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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華麗麗的盛大歡宴。
  地點選在禮親王于京城近郊購下的寬闊莊園子内,此圜靠近南山,蓊郁綠林青翠,高山流水亭台樓閣美不勝收。
  赴宴而來的都是朝中極具影響力的文武官員,各方勢力齊聚一堂,不過是各有盤算、各懷鬼胎。
  諸如此類的場合,範雷霆向來是不露面的,所以今晚他一出現,立刻引起賓客驚訝嘩然。
  驚訝的是禮親王竟有此分量請得動皇上身邊頭号重臣參宴,嘩然的便是這位重臣今早才被言官彈劾,說他目中無人、欺陵朝中大臣。
  但見禮親王親自出迎,一張國字臉笑得眯了眼,就可知道範雷霆的參宴對他而言意義有多重大了。
  “睽違一年未見,本王着實好生想念。雷霆啊,你果然還是這麽英姿煥發,我見猶憐啊,哈哈哈!”禮親王歡喜到話都說不全了,“來來來,本王今日一定要與你痛飲百杯,不醉不歸!”“王爺客氣了。”範雷霆淡淡開口。
  走入大廳後,禮親王就硬拖着他上了主桌,揚袖一揮,命令道:“來啊,上酒,開宴!”
  絲竹聲起,獻舞美人曼妙而出,一時間酒香菜香胭脂香,樂聲笑聲喧嘩聲交織成了一片熱鬧哄哄。
  正上到第四道“百鳥朝鳳戲明珠”的當兒,但見禮親王對某處使了個眼色,絲竹聲歇,美人欠身行儀而退,文武官員們尚酒酣耳熱歡聊不絕,範雷霆握着杯子的手略微一緊,神色雖淡然,卻已是進入戒備狀态。
  就在此時,輕紗簾幕緩緩拉起,在悠然的古琴聲中,一個窈窕優雅的身影驚若翩鴻、踏足若蓮花冉冉盛開般地款款而來。
  刹那間氣氛一靜,所有官員皆忘了吃喝聊笑,神魂全被這宛若洛神仙子般的動人嬌影吸引住了。
  範雷霆瞥了那眼熟的芳姿一眼,随即眸光低垂,平靜地喝完了杯裏的酒。着一襲杏黃色雲裳的麗人來到跟前,眼波流轉,笑意盈盈地欠身福了一福。“給父王請安,見過諸位大人。範大人,自去年一别至今,甚爲惦念,不知大人别來無恙否?”
  所有的人羨慕嫉妒的目光全投向了範雷霆。
  “有勞郡主挂記,微臣愧不敢當。”他神色有禮而疏淡,依舊不卑不亢。郡主嬌若牡丹的嬌容浮起紅暈,眸光如醉,想說些什麽,又害羞地望向禮親王。
  “呵呵呵,此乃本王的掌上明珠,也是皇上金口賜封的『福容郡主』。”禮親王朗聲笑道,一臉寵溺地牽過女兒的手拍了拍。“諸位有所不知,本王這寶貝女兒跟範總教頭可真是有緣,去年本王返京爲皇上賀壽,居然有那不長眼的賊子刺客膽敢在半路對本王車馬下手,幸虧範總教頭及時現身救了郡主和本王,這才沒教那等可惡逆賊得逞。雷霆啊,這份天大功勞,本王一直記在心裏呢!”
  衆官員對去年王爺受刺之事略有耳聞,可怎麽也沒想到救了王爺和郡主的,正是戍守皇城保衛天子安危的範雷霆,一時間,衆人也贊歎吹捧了範雷霆一番。
  “這本是下官職守分内之事,不足挂齒。”他見禮親王把注目的焦點全引到了自己身上,不禁有些頭疼。
  他又如何不知禮親王心底打的是什麽樣算盤?
  看來就算是奉命而來,此地依然不宜久留。範雷霆心念甫動,就要藉辭告退,禮親王已是揮了揮手,一份金瓯玉盞已被恭恭敬敬送了上來,由福容郡主親自執壺,巧笑倩兮。
  “雖說範總教頭始終堅不受禮,可本王和郡主又豈是受恩不報之人?”禮親王笑吟吟道??“來來來,咱旁的客套話就莫說了,郡主親手緻謝的這一杯酒,雷霆,你總不好不賞臉吧?”
  “謝範大人相救之恩,僅以此薄酒一杯,敬謝大人。”福容郡主聲若黃莺,眸光婉轉,一旁的人光是聽着都要醉了。
  見衆人妒羨到眼珠子都快滾出來了,範雷霆卻是臉色越來越緊繃,可也不能當衆掃了王爺和郡主這個面子。
  喝酒倒不怕,怕隻怕今日這酒一喝,将來流言四起、後患無窮。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這杯酒若不接不飲,也會落得了個“失禮妄爲、沖撞皇親”之嫌。
  兩相權衡之下,他還是隻得伸手接過了郡主敬的這杯酒。
  “謝王爺、郡主『賞酒』。”他刻意加重了那二字,弦外之意不言可喻。
  就是一個純粹賞酒,一個純粹喝酒便罷。
  禮親王臉上笑容有一絲尴尬略僵,卻是一閃而逝,又複和顔悅色。
  範雷霆将手中美酒一仰而盡,有禮地将空杯放了回去,随即低垂目光,不再多言。
  “好!”禮親王撫掌大笑,“這才是恩怨分明、慷慨磊落的好男兒!”
  福容郡主卻是眸光喜悅中又有一些幽怨,好似十分失望他連話都未再跟自己多說一句,可酒都敬完了,她也隻得怅然若失地退回父王身邊,禮親王隻是安撫地拍了拍女兒的手。
  “本王今日好開心,大家繼續喝,誰都不準逃席啊,哈哈哈哈!”
  悅耳的絲竹聲再度歡然響起,福容郡主在丫鬟攙扶下退入内間,另一撥嬌美舞伎魚貫而入,清歌曼舞,如蝶翩翩,場面瞬間又熱鬧沸騰了起來。
  熱、很熱……
  範雷霆隻覺頭昏昏沉沉,卻仍死命想維持住腦中最後一絲清明,可體外一股明火,體内一股暗火熊熊竄燒成了漫天烈焰,他汗流浃背,大掌狠狠地掐握住床沿,用力之大幾乎碎斷了那上好堅硬的紫檀木這裏是哪裏?他爲什麽會在這裏?
  範雷霆極力睜眼,眼前隐隐約約見到的是縧紗繡帳,鼻端嗅聞的是幽香撲鼻,這、這是女子的閨房……
  渾身熱血沸騰,不知幾時狂燒的欲火幾乎榨幹了他所有理智,想運功掙紮排出自那口酒液入胃後,便狂野釋放的古怪灼熱和酥軟感。
  可惡,他被下藥了!
  早就知道禮親王老奸巨猾心懷不軌,可他提防了一整晚,最終還是敗在那一杯福容郡主的酒上。
  他嗅聞得出酒無毒,卻萬萬沒想到,他們下的竟是無色無味的春藥!
  堂堂一國王爺……居然使出這下三濫的青樓招數……
  他恨得幾乎咬碎牙關,可就算是得一掌拍死自己,也勝過被禮親王和郡主奸計得逞。
  “範大人。”門輕輕地被推開了,一個溫柔羞澀的嗓音怯憐憐地響起,“請莫怪容兒不知羞,這也是一時權宜之計……”
  不,滾!滾開!
  他銳利的雙眸被激情欲望燒紅了,身下陽剛火熱債起腫脹如鐵,敏銳地警覺到那女子幽然香氣襲來,他大口大口喘息着,熱汗自額際落下,胸前的衣襟早已扯開了好透透氣,可狂野叫嚣的欲望卻越來越猛。
  電光石火間,迷蒙昏沉的腦中閃現了一張笑咪咪的小圓臉,範雷霆大大一震,心神有刹那的清晰空明——
  爺的小喜鵲。
  他狠狠咬破了舌頭,嘗到了滿口的鹹腥血氣,在那陣足以暫時驅散迷霧的劇烈痛楚消褪之前,高大身子猛地破窗而出,将那一聲愕然驚呼遠遠地甩在身後。
  “範大人——”
  逃!無論如何一定得盡速逃離禮親王的勢力範圍!“什麽人一”王府護衛被驚動了,可他們隻來得及捕捉到一抹黑影劃破長空而去,快得就像是自己的錯覺。
  範雷霆勉力提振着最後一口真氣,施展輕功箭般射出了王府别院,足尖一落在院外,冷汗熱汗狂流,他顫抖着吹了一記哨聲,在衆多尚未離席的車馬中,飛奔出一匹渾身玄黑的高大駿馬,正是他的坐騎行雷。
  行雷極有靈性,默契十足地在他躍上馬背之後,全然不用驅策地狂撒四蹄,閃電般消失在往京城方向的沉沉夜色中。
  一人一騎總算趕在城門夜關時奔進了東城門,騎在馬背上的範雷霆以内力壓住藥效,在半昏半沉的恍惚之間,依然警覺到身後那陣追趕的蹄聲逼近。該死!難不成還想抓他回去逼親洞房不可W
  豆大的汗珠直流,早已濕透了衣衫,下腹激烈的痛楚渴望和滿心滿懷的怒火交融成了一片狂憤——
  絕、對、不、能、失、身!
  “行雷……到喜兒那裏……”迷迷蒙蒙之間,他想也不想地低吼一聲。
  行雷昂首嘶鳴,狂奔過京城大街,将後頭隐隐可見的追兵甩開了一大段距離。
  萬年紅娘居裏,寝房依然燃着燭火,有個嬌小身影苦惱地叼着根毛筆,呆呆地對着窗外月亮發呆。
  她真的應該開始幫劉姊兒和老王拟定相親相愛作戰計劃了……
  可是打從磨好了墨,攤開了紙,拿穩了毛筆之後,她已經這樣發呆了兩個時辰,滿腦子裝的不是作戰計劃内容,而是那個爲她砸了将軍府、揍了沐渾球的那個“他”。
  喜鵲完全沒有發覺自己苦惱中夾雜着歡喜,憂心裏又盛開着感動,忐忑不安和春情蕩漾交錯、糾纏得難分難解,真是一字記之是亂啊!
  “雷霆大人不知道怎麽樣了?”她索性把筆一扔,雙手撐着下巴,開始對月歎息。
  就在此時,砰地一聲,房門忽然被一股力道震開。
  她大吃一驚回過頭去,小臉瞬間焦灼得變色了。
  “雷霆大人?!你怎麽了?”
  喜鵲從來沒有看過他這般發散衣亂狼狽不堪的慘狀過,二話不說趕緊跑去扶他。
  “離……離爺遠點……”範雷霆嘔出了一口鮮血,呼吸灼熱急促,那熟悉的甜香繞鼻而來,幾乎擊潰了他好不容易維持住的薄弱自制。“去、去打井水來……澆在爺身上!”
  “你說什麽傻話啊?又叫誰離你遠一點?”她心焦如焚又難過不舍,努力撐扶起他高大沉重的身子,急得開口罵道:“你都成這副模樣了還澆什麽涼井水,不要命了嗎?想我擔心死嗎?”
  她沖口而出的話令範雷霆心底一陣翻騰悸動,有種強烈得要命、卻無關乎欲火的幸福感淹沒了他。
  刹那間,他再也抑制不住澎湃如狂濤的瘋狂渴念,低頭攫住了她的豐潤小嘴!
  “雷——唔——”她的嘴被堵了個嚴實,小臉驚羞得漲紅了起來。
  怎麽回事?雷霆大人怎麽會……會吻她,而且還是這麽、這麽……
  他不是隻喜歡男人的嗎?!
  恍恍惚惚間,喜鵲小臉越來越紅,腦子越來越胡塗,隻覺得被他猛烈火熱的吻給吻得透不過氣來。
  “雷霆……大……嗯唔……”
  她顫抖喘息的輕吟逸出,聽在他耳裏恍如雷鳴電擊,狂沸滾熾的失控欲火陡然稍退,下一刻胸口塞滿了深深的愧疚和自責。
  “喜兒,對不起……”他強迫自己松手推開她,讓汗水濡濕的黑發落在頰畔,臉龐痛苦得微微扭曲,臉色是燒得赤紅着,可那雙凝視着她的眼眸卻依然清亮得那般深刻而憐惜。“爺不該……我……馬上走——”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見他這樣,喜鵲心下一疼,兩隻手緊緊抓住了他。
  “王爺……”他胸口一陣灼燒翻湧,下腹熱脹得悸痛不已,吸了好大一口氣才勉強擠出話來,“對我下藥……”
  什麽藥?喜鵲腦中浮現這三個字,可見他熱汗直流的痛苦表情,登時什麽都懂了。
  “什麽?那個王爺竟然對你下春藥要迷奸你??”她倒抽一口涼氣,火冒三丈。“那個老不羞的死兔子!這麽喪盡天良下流缺德的事也幹得出來W”
  竟然敢對她崇拜的雷霆大人下手……還什麽王爺?根本就是個王八蛋的兔二爺啦!
  盡管欲火焚燒得昏沉,範雷霆聞言還是想笑,可還沒笑出聲,又是一陣猛烈的火熱上湧,不由喘了一口氣。
  看他這麽難受的模樣,喜鵲心都快碎了,滿心滿腦都是“剽悍偉岸帥氣的英雄雷霆大人被個老兔子陷害折磨成這樣實在太可憐了”,心口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甜揪扯、憐愛不舍情愫全翻湧而出,在理智出動前,她沖動地一把抱住了他。
  “就我來吧!”反正一時之間這裏也找不到别的男人,況且她一點也不想别的男人碰他!
  “你——說什麽?”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她,還以爲自己被春藥燃起的欲火燒過頭,出現幻聽了。
  “就算失身給我也不可以失給那個老兔子!”她大義凜然地仰頭直視着他,一臉慷慨激昂。“雷霆大人,小的知道委屈你了,雖然小的也不知道實際步驟該怎麽做,但小的會慢慢來,也會盡量對你溫柔一點的丨?”
  範雷霆瞪着她,一時間還真不知該笑着将她緊擁入懷,還是氣到一把掐死她好。
  “你、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他還是熱汗狂流,呼吸粗喘,卻死死地盯着她。
  “我想想啊。”她思索着第一步似乎應該先剝掉對方的衣服,小手立刻照做,一把拉開了他玄黑色繡淡金麒麟的袍子,露出了一大片布滿汗水的強壯胸肌,自言自語:“然後脫掉衣服之後是不是要再扯掉褲子——唔!”
  蠢頭笨腦的小喜鵲果然不大聰明啊,“義氣沖昏頭,主動來放火”的下場就是被這頭狂猛的大老虎壓将上來,赤裸裸地、火熱熱地吃得一幹二淨……
  在這激烈狂暴又瘋狂纏綿的一夜,粗喘吼聲中攙雜着嬌呼呻吟,他隻在最初進入那嬌小青澀的緊窒之時,憐惜地稍稍放緩了一些些,然後就是翻雲覆雨激情沸騰的撞擊、退出、深頂、顫抖、叫喊……
  “雷……雷霆大人……嗚,太深了,啊……啊……”
  “對不起……”低吼聲在她耳畔火熱響起,他又是一個深挺。“是你說的,爺高大威猛過人,新娘子肯定生受不住,可萬萬得忍着些,待忍過那死去活來的疼,便苦盡甘來了……”
  “你一定要記恨……嗚……那麽久嗎?啊……”她手緊緊攀着床欄,嗚咽嬌喘着,快被身後牢牢扣住自己小屁股的強壯體魄,還有那不斷深搗入體内的粗硬碩長逼瘋了。“饒、饒了人家……下次不敢了……”
  “下次……”他輕嚼着她敏感小巧的耳垂,每說一個字身下就用力抽動一次。“爺會記得輕一點……緩一點……更久一點……”
  “什麽?這還不夠久啊?”她将臉埋進繍花枕裏,試圖把羞人的驚喘和吟哦聲消音,可他的手可惡地捏揉起了胸前敏感的小點,身下又是重重朝前一頂,差點害她岔了氣。“嗚……”
  “好,好,爺慢些、輕點……”他溫柔憐惜地伸掌撫貼着她細滑的下腹,感覺到那兒的肌膚繃得異常緊,觸手盡是流淌而下的蜜水,濕得一塌胡塗。
  他心下一柔,憐愛之意升起,就想先暫停下動作歇會兒讓她喘口氣,可身下男性還未釋放,藥效尚未排解而出,她溫暖緊窒的芳徑内壁卻因銷魂激情而抽搐夾緊,圈握得他的男性越發情熱沸騰起來,直想繼續趁勝追擊到底……
  可是他不能。
  她那麽小,那麽緊,不能那麽野獸般蠻橫地要個沒完,他得忍,死也得忍,等她緩過這一會兒。
  範雷霆強自克制住猛烈沖剌的欲望,閉上了雙眼,大口大口喘着氣,壓抑得滿頭大汗,緩緩地、慢慢地将自己粗長腫脹如硬鐵的欲望退出她體内。
  可不退還好,一退之下,那又痛又麻又熱的芳徑就這麽被他的分身緩慢地一路抽擠刮滑而過,喜鵲倒抽了一口氣,眼前點點金星亂竄,刹那間大大爆發了!
  “啊啊……”她本能夾得好緊、好緊……
  “老天!”範雷霆再也抑不住這銷魂蝕骨的強烈刺激,理智全面潰散,大掌抓着她雪白渾圓的兩瓣嫩臀,兇猛狂野地抽插了起來……
  床搖帳晃,尖叫嬌喊和悶哼低吼交錯,雖然那藥效早已經消退,可情火欲望燒得更猛,一次又一次,自深夜翻騰至黎明破曉……
  喜鵲完全下不了床。
  雪嫩的肌膚從頸項以下布滿了點點吻痕和紅紅青青的瘀紫,四肢都快散了,腰酸背痛不說,雙腿之間的羞處更是腫痛得像火燒一般,稍稍一動就疼得她龇牙咧嘴想殺人。
  反觀那個整夜“逞兇”的大男人,完完全全是鋼鐵打出的身體,經過那麽瘋狂的一夜後,非但沒有半點要精盡人亡的迹象,反而全身上下神清氣爽,活力十足,連那張粗犷陽剛的臉龐都在發光。
  天理何在啊啊啊?
  下次她再要對他“仗義相助”之前,一定會好好記住這個血淋淋的慘痛教訓!
  “喜兒,爺會負責的。”範雷霆在進宮應卯前,體貼地替她拭淨了身子換妥衣衫,大掌憐愛地輕撫着她的頭。
  “不用了不用了,您忙您忙。”她小臉羞得紅透,索性一頭鑽進了錦被裏……嗚嗚,無顔見人啦!
  他濃眉一擰,臉色瞬間一沉。“爺豈是那種始亂終棄之人?相識至今,難道還不值得你有一絲信心?”
  “再說啦,再說啦。”躲在錦被下的臉蛋燒得滾紅,喜鵲隻想趕緊将他打發走,好靜下來歇口氣,再仔仔細細理清這一團炸了鍋的天大亂七八糟。
  “喜兒!”他低沉的嗓音裏已帶三分怒火。
  “呵,好累哦……有什麽事等睡醒再說好不好?真的累死了……”錦被底下傳來模糊的喃喃。
  範雷霆胸膛劇烈起伏着,既感氣憤又深深無奈,默默地盯着那團包得緊緊的錦被,半晌後,隻得歎了一口氣。“爺先進宮,你好好歇着,晚上我們再談。”
  錦被團一動也不動,想是鐵了心不再多說什麽了。
  “謝謝你。”他眼底浮現一抹溫柔,低聲道,“不是你,昨夜,爺不會允自己活着。”
  若是中王爺計,搭上了自己的終身,毀了皇上的大局,以他性子,必當一死以謝皇恩。
  錦被團微微一震。
  他靜靜起身,轉頭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門。
  直到再聽不到半絲聲響,喜鵲遲疑地鑽出了被子,紅通通的小臉上滿是慶幸之色。
  幸好昨夜他有來找她,真是謝天謝地。
  “雷霆大人,隻要是你的事,喜兒什麽都願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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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上,一身明黃繡金龍袍的當今天子清皇居高臨下地坐在龍座之上,令人就算遠遠仰望着,也全然看不清楚帝王的龍顔喜怒。
  可今日殿上氣氛卻無比凝重,文武百官汗流浃背,驚惶得大氣都不敢喘一P。
  出大事了,方才一上早朝,就見位高權重的禮親王怒氣沖沖而來,劈頭就要皇上給個交代,說是昨夜邀宴官員,禦林禁衛軍總教頭範大人竟酒後失德,玷污了福容郡主。
  “皇上,本王好歹也是皇室宗親,更是您的親堂叔,沒料想這範雷霆好大的膽子,若是與郡主有情,也該請皇上指婚,三媒六聘正正式式地向本王提親,可萬萬沒想到……哼!”禮親王氣得臉紅脖子粗,跳腳不已。
  “可他就這麽『始亂終棄』、一走了之,當本王是死人嗎?他置皇室與聖上威儀于何處?這眼裏到底還有沒有朝廷王法?”

  群臣吓得一動也不敢動,就怕這等皇族内廷醜事禍延到自己身上來。
  一邊是當朝權貴王爺,一邊是天子重臣心腹,他們無論站哪邊都不對啊!
  尤其日前範雷霆砸爛了沐将軍府,打趴了沐将軍,皇上也不過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罰俸三個月”就了事,這份聖眷榮寵放眼天下,恐怕也再無第二人了。
  禮親王告狀完之後,殿上一片安靜……安靜……
  良久,總算聽見清皇緩慢地、頗帶一絲怒氣地哼了聲:“這範雷霆,膽子真肥了。”
  禮親王眼底閃過一抹喜悅的滿意之色,面上仍做忿忿不平地道:“皇上英明。不過範總教頭畢竟是皇上甚爲倚重的臣子,平素又是盡忠職守功大于過,去年還在剌客手中救了本王和郡主……罷了罷了,本王也不是那等不懂圓融變通之人,索性就擡一擡手,成全了他們這一雙小兒女便是。”
  場景自轟隆隆的打雷閃電急轉直下,瞬間雲散天開春意盎然,百官們臉上表情還來不及轉變,個個都成了哭笑不得的尴尬窘臉。
  所以現在是怎樣跟怎樣?
  清皇默然半晌,才開口:“來人,宣範雷霆進殿!”
  “皇上有旨,宣禁軍總教頭範雷霆晉見——”
  在大大的殿門口,一個高大偉岸的剽悍身影踏着燦燦金光而來,衆官員屏氣凝神,怔怔地看着猶如戰神般穩步踏入金銮殿的範雷霆。
  “臣範雷霆叩見吾皇萬歲。”他單膝跪下,抱拳朗聲。“愛卿啊愛卿,你真是讓朕失望啊!”清皇不冷不熱的嗓音響起,所有人瞬間一凜。
  聽這語調,皇上生氣了,生氣了……
  範雷霆臉色微變,随即沉着鎮靜地道:“皇上聖明,臣自問從未做出有負聖恩之舉,請皇上明察。”
  “朕的皇叔都來告禦狀了,說你昨日赴宴多喝了兩杯,竟然膽大包天地侮辱了福容郡主。”清皇眸光冰冷。“你該當何罪?”
  他心一沉,瞥了一臉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禮親王,怒氣幾乎奪胸而出,聲音緊繃如弦。
  “回皇上,臣沒有。”
  “沒有?難道朕的皇叔會冤枉了你不成?朕的皇叔會不惜拿自己掌上明珠的清白來污蔑你,逼婚予你不成?”清皇的口氣越發嚴峻森森。
  範雷霆還未說話,其他官員早就拚命對他使眼色,示意他趕緊告罪謝恩,認娶了福容郡主就是。
  反正事到如今,就算他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而此時此刻在萬年紅娘居裏——
  喜鵲還趴在床上呈假死狀态,渾身酸痛不堪,一顆心更是亂糟糟的,滿腦子都熬成漿糊了。
  “這可怎麽辦啊?”她捂着小臉,唉聲慘叫。“昨兒個這樣私自交配,要是給玉帝大人知道了,祂老人家會不會一氣之下就幹脆提前讓我魂飛魄散、以敬傚尤?可人家還不想死,人家還沒完成任務,人家還要回天庭看織女公主,人家、人家……嗚嗚嗚,怎麽辦怎麽辦?”
  理智一回籠,所有昨晚到今早應該想的、來不及想的,刹那間全如雨後春筍般地狂冒出來了。
  剩下一個月不到,便是七夕了,她眼下還缺了十一對佳偶——又不能混水摸魚地把自己和雷霆大人認作是一對——偏偏又是困難重重,思來想去,她好像都隻有死路一條。
  還有雷霆大人的婚事……他不是有龍陽之癖喜好男風嗎?昨晚失身于她,一時“羞愧”之下便說要對她負責任,可她怎麽能讓他負責?他又能對她負什麽責?她可是七夕一到,若不是回歸天庭就是魂飛魄散之人,她——她根本就不能答應他什麽呀!
  不知怎的,一想到這兒,她的心像是被誰擰住了一般,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雷霆大人……”她的眼眶沒來由地一熱,淚珠下一刻便不争氣地滾了出來。
  想到要離開他,以後再也見不到他,爲什麽她竟有萬箭鑽心的感覺?難道……
  她喜歡上雷霆大人了?
  喜鵲那張小圓臉倏地羞紅,可旋即又變得蒼白。
  “不,我怎麽能喜歡他呢?我們仙凡兩隔,是注定沒有結果的……”她輕顫的嗓音碎裂在悚然而驚的痛苦裏。“老天!”
  她竟然走上了織女公主的老路子,愛上了凡人?!
  可是、可是不一樣……還是不一樣的……織女公主是玉帝的心肝寶貝,又有王母娘娘的護佑說情,再加上太上老君爺爺事後也跟她說了,織女公主和驸馬乃是緣定七世的夫妻,就算幾經波折磨難考驗,最後還是能在一起的。
  “可是我和雷霆大人沒有七世夫妻之緣,我們是怎麽也不能走到一塊兒的……”她心痛如絞,“更何況他喜歡的不是女子,不是我……”
  就算是,可她能愛嗎?明知道沒有結果,明知道到最後隻會帶給他無止無境的痛苦,她又怎能這樣待他?“喜姑娘不好了!”
  對,她不好了,真的真的太不好了,以後恐怕都不會好了……喜鵲淚眼模糊,隻覺心都絞擰成千千萬萬片,怎麽湊也湊不全了。
  “喜姑娘——”臉色焦急的寒兵一愣,“喜姑娘,你、你怎麽了?”
  “眼睛痛啦!”喜鵲這才驚覺房裏多了一個人,慌張地抹了抹淚水,紅通通的小圓臉怒瞪着他。“我家大門是做假的呀?幹嘛一個個都自己跳進院子阆進我房間來?我屋子是供開放觀賞的嗎?我好歹是個姑娘家,麻煩你們也尊重一點好不好?”
  寒兵被罵了個狗血淋頭,愧悔地頭低低,可終究還是焦急戰勝了一切。“喜姑娘,擅闖你的閨房是寒兵之過,往後你要打要罰還是要挖了我的眼珠子都行,可請你先去救救頭兒——”
  她愀然變色,“他怎麽了一—”
  “禮親王爺咄咄逼人,指稱頭兒昨夜酒後色心大起,玷污了福容郡主一皇上勃然大怒——”寒兵話還未說完,手臂已是一緊,被個嬌小身子拖了就跑。
  “帶我進宮!我要進宮!”
  
  寒兵憑着禦林禁衛軍副統領的身分和腰牌,一路帶着喜鵲“殺”進皇宮,終于趕到金銮殿外的大門,心急如焚的鐵戢已在那兒等待着,對戍守殿門的禦林禁衛軍們揮揮手,命他們不可阻攔。
  “禀皇上,範大人有證人到!”鐵戢和寒兵異口同聲大喊。
  本想直接沖進去救人的喜鵲在他倆的示意下,隻得勉強定了定神,氣喘籲籲地捂着跑到發痛的肚子,強捺下洶湧翻騰的滿心憂慮,等候皇帝宣進。
  “皇上有旨,宣證人進殿。”終于,裏頭的公公大聲傳旨。
  喜鵲顧不得自己跑到一頭汗,發也亂了,衣服也皺得跟誠菜乾似的,大步地踏進這人間的金銮寶殿。
  情景有點相像,她神思有些恍惚了一下,好似自己又回到了九天之上,正要晉見玉帝大人,等候宣判。
  喜鵲方才那股氣勢逃逸無蹤,掌心沁出了冷汗,心跳得越來越快、越來越驚惶,直到她慌亂如受驚小鳥的目光接觸到了一臉震驚,卻又無比熾熱深刻凝視着自己的範雷霆。
  他的眼神,清澈溫柔沉穩如泰山,帶給她無比安定的力量。
  喜鵲恐懼的心恢複了穩定的跳動,她隻看着他,眼裏也隻有他,腳下直直朝着那個有他的方向前去。
  雷霆大人,我來了,喜鵲陪着你,今日你活我就活,你死,我陪你死。
  範雷霆屏息地迎接着她流露着千言萬語的眸光,大手自有意識地伸向她,在終于握到了那柔軟小巧的手時,他狂躁紊亂的心在這一刻甯靜柔軟了下來。爺的喜兒,來了。
  在金龍寶座之上的清皇看着這一切,臉色莫測高深,看不出是何意味,隻有那一雙晶光溢彩的眸子,若有所思。
  “皇上萬歲,民女是萬年紅娘居的媒婆喜鵲,昨晚雷霆大人的清白是毀在民女手上,與旁人無關!”喜鵲一開口,全場百官倒了一大片。
  “咳!”範雷霆嗆到。
  禮親王驚怒不已地指着她的鼻頭,一個“你你你”了半天。
  在場的隻有龍座之上的皇帝,真乃不愧是天子,真龍之身,聞言還可以穩穩地坐得文風不動,氣勢恢宏如故。
  “哦,你這麽說,可有憑據?”清皇好整以暇的問。
  “憑據……”一想到昨晚的顚鸾倒鳳,若真要字字句句解說得清清楚楚,她臉皮再厚如城牆,也忍不住嬌羞答答地吞吞吐吐了起來。
  “真的要說嗎?這麽私密的事,總不能、不能當着這麽多人面說吧?民女會不好意思的,而且民女往後還要做人哪!”
  這種事在說出剛剛那一番話前,就應該要想到了吧?!
  百官們臉一陣紅一陣青,啼笑皆非,卻沒人敢多吭一聲。
  瞧總教頭大人将這位姑娘的手握得緊緊的,平素冷硬般的臉龐盡是柔情,就算瞎子也看出範大人對她心儀至深,豈容得旁人多嘴多事。
  “哪兒來的大膽妖女,恬不知恥,竟敢當着皇上的面淫言穢語,信口雌黃!”禮親王見勢不對,怒氣沖沖地道:“來人啊,把這妖女給本王拉下去砍了——”
  “誰敢?!”範總教頭終于雷霆震怒了,一聲大吼。
  這一聲暴吼仿若雷鳴虎嘯,震得金銮殿内嗡嗡作響,有幾個年老的文官抵受不住,當場就吓暈了過去。
  禮親王吞了口口水,心跳得老快,“你你你——大膽!”
  “大膽的是王爺,不是下官。”他大手緊攢着喜鵲的小手,虎眸殺氣閃現。“此乃皇上的金銮殿,我等是皇上的臣子,這天下都是皇上的天下,要打要殺要罰,隻有吾皇萬歲有此權力,恐怕還容不得王爺作主。”
  他如淩厲刀鋒劍刃般的弦外之音不言可喻,字字句句都戳中了禮親王暗藏的心思。
  禮親王臉色發白,随即惱羞成怒黑了臉,火氣更盛。“你——好你個範雷霆,本王本着愛才之心,就算你狗膽包天地玷污了王女,卻還是處處維護你,欲将本王愛女下嫁予你,萬萬沒想到你竟然恩将仇報,污蔑本王——”
  “他沒有玷污王女!”一個充滿怒氣的清脆嬌聲截斷了禮親王的話。
  “你算哪根蔥?膽敢頂撞本王爺??”禮親王暴跳如雷。“反了反了!”
  “是你這個王爺爲老不尊,非但不懂得愛護皇上的臣子,甚至還賊心未盡色心又起,公然在雷霆大人的酒裏下了春藥,想要趁他無力的時候把他吃乾抹淨——”喜鵲也氣到不行,手叉腰道:“我說王爺,民女在民間看過的老兔子不少,可還沒像你『兔』得這麽光明正大、理直氣壯的,民女今日還真是長見識了!”
  “你——你——”禮親王被氣到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文武百官全看傻眼了,還有人低頭死命憋住笑聲。
  老兔子?沒想到威風凜凜的王爺居然有這等斷袖之癖,真是一大爆料啊!
  金龍寶座上的清皇握拳抵在嘴邊,肩頭可疑地顫抖。
  範雷霆好氣又好笑,眼神無比溫柔憐愛地瞅着她,“喜兒,王爺畢竟是貴人,你這麽直言不諱,王爺顔面何存?還不快向王爺賠禮。”
  他的話乍聽之下似乎是在斥責心愛姑娘,可實際上卻明明白白地釘死了王爺就是個老兔子的“事實”。
  禮親王險些氣個翻眼倒仰過去,“你們……你們竟敢這般辱沒本王,本王今日定要将你們挫骨揚灰——”
  “雷霆大人,王爺這樣算不算是惱羞成怒,殺人滅口呢??”喜鵲仰頭望着他,小圓臉看起來好似很害怕。
  “别怕,王爺是同你說笑。”範雷霆柔聲回道。
  “是這樣呀。”她歎了一口氣,随即眉開眼笑地拍了拍胸口,“原來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見他們小倆口這麽一搭一唱,把個禮親王爺氣得差點背過氣去,衆人簡直是大開眼界。
  “皇上!”禮親王面上殺氣畢露,大聲地喊道:“若是皇上不肯給本王一個公道,杖斃這兩個目無王法的賊子,就算本王忍得,跟随本王多年的二十萬兵馬恐怕也忍不得了!”
  這下子公開撕破了臉,是要圖窮匕現了。
  範雷霆眼神一冷。
  喜鵲心下一驚,萬分懊悔自己爲何要逞一時之快,又臭嘴巴地闖出了這場彌天大禍來?!
  萬一逼得王爺興兵造反,讓人間生靈塗炭,她喜鵲就萬死莫贖了……
  察覺到身側小女人的發抖,範雷霆心疼不已,不顧衆目睽睽之下,将她圈環在臂灣之中。
  “放心,有爺在呢。”
  她仰望着他,眼圈兒已經紅透了,嗫嚅道:“對不起,又是我……”
  “此事跟你無關。”他堅定的眸光裏盡是柔情。
  “可是——”
  “皇上,本王還在等您回句話呢!”禮親王張狂地一笑。
  “嗯,這倒是個問題。”清皇摩挲下巴,面露深思。
  “皇上英明。”禮親王重新掌握大局,臉上赤紅怒色被一抹志得意滿取代,“本王要的隻是個臉面,相信皇上爲了天下安定,也不會不給本王這個面子。容本王鬥膽說一句,當今局勢還是維持如舊的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皇上,您說是嗎?”
  “那倒是,二十萬軍馬,很有點麻煩呢!”清皇突然跷起了二郎腿。
  喜鵲先是迷惑地望着殿上天子,總覺得有點熟悉,這說話、這口氣……當她一見到清皇那副吊兒郎當樣,腦子嗡地一震,狠狠倒吸了一口氣。
  居然是他?!那個千年妖冶九尾狐——不不不,是妖豔美男子,他他他……竟然是當今天子萬歲爺?
  因爲震驚太甚,喜鵲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範雷霆感覺到她的異狀,可還顧不得多問,就聽到清皇點了他的名。
  “愛卿啊,不如你給王爺說說,這二十萬軍馬咱們是怎生盤算的呀?”
  “是!”他定了定神,目光炯炯地盯視着禮親王,“沐将軍手中虎符掌五萬,相府大公子亦掌五萬,另有藩地十萬軍馬在王爺手中。不過沐将軍的虎符,日前臣已趁機自将軍府中取回上繳皇上,相府大公子的五萬軍馬麾下的一百七十名副将,已上呈血書誓死效忠皇上,如今五萬精兵由禦林禁衛軍副統領鐵戢全權接管。”
  “嗯,不錯,靜如泰山,動若雷霆,朕的愛卿果然不負其名,真是了不得哪!”清皇笑吟吟的點頭,“皇叔這些年來明示暗示地拚命想拉攏朕的範愛卿到您陣營之中,甚至不惜連親生女兒的清白都給搭上了,啧啧啧,您,果然好眼光啊。”
  群臣震驚不已,面面相觑,卻也難掩敬畏欽服之色。
  談笑彈指間,就已削去了向來擁兵自重的禮親王手下一半兵馬,剩下的十萬,若真要生事,恐怕也是自尋死路。
  禮親王霎時面色慘白,身子搖晃了兩下,再也抑不住地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清皇神情狀若殷切關懷,“哎呀!朕的皇叔身子不舒服了,快來人,把皇叔擡回王府之中,好生『照料』。”
  “臣遵旨。”範雷霆眸光一掃,寒兵和鐵戢親自進殿來擡人,還順手點了禮親王的昏穴,讓王爺“一路好睡”。
  好、好厲害……喜鵲整個人完全看呆了。
  可是在恍恍惚惚間,望着身畔始終從容淡定的男人,她腦中竄過了一個剌心的念頭——
  原來他砸了将軍府,打了沐将軍,根本就不單單隻是在爲她出氣而已?
  金銮殿之上鴉雀無聲,靜得像是落下一根針都清晰可聞。
  沒有人開口說話,因爲所有人都在等清皇發言,範雷霆卻是一貫地沉靜,可不知怎的,卻感覺右手掌心緊握住的小手異常的冰涼了起來,他難掩憂心地低頭瞥了她一眼。
  喜鵲面色蒼白,神色平靜,可心口卻是波濤洶湧,腦子亂哄哄如萬馬奔騰,始終驚疑不定。
  她在回想,在害怕……除此之外,還有什麽事是真的、什麽事是假的?
  會不會他的親事也是假,他的百般刁難也是假,甚至他對她的萬般溫柔呵護疼寵……統統都是假?
  就連昨夜……昨夜……
  她無法呼吸,心僵冷擰縮成了一團。
  傻子,喜鵲,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傻子,就算這隻是一個局,一場戲,那便又如何?沒有人欠了你什麽,該了你什麽,說到底,你根本不能跟他天長地久,又何必在乎他是真心還是假意?
  ……不重要,都不重要了。
  她心下愁腸寸斷百轉千回,雖隻短短片刻,已是飛閃過了千百個念頭。
  不管痛不痛苦,難不難過,這就是命,是她下凡曆劫七世來的宿命。
  因爲,她是禍首,是她欠了所有人的……她認。
  “喜兒?”範雷霆語氣迷惘中帶有一絲無名的恐懼。
  爲什麽明明她就好好地在自己身邊,卻又彷佛離得他很遙遠?
  喜鵲沒有回答,所有的力氣全用來防堵胸口那漸漸崩裂的痛苦,小圓臉勉強對着他擠出了笑,那笑卻比哭還令人心痛。
  他臉色頓時變了。“怎麽了?哪兒疼嗎?”
  心……很疼。
  她搖了搖頭,小手想掙脫開他的掌握,卻被他握得更緊。
  “喜兒—”
  就在此時,清皇終于開口了。“嗯咳,既然這位喜鵲姑娘和朕的愛卿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朕再舍不得,也得有成人之美的氣量。”他煞有介事地歎了口氣,随即笑咪咪道:“愛卿.”
  “臣在!”範雷霆強抑下心頭的慌亂,深吸了一口氣正色應道。
  “朕今日就爲你作主賜婚,允你和喜鵲姑娘共結鸾盟,大婚之日訂于下個月七夕,這七夕乃情人之夜,願你二人佳偶天成、白首偕老。”清皇頓了一頓,自我感覺極爲良好地歎道:“朕如此體貼臣心,真不愧是當世明君哪!”
  百官們見輪到他們說話的機會來了,默契十足地行禮跪拜,“吾皇乃聖明仁心天子,萬歲萬歲萬萬歲……”
  範雷霆難忍心中喜悅,攬着喜鵲的小小肩頭伏身就要謝禮。“謝皇上賜婚——”
  “民女不願意!”一瞬間,所有人都驚呆了,就連清皇和範雷霆也不例外,均感愕然地瞪着她。
  “什麽?”脫口問出的是清皇。
  範雷霆不發一語,卻是直勾勾地盯視着她,目光焚燒着不可思議的震驚與悲憤。
  “民女喜鵲,不願意高攀範雷霆大人。”她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開口。
  大殿内氛圍酷寒如隆冬,渾似冰渣子冷冷地封住了每個人的呼吸,因爲每個人目光都望向那個萬載玄冰的源頭——
  範雷霆。
  彷佛過了很久、很久……
  “喜兒,你在生爺的氣嗎?”他輕啓口,聲音很沉很低。
  喜鵲微微一僵,随即一點一點地抽回了手。“大人,您誤會了,自始至終,喜鵲不過是您的媒婆,負責幫大人尋親作媒。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好一個如此而已。”
  他定定望了她許久,彷佛要從她臉上發掘出任何一絲絲情感的蛛絲馬迹,可她卻是淡然地回望,眼中沒有笑,沒有激動,什麽都沒有。
  他強咽下滿口腥苦,澀然問:“那麽,昨夜呢?”
  “昨夜,不過是義氣。”
  “喜兒,别把爺當傻瓜!”他所有的自制幾乎崩潰,嘶啞低吼了起來。她深深地望着他,好似想将他這一刻的容顔、所有的一切,全部烙刻進腦海裏。
  昨夜纏綿,花盛開了,可今早,風雨一來,才知不過是如夢一場。
  原來妩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殘垣……
  “雷霆大人,我們從來都不是同路人,以前不是,以後也永遠不是。所以,我不想、不能也不會嫁給你的。”喜鵲緩緩起身,對着金銮殿之上的清皇錠放了一朵很甜很甜的笑容。“皇上,您放心,他是你的人。永遠都是你的。”
  清皇張口結舌,完全說不出話來,等他回過神來想說點什麽時,喜鵲已經恭恭敬敬地欠身一福,嬌小身子自顧揚長而去。
  範雷霆依然僵直着,無力動彈,高大挺拔身形在這一刹竟有說不出的孤獨脆弱悲傷。
  他的世界,在眼前分崩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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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茶館依舊人聲鼎沸,說書的茶博士在告假了一個月後,再度在衆人熱烈掌聲中上場。
  樓上雅座裏,喜鵲呆呆地坐着,全然不管不顧兩個相親的男女正尴尬得沒話可說,紛紛求助地望着她。
  “喜鵲姑娘……”男方清了清喉嚨,驚駭地瞪着突然流淚的她。“你、你怎麽了?”
  喜鵲搖了搖頭,忙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淚痕,“老毛病,你們繼續,不用管我。”
  女方欲言又止,有些不安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若是不舒服的話,你要不要先回去歇着,我們自己來就成了?”
  “沒關系。”她還是搖了搖頭,小圓臉又是淚意隐隐,低道:“你們就當我不在吧,繼續。”
  問題是她就大剌剌地坐在這邊掉眼淚,旁人哪還有心思聯絡感情啊?
  相親男女相觑了一眼,屁股都有些坐不住了,很快地藉詞匆匆離開。
  喜鵲沒有阻止,隻是歎了一口氣,眼神郁郁地望着窗外。
  反正就這樣了,至多七夕一到,魂飛魄散,她還有什麽好失去的?
  自那日當殿拒婚之後,她已經半個月沒有再見過他了。
  “當然理該如此啊。”她失魂落魄地喃喃,落寞一笑。“堂堂總教頭被個女人當殿拒婚,面子裏子全沒了,他肯定恨死我了。沒有來找我算帳,就已經是顧念最後一絲昔日的情分了。”
  就恨吧,恨得越重越好,這樣他就可以把曾經發生在彼此之間的一切一不管是好的是壞的,開心的不開心的,是有情的或是無意的,統統忘得幹幹淨淨。
  兩個人裏,隻要有一個人痛就好了。
  “欸,媒人婆,今天沒作媒呀?”一個蒼老卻笑嘻嘻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喜鵲怔怔地擡眼,看着白發蒼蒼卻騷包依舊的茶博士。“老爺子,今兒沒說書啊?”
  “怎沒有?你剛剛沒聽到底下掌聲如雷、群衆狂吼『再一次!再一次!』嗎?”茶博士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不請自來地晃到她面前坐下,自碟裏揀了顆五香花生扔進嘴裏,嚼得滿口香。“唔,真好吃……我說媒人婆,老夫看你印堂發白、臉色發青卻眼睛發紅,哎呀,不妙啊,這明顯是中了桃花瘴,要不要費個一兩七錢銀子請老夫幫你化解化解?”
  “什麽桃花瘴,什麽化解不化解的,你不是說書的茶博士嗎?怎麽搞得好像是街上擺攤的半仙似的。”她心情不好,懶待和他鬥嘴。“你何不去休息一會兒,喝口茶喘口氣,下午不還有一場嗎?”
  “你這小妮子可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啊!”茶博士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惋惜表情,然後自懷中掏出了一張名刺。“來,給你瞧瞧老夫可是專業的。”她沒精打彩地接過那張名刺,瞬間瞪大了圓圓眼兒,“啥?”
  上頭墨字龍飛鳳舞地寫着:黃半仙,專長蔔卦、紫微鬥數、鐵闆神算,專攻夫妻姻緣、家庭事業、消災解厄等等……
  “怎麽樣?夠專業吧?”茶博士得意洋洋地撫着長須,“這年頭沒有個三五招,怎麽出來行走江湖?”
  “茶博士,你還真忙,到底一天要兼幾個差呀?”饒是心緒不佳,她還是有些啼笑皆非。
  “唉,這你就别問了,總歸是能者多勞,活脫脫一本江湖奮鬥血淚史啊!”茶博士歎了一口氣,揮揮手道。
  喜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突然想起懸宕在心底深處很久的一個疑問,小圓臉嚴肅了起來。
  “對了,茶博士,你說的那些古記傳奇,都是打哪兒聽來的?上回聽你說牛郎織女的故事,好像還聽你提到過……天上的信鳥喜鵲、忠牛、天兵天将什麽什麽的……”
  她越說越小聲越忐忑,滾圓的眼兒卻是牢牢地緊盯着茶博士,彷佛想看出他老潑皮的外表底下,究竟是何方神聖?
  這茶博士……該不會是京師的土地爺爺扮的吧?
  噫,不對,土地爺爺哪可能這般犠牲色相抛頭露面來說書?再說了,他上次說的那些都是天機,既是神隻,就更不會洩漏天機了。
  這茶博士到底是誰?
  “其實老夫本是不能說的,”茶博士單手握拳抵在額頭上,做一臉沉思樣。“不過看在閣下聰明伶俐,骨骼清奇,乃是一個百年不遇的媒婆奇才份上,老夫就跟你分享這個秘密。附耳過來!”
  她心跳得好快,立刻傾身過去。
  “費用一兩七錢銀子拿來先。”
  喜鵲随即火大,坐直了身子,要不是出于敬老尊賢的禮貌,早一根青蔥玉指戳到茶博士鼻頭上去了。“敢情您老是蓄意來坑蒙拐騙我這善良無辜好孩子的血汗錢的吧?”
  “老夫釋疑解惑不要錢啊?就大夫出診都還有診金收呢。”茶博士咄了一聲,睜大眼睛,懷疑地瞪着她。“難不成你個小丫頭片子連老人家的錢都要苛扣?”
  她擡手捂住腦袋瓜,頭已經夠痛的了,這茶博士又來添亂。
  “好好好,那打個折,一兩五錢銀子,不能再少了,老夫這可是業務機密……”茶博士哀怨地叨叨絮絮。
  “好,我給。”她歎氣,自繡花荷包裏拿出了一兩七錢銀子塞進茶博士的手裏。
  “小姑娘果然爽快!”茶博士老臉一亮,眼睛立時笑眯了。“其實啊,事情是這樣的,老夫晚上睡覺的時候,常常會夢見有一仙人來同老夫對弈,我倆棋藝相當,常常殺得不相上下,若老夫勝了,那仙人便說些天界上的秘辛供老夫做說書題材之用,賺點零用花花,若是那仙人勝了,老夫便得說些人間的秘辛給仙人當笑話聽,以供娛樂。”
  她聽得一愣一愣,迷茫地張大了嘴。“什麽?”
  誰啊?哪位仙人啊?這麽沒職業道德的事也做得出來?
  難道是太上老君爺爺因爲氣她偷吃了藥渣,所以故意洩她的底細來着?可老君爺爺不像是這麽口無遮攔的神仙啊,老是愛跟她搶蟠桃吃的天蓬元帥倒還有三分可能。
  喜鵲陷入深思。
  “這不,像昨兒晚上老夫輸棋,便說了近日聽來的有趣流言。”茶博士神秘兮兮地湊近她耳邊,低聲道:“聽說啊,沐将軍暗戀相府千金鳳華小姐,可鳳華小姐傾心于範公雷霆總教頭,所以沐将軍沖冠一怒爲紅顔,便投入禮親王的陣營,還三天兩頭尋總教頭麻煩,結果……嘿嘿,到最後還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人生如夢啊!”
  “連這種宮廷秘辛你都知道?:”她驚駭地瞪着茶博士。“啐,老夫敢出來混,當然得有點真功夫,不然怎麽在江湖和說書界立足?”茶博士撇了撇唇。“老夫還知道範總教頭日前遭受嚴重打擊,如今已是卧病在床不起很久了,唉,鐵铮铮鐵打的一個好漢子……不過究竟是怎樣的打擊,老夫至今還未查出來以供說書之用,唉,真是太可惜了。”
  “什麽?他、他病了?”她臉色變得慘白。
  “可不是嘛,老夫在猜想呀,說不定是英雄難過美人關……”茶博士正感歎,卻發現眼前哪裏還有人在呀?
  欸?人呢?
  他卧床不起,他病了,他卧床不起了,病了……
  喜鵲滿腦子回蕩的都是這兩句,腳下自有意識地往總教頭軍府奔去,可是當終于來到軍府對面街口的老槐樹底下,她卻再也無法前進一步了。
  緊緊盯着那熟悉的鑄鐵玄黑大門,她忍不住淚眼模糊。
  就算知道他病了,就算心焦如焚,那又怎樣呢?她還能怎樣呢?
  再半個月後,她不是回返天上,就是魂飛魄散,如今再出現他面前糾糾纏纏,不過是将痛苦延長罷了。
  可是不管理智如何鞭笞,她的雙腳還是猶如釘在了地上,趕都趕不走。
  她癡癡看着總教頭軍府那扇緊閉的大門,看着那兩名虎背熊腰的禦林禁衛軍,心下翻騰不已的都是“我想見他、我要見他”的沖動。
  就算不能見,可'可她總該可以問問那兩名禦林禁衛軍,打探看看他現在病有沒有好些了,有沒有尋個好大夫醫治,藥有沒有按時服用……
  心念激蕩之下,她擡腳就要跨出,可一想到她日前殿上拒婚,害得他們的頭兒打擊之下卧病不起,十萬禦林禁衛軍恐怕都恨不得砍了她了事,好替自己的頭兒出氣,他們若是見了她,怎麽還會跟她說他的消息呢?
  她黯然地再度躲在槐樹後,眼圈兒又紅了。
  可,她多想再見他一面,她想告訴他,她會拒婚并不是他不夠好,而是他太好了,好到就算對她不是男女之情,可那些溫柔,點點滴滴,都是她這七世以來最真實的幸福。
  不能嫁給他,全都是她的問題。
  喜鵲幾欲沖動地想上門求見,可是理智和情感不斷在腦中争戰不休,她迷茫失措,完全不知該如何做才是對的。
  她就這樣在老槐樹下整整站了一個下午。
  直到黃昏夕陽霞光染紅了大半個天空,她幽幽低歎了一口氣,失魂落魄地轉身就想走。
  可是突然傳來馬蹄聲響,她回過頭去,心瞬間痛縮成了一團!
  茶博士不是說他大受打擊卧病不起嗎?那現在這一幕又算什麽?
  範雷霆,一身剽悍英氣,沒有半點病容,身着玄黑鑲紅軍袍,騎在高頭大馬之上,懷裏偎着的是楚楚可憐的……相府千金?!
  她呆呆地看着他擁着佳人,策馬停在總教頭軍府大門前,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抱扶着佳人,溫柔得像是怕弄疼了人家,就這樣要進門——
  那一聲痛苦心碎的低微嗚咽是從哪兒傳來的?喜鵲恍恍惚惚間,這才發現原來是從自己緊咬住的牙關裏偷偷逸出的。
  夠了。還有什麽好說的?
  一定是他氣她當殿拒婚損了他的面子,所以記恨在心,幹脆放出自己卧病不起的風聲,免得她又來糾纏他……壞了他和相府千金的好事!
  胸口像是快碎了,劇痛得她顫抖了起來,小手緊緊揪住左胸處的衣襟,試圖阻止有什麽自裏頭嘩啦啦地流淌出來。
  喜鵲轉身就跑,模糊的意識裏隻剩下一個念頭:她要離開這兒,她要遠遠地離開這兒,她——
  下一瞬間,她被用力地擁進了一個溫暖寬大的胸膛裏!
  “你想跑哪去?”
  她渾身一震,淚水幾乎潰堤而出。
  “爲什麽要跑?”範雷霆緊緊地箍擁着她的腰,彷佛怕稍稍松開一些,她又會立刻消失在他眼前。“爺在問你話,爲什麽見了爺要跑?j
  這熾熱堅實的懷抱,他低吼嘶啞的聲音,還有他身上陽剛好聞的氣息,一切熟悉得就像是日日夜夜的幻想成真……
  她身子癱軟了一瞬,随即又僵硬挺直了起來,眨去眼底的灼熱淚水,冷冷地道:“小的是路過的,現在要回去了,還請總教頭高擡貴手。”
  “爺不放。”他好不容易才又将這魂牽夢萦的小女人抓在懷裏,又怎麽肯放。“放了,你又跟爺賭氣甩手就走,爺怎麽辦?”
  她心一熱,随即一陣酸楚淚意又湧上了鼻頭。“大人……請自重。”半個月來沒音沒訊的,剛剛還擁着佳人“一臉”心滿意足意氣風發的模樣,現在又來對她甜言蜜語摟摟抱抱的,當她傻子啊?随便給人騙都信啊?
  喜鵲知道自己無理取鬧,自己腦子進水了才會當放不放,糾纏未休,可她就是忍不住怨慰,忍不住醋意,忍不住……想哭。
  範雷霆慌得急急解釋:“爺就知道你誤會了,方才是爺回來的路上,鳳華小姐半路攔住,說是要請爺向皇上爲相府求個情,然後她說着說着便暈厥了過去,爺一時沒法子,這——”
  “大人何必跟我這些?”她打斷了他的話,小圓臉蒼白而緊繃。“我又不是大人什麽人。”
  “再說這種話,爺打你屁股!”他呼吸急促濃重,咬牙道:“爺忍了半個月沒去找你說個清楚,就是想你冷靜些,好好細想明白咱們相識以來的這些日子,爺待你究竟是何心思。皇上說了,你興許誤會了爺和他有暧昧一可在你眼裏,爺是那樣的人嗎?”
  所以那個卧病不起的風聲不是他放出去的?那是茶博士騙了她?可茶博士幹嘛吃撐了沒事蒙騙她?
  等等,現在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和皇上——
  “你……他……你們沒有?”喜鵲呆住了,一時忘了掙紮。“可他——皇上明明對我說,你們同榻而眠不隻三五年了,是他親口說的。”
  什麽誤會不誤會,暧昧不暧昧,他都說到那份上了,還有什麽好抵賴的?
  “我們同榻——”他惱火了,二話不說将她轉了過來,強迫迎視自己熾烈的怒眸。“皇上随便說說你就信?難道你都不追問清楚的?所謂同榻而眠,不過就早年同在帝師底下讀書,兩個毛孩子書讀累了趴在同張榻上睡覺,就這麽過了五年,直到先帝改而調派爺入軍隊學習練兵之道——就是如此而已!”
  耶?什麽?
  她小嘴吃驚地張得大大的,簡直可以吞下三顆鹵蛋了!
  “你就爲了這個生爺的氣?甚至當殿抗旨拒婚?你讓爺生不如死足足心痛了半個月,如今還好意思見了爺就跑?”範雷霆想越生氣,吼完索性一把将她扛上肩帶走。
  “喂!放我下來!”她倒栽蔥挂在他堅硬的肩上,又暈又驚又惱。“我、我又沒說我是因爲吃醋拒婚的——範、雷'霆!放我下來!”
  “膽子肥了,連爺的名諱都敢直呼了?”他兇猛狂悍地吼,可黑眸卻是閃動着久違的明亮笑意。
  這小媒婆子,折磨得他這半個月來幾乎斷氣,現在總算又回到他身邊,他說什麽都不會再放手了!
  “明明就是你自己做錯事,你、你自始至終都在蒙我、騙我——哎喲!”她被晃到快吐出來了。
  “閉嘴!”他恫喝一聲。“再吵爺就當街吻你!”
  喜鵲吓得立刻緊閉小嘴,卻是滿心憤慨氣惱難平。
  這個土霸王,野蠻人,講不講道理啊……
  範雷霆氣勢兇狠,大步流星地扛着她往總教頭軍府大門走去,兩名禁衛軍一見到喜鵲均是又驚又喜,可鳳華那美麗臉龐上卻滿是震驚。
  “鳳華小姐,既然你沒事了,就早些回相府休息,多保重。”他銳利目光瞥了身畔禁衛軍一眼,“護送小姐回相府。”
  “是。”兩名禁衛軍大聲應道。
  太好了太好了,頭兒終于一掃這半個月來落寞哀傷的憂郁小生像,又恢複往昔威武攝人的剽悍氣勢了!
  “範大人——”鳳華有一絲凄厲地喚道。
  他高大身形微微一頓。
  淚水在眼眶裏滾動,鳳華哀哀戚戚道:“如果……鳳華今日不是相府千金,與你沒有利害關系,你、你可會喜歡我?”
  “對不起,不會。”範雷霆毫不猶豫地回道,肅然眸光落在肩上扛着的小人兒身上,見她身子突然有些僵硬,明顯是在側耳偷聽,他的眼神霎時變得溫柔似水,平靜地道:“蘭花雖美,可我偏偏喜歡吱吱喳喳鬧枝的喜鵲兒。爺認了.”
  鳳華低聲啜泣,他輕輕喟歎,卻不覺有所愧歉。
  喜歡便是喜歡,不喜歡便是不喜歡,本就清清楚楚,直截了當。
  話說完,範雷霆毫不猶豫地擡步就走,扛着心愛的女子消失在總教頭軍府之内——
  那裏,是鳳華一生都無法觸及、踏足的。
  就算她貴爲娴太妃嫡親孫女,就算她爹是當朝宰相……她就是走不進去他的心底。
  鳳華淚水紛紛,再難抑止。
  喜鵲感動得要命。
  雷霆大人居然當着人的面,大聲承認、宣告他喜歡的就是她這個吱吱喳喳鬧枝的喜鵲,還說是前生注定,說他認了——雖然這個“認了”一詞聽起來讓人有點不大爽,但總的來說,她還是被他感動得亂七八糟,刹那間完全忘了自己所有的原意初衷一
  他倆有緣無分,仙凡兩隔,多相愛也是沒有結果的。
  也許她是記得的,可在這麽情深悸動的當兒,她下意識地選擇不去記起,至少在此時此刻,她隻想感受在他身邊的溫暖、滿足和幸福感。
  就算隻有片刻也好。
  再一下下,允許自己再貪戀一下下就好……
  “傻丫頭,哭什麽?”修長大手帶着布滿老繭的觸感,可爲她拭去頰上淚水時卻是那麽地輕柔,彷佛她是無比嬌貴脆弱的珍寶,他的寶貝。
  “我……感動……”她也不知道自己幹嘛一直哭,就是忍不住,小圓臉淚濕了,鼻頭也紅了。
  “可爺舍不得你哭。”他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她,眸底滿是心疼。“你瘦了.”
  “你沒有。”她吸吸鼻子,哀哀怨怨地小聲指控。“爺的消瘦不在臉上,在這裏。”他拉起她的手緊貼在左胸處,那底下是爲她而跳的心,“瘦了一大圈,幾乎瘦沒了。”
  喜鵲破啼爲笑,但旋即又淚眼蒙蒙了。“騙人。”
  “爺誰都騙,就是不騙你。”
  “才不是,你誰都不騙,就騙我——”她頓了頓,忍不住又加了另一個倒黴鬼,“還有那個老兔子王爺。”
  他幾乎忍俊不住,歎息笑看着她。“你怎麽拿自己同王爺相比?”
  “還說沒有,是誰成天對着人家吼來吼去,百般刁難人家挑的相親對象一打了沐将軍、砸了将軍府,害人家又感動又擔心,後來才知道你壓根是趁機去找虎符的,還有——”她越說小嘴翹得越高,越發理直氣壯。
  還有他不是騙去了人家的一顆純真火熱的少女芳心嗎?這個可就賴不掉了吧?
  “等等,爺先聲明!打了那渾球,砸了他的将軍府,本就是懲戒他竟然膽欺負爺心愛的姑娘,并且爲你出一口惡氣。”範雷霆濃眉打結,忍不住插嘴,“而虎符不過是砸着砸着,砸到一半瞧見了,順手捎回去給皇上的。這你可不能冤枉爺。”
  “嗄?”她眨了眨眼,呆住。
  敢情這全都是她自己小鼻子小眼睛小心眼兒,瞎氣的?“是,爺承認,一開始是氣憤你每回都搞砸了爺的婚事,可後來,爺心裏就隻有你,自然看那些庸脂俗粉花花草草不入眼,偏偏你“心要把爺往别的女人懷裏推,甚至還想把爺扔給皇上——”他的火氣也不遑多讓,一想起便是恨得牙癢癢的。“在你眼裏,爺是可以随随便便就打包送人的嗎?”
  她一怔,突然咯咯笑了起來。
  “還笑?”他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可終歸還是舍不得,擡手輕撫她的臉,放柔了聲音,“爺都快被你氣死了,這輩子從沒這麽窩囊過。j她笑着笑着,心下忽又是一陣酸楚揪疼了起來。
  “怎麽了?”他察覺到她的不對勁,臉上微微變色。“哪兒疼嗎?還是餓了?”
  “沒有,都不是。”她勉強一笑,圓圓眼兒微閃水光,“雷霆大人,你對我這麽好,喜鵲沒法報答你——”
  “傻子,爺喜歡你,又何須你的報答?”他松了口氣,大手拍了拍她的頭。“往後你好好兒的,讓爺照顧你,寵愛你,這就足夠了。”
  “可是我不能嫁給你……”她說着說着又想掉淚了。
  範雷霆氣息一窒,臉色鐵青。“又說傻話,既然你心底也是喜歡爺的,咱們兩情相悅,哪有不能談婚論嫁的?”
  她搖着頭,玉藕雙臂緊緊環住他的頸項,小臉埋進他溫暖的肩窩裏,不發一語,淚水卻是怎麽也管不住地奔流,濡濕了他的衣衫。
  他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和飲泣惹得方寸大亂,手足無措,連連相問哄慰了許久,還是不得其法,最後隻得将她圈擁在懷裏,默默任她哭個痛快。
  興許是這半個月來緊繃憂亂心傷的情緒潰堤,又是在這熟悉安心的溫暖懷抱裏,喜鵲哭着哭着,哭累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範雷霆自始至終緊緊地将她摟在懷裏,臉色卻是越來越深沉。
  究竟是誰膽敢阻攔、不允他的喜兒下嫁?
  自那日起,喜鵲就再也沒回萬年紅娘居了。
  說是她貪心也好,自私也行,可距七夕已不到十數天,她就隻剰下這十幾天的日子能和他在一起了。
  喜鵲知道自己笨,不争氣,而且對他不公平到了極點,可是……可是就容她再貪戀這十幾日的幸福吧,在七夕的前一日,她一定會同他說清楚,她會盡自己最大的能力讓他明白,她好愛好愛他,可他倆仙凡兩隔,是注定不能結爲夫妻,白首偕老的。
  待七夕過後,就請他徹底把她忘得幹幹淨淨,就當她從來沒有出現在他生命中一樣。
  這夜,喜鵲抱膝坐在總教頭軍府中花園裏的一方大石上,正是方沐浴過後,一頭半濕未幹的青絲披散在肩後,怔怔地仰望着那一輪皎潔的明月。
  “玉帝大人,祢說得對,我就是禍頭子,就是個任性鬼,我爲滿足自己一時的痛快,不顧後果,傷人害己……”她喃喃輕語,蒼白的臉上盡是心酸痛楚。“我本該讓他恨透了我,這樣就算我走了,他日後也不會太難過。可我就是豬油蒙了心,我就是……舍不得連最後這幾日溫存都不留,就此魂飛魄散,生生世世再見不到他……”
  想到這裏,她的手緊緊擰着胸口,痛苦得幾乎無法呼吸。
  一雙熟悉臂彎将她攬入寬大懷裏,範雷霆低沉的嗓音透着緊張和心疼,在她耳畔輕響起。
  “喜兒,怎麽又難過了?爺不是對你保證過,萬事都有我嗎?就算天塌了,爺也幫你撐着。”
  “我、我不難過。”她極力眨去淚光,咽下難過,回過身來一頭鑽進了他懷裏。
  真好聞,真暖和,真……幸福。
  盡管這樣的幸福,隻剩短短的十二三日不到,可至少在這些時日之内,這個懷抱還是她的……
  喜鵲,你真是個沒心沒肺、徹頭徹尾的自私鬼。
  “騙人。”他輕撫着她微濕的發,心下一緊,一把将她抱了起來,大步往寝房方向沖。“怎麽頭發也沒擦乾便出來了?萬一着涼了怎麽辦?”
  見他把自己穩穩放在床榻上,先是用條錦被将她包了起來,然後又去尋來乾布小心翼翼地替她擦起頭發,喜鵲又是歡喜又是心如刀絞。
  偏生現在還不能跟他說實話,隻得滿腔珠淚暗暗往肚裏吞。
  “别忙了,我很好,頭發也都幹了。”她微涼小手輕搭在他手腕上,強顔歡笑,“你就坐着和我說說話好不?”
  他總算沒那麽手忙腳亂緊張兮兮了,可仍舊不忘撈起她豐厚的長長青絲,确定了已乾得差不多了,這才放心地坐了下來,順手又将她撈進自己懷裏,穩穩安置在腿上。
  “你願意跟爺說,爲何你這幾天心緒郁結,愁眉不展了嗎?”他凝視着她,正色問。
  喜鵲一時啞然,片刻後才低低道:“沒什麽,隻是有些惦挂紅娘居的生意,手頭上還有些對象沒得擇人匹配呢。”
  範雷霆釋然地籲了口氣,随即笑了。“爺當是什麽難事呢,作媒很傷神嗎?湊數兒就成吧?别犯難,爺身邊的、麾下的,你愛挑哪個去配人就挑哪個,誰若不肯,爺滅了他!”
  “雷霆大人——”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又驚又喜,“真、真的?”
  “隻要是爺答允你的,闆上釘釘,千金不換。”他柔聲道。
  太好了!太好了!他有十萬禦林禁衛軍,随随便便總能配出個十數對吧?
  她簡直樂歪了,圓圓眼兒裏又出現了久違的晶光閃閃、眉開眼笑。
  終于可以完成任務,有臉回去見玉帝大人和她的織女公主啦……
  喜鵲歡天喜地的咧嘴傻笑着,可笑着笑着,笑容又僵住了。
  就算功德圓滿,不用魂飛魄散,可是她依然還是得離開他。
  那,又有什麽好歡喜的?
  “喜兒,你怎麽了?”本來還笑得那般開心一可怎麽一忽兒又哭了?
  “我開心。喜極而泣。”她淚汪汪地看着他。
  “撒謊。”他又怎會看不出她是歡喜還是難過得掉淚?
  “雷霆大人,我可以明兒就選人來配嗎?”她顧左右而言他。
  範雷霆本想追究問個明白,可見她含淚可憐兮兮的模樣,心一疼,隻得什麽都依了她。
  可第二天,趁帶着喜鵲入宮“挑選”的當兒,他吩咐了寒兵和鐵戢全程護衛着她,無論她選中了誰來配對,都得從命,接着便離開了校閱台,轉身往上書房去。
  有些事,該是請皇帝給個“交代”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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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十萬精兵,愛怎麽挑就怎麽挑,果然人多好辦事,短短十日不到,進展神速,相親百對裏就看順眼了九對,再加上她“垂涎”已久的寒兵、鐵歌,嘿嘿嘿!十一對佳偶圓滿完婚,指日可待啊!
  喜鵲這些時日總算恢複了過去的雀躍歡快精神,尤其是每天指使着一堆雄糾糾氣昂昂的大男人,跟全城含羞帶怯的未嫁姑娘輪番相親,還不能對她說個“不”字,就是人生一大樂事呀!
  一時之間,京城桃花朵朵,春色無邊,所有待字閨中的懷春姑娘全拿她當偶像崇拜,隻差沒幫她供個長生牌位了。
  在最後兩三日裏,她更是連哄帶騙把寒兵和鐵戢兩名副統領“推入火坑”,各自配了個特别又有趣的姑娘。
  媒人逼進門,修行在個人,婚後,管他們愛怎麽翻騰就怎麽翻騰,反正奉命娶了親,想逃也沒那麽容易。
  “夫人,你完全是公報私仇一故意的!”
  在婚禮上,一身新郎倌打扮、顯得高一俊美的寒兵敢怒不敢反抗,隻能逮着了機會咬牙切齒地迸了一句。
  “哎喲!我好怕啊!”她摟着範雷霆,對寒兵扮了個鬼臉。“别亂喊,誰是夫人啊,我是媒婆,你真正的夫人正站那兒等着你拜堂呢!”
  另外一個在同一天同場出清的鐵戢,極爲明智、隐忍、認命地牽着那個自己連臉都沒見過的新娘,低歎了一口氣。
  連他們鐵血剽悍的頭兒都是滿眼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說了句“别淘氣,專心看戲”,所以他們不認命又能怎的?
  可喜鵲雖是白天鬧得禦林禁衛軍“雞飛狗跳、人人自危”,一到晚上,她也不忘緊緊抓住這越來越見少的幸福辰光,逮着機會就壓上範雷霆,翻來覆去的這個又那個,把威風凜凜蓋世大英雄撩撥得理智盡失,形象全無。
  正所謂死豬不怕開水燙,她已經是豁出去了!
  終于,到了七夕的前一夜……
  在暢快淋漓的一番雲雨過後,喜鵲發亂汗濕地蜷縮在他強壯赤裸的懷裏,嬌喘未歇,粉嫩指尖輕輕地在他胸口畫圈圈。
  範雷霆倒抽了一口氣,大掌蓦地抓住了她作亂的小手,翻身壓在她身上。“是你來招惹爺的,待會兒再求饒也不放過你了——”
  “等等,等等!”她渾身上下無一不酸痛虛軟,真的是怕極了,“饒了人家吧,我有說要說。”
  “先做完再說。”他黑眸越發深幽發亮。
  “明兒我就走了。”她情急之下,沖口而出。
  這話如巨雷狠狠劈中了他腦門,範雷霆臉色劇變,火熱欲望刹那間全被深深的恐懼取代。
  “你說什麽?”他猛地坐起身來,雙臂牢牢地緊抱着她。“給爺說清楚,什麽叫作明天就走了?你要走去哪裏?爺不準!”
  她癡癡地望着他,眸裏盛滿了愁腸百轉的怅惘和心痛。
  “我也舍不得你,可是……”她心一酸,幾乎抑不住奪眶淚水,低聲道:“我本就不是凡界之人,而是天上受了罰降生曆劫的喜鵲,玉帝罰我人間七世,得聚滿一百對良緣佳偶才能回返天庭,明日七夕,我就得回去了。”
  “你胡說些什麽?”他臉色變了,氣惱地瞪着她,“你就這麽不想嫁給爺,連這等荒誕之言都掰得出?”
  “不是掰的,是真的。”她一急,又是眼淚汪汪了。
  他看得既心疼又焦慮,可終是氣憤填膺地忿忿難平。“爺若是做錯了什麽,教你傷心,你隻管說,往後爺永不再犯,可你就是不能拿這樣的虛言妄語來吓唬爺……難道爺的真心,你還是半點也沒瞧見嗎?當真要爺剮出這顆心給你看,你才願意相信爺心裏隻有你嗎?”
  “瞧見的,”喜鵲趕緊摟住他的頸項,哽咽道:“我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我知道你的心,你也知道我的心,所以若不是情非得已,我又怎麽舍得離開你?”
  “喜兒,”他心口一痛。“既然如此,就不要說這樣的話,教爺傷心。”
  “我……我真沒有騙你……”
  她把臉緊緊偎靠在他肩窩,斷斷續續地說出自己當初是如何見織女公主和驸馬肝腸寸斷,如何想方設法鼓吹他二人私奔,然後玉帝震怒,将她這主腦和從犯全數打下凡塵曆劫的種種,全數和盤托出,半點無保留。
  範雷霆沉默地聽她嗚咽說完,粗擴臉龐越發冷硬僵凝。
  教他如何相信她的話?
  玉皇大帝,牛郎織女,太上老君,喜鵲忠牛天兵天将,這全都是神話傳奇,是民間信仰流傳的故事,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是真的?而且傳說裏的喜鵲,又怎麽是他眼前這個此生唯一鍾情的心愛姑娘?
  荒謬,太荒謬了……他怎麽可能相信?怎麽願意相信?
  若心底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去信了,那麽不就代表他得承認她和自己仙凡兩隔,明日過後,終将天上人間永不相見?
  不,他不信。死都不能信。
  “你若有苦衷,盡可告訴爺,又何必用這樣荒謬的藉口來搪塞?”他眼底盛滿了被她深深傷害、欺騙的痛楚,嗓音冰冷了起來。“雷霆—”
  “不管是誰不允你嫁給我,總之,放眼天下,誰人大得過當今天子?”他霸道蠻橫地道,“爺已求請皇上賜親,明日七夕之夜拜堂完婚,爺倒要看看這天下有誰阻止得了爺娶你?”
  她内心激蕩不已地望着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耳。
  他爲了自己,進宮求皇上賜婚?
  這份似海深情,今生今世,生生世世,又教她如何回報得了?
  範雷霆彷佛看穿她内心所想,面色變得溫柔,語氣和緩道:“喜兒,若你心底當真有我,明日就穿上鳳冠霞帔,歡歡喜喜做爺的新娘,好嗎?”
  聽着他說到最後那兩個字,卻是藏抑不住微微的輕顫,她心一抽緊,那個“不好”又怎麽舍得說出口?
  “好。”她哭了,在這一刻,什麽都不想也不顧了。
  隻要能夠穿上鳳冠霞帔坐上花轎成爲他的新娘,就算隻有一瞬間,就算玉帝将來要千般折磨百般懲罰,她也無怨無悔。
  這是,她今生離世前所能送給他的最後宿願。
  總教頭軍府裏彩燈高高懸挂,端的是喜氣洋洋,熱鬧非凡。自一早起便有前來送禮套親近乎的文武官員,擠得偌大軍府水洩不通,光是流水席便開了百來桌,自中午至傍晚,好酒好菜點心名茶輪番供應,吃得那個叫賓主盡歡哪!
  就連皇帝都龍心大悅,非但賞賜下奇珍異寶一百一一十擡給新娘子添妝,就連範雷霆那兒都得了一對十尺高的珍貴朱紅珊瑚樹,華麗麗地擺在拜堂大廳之上增添福氣。
  喜鵲被妝點得嬌豔美貌異常,珍珠鳳冠金線霞帔喜服一穿上身,就是個傾國傾城、國色天香的新娘子。
  因爲清皇還無立後,是以本想好人做到底、寵臣寵全套的清皇隻得改爲指派其他朝廷命婦,替喜鵲梳發點縧唇,後來是寒兵家的夫人和鐵戰家的娘子自告奮勇,接此重任。
  寒兵家的年輕夫人長得極爲可愛,常常還未開口就先臉紅,而鐵戢家的娘子雖隻是相貌清秀,然而溫柔婉約,談吐娴靜極爲可人。
  雖然今天是新娘子,但是喜鵲一見着她倆就忍不住媒婆上身,打探起她們倆的洞房花燭夜幸不幸福、新郎倌有沒有賣力做人?
  “夫人,”寒兵家的夫人臉蛋紅透了,結巴地道:“那個、那個今天你才是主角,就、就不談我們了。”
  鐵歌家的娘子淺淺一笑,溫和眸光裏也微帶告饒之色。“好吧好吧,就不爲難你們了。”喜鵲拍了拍她們倆的肩頭,嬌俏的臉上笑意吟吟,把所有的恐慌不安,全數壓抑在那笑得異樣燦爛的笑容裏。
  今夜已是七夕,彎彎弦月初上,方才外頭應景地下了一場綿綿細雨,沾裳未濕即歇止。
  她,還有多少辰光?
  喜鵲怔怔望着窗外,暗自祈求玉帝大人再給她一整夜的時間,好讓她能圓滿了雷霆大人終能和美嬌娘拜堂完婚、洞房花燭的心願。
  她搞砸了雷霆大人前三次的親事,這一次,她無論如何都得賠還給他。
  玉帝大人,這是喜鵲欠了他的,請祢成全。她在心中默禱,眼底淚光微閃。
  終于,吉時已到。
  鳳冠上蓋的不是紅帕,而是鑲嵌在冠畔的一串串瑩華珍珠簾,這是範雷霆特地命人打造的,他說就算是拜堂,也要這樣一直、一直看着她的容顔。
  喜鵲聞言,心下又是歡喜又是備感酸楚,其實她也想永遠能像這樣一直望着他,直到地老天荒。
  在鑼鼓絲竹喧天震響聲中,明豔不可方物的新娘在媒人的攙扶下,緩緩地走向那高大偉岸陽剛英挺的新郎。
  隔着珍珠簾,她依舊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他明亮如星、溫柔的雙眸。
  他的眼底,隻有她一人。而她,亦如是。
  天上地下,仙界凡間,唯有彼此,日月爲監。
  終于,他有力的大手緊緊握住了她微顫的小手,穩穩地牽着她,在清皇的親自見證之下,行拜堂大禮。
  “一拜天地。”
  “二拜吾皇!”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禮成!”
  在最後這一聲歡喜高喊聲中,新娘子的身子陡地一軟,癱倒在一臉驚恐的新郎懷裏。
  “喜兒——”撕心裂肺的吼聲裏充滿了悲苦。
  
  煙波渺渺,日月同存,鼻端嗅聞到的盡是熟悉的馥郁百花香,微風清涼地拂過了眉梢發端衣角。
  隐隐約約有仙樂飄飄,親切得就像前生曾聽過的一樣……
  當喜鵲眼睛睜開時,突然被眼前湊近而來的玉帝臉龐給吓得尖叫一聲!
  “啊啊啊——”
  玉帝不悅地皺起銀眉,“啧,好大的狗膽,去了一趟凡間曆劫,旁的沒學到,這凡人大呼小叫大驚小怪的壞毛病倒是學了十足十。”
  “玉帝,小喜鵲才剛回來,尚未回神也是情有可原的。”美麗雍容的王母娘娘微微一笑。
  嗚……娘娘,祢果然是天上地下第一大善心美人兒!
  喜鵲感動得趴在王母娘娘面前。“娘娘,喜鵲好想娘娘啊……”
  “此次曆劫,可辛苦你了。”王母溫柔地慰問道。
  “嗚嗚嗚,可不是嘛——”她正要訴苦,突然接觸到玉帝威嚴的目光,立時識相地把話全吞回了肚子裏。“喜鵲不苦。隻要能夠将功贖罪,要喜鵲再下凡一百次,喜鵲都甘之如饴。”
  “哼!”玉帝微挑銀眉,“喜鵲,這七世曆劫以來,你可知悔改了?”
  “悔改了悔改了,以後喜鵲再也不敢胡亂闖禍,冒犯天條,觸怒天顔了。”她恢複了原本真身面目,一雙翅膀拚命拍着,可愛圓圓小鳥頭頻點如搗蒜。
  玉帝有些滿意地點了點頭,“行了,這一百對佳偶良緣已命月老替你記在仙功錄上,往後你修仙造化之路上,當可助益你更上層樓。”
  “謝玉帝……”她感動不已,可是耳際隐隐約約像是聽見了什麽。
  咦,有人在喚她?
  她回頭一看,但見天界祥雲朵朵,五彩霞光流轉,除了玉帝、王母與她之外,哪還有人在?
  聽錯了。
  她甩了甩小腦袋,擡起翅膀撫了撫腦袋瓜上的羽毛,就要告退前去找織女公主。
  喜兒,回來!
  她一震,左胸處蓦然劇痛了起來,像是被什麽緊緊掐擰住了一般,連飛都無力再振翅飛起。
  “有人在叫我……”她喃喃。
  喜兒,求你回到爺身邊,求你!
  那聲嘶力竭的狂喊,字字泣血,耳熟得令她心驚。
  不要回天上,不要丢下爺,不要……忘了我。
  她痛楚地閉上了眼,混沌的腦際陣陣閃光而過,噼哩啪啦如雷公電母在她腦子裏重重敲擊,刹那間,凡間記憶湧現——
  有那麽一個人,一開始總是對她吼,後來總是對她笑,會親昵地摸摸她的頭喚她“小媒婆子”,還有在月光下抱着她飛,總怕她肚子餓,擔心她哪兒疼,永遠張開寬大溫暖的臂彎,緊緊将她擁入懷中……“雷、雷霆大人?”她嘴唇輕顫着吐出了這一個名字。
  刹那間,彷佛靈咒乍現,所有遺忘的歡愁喜悅全都回來了,統統彙集成了一張粗犷陽剛剽悍卻深情無匹的臉龐——範雷霆,堂堂皇城十萬禦林禁衛軍總教頭。
  她的夫君。
  “玉帝大人……王母娘娘……我得回去……我要回去……”她淚眼婆娑,祈望着嚴肅不悅的玉帝和悲憫歎息的王母娘娘,堅定萬分地道:“他在等我。他在等我。”
  “大膽!”玉帝天顔震怒,瞬間四周五彩祥雲變得漆黑陰郁如魅,天空中雷閃電劈。“仙凡兩隔,不得通婚,你要本帝跟你說過多少遍W”
  “我要回去。”她害怕得心驚膽戰,淚如泉湧,可嘴裏翻來覆去還是同樣兩句話。“我要回去。他在等我。”
  “唉,小喜鵲,你千年修行何等難得,再過三百年,即可成爲正式的喜鵲仙,掌管天下萬鳥。”王母娘娘輕歎,“千年道行毀于一旦,爲一不到百年之歲的凡人,值得嗎?”
  “娘娘,可是他在等我,我要回去。”她跪在王母娘娘面前,已化作人身,拚命磕頭,即使磕出了血來也不覺絲毫痛楚,她的痛,在胸口,在心裏。“娘娘,求求祢跟玉帝說說情,千年道行我不要了,當喜鵲仙我也不要了,我隻要回到他身邊,他在等我,他在等我。”
  “這……”王母娘娘爲難地瞥了暴跳如雷的玉帝一眼。
  “你,太令本帝失望了!”玉帝冷厲地狠狠掃了她一記。
  “對不起,玉帝大人,喜鵲這千年來覺得最幸福的一件事,便是得以服侍玉帝大人和王母娘娘,以及織女公主……可是如今喜鵲凡心已動,生生世世,千年萬載,幸福隻系在他一個人身上了。我要随他一樣,縱然僅有數十年壽命,也生死相随,無怨無悔。”她不斷磕頭,磕得鮮血淋漓。“我不能負他,他在等我,我要回去。”
  “好!既是你自己求的,就如你所願!”玉帝沉默良久,餘怒未消地哼了一聲,大袖一揮——
  刹那間喜鵲隻覺眼前一陣金光萬丈,閃得她眼花目茫,再接着就人事不知7。
  過了很久、很久……
  王母娘娘突然噗哧了一聲。
  “有什麽好笑?”玉帝闆着臉橫了她一眼。
  “臣妾心底很是歡喜呢,所以就忍不住笑了。”王母娘娘笑吟吟的,“咱們玉帝大人刀子口豆腐心,明明有心成全,偏偏還要搞那一套『幾經重重波瀾考驗,終于得以開花結果,永結鴛盟百年好合』的小兒女戲碼,咱們織女祢也是這樣,現在連喜鵲也是這樣,心若弱一些的,怕不給一次就吓停了呢!”
  “咳咳……哪有?”玉帝嚴肅臉龐閃過了一絲可疑的紅暈。“正所謂天規條條——”
  “是呀,可緣分是命定,法不外乎真情哪!”王母娘娘忍笑,“别以爲臣妾不知道祢還客串了一下說書的,下凡去穿針引線——”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玉帝雙手緊捂住耳朵,自顧自走開了。“沒聽到,沒聽到,啦啦啦……”
  烏雲散去一彩雲東來,美麗霞光萬丈,遍照天上人間。
  他們都說,她死了。
  整整七天七夜,範雷霆瘋了般緊緊抱着喜鵲冰冷的身子不放,無論任何人來勸都被他的咆哮聲吼走,陽剛臉龐已然樵悴不堪,胡碴滿面,消瘦慘白得比懷裏的人兒還更像個斷氣之人。
  “喜兒,回來,求你回到爺身邊……”他氣息昏亂,嘴唇乾裂,聲音瘠啞得令人聞之心碎,可他就是不肯放棄,他不相信喜鵲死了,她隻是睡着了,她回了天庭……她會回來的。“爺在這兒等你,爺一直等着,等你回來。”
  寝室外的衆人默默垂淚,連寒兵和鐵戢都滿眼紅腫,已不知陪頭兒掉了多少次眼淚。
  皇帝也親自來關心了好幾回,甚至天天派太醫來号脈施針,拿已然仙去的喜鵲當在世病人看待。
  可七天以來,喜鵲身子雖然沒有敗壞,卻依然杳無氣息冰冷如故。
  “頭兒,夫人在天之靈也會舍不得您這樣傷心糟蹋自己……”寒兵才說到一半,已是哽住了。
  “她沒有死,她會回來的,她不會舍下我。”範雷霆低啞破碎地喃喃,雙手将懷裏的愛妻擁得更緊。“喜兒,你身子好冷,爺幫你暖暖,等身子暖和了你就能醒來了,别怕,爺在你身邊,咱們不怕。”
  聽着他癡情溫柔的字字句句,寒兵和鐵戢及其他在門邊守着的人,忍不住熱淚滾滾。
  “……冷。”
  一個微弱的聲音在一片低泣聲中幽幽響起。
  刹那間,門外所有人渾身寒毛一炸,吓得忘了哭——炸、炸屍了嗎?唯有範雷霆驚喜萬分,不敢置信地盯着懷裏呻吟出聲的小女人,狂喜得幾乎說不出來。
  “喜兒?喜兒?你真的回來了?你真的回到爺身邊了?”
  喜鵲慘白泛青的小圓臉漸漸浮現一點點嫣色,然後慢慢地恢複成紅潤,在他溫暖的體溫熨貼之下,像是睡了長長一覺醒來般地,打了個呵欠,緩緩睜開眼睛。
  “吓——夫君,你怎麽滿臉胡碴?多久沒刮面洗臉了?”她不是回天界連半炷香時辰都不到嗎?他胡子怎麽冒這麽快?
  “夫人?”門邊所有人先是不可思議像活見鬼了,下一刹那響起歡聲雷動,“夫人活過來了!太好了,夫人真的活過來了!”
  “快、快去禀告皇上這個好消息……還有咱們那十萬兄弟們……”門外騷動熱鬧了起來。
  就在外頭鬧哄哄奔相走告這天大喜事的當兒,寝室内的兩人卻是靜靜地、專注地凝視着彼此,彷佛分别了千年未見。“你真的回來了?”
  “嚼,我回來了。”
  “不會再走了嗎??”
  “不走了,我要永遠陪着你,哪兒都不去。”
  範雷霆蒼白憔悴的臉龐終于有了一絲血色,眸光熾熱的緊緊地盯着她,還在發抖的大手憐惜地碰觸她的臉頰,細緻而溫暖,無比真實。
  “喜兒……”熱淚陡然滾落了,他猛然低下頭,深深地吻住了她。
  喜鵲擡起雙手牢牢環擁着他的頸項,滿心歡喜地迎上他的深情熱吻……
  呵,回家真好。
  主謀者自白書:我們如何幫助牛郎織女私奔
  準備好了嗎?可以開始了嗎?光打亮了沒?
  嗯咳,開始一
  我叫喜鵲,住在九天之上的天外天,平常的工作便是擔任玉帝大人祢和七位公主的信鳥,在祢們忙碌無暇的時候,負責提供聯絡感情或交換情報(八卦)及講悄悄話的管道。
  其實我以前是很老實的,不像現在這麽聰明伶俐、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看車爆胎,所以隻要玉帝大人要我去跟公主們轉達什麽,我就轉達什麽,保證語氣口吻音調唯妙唯肖,氣都不多換一次,字也不少講一個,所以我還有個外号叫作:屎密必達一就是隻要一點點鼻屎大的機密都必定忠實轉達。
  所以天上的衆神仙隻要一看到我,都很喜歡拍拍我的頭,笑容燦爛地喊一聲:“小屎!”要是我抗議,他們就改喚:“阿達!”說是要取我光榮無比頭銜的前一字或後一字作小名,這樣才有親切感。
  我老是覺得怪怪的,不過因爲神仙們都是修行千年以上、慈悲良善、清淨無塵的天人,所以他們應該不會是故意在惡整我的吧?每次想到這裏,我那驿動的心就會漸漸平息,并且對于自己竟然如此小鳥小肚腸感到十分慚愧。
  然後日子就這樣l天一天的過,正所謂天上一日、人間一年,轉眼間我在天上也好多好多年過去了,原以爲可以這樣混着混着,在無功無過卻好歹能領個全勤獎的狀态下,有朝一曰終能升作真正的鵲仙,統領世上千千萬萬鵲鳥,在一年一度的天上盃鵲橋造型大賽中發揮巧思、光榮奪冠,以獲得由王母娘娘所提供的五星級獎禮:香甜多汁又強身健體的美味千年蟠桃一顆。
  可就在天上盃鵲橋造型大賽之前,發生了那件震驚天上人間的大事件一
  天庭最最可愛俏皮、天真無邪的織女公主居然戀上了人間偷衣癡漢一一啊,不是,是溫潤如玉、善良純良的好青年牛郎,并且偷偷下凡譜出了一段甜蜜纏綿感人又可歌可泣的愛情。
  他們的戀情我一開始來不及參與,但是後來的每一個橋段都一定有我,我也不知道這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可織女公主是我的主子,平時那麽疼我愛我寵我,我喜鵲就算豁出了這條鳥命也一定要護得她周全!
  然後,玉帝大人,祢在知道了織女公主和牛郎的事後,天顔震怒,說什麽都要他們倆慧劍斬情絲,天上人間兩離分。
  織女公主傷心欲絕,牛郎也傷心欲絕,我在一旁急得掉眼淚,可這顆愣呆呆的腦袋瓜裏怎麽也想不出什麽好主意來幫助他們。
  正在我急得團團轉之時,突然太上老君爺爺跑來說他的仙童請假,要我去幫忙打掃一下他的煉丹爐,我吸着鼻涕紅着眼眶去了,可掃着掃着,突然發現了煉丹爐裏沒有金丹,可有一堆藥渣,旁邊還貼了張紙條一吃我吃我!
  祢也知道的,小的就是個老實頭,仙人說什麽我就做什麽,所以我便乖乖的照吃了,沒想到這麽一吃一當當!
  在一陣金光閃閃外加煙霧滿滿的大變身之後,從此,我的腦子靈光了,心眼兒開了,嘴巴也巧了,膽子也肥了……啊,沒有沒有,沒有肥,沒有肥,所以像那種“主動”幫織女公主和牛郎驸馬規畫出一個足以驚天動地的絕地大反攻之私奔計劃的這種事呀,單憑我小喜鵲一隻自然是做不出來的。
  我真的頂多隻有被動的……嗯,稍微的……欸,少許的……順水推舟了一點點而已,還請玉帝大人明察。
  啥?祢不信?怎麽會不信呢?祢看我小喜鵲這雙純真無辜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左眼閃的是“玉帝萬歲”,右眼閃的是“我最忠心”,兩眼一起閃還能閃出“愛祢千秋萬載,一桶漿糊”的華麗麗告白,瞧瞧,小的對祢的一片忠誠之心是何等光輝、何等燦爛啊……什麽?口供時間不得巴結賄賂抱大腿,要中間廣告吃茶時間才可以?(……小的了,小的了。)
  咳,總之呢,一開始真的隻是個意外中的意外呀,不然像人家如此忠心耿耿、真誠不二的信鳥,身受玉帝大人祢的大恩,又怎麽可能說忽悠祢就忽悠祢呢?
  實在是因爲小的我那天下午金丹藥渣嗑太多、精神太好睡不着,半夜晃呀晃地就晃到了南天門,看到天兵一号正在那兒守衛,然後小的就多歎了那麽一口氣,多自言自語了一聲:“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然後那個心又軟、嘴又鈍、眼神又太認真、腦袋又太天兵的天兵,便開始結結巴巴、吞吞吐吐地問我,公主和驸馬可好?玉帝大人可否有網開一面之意?事雖至此,可有轉寰餘地?
  祢看看,祢看看,這不明擺着是在勾引小的做點什麽什麽嗎?
  這也就罷了,偏偏又來了那一位天外天裏百大美男榜上赫赫有名的天将,他一瞧見小的便是眸光一黯,欲言又止,輕歎一聲,給小的來了個十足十颠倒衆生魅惑人心的憂郁眼神。
  大王哪,小的雖然是隻鳥,可被那等目光寸寸折磨的、也是肉做的心哪!
  最可惡的就是那頭忠牛啦,沒事也出現在我們這群看似半夜無聊要打馬吊(麻将)的三缺一陣容裏,用那雙溫厚眼睛看着我,淚光閃閃。
  然後也不知怎麽的,小的就非自願性地和他們蹲在地上圍成了一個小圈圈,交頭接耳竊竊商量起來,起先小的是抱持着“敵動我不動,沉默是美德”的中立精神,直到他們開始出了一堆又l堆完全是害死鳥不償命的馊主意,七嘴八舌叽哩呱啦的搞到最後,隻差沒猜拳擲骰子定輸赢。
  在一場嗡嗡嗡嗡吵得耳膜震動、眼花撩亂、精神崩潰之下,小的終于發飙
  “一邊去!我來!”
  ……玉帝大人,祢說說、祢說說,這不就是活脫脫、血淋淋的一出處心積慮、惡毒萬分、步步驚心之連環計嗎?他們根本是成心拐小的充當這隻被搶打的出頭鳥,陷害小的去選舉……呃,是去出謀劃策,當這個犯案首腦嗎?
  可恨哪可恨!如今想起來,當初小的真是太傻太天真……鳴鳴鳴!
  于是小的便在熱血充腦、一時不察的狀況之下,先行跑去勘察了地形和跑路路線圖,出口鎖定南天門,因爲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絕對沒有人料想得到他們會大搖大擺地從南天門走出去。
  再來,我對織女公主和牛郎驸馬曉以大義,極力說服他們愛情與自由之美好,絕對值得他們趁年輕轟轟烈烈拚一次。在我的舌粲蓮花之下,他們邊聽邊收拾,在花不到半竈香的時間就已經款好包被了,眼見說服成功,小的便繼續進行我那偉大的推波助瀾幸福計劃。
  私奔落跑當然得有良好的交通工具,我一隻小喜鵲是沒法拎着織女公主和驸馬走,尤其我還要負責斷後,所以這時自然就該那頭忠牛上場一耍嘴炮不行,出主意也不行,跑跑腿總行了吧?
  好了,交通工具準備完畢,再來還要兩名可以負責調虎離山、聲東擊西的共犯一派出的自然是深夜疑似打馬吊四人組之二的天兵和天将了。
  一個天兵負責聲東擊西。
  一個天将負責調虎離山。
  于是在部署完畢後,我們就在這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施行這個私奔大計劃!
  途中當然不是一路順暢,在經過無數個緊張危急的關卡之後,我們終于出了南天門外的第二百五朵雲之處,眼見身後無追兵,眼前是人間……
  我終于再也忍不住因“奸計得逞”正要仰天大笑的當兒,忽然之間,轟隆隆的雷聲大起,電母娘娘手中的打光不要錢似地拚命照在我們身上,接着二郎神也來了,嘯天犬也來了,連孫行者都看熱鬧地來湊一腳。
  最後,我們就統統被拎到了玉帝大人祢的面前。
  小的永遠記得當看着玉帝大人稱那一臉豐神俊朗、卻鐵青無比的臉色時,我抖到不行的腦袋瓜隻閃過了一個念頭一
  偶的玉帝大人啊……俺下次再也不敢啦啊啊啊……
  以上,便是小的誠心誠意認罪知錯悔過自白,請大人明察。
  ……啥?什麽?什麽什麽?玉帝大人,祢說忠牛、天兵、天将的詳細版本不是這樣的?可我們明明不是已經套好了……欸?呃,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沒事沒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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