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驚悚靈異] [蘇打]壓寨主(惡鄰13山寨雞篇之五)[全文完]

壓寨主( 惡鄰13山寨雞篇之五) 作 者:蘇打

因為一句白癡到不能再白癡的問話
他和四名好友穿越了時空,來到一個不知名的朝代
在「惡馬寨」落腳後,他們發揮神農嚐百草的精神
將原本路邊攤級的土窯雞提升為黯然銷魂的「山寨雞」
隨著「山寨雞城」風光開幕,五個大男人分工合作
而身手俐落、長相嚴肅的他,自是擔任保鏢一職──
其實,身為一位武學傳承者,他心裡是很激動的
因為他終於有機會親自見識所謂的「江湖」
如果能遇見個「武林高手」,那是更好不過……
呃,這位武功高強的黑衣人,竟然是個女的?!
而她之所以夜夜在「惡馬寨」盯梢
是因為他們幾個人出現的時機和地點很耐人尋味?
他不敢相信,自己誤打誤撞的穿越
竟莫名與幾百年前的道術家族讖言扯上關係
眼看一場「搶寶、搶地、搶男人」的好戲就要上演
他身為男主角當然不能完全在狀況外
於是他與古靈精怪、熟知來龍去脈的她結成同盟
至於會不會假戲真做、日久生情,我們繼續看下去……

楔子

    這,是一棟中部兇宅,追遠街十三号。

    據說第一任屋主第十三年教甄終考上,因開心過度——挂了。

    傳言第二任屋主夫妻辦事十三次太嗨,因極樂無窮——挂了。

    聽說第三任屋主中了十三億大樂透,依舊嘴角含笑——挂了。

    還有第四任屋主……

    總之,這棟空屋陰風太多,陽氣太少;歡樂太多,B胸太少,以緻附近地價狂跌、小七搬家、飛機繞道、小狗不叫。

    但連鬼都不敢相信的是,竟有五個自稱“抓鬼研究社”、朝朝暮暮就想活見鬼的型男,不僅大刺刺的在惡鄰十三喝酒、聊天、玩碟仙,還在把衆鬼都騷擾一遍後,不知死活的來上這麽一句——

    “請問碟仙你會穿越嗎?”

    “當然。”

    “那可以讓我們穿越嗎?”

    “……好”

    鬼會跟你客氣才有鬼咧!

    所以,故事就這麽開始了……

TOP

1

      “真冷啊……”

    月明星稀,夜涼如冰。
  
     清清月光,靜靜照射着五喜國五香鎮外的一處松樹林,此起彼落的枯枝樹杈,盤根錯節的參天老樹,在月色的映照下,呈現出一種蕭飒零丁的美。

    早已是入睡時分,所以人睡了,樹睡了,連城都睡了。

    但在這萬籁俱寂之中,位于五香鎮外十裏處懸崖旁的一處破落寨子卻依舊微亮着燈火,并隐隐透出人聲。

    僅有一條對外道路的小寨側前方,便是那片松樹林,林間一處高枝上,靜靜坐着一名蒙面黑衣人,她口中吐出的氣息,像一籠白色輕霧,幽幽忽忽化在朦胧夜色中。

    黑衣人本是動也不動地注視着眼前白霧,但半晌後,她慵懶地伸了伸懶腰,調整了一下坐姿,将厚厚的外襖拉了拉,便再度将背靠至樹幹,繼續專心聆聽,聆聽由不遠處寨裏傳來的那愈夜愈歡暢的人聲。

    “不是我要說,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我們居然可以本着神農嘗百草的精神,施展出化腐朽爲神奇的神技,短短幾天,就讓這原本路邊攤級的土窯雞煥發出新生命,成爲一道入口即化、黯然銷魂到幾斤升天的極品美食,簡直就是食神級别的了啊!”

    “我好想念可以看八百遍‘食神’的日子……唉……想不到我堂堂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青年,竟會淪落成一個山寨雞城的研發主任……”

    “唉呀,開心一點,雖然這裏沒有網路,可能會讓包括在下在内的幾位網路上瘾重症者想自殺,但換個角度想,我們就當自己在COSPLAY江湖豪俠傳好了。”

    “就是,跟何況我們還有安闊這個空特退伍、号稱‘涼山鬼’的神級保镖在,如果死老百姓我們當不了,我們就去當占山爲王的山大王!”

    “我們不是已經占寨爲王了嗎……不過說到這,我就想到當年阿闊頭戴西瓜帽、腳踩藍白拖、身騎小綿羊、肩背環保袋,在那群搶老阿嬷皮包的飙車小混混面前急停刹車時,那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英姿,真的就是一副大寨主的fu啊!”

    “真的!那時阿闊說有多man就有多man,那個帥勁真的爆表,連我都自歎不如!”

    “你們這兩個隻會在一邊看熱鬧起哄的,拜托就不要說出來丢人了,我好歹還幫打了一個!不過,既然我們寨主都有了,那有人想要試試強搶民女嗎?”

    “搶你的頭啦,我們家這頭正太雞不要被人搶救偷笑了,還強搶民女?”

    “阿闊,保護我,别讓我被人搶了。”

    “好。”

    “好了好了,言歸正傳,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那就這麽決定了,山寨雞城半個月後開始正式試營業,試營業期間,來就送型男照一張,送完爲止!”

    “你是喝到傻了?這裏是要去哪裏洗照片?”

    “新開張總要行銷的啊,要不然客人怎麽會上門?不過你說的也對,這裏是一定找不到洗照片的……要不然這樣,用畫的好了。對了,阿闊你不是最會畫人像?我記得你大學學費都是靠在淡水老街那裏擺攤幫人畫人像賺來的。”

    “我畫不了那麽快。”

    “小事一樁,貼個徵人啓事,找個畫師來幫忙就搞定了。”

    “嗯。”

    “喂,阿闊,怎麽不喝了?”

    “我去跑步。”

    “噢,那快去,畢竟你愈威而剛,我們就愈幸福。”

    “話說回來,那個誰,阿闊畫畫當然是沒問題,但你幹嘛那麽堅持要送照片?送别的不行嗎?”

    “開玩笑,當然不行!要知道我們五個可是頂港有名聲、下港有出名的虛有其表超級大型男,而行銷的最奧義,就是要徹底地揚善隐惡、極盡唬爛,化腐朽爲神奇,爲口袋添money!”

    “Oh,baby baby baby……”

    “不要再卑鄙了,能不能換一首雄壯威武、激勵士氣點的啊!”

    “雄壯威武、激勵士氣點的是吧?沒問題!初戀愛情酸甘甜,五種氣味唷唷唷……哎唷!喂,那個誰,嫌這歌不夠雄壯威武你也不要丢鞋子啊!”

    “你居然還有臉給我唱‘墓仔埔也敢去’?!當初要不是你提議去那間鬼屋玩碟仙,我們今天怎麽會在這裏?”

    “哎,各位,講話要憑良心啊,我提議鬼提議,可是最關鍵的話又不是我說的……”

    當屋内傳出的酒味愈來愈濃,那幾名男子照例開始混亂唱歌、咒罵兼丢鞋子時,不遠處松樹上的黑衣人——君柒柒,輕巧地由樹梢飛降至地面,迎着冷風,希望寒風能将自己的腦子吹得清醒些,清醒得能聽懂那群怪人到底在說些什麽。

    說來也怪,明明每個字她都聽得一清二楚,但除了知曉他們要開間山寨雞城,賣一種叫“土窯雞”的食物,并用人像畫招攬客人上門外,其餘什麽“食神”、“試營業”、“照相”、“淡水”、“碟仙”她全沒明白……

    但縱使不明白,她還是必須盯着他們,因爲如今屋内那醉得東倒西歪、口裏胡說八道的四名男子,以及那正繞着山寨跑步、被稱作“阿闊”的壯漢,正是這些日子來在五香鎮造成瘋狂談論的“詭秘五子”。

    之所以“詭秘”,是因爲壓根無人知曉他們從何而來,又是何方人氏。所有人隻知道半個多月前,這原本荒涼、詭谲、尋常人不敢輕易靠近,号稱極陰之地,經常有人無故在此消失的“惡馬寨”突然傳出陣陣香味,而那破落寨子也開始有人整理、走動,并且寨子方圓半裏内,更全被布下了極巧妙的陷阱,讓許多前來一探究竟的好事者灰頭土臉的鍛羽而歸。

    就算有幸躲過一、兩道陷阱關卡,而得以稍稍靠近寨子,這些人也通常在小心翼翼躲避第三道關卡之際,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後頭竟抵着一個冰冷之物,然後在一句冷之又冷、硬之又硬的“有事?”的話語聲傳來時,麻着頭皮乖乖離去……

    這樣有趣的事,她君柒柒怎麽可能錯過!

    所以縱使剛從外地回來,縱使腳傷未愈,她依然當仁不讓地前來盯梢,然後再樹梢間整整坐了五夜後,發現自己腦子裏除了混沌還是混沌。

    這“詭秘五子”明明長相盡皆俊朗,年紀也不算頂大,裝扮卻古怪至極,不僅全是短發,并且有人發色還離奇的發紅;除此之外,他們的穿着更是特異,長衫、馬甲、襖袍不依尋常穿法也就罷了,每個人腳下踩的鞋,根本沒有一雙長得像鞋。

    明明他們看似與一般人無異,但說出口的話,卻又讓人聽得一頭霧水,而那名總不言不語繞着寨子跑步、被稱作“阿闊”,看起來年紀最長、最成熟穩重的壯碩男子,雖她至今未曾與他打過照面,也沒看他與人動過手,但由他渾身上下散發出的那股剛猛氣勢,她就知道此人決不可小觑。

    外地人?外邦人?外……

    無論他們是什麽人,君柒柒實在很難說服自己他們來此的目的隻爲賣雞,畢竟他們出現的人數與地點,着實相當耐人尋味……

    “有事?”

    正當君柒柒邊走邊思考時,傳言中那個聽了會讓人瞬間冰凍住的低沉、醇厚嗓音突然由她身後傳來,讓她下意識便閃挪飛身,在脖子尚未被任何冰冷之物抵上前,輕輕後躍至樹梢上,居高臨下望着樹下那名被稱爲阿闊的壯碩男子——

    “行行好,大半夜的,别這樣吓人。”

    好家夥,這大叔果然不是省油的燈,都摸她身後了,她竟才發現。

    雖然口中話語半調侃半輕松,但君柒柒其實早已戒備起全身,不動聲色地細細打量着楚天闊,而鬧鍾來回思索着的,是他若動起手來,自己的腳傷頂不頂得住。

    “你盯梢了我們幾夜的行爲就不吓人?”

    聽着樹梢間傳來的輕啞磁性慵懶話聲,仰望着站在細小樹枝上卻如履平地的那個黑影,以及那雙唯一露在面罩外的晶亮眼眸,楚天闊眯起眼冷聲反問着,心底卻有股連他自己都難以壓抑的淡淡激動。

    因爲如今站在他眼前的,是一名真正的武林中人。

    生活在這個時代的江湖人士,果然身手就是不同凡響,隻不過是一個下意識的普通飛身,靈巧與迅捷度就讓人徹底驚豔。

    楚天闊不得不承認,這幾個夜裏,他雖發現此人的存在,卻始終沒有辦法找出他的藏身之處,若不是今夜這人似乎有些漫不經心,他也無法如此輕易發現他。

    但既發現了人,他就不會輕易讓他離去,畢竟因一個陰差陽錯的意外莫名穿越了時空,和四名好友同時來到這個陌生之地的他,必須讓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内明了,這個時代的人是否都擁有如此人一般的高妙武藝,又高妙到何處,這樣一來,他們無人才能在努力找到回到自己時代的辦法前,安然平穩度過。

    确實隻求安然平穩,畢竟楚天闊太清楚了,跟那四個損友在一起,就算他想低調,也低調不了……

    明知挑釁一名真正的武林中人是冒險的,但楚天闊必須、也有本錢冒險,因爲就算跟這幫損友幾乎穿同一條褲子長大,但他們也隻當他的格鬥技巧皆是在軍中學習而來,從不知道他其實還有另一個隐藏身份——

    身懷絕技,卻爲因應時代變遷與某些無法言說的原因,而不得不努力低調度日的武學傳承者。

    楚天闊明白,在世人眼中,武俠小說裏各式武功絕學讓人神往也讓人欽羨,但大概很少人知曉,雖然名稱有所不同,但那些所謂的神奇武學是真真正正存在過,并在某些人的努力下,一直傳承至今。

    若非身爲其中一員,楚天闊對此類傳聞大概也隻是一笑置之,但世界之大本就無奇不有,更何況,連穿越時空這種戲碼都會發生,這世界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嘿,盯梢的不隻我一人吧!”盡管楚天闊的話聲又冷又硬,樹梢上的君柒柒聽後卻有意見了,“别全算我頭上。”

    “其餘人都在十丈外。”僅僅盯着樹梢間的黑影,楚天闊瞬也不瞬地一個字一個字說道,“除了你。”

    “噢,好吧,下回我也站遠點就是。”

    感覺着由楚天闊身上傳來的那股毫不隐藏的冷肅之氣,說着這句話的君柒柒,隐沒在面罩下的唇角卻微微揚起,而眼底,閃過一股饒有興味。

    君柒柒不否認自己說話向來随興,但大敵當前她還如此沒有節制,自是因爲她發現,雖然這大叔一身剛猛之氣冷人咂舌,但言談舉止間仍不失君子風範,讓她不禁興起想逗逗他的壞心思。

    更何況,隻要他們留在這是非之地一天,她便無法等閑視之,能有機會先會會他,她自然不會放過。

    “沒有下回,出手吧。”

    望着那雙明顯含着一抹促狹的晶亮眼眸,楚天闊淡淡說道,然後再說話同時,腳微微一踩、一踢,将地上如棍般的二尺長枯幹向君柒柒所在之處淩厲射去,而他,如獵豹般追身而上。

    “等等,君子動口不動手啊!”

    當那長棍向自己飛來之時,君柒柒腰間軟劍已握在手中,就見她舉重若輕的手腕一翻,長棍立即轉向楚天闊飛去!

    “我不是君子,你也不是。”

    在半空中單手握住長棍後,楚天闊揮棍向左後方橫向掃去,一方面阻止君柒柒的去路,一方面逼得她不得不出手。

    待君柒柒終于出手後,霎時間,劍光棍影與兩人身影在月光下迅速來回交錯,一個輕穎間帶着灑脫,一個剛猛中帶着豪邁。

    “梁上君子也叫君子,我隻不過站樹上,怎麽就不是了?”

    “監隐于暗,非奸即盜。”

    “别總把人性想得那麽黑暗,是人,就會有好奇心的。”

    “借口。”

    “就算是借口,也是給我倆找台階下的借口啊。”

    幾句話的光景,君柒柒與楚天闊已拆了幾十招,雖然君柒柒看似臉不紅氣不喘,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握劍的虎口已被震得有些微麻。

    這名叫阿闊的大叔果真有一手,但怪的是,他的身手相當了得,那一手她認不出出處的棍法更是使得虎虎生風、爐火純青,可不知爲何,他似乎總會不知不覺壓制着自己的出手力道與深度,讓人怎麽都覺着有些不過瘾。

    那種壓制,并非輕敵,也非隐藏實力,反倒像是長久以來習慣的一種無意識的自我設限。

    多可惜啊,這樣絕佳的根骨,這樣紮實、渾厚又雄正的氣勁!

    好,既然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底限,那就讓她來替他解開那道封印,讓她也一并瞧瞧他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念頭一動後,君柒柒立即轉守爲攻,任手中軟劍在身前急速飛舞,任無形劍氣形成的那道劍網直撲楚天闊而去。

    “我動真格的了啊!”

    “放馬過來!”

    明明君柒柒的劍勢來得那樣淩厲、詭谲,明明知曉自己有某種感覺失控了,楚天闊卻放任着自己的失控,因爲這是第一回,他可以如此無所顧忌的恣意揮灑,失控得這樣酣暢淋漓……

    劍走空靈,棍走剛猛,君柒柒與楚天闊就這樣由樹林打到寨旁,由寨旁打到崖邊,然而,就在兩人的劍尖與棍尖就要在崖旁的一處雜草叢相接時,他倆卻同時一停,而半個身子還在空中的君柒柒更是不自覺地驚叫一聲——“唉呀!”

    因爲那草叢裏埋伏着一頭受傷的小豹,盡管兩人都已收勢,但感覺到劍氣與棍氣的小豹,憑着本能,就是一個勁的往後退。

    “别、别、别、别往後走啊,小崽子!”

    雖然君柒柒口中不住喚着,那頭受傷小豹還是不斷倉皇往山崖處退,然後小小的後腿突然一滑!

    見此狀,半個身子還在空中的君柒柒立即一個扭腰,斜一飛身,一手撈住小豹,但在發現自己身子整個飛出崖邊時,她連忙迅速将小豹往身後扔去——

    “接好了啊!”

    楚天闊有否接住那頭小豹,君柒柒沒空思索,因爲她正努力止住自己失去重心的“飛天”之勢。但就在她眼角餘光瞄到一根樹藤,而她還正考慮那樹藤夠不夠結實時,她的身子卻蓦地定在半空,頭上,傳來一個低沉的嗓音——

    “接好了。”

    “你……我說你……唉,你來湊什麽熱鬧啊?我要你接的是那頭崽子!”眼眸朝下,望着那根本看不到底的深淵,君柒柒難得地歎了一口氣,“我原還指望你能在上頭拉我一把的!”

    其實,要是平常,飛這麽個小崖對君柒柒來說根本不成問題,但她的腳本就舊傷未愈,再加上剛剛打得過于忘情,以緻現在她的右踝,已幾乎連動都不能動了。

    “你飛不上去?”望了望懸崖的高度後,楚天闊一手握着那根突出于山壁間的樹枝,一把扯着君柒柒的腰帶不解問道。

    “你當我是鳥,說飛就飛啊!”

     聽到楚天闊的話,君柒柒又好氣又好笑的“呿”了一聲吼伸出右手,指着斜邊一塊突出于崖壁上的石塊,又用劍勾來不遠處的樹藤、掂了掂緊實性後,将藤拉至他身旁,“看到那顆石頭了沒?我一會兒會到那兒落腳,你呢,就順着這藤上去吧。”

    “嗯。”

    看,自然是看到了,但楚天闊實在不明白爲何這人甯可選擇距離他倆垂直高度近五十公尺、跨度近三十公尺,怎麽看怎麽危危欲墜的石塊,也不願直接攀上崖去。

    “嗯就松手啊,你這麽扯着我的腰帶,我哪過得去?”等了半天,楚天闊都沒有任何反應,君柒柒再忍不住納悶地傾頭望向他。

    “我數到一就放手,自己小心。”

    雖然不明白君柒柒的選擇,但楚天闊選擇尊重,畢竟比起他,對方肯定會這個地方的地貌、地形熟悉得多。

    什麽是數到一就放手,君柒柒還真不太明白,但當楚天闊口中出現“三、二、一”的“一”之時,她的腰帶果然瞬間就被松開,整個人開始往下墜。

    “争點氣啊,右腳!”

    空中優美一旋身、一飛縱,君柒柒賭上右腳的全廢,安然飄落至石塊上,沒有一絲偏移,盡管她知道自己的右腳踝,經此一役後,已徹底不聽使喚了。

    “上去吧,大叔,磨蹭什麽呢?”一待降抵落腳處,君柒柒立即對楚天闊揮了揮手,“你握的那根樹藤快斷啦!”

    遠遠聽到這話的楚天闊,眼眸先是一閃,而後點了點頭,便迅速拉住那根樹藤往上攀去,一下子便沒了蹤影。

TOP

2

     “這天……真冷啊……”

    夜很黑,獨自一人坐在大石上的君柒柒仰頭望月,任沁寒山風一點點侵蝕着自己厚厚的衣衫,直至骨髓,動也沒動一下,隻是靜靜享受着這恍若天地間隻剩她一人的絕對甯靜。

    究竟呆坐了多久,君柒柒不知曉,但就在她舉起幾乎凍僵的雙手輕呵着氣,開始思考該如何脫困時,突然,一陣窸窣聲由她頂上傳來,而後,一件溫暖厚重的短皮衣,與一個熟悉的嗓音一并出現在她身旁——

    “伸腳。”

    “你怎麽來的?”望着又一次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楚天闊,君柒柒真有些詫異了,“小崽子呢?”

    怪了,她沒看出這大叔有那麽好的輕功啊,要不方才她也不會要他順藤而上,畢竟他手握的樹枝真的快斷了,而那樹藤的重量也隻夠支撐一人,所以那時她若硬要他帶上自己,然後兩人一起跌落深淵,不僅不聰明,也太不仁厚了。

    “用這個來的。”看着眼前那雙晶亮、清澈中帶着訝異的眸子,楚天闊什麽話也沒多說,隻是拉過身旁編紮的藤繩,“小豹在安全的地方。”

    其實一開始,楚天闊還真不明白爲何此人要獨自飛降至這塊大石上,但當他了解那條樹藤的載重量後,他便以最快的速度安置好小豹,完成藤繩垂降至此,隻爲映證他心中的答案。
  
     “不錯嘛。”摸了摸那根用好幾條樹藤合紮在一起的密實藤索,君柒柒不住贊歎着,然後再身旁又傳來一次“伸腳”聲時苦笑道,“你想要就自己動手吧,它不聽我的話了。”

    一聽君柒柒這話,楚天闊便知道自己料得沒錯,這人的腳确實傷得不輕,才會在剛才做出那樣的決定。

    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後,楚天闊二話不說直接拉過君柒柒的腿,脫下鞋、襪,然後望着那隻真有些慘不忍睹,卻又讓人有些意外的腳。

    因爲那腳雖此刻腫得像豬腳,形狀卻相當纖巧細緻,觸感也異常柔嫩滑膩,并且就算腫了起來,那腳掌還是小上他許多。

    果然,這個蒙面人年紀一點都不大,搞不好還不到二十,否則剛才也不會用“大叔”來稱呼他!

    不到二十歲就有這身功力、眼界與胸懷,絕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孩子的腳也太冰了,冰得像冰塊似的,讓他都懷疑這腳主人體内的血液是否還在流動!

    “我自小體寒,請多包涵了啊,大叔。”自然看出楚天闊眼底的疑惑,君柒柒抱歉地呵呵一笑。

    沒有再在冰冷問題上糾結,楚天闊仔細檢查者君柒柒的腳傷,半晌後緩緩提起頭,“舊傷未愈再加新傷,韌帶裂了三分之二。”

    “韌帶?三分之二?”雖然完全聽不懂楚天闊在說什麽,但望着他眉間的皺褶,君柒柒聳了聳肩,“算了,我明白我這腳廢了一半就成。”

    “傷成這樣了還來惹事!”在爲君柒柒做緊急處理時,楚天闊再忍不住低斥出聲。

    “别這麽嚴厲,人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望着楚天闊站起身将君柒柒整個包在自己的飛行夾克裏,“這麽晚出門家裏頭知道嗎?”

    “我家裏人比我還惹是生非,搞不好一會兒我到家後,他們都沒回來呢。”

    君柒柒邊說邊跟着楚天闊站起身,然後在發現自己的右腳雖有些微疼,卻能運用自如時,眼眸那樣晶亮,“唉,大叔,你真的挺有本事的啊,它居然又能聽我話了!”

    “别亂動,這隻是暫時性的治療,回去後别忘了找真正的大夫看看。”

    當君柒柒也站起身後,楚天闊拉了拉藤繩,正欲回身扛起人時,卻發現君柒柒望也沒望他一眼,隻是一個勁的在懷裏掏着——

    “等會兒,我找個東西。”

    放下握藤的手,楚天闊看着君柒柒由懷裏掏出了一個小藥瓶,然後一把将他拉坐在地,撕了塊衣角按住他方才垂降時,手臂被石塊割傷、且還在出血的多處傷口,将瓶中藥倒至傷口上。

    “這就是傳說中的金瘡藥?”當傷口上傳來一陣奇異的熱辣感時,楚天闊問道。

    “傳說中?這玩意兒沒這麽神奇吧?”望了望自己手中的藥瓶,君柒柒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錯将療傷至寶“雨過天青”帶身上了。“這隻是普通傷藥。”

    “你的武功江湖排名第幾?”在君柒柒爲自己料理傷處時,楚天闊忍不住又問。

    “壓根沒排上名。”

    盡管是在不明白楚天闊腦子裏對所謂的“江湖”究竟抱持着什麽樣的想象,不過君柒柒還是老實答道,畢竟她雖被稱過時武學奇才,但不出世的奇才在江湖上當然排不上名。

    君柒柒答得輕巧,楚天闊卻心口一沉,因爲沒排上名都這樣了,若遇到真正的高手……

    “别擔心,若遇上個好師傅,我保證大叔你比我大有可爲多了。”

    自然明白楚天闊的突然靜默是爲哪樁,所以君柒柒拍拍他的肩,而後一點也不客氣的将手伸向他,“不過在大叔你大有可爲之前,我們還是先上去吧,我真的快冷死啦。”

    “嗯。”手一伸一拉,楚天闊利落地将君柒柒一把扛至肩上,然後順着方才垂降下來的藤蔓迅速往上攀去。“你太輕了,多吃點飯,要不長不大了。”

    “大叔你該不會以爲這世上每個人隻要多吃點飯就都能長成你這樣吧!”

    望着楚天闊教訓起人來比自己家裏三個老頭子還語重心長的模樣,君柒柒哈哈一笑,然後在他上攀的速度愈來愈快時,忍不住喃喃,“大叔你屬猴的啊?”

    “屬馬。”

    “有意思了……”聽到楚天闊的回答後,君柒柒的眼眸突然一眯,眼底閃過一道詭谲,“太有意思了……”

    耳邊呼嘯的風聲,讓楚天闊并沒有聽清君柒柒口中的“有意思”幾字,所以将君柒柒扛上崖後,他便直接領人到安置受傷小豹的柴房,然後開始爲小豹療傷——雖非專業,但他好歹也是獸醫的孫子。

    “小崽子,撐着點,雖然你血是流得多了些,但總有辦法的……”

    在楚天闊爲小豹療傷之時,君柒柒不住用手指輕撫着那頭虛弱得現今已幾乎睜不開眼的受傷小豹後頭短毛輕輕說道,眼眸中有股淡淡的溫柔與不舍。

    “我會照看他的。”望着君柒柒原本拿劍的手如今這般小心翼翼,楚天闊的眼眸也柔和了。

    “那就交給大叔你喽。”

    輕輕由楚天闊身旁站起,君柒柒不再打擾他的治療,轉而好奇地打量着他的全身,由他的短發,專注的眼眸、堅毅的臉龐,再到他頸間挂着的奇怪鏈牌,左手腕退下的那如手環似的轉動圓盤,以及那雙依然怎麽看怎麽不像鞋的鞋……

    “對了,你——”

    将小豹的傷治療完畢後,楚天闊起身到一旁洗手,正打算問清楚君柒柒的來意時,話才剛一出口,臉才一擡,就發現君柒柒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耳畔隻剩下遠遠傳來的一陣歡快笑聲——

    “抱歉哪,大叔,這天寒地凍的,我先回家暖暖身子,下回再來找你跟小崽子玩啊!”

“不行,絕對不行。每張都畫得跟遺照一樣,是要怎樣招攬生意啊?”

    “我絕不承認這個人是我,我的臉不可能這麽沒有魅力!”

    “這不是肯德雞、這不是肯德雞!”

    聽着回蕩在耳際的聲聲不滿,楚天闊不動如山地坐在座椅上繼續畫着畫,因爲他完全能了解他們高昂的不滿情緒,畢竟要這群早習慣現代社會審美觀的損友們,接受桌上那幾張“絕對工整卻無半點想像與吸引力”的畫作,确實有些強人所難。

    但自貼出征人告示後,至今五天了,卻隻有三名臉上挂着“視死如歸”四字的畫師來報名,若在天黑前再沒有合适人選前來,他也隻能以“了不起畫斷手”來自我勉勵了。

    “抱歉,我來遲了,敢問貴寨的畫師人選是否已定下了?”

    正當楚天闊因認清現實而努力加快畫速時,突然,一個幹淨、溫和的清潤嗓音傳入他的耳中。

    将眼眸由畫紙中擡起,楚天闊望見的是一名年約十七、八歲,長相清秀、氣度爾雅,一身素淨書生模樣,右臉頰卻有道淡疤的大男孩踩着夕陽緩緩踱入房内,客氣地笑望着他。

    這雙眼睛似乎有點眼熟……

    “請坐。”盡管心底有些狐疑,楚天闊還是起身對來人點了點頭,示意他坐至擺放着筆墨紙硯的書桌前。

    “勞您駕了,在下君柒。”對楚天闊微一颔首,書生一撩衣擺,大方落坐,二話不說便起筆沾墨。

    “楚天闊。”

    同樣報上自己姓名,楚天闊繼續坐下畫畫,然後在紙筆的沙沙聲中,突然冷不防擡眼望向書生——

    “小豹很好,前兩天已經可以自己喝水了。”

    “哦,那很好。”聽到楚天闊的話後,君柒柒依然氣定神閑地運着筆,隻是秀眉微微一挑,“能不能給我說說我哪兒露餡了。”

    “頸側的爪痕。”

    望着君柒柒頸側那道怎麽也不該屬于書生所有的傷痕,比對着自己手臂上被那頭小豹撓過的相似爪痕,再回想那日他救小豹時的飛身姿态,楚天闊知道自己沒有猜錯,這名如今看來文弱、手無縛雞之力的俊秀男孩,就是那日與他交手的黑衣蒙面人。

    而當知道他的真面目後,楚天闊确實詫異了,詫異着他清秀的臉龐,更詫異着他完全不同于自己時代中同齡男生的沉穩與大氣,以及那讓人驚豔的身手。

    “真是百密一疏啊。”盡管身分被識破,君柒柒卻毫無所謂的擡起頭來,望着楚天闊剛俊且若有所思的臉龐調皮地抿嘴一笑,“由于上回大叔你似乎對我的潛入之舉相當不以爲然,所以這回我決定正大光明的來,也省得一不小心又動起手來,讓我連另一條腿也廢了。”

    “腳傷如何了?”

    君柒柒坦然、大方且從容的應對,真的令楚天闊好奇了,好奇他這個人,更好奇他前來的目的。

    “承你關照,跟新的一樣。”君柒柒邊畫邊微擡起右腿,輕巧地一勾一踩一踢,将掉落在地面的筆鎮踢回桌上,動作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

     “你住在鎮裏?”望着這高難度的“腳功”,楚天闊也不禁暗自贊歎了。

    “東一胡同口進去,門口有兩棵槐樹的那座三合院便是。”

    “對城裏很熟?”

    “雖不到百事皆知,倒也認識幾個嗓門不小、嘴巴不嚴的朋友。”

    “副業是畫師?”

    “主業是畫師。至于副業嘛……”聽出楚天闊故意加重的“副”字,君柒柒嘿嘿一笑後,将畫紙舉起,“好了,如何?”

    “很好。”盡管明白君柒柒回避得很故意,但望着那張以自己爲模特兒的人像畫,楚天闊毫不吝啬自己的贊美。
   
     因爲這幅人像畫确實相當完美,輕輕幾筆勾勒,便讓他的形象躍然紙上,而飛揚的筆勢與墨韻,更将他的神态描繪得栩栩如生,真可說是神形俱佳。
   
     不僅擁有一身絕妙武學,還能有這麽一手好畫功,這個古人也未免太多才多藝了點……
      
     “我明日幾時上工?”聽到楚天闊的贊美後,君柒柒自然不會放過打蛇随棍上的大好機會。
      
     “在讨論你明日幾時上工前,我想先讨論一下你爲何而來的這個問題。”
   
     但此時,楚天闊反倒慢條斯理地将畫紙放至一旁,靠坐在書桌前定定望着君柒柒。
   
     楚天闊完全不否認,盡管與君柒柒隻有一面之緣,更弄不清他的背景與來曆,但他,并不讨厭這個年輕人。
   
     他的談吐舉止,率性中透露着一股神秘,行事雖有些特立獨行,眼底卻絲毫沒有沾染到半分邪氣,眼神不僅清澈澄靜,與人對話時更是完全的坦然直視,甚至有時,還會浮現出一股淺淺笑意。
   
     此外,那夜他二人交手的場景,他至今曆曆在目。那時的君柒柒大可不理會他的挑釁,放倒他後哈哈大笑兩聲轉身就走,但他沒有,反倒循循善誘着他,引發出他體内最大的潛能,而後,那時腳已有傷的他根本可以不管那頭受傷小豹,但他甯可失去重心也要救助小豹,更在跌落山崖、還不知該如何脫困時,先将他送上山。      

     面對着一個号稱主業是畫師,卻擁有一身精妙武藝及細膩、開闊胸懷的大男孩,楚天闊難得興起一股想以武會友、把酒言歡的豪情壯志,但在未弄明他的來意之前,他的防備也絕不會輕易卸下。
   
     “好吧,應當。”
   
     望着楚天闊堅毅的眼眸,君柒柒明白是混不過去了,所以她用手撐住下颔淡淡笑道,“我家三個糟老頭對你們極有興趣,可他們都老得快走不動了,所以就派我來探個底羅。”
   
     “三個糟老頭?”
      
     “不知哪兒撿着我,一時興起把我養大,三隻右腳都踏進棺材裏的老老頭。”聽出楚天闊話聲中的疑惑,君柒柒含笑解釋着,“人家白白把我養這麽大,在他們三隻左腳也踏入棺材前,我總得回饋回饋,你說是吧?大叔。”
      
     “三位老爺子過去是從事什麽職——嗯,營生?”望着君柒柒自信的清亮眼眸,楚天闊相信,能養出他這種孩子的必定不是省油的燈。
      
     “一個沒日沒夜的捕快,一個沒血沒淚的仵作,一個沒心沒肺的師爺。”
   
     君柒柒掰着手指簡單說明着。
   
     “爲什麽想探我們的底?”
      
     “一群糟老頭子,閑着沒事還能幹嘛,不就東家長西家短?這原本平靜的小鎮莫名出現了你們五個這麽有趣的人,他們自然不會放過給自己找樂子、找談資的機會啊。”

    “依三位老爺子的年歲、閱曆與眼界,我想區區五個怪人,絕入不了他們的眼。“對于自己的步步追問,君柒柒雖回得煞有其事,楚天闊卻不吃他這套,緊盯着他的眼一個字一個字說道。
   
     因爲君柒柒口中的捕快、仵作、師爺,也就是現代的警察、法醫、縣長幕僚,在古代,可說是最見過大風大浪的幾種人物,所以楚天闊有理由相信,這樣的人物絕不可能爲了五個怪人,就輕易讓自己唯一的養子連着五個夜裏冒險夜探。
      
     “大叔,算你狠。”
   
     聽着楚天闊光憑她幾句話就切中要害的結論,君柒柒與他對視良久後,緩緩啓口,“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我五喜國某姓人家的家族裏便傳說着,他們幾代前的祖宗,曾将一秘寶藏于五香鎮附近,家族中獲此寶物者将權可通天、富可敵國、心想事成。”
      
     “事實證明這傳說至今依然隻是個傳說。”
      
     “着什麽急哪,大叔!這種傳說的後頭,當然一定會加個‘但是’的啊!”聽着楚天闊話語聲中的不置可否,君柒柒微擡起臉瞟了他一眼。      

     “請說。”明白自己過于武斷,楚天闊抱歉地對君柒來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但心底着實覺得有些荒謬。
      
     “但此寶能否出土,則全看這個道術家族後人有沒有機緣,得以解開他們先祖扶乩傳下的二十八字谶言。”
   
      “哪二十八字?”
   
     “天外五子鬼現蹤,是寶引動七重風,待得楚水門内活,遂願莫忘撫馬鬃。”似笑非笑地望着楚天闊,君柒柒一個字一個字念着,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乍聽這所謂的谶言,楚天闊下意識想笑,卻笑不出來。

    因爲他不敢相信,自己誤打誤撞的到來,竟會莫名與這幾百年前的道術家族谶言扯上關系,還連名帶姓含生肖都被鑲入其中!
   
     若說是巧合,也未免巧得太讓人毛骨悚然……

    “你是那家族的人?”爲讓腦中紊亂思緒有平複的時問,楚天闊繼續說着話。
      
     “不是。”君柒來抿嘴一笑。
      
     “那你如何得知?”
      
     “家裏有三個活了近九十多年還舍不得走的糟老頭,自然會比尋常人多知道些東西,不足爲奇。”
      
     “知道這傳說的人多嗎?”沉默了半晌後,楚天闊轉眸望向寨中其他友人的所在位置後緩緩問道。
   
     其實楚天闊明白這個問題有些多餘,因爲無論傳說是真是假,知道的人是多是少,到時過來探底的人絕不會像君柒柒這般“和善”,所以他必須先有個心理準備,畢竟再怎麽樣,他絕不能讓身旁好友因自己而受到波及。
      
     “說多不多,說少嘛,有兩個确實讓人覺得挺棘手的。”
   
     望着楚天闊眼底的嚴肅與沉重,君柒柒相當清楚他擔憂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另外四名看着便不太有戰力的友人。
      
     “放心吧,大叔,我家那三個糟老頭老歸老,老奸巨滑的本事倒是一點沒忘,愛攪和跟壞人好事的德性,更是與日俱長。”

    君柒柒的這席話,楚天闊聽明白了,明白他之所以前來,就是爲了這傳說中的家寶,而由于開啓此寶的最關鍵點就在自己身上,所以他才會索性一切說了開來,以取得緊跟在他身旁的先機,然後在追蹤此寶出土的過程中,與他站在同一陣線。
      
     “若隻有某姓家族後人才能取得家寶,三位老爺子爲何要蹚這淌渾水?”
      
     “大叔你這話問得好。”聽到楚天闊的話,君柒柒頭一回将眼神移開,望向窗外,“連我自己都很想知道他們幹嘛還非要來蹚這淌渾水不可……”
   
     君柒柒雖說了等于沒說,但他那飄飄忽忽的眼神,卻已道出了一些未說出口的話。
   
     楚天闊相信,對三名見多識廣且年歲早已超越古稀的老者來說,這世間應已不再會有什麽新鮮事能引起他們的興趣,之所以如此執着一個不知存不存在的寶藏,極可能是因爲此事,涉及了三名老者多年公案生涯裏的一個遺憾甚至悔恨,所以君柒柒才會用這樣的方式一語帶過。
      
     “城裏是否有姓‘是’的人家?”在一陣短暫沉默後,楚天闊突然擡眼問道。
      
     “‘是’?這姓還真少見,讓我想想啊……”将眼神由窗外轉回,君柒柒皺着眉思考了一下,“我縣沒有,但不遠的巴陵縣怪姓挺多,我再替你問問去。”
      
     “謝謝。”
   
     聽到君柒柒的回答後,楚天闊緩緩伸出右手,而此舉就代表他的決定——
   
     交易成立,由此時此刻起,他與他,暫時是朋友。他任他盯梢,而他,負責提供他在此生活所需,以及在此事件發展中應該知道的一切情報。
      
     “舉手之勞。”
   
     由楚天闊的眼眸中,君柒柒明白了他的決定,所以她微笑緩緩站起身,然後看着他伸出的右手,努力思考他這手舉起究竟想做什麽。

    拿東西嘛,她又沒有東西要交給他;攔着不讓她走嘛,又不像。那這大叔手舉半天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是要定契?

    心裏雖有些嘀咕,但君柒柒還是拿起毛筆在楚天闊手心裏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後轉身向外走去,但才走一半,她又回頭,“對了,大叔,我明日到底幾時來上工啊?”
   
     “十一點。”
   
     “嗯?”聞言,君柒柒愣了愣。
      
     “午時。”
   
     望着手心中龍飛鳳舞的“君柒”二字,楚天闊實在不知是要誇他字寫得好,還是爲自己忘了何謂代溝而歎氣。
   
     “那就明兒個午時見啦。大叔,替我跟小崽子問聲好。”潇灑地揮揮手,君柒柒悠閑地将手背在身後,再度踩着夕陽離去。
   
     望着那個安步當車,灑脫又閑适的背影,不知爲何,楚天闊竟仿佛有種送别好友的錯覺。
   
     但真的隻是錯覺,因爲他知道,在徹底了解事實真相前,他們不會是好友,因爲盡管君柒柒說了很多,但沒說的,更多……

    山寨雞城正式開張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間在試營業頭三天業績挂零、完全不被看好的山寨雞城,在第四日傍晚,三名号稱“死了也要吃”的老饕勇敢結伴同行、平安而歸,且事後完全沒有中毒迹象、更贊不絕口的消息傳開後,幾乎徹底被擠爆。
   
     每個人都想嘗嘗寨門上布條寫着的“黯然銷魂”感,更想親眼目睹”詭秘五子”雖然詭秘,卻讓人移不開目光的迷人英姿。
   
     生意一好,再加上楚天闊等人各自擁有的獨特魅力,原本用來招攬生意的畫像自然供不應求,因此開張一個多月來,君柒柒可說幾乎日日都窩在寨裏埋頭苦畫,号稱隻會收錢與畫畫的楚天闊身後那張視野極佳的座椅,也就成了她的專屬工作地點。
   
      因爲楚天闊無法自己畫自己,所以他的畫像多半是由君柒柒來操刀,但當她陸續接到不少男子私下塞給她的酬金,要求她多畫些楚天闊的多角度畫像時,她不禁納悶了。
   
      老實說,楚天闊确實長得高大威猛、冷面峻顔,不開口說話,光那股氣勢就夠震攝人的,再加上開張半個月裏,寨裏所有酒醉鬧事的客人全被他二話不說,直接瞪人兼将人扔寨外去還不忘收錢的舉動着實夠霸氣,因此會招來許多少年的崇拜目光自不奇怪。
   
     但這群大男人是怎麽回事?
     
     “咱們五香鎮之花來的那天啊,其餘四子好歹都瞄上了一眼,可就他,連頭都懶得擡一下呢!”
      
     “我說君柒,你沒發現嗎?他壓根不跟女客說話的啊,就算真到萬不得已,他臉上明擺着的就是不耐煩啊!”
      
     “我上回在小山坡上,瞧見他跟小神醫兩人不僅親熱的勾肩搭背,他還拍了小神醫的屁股,要知道,那時的寨主大人臉上,真呀那個眉開眼笑的……”
      
     “我隻消瞧一眼,就明白,這寨主,肯定是我輩同道中人。”
   
     由于最後那句話是出自鎮裏好男色出了名的張大老闆之口,所以自此後,楚天闊的“盛名”便不胫而走,讓多少外地同道中人都前來朝聖,想瞧一瞧何謂真正的,男人中的男人。
   
     楚天闊究竟癖好爲何,君柒柒不在意也不在乎,畢竟她隻是個來盯梢、并在盯梢之餘提供他一些五喜國民情風俗以爲交換的兼差畫師,隻要不與他交惡,就算達到目的。
   
     更何況,楚天闊這人雖看似沉默寡言,但與她的脾性倒還挺相合的,而他闆起臉來教訓人時的大叔模樣更總讓她忍俊不禁,因爲那根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最佳寫照。

    一日,如同過往一般,山寨雞城鼎沸,碗筷與雞汁齊飛,在喧鬧聲中,遠遠揚起一個磁性男聲——

    “阿闊,收錢,順便來點Q版!”

    “嗯。”就見楚天闊淡淡應了一聲後,頭也沒擡的左手一伸,在空中接住飛來的銀兩後手腕一翻,将銀兩丢進一旁早堆得老高的布袋裏,便繼續作畫。

    “扣版?哭版?”但此時,坐在周圍滿是火爐的座椅上,腿上還躺着一頭小豹,一直努方埋首作畫的君柒柒卻擡起了頭一臉茫然的望向楚天闊。

    “可愛版。”明白君柒柒的疑惑,因此楚天闊在将手中的Q版人像畫好後,便直接遞給他。

    “是挺有趣的……”
   
     望着寨裏來回走動的店小二,在楚天闊筆下化成一個頭大身小、紅發招搖,邊眨個右眼還邊捏個不太标準的劍訣指向前方的誇張、有趣畫像,君柒柒會意地點點頭,然後試着自己也畫一張,隻她邊畫卻邊納悶問道,“不過我有點不太明白啊,大叔,你堂堂一個寨主,幹嘛像個小弟一樣被他們使來喚去的還完全不抗拒?”

    “因爲在他們之中,我年紀最小。”

    “什麽?!”猛地一擡頭,君柒柒望望楚天闊,又倏地将目光投向遠處山坡,“那麽那位老在山坡上對着山雞說話的……少年,其實不是少年;而你,倒過來長了?”

    柒柒如此詫異,因爲山坡上的少年怎麽看都是個粉嫩少年,而她眼前的楚天闊,更是怎麽看怎麽像這群人的大師兄……

    “對。”

    面對君柒柒毫不掩飾的驚訝,楚天闊完全不感到意外,畢竟對一個高中新生報到時,還未亮出錄取通知單便被工作人員由報到櫃台前請離—— “教官,您搞錯了,這裏是新生報到處”那一日開始,到大一進通識教室時被系助教又一次請離——“教授,您可能走錯教室了,這堂是通識課哦”,再到新兵入伍時那群營中老鳥邊跑步還邊沖着他喊“長官好”的多年經驗累積,他早對這樣的反應見怪不怪了。
      
     “你究竟多大?”望着楚天闊那淡定如神佛的平靜神态,君柒柒憋不住好奇地問道。
      
     “二十五。”

    “根本沒大我幾歲啊,那你沒事裝什麽大叔!唉,完了、完了,我的一世英名全毀你手上了……”

    得到答案後的君柒柒懊惱得就差沒抱頭哀嚎了,完全忘了當初根本是她自己開口喚人“大叔”的……

    盡管不明白君柒柒的哪個“英名”被自己毀了,但楚天闊也不跟他争,隻是徑自畫着畫,然後在畫了半天之後,再度聽到君柒柒的聲音,“對了,愛充大叔的寨主大人,我能再請教您件事兒嗎?”

    “請說。”

    “藍白拖是什麽?”

    “這。”在紙上畫了雙藍白拖後,楚天闊将紙遞給君柒柒,“腳上穿的。”

    接過畫紙後,君柒柒點了點頭,開始在自己的畫紙上努力描描抹抹、塗塗改改,然後在徹底停筆後,蹙眉瞪着自己畫好的成品不住喃喃,“是不是哪兒畫錯啦?這模樣……怎麽看都不像個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大寨主啊。”

    聽着向來畫功驚人、且學習力極佳的君柒柒竟難得的發出懊惱聲,楚天闊狐疑地擡眼望向他,然後在他将畫舉起時,望見了畫中的自己——

    一身古裝,一臉正氣凜然地騎在一頭雪白、圓滾滾、且前腳還像馬一樣微微仰擡的小綿羊上,頭上,戴了頂瓜皮帽,肩上,背了把大拂塵,雙手,捉着小綿羊頸側的羊毛,腳上,穿着藍白拖。

    這……

    有些艱難的将視線移向君柒柒那期待解答的晶亮眼眸,因爲楚天闊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這畫究竟哪裏出了錯,甚至連吐槽都不知如何吐槽起,所以最後,他隻說了這麽一句話……
      
     “我穿的是短褲。”
      
     “哦,好,馬上改。”
   
     一待楚天闊指正,君柒柒立即重新取紙起筆,正努辦思考該如何将褲子改短之對,聽到了一個不含好意的粗暴叫嚷聲——
      
     “管事的在哪裏?給我出來!在老子的地盤上做生意,也不用問問老子的意見嗎?”
      
     “哦,隔壁鎮住西二胡同的張潑皮,盡管動手,也算爲民除害。”坐在楚天闊身後的君柒柒連頭都沒擡就直接給出了答案。
      
     “有事?”
   
     聽到謙稱不是百事皆知,但這些日子以來,經過自己私下查探及驗證,根本幾乎是無事不知的君柒柒評點,楚天闊緩緩由櫃台後擡起頭,冷冷望向來人。
      
     “出來說話!”雖未正式打照面,但光憑楚天闊射過來的那兩道冷硬目光,張潑皮已有些氣虛了,但他還是努力狠狠叫嚷着。
      
     “好。”楚天闊二話不說站起身向寨外走去。
   
     而當望見楚天闊起身後那高人一等的壯碩,張潑皮氣更短了,但仗着人多,他還是大搖大擺地向外走去,然後在一刻鍾後,讓整個寨子裏都聽到他那徹底沒氣的哭顫音——
      
     “寨主大人,英明神武的寨主大人……小的在這謝您手下留情了,更祝您生意興隆通四海,财源廣進達三江,日日有好日,年年有好年!”
   
     見着張潑皮帶着那幫一個個給揍得鼻青臉腫的手下驚恐逃竄的狼狽模樣,再望向在衆人景仰目光環曉下,像尋常般一臉淡靜坐回座位的楚天闊,君柒柒一個側身,湊近他身旁連聲問道,“給揍成那模樣了居然還謝你手下留情?我君柒今天真是開了眼界了。快給我說說,你用了哪招?”
      
     “我說他是我的菜。”拿起未完成的畫紙,楚天闊邊畫邊淡淡說道,“今後若再讓我見到他,我就當他默許我将對他做出的一切逆天舉動,絕不留情。”
      
     “你的……菜,逆天?”聽完楚天闊的簡短解說,君柒柒先是有些納悶的眨了眨眼,而後恍然大悟地爆笑出聲,并在用畫紙掩住自己眼角笑出的淚時,再忍不住用力拍着他的肩,“有你的,有你的啊!”
   
     無怪君柒柒笑得這樣放肆,因爲盡管衆人皆對楚天闊的“龍陽癖”感到好奇,也經常私下議論紛紛,卻從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而她也一直以爲向來冷硬的他根本不清楚人們怎麽談論他,因此她根本沒想到,他居然會這般大刺刺且堂而皇之的說出口。
   
     要知道這樣的“推倒”宣言,對張潑皮來說,簡直比直接要了他的命還有威吓力!
   
     一想到張潑皮剛才那副窘态,以及極有可能連夜搬離的事實,君柒柒更是笑得直不起腰了。
      
     “你的朱墨滴我衣服上了。”
   
     不太明白爲什麽君柒柒會笑得如此沒有節制,楚天闊卻發現,他笑起來時,嘴角有一個小小的梨渦。
      
     “抱歉、抱歉,下了工後我幫你洗。”望着楚天闊衣衫上的點點紅漬,君柒柒口中雖不住抱着歉,可笑就是止不住。
      
     “剩下的全滴你臉上去了。”
      
     “哦,是嗎,那我得立刻擦擦,要不萬一那三個糟老頭突然回來,我肯定要挨罵了。”原本還在笑的君柒柒一聽這話,還真就止住了笑,慌忙放下手中毛筆,四處找布擦臉。
      
     “你也會怕挨罵?”望着君柒柒那副真的很着急的模樣,楚天闊取出口袋中的手帕遞給他。
      
     “别人罵我我不怕,那三個糟老頭罵的話,我可是怕到骨子裏了。”接過手帕,君柒柒就着一旁的銅壺邊擦臉邊回答。
   
     望着向來不拘小節的君柒柒如今竟那樣老實的擦着臉,楚天闊恍然明了,他其實根本不是怕挨罵,而是怕家裏的老人家看到他的模樣後擔心牽挂。   

     盡管與君柒柒相處的時間并不長,但楚天闊發現,雖他看來獨立、随興,行爲處事也機敏、老成,但終究還是孩子心性,對家中三位老者的孺慕與依戀,那份體貼與純粹,更無時無刻展現在他那聽似随意的話語聲中。
      
     “怕挨罵就少惹事生非。”
   
     另取來一塊幹淨的軟布,楚天闊湊過身去替君柒來擦去他下巴上的幾處紅漬,然後突然發現鼻前傳來一股淡香,清清的、雅雅的、暖暖的。
      
     “别再在那兒裝大叔,故意闆着臉教訓人了。”有人幫自己擦臉,君柒柒自然樂得不動,自顧自的逗着腿上的小豹子玩,“你的眼眸明明在笑。”
      
     “你看錯了,山寨大叔隻管冷臉收錢不管笑。”
   
     有些懷疑自己的嗅覺,但楚天闊還是在擦去君柒柒臉上最後一滴墨漬後便伸回手,盡管那暗香,不知爲何讓人聞着很舒服,更讓人不知不覺想再多嗅一些。
   
     是奶香吧?畢竟十多歲的年輕人還不算是真正的男人,有奶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我方才有沒有看錯我不敢保證,但我保證這回我絕沒看錯。”
   
     就在楚天闊重新拿起畫紙時,卻發現君柒柒一向懶洋洋的嗓音裏此刻竟微微帶着點興奮,并且寨裏客人們的低語聲也開始此起彼落,“擡眼,有意思的人來了。”
   
     楚天闊确實擡眼了,然後看見一名長相俊秀的清瘦男子,穿着尋常布衣由寨前緩緩走入,在輕拍過幾名小孩的頭并與幾名熟識者一一颔首過後,靜靜落坐在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
      
     “那是?”
      
     “本縣有史以來最年輕,最知書達禮、勤政愛民,最完美展現出‘質樸無華’形象卻無時無刻都讓人深深感受到‘權利野心’四字之精髓的我縣親親縣令大人——寅未。”
   
     一個微服出巡的縣令,如何值得君柒柒如此“慎重”介紹?
   
     雖腦中浮出一抹疑惑,但未待楚天闊細思,在衆人愈來愈細碎的哄鬧聲中,一名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傲然步入寨中,誰也不望一眼地落坐于另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
      
     “這位又是?”
      
     “半個月前入我城查案,号稱禦賜‘潇灑神捕’的我朝最俊俏,最武功高絕、明察秋毫,最眼皮子底下容不下丁點錯誤卻完全不知曉他自己本身存在就是一項錯誤的神捕大人——靳風。”
      
     “你的單口相聲說得不錯。”
   
     聽着君柒柒接連兩回的慎重介紹,楚天闊沒有詢問他原由,隻是靜靜打量着那兩名纡尊降貴,很難讓人相信是巧合同時前來的貴客,然後發現,他們也在悄悄打量着他。
      
     “是嗎?那改明兒個我不畫畫了,直接在這登台演出,到時别忘了少收我點份子錢。”
   
     望着楚天闊和另兩人完全不動聲色,恍若誰也沒發現誰,卻暗流湧動的三方對視,君柒柒索性用手撐着下颔直接開始看熱鬧。
      
     “這兩人是否同姓某姓,并且還相當不對盤?”半晌後,楚天闊緩緩望向君柒柒。
      
     “果真英明神武啊,山寨大叔,你也沒想到自己身價這麽高吧?”凝視着楚天闊剛毅深邃的眸子,君柒柒嘿嘿一笑,“快,再高深莫測、決絕冷硬點,畢竟這戲才剛拉開大幕,你總得給人留點表現的機會。”
     
     “你呢?”
   
     楚天闊之所會以如此問,是因爲依那二人隻注意他、絲毫沒在意君柒柒的情況看來,他們似乎還不清楚他在這整個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看戲呗!”
   
     聽到楚天闊的話,君柒柒嘿嘿一笑,“本縣城最引人注目的縣老爺及大神捕兩人即将上演搶寶、搶地、搶男人的精采戲碼,我怎舍得不看啊!”

TOP

3

     寅未和靳風,原本确實是一家人,隻不過多年前,兩人原本擔任五喜國國師的祖父因病告老還鄉後,不知怎麽,竟将長子——靳風的父親趕出家門,并決絕地切斷他和寅家的血脈關系,更令其子孫永世不得姓寅!
   
     而都知曉谶言的兩人,一個不甘居于小地方而想藉秘寶之才重回皇城權力核心,一個不甘被逐之辱而想籍秘寶出土搶回正統繼承權,會在此關鍵時刻出現,自不足爲奇。
   
     由君柒柒口中,楚天闊知曉了那兩人交惡的大緻原由,也明白了所謂“搶寶、搶地、搶男人”
——
   
     寶,指的自是寅家秘寶;地,當然是秘寶有可能的出土地——惡馬寨;而男人,則是掌握那把開啓通往秘寶之地鑰匙的最關鍵人物——他,楚天闊。
   
     但由于寅未和靳風怎麽說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因此台面上自然不會有太大動作,但那台面下的角力,就真可說是暗潮湧動了。
   
     不過出人意料的是,不知是山寨雞當真那樣黯然銷魂,抑或是其餘四人着實魅力無限,他們竟各自招來了一批古怪、但背景雄厚的有力人士,日日在寨内鬧騰不休,讓這山寨雞城開得是愈發熱鬧,也愈發安全。
   
     對楚天闊來說,這絕對是好事,畢竟礙着那群人的存在,寅未和靳風絕不敢太過造次,冒險把戰線擴及另四人身上,如此一來,他們最有可能的作戰方式,便是将炮火集中于他一人。   

     隻是令他哭笑不得的是,那兩人果然是一家人,在縱觀全局過後,一緻采用“攻心爲上”爲起手勢——各自派出了風格不一的各式花美男,期望能有一名入得了他的眼,突破他的防備,近距離探查他究竟對秘寶一事知曉多少、多深!
     
     日日被一群花美男圍繞,楚天闊雖裝成什麽也不知道,但在那群損友“豔福不淺啊”、”眼光别太高哪”的捉弄聲,以及雖不再日日前來支援作畫,但隻要一出現就少不了用紙掩臉大笑的君柒柒笑聲中,他除了冷着臉無奈,還是冷着臉無奈——
   
     時序進入七月,已是盛夏時節,酷熱的暑氣烘烤着大地,山寨雞城生意依舊興隆。
   
     這日傍晚,收錢收到手軟的楚天闊如往常般坐在櫃台後,但突然,寨門前傳來了一陣少見的喧笑聲——
      
     “君柒,瞧你這模樣,就知道你家老頭子夏遊回來啦!”
      
     “那可不,明眼人啊。”
   
     “君柒,打賭又輸了啊!”
      
     “明擺着的哪。”
      
     “不是我說,君柒,這兩年多來,上元、端午、重陽,一年三節你沒一次赢的,連這額外加碼的夏花節,你都沒能翻身,會不會太背氣了點?”
      
     “你懂什麽呀?我這叫彩衣娛親。”
   
     聽着那一路不斷的哄笑及君柒來有些大舌頭的回應,楚天闊納問一擡眼,望見一名臉上畫着大濃妝,唇上塗着豔紅胭脂,頭上還别着一朵大紅花的女子,帶着一身濃濃的古怪香氣和酒味,搖搖晃晃向他的方向走來,最後一屁股坐至平常君柒柒畫畫的座椅上,将雙腿縮至椅墊上後,背靠椅背舉起手指着自己——
      
     “你沒看錯,我,願賭服輸的君柒。”
      
     “你昨夜喝了多少?”
   
     聞着君柒柒身上那股濃濃酒味,再望向他慘不忍睹的妝容,楚天闊好奇的不是他怪模怪樣的裝扮,而是那三個老者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能讓酒量相當之好的君柒柒喝到連眼皮都睜不開的境界。
      
     “不多,到今早,正好三十升。”
      
     “你家老爺子還真是老當益壯。”望着口說三十升,可卻舉着五根手指的君柒柒,楚天闊也不能不服了。
      
     “你的看法一點也沒錯。”君柒柒努力睜着早睜不開的醉眼喃喃說道,“我都懷疑其實九十歲的人是我……”
      
     “你今天沒班。”看着君柒柒想用手巾抹臉,卻隻将臉擦得更慘不忍睹的模樣,楚天闊特地提醒他。
      
     “我知道,但我這回的賭注還包括了三隻山寨雞……所以麻煩你……再怎麽樣都一定得幫我留三隻……三隻……一定啊……”
   
     說完這句話後,君柒柒放心的昏醉過去了。
   
     望着整個醉得不省人事的君柒柒,終于明白他今天爲何而來的楚天闊又好氣又好笑的将他扔進自己屋内,任由他睡去,直至夜幕降臨、人潮散去之時,才将他由床上拉起。
      
     “醒醒,我送你回去。”
      
     “什麽……哦,什麽時辰了?”
      
     “亥時。”
      
     “亥時……唉呀,亥時啦……雞,我的雞呢?”迷迷蒙蒙的睜開眼,但睜眼後的君柒柒卻隻記得這件事。
      
     “這裏。”歎了口氣,楚天闊将自己手中打包好還熱騰騰的山寨雞舉至君柒柒眼前。
      
     “漢子,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好漢子……”
   
     望着那三隻山寨雞,君柒柒感慨不已地拍了拍楚天闊的肩頭,拎起雞便往外走,然後在手肘突然被人一握時,豪氣萬千地擺了擺手,“不、不用,我自己能走。”
   
     楚天闊知道君柒柒當然能走,隻是走法絕對是那種在台北街頭被警察臨檢,根本不用酒測就可以直接铐回警局的那種。
   
     讓他自己回家,搞不好明天一早他都到不了,更何況他今天這打扮雖有些駭人,但終歸是女人裝扮,萬一路上遇到老眼昏花,或是和他一樣醉得分不清東西南北的醉漢,那結果真令人無法往下想……
   
     在君柒柒一路“不、不用,我自己能走”的傻笑聲中,楚天闊一路拉着愈走愈偏的他往正路上走,但走着走着,在手中火炬被君柒柒不小心揮落,而他又因濃雲蔽月望不見前方道路而不得不低頭撿拾時,才一彎身,他便聽到身後傳來“咕通”一聲——
      
     “雞!千萬保住雞!”
   
     雖然在聽到水聲對,楚天闊已立即循聲飛身而去,但由于人雞之間隻能選擇一個,因此他自然當仁不讓的先保住讓君柒柒念茲在茲、落水第一時間便抛向空中的山寨雞,然後在确定雞安然無恙後,再将跌落水塘的君柒柒一把撈起。

    “漢子,貨真價實的好漢子……”望着楚天闊手中完全沒沽到半滴水的山寨雞,君柒柒感動得淚都要流出來了。

    雞,确實保住了,但君柒柒卻也徹底成了落湯雞。

    望着隻顧盯着雞傻笑的君柒柒,楚天闊在确定他能自己站穩後,先将雞交到他手上,然後在無奈的歎息聲中,将衣服脫下,爲他擦去那一頭一臉的水滴。

    雲層,緩緩散去了,皎潔的月光,又一次映照大地。
   
     望着月光下成了落湯雞的君柒柒,楚天闊發現,今天的決定真是正确,因爲在少掉那朵不知飄到哪去的大紅花後,君柒柒如今被水化掉一臉恐飾濃妝後的天然素淨臉龐,此刻,竟讓他看起來真的像個女人了!
   
     他滴着水珠的臉龐,在柔和月光下像打了柔光般的小巧細緻,因醉酒而朦胧的眼眸,顯得那般夢幻,不斷傻笑而輕輕微張的唇,溫潤而又粉嫩,唇旁那一直沒有褪去的梨渦,更讓他整個神情傻氣又可愛至極。
   
     這樣的君柒柒,讓楚天闊真有些愣了。
   
     但半晌後,他搖了搖頭,一把扛起君柒柒轉進了城。
   
     不可能!這樣一個胡天胡地,無酒不歡、一醉就傻的家夥,要是個丫頭,那還了得……
      
     “還多遠?”待終于走進君柒柒曾說過的東一胡同口後,楚天闊問道。
      
     “前頭就是……”
   
     趴在楚天闊肩上,君柒柒雖冷得直打哆嗦,雙手卻還是牢牢捉着雞,滿足的笑容就像長在臉上似的,而當終于望見那兩棵熟悉的大槐樹後,她伸手一指,“我家……到了……”
   
     說完這句話,君柒柒再度沉入夢鄉。
   
     望着趴在自己肩上又一次不省人事的君柒柒,楚天闊也隻得無奈的向前走去,然後在望見院内還有燈光對,毫不猶豫地伸手輕敲——
      
     “請問有人在嗎?”
   
     楚天闊的話聲才剛落下,院内便傳來一聲老邁又威嚴的回應,“進來。”
   
     依言推開大門,走過小院,楚天闊朝着院内亮着燈火且敞着門的正廳走去,他明白,現今在屋内的,應就是扶養君柒柒長大的三名老者,而或許是君柒柒口中太常出現他們的身影,所以此刻的他,心底不免也生出一股好奇,好奇這三名老者究竟有多糟糕。
   
     但楚天闊前腳才剛踏進門檻,未等看清屋中事物,就感覺到有三股強烈的氣場猛地壓向他,雖有些不明其由,不過他還是立刻穩住心神,扛住這股氣,然後在氣場緩緩消散之後,終于望見了屋内的三名老者——
   
     一名像是彌勒佛似笑意滿盈的胖老,一名發須全白的仙風道骨老道人,以及一名眼神如鷹般銳利的冷面老者——

    沒血沒淚的仵作,沒心沒肺的師爺,沒日沒夜的捕快。
   
     根本不用開口問,楚天闊就明白誰是誰,然後在更深入的打量時發現,盡管已是夜深對分,但這屋裏的溫度卻比白日還驚人,甚至,那名老仵作還熱得連肚皮都露出來了,而那名老師爺手上的扇子更是沒停過。
   
     但明明都熱成這樣,他們卻依然放任屋内的火盆熊熊燃燒,想都不用想,楚天闊就知道這屋内的火盆,一定全是爲了他們這自小體寒的養子而燃。
   
     不過昨夜才喝完酒,今夜卻依然可以這般精神奕奕,着實讓人佩服。
   
     任屋内火盆燒出的啪啪聲在空氣間響着,楚天闊就那樣靜靜望着三名老者,也被那三名老者望着,許久許久之後,老師爺終于緩緩開口,“你就是那山寨主?”
      
     “是。”
      
     “雞呢?”聽到楚天闊的回答後,老仵作眯眼笑得更慈祥了。
      
     “這裏。”楚天闊緩緩拉起君柒柒的手。
   
     “拿過來。”老捕快冷冷說道。
   
     依言将山寨雞放在桌上,楚天闊望着他們三人動也不動,更不開口的模樣,思索了一會兒後,指指自己肩上還滴着水的君柒柒,“他呢?”
      
     “扔一旁就行了,由現在起,不許再開口,省得壞了我們吃雞的興緻。”
   
在老捕快口中“興緻”二字一出後,三名老者開始動了,并且動得異常迅速敏捷。望着這三人心無旁鹜且快、狠、準的吃雞模樣,楚天闊真以爲自己到了“大胃王争霸”的現場,而眼前的全是二十來歲的參賽者——
   
當那三名老頭完全不理會君柒柒隻顧專心吃雞時,楚天闊實在懷疑他們還知不知道自己有個養子,但這種情況下,他也不能丢下那自小體寒,如今一身濕答答的君柒柒扭頭就走,所以他隻得先将他置于一旁床榻上,徑自找來一塊軟布,将他的頭發擦幹後,便開始脫他的衣服。
   
厚厚的衣服下,還是厚厚的衣服,厚厚的衣服裏,仍是厚厚的衣服。
   
     真得好好說說他了,雖說怕冷多穿衣服是沒錯,但與其天天包這麽厚,還不如找個好大夫徹底調理調理體質——
   
     在心底的嘀咭聲中,楚天闊将君柒柒的衣服一件件脫下,脫到自己都冒汗之時,突然望見了一件很古怪的衣服。
   
     那衣服不短不長,緊緊包裹住君柒柒的前胸和後背,外層不知是什麽獸皮,硬韌而堅實,裏頭則有層厚厚的軟羊毛,模樣有些像防彈背心。
   
     這時代沒槍沒炮的,防彈背心穿着是要防什麽?難不成是防暗器?
   
     邊想邊解下那件有些複雜的防彈背心後,楚天闊小心的将這件應該很重要的背心置于火爐旁烤幹,然後轉過身來想爲君柒柒脫下最後一件衣服,但此時,他卻愣了。
   
     因爲此刻君柒柒身上,隻剩下一件長薄衫,而由于那件薄衫沒有鈕扣,所以随着他的胡亂翻身,長衫前襟便輕輕敞開,但敞開後出現在楚天闊眼前的,卻是一個纖細得不能再纖細的盈盈柳腰,而當他納悶的将視線緩緩向上移後,一對絕絕對對屬于女人,白皙、半滿又挺翹的渾圓雙乳,就那樣徹底映入他的眼簾中。

    這……

    正當楚天闊望着眼前的景象,腦子一下子轉不過來時,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由他身後傳來——
      
     “責。”
   
     微微一緩,楚天闊緩緩轉頭看向那三名原本吃雞吃得不亦樂乎的老者,望着他們老邁的唇角還沾着碎雞肉,長長的胡子上還滴着雞湯,雙手更是無一得閑,但他們微微向後傾、雙眼盡皆微眯的三張老臉上,卻同時露出一股極爲耐人尋味,看似奸計得逞、得意暢快,可不知爲何又隐含着一份濃濃殺氣的恐怖詭谲笑意。
      
     “負責。”
      
     “負全責。”
      
     “抱歉,真的很抱歉,真的是抱歉得不能再抱歉——”

    半個月後,依舊是君家三合院正廳,隻屋内坐着的不再是那三名老者,而是個笑得喘不過氣來的君柒柒,以及一個看似面無表恃表情卻無可奈何的楚天闊。
      
     “我知道你一定很爲難,但我真沒想到他們會玩這招——”
   
     望着一臉嚴肅眼底卻透露着無奈的楚天闊,君柒柒笑得眼淚都泌出了眼眶,笑得都不知該用哪隻手抹淚了,“他們是真心看上你了——不,我的意思是,他們喜歡上你這人了,這真真不容易啊,這麽多年來,我就沒瞧見過有哪個人能讓他們有興緻使心眼、出壞招——啊,抱歉、抱歉,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放心,沒事,我保證,一定想法子幫你圓這個場!”
   
     老實說,今日的一切,楚天闊誰也不怪,因爲那一夜,醉得不省人事的君柒柒确實什麽都不知道,才會在第二天一早便神清氣爽的出遠門去,獨留下輾轉思考了一夜後,鄭重登門來道歉的他,一人面對那眼裏依舊映着“責”、“負責”、“負全責”的三名老頭。
   
     雖誰也不怪,但這個歉,他卻無論如何都必須道,畢竟不管在哪個時代,那夜的他都确實疏忽、失禮了,遑論還是在這個保守的時代裏,所以那三名老頭會要他負責也是理所當然。
   
     然而,婚姻大事畢竟不是兒戲,一直以來對女子格外忌憚的他,更總有一天必須回到自己的時代去,因此整整思考了一夜後,他下了一個決定——
   
     在他還留在這個時代的時間裏,縱使心底依然存在着難解的心結,但他一定會盡己所能的關照着君柒柒,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當他帶着這個信念來到君家後,君柒柒卻早已不見了蹤影,而那三名老者則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就是一個勁兒地拉着他下棋、畫畫,要不就讓他捶背,再不就要他拿棍比畫比畫,然後在頻頻搖頭鬥嘴之餘,順帶調教他那半調子的輕功。
   
     面對着三名九十高齡的古怪老先生,楚天闊也不指望能和他們溝通了,但因放心不下這三名獨自生活的老者,所以他還是每天定時前來問候、請安、被調教,然後在今日等待到君柒柒的歸來,将自己的決定告訴她。
   
     但他還是錯了,錯在忘了君柒柒根本就是這三名老者一手養大的……
      
     “笑完了?”聽着身旁的笑聲終于稍稍和緩後,楚天闊起身倒了碗水給看來風塵仆仆的君柒柒。
      
     “抱歉、抱歉,我真不是笑你。再正式介紹一次,我名喚君柒柒,因爲他們是在七月初七撿着我的。”緩過氣來的君柒柒有些不好意思地指着自己,“撿着我對,他們三個都已是年逾七十的老光棍了,所以不會養孩子也是理所當然的。”
   
     其實就算君柒柒不提,經過半個月的相處,楚天闊也完全可以理解那三名性格怪異的老者爲何會是老光棍。但就算再沒有經驗,也不能就這麽把個女孩當男孩養大吧?
     
     “有苦衷的,有苦衷的。”自然看出楚天闊眼底的不以爲然,所以君柒柒連忙解釋着,“他們當初撿着我後,曾受過一個高人指點,那高人勸誡他們一定得讓我以男子的身分成長至十六歲,要不就養不活了。”
   
     聽到君柒柒的話後,楚天闊算是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畢竟在這個時代,這樣的事确實是有可能發生的。但問題是,那位高人不是說當男孩養到十六歲就行了,爲何她現在還是這副德性?
      
     “結果,好不容易将我拉拔到了十六歲,他們三個總算松了口氣,想把我甩開自己雲遊去,可等他們開始爲我找婆家時,才發現普通的姑娘家在十四、五歲時早訂親出閣了,十六歲還沒訂親的姑娘,在人們眼中都是一些有問題的主。”
   
     輕吸了一口茶後,君柒柒繼續對楚天闊叙說着,隻她臉上那副樂呵呵的模樣,就像在說别人家的事一樣——
      
     “一發現這事實,那三個糟老頭當下就慌了,想盡了辦法要讓我變回姑娘,然後趕緊給我找個婆家。可滿大街都知道我君柒是個男的,怎麽變呢?這三個老頭也有趣,當下就把過去還在當差時的小本子全翻了出來,捉着了幾條戶政司小子過去的小辮子後,就打算趁夜拿着去威脅他,說我還有個雙生妹子,叫君柒柒,讓他們非給我家裏添上一口人不可。”
   
     君柒柒愈說是愈笑意滿盈,但聽到這裏,楚天闊都想替那個戶政司官員默哀了,因爲光用想的,他都可以想見那名官員看到這三名老者聯袂出現時,那驚恐的悲涼景況——
      
     “但就在那對,朝廷突然下了個旨,說要選十六歲尚未婚嫁的女子進宮,這下,那三個糟老頭又傻了,左思右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解決的法子,隻好又繼續讓我這麽下去,然後一折騰,就折騰到現在了。”      

     “你現在多大?”望着君柒柒那一副根本不在意自己是男是女的悠遊自在模樣,楚天闊突然開口問道。
      
     “十八。”
   
     聽到君柒柒的回答後,楚天闊真的歎氣了,因爲他雖知她年紀不會大,但,老天,他堂堂一個二十五歲的大男人竟跟個未成年的丫頭動起手來,還老像扛布袋一樣把人扛肩上?
   
     況且,如今想來,無論那三名老者是有預謀還是臨時起意,但他們是真的在爲她的未來擔心,畢竟他們年歲已大,待他們百年之後,這世間,君柒柒就真的隻剩孤零零一個人了……
      
     “别在意,别在意。”楚天闊的那聲歎息,讓君柒柒明白了他心底所思,反倒出聲安慰着他,“誰都得經曆這事的,可也沒聽說誰就因此活不下去了啊,所以你就别放心上了。更何況,那三個糟老頭活得都快成精了,還不知到時奈何橋頭誰等誰呢?”
      
     “那日你那一身也是他們的傑作?”望着君柒柒坦然又清澈的雙眼,楚天闊真的明白爲何那三名老者會如此疼愛着她。
      
     “絕對是他們九十年來嘔心瀝血的精心之作。”
   
     聽到楚天闊提起自己那日的打扮,君柒柒又笑開了,“雖沒辦法讓我恢複成女子身分,但他們還是希望我不要忘了自己是個女子的事實,所以這兩年來,每逢過年過節,他們就要耍一次花招……你就不知道,每回我被他們打扮完要出門時,他們那感動到幾乎痛哭流涕的模樣,說多有趣就有多有趣。”
   
     凝望着君柒柒說這話時,眼底浮現的那股極爲動人的淺淺溫柔,楚天闊第一回徹底領略到“彩衣娛親”的真谛。
      
     “你私下作女子打扮時也那樣誇張?”或許是那抹溫柔波光着實太美、太動人,楚天闊突然脫口問道。
      
     “自然不會,那般招搖隻會壞——”本隻是自然的順着話題走,但君柒柒說着說着忽然一擡眼,“嘿,談事兒就談事兒,不帶這麽拐彎抹角的啊,我都還沒探你底,你倒先探起我來了!”
   
     其實,楚天闊原隻是随口一提,君柒柒的反應卻引起了他的好奇,因爲若他沒聽錯,她“壞”字之後,接的應是“事”字!
   
     壞事?壞什麽事?這樣一個武功高強,并且顯而易見還經常會回複女兒身去從事某項工作的她,副業究竟是什麽?

    但無論她的副業是什麽,今日的楚天闊,在了解一切後,心底的決定依舊沒有改變——

    “我說出口的話就不會更改,隻要我在這一天,我就會關照你一天。”
   
     凝望着楚天闊堅毅的眼眸,君柒柒相當明白,說出這句話的他,真的就會這樣做,無論她接不接受。而不知爲何,接收到他這句話背後心意的她,心底,竟有絲微微的暖意。   

     但這股暖意,在了解他其實并不會一直待在五香鎮的事實後,又緩緩化爲虛空。
      
     “先不論關不關照,還記得你前些日子問我一個姓‘是’的人家的事嗎?”
   
     不明白爲何自己會有這樣的心情,所以和楚天闊對視了半晌後,君柒柒突然移開了眼,新開了個話題。
      
     “是。”楚天闊點了點頭。
      
     “巴陵縣,隻是似乎已改名換姓了。”
      
     “真有這号人物?”聽到這個回答,楚天闊蓦地愣了,也終于明了君柒柒一身風塵仆仆的來由。
   
     盡管當初是他自己開的口,但他并沒有指望能得到答案,畢竟這本就是件大海撈針似的事,能找着算運氣,沒找着也正常,所以就算她隻是随便敷衍他兩句,他也不會改變和她合盟的決定。
   
     更何況,他當初之所以會提起這事,隻因他在傳承這一脈棍法之時,還同時傳承着一項承諾——“我千山棍法傳人若有緣遇岷山‘是’姓後人,必盡其所能相助”。而據他所知,在他之前的傳承者,皆不曾遇過“是”姓後人,來到這個時代的他,雖依然遵守着這項承諾,但其實真的沒有抱太大希望。
      
     “有,但不知爲何,似乎知情人都不願多談,所以有些細節,我們可能得到當地才能确切知曉了。”望着楚天闊詫異的眼眸,君柒柒雖有些納悶,但并沒有說破,隻是朝他挑了挑眉,“有興趣瞧瞧去?”
      
     “有。”沉吟了一會兒後,楚天闊點點頭。
      
     “那還等什麽?你回寨裏交代交代,我們一個時辰後走!”一聽到楚天闊口中吐出“有”字,君柒柒立即站起身開始準備,臉上的神情格外開懷。
   
     “那三位老爺子……”
      
     “我說,你這大叔性格能不能改改啊?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替他們操心!”
   
     聽着楚天闊那挂記的語氣,君柒柒歎了口氣轉過身來——
      
     “要知道,這時分,人家早上巢湖劃船、避暑、聽曲兒去了,沒十天半個月的,你壓根甭想見着他們人影!”

TOP

4

     五日後,因不擅騎馬而隻得一路坐在一身男裝的君柒柒身後的楚天闊,終于在路人的好奇目光中抵達了巴陵縣。
      
     “剛烤好的小羊羔出爐啰,嘗鮮的客倌們裏邊兒請!”
      
     “懂酒的老爺們看仔細了,這可是上好的西域葡萄美酒,錯過了這村兒,保證沒有下個店!”

    下了馬後,楚天闊聆聽着街道旁傳來的複古式叫賣聲,望着和五香鎮完全不同的繁華街道上滿滿的酒旗飄展、南北雜貨,深深地有來到某大影城的錯覺。

    “是我眼花了還是怎麽?我怎麽覺得今兒個城裏頭的差爺特别多,臉色還一個比一個寒碜!”

    “能不寒碜嗎?逮個通天大盜逮了多久也沒逮着,沒逮着就算了,還讓人在太歲頭上動了土,将放在縣衙裏懸賞他的花紅獎金洗劫一空!要你,笑得出來嗎?”

    “這通天大盜也太有本事了吧……”

    “這個好劫富濟貧的通天大盜,本事還不隻這樣呢!我上回聽說他在山超縣的時候啊……”
   
     聽着街道旁傳來的七嘴八舌,望着滿街捕快臭臉瞪視着來往過客,楚天闊心中的荒誕感愈形強烈,但突然,一道古怪的目光,令他微微一凜,因爲似是朝向君柒柒而來!

    悄悄轉眸望向目光來源處,楚天闊看到一個像特務頭子的威嚴男子,雖正與身旁人低語,但瞟着君柒柒的眼光卻明顯有些詭異,但怪的是,向來機靈的君柒柒卻什麽也沒發現似的,大搖大擺牽着馬領着他由那個特務頭子面前走過。

    “比起五香鎮熱鬧多了吧!”到客棧挂好房之後,君柒柒又帶着楚天闊到一家小飯館吃飯。

    “嗯。”楚天闊應了一聲就開始埋頭猛吃,因爲這裏的飯菜辣勁十足,相當合他的口味。但他吃着吃着,卻發現君柒柒一個勁兒地隻喝酒不吃飯,讓他忍不住一擡眼,“别光喝酒不吃飯。”

    “沒辦法,誰讓你家山寨雞把我的嘴都養刁了。”君柒柒呵呵一笑,“一會兒逛逛去?”

    “好。”聽到君柒柒的提議,楚天闊點了點頭,畢竟門都出了,找人之事也不急在一時,四處走走看看、開開眼界也不錯。

    隻君柒柒這一逛,就逛了整整半個月。
   
     這半個月裏,她領着楚天闊将巴陵縣附近的山光美景全走了個遍,将附近所有著名小吃全吃了個遍,然後在将所有好吃好喝好玩好樂的全轉過一圈,又和一群不知哪來的山野高人切磋較量一番後,才終于返回一開始的客棧,着手調查“是”姓人物。
   
     但怪的是,他們在新城區裏無論怎麽問,所有人的回答都是“不認識、不知道”,而到了老城區,雖然回答一樣是“不認識、不知道”,但那些人在回答之時,眼底明顯有股驚惶,特别是老人家們,根本一聽到“是”姓就砰一聲地關上門。
      
     “擺明了是知道不敢說啊……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回客棧的路上,君來柒不住自語喃喃。
      
     “别惹事生非。”望着君柒柒那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楚天闊邊說邊将她一把拉離水坑。
      
    “保證不惹事,不生非,這樣行了吧。”
   
     說完這句話後,君柒柒露出了一個讓楚天闊打由心裏想歎氣的怪怪笑容,便急忙拉着他回客棧,然後将一個布包塞在他手中,“哪,拿好。”
      
     “這是……”望着手中的布包,楚天闊問道。

    “你這模樣太招搖,氣場又太強大,我若帶着你肯定什麽事也問不着。”
   
     君柒柒舉起手指指楚天闊的短發,又指着他整個人,一整個不滿意。
      
     “我會一直跟着你。”将布包塞回君柒柒手中,楚天闊淡淡說道,畢竟找人的是他,他不可能讓她爲他去冒任何險。
      
     “知道。”将布包塞回楚天闊手中,君柒柒又笑了,笑得眼眸晶亮晶亮的,“所以爲了讓你可以跟得心安理得跟得不露破綻,我給你找了個最适合你氣場的差事。”
      
     “什麽差事?”
      
     “圍事。”
   
     楚天闊自然知道什麽是圍事,但一直到現場他才終于明白,原來在君柒柒眼中,這世間最适合他氣場的差事,是青樓的圍事……
   
     戴着布包中的假發,黏着短胡,楚天闊站在一個金碧輝煌,且鼻尖充斥着滿滿脂粉豔香的青樓VIP貴賓室外,心中着實有些無奈,神經更是緊繃,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在這種龍蛇雜處的環境裏、在最酒酣耳熱的情境下,很多秘密,都不再是秘密。
   
     但君柒柒究竟帶他來這裏做什麽?
     
     他在這裏站了都快半個夜了,也沒聽到一句與“是”姓人家相關的話,更沒瞧出哪個姑娘是她的暗樁,最重要的是,君柒柒由頭到尾都不見人影!
   
     這丫頭該不會擺了他一道,自己出門探查去了吧……
     
     正當楚天闊覺得不太對勁,腦子也被那濃香脂粉熏得有些昏沉時,屋内方才被喚入的青樓嬷嬷嬌嗲的嗓音傳入了他耳中——
      
     “我們樓裏最近确實來了個新的姑娘,好人家出身,澀得很,實在不知合不合李爺的脾味……”
      
     “就知道你今兒個特地喚爺來準有好事!快,快讓她過來給爺瞧瞧!”一聽有新姑娘,還是好人家出身、更澀得很,屋裏那名本一副無精打采模樣的中年男子色眼立刻就亮了,一疊票子就那樣砸在桌上。
      
     “哎唷,李爺,您真是……客氣什麽呢!文兒,傻站着幹嘛?還不快把錦書帶過來給李爺瞧瞧。”望着桌上那疊厚厚的票子,嬷嬷霎時笑得跟朵花一樣,連忙吩咐一旁的女侍趕緊帶人。
   
     人,很快的來了,而一當錦書露臉,站在門旁怯憐憐地向中年男子問安之時,那名男子霎時眼都直了,而充當開門工的楚天闊要不是還得維持着圍事的身分,他真想以手撫額仰天長歎,因爲這位錦書分明就是君柒柒!
   
     雖然今夜的君柒柒,爲了将右頰那道标幟性淡疤蓋過,臉上抹了較重的妝粉,過往總塞在書生頭巾下、從沒看她好好整理的頭發,現在梳理得烏黑亮麗地挽起并钗着兩支金步搖,更别提她那根本連耳洞都沒穿的耳垂,還不知用什麽方法垂挂着兩串懸珠綴,但她低垂着裝僵硬的小臉上晶亮眼眸,竟還調皮的偷偷跟他打眼色……
   
     妝很豔,氣質很清新。
   
     老實說,楚天闊雖知道君柒柒男裝時很清秀,但他還真不得不承認,穿起女裝,收斂起那股随興後,她還真是有模有樣。
   
     不過應該不僅僅是有模有樣而已,因爲由屋裏那個顯而易見官不小、錢不少,且長年混迹于花街柳巷的男人眼底,楚天闊看到的是驚豔,是恍若魂都被勾了去般的癡迷,而由一旁陪坐的青樓女子眼中,他看到的是濃濃的妒忌。
   
     當女侍将君柒柒身上的披風脫下時,楚天闊的第二個感覺是——
   
     老天,這還不夠招搖?那要怎樣才算招搖?
   
     記得他曾問過君柒柒,她私下女子裝扮時會不會像那三個老頭爲她打理的一樣誇張,當時他真信了她招搖會壞事的回答,以爲穿回女裝的她,大概就像路上看到的普通姑娘一樣。如今回想起來,他覺得自己實在太傻太天真,竟會相信被那三個怪老頭養大、且還視爲得意門生的家夥!
     
     君柒柒确實是穿得像個普通姑娘,甚至比樓裏其他姑娘包得更緊,但她身上這襲将她姣好身材完全展露的高領寶藍色連身長裙,在鎖骨、上臂、乳溝上沿、柳腰、後背、後腰、大腿、膝蓋、小腿處,竟都有一道像用剪刀剪開似的裂縫,隻要她一有動作,那凝脂般的雪白柔肌便會隐約由裂縫中透出,再隐沒,再透出,再隐沒……
      
     “敢問老爺,小女子該坐哪兒?”在中年男子幾近發癡的目光注視下,君柒柒故意不自在地僵硬問道。
      
     “坐這、坐這!”聽到君柒柒的話,男子猛一驚,連忙将原本坐他身旁的女人全趕走,“你們幾個還愣着做什麽?拿酒來啊!還有,把門關上!”

    門,關上了,而關上門的楚天闊,自然立刻在那可以略窺屋内動靜的小孔前就定位。
      
     “謝老爺賜座,錦書先敬老爺一杯。”
   
     門關上後,君柒柒依言坐至男子身旁,乖巧地拿起酒壺爲他倒酒,在他隻顧瞧她那其實什麽也看不清的衣裳時,就先灌了他五大杯,然後東拉西扯的閑話家常半會兒後,突然輕歎了一口氣,低垂下臉,幽幽說道——
      
     “老爺對錦書實在太好了,讓錦書都差點忘了,錦書其實在這城裏,這城裏……”
      
     “别哭啊,小美人兒,你這一掉淚,爺的心窩都碎了!怎麽了?誰欺負你了?說給爺聽,爺給你作主!”
   
     望着君柒柒那副欲語淚先流的怯憐模樣,男子自然擺出一副天塌下來有他頂的氣魄,然後在開口之餘,不忘悄悄摟住她的腰,并試圖将手指伸入她腰後的衣裳裂縫中——
      
     “老爺您也知道,錦書自家道中落後,便離鄉背井一人獨自在城裏生活,雖是一介風塵女子,但也未曾做過什麽傷天害理之事……”

    說着說着,君柒柒故意挪了挪身,讓男子看得着摸不着,然後續續幽幽說道,“可不知爲何,我每回出門,想和街坊們聊聊,可他們一聽我姓‘伺’,便打我罵我,趕我出門,甚至……”
      
     “伺?”聽到君柒柒的話後,男子忽然一愣。

    “伺候老爺的伺。”一發現這人有反應,君柒柒更故意把咬字咬得含混不清,然後悄悄示意門外的楚天闊專心聽

    “哦,這個伺啊,難怪了!”聽到君柒柒的解釋,男子哈哈大笑了起來,“這群村夫愚婦,居然怕到連伺、是都分不清了!”
      
     “老爺,難怪什麽呢?錦書傻,錦書不懂……”聽到這裏,君柒柒就明白自己找對人了,所以她更故意将身子貼近男子身側,口中不住嬌喃着。
      
     “不怪你。”
   
     望着君柒柒那副怯憐憐的嬌态,男子緊接住她的腰後,話匣子整個開了——
      
     “十多年前啊,這城裏不知哪兒冒出了個瘋婆子,每到夜裏,就滿大街的哭嚎,那聲音當真是駭人得很,每個聽過的都說,聽到那聲音,就像在作一場永遠醒不了的惡夢一樣。”
      
     “她是誰啊?”君柒柒擡臉輕輕問道。
      
     “沒人知道。”男子聳了聳肩,偷摸了一把君柒柒的胸口繼續說道,“半個月後,城裏半數人都受不了了,想堵她,可就是堵不着,最後,便在她最常出現的路上,布下了個大陷阱。”
     
     “她……上當了嗎?”
      
     “上當了。隻是被逮着後,她依然不斷的掙紮、發狂,厲聲詛咒着所有人,聽得每個人心裏都瘆得慌,就想盡快将她趕離。”
   
     望着聽得專注的君柒柒,看着她酒後浮着嫣紅的嬌俏小臉,男子眼底閃過一道邪光,然後邊說話邊将手指悄悄伸入她胸前裂縫中,輕輕摩挲着她的豐乳上緣,“可她就是不走,所以最後,幾乎是被人連打帶拖給硬拖走的,當時那地上拖得是道道血痕,而她就在道道血痕中,用盡最後一口氣瘋狂怒咒着所有人,說——”
      
     “她說什麽了?”聽到男子居然在這關口停下,君柒柒自然急急追問。
      
     “她說她是‘是’家人,敢欺負她的,特别是淫害,這輩子絕不得好死!”男子口中說得驚心動魄,更說得半個手掌都伸進君柒柒胸前的裂縫裏。
      
     “她……死了?”聽到這裏,君柒柒真有些恍惚了,因爲她怎麽也沒想到會聽到一個這樣悲傷的故事,更沒有想到楚天闊要找的,竟是有着這樣一個悲傷故事的關系人。

    “死了。而她死後,這城裏還真就有不少人死于非命,弄得大夥兒人心惶惶,再不敢提此事,并且有人還傳說,她其實有一個女兒,隐姓埋名住在…….”
      
     “住在哪裏?”眼見男子就要說出最關鍵的部分,君柒柒更焦急了。

    “你們都出去。”但此時,男子卻對屋裏的人揮了揮手。

    “是。”望見男子的動作,一旁人自然心知肚明的快快離去,但站在門外、此對才終于望見屋内全景的楚天闊,卻動也沒動一下。

    “把門關好,給我滾遠點!”望着杵在那兒動也不動的楚天闊,男子不耐煩地低斥着。

    “你去吧。”見狀的君柒柒連忙對楚天闊點了點頭,因爲就差一步,她就可以問出所以然來了。

    靜默了一會兒後,楚天闊确實離去了,但是是去屋内将男子掀翻後,一把扛起君柒柒,在衆人的尖叫與男子的咆哮咒罵聲中,縱身飛入暗巷……

    “放我下來,就差最後一句話了啊!”
      
“你過去都是這麽打探消息的?”一把将君柒柒丢至客棧柔軟的床榻上,楚天闊冷冷問道,臉色有些莫名的陰晴不定。
      
“差不多吧。”一路趴在楚天闊肩上直接被拎回客棧的君柒柒,一待可以自由活動後,什麽也沒有多想便立刻起身向房門走去,“放心,沒事,過去還沒人識破過我的喬裝呢!”
   
     君柒柒之所以回答“差不多”,是因爲過去她打探消息時,确實都如同今日一般喬裝打扮,然後說話連拐帶騙的,若要說不一樣,則在于今日爲怕楚天闊認不出她來,所以沒戴易容面具。
   
     但說完這句話的君柒柒,卻發現自己走不出去,因爲楚天闊就像座山一樣擋在門前。
      
     “來,讓讓,讓我再回去多問兩句,保證明天就能找到人了。”推了推楚天闊的手,君柒柒擡頭望着他又說。
   
     楚天闊依然沒動。
   
     楚天闊異常的反應,令君柒柒似是察覺到了什麽,所以她放下手,仔細凝視着他的眼眸,看着他眼底夾雜着怒火與一股不知名的壓抑與渾濁,許久許久後有些不太明白的問道,“你生氣了,爲什麽?”
   
     無怪君柒柒不明白,因爲雖然在他人眼中,楚天闊就像顆硬石頭一樣,不熟悉的人想找他說句話都難,但這半年來,她還真沒見過他動怒,了不起就冷眼冷眉冷語的将人吓退後冷冷轉身,所以她真不曉得爲何在這節骨眼上,他會生起她的氣來。      

     “爲什麽這麽不愛惜自己?”望也沒望君柒柒一眼,楚天闊依然靜默,許久後,才冷之又冷地一個字一個字說道。
      
     “我怎麽不愛惜自己了?”
   
     楚天闊如此嚴厲的指責,一時間令君柒柒有些懵了,半晌後才反應過來,明白他今夜變得如此古怪的最可能原因。
   
“哦,你說他的手是吧?沒事,摸兩下不會少塊肉的。”
   
     原來是這事啊,她還以爲怎麽了呢。
   
     假扮成青樓女子去探查,被摸兩把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啊,反正那人也沒摸着什麽,更何況他就在門外,她真有事一定會喚他的,他緊張什麽呢?
      
     “沒事?”聽着君柒柒輕率的回應,楚天闊臂膀一僵,緩緩眯起眼望向她,然後在愈來愈混沌的腦中。恍惚響起“不能讓她跟‘她’一樣”的聲音時,手突然往前一伸,一把緊握住她的右半邊渾圓,“這樣叫沒事?”
      
     “你——”當右邊椒乳隔着衣衫被楚天闊蓦地緊握住時,君柒柒又愣了,愣得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隻好别過眼呐呐幹笑,“我真的不在意,所以你也别去在意。”
   
     其實過去的君柒柒向來小心、警敏,但由于知道楚天闊就在門外,更相信門外的他比她更注意她的安危,所以今夜專注于聆聽,迫切想得到答案的她,根本沒意識到那男子的動作,若非經他提起,她還真不清楚那人做了什麽。
   
     但不知爲何,她總覺得将這些話說出口好像有些怪怪的,更何況,事發當時到現在滿腦子都隻想着“是”家後人下落的她,根本不知如何在意也沒心思在意啊……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聽到君柒柒這句話後,原本便已有些狂怒的楚天闊,眼眸霎時間變得暗黑,眼前所望到的一切,全仿佛被哈哈鏡照着般的扭曲變形,連自己的聲音,都變得好遠好遠。
   
     而他的意識,更回到了三年多前,那個耳畔回蕩着“要不是你,她絕不會變成這樣”,“她會有今天,全是你這個狼心狗肺害的”凄厲哭叫聲的那一日……
   
     “我當然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麽,我又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娃子!”
   
     真的不明白楚天闊爲何要在這種小事上糾纏,所以君柒柒的回應不免也有些倔了,但在他緊握住她右邊半盈渾圓的手愈握愈重,緊瞪着她的眼眸愈來愈渾濁時,她微皺起眉仔細打量着他的臉,“你……怎麽了?”
   
     不對勁,有些不對勁,一定是哪裏出問題了。
   
     今夜的他,實在太不像他了,她認識的他,絕不是個如此無禮之人!
   
     他雖不愛跟女子打交道,甚至在面對那些明顯對他有好感的姑娘家時,身上散發出的那股“離我遠點”的熊熊氣勢簡直讓人想歎息,但真遇着女子需要幫忙,或家中寵物、牲畜出問題,聽聞他“救獸神手”大名來到他眼前哭得淚眼模糊的,他起身從不退疑,并且全程以禮相待。
   
     可這樣的他,今夜恍若墜入某個惡夢中無法清醒一樣,完全失去了他平日的淡靜與理智,失控地任心底最壓抑與黑暗的一面,整個浮上台面,左右着他的所有思緒與行動……
      
     “你懂?”聽着君柒柒的話,楚天闊卻完全沒有意識到她的關心與自己的失控,反而一把将她拉至身前更狠狠地問道。
   
     “我懂,所以你先靜靜心,好嗎?”
   
     當被楚天闊拉至身前,當兩人離得那樣近,近得她都聞得到他身上溫熱的純男子氣息時,君柒柒有些不自在的别過臉去,因爲這樣的感覺,好怪好怪。
      
    “那你懂男人對你這樣做對,心裏在想些什麽?”
   
     聽着君柒柒一口一句“我懂”,卻反而别過臉去再不望向自己,楚天闊恍若被激怒般地一把撕碎她的前襟,然後用力搓揉着她柔嫩白暫的豐盈挺翹椒乳!
     
     他一定要讓她知道,什麽樣的事是危險的,絕不能讓她像“她”一樣!
   
     “呃啊,你……”
   
     當從未被人如此霸道碰觸的雙乳傳來一股痛意對,君柒柒才終于明白,原來楚天闊口中的”懂”,指的是男女情事,而不是她以爲的尋常人情世故、世間百态!
   
     若是男女情事,她确實懂的不多,所以她雖熟知人體所有髒器分布,勘屍之術更是盡得真傳,也聆聽過家中三名老者半咳嗽半圖示地對她講解男女交歡、孕育子嗣的方式,但由于她從沒婚嫁打算,也沒興趣與人肌膚相親,這樣的她,又怎會特意去了解男子好色的心理呢?
      
     “你懂男人對你這樣做時,你稍一不慎會發生什麽事?”
   
     他一定要讓她知道,有些事是不能開玩笑的,絕不能讓她像“她”一樣!
      
     “抱歉,我弄擰你的意思了……”
   
     聽着楚天闊一聲比一聲躁狂的低吼,感覺着雙乳傳來的陣陣痛意,君柒柒再忍不住舉起手輕握住他的雙臂,“但我保證,我可以保護自己,下回,也一定會格外留心的。”
      
     “下回?保護自己?”
   
     但無論君柒柒說什麽,楚天闊都聽不進,反倒愈發狂怒的将她的雙手舉高,緊扣在屋内柱旁,讓她面對銅鏡,然後站至她的身後,“你如何保護?”   

     他一定要讓她知道,玩火是會自焚的,絕不能讓她像“她”一樣!
      
     “你——”望着鏡中自己衣衫盡碎、酥胸若隐若現的狼狽模樣,君柒柒輕咬着下唇,然後在他的大掌由身後覆至她的右邊渾圓,并用手指拈住她從未被人碰觸過的敏感乳尖向外扭住時,無助的吟哦出聲。
   
     “呃啊——”
   
     怎麽了?他到底怎麽了……
      
     “這就是你所說的保護?”聽着君柒柒發出的那聲純然女子的輕啼,楚天闊冷笑一聲,黑色的瞳孔更暗黑了。
      
     “我會……保護自己……”微微轉過頭望向楚天闊,望着不知因何失控至此的他,不知爲何,君柒柒的心微微抽疼着,而眼眸,有些朦胧。
      
     “我不可能天天跟在你身旁!”聽到這句話後,楚天闊又一次低吼出聲,額旁青筋更是跳動得那樣劇烈。
   
     凝望着楚天闊鐵青的剛俊臉龐,君柒柒的心,愈發的痛了。
   
     她心疼他這樣的表情,不舍他這樣的失控,因爲真正的他,不是這樣的,真正的他,其實是個總将溫柔與細膩藏在行爲舉止間,隻做不說的男人。
   
     由初相見那日,他将外套覆于她肩上那刻起,她便一直、一直知曉,知曉他的剛直,知曉那抹他看似在教訓人,但卻悄悄潛藏在眼底的溫暖笑意;可現在的他,卻不知何由,竟徹底被困在一個可怕的夢魔中,醒不過來,也走不出去!
   
     由他的呓語中她恍恍明白,他如今陷入的這個迷境,想必是肇因于他生命中某件傷他極深的憾事,而這件憾事,更可能與某名不懂自我保護的女子有關,才會讓他自此後甯可再不接觸任何女子,也不願再嘗一回相同的痛,更在今夜,因某個引子而徹底爆發。

    一定很痛、很痛吧?

    一定是痛到骨髓、痛到血液裏的吧……

    她真的明白,如今他的所做所爲并不是要傷害她,而是想教會她如何保護自己,不再讓遺憾重演,隻是現在的他,已連傷害與保護都分不清了。
   
     而這樣的他,若一輩子都不清醒便罷,一旦醒來,并了解他今夜的狂暴後,該會有多自責,又該會有多痛苦……

    “你今夜……真的有些不太對勁。”一想及曾經的他與明日的他,君柒柒再忍不住緩緩閉上眼眸,隻爲不讓眼底的酸澀傾洩而出。

    “我沒有不對勁!”

    發現君柒柒再不開口,并且還閉上了眼眸,楚天闊眼神一暗,快速将她的雙手緊綁在床柱上後,雙掌由她的脅下伸入,輕輕覆在她雪白綿柔的椒乳上,一改剛才的強力作風,柔之又柔的揉弄、擠壓、搓捧着。
   
     “嗯啊……”
   
     當楚天闊的手勁突然放輕,當被他覆住的雙乳因他的逗弄而傳來一陣不再疼痛的淡淡酥麻感時,君柒柒在他愈來溫柔的愛撫下,悄然嘤咛出聲。

    “告訴我,發出這種聲音的你,如何保護自己?變成這樣的你,如何保護自己?”

    聽到君柒柒口中發出的那聲如夢似幻的嬌美吟哦,再望着在自己逗弄下,她胸前那兩顆緩緩緊繃的粉色櫻桃,楚天闊的眼脾霎時深邃了,然後在深邃之中,一把将她身下的長裙,由側擺撕至側腰問,并扯去她身下的亵褲!

    “你醒醒,天闊,你醒醒……”

    當下半身傳來一陣涼意時,盡管告訴自己不要緊、沒關系,但君柒柒隐忍已久的淚,終究還是滴落了。
   
     隻這淚并非爲她,而是爲曾經的他,明日的他……

TOP

5

叫不醒,喚不回。
   
     在這個異地他鄉的暗黑之夜,君柒柒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無助,什麽叫心痛……
   
     望着君柒柒粉頰上的淚痕,聽着回蕩在空氣中的“醒醒”二字,楚天闊的腦子突然像迸裂般的炸開,飄忽的理性來回在他腦内聚聚散散,一股非自主的朦胧意識指令在其間上下竄遊,令他時而清楚、時而混沌。
   
     往後踉跄了兩步,楚天闊甩了甩頭,然後緩緩轉動着渾濁的雙眸,待失焦的眸子再度對焦,而腦際也稍微有些清醒時,望見眼前有一面銅鏡,銅鏡裏,映着一個女人的身影。
   
     女子的雙手,因被緊綁在床柱上而高舉着,挽在頭上的長發,似因掙紮過而散落頰旁,那張挂着淚痕的小臉更是異樣嬌弱。
   
     女子胸前衣衫破碎,殘破的衣料根本掩不住她豐盈而挺翹的雪白椒乳,那對乳峰因着她全身的顫抖而輕輕晃動,她雪白綿乳上被碎布蓋着的兩顆粉色櫻桃形狀那樣明顯……
   
     女子的腰,纖細如柳、不經一握;女子的腿,在被撕碎的長裙下若隐若現,勻稱而又修長;女子的全身肌膚,雪白無瑕。

    女子又流淚了,淚水顆顆滑落眼眶,至腮,至頰,洗去了脂粉,露出她頰旁的一道淡疤。

    淡疤?這女子是……君柒柒!

    而将她欺淩成這樣的,是他?

    當腦中閃過這道清晰思緒,楚天闊的眼眸緩緩瞪大了,但蓦地,一陣激狂的頭痛欲裂又瘋狂襲向他。   

     想思考,卻怎麽也思考不了的痛苦令他緊緊皺着眉,半晌後,他突然咬住牙用頭撞了一下床柱,還是不能思考,再撞,還是不能,再……
      
     “天闊,别這樣,會傷了你自己!”
   
     望着鏡中映着的影像,看着楚天闊想強迫自己清醒卻依然清醒不了的模樣,君柒柒臉上的淚水更止不住了。
   
     不是他的錯,真的不是,她知道,真的知道的,所以不要再這樣了……
   
     當身旁傳來一聲聲憂傷的呼喚時,楚天闊終于停下自己的動作望向身旁女子。
   
     望着她眼中的淚,以及小臉上苦澀的凄美,雖無法思考,更再一次辨不出她的身分,但楚天闊的心,卻因她的淚而輕輕痛着。
      
     “你……不要哭。”
   
     不想她哭,所以楚天闊轉過身,站至她身後,伸出雙手,輕抹去她兩頰的淚,但不知爲何,他原本爲她抹淚的手,在碰到她溫潤而輕啓的櫻唇後,突然移不開了。
   
     恍憂惚惚中,似手有一個聲音不斷在他耳際低喃,要他補全她,讓她完整。
   
     他不知道這個聲音從何而來,也不明白何謂補全,但若那聲音是在告訴他這樣做可以不讓她淚流,他會做的……
   
     所以,他一回又一回用雙手食指撫弄着身前女子的唇瓣,然後緩緩一路向下,任指尖滑過她的雪頸、鎖骨、乳峰,并在來到她誘人的乳溝處後兵分兩路,由下而上捧住她的雙邊半盈開始輕輕搓揉、擠弄着。
   
     “唔……”
   
     當楚天闊口中不再吐出傷人話語,動作不再暴戾,而是輕柔撫弄着她的細嫩乳峰時,一股讓人寒毛爲之戰栗的刺激酥麻感,令君柒柒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氣,然後感覺到一陣奇異的熱流開始在她的四肢百骸輕輕流竄。
   
     這是怎麽回事?他的碰觸爲什麽不再令她痛,反倒讓她的雙乳生出陣陣難耐的脹痛與輕麻?
   
     “不要哭……”
   
     聽着空氣中響起的清甜嬌喘,楚天闊望着鏡中微仰着依然帶着淚滴的小臉,不住呵着氣的女子,凝視着她逐漸迷蒙的雙眸,手指一夾,輕拈住她的雙邊乳尖來回擰轉,感覺着她粉色的乳尖在自己指尖緩緩緊繃又緊繃,最後凝成兩顆誘人粉玉。
      
     “嗯呀……”當敏感又柔嫩的乳尖被那樣古怪又暖昧的把玩之時,君柒柒再忍不住要呼出聲了。
   
     因爲那股愈來愈惑人的酥麻感竟由她的胸口傳至四肢百骸,并且,不知爲何,當他用掌心熱度不斷熨燙着她的雙乳時,她身下最私密之處,竟湧出了一股不熟悉的熱流……
      
     “天闊……”不知楚天闊到底清醒的程度有幾分,無法動彈的君柒柒被他擦動得又痛苦、又難耐,纖腰更是不自覺地左右輕擺着。
      
     “不要……醒醒……”
   
     雖身子已有些無法控制了,君柒柒卻不想他這樣待她,真的不想。
   
     因爲他雖不斷撫弄着她,撫弄得她像變了個人似的幾乎崩潰,但他,卻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更弄不清她是誰!
   
     他,根本沒有動情,甚至連欲望都沒有,若她再不想辦法阻止這一切,明日的她,該如何面對他?
   
     “你——”聽着耳畔的陣陣嬌吟,望着君柒柒再度朦胧的雙眸,楚天闊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因爲他不想她哭,但她的淚水卻依然存在,爲什麽……
   
     咬牙将大掌向下滑去,楚天闊用熱燙的掌心貼着她滑膩又婀娜輕擺着的柳腰,然後繼續順着曲線往下滑,來到她挺翹的雪臀後才緩緩停下,在那片柔嫩上不住來回輕撫、輕移。
   
     望着鏡中自己被楚天闊愛撫着的狼狽模樣,君柒柒能感覺到身下被他引發的濕潤狂潮,已沿着腿根處蜿蜒而下,形成一道晶亮的羞人蜜河,她開始努才的掙紮着,然後在掙紮中,發現她的右腿竟被他用手勾起,向後一彎!
   
     再無法合攏的雙腿,讓她身下最私密之處若隐若現暴露在空氣中、映照在銅鏡前,但最讓她無法相信的是,楚天闊的大掌,竟就整個由前方覆在她的濕潤花瓣上,修長的手指更順着蜜汁,輕輕頂入她的處子花徑中!
      
     “啊啊……”當處子花徑蓦地被侵入,一股痛意令君柒柒痛呼出聲,身子更是徹底僵硬。
   
     聽着那聲痛呼,望着女子娥眉緊皺的痛苦神情,楚天闊心一緊,連忙将手指退出她窄小緊緻的花徑,然後輕輕在她花瓣中的濕潤珍珠上來回滑動着。
      
     “唔……”當入侵之痛消失,當身下花珠被楚天闊略略粗糙的手指前後揉擦之時,一股不斷持續的驚天刺激感令君柒柒身子緊了又緊,然後在徹底的無助中,任一聲嬌啼由她的櫻唇中流洩而出!
     
     因爲她真的受不住了,她的身子在他的撫弄下變得好怪,又熱又濕、又酥軟又難耐……
   
     發現女子口中吐出的吟哦聲再度甜膩,楚天闊雙管齊下的一手輕拈住她的左邊紅櫻桃,一手不斷挑逗着她身下的花珠,然後在她的身子愈來愈緊、臉愈來愈紅、雙眸愈來愈迷離、腰肢輕晃得愈來愈動人時,又一次将手指滑入她的處子花徑,不住在其中輕戳、輕按、輕轉、轉滑。
      
     “不……呃啊……”
   
     處子花徑再度被入侵,疼痛雖依舊存在,但随着楚天闊指尖的奇怪挑弄,君柒柒發現,她的身子在疼痛之外,還生出一股她不明白的奇異壓力!
     
     她的下腹好緊、好熱,花徑不斷的微微緊縮,而一股難耐的壓力,更是随着楚天闊指尖的律動,緩緩在她體内蘊積。
   
     意識已然剝離了,君柒柒隻能順着最基本的感官知覺輕擺着腰身,希望能爲那股壓力找到宣洩的出口……
      
     “天闊……天闊……”
   
     聽着回蕩在屋内的甜美嘤咛,望着女子最天然卻撩人至極的姿态,楚天闊繼續用食指輕刺着她的花徑,拇指及中指輕拈着她身下紅腫又濕潤的花珠,然後緩緩加快了戳刺的速度。
      
     “我……”
   
     盡管身子緊繃得好難受,盡管完全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麽,但在那未知的感覺即将到來前,君柒柒突然扯開了那道雖束搏住自己雙手、但她卻沒有放棄掙紮而最後終于松脫的繩索,然後在最後一刻,用力将楚天闊推離身旁!
      
     “可以……保護自己!”
   
     欲得而未得的焦躁與難耐,讓終于脫離楚天闊後的君柒柒,身子依然不住的顫抖着,雙腿更是虛軟得站都站不住,但她依然一步步向後退去,任眼底的晶瑩淚珠随着話聲,由臉上滑落。
      
     “無論何時,我都絕不會……放棄自己……還有你……”
   
     被猛然一推的楚天闊,雖整個背都撞至了牆上,但這反倒令他的腦子有瞬間清醒。望着踉跄撞着桌椅向後跌去的君柒柒,他心一緊,重心尚未穩住就立即往前一飛身,在她跌地前将她搶抱在懷中,然後任他自己重跌在地!
     
     再度擡起頭來時,楚天闊望着坐在自己懷中的君柒柒舉起了顫抖的小手,欲給他一掌,再度将他震離,但她的小手卻隻舉在了半空中,遲遲都沒有拍下。
   
     明知該下手,讓他知道,她可以,但因爲是他,肩膝因方才一撞已沁出了血滴還飛身來救她的他,所以她下不了手,因爲她就是舍不得傷他一分一毫……
   
     望着珍珠串般的淚滴,一滴滴由君柒柒臉上滑落,望着她空舉着的小手那樣抖顫,感覺着她動情後依舊處于緊繃的身子,與她身下幾乎浸濕他腿際的溫熱濕意,楚天闊微一閉眼後,突然一把接住她的腰,快速将手指刺入她的處子花徑,瘋狂的律動着!
      
     “啊啊……爲什麽……”本就瀕臨高潮點的花徑被突然一刺,花徑前端某點被不斷摩挲,君柒柒的身子,在瞬間戰栗中,整個炸開了!
   
     一股無法想像的驚天快感由她的花徑中猛地迸裂,并直沖至她的四肢百骸,快得令她根本無法抵擋,隻能無助的放聲嬌啼,然後讓那陣夾雜着奇異、悲傷、刺激、無止無境的猛烈巨大歡愉将她徹底淹沒……
   
     望着眼眸徹底渙散,修長雙腿緊繃,花徑不斷痙攣,并且含淚小臉那般嫣紅且絕美的君柒柒,楚天闊雖再度閉上了眼,卻沒有結束讓她持續高潮的動作。   

     也許不該,但他就是不想讓她難受,不忍望見她受情欲折磨的小臉,特别是這一切,全因他而起……
   
     不知第幾回高潮過後,君柒柒再承受不住的酥軟在楚天闊的懷中,意識整個迷離了。
   
     但在徹底失去意識前,她還是聽到了身前傳來、那個低啞得不能再低啞的嗓音,與一聲聽似自嘲,卻苦澀至極的長長歎息——
   
     “你跟她,确實不同……對不起……曾經,我怪自己沒有保護住她,但今日,卻是我親手傷害了你……”
   
     果然,今日的一切,全因有個“她”,一個他自覺該保護,而沒有保護住的“她”。
   
     果然……

    幽幽由睡夢中蘇醒,君柒柒緩緩睜開雙眸,直勾勾望着屋頂,一時間竟有些恍惚,但周身的酸痛,以及依然帶着疲憊感的雙腿,讓她知道,自己确實醒了,醒在隻有她一人的客棧屋内。

    她醒了,那他,也醒了嗎?從那個深埋在心底的夢魔中醒來了嗎?

    一直以爲楚天闊對女子的冷漠隻是個性使然,如今君柒柒才徹底明白,他之所以從不主動靠近女子,更不愛與女子打交道,都隻因曾經傷得太深,不想再體會一次那種刺骨的錐心之痛。

    他心底的那個“她”, 是否也曾做過與她同樣的傻事?

    他心底的那個“她”,是否也曾與她一樣,自認能保護自己,但最終,卻留下了一個永遠無法彌補的殘局,與一個自此後甯可不靠近天下女子,也不願再見舊事重演的他……

    君柒柒知道,想保護而沒能保護住,那樣的痛與悔,絕對是深入骨髓,融入血液的,特别是像楚天闊這種極具責任感與仁俠性格的剛毅男子,所以一旦爆發開來,才會猛烈的幾近燎原。

    楚天闊,确實爆發且失控了,但讓她不解的是,令他爆發的主因究竟是什麽?

    至今她仍無法說服自己相信他昨夜的不對勁,全肇因于見着她一身女裝,抑或是見到類似場景,畢竟他剛強的意志與堅韌的心性,不可能如此輕易潰堤,不僅潰堤到讓他向來正直的眼眸徹底渾濁,更潰堤到對她上下其手。


    難道是寅未或靳風使了壞?

    但他們此回出行并沒有太多人知曉,他們又能如何使壞?

    雖盡力想思考出個所以然來,君柒柒的心卻違背了她的意志,以至腦中東來西飄的,都是那個“她”。

    那個“她”,是他的誰?又是名怎麽樣的女子?

    那個“她”,他與她在一起時,他是用什麽樣的眼神望着她?又是用什麽樣的方式與她相處?

    那個“她”……

    不知究竟傻傻想了多久,當君柒柒意識到自己腦中來回萦繞着的全是楚天闊與“她”,而自己心底竟還因此湧出一股酸澀的緊縮感時,她蓦地一愣,由床上坐起身,快速換上了平常慣穿的男裝。
   
     肚子餓了,吃飯去。
   
     走出房間後,君柒柒在原地站了站,最終還是去敲了敲隔壁楚天闊的房門,但房内無人應聲。
   
     大概出門去了,畢竟她今天起得也太晚了……
   
     不知爲何有種松口氣的感覺,君柒柒轉身邁步向一樓飯館走去,但才剛走到下樓的樓梯轉角處,她便望見了楚天闊——
   
     他坐在飯館左側一個偏僻的角落,卻不是一個人,他的對面坐有一名背對着她的衣着淡難女子,兩人顯而易見在交談着。
   
     這樣少見的情況,令君柒柒有些詫異。正當她考慮着自己該不該打招呼時,突然,她看到楚天闊凝視着女子的剛俊臉龐線條緩緩化了開來,唇角竟浮現出一抹笑,雖很淡、很淺,但淡淺之中,卻帶着一絲溫柔。
   
     他,會笑呢,而笑起來的他,既爺們又好看呢……
   
     望着那抹自己從未見過的輕淺笑意,君柒柒不知爲何突然失去了食欲,連樓都沒下就返身走回客房,一個人坐在裏頭傻傻發呆,發呆到連有人敲門都沒有注意到,直到一個熟悉的嗓音伴随着開門聲一同傳入耳際——
      
     “你起來了。”
   
     “嗯,起來一陣了。”聽見楚天闊的聲音後,君柒柒霎時覺得呼吸變得有些不順,但她還是指着另一張座椅,“坐。”
      
     “剛剛我與是姑娘在樓下談話,所以不知道你已醒來。”坐至君柒柒身前的座椅上,楚天闊凝望着她的小臉這麽說。
   
     其實,他早來看過她了,但她沒醒,所以他便自己先下樓挑了個可以看到她出現的偏僻角落坐下,靜靜等着她醒來。隻他怎麽也沒想到,他還沒等到她,卻等到了他尋找未果的“是”姑娘!
   
     她說,爲了不想讓人幹擾到她的工作與生活,她暫時改了姓。
   
     她說,他的尋找與探查,已在城裏引起耳語,造成她的困擾,所以她今日前來,是爲了弄清他找她的原因,因爲她不想走到哪都被人緊盯搜索,特别是他身旁那名帥氣随興,但一看就是胡天胡地、就算她躲土裏也一定會創坑将她挖出的假少爺。
   
     那姑娘說話之時,聲音是刻闆的,神情是淡漠的。望着她那雙空靈卻透着孤寂的眼眸,想及她隐姓埋名的最可能原因,楚天闊着實有些感慨。   

     本想與她有一番長談,但當看到君柒柒出現在樓梯口後,他決定暫時先請她到一旁的房裏休息,因爲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确實是你要找的人?”
   
     聽到”是姑娘”三字由楚天闊口中出現,君柒柒一點也不吃驚,因爲他在這城裏壓根不認識人,而依他從不主動與女子攀談的個性來判斷,一個非他主動攀談他卻能乖乖坐着不動,且還能讓他的冰塊臉稍稍融化之人,除了他一直尋找的“是”姓人家,她想不出第二個。
      
     “是。”
      
     “那就太好了……”
   
     在君柒來最後一句話落下後,整個屋内陷入一陣尴尬的靜默,靜得連一根針落地都聽得到。
      
     “對于我昨夜的無禮,我深感抱歉并且責無旁貸。”望着君柒柒一直下意識回避着自己的眼眸,楚天闊在心底長歎了一口氣後,望着她的小臉嚴肅至極的一個字一個字說道。
   
     楚天闊明白,無論用什麽樣的話語來道歉,都無法彌補自己昨夜對她造成的傷害。但就算如此,他還是必須将話說出來,盡管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昨夜爲何會變得那樣失控。

    但錯了就是錯了,沒有籍口,所以不管她要求什麽方式的道歉與補償,他都沒有資格說出一聲不。

    “我并不認爲昨夜的失控是你的本性。”

    聽着楚天闊低啞、沉重且滿含自責的嗓音,君柒柒輕輕閉了閉眼,然後在睜開眼對,徐徐轉眸望向他,“我接受你的道歉,但同對也爲我自己的不成熟,以及那些過激言論與反應向你緻歉,這事,就到此爲止。”

    “你永遠不必道歉。”
   
     聽到君柒柒在這時還能如此平靜、理智地點出自己也感到疑惑的部分,更說出這樁讓他自慚又心疼的話語,楚天闊真的有種無地自容之感,但心底,卻又有一股連自己都不明白的暖意輕輕流淌。
   
     明明認識不久,爲何向來與女人畫清界限的他,就是無法像對待其他女人一樣冷臉對待她?
   
     明明認識不深,又清清楚楚知道她與他隻不過是暫時的利益相合,但他,爲何就是無法讨厭她,更無法無視她……

    “那你也不必。”

    不想再聽到楚天闊那種将所有過錯全攬至身上,好似她是個娃子般,什麽都不必負責的歎息聲,君柒柒索性撇過臉去,再不看他一眼。

    又是一陣長長的靜默,靜得楚天闊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天,那一個下着雨、他身旁明明
圍滿着人,他卻什麽也聽不到的傍晚……
      
     “我……”許久許久後,楚天闊緩緩轉動僵硬的預項,望向屋内一個無人角落,“心底有一塊被大石壓住,永遠不想見光的陰暗處。”
   
     楚天闊的嗓音,喑啞得不能再喑啞,喑啞得君柒柒都不忍聽,而她也确實不想聽,不想這個時候聽,因爲現在的她,與他僅因利害關系而暫時并肩走的她,沒有資格聽,沒有資格讓這個如剛鐵般的男人因自覺傷害了她,爲了彌補她,而将他依然滴着血的傷疤展示在她眼前。
   
     更何況她隐隐覺得,他此刻的自揭傷疤,并不是想有人聆聽,更不是想解釋什麽,而是爲了讓她遠離他!
      
     “是人都有,但那隻是旁因,不是主因。”所以沒等楚天闊再開口,君柒柒便一把打斷他,“反正有些事我現在說不清楚……我得再好好想想。”
      
     “主因?”聽到君柒柒的話,楚天闊緩緩轉過眼,正想詢問她爲何如此言語時,突然一陣敲門聲響起——
      
     “楚公子,方才樓下與您談話那位姑娘說她有事要先離開了,要小的上來問問您,您是今兒個就走,還是打算在咱城裏再待上幾天?”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聽到小二的話後,楚天闊應了一聲,然後起身望向君柒柒,“我可能還得在這裏多待幾日,你——”
      
     “沒事,我自己能回,你去吧。”
   
     對楚天闊揮了揮手,君來柒看着他眼神複雜地望了她一眼後,便開門離去,獨留下在他離開後終于能自如呼吸,心情卻反倒愈發沉重的自己……

TOP

6

由于君柒柒在返回途中轉至他處,因此她整整比楚天闊晚了半個月才回到五香鎮,而直到回到鎮上那日,她才知道,他并不是一個人回來,如今已更姓爲“左雲”的是雲也來了。
   
     領着是雲回到鎮上後,楚天闊爲她在鎮裏買了個小小的安靜院落,也替她在寨中找了工作,盡其所能的關照着她,因此由那日起,人們日日都望得見是雲的身影在寨裏走動,卻再看不到坐在楚天闊身後懶洋洋畫着畫、逗着豹、打着盹的君柒柒。
   
     原本屬于君柒柒的座位,現在換成了是雲,因爲是雲也會畫畫,盡管畫功比起君柒柒來略遜一籌,速度也較慢,

    但由于山寨雞城再不需要以畫像爲噱頭招攬顧客,因此便将這個隻需偶爾爲之的工作交給了她,而不再去麻煩其實經常東奔西跑的君柒柒。
   
     日子,就在寅未與靳風不知因何考量都暫對停止動作的情況下,平靜的過了下去。

    君柒柒雖然不再在寨裏工作,但她還是會到山寨雞城買雞給家中那三名糟老頭解饞,順帶在櫃台前跟楚天闊聊聊。而楚天闊也依然會定期至君家問候三名老者,更會在有事進鎮裏經過書畫攤時,駐足與君柒柒閑聊幾句。就像過去一樣。

    的确隻是“像”,因爲君柒柒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自那夜後,他倆之問,就像原本萬裏無雲的天際,突然出現了一道無形裂縫,盡管天空依舊晴朗湛藍,雲朵依然東遊西散,然而,天,再也不是同一片天……
   
     君柒柒曾無數次想過,自己的女子身分,是否本就注定了他們今天這樣的相處模式,畢竟他在知曉她是名女子後,面對着依然以男裝混淆視聽的她,或許還沒有想太多,但那一夜,卻讓他終于發現她是個不扣不折的女子,也同時,觸痛了他心底某個至今沒有愈合的傷口。
   
     他雖依然關照着她,但已變成守諾式的關照;他雖依然與她閑聊互動,但卻明顯有些拘謹,以及過多的小心翼翼。
   
     君柒柒不喜歡他們之間的這種相處方式,一點也不喜歡,但她更讨厭的,卻是自己心底那股想說破卻又怕他避她更遠的矛盾。
   
     到底要怎麽才能讓他知道,雖事發次日面對着他時,她确實有些尴尬與不自在,但那并非肇因于他以爲且内疚着的傷害啊!
     
     到底要怎麽才能讓他明了,就算她是名女子,他們還是可以開開心心、笑笑鬧鬧的一起喝酒,一起談天,一起縱身在山林間飛影輕嘯,然後在兩人都累了的時候,一起躺在大石上看着月亮、數着星星……
   
     嚴寒冬季到來後的一個夜,楚天闊像往常般獨自繞着寨子跑步,不知跑了多少圈,在他終于停下腳步彎下腰,撐雙膝調節氣息時,突然,一瓶酒跟一個酒杯出現在他的眼前——

    “我先說說我的感覺,若你覺得你沒有相同的感覺,一會兒這杯酒你就别喝。”

    “請說。”

    直起身,望着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倒了一杯酒後就将眼眸轉向前方暗林處的君柒柒,楚天闊将外套脫下覆在她的肩上後,也緩緩坐至草地上。

    今夜的君柒柒是以一襲女裝出現,她身穿米白色直領襦衫,下豐身是同色系的寬擺長褲,襦衫外,罩着一件水藍色七分琵琶袖及膝褙子,腳上踩着雙水藍繡花鞋。

    而身着女裝的她,也僅将前額頭發拉起用條藍色緞帶束在頂上,便任其餘頭發垂落在身後随風輕飄,臉上甚至連脂粉都沒擦。
   
     這一身裝扮很簡單、很平凡,看在楚天闊眼底,卻比任何盛裝女子都讓他覺得有韻味。   

     就因爲簡單,所以她那分随興、淡雅的氣質更顯出衆;就因爲平凡,所以她本就精緻的五官更顯脫俗、秀麗,清澈、潛靜的雙眸愈發靈氣。
      
     “我打一開始就沒安好心眼的靠近你,第一次見面就跟你杠上、開打,還誤認你是個大叔,你不喜歡我也是應當,所以我去應征畫師時,也沒指望你能給我好臉色看,能成就成,不能成我就另外想法子。”
   
     待楚天闊坐下後,君柒柒也不管他到底什麽表侍,自顧自就說了起來。
      
     “嗯。”聽着君柒柒說起兩人第一回見面的經過,楚天闊應了一聲,盡管她的話他并不贊同——他從一開始便不讨厭她,至今依然。
      
     “但我沒想到你那麽好講話,認出我來了還沒揪住我耳朵往外扔,更答應了跟我同流合污,那時,我就覺着你這人有點意思。”
      
     “嗯。”口中雖依然應着,但楚天闊的心底有點想苦笑。
   
     因爲在衆人眼中剛硬、不好接近的他,在她心裏竟是個好講話,還輕易便與她同流合污的人……
      
     “在你身後畫畫的那段日子,雖然我老偷打盹、胡亂畫、找小豹玩,還沒事就找你擡杠,但你既不生氣、也不介意,讓我覺得跟你混在一起很舒服、很自在。”
      
     “嗯。”腦中浮現出與君柒柒一同在櫃台後趕着畫畫的點點滴滴,楚天闊的目光緩緩柔和了,唇角也浮現出一抹淺淺笑意。
      
     “後來你們生意紅火了,我再也不用天天去的時候,我還是三天兩頭的跑去玩,約你出來喝酒,找你切磋武藝,你也都沒拒絕,更沒趕過我。”
      
     “嗯。”爲何要趕?能有個天天臉上挂着笑、武功高強、酒量好又古靈精怪的知心好酒友,隻有傻子才會趕她。
      
     “去巴陵縣的時候,我承認我是自己想玩,但半個月裏你一句催我辦正事兒的話都沒說過,弄到最後我都不好意思了。”
      
     “嗯。”他确實沒提過,而之所以提都沒提,是因爲他完全樂在其中,差點都忘了自己上巴陵縣是去做什麽了。
      
     “可自巴陵縣回來後……”
   
     聽着楚天闊一路以“嗯”回應到底,完全不知曉他心裏在想些什麽的君柒柒,說到這裏時已有些欲言又止了,但半晌後,她還是像下了什麽決心的一咬牙,“你就不理我了。”
      
     “我沒有不理你。”
   
     聽着君柒柒話聲中的低落與懊惱,楚天闊将眼眸望向前方山林,嗓音雖有些低沉,回答卻沒有半點遲疑。
   
     他當然沒有不理她,更不可能不理她,但由于他考慮得太多,再加上理智與情感一直無法同步,才會讓事情變得如此複雜,也才會讓她臉上的笑容變得如此勉強。
   
     這樣的結果,絕不是他樂見的。

    在巴陵縣之時,他本打算說服是雲一起回到五香鎮後,就立刻找她長談,但她,卻沒有回來。
   
     那時的他,心裏隐隐有些沉甸甸,盡管事後由君家三老口中得知,她是因有事而轉往他處,但他,不得不想起那日與她最後談話時,她那下意識閃避着他的眼眸。
   
     他,是不是吓着她了?而她,雖然口中沒說,會不會其實心底已對他産生畏懼感,才會下意識的躲着他?
   
     因三年前之事而對女人一直敬而遠之的他,這回無預警的失控了,雖說連他都有些不敢相信向來控制力極好的自己會如此異常,但會不會有下次?
   
     他……是否該就此離她遠一些?
   
     自小到大,除了那四名一起長大的損友外,礙于他過于剛猛、冷漠的長相與氣勢,人們都不太敢輕易靠近他,就算成了朋友,也常因他神龍見首不見尾,更懶得參與團體活動的孤寒性格而無法深交,從沒有一個人像君柒柒一樣,由初次見面到今天,無論做什麽事、說什麽話,都讓他感覺自在、投契,甚至……牽挂。
   
     但當她回到五香鎮,用着什麽也沒發生的态度面對他時,望着那張依然帶着笑,卻笑得有些勉強與心不在焉的小臉,保持距離還是繼續關心,這兩種心情不斷占據着他的心頭,來回拉鋸着。
   
     其實,他每回看似路過她的書畫攤,都是特地前去的,因爲他想看看她、想跟她說說話,可真看着了她,卻又不知該說什麽,隻能扯扯天氣、扯扯那三名老頭、扯扯山寨雞城,然後在再不知還能說些什麽、而她也默默無語或開始忙碌時,轉身離去。
   
     他,真的不想讓她靠自己太近,卻更不想讓她離自己太遠,而這樣的矛盾複雜心情,二十五年來,他幾乎未曾體驗過……
      
     “是,你沒有不理我,也不可能不理我,但就是……就是……”
   
     聽到楚天闊終于不再以“嗯”回應,君柒柒輕咬着下唇,思量着究竟該怎麽樣才能将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但心裏緊張又亂成一團的她,根本不知該從何說起,所以最後她素性将頭埋在雙膝中,想到什麽說什麽——
      
     “我實在不明白,明明你也沒錯,我也沒錯,爲什麽我們倆要這樣小心翼翼來、小心翼翼去,小心翼翼得我都快悶不過氣來了!我讨厭這種我見着你客氣寒暄兩句,你見了我也客氣寒暄兩句,那種擺明了虛僞的客套,真的讨厭!”
   
     望着君柒柒邊說話邊扯着自己的頭發,楚天闊再忍不住輕輕拉下她冰涼的小手。
      
     “我就是個女的,這就是我平常時的穿着,跟路旁走過的姑娘沒什麽兩樣,你真接受不了我也沒轍……”
   
     望着君柒柒雖不再繼續扯頭發,卻開始用手蓋住那雙繡花鞋擰來轉去的,楚天闊緩緩閉上眼,再睜開眼時,眼眸明如燦星。

    “但無論我是男的還是女的,我還是那個胡天胡地、愛惹事生非、好喝酒又會掉水坑裏的我,無論你是男的還是女的,你還是那個有着大叔性格,會幫我救小豹,明知自己輕功不行還拉着我褲腰帶的你!”
      
     “嗯。”
      
     “我喜歡跟你一起,很舒服、很自在,就算我倆啥都不做隻一起發傻,我都感覺痛快的那種感覺。”
      
     “嗯。”
      
     “但若你真接受不了我是個女的,看着我就難受,那往後咱路歸路,橋歸橋,時候到了喚我一聲就是,那些什麽客套、關照的就全都免了!”
   
     在楚天闊的回應又隻剩一個“嗯”字時,君來柒再不知自己還能說什麽了,所以,她埋着頭咬着牙,小手緊緊握着身旁的酒瓶,“這世間,能遇上個性情相投的人不容易,世間事更是變幻無常,但無論以後會怎麽樣,無論還能不能再在一起喝酒,我都……很高興、很高興能認識你……”
      
     “嗯……”
      
     “好,我說完了。”
   
     心底想說的話一股腦說完後,君柒柒終于不再開口了,也将小臉由膝間擡起,靜靜等待着楚天闊的回應,隻是她那一直握着瓶酒的小手,此時已微微有些顫抖。
   
     因爲她該說的全說完了,若他真就不願喝這杯酒,那麽……她也無法勉強他。
   
     風在吹,烏在啼,在君柒柒如擂鼓般的心跳等待中,楚天闊終究還是沒有碰那杯酒。
   
     但他,卻直接取走她手中的酒瓶,然後一仰頭,直接将酒瓶裏的酒灌入口中!
      
     “有你這麽喝酒的嗎?”
   
     望着楚天闊竟用這樣的方式回應自己,君柒柒口中雖聽似抱怨,小臉卻是笑的,眼眸,是蒙胧的。
   
     因爲他,也跟她有一樣的感覺,也跟她一樣,舍不得這段雖從未特意說出口,但卻真實存在的情誼。
      
     “我就喜歡這麽喝。”
   
     任熱辣的酒液由喉頭直下心頭,楚天闊凝望着君柒柒那雙比夜星還明亮,且此刻還波光流轉的眼眸,又一次仰起頭,眼底滿是溫柔與笑意,因爲此刻的他,終于明白什麽對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正由于世問事變幻無常,意外叢生,人們才需要珍惜眼前、活在當下,所以無論未來會怎樣,這份得之不易的相知相惜,他如何也不想抛卻。
      
     “那好歹也給我留點啊!”望着被楚天闊喝得一幹二淨的空酒瓶,心中再無介蒂與傷懷的君柒柒忍不住瞪向他。“隻要你想喝,我任何時候都買給你。”将酒瓶交還至君柒柒手中,楚天闊躺至草地上淡淡說道。

    知道自己不必再多說些什麽,這樣一句淡淡的話語,足夠了,因爲他身旁的她,一定明白他說的,絕不隻是酒。

    “說好了?”轉頭望向身旁的楚天闊,心底因這麽一句簡單的話而徹底暖了的君柒柒輕輕問道。

    “說好了。”轉眸望向那雙凝視着自己的美眸,楚天闊與她相視一笑後,一同望向天邊的月。

    躺着的楚天闊與坐着的君柒柒,身影美得就像幅畫,隻此刻,這兩個畫中人都沒有發現,其實在山寨不遠處,正有一人眉頭輕皺、若有所思的眯眼望着他們。

    而這人,是是雲。

    度過一個飄馬賞楓、唱酒賞月、乘舟觀雨、尋梅踏雪的和樂冬季後,春天,再度到來了。
   
     這年春天,君柒柒身上衣衫雖依舊厚得讓人咋舌,她臉上的笑容卻也愈發燦爛,而山寨雞城的生意更是紅紅火火,紅火到令詭秘五子日日累到癱,然後在癱累中達成共識——再做兩個月就收攤,往後隻做春節檔,并自即日起,将惡馬寨改名爲意喻着“春節飄香山寨雞”的“春香山寨雞”,明白昭示衆人,山寨雞香以後隻剩春節有!
   
     消息放出後,四方老饕莫不扼腕歎息,偷得閑空就搶着來品嘗、搶購,就怕哪天五子又改變心意,到時連吃都吃不着。
   
     人一多,嘴就雜,眼尖的人更比比皆是,一日當君柒柒像往常般晃入寨門,招呼都還沒來得及打,便被一堆人拉至一旁小角落,按坐在桌旁。
      
     “君柒,這怎麽回事?你倒是給我們說說啊!”
      
     “什麽怎麽回事?”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君柒柒納悶地望着這群将她團團圍住的男子。
      
     “寨主大人怎麽就轉性了啊?”人群中,一名男子氣急敗壞地低叫着。
      
     “轉什麽性?”聽得一頭霧水的君柒柒望着四周人,眼底一片茫然。
      
     “來,你們幾個讓讓!”望着君柒柒那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樣,另一名男子索性撥開身旁人,一把将她的身子轉向櫃台方向,“瞧出什麽來沒有?”
      
     “我該瞧出什麽來?”望着櫃台前的光景,君柒柒還是不明白自己該瞧出什麽。
   
     “那裏頭是不是一男一女?”
   
     “是啊。”君柒柒點點頭,因爲收錢的楚天闊不坐櫃台要坐哪兒?管帳的是雲不坐櫃台又該坐哪?
      
“兩人是不是聊得挺融洽?”
      
     “是啊。”君柒柒又點點頭,但還是沒弄明白收錢的跟管帳的說話有什麽不對。

    “沒錯啊。”望着那群臉上堆滿忿忿不平的男子,君柒柒眨了眨眼,“我說,他哪兒得罪你們了?瞧你們一個個義憤填膺的!”

    “能不義憤填膺嗎?明明我們這麽多人都瞧上他了,連靳神捕都恨不得将他壓倒,抱得良人歸,可他最後怎麽就跟個女人跑了啊!”

    “啊?”聽到這裏,君柒柒總算明白爲何這群男人如此群情激憤了,“這事兒問我沒用啊!”

    一群男人一起瞪向她,連珠炮似的轟炸着——
      
     “誰不知道這一年多來,就你還跟寨主大人說得上話、喝得上酒,你不知道誰知道?”
      
     “就是,若寨主大人真看上你了,我們也沒話說,反正哪一天他不要你了,我們總還有排上号的機會,可他,怎麽就投向女人的懷抱去了?”
      
     “有這樣感覺的人肯定不隻我們,你瞧瞧,這些日子以來,靳神捕不僅日日來盯梢,臉色更是一回陰沉過一回!”

    “這……”四周的炮火隆隆,讓君柒柒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但就算有機會開口,她也實在不知該說什麽。
   
     畢竟是雲是楚天闊帶回來的人,他帶回她,自有他的考量,他人也無權置喙。
   
     但望着楚天闊與是雲在櫃台旁的身影,她也不是不能理解這群人的焦躁,因爲那畫面真是相當如詩如畫,但前提是——先暫且忘卻是雲的古怪。
   
     是雲長得相當美,特别是她那白皙如玉、吹彈可破的小臉。初見她之人,幾乎沒一個會記得眨眼,而這樣的她,站在高大俊朗的楚天闊身旁,當真是一對完美璧人。
   
     但有着一張白皙如玉、吹彈可破小臉的是雲,卻永遠隻有一個表情——面無表情,而說話的嗓音,更是幾乎無任何音調起伏,那完全不懂世事世情的不食人間煙火性格,更常讓人不知該哭還是笑。
   
     楚天闊很照顧是雲,而君柒柒由于自身經曆,再加上對她背景的慨憐,也格外關照孤身一人的她,所以在楚天闊有時無法分得開身,抑或是男子不适合前去的對候,總是她代他去傳話、送東西,坐下與她聊聊,解解她的孤單,甚至,有時她提議出遊對,楚天闊也會帶上是雲。
   
     對于這一切,君柒柒一直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直至今天。
   
     這群人的意思,是楚天闊戀上是雲了,是嗎?
   
     若真是這樣,那往後,她是不是不能再和他一塊兒瘋、一塊兒鬧、一塊兒喝酒、一塊兒出遊了……   

     回想着方才見到的情景,君柒柒感覺心底某一處似乎變得有些空空的、失落失落的,但就在她努力想思考這種感覺因何而來時,耳畔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磁性嗓音——
      
     “怎麽了?”
   
     聽到這個聲音後,原本圍曉在君柒柒身旁的人潮一下子一哄而散。
      
     “唉,散了散了,沒戲了。”
   
     “真是可惜了一個大好男人啊……”
      
     “怎麽了?”聽着那群男人口中的奇怪話語,楚天闊皺起眉望向君柒柒,又一次問着。
      
     “沒事,就大夥兒閑着聊聊天。”爲怕楚天闊尴尬,君柒柒連忙含笑揮了揮手。
   
     “眼圈黑了。”一屁股坐至君柒柒身旁,楚天闊定定望着她,“最近晚上和我喝完酒後又上哪兒去了?”
      
     “怎麽連你的眼睛都那麽尖啊……”聽到楚天闊的話後,君柒柒瞪着他,然後在他炯炯目光注視下,無奈地用手撐住下颔乖乖老實交代,“最近這附近幾個縣裏,有不少娃子不見了,我晚上沒事,就四處幫着找找,然後發現……”

    “我與你一道去。”未待君柒柒将話說完,楚天闊立刻斬打截鐵地說道。
      
     “那個……”楚天闊願意去,君柒柒自然求之不得,特别是今夜,可一想到自己方才的擔憂,她又不免有些遲疑。

    “說。”望着君柒柒欲言又止的模樣,楚天闊淡淡說道。

    “你……雲姑娘她……”

    望着君柒柒說這句話對,眼眸瞟向遠方的怪異神态,楚天闊霎時明白方才那群男人圍着她,以及離去對口中的嘟囔是爲什麽了。

   “我沒戀上她,她也沒戀上我。”

    站起身,楚天闊大掌一伸,一把揉亂了君柒柒的發梢,然後轉身就向櫃台走去,眼底有抹連自己都沒發現的溫柔笑意,“麻煩,有你一個就夠了。”
   
     “大叔,你這話就說得不公允了,我什麽時候給你找過麻煩啊!”
   
     聽到楚天闊的回答,君柒柒先是一愣,而後便張口朝他的背影叫着,可她的眼眸,是笑着的,嘴角,是上揚的,隻爲那句“麻煩,有你一個就夠了”。
      
     “天天。”
      
     “什麽啊,我君柒柒長這麽大,就沒聽人這麽說過!”

    “我說了。”

    “你說了不算!”

    “當然算。”

    “不算!”

    “算。”

TOP

7

     月黑風高,向來最适合壞人好事,君柒柒自然不會錯過這個大好機會。

    柒柒先至山寨雞城旁将楚天闊接上車後,便将一個包裹丢給他讓他換裝,自己則快馬加鞭的向目的地駛去。

    “怎麽不多穿些?”換好了一身黑的夜行衣後,楚天闊坐至君柒柒身旁眉頭一皺。

    “再穿就動不了啦!”

    同樣一身夜行衣裝扮的君柒柒,将馬車駛到一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密林裏後,便将馬車停下,領着楚天闊在山林間飛奔,直跑了半個時辰才終于停下腳步,用手指着前方山腰處微微亮着燈火的獵人小屋——

    “哪,看到了嗎?”

    “看到了。”楚天闊點點頭,眯眼仔細探查着小屋附近的動靜。

    “全在那兒,七個。”

    “八個。”

    “都對,七個,是娃子,八個,是守衛。”将黑巾拉至臉上後,君柒柒回身也幫楚天闊拉上。

    “四個歸你,四個歸我,能多快就多快,留活口。準備好了嗎?”

    “好。”

    “走。”

    在君柒柒一聲“走”之後,兩個黑影迅速竄向小屋,隻君柒柒才剛拔出腰間軟劍,就發現地上已倒成一片。

    “好歹給我留點兒啊!”望着躺在地上哀嚎的守衛們,君柒柒有些不高興的瞪着楚天闊。

    “手快了。”将手中幾乎爛掉的可折式長棍折成三折藏在身後,楚天闊抱歉般的聳了聳肩。

    但當然不是一時手快,而是打一開始就沒準備留人給她。

   “真是的……”

    輕啐了一聲,君柒柒将地上的人一一點了穴,先進屋安撫了那七名哭得聲嘶力竭的孩童後,才又走出來,左看看右看看,挑了一個看起來膽小怕事嘴不嚴的家夥,“就是你了,起來!”

    “大王饒命啊!”
   
     那守衛才一睜眼準備起身,便望見了站在他身前的楚天闊冷眉瞪着他,霎時,他立即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下有三歲小兒,左有病重兄長,右有癡傻老嶽,這全家二十二口全靠你一人養育至今,對吧?”未待守衛将話說完,坐在大石上的君柒柒便涼涼接着。

    “對對對,小王您說的一點都沒錯!”守衛點頭如搗蒜。

    “上一個那麽說的人給他丢山溝裏喂狼了。”取出一塊柔布,君柒柒邊說邊擦拭着自己的劍,讓劍光不斷在守衛眼前來回閃爍。
      
     “如果我沒記錯,那是第八百二十三個說這台詞給丢下山溝去的人了。”

    “這……這……”聽着遠處傳來的狼嚎聲,守衛全身汗如雨下。

    “說吧,跟你接頭的人長什麽樣?”

    “比大王矮,比小王您高,不胖不瘦,臉上易容,方南縣口音。”

    “唷,講得還真夠清楚的,清楚得我路邊随手一抓一大把。”聽了守衛的描述,君柒柒啧啧兩聲,懶洋洋地轉頭望向楚天闊,“你有沒有覺得那狼的嚎聲聽着好像是沒飽啊?要不要先丢根胳膊給它們解解饞?”

    “可。”楚天闊往前一步冷冷說道。

    “等等啊,大王小王,小的說,小的全說!”

    望着楚天闊那駭人的模樣,守衛在一陣求爺爺告奶奶的哀嚎聲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把接頭人真正的身形、特征、聲音、發型、發飾、鞋樣等種種細節交代得一清二楚,隻差沒把那人額頭上的皺紋給數出來。

    “行了,睡去吧!”聽完守衛的話,君柒柒手一彈,将一顆小石彈中他的睡穴,便起身向小屋走去。

    “知道了?”跟在君柒柒身後,楚天闊沉聲問着。

    “八九不離十。”君柒柒邊走邊回道,眉頭卻有些微皺, “不過若真是那家夥,這事就絕不會隻是單純的販賣人口案件了……”
  
     望着君柒柒專注思考的小臉,楚天闊也不再多問,進屋後,将孩童抱的抱,背的背,拉的拉,領着他們慢慢走至馬車,取出車中的水與幹糧,讓他們飽食一餐後,再問清他們的住處,一一将他們送回家。

    這一送,就整整送了三天,但望着那些孩童家長欣喜欲狂的淚,再望着君柒柒眼底開懷且溫柔的笑,楚天闊一點也不覺得麻煩,更不覺得累。   

     回程途中,在楚天闊一定要君柒柒休息的堅持下,他們将馬車停在一個小村莊附近,然後兩人坐在馬車裏肩靠着肩,裹在同一張毛毯裏。
      
     “你果真盡得三位老爺子真傳。”回想着才短短幾日,君柒柒竟就将此事解決得如此圓滿,楚天闊由衷感歎着。
   
     他相信,當人們聽聞這樣的案件時,第一反應多是驚詫,而後是歎息,但她,卻不願隻是歎息;他更相信,要一一查清那些分散在各地區孩童失蹤的過程,并循線找到孩童的藏匿處,絕對是件棘手的事,可她,從沒想過要放棄。
   
     這樣的信念與堅持,這樣的果敢與智慧,若非那三名老者的言傳身教,再加上她長久以來的曆練,絕不可能輕易擁有。
      
     “你也不在話下。”聽到楚天闊發自内心的贊美,君柒柒的眼眸那樣晶亮,“那一聲‘可’,無論是時間、音調、語氣、還是音量,完全無懈可擊,替我省下不少裝腔作勢的力氣。”
      
     “這就是你的副業?”想着君柒柒問口供時那副熟練的瘩樣,楚天闊再忍不住笑了。
      
     “怎麽樣?要不要加入?”望着楚天闊的笑容,君柒柒也笑了。
      
     “好。”在滿盈的笑意中,楚天闊将君柒柒的頭輕按至自己肩上,“睡吧,薪水明天一早再談。”
   
     “沒問題……”
   
     輕靠在楚天闊溫暖的肩旁,君柒柒緩緩閉上眼。
   
     這一覺,君柒柒本是睡得極爲安心、安穩的,但她睡得正舒服時,卻被不遠處村莊裏,某個喪家傳來的凄厲哭嚎聲驚醒。
      
     “我們要不要換個地兒睡……”朦朦胧胧地睜開眼,君柒柒含糊問道。
   
     但怪的是,她說完後,楚天闊半天都沒吭聲,一開始她還以爲他沒醒,但當她緩緩轉頭望向他時,卻發現他早已醒了,并且,神情還那樣古怪。
      
     “你——”
   
     望着楚天闊的臉,君柒柒蓦地一凜,因爲此刻他那神态、那眼神、那濃重的喘息,就如同巴陵縣那一夜一般,并且此回更甚當初,竟連雙眼都是紅的!
      
     “天闊!”
   
     一發現不對,君柒柒立刻迅速起身想點住他的穴道,楚天闊卻沒讓她有這個機會!
     
     他一把便将她的雙腕扣住,高舉頭上,然後用右手扭開她身上的黑衣,大掌一伸,緊握住她胸前裸露的豐盈椒乳,不斷來回瘋狂搓揉着!
     
     該死,爲什麽又是這樣?! 雙手完全被制住的君柒柒雖努力的想脫困,但楚天闊的手勁驚人的大,讓她的手腕都掙紮痛了也沒掙紮開。

    而在她掙紮之時,他更是直接俯下頭去,用口含住她的右邊柔嫩乳尖,不斷來回吸吮、啃齧着!

    “呃啊……”

    當雙乳傳來一陣夾雜着酥麻的痛意,當楚天闊的大掌直接侵入她的褲中,并不斷向她身下最私密之處前進,知曉他已喚不回的君柒柒當機立斷的口一張,将藏于口中的小針吐向他的頸脈處!

     “是你要我好好保護自己的,隻是我怎麽也沒想到,第一個試用的人還是你……”

    由睡夢中醒來時,楚天闊覺得腦袋異常的昏沉,但他還是努力搖了搖頭,然後睜開眼。

    由房中的擺飾看來,這裏并不是他在寨中的住處,而是君家的客房。
      
     “來,喝下。”
   
     當耳畔傳來一個熟悉的清清嗓音,楚天闊微轉過頭,望着君柒柒手中端着一碗還冒着熱氣的藥茶緩緩向他走來。
   
     但當他看見她端着藥碗的右手手腕處,雖用長袖蓋住,卻依然清晰可見的淤痕,楚天闊緩緩閉上了眼。
   
     果然,不是夢……
   
     “你要敢再說一句抱歉,我就揍你!”望着楚天闊臉上的神情,君柒柒先聲奪人的瞪着他。
      
     “抱歉。”然而,終于睜開眼坐起身的楚天闊還是說了。
      
     “你……唉!”望着楚天闊眼底的濃濃自責與無奈,君柒柒也沒辦氣跟他生氣了,因爲現在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問,“有人知道你的生辰八字?”
   
     “都知道。”楚天闊邊喝着藥茶邊說道,因爲這本就不是什麽秘密,有人問,他就答,有人問其餘四個損友,他們也答,而且還會細心的換算成天幹地支,以免人家聽不懂。
      
     “你們……你們這群人怎麽都不留點心眼啊?這事兒能随便告訴人家的嗎?”聽到楚天闊的回答,君柒柒忍不住開始扭自己的頭發,因爲她真的覺得自己快瘋了。
      
     “别急。”雖不太明白君柒柒爲什麽這樣激動,楚天闊還是輕輕握住她的手,爲她将頭發梳理好。
      
     “還讓我别急?你有十成十是給人下了‘壓魇’了!”望着楚天闊還那樣氣定神閑的給自己梳頭,君柒柒都想跺腳了。
      
     “壓魇?”直至此時,楚天闊才終于知道君柒柒爲何如此氣急敗壞了。
   
     但這種事有可能嗎?他是個未來人啊……
   
     雖說他來到的這個時代,天幹地支很巧、很巧地與他的時代相同,但用未來的八字給一個未來人下咒,這,行得通嗎?
      
     “就是依照人的生辰八字來控制對方心智行動的道術。”
   
     以爲楚天闊并不知曉何謂壓魇的君柒柒,先快速解釋了一下,但說着說着,卻又皺起眉來,“雖然我不知是哪兒出了問題,讓這道術的術力有些不穩定,但肯定是這沒錯,要不你昨夜也不會變那怪樣子……對了,還有上回。”
      
     “我爲什麽不會變成那怪樣子?”待君柒柒說完,楚天闊靜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
      
     “因爲你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
   
     早已心亂如麻的君柒柒邊答邊在屋裏走過來又走過去,半天沒聽到聲響時微一擡眼,這才發現發現楚天闊居然在笑,并且還笑得很滿足。
      
     “都什麽對候了你還笑!”
      
     “沒事的。”楚天闊确實在笑,爲君柒柒對他始終如一的信賴。
      
     “我會多加小心,提高警覺的。”
      
     “這種事小心有什麽用?”眼見都到這時了,楚天闊還這樣不當一回事,君柒柒氣得猛一回身,“不行,我得問問那三個糟老頭去,這事兒我一個人解決不了。”
      
     “柒柒。”
   
     就在君柒柒急着要上前廳去時,突然聽得身後的楚天闊輕輕喚住她,她腳步一停,一轉身,就見到他緩緩起身走至她身前,然後輕輕拉起她的手,“痛嗎?”
      
     “一點點啦。”望着楚天闊那樣溫柔的輕撫着自己的手腕,感覺着他掌心中傳來的溫熱,在猛地一撞的急速心跳聲中,君柒柒有些不自在的别過眼,雙頰緩緩嫣紅。
   
     “那麽小心幹嘛?我又不是瓷娃娃,一碰就碎……”
      
     “謝謝。”靜靜凝視着君柒柒染着一抹輕紅的桃色粉頰,許久許久後,楚天闊握住她的雙手誠摯道謝,謝她的深深信賴,謝她的明辨事理,更謝她的善解人意,與她身爲女子的事實與存在。
      
     “誰要你的謝啊……”聽着那磁性、沙啞,不知爲何讓人怦然心動的低沉嗓音,君柒柒隻覺得自己的臉頰更熱了,然後在熱浪幾乎将她整個人包圍住時,她輕輕掙開楚天闊的手往前廳跑去,“更何況,真要謝,也等事情完了再謝。”

    “壓魇?”

    來到前廳之後,那三名老頭一聽到這詞,便不住用眼神來回對話,待聽完君柒柒的描述,臉色更是凝重得讓楚天闊都覺得身旁的空氣似乎霎時凍結。
      
     “我知道這肯定是寅家那兩個家夥搞的鬼,想控制住他以取得秘寶,可我實在想不出誰會用這高級道術,又該如何破解?”望着那三名老頭的臉色,君柒柒的神情也異樣的嚴肅。
      
     “你寨裏新來那位姑娘姓‘是’?”怪的是,三名老頭沉默了半天後,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問的楚天闊,并且眼底還那樣怪異。
      
     “是。”雖不知爲何老頭們突然問起這事,楚天闊還是立即答道。
      
     “岷山人?”
   
     “是。”
      
     “她說巴陵縣那瘋了的婦人不是她娘,是她姨?然後巴陵縣的人說那婦人臨死前口裏喚的是敢欺負她的,特别是淫害,這輩子絕不得好死?”
      
     “是。”
      
     “若是這樣,就連起來了。”與楚天闊快速的一問一答後,老捕快望着其餘兩名老頭點了點頭。
      
     “老頭子,說話就說話,這樣說一半誰懂啊!”望着那三個老頭神秘兮兮的模樣,楚天闊不急,君柒柒可是急得很。
   
     “岷山‘是’姓,是出自岷山之巅一個靈力極強且專攻道術的氏族,同輩裏隻出一名超強靈力者,并且這人隻會是女性,而此族世代以此人爲尊主,也隻有她會姓‘是’。由于長久以來,此族皆在山中專研道術而不出世,因此鮮少有人知曉其事。”終于,在君柒柒的催促下,老師爺緩緩開口了。
  
     “什麽?”聽到這話,君柒柒整個愣了,因爲老師爺的意思分明是指對楚天闊下“壓魇”的,便是是雲!

    “可她好好的,要什麽沒有,先前也不認識天闊,雖說她有可能——”怎麽也沒想到給楚天闊下壓魇的始作俑者竟是離他如此近之人,君柒柒雖腦中閃過一個可能性,但無奈舌頭已亂得打結了。

    “丫頭,你是不是打小無論什麽季節都覺得冷?”這時,老仵作開口了。

    “啊,體寒嘛。”不知道爲什麽話題又轉到這了,但君柒柒還是捺住性子點點頭

    “老頭子們騙你的。”老仵作邊搖着扇子邊說道,“你并非體寒,而是體内較尋常人少了一魄一陽氣。”

    少了一魄一陽氣?君柒柒與楚天闊對看一眼。

    “還記得我們跟你提過的,十九年前發生的那件至今未破的懸案?”
   
     “記得。”君柒柒又點了點頭,“當時皇城附近接連有十二名孩童因非自然方式緻死,無策的皇城總捕輾轉找到已退休的你們,期望你們能幫着找到兇手,但終究還是沒能尋得。”

    這個懸案,老實說就算君柒柒想忘都忘不了,因爲就是這個案子,讓這三名老頭至今梗梗于懷,每回一談起就歎氣。

    “正确數字應是十三,而你——”這對老捕快卻搖了搖頭,然後定定望向君柒柒,“是最後那一名。”

    “什麽?!”聽到老捕快的話,君柒柒徹底懵了,因爲她怎麽都想不到自己竟與這個懸案有所瓜葛!
   
     而她這一懵,一直懵到那三名老頭以接力方式将案件巨細靡遺的訴說完,都還沒恍過神來。
   
     因爲直至此時她才知道,十九年前那起令全五喜國人都以爲是妖魔作祟的駭人案件,根本是人爲布置的邪術,目的,竟是爲了替某人續命!
   
     當初那十二名死去的孩童在身家、背景雖看似完全沒有共通點,卻有着一個共同特征,屬陰的命格,并且死亡現場的布置也極爲詭異,因此這三名老頭在遍尋不着線索卻又不死心的情況下,才會找出精通道術的老友來共同讨論,也才終于明了其由。
      
     “你的命格,屬至陰,隻要能将你的魂魄以分魄針取走,那人的邪術也就完成了。在我們與老陳的努力下,雖然在最後一刻将你救下,拔掉你眉心間的分魄針,破了那邪術,但你體内的陽氣還是幾乎流洩殆盡,而老陳也因敵人咒術靈力太強而……”
      
     “老陳臨死之前,在你臉上畫了一道疤,把他最後的氣血灌入你體内,保你一絲陽氣後将你托付給我們,并叮囑我們一定要将你當男子養到十六歲,且絕不可輕舉妄動,因爲施這邪術之人,法術遭破壞後,勢必遭到反噬,非死即瘋,到時他已不在,再無人能幫得了我們。”
      
     “可若是姑娘的姨便是巴陵縣那瘋婦,也就是當初施術之人,她要爲尊主報仇,找的也應該是我不是他啊……”

    盡管腦中已徹底淩亂,君柒柒還是努力說出讓自己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丫頭,還記得你爲什麽會認識這小子的嗎?”老道人指指楚天闊。
      
     “記得啊,是爲了寅家那寶——”君柒柒點點頭,然後憂然大悟的驚呀出聲,“啊!淫害、寅亥!那婦人的意思是——欺她的,是寅未的父親寅亥!但爲什麽?峨山尊主不是從不下山的嗎?”
   
     其實不僅君柒柒不明白,連莫名變成當事人的楚天闊也不明白。
   
     望着他們疑惑的眼眸,三名老者像擡杠似的話起了當年——
      
     “老趙,你還記得當初寅家那老小子是爲什麽事告老還鄉的?”
      
     “還不就皇帝小兒他娘病重醫不好了,希望身爲國師的他想想法子爲他娘續命,而那老小子一來道行不夠,二來也知道這種逆天之事做不得,幹脆就裝病給直接擡出皇城了!”
      
     “才一回到家門,那老小子就立刻由榻上跳了起來,大搖大擺的自己走進門去,可半個月後,他突然将原本繼承家業的大兒子趕跑,順帶把整個家業跟秘寶口訣傳給了裝傻賣乖的庶子後,腿一蹬,真走了。”
      
     “你們怎麽知道得那麽清楚啊,就連本不該知道的秘寶口訣都能知道。”
   
     聽到這裏,君柒柒再忍不住望向三名老者。
      
     “因爲老陳其實不姓陳,姓寅。”老師爺一副君柒柒大驚小怪的樣子,“他本是寅家那老小子的長兄,可看不慣那老小子愛慕虛榮、以道術獲取名利的方式,就自己進山修道去了。”
   
     “什麽……”
   
     這回,君柒柒連再提問的力氣都沒有了,因爲雖說人世不大,但會不會真的太小了點……
      
     “可老陳最終還是放不下,更深怕那群早利欲薰心的纨绔子弟利用祖傳道法禍世,所以要我們好好盯着寅家,若萬一真有不肖子弟想起出那秘寶,無論用什麽法子也不能讓他們得逞。”
      
     “我們能爲他做的也就這麽多了,所以這些年才會一直待在五香鎮裏。但我們怎麽猜也猜不到,這兩件事最後竟是一件事。”
   
     在三名老者長籲短歎之時,君柒柒努力将方才所聽到的一一理清,待腦中思緒終于成形後,望着他們緩緩說道,“今看來,寅家老祖當初之所以趕走寅大,估摸是寅二不想放棄原有的榮華富貴,所以請了那婦人來布這邪術,成了,功全在他,敗了,也沒他事。”
      
     “是這樣沒錯,但由于最後事情鬧大了藏不住,所以寅二素性嫁禍給寅大,讓寅家老小子以爲布續命邪術的是寅大,爲怕惹禍上身、禍延子孫,所以才會急急将他趕離,然後絕口不提此事。”老捕快點點頭。
      
     “但阿爹們,我實在不朋白,那婦人若是‘是’家尊主,她明明什麽也不缺,爲何要替想重回皇城、繼續享受榮華富貴的寅二冒險,幫太後續命?然後在事後又被出賣,硬給趕了出去……然後……”
      
     “丫頭,女人爲愛昏頭時,是什麽都不顧的。”聽到君柒柒的話,老師爺長歎一口氣,然後突然嚴肅的望向楚天闊,“天闊。”
   
     “是,老爺子。”楚天闊立即答道。
      
     “看着她。”
      
     “是。”
      
     “阿爹們,我自己——”一聽到“看着她”三字,君柒柒下意識便想反駁,但話未說完,便乖乖轉向楚天闊行了個禮,“請照看着我,麻煩你了。”
   
     君柒柒此言,完全出自真心,因爲在知曉了十九年前的懸案因何而起後,她便立即想起近來的孩童失蹤案件,而她明白,這三名耳聰目明的老頭,恐怕在她說出“壓魇”二字時便已心有所覺,才會如此擔心她的安危。      

     “嗯。”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楚天闊慎重地對三名老者點了點頭。
      
     “那壓魇的事怎麽解決?”盡管已知曉了一切原由,但最令君柒柒憂心的問題依然存在。
      
     “我直接去和是姑娘談談吧。”早在先前君柒柒與老者們談話時便已打定主意的楚天闊站起身來,淡淡對衆人說道。
   
     聽到楚天闊要去,君柒柒自然坐不住了,急急就扭住他的衣抽,“我也去!”
   
     聽到君柒柒的話,楚天闊沒有回答,而是拍了拍她的頭,然後再望向了三名老頭,畢竟在這非常對期,就算他再願意讓她陪着他,也不能不管他們的想法。
   
     望着君柒柒着急的模樣與楚天闊自然便做出的寵溺舉動,三名老頭唱茶的喝茶、掮客的掮客——
      
     “這種事有什麽好問的?該幹嘛就幹嘛去,别忘了老頭子們還等着你倆給我們送終就行!”

TOP

8

     “是你對我下的壓魇嗎?”
   
     這天,未待入夜,楚天闊便與君柒柒柒到了是雲的住處,坐定後,連客套話都省了,直接開門見山問道。
      
     “是我。”聽到楚天闊的話,是雲頂着她标幟性的面無表情,一句廢話沒多說,但在望望他又望望君柒柒後,突然微微一皺眉,“你們怎麽還沒交合?”
      
     “什麽?!”
   
     是雲毫不拖泥帶水的回答已夠讓人吃驚了,而她之後直白到讓人下巴都掉了的問題,反倒讓原本想前來興師問罪的君柒柒整個被口水嗆到,然後在劇咳中,小臉整個漲得通紅。
   
     同樣深感詫異的楚天闊,則趕緊輕拍着君柒柒的背,直至她不再咳嗽後,又倒了一杯水給她,才将眼眸緩緩轉向是雲,“是姑娘,請問你爲什麽要這麽做 ?”
      
     “你們在巴陵縣找我時,我曾在一旁觀察過你們,而我一見她,就知道她是當年幸存的第十三名孩童。”
   
     是雲指着小臉依舊嫣紅的君柒柒,“她這一身陰氣既是我‘是’家前尊主鑄下的錯,我沒遇上就罷,既遇上了,總不好當沒看見,而又剛好你命格至陽,她命格極陰,所以我在打聽到你的八字後,便撿了你幾根頭發,打算讓你給她補補。”
   
     是雲說得是那樣理直氣壯,楚天闊跟君柒柒卻聽得是徹底目瞪口呆。
   
     他們雖都聽過采陰補陽之說,但還真沒聽說過這樣采陽補陰的,而更令他們不知該笑還是該哭的是,她竟爲了這個原因而給楚天闊下壓魇!
      
     “我弄錯了?”望着楚天闊一臉無奈地望着屋頂,再望望君柒柒小臉上怎麽也褪不去的兩片紅雲,是雲又皺起眉努力思考着,并不住自言自語,“不,這麽簡單的法術我不可能出錯,但如果沒出錯,爲什麽他們到今天還沒交合?”
      
     “是姑娘,一般情況下,男女之間必須兩情相悅,并且有共同意願才能……嗯……結合。”楚天闊知道,是雲法術最終沒有貫徹的主因,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出在他的“未來”身分,但她最大的失誤,卻在于對于俗事凡情的不了解,因此清了清喉嚨後,他努力跟她解釋着,隻是,要他一個大男人在兩個女人面前解釋這事,真的很艱難。
      
“嗯?還有這規矩?也太複雜了。”
   
     聽到楚天闊的話,是雲臉上雖依然沒有表情,但總算像了解什麽事似的點了點頭,可眼眸還是來回打量着他跟君柒柒,然後望着望着,眉間又皺了起來,“但你明明很寵她,她也對你很依賴,這樣還不算兩情相悅?”
   
     是雲提出疑問後,很審慎的等了半天,但怪的是,她身前兩個向來有問必答的人這回卻沒一個開口,讓她不禁納悶地望向兩人,然後在君柒柒的臉愈來愈紅,并且那個紅還都傳到楚天闊的耳朵上時,自己給了自己一個答案——
      
     “哦,原來你們是還沒有共同意願……抱歉,看樣子我真弄錯了,那我另外再想個法子好了。”
      
     “不、不用了!”
   
     聽到是雲要另外想法子,君柒柒連忙搖着手,因爲她實在不敢想像能想出采陽補陰之法的她,下回會想出什麽更吓人的法子。
   
     可她才一搖手,就又覺得自己這手搖得不對,因爲這好似她默認了與楚天闊兩情相悅,就等着彼此有共同意願之時……
      
     “你們這些人真難懂。”望着雙手抱頭口中不斷發出無意義低喃的君柒柒,以及一旁紅着耳朵,眼眸卻滿是寵溺的楚天闊,是雲冷冷望着他們,皺着眉下了個結論。
      
     “是姑娘,能否請問你随我到五香鎮來最主要的原因?”
   
     既然壓魇之事已水落石出,爲了消解屋内尴尬的氣氛,楚天闊自然不動聲色的開始轉移話題。
      
     “自是爲了寅家傳說中的寶藏。”是雲連想都沒多想便回答道,“因爲那塊女娲石本是我‘是’家的東西,幾代前給寅家偷走了,我前代尊主也是爲了它才會接近寅家,想将東西取回,但失敗了,所以換我來了。”
   
     雖早料到是雲應與靳風相識,但怎麽也沒想到事情最根本的來由竟是如此,楚天闊和君柒柒互望了一眼,“所以你便與靳風聯手?”
      
     “聯手?”對于楚天闊的問題,是雲着實有些不明白,認真想了半晌後,才回答道,“他自己來找我的,而我下了山後正不知怎麽處理這事,就索性跟着他一道,打算等東西出土後就直接拿走,但他有一陣突然不見了,我正愁着接下來怎麽辦時,你就找來了,你既是女娲石出土的關鍵,我當然沒道理不跟你一塊兒走。”   

     是雲說得是那樣順理成章,但楚天闊真是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因爲他實在不明白,自己身旁的女人們不僅特殊,能力更是超群,但怎麽就沒有一個能不惹事,更沒一個能不讓人擔心的……
      
     “靳風知道這事?”明白楚天闊心裏的無奈與感慨,君柒柒忍住笑拍了拍他的肩,然後望向是雲。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知不知道,因爲我說了他也沒理,就一直認定我下山來是爲了要替我前尊主報仇,弄得我一頭霧水,實在不明白我前尊主明明是咎由自取,我有什麽仇好報。”說着說着,是雲又習慣性的皺起眉,“他讓我好好待在巴陵縣準備報仇,卻又什麽都不讓我做,沒事就給我送吃的、穿的、玩的,有空就來告訴我他跟他小弟鬥法鬥得如何,陪着我四處逛,又說等事情完結後便送我回去。”
      
     “這什麽跟什麽啊?”聽着是雲的叙述,君柒柒也納悶了,“我還以爲他是找你來當幫手的,可結果卻是把你當個菩薩供着?”
   
     君柒柒或許不明了,楚天闊還真聽出些端倪來了,然後在兩個女人皺着眉互相交換意見時,在心底苦笑。
   
     因爲在所有人都以爲他“轉性”旁戀是雲時,他早發現日日前來的靳風瞪着他時,眼底濃得藏不住的根本不是恨,而是妒火,那對他便隐隐有所覺,靳風其實對是雲抱有極大好感。
   
     而他如今才知道,靳風或許一開始是真的打算與是雲聯手,但在發現她竟是如此特殊、絕美,更半點不了解世情世事後,恐怕已在不知不覺中傾心于她,才會一改初衷、全心全意的保護着她,不想讓她碰到丁點人世間的醜惡與黑暗。
      
     “對了,你最近多照看着她點。”在與君柒柒聊了豐天後,是雲突然望向楚天闊,臉色難得凝重。
      
     “是姑娘指的可是最近發生的孩童失蹤事件?”聽到是雲的叮囑,楚天闊自然嚴肅以對。
   
     “是,但那人絕不可能成功,就算找到了她。”是雲點了點頭,“除非......”
      
     “除非什麽?”楚天闊趕緊追問。
      
     “除非女娲石出土。”
      
     “依姑娘之見,施術者是寅未還是靳風?”沉吟了一會兒,楚天闊故意這樣問道。
   
     因爲盡管明白靳風對是雲有意,但他還是有些不放心,畢竟他對靳風并不了解,若他是個城府極深之人,難保不會在最後關頭反過來利用是雲。
      
     “寅未。”
      
     “姑娘爲何如此笃定?”
      
     “我初見靳風時,他雖不像你一身正氣,身上更時時透出一股不平之氣,但卻絲毫沒有邪氣,至今依然。而寅未那身邪氣,根本藏都藏不住。”      

     “謝姑娘賜教。”
   
     由于對是雲以“氣”視人的功力向來敬佩,因此楚天闊聽到她這麽說後,總算稍稍放下心來,然後在月上東山之時,起身告别離去。
   
     就在楚天闊與君柒柒兩人即将走出内屋時,突然聽得身後是雲的喚聲——
      
     “等等。”
      
     “是姑娘請說。”楚天闊立即停下腳步轉身望向是雲。
      
     “那個……嗯,男女之問,真要兩情相悅,并且有共同意願才能……嗯……結合?”就見是雲靜默了一會兒後,微傾着頭認真問道。
      
     “一般來說,是的。”怎麽也沒想到是雲問的會是這個問題,盡管楚天闊心底有些尴尬,但還是謹慎回答着。
      
     “這樣啊……”聽到楚天闊的話,是雲又皺起眉喃喃自語了起來,“那我得問問他,他是不是跟我兩情相悅了……”
   
     聽到是雲的自言自語,楚天闊真的有種眼冒金星的感覺,但他還是勉強控制住想殺人的沖動,盡可能平心靜氣的開口,“是姑娘。”
      
     “嗯?”是雲擡眼一應。
      
     “他有否做出……讓你感覺不舒服的事?”
   
     “沒有,他挺照顧我的,就像你對柒柒一樣。”
   
     望着楚天闊異常嚴肅的眼眸,是雲恍恍有些明白自己得好好回答這個問題,所以她努力想了想後,擡頭望向他與君柒柒,用自己可以表達的方式,回報着這份她從未感受過的深切關懷——
      
     “雖然自從我跟你一起回五香鎮後,他在外頭都不理睬我了,但還是老來我屋裏呆坐着陪我,然後跟我……嗯,結合時,還拼命說一堆我聽不太懂的話,但他說時都很輕聲細語,一點也沒讓我感覺不舒服,更從沒要來我做任何違背我‘是’家規矩的事。”
      
     “謝謝你。”
   
     凝視着是雲清澈、純粹的眸子許久許久後,楚天闊緩緩說道。雖然一開始,他确實是因門派傳承的許諾而尋找着她,但這些日子以來,他真當她是妹妹般的在照料着,而知曉妹妹沒有被傷害,還找到了可以托付終生的人,不知爲何,他竟真有種要嫁妹的複雜感覺……

    “安心了吧?”待走出是雲住處後,君柒柒紅着臉說道,“幫個忙,以後别再那麽大叔性格了。我知道你關心她,可也不必非讓人把不該說的都說出來吧……”
   
     “柒柒。”緊握住君柒柒的手,感覺着她手中的溫熱,楚天闊突然輕輕喚道。
   
     “嗯?”君柒柒擡頭望向楚天闊,卻發現他并沒有望向她,而是望着遠處燈火。
   
     “我曾經有一個女性朋友。”
      
     “嗯。”

    緊緊反握住楚天闊的大手,君柒柒已明白他想說什麽,所以她不再開口,就是靜靜陪着他走,聽他用那低沉的嗓音,訴說着屬于他與“她”的曾經。

    那年,他大三,她大一,一入學便因美貌引起轟動的她來到三日前替她由一群醉漢中解圍的他身前,交給他一封信,希望能與他交往,請他當她的男朋友。
      
     “抱歉,我不認識你。”那時的他這麽說。

    “那學長可以當我的朋友嗎?我剛入學,人生地不熟的會害怕。”而她,這麽說。
   
     既然隻是當朋友,他也就沒有什麽理由再拒絕,畢竟離鄉背井來念書确實不容易,更何況等時間一長,她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後,應該就沒有他的事了。
   
     因爲是朋友,所以他偶爾陪着她吃飯、偶爾幫她修修電腦、偶爾替她解解圍、偶爾陪着她去與朋友聚會,然後偶爾在她的朋友起哄之時,聽到她說他是她的男友。

    “我不是。”當場,他就這麽說。

    “隻是開個玩笑,别當真!”而她,這麽說。

    畢業後,他去當兵,放假時,偶爾會接到她的電話,約他一起吃個飯,偶爾,他會去,然後在望見她穿着一身名牌服飾拎著名牌包與一群朋友出現,并對朋友訴說全身的東西都是他送的時候,皺眉。

    “不是我買的。”他還是這麽說。

    “他就愛開玩笑。”而她,這麽說。

    慢慢的,他的偶爾愈來愈少,她給他的電話留言卻愈來愈多,後來,他聽說,她周旋于多個男人之間,身上的名牌服飾與名牌包都是不同的男人買的。

    他有些擔心,畢竟因這樣而引起的傷害事件他聽得太多,所以有一回休假,他主動給她打了個電話,約她出來,而那日的她,穿着一身樸素,在他說話時拼命掉淚,并在醉後趴在他肩上不住哭泣着,泣訴着她愛他,她真的愛他,她一直愛他……

    “真的很抱歉。”那時,他還是這麽說,然後在送她回租屋處後,直接回到了部隊。

    但半月後,兩名警察來到了他的部隊,說她于三天前慘死在租屋處,兇手沒有留下太多線索且逃逸無蹤,但他們卻發現在她死前曾撥了多通電話到他的手機留言,所以他們想聽聽她究竟說了什麽

    當語音留言接上喇叭播出後,他聽到的是令他永世難忘的凄厲哭喊聲,她控訴着他的無情,詛咒着他的無情,高喊着是他,自故意英雄救美博取了她的注意後,便一直玩弄她的感情!
   
     她說他爲了他的硬漢形象,始終不承認他們的關系,就因爲這樣,才會讓她成爲那樣放浪的女子!
     
     她更高喊着是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抛棄了她,才會讓她最後落得如此下場,憤怒的尖叫着天天以她保護人自居的他,根本沒有保護住她……
   
     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他已弄不清了。
   
     他隻知道,那一個下雨的傍晚,在她的靈堂前,她過去那些見過他的朋友一個個指責着他,她的親屬拿着她的日記一聲聲辱罵着他,而他,一句話也沒說。
   
     他,無話可說,盡管日記中的記載,與他的記憶完全不相符,盡管他完全不明白,她爲何會愛着他……
   
     而後,終于知曉,兇手,确實是她的男人之一,動機,是她拿了那人多項禮物之後,竟還與别的男人有染,并還在争吵最激烈之時,告訴那人,她最愛的人,是他。
   
     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他也不想知道了。
   
     他隻知道,确實是他,明明無意接受她的感情,卻依然陪着她與朋友聚會;确實是他,在她陷入泥沼時,沒有用力拉她一把;也是他,沒有盡朋友之責,在她開始玩火時,教會她自保之道;更是他,沒有盡朋友之義,在她最痛苦之時,保護住她……
   
     盡管他爲數不多的幾個朋友,全明白他的爲人,更明白她的爲人,但逝者已矣,他們也隻能歎氣拍着他的肩,然後與他同醉。
   
     此後的他,不再輕易靠近女人,隻要有女人一靠近,他不僅全身肌肉會無意識的僵硬,更會嚴重耳鳴……
   
     夜風中,當楚天闊的嗓音由沙啞直至無聲之時,君柒柒都沒有說半句話,隻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緊。
   
     雖然在他的叙述中,她有許多部分都沒有聽懂,但她知曉,他也不需要她懂,他隻是想讓她知道,曾經,有這麽一件事,一個女人,一個雨天。
   
     而她,确實知道了,正因爲有這麽一件事,一個女人,一個雨天,所以如今他能這樣緊握着她的手,與她并肩一起走,是多麽的不容易……
      
     “柒柒。”
   
     感覺着手心不斷傳來的暖暖溫度,楚天闊終于緩緩停下腳步,望着身旁這名從不曾開口說過“朋友”,卻在任何時候都了解、信任着他,讓他可以真正忘卻一切煩憂的獨立、可人女子。

    “我喜歡你。”微微擡起頭,君柒柒靜靜凝視着楚天闊深邃的雙眸。

    那雙清亮又澄靜的眸子,楚天闊輕歎了一口氣,爲他這一生隻有一回的喜歡,放出後,便再收不回的喜歡。

    一直以爲自己不會有這種心情的,但意外遇上她後,這種心情便不知不覺在他心底悄悄萌芽、積累,直至他再也無法漠視、也不願漠視的今天。
   
     猶然記得初相見時,以男裝出現的她,古靈精怪中又随興大方的個性,便留給他相當深刻的印象。再相見時,她那副沉穩機敏的談吐與态度,再度加深了他對她的好感——盡管那時的他,完全沒發現她是個女孩,也對她有所防備
   
     正由于沒發現她是個女孩,所以他自在的與她共事,坦然的與她喝酒談天,在漸漸了解對方與熟穩之後,相處模式自然而然的就恍若相交多年的好友一般,縱使他們口中從未提過朋友二字。
   
     在發現她竟是個女孩時,他确實有些困擾,但她那令他好氣又好笑的反應,與她樂觀開朗的态度,卻反倒化解了他的爲難與尴尬,讓他原本沉重的心理負擔轉變成了真心關照,而一直介意的男女之别,一時間也變得不那麽重要。
   
     但由巴陵縣回來後的他,卻處在一種極度矛盾的掙紮中,因爲他既不想讓她太靠近他,卻更不想她遠離他,而那種兩難的複雜心情,令他幾乎夜夜輾轉難眠,直至她提着酒瓶來到他身旁,對他訴說着她那與他同樣不舍的心情。
   
     其實,喝下酒的那一刻,他便明白了,在他的心中,她很重要,不隻是朋友的重要,他喜愛她,也不隻是朋友的喜愛,而她,也是,盡管當時的她或許還分不清楚。
   
     随着時間,随着他愈發的寵溺、她愈發的信賴,今夜,在她因聽到“兩情相悅”四字而臉紅時,他知道她明白了,所以,他也再不必隐瞞了。
   
     喜歡,就是喜歡,一生隻有一回的喜歡,放出後,便再收不回的喜歡。
      
     “你……喜歡就喜歡,幹嘛邊說邊歎氣……”
   
     聽着楚天闊那聲歎息,君柒柒睨了他一眼後,笑了,笑得雙頰都染上了淡淡的紅。
   
     因爲她也喜歡他,從第一回相見,他順藤爬下将外襖覆她肩上的那一刻開始,一直不斷加深、加深,到願一輩子握着他的手的喜歡。
      
     “等你二十歲後,我們成親吧。”輕撫着那抹微熱的紅雲,楚天闊啞聲說道。
      
     “我不會做飯。”
      
     “我會。”      

     “我也不會女紅。”
   
     “可以買成品。”
      
     “我不——”
      
     “有你,就夠了。”握起君柒柒的纖纖小手,楚天闊将自己由十五歲起便一直挂在頸間的軍牌放至她的手心,“足夠了。”
   
     “那……請多多指教了。”
   
     解開自己頸間的紅玉,君柒柒也輕輕将它交至楚天闊手中,然後在兩人都将對方交給自己的信物挂至頸間後,任雙唇緩緩靠近。
   
     月光下,輕輕一吻,穿越數個世紀的情定一生。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