,但是多了一個男人,尤其是精壯健實,有膽子只身前來的男人,情況就不同了,一個弄不好,人多的他們會失去優勢。

「把他們鎖進儲藏室!」

蒂琺往前一傾,「等等!讓他出去,這真的跟他無--」她差點衝出去。

旁邊一個男人毫不思索的舉起手中長槍,槍托對著她的側額敲下去。

另一隻手閃電般舉起,及時撐住槍身。

那男人一緊張,觸到扳機,砰砰砰砰一陣亂響,子彈斜向擊出,天花板的碎水泥塊登時崩落下來。

蒂琺被一股力量壓著往下趴,避開那一擊,心臟差點破掉。

落石聲後,一陣濛濛煙塵揚起,半晌之後,現場恢復平靜,所有人陸續起身。

「阿為?」貓著腰的蒂琺,怯怯的抬頭。

只有兩個人沒趴倒,一個是持槍要打她的人,另一個是范錯為。

再看仔細些,那誤觸扳機的男人神色空空,已然被剛剛的變化嚇傻了,而范錯為卻是直挺挺的站著。

他一扯,那把長槍落在他手中,他低下頭說,「我沒事。」

下一秒,七、八支槍口對準他。

蒂琺為之一窒。

頭頭知道,即便在下一秒便奪回主控權,但他們的氣勢已經輸人一大截。與己方相較,這個陌生的男人更能豁出性命。

連命都不要的男人最可怕!他考慮一槍先斃了他。

下一瞬間,范錯為笑了笑,拋開長槍。

「不用麻煩了,我們自己進去。」他拉起蒂琺,緊扣在身邊,用身體替她掩護。

「我帶了交換條件來,等你想好之後,進來找我。」

「錢收買不了我。」頭頭恫嚇。

「其它東西卻可以。你們不出去,不就是還在等某些東西運來嗎?」

那頭頭下巴一緊。

「是什麼東西?」蒂琺警覺的問。

范錯為沒說白,「那些東西被扣住了,不信的話,打電話去確認。」他穩穩的說,「只有當我們平安出去,那些東西才會被放行,你考慮考慮。」

他一拍她的屁股,惹得她回頭怒瞪。「我們走,進儲藏室。」

門關上,天與地,瞬間只剩下他們兩人。

經過剛剛的生死危機,蒂琺幾乎虛脫。

儲藏室空間不大,只有一條走道淨空,兩旁擺滿了貨物,與外面隔了一扇薄薄的木板門,頂多算是空間的區隔與視覺的屏障,不具任何保護效果。

范錯為把她按坐在一座迭高的酒箱上,背擋在門與她之間。如果外面那些傢伙大開殺戒,他們得越過他的屍體,才能動到她。

蒂琺讀懂他的肢體語言,有點氣,更氣的是,她有點被感動。「你沒有資格出現在我面前,」她恨恨的說,「更沒資格對我擺出保護者的姿態。」

「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誰跟你談資格了?」他一臉無所謂。

她為之氣結。

小空間裡,空氣不怎麼流通,屬於他的味道很快就擴散開來,氣味讓一切有了實感。

蒂琺怔怔然的看著他。

范錯為,她的前夫,曾經被她暱稱為「阿為」的男人,站在面前。

見到他,她很驚訝,又不太驚訝。驚訝的是,他竟然出現了,就在她遇險的時候;不驚訝的是他的模樣--她常見到他,藉著電視,藉著刊物,藉著網絡,因此非常清楚他如今的長相。

剛離婚時,她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他的模樣與痛苦記憶鏈接,傷痕太新了,她甚至不願想到他。可是,矛盾的是,又會不時想到他,即便費盡力氣,終於能用理智摒除他時,夜裡的夢仍對他大敞門戶。

抵抗他、抵抗叛節的自我,太辛苦了!她只好悄無聲息的,讓他繼續活在腦海中。

自從他發片之後,她不用費勁找尋,就能從媒體或歌迷的分享中,看到他的訊息。她為自己牽了線路,接收故鄉的電視訊號,以便看到他的身影。

這六年來,他對她的意義,就是無力收拾,益發氾濫的思念,以及無數平面的影像,而此刻,他的味道,淡淡的煙氣,濃郁的雄性氣息,讓他的存在變得無比真實。

她甩甩頭。無論如何,不能讓他知道這些。「他們在等什麼東西?」

「你不必知道。」

她討厭他一副自己說了算的態度,這一點,六年前後都沒變!「我……」

「現在不是爭辯的時候。聽著,有機會出去時,我要你頭也不回的跑掉。右邊街角有一輛銀色麵包車,那是來接應的,只管朝它跑過去,記得找掩蔽物,不要暴露在槍口下,把談判權交給我。」

「你……」她瞠目結舌。不用問也知道,他是來救她的。「你怎麼會……又是誰來接應?」想必是說來話長,不適合現在談,她決定先講重點,「你是外人,那些人不會跟你談判。」

「我有他們要的籌碼。」

「在你說完之前,他們會先殺了你。」一陣顫慄穿過她。

他倒是很冷靜,「殺人對他們沒好處。」

「也沒壞處。這裡沒有法律可管。」她低語,「你真的不該來,你會搞死你自己。」至少她還比較懂那些人的思考邏輯,就算對逃跑一籌莫展,她也清楚怎麼做方能保全一命。他這麼一來,必然增加衝突。

「這是承諾。」他簡單的說。

誰對誰的承諾?什麼時候給的承諾?她暈頭轉向。「你怎麼知道他們要什麼?」

「我做了功課。」他低頭端詳她,「你還好嗎?」

她頓了下,「很累,非常累。」肉體上的疲勞,她願意坦承,但心神上的脆弱,她絕不鬆口。「我已經超過三十六個小時沒睡覺了。」而此時見到他,她竟然感覺全身上下的戒備都在鬆懈,她不想,但無力阻止,她的自保神經竟然把他當作一道最安全的防護。

「休息一下,我們晚點再談。記住,可以跑的時候,絕對不要停。」他說著,用膝蓋擠開她的雙腿。

一定是她分神了,因為她的腿被他一碰就開。

她臉上一紅,才要再度夾住,下一秒,他便將她的臉往腹間壓去。

她馬上聯想到極度曖昧的事,速度快得連自己也阻止不了。「我不要!」她反射性的喊。

「不要什麼?」他明知故問,隨即歎了口氣,此時不是調情的時候。「不要亂想,你需要體力,快把握時間休息。」

他終於趕上了!

范錯為扶著蒂琺的後腦杓,讓她偎著自己睡一會兒。

一接到鳳凰島發生動亂的消息,他立刻放下錄唱。趕過來的航程中,得知蒂琺處於風暴中心,更讓他心驚。

心驚反而令他鎮定,他立刻聯絡動員得了的人脈,迅速掌握對峙雙方的情勢。挾持蒂琺的這方人馬率先起義,雖然搶到先機,但武器補充不足,卡了一天半,還沒辦法衝出去。

他聯絡到能幫忙的人,決定以武器放行為條件,交換蒂琺。

這一單,短兵相接是必然的,面對情緒逐漸失控,可能不講道理的粗漢,出面交涉的人,耍槍技術居於其次,膽量卻一定要夠。

沒有猶豫,他決定親自出馬。

范錯為低頭看著幾乎立刻在他肚子上睡去的女人。

蒂琺,他的妻子。

她是他法律上的前妻,可他沒說的是,她是他心中認定的今生另一半。雖然離婚了,但對他來說,她不是過去式,他們只是暫時分開。

她太會跑了,竟然在離婚後的一年內,飛越大片海洋,到鳳凰島做生意。

當初知道時,他幾乎去找夜店老闆的麻煩。按照說好的協議,夜店老闆應該給她一個工作,但不是遠在千里之外。

但那老闆說,且讓她試試,反正暫不見面,相隔一條街跟相隔千里,有什麼不同?鳳凰島上滿是外國人,嘰哩咕嚕說些她不懂的話,她反而清閒。

他勉為其難的點頭。

幾個月後,她決定在鳳凰島定居。在震驚之餘,他也為她脫離了是非圈而鬆口氣。他步入音樂界後,在某人刻意的炒作之下,她被掀了個底朝天,如果她沒事先遠走,會受傷更重。

他撫著她的發。

這幾年,她愈發成熟,六年前猶豐潤的臉龐變得清瘦,以前稍嫌單薄的身子,卻因為經常勞動而結實,陽光與海風不斷為她洗禮。每隔一陣子,他就會來鳳凰島一趟,每次遠遠見到她,都會被那充滿生命力的美麗震懾。

儲藏室的門被推開,蒂琺瞬間被驚醒。

「出來吧。」來傳話的男人說,「你們可以走了。」

蒂琺站起身,投了一個極為擔憂的眼色給他。

他牽住她的手,給她心安的一笑,往外走去。

那頭頭雙腿岔開,盤著手說,「為了拿到那批東西,我只能放你們走。我不會對你們動手,但是,你們一踏出去,安危就不關我的事了。」他嘿嘿笑著,「據我所知,對方布了人馬,只要有人從這裡出去,就會被掃成蜂窩。」

蒂琺臉一白,這跟她原先想的一樣。「那我們不出去了。」

「不行,現在你想留,我也不收了。」

兩個男人一左一右站在他們身後,拿槍抵著背心。「走!」

她著慌的看著范錯為,「現在怎麼辦?」

「照我剛剛說的,一出去就往右跑。」他壓低聲音,用中文說,「接應車不遠,運氣好的話,在中槍之前,就會被救。」

「運氣好的話?」她抵不住尖叫,「那如果運氣不好呢?」

「我會確保你運氣夠好。」他堅定的笑。

她就怕這樣!

蒂琺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被推到前門邊。「等等!」她突然想起一事,「我還有東西沒拿。」她藏在地磚下的錢箱!

「忘了吧!」頭頭在後面說。

不行!她正要反駁,前門被拉開,她被人踹了一腳。

「跑!」范錯為大呼。

她好怕,雙腿卻循著本能跨開。

幾乎是下一秒,槍聲驟響,她瞬間又僵住。

「槍打不跑的人,跑愈快愈平安!」范錯為往側邊用力推她。

砰砰砰的聲音響在耳邊,硝煙灰塵瀰漫,她分不清楚東西南北,只能不斷往前。

感覺中,她彷彿跑了一個世紀,前方忽然有輛車加速倒退,後門打開,一隻粗壯的手伸了出來,「蒂琺,快,握住我!」

迪克?她困惑的認出這個有業務往來的人。

他來接應,她不驚訝,他本來就是出特種任務的人。令她驚訝的是,他似乎跟范錯為搭上了線?

後方忽然傳來一把推力,她往前一撲,迪克正好雙手抓在她腋下。

下一瞬間,她整個人被「拔」進車廂裡,接應車瞬間加速。

她立刻回頭,「等等,阿為還沒上來!」

迪克拍拍雙手,一派瀟灑,「聽說他欺負過你,趁這個機會報一箭之仇吧!」他蹲在門邊,朝范錯為揮揮手,「嘿,脫險以後,記得匯另一半佣金給我,銘謝惠顧,Bye--bye!」

她急著扭頭去看落在後方,愈離愈遠的范錯為。

對,他欺負過她,當年一句離婚,把她從天堂扔進地獄,不讓她申辯,也不要她的保證,像直接屠宰了她的心,現在是她佔優勢,當然也可以讓他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老實說,挨幾個槍子算什麼?心死還比較痛!

「不行!快停車!」她對迪克不顧一切的大吼。

「有什麼不行?」迪克咧嘴笑,「血債血償,才是王道。」

她想踹他!難道迪克以為人人都像他一樣,是水裡來火裡去的人物嗎?范錯為可沒接受過軍事訓練。

她嚥下即將失去他的恐懼,「要報仇,我會親手來,絕不讓別人代勞!」

迪克撫了撫下巴,作狀思考,「有點道理。」

他拍了拍駕駛座靠背,車子急速降低時速。

蒂琺趴在車廂裡,屈身伸出手。

那隻手雖然結實,具備優雅滑順的肌肉線條,但比起男人,終歸是纖瘦的,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若是麵包車一甩尾,或范錯為一失手,都可能傷著她。

但她沒想過要怕,一秒都沒有。她要拉住他!

范錯為大跨步跑著,距離拉近,他的指尖先觸及到她,然後是掌心。

蒂琺往前傾出身體,扣住了他的手腕,而他的大掌在下一秒包住她。

他往前一跳,成功上車!

麵包車一路奔馳,駛向私人機場,一架直升機回動螺旋槳,已在等候。

「快快快!」迪克喊,「此地不宜久留!」

范錯為拉著她,低伏身子跑過去。

要上機之前,蒂琺回頭看鳳凰島一眼。

過去六年的心血全在這裡,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忽然間,她遲疑了。

鳳凰島的一景一物,陪她度過最難過的時期。因為這裡沒有她認識的人,所以可以毫無包袱的從頭開始;因為這裡遍地是機會,有膽就能擁抱多金,所以她能大展拳腳,賺得盆滿缽滿,連人生經驗與體驗也豐富了。這裡是有別於故鄉的神奇之地,她真的能舍下嗎?

她拂開亂髮。

「蒂琺!」范錯為喊叫,指著直升機拉開的艙門。

這一刻,他看出了她的遲疑。

他不讓她遲疑!

扣住她的腰,他爬進直升機,回身將她拖進懷裡。「走!」他捶了捶機身。

直升機拔地而起,一股異樣的熱焰猛地自兩人接觸的肌膚燒開來。

蒂琺愣了一秒,才想退開,他已經兇猛的罩上她的唇。

無法推開他,她用力踹他,他張開雙腿,將她夾入腿間。

面對他的氣息,她竟無法強硬多久。太可恥了,但她無法抵抗他的魅力,何況才剛從死裡逃生,她很想親身感受自己還活著。

她瘋狂的回吻,將嬌小的身體挺向他,用每處肌膚揉弄他。

等他終於放開她時,她快速的喘氣,閃到一邊去。她很清楚兩人剛剛做了什麼,很清楚呼嘯在血液中的慾望。她該死的太清醒,無法忽視他胯下巨大的勃起,無法否認自己想納入他。

想用那種方法證實自己還活著的人,不只有她。

「不准你再碰我!」她顫抖的說。

范錯為撥開瀏海,充滿威脅的凝視她的唇,「那誰來管制你碰我?」

「我才不會碰你!」她喊。

他舔了下嘴唇,她羞愧的想起,剛才那個吻,她的熱情不輸於他。

她的內心充滿了挫敗,「我們已經離婚了!」

「所以呢?」

「我不必再跟你上床了。」

「不『必』?有意思的說法。」他揚起男性傲慢的笑容,「你跟我上床,沒有一次出於履行義務,從來都是因為你要我。」

可惡,這一句,她無法反駁。

這幾年經營酒吧,幾乎每個夜晚都在吧檯後工作,聽過無數粗俗下流的黃色笑話,以及三教九流的調情,有些很令人難堪,有些很骯髒,但她不曾臉紅過。

她可以面無表情的聽侮辱女人的言論,再用機智的方式扳回一城,可是,她擋不了他的一句話,一句……真話。

她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再跟他上床,但她永遠不會對他承認。

「我不會再跟你做愛了。」她言不由衷。

他靠過去,用手背輕輕擦過她的臉頰。「只是時候未到。」

他怎麼可以如此溫柔的,說著能傷害她的話?蒂琺閉上雙眼,不想看他充滿蠱惑的眼。

他拉過她的手,緊緊握著,她想甩脫,他卻不讓。

不過,他所做的,也只是握住而已。「飛到科倫坡還要一段時間,休息一下。」

她保留一滴淚在眼中,不任其滴落,也不想承認,這是這幾年來,她最安心也最平靜的時刻。

但,怎麼可能?他明明是傷害她最深的那個人。

到了科倫坡,開著租來的汽車,范錯為帶蒂琺來到一間五星級飯店。

走到櫃檯,她搶先說,「兩間房。」

「一間就夠了。」他氣定神閒的反駁,「豪華套房。」

鑒於信用卡是從他手上拿來的,飯店櫃檯自然聽從他的話。

一進房間,蒂琺便頭也不回的朝浴室走去。她已經幾天沒洗澡了,雖然沒什麼可怕的味道,但聞起來一定不清新。

她不想被他聞到不好聞的味道。雖然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有什麼關係?反正他不重要。但,無論如何,就是不行。

雖然這六年間,她不曾約見他,不曾巧遇他,沒想過要再面對面,但這不代表她沒幻想過重逢的場面。

在她的想像中,那個時刻,她一定艷光照人,她會極盡誘惑之能事的走過他面前,她要穿上露出整片美背的禮服,臀溝若隱若現,腰肢款擺,她要讓他鼠蹊緊繃,極度渴望她,卻得不到她。

蒂琺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蓬鬆的長髮亂糟糟,雙眼無神,因為太久沒休息,壓力所致,神情變得憔悴。

他可曾想過,見到的她會是這樣?他以前嫌過她不好看,如今見到她這樣,他應該很開心早就跟她離婚了吧?他已經忙不迭想離開了吧?

她脫去衣服,打開水龍頭,快速洗髮跟沖澡,沐浴乳裡的柑橘香好聞得令她想哭,她想念文明生活,雖然被挾持只是幾天內的事,卻長得有如一輩子。

浴室的門忽然被打開,她轉頭過去,沒想過要躲,裸裎相對彷彿仍是天經地義。

范錯為已脫去上衣,長褲還穿在身上,站在門框邊。

她看著他結實的胸膛。六年前的他,膚色比較白,體格線條不若現在的凌厲。現在的他,少了年輕時的銳氣,卻有更重的陽剛男人味。

「我處理好你的證件問題,等一拿到手,就買機票回台灣。」他說。

「謝謝。」她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說。

自他出現之後,太多煩惱便轉移給他,下意識的,她知道他會為她處理得好好的,她只要做她想做的事,比如洗浴就好。

「那邊有另一間浴室。」他勾著褲腰,微微往下拉,露出髖骨,看著她說,「你要我過去那邊洗嗎?」

她端詳著他。

早在直升機上,他抓著她的手,一圈一圈摩挲掌心時,她就知道他想跟她上床。

她還以為,他會更積極主動,更強勢的壓倒她,卻沒想過他會把問題拋給她。

范錯為沒再多說一個字,只是等著。

她讓他等,以為他會不耐,但他沒有,像有無窮的耐心。

他沒點煙,沒讓茫茫白煙隔絕兩人,他沒直盯著她裸露的乳房跟腿間的黑潮,他只是看著她,沒錯漏一處,沒執著一處。

回想起來,他的情慾總是藏得很深,不讓她用慾望掌控他,只有在交歡的時候,那雄性的生命之火才會迸燒出來。

她舉起雙臂,勾起乳房震盪,他的眸色加深,指尖微顫。濕的發被她盤在腦後,水滴落下來,落在肩膀上、臀瓣上,接觸那一瞬間,她才驚訝的發現,原來自己的身子那麼燙,襯得那水滴特別清涼。

她想欺騙誰?她因為太想要他而發燙。

「蒂琺,你要我過去那邊洗嗎?」他再問一次。

她一歎,喟然接受身體的背叛,「過來。」

宛如一陣風,他馬上到她面前,兩個人的手都落在他的褲頭上,他解開皮帶,她拉下拉鏈,他抱著她旋轉到牆邊,蓮蓬頭下,她則繼續跟那條長褲奮戰,直到褲頭打開,他幾個重踩將其褪下,踢到一旁。

他低頭吻住她,她在他嘴裡嘗到清新的牙膏味,忍不住讚賞這個男人太聰明,知道過來之前要記得先刷牙。

「幫我洗,快點。」他急切的催促,「大略洗一下就好,我很急。」他堅硬的勃起頂在她的小腹,手指已探入她體內。

「不准說話。」她邊抹沐浴乳邊警告。

他飛起一抹壞壞的笑,用手指玩弄她股間大片的女性水液。

當泡沬衝去,她才仰起頭,他已經勾起她的一條腿,將自己推進她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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