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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4 0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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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說東月啊,不是我要說你,你天天待在府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硬把自己弄得比寡婦還寡婦,有意思嗎?」
坐在東月園的花棚下,模樣較過往更豔麗,但豔麗中又帶有一絲少見嬌柔的南 清用手撐着下颏,一邊懶洋洋望着南宮燕,一邊用手指着東月公主府大門方向……
「我勸你還是早些休了賀蘭歌阙,改嫁給外頭那個番邦國癡情種,反正現在宮裏早傳得繪聲繪影,你不如假戲真做得了,反正有我這淫亂公主在前,再醜的話也輪不到說你身上。」
老實說,諒再有想像力之人,也料不到三個月前還對自己親姑姑的驸馬下媚藥,欲對姑父霸王硬上弓的南清,三個月後,竟成了東月公主府的常客。
那一夜,當南清在前往東月院路上,莫名遭到一名美男阻路,并與之有了一夜春宵後,她竟出人意表地将那一夜春宵延續了下去,更一改過去養多名面首的常态,獨獨鍾情于一人。
雖不清楚南清這樣的 「獨寵」能持續多久,但面對這樣戲劇化的結果,就連南宮燕自己都弄不清,這究竟是該歸功于她手下的訓練有素,抑或是南清太善變。
但或許不是善變,隻是太寂寞吧……
南宮燕猶然記得三個月前事發後的某一個晌午,南清不請自來并百般譏笑她在衆人面前出醜之事,因想及與賀蘭歌阙的那一夜,以及那一夜之後的自己與他,她終于再克制不住情緒,第一回在人面前心痛落淚。
可當南清慌着替她擦淚,并用極其笨拙的酸苛言語安慰她的那刻,她才知道,其實這名個性外放又口無遮攔的侄女,雖總做些驚世駭俗的事,但本性并不若衆人想像般無可救藥。
畢竟就如同她一般,她們都非自小在宮廷裏長大的孩子,而由原單純的環境,一下子踏入這完全陌生,且道德觀與價值觀徹底扭曲、淩亂的後宮中,爲了能讓自己存活下去,南清便以任性、霸道與無法無天來作爲自己的戰袍,用比尖銳更尖銳的尖銳,來回敬那些無處不在的尖銳。
在南清開始将東月園當成自家後院,沒事就來走動、視察後,南宮燕更經由與她的談話中了解,其實這名小了她一歲的侄女,之所以那樣随心所欲的放浪形骸, 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爲心疼她苦了十多年,從未過過一天好日子,好不容易終于熬出頭,卻又來不及享受便仙逝的母後,更不想自己也成爲那樣的人。
因此她代替着她的母後管理後宮,代替着十三歲便因家族多方 「押寶」策略嫁給了她父皇,十四歲生下她後便與她父皇相敬如 「冰」,從未明了過愛戀爲何物的母後,品嘗各式各樣的情戀滋味;她做着她母後這輩子從沒做過的事,過着她母後這輩子從沒過過的生活,然後在一個陰錯陽差下,尋着了一個終于可以填補她長久以來内心空虛寂寞的人。
很傻,傻得扭曲,卻也傻得讓人心疼,就如同現今頂着豔陽靜靜站立在公主府門前大樹下那名溫文爾雅的男子一般。
他名喚宇文費伽,是與華戌國關系一直處于緊張狀态的高回國二皇子。
至今,南宮燕仍不明了隻不過一次宮廷宴會,隻不過替他撿起掉落在地的畫紙,并借他看了看她的 「軒轅望」,他爲何就瞧上了她,然後在明知她已爲人婦的情況下,依然日日在公主府門前靜靜守候,隻爲能看她一眼。
但她自己何嘗不傻?又何嘗不傻得扭曲?
明明知曉她與賀蘭歌阙已形同陌路,明明告訴自己她戀上的并不是真正的他,甚至極有可能,當未來的某一日到來時,他二人還将生死決裂,可她就是忘不了他。
她忘不了他直接用手指拈着甜糕吃的孩子氣模樣,忘不了他爲求自己手中每一個案件都毋枉毋縱,日日挑燈夜戰的身影,更忘不了他在草叢中替她尋到「軒轅望」時,那不經意的眩目輕笑。
除此之外,她更忘不了的,是明明說好不想他、不戀他,可夜半被兩人利刃相向的惡夢驚醒時,那徹底淚濕枕巾的自己……
「對了,最近怎麽都沒見着那個臭瘸腿?不都給你換個嬷嬷了?」瞄了瞄南宮燕削瘦了一圈的小臉,南清端起茶盞涼涼問道。
「他……忙。」聽到南清問起了賀蘭歌阙,南宮燕的心好是酸澀,但她還是努力讓自己柔羞的笑了笑。
無怪南清要這麽問,因爲宮裏人全知道,就算公主府的新嬷嬷再不會刁難、嘲弄、取笑他,但他依然一個月隻固定登門兩回。
隻宮裏人不知道的是,他雖來了,卻經常在夜半之時便悄悄回到禦史院辦公。此外,他也再不到花廳吃飯,更再不見她,就算她鼓起勇氣走至他的房前,輕輕敲響他的房門,他也沒有任何回應。
她真的不懂,不懂他既不想看到她,又爲何要來?
他這樣形式化的拜訪,究竟是要做給誰看……
「忙個鬼!真不知道當初我是給什麽笨鬼迷了眼,居然浪費幾個月的寶貴時間在這個沒心沒肺的臭瘸腿身上!」
望着南宮燕怎麽看怎麽勉強的笑容,南清沒好氣地低咒着, 「不過話說回來,他那長相确實是得了我的眼緣,眼裏壓根沒我的态度也挺新鮮,再加上看着他送你的全不是什麽珍珠寶玉,而是專爲取悅你特地找來的破玩意兒……算了算了,半個混球還是混球,對這種混球壓根沒什麽好留戀的……喂,你到底聽到我說的話沒?」
「嗯……」
聽着南清對賀蘭歌阙的評價,又聽到她口中的 「破玩意兒」幾字,南宮燕再忍不住垂下小臉,望着腰際過往總日日跟随着她,總帶着她的體溫,而今卻再不存在的 「軒轅望」擺放位置。
「軒轅望」不在了,在她與那名将它贈予她的男子眼前,徹底碎裂成片片。
半個月前的一個雷雨夜,調查工作已有所斬獲的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決定無論他回不回應,她都必須與他談談,隻當她才剛轉至通向他房間的那道拐彎,他卻突然無聲無息地由拐角另一頭出現。
因這個意外而猛地撞至他懷裏的她,不僅整個重心不穩地向旁一跌,連她握在手中作爲勇氣之源的 「軒轅望」都脫手飛出。
其實他隻要伸手一撈便可接住它,但他卻選擇了什麽都不做,任它在他倆眼前硬生生墜地!
當「軒轅望」上的水晶薄片落地破碎的那一刻,她從不曾在他眼前出現過的淚,一滴滴由她的眼眶中泌出,他卻視而不見的大步離去,并由那夜起再不出現, 獨留心慌、心碎的她……
其實南宮燕很明白,南清當初追求的,并不是賀蘭歌阙這個人,而是他當時的所做所爲,恰好符合了南清心目中理想男人的模樣…… 一個外表看似冷漠,内心卻細膩溫柔,且眼中隻有一個人,并真正打由心裏明白她想要的是什麽,而不是那種隻會将金銀珠寶堆滿她腳旁便自以爲心意滿滿的男人。
但她,何嘗不是?當他将軒轅望送至她手中時,她的心,不也同樣悸動?在他選擇讓它墜地時,她的心,不也如同那四散的水晶碎片一樣,永遠無法重合?
可她就是傻,南清都醒了,她卻遲遲未醒,遲遲不願醒……
「嗯什麽啊?就知道嗯,難怪人家煩了你!」
望着南宮燕那副明顯情傷的模樣,南清不耐煩地别開眼,将視線投向她将南宮燕硬扯出門時,她手中提着、如今擺放在石椅上的小食籠, 「那糕你做的?」
「嗯。」
「又嗯?懶得理你了,拿兩塊過來我嘗嘗!」
動也不動地坐在原處指使着南宮燕,但其實是刻意轉移話題的南清,在她依言 将甜糕切好,裝盤端給自己時,毫不客氣的用手拈起其中一塊塞進口裏,在那甜香味整個在口中擴散開來時,眯起眼望向她, 「唷,想不到味道還真可……」
未待南清将最後一個「以」字說出口,她突然雙眼發直、印堂發青,身子向後一仰,口中更不住吐着青沫!
望見這情景,南宮燕心一驚,急忙扶住她後,便伸出手封住她的周身穴道,然後直接拔下頭钗,扒開她的嘴,想将藏在頭钗中的萬用解毒粉倒入她口中。就算此刻她尚不知南清究竟中了什麽毒,但至少這由她那号稱 「岐黃仙子」的神醫阿姨所調制的解毒粉,可以在真正的解藥到來前,暫時将南清的半條命扣在手中。
然而,就在南宮燕因始終無法順利将藥粉倒入南清緊閉的口中而心急如焚時, 向來寂靜無人的東月園外突然傳來一聲 「啊呀」的驚呼聲,而後是一個杯盞碎地聲及狂奔腳步聲,再而後,又恢複寂靜無聲……
「東月公主手持金钗刺殺南清公主」的消息不僅震驚了宮中,更震動了整個京師。
除了知曉皇上将此案交由大理寺審理外,南清是死是活,無人知曉,東月現今何在,無人聽聞,倒是有關東月爲何剌殺南清的事由,人們各個講得口沫橫飛,還 一個比一個聽着有理。
有人說,東月早對南清的奪夫之舉懷恨在心,隻是礙于南清淫威,始終敢怒不敢言,那日定是南清在東月面前耀武揚威,甚或譏言諷刺到她的極痛處,才會讓終于忍無可忍的東月什麽都顧不得的痛下殺手。
也有人說,東月本就是名淫蕩公主,由于身有殘疾的賀蘭歌阙根本滿足不了她,因此早與高回國二皇子暗通款曲,還欲以朝廷機密換取高回國二皇妃之位,隻說巧不巧,此回兩人在翻雲覆雨之際,竟被南清當場逮個正着,高回國二皇子事發後溜了個一幹二淨,徹底心死的東月隻得與南清來個玉石倶焚。
更有人說,東月從來就不是真正的公主,她的長公主身分根本就是僞造出來的,而她作僞的關鍵證據已被南清掌握在手中,爲怕已到手的榮華富貴徹底化爲煙雲,更怕那誅連九族之罪徹底落實,便找南清談判,談判不成後,自知逃不過一死的她理所當然恨絕南清……
「你還是不肯告訴朕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在一間隐密的宮室裏,一名年約三十出頭的男子靜靜問着站在自己不遠處的年輕女子。
「請皇上一切禀公處理。」
回話的女子,正是宮外盛傳被秘密監禁于大理寺内的南宮燕,而問話者,則是她的皇兄南宮莒。
「好一個禀公處理……」聽到南宮燕的話,南宮莒端起身旁茶盞輕啜着,然後在一名大内密侍走近身旁時,頭也沒擡地淡淡說道, 「說。」
「啓禀皇上,賀蘭中丞依然去向成謎,但屬下方才得知,賀蘭中丞在前去天雲縣前曾回函大理寺,信中言明,他無法證實東月公主的真僞,一切交由大理寺禀公處理。此外,他還提及,由于他當初是在先皇的谕令下才娶的東月公主,若刺殺南清公主的兇手根本不是真正的東月公主,她便不是他的妻,因此無論她做任何事, 都與他無關。」
「好一個六親不認賀蘭歌阙,又好一個禀公處理……」
聽到大内密探的話後,南宮莒先是低垂着眼冷冷一笑,而後竟舉起手往旁用力 一掃, 「你們一個個都不說,都給朕撇得幹幹淨淨,朕究竟當得是什麽皇上?又要禀公處理些什麽!」
當一連串的茶盞、玉硯、筆洗破碎聲響起時,本就靜谧的宮室,氣氛顯得更詭論了。
在連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的絕對安靜中,南宮莒突然擡起頭,眼微微一眯,見此狀,原本宮室裏的大内密侍全數迅速退出,獨留南宮燕站在其間。
面對這樣的情境,面對這樣一個權力至高無上的男子,諒南宮燕膽子再大,也不免有些心驚膽戰,畢竟她雖與身前如今一語不發的男子血脈同源,他也因信賴這份血緣關系而同意将隐宮交給她管理,然而,他們之間終究不曾有過共同回憶,甚至連交集都少之少又少,在他的親生女兒莫名被她毒殺,而她又什麽都不說,甚至連辯白都沒有的今天,他,會做出什麽樣的決定?
「賀蘭,是朕的人馬。」
就在南宮燕心底惴惴不安時,沉默許久的南宮莒終于直視着她的眼眸緩緩說道:「但就算是朕,也休想讓他開口承認。」
「什麽?!」
乍聽這話的南宮燕蓦地愣了,她雖知曉賀蘭歌阙與南宮莒之間有一定默契存在,但她卻怎麽也沒想到,他竟是他的人馬!
雖她細細一想便明白,南宮莒所以會在此時對她說這樣的話,一來自是想表明賀蘭歌阙口風之緊、行事之謹慎,且他二人之間的這份關系,絕不是奠基于尋常的忠臣仁皇之上,二來,必是在南清遲遲未醒,她什麽都不說,賀蘭歌阙又突然人間蒸發的百般無奈下,才不得不以此極秘,換她心底的極秘。
但知曉這個秘密後的南宮燕,心卻猛地一沉。
因爲若賀蘭歌阙是爲南宮莒做事,雖過往留存在她心底的疑惑,以及這陣子讓她百思不解的許多問題症結點都得以獲得解答,但當連皇上都不知他的去向,再結合現今她手邊捜羅到的各項證據,徹底消失于世人眼前十二天的他,處境絕對堪慮。
「他與朕有些像,從不曾得寵,從不曾被人期待,更不曾期待他人。」
在徹底的心亂如麻中,南宮燕強迫自己專心聆聽,由南宮莒的簡短叙述中,知曉他與賀蘭歌阙之所以相識,全是因着兩家上上一代的好交情,因爲過往老皇帝南巡時,總會帶上幾個小孫子,而擔任接待的賀蘭老太爺,也會放出自己的小孫子作陪。
懂事、精明、有野心又有眼色的孩子們,理所當然便玩在一起,而這兩個明顯不受寵,同樣沉默寡言又沒 「高人」指點的孩子,便隻能靜靜坐在一角讀書。
春去秋來,花開花落,兩個從沒受寵過的孩子漸漸長大了,當别的兄弟在宮裏努力發展人脈時,這兩個在宮外四處漂泊的孩子,在知曉對方也恰在自己落腳地時,偶爾會相約見面,見面後繼續坐着喝茶讀書,抑或各自發呆冥思。
這樣清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在有一回兩人并肩走在路上,碰見一名落拓瘋癫蔔者後,開始産生了變化。
「那名蔔者……說了什麽?」聽及此,南宮燕沉吟了 一會兒後輕輕問道。
「他在毫不知曉朕與賀蘭的身分之時,便斷言朕未來必将登大位,而賀蘭雖是一名罕見的治世能臣,更是朕不可或缺的左右手,然而畢其一生,他的官職絕不會高過三品。」
「你們……信了?」
「自然不信。」南宮莒冷然一笑,目光卻緩緩望向遠方,「直至朕在完全不被看好的情況下,登上大位的那一日……」
望着南宮莒此刻的神情,南宮燕知曉,縱使當下他們對這名蔔者似是嗤之以鼻,但并不代表這兩個男人心底沒有受到撼動,因爲自那之後,他們确實走上了一條與他們原本方向不同的道路……
她這因自身經曆而對政争深惡痛絕的兄長,在謝絕了她皇祖母多回的遊說後,終于點頭同意接受皇祖母的扶植,并開始悄悄招兵買馬,賀蘭歌阙則開始六親不認,毫不留情地将那些完全無顧偌大賀蘭家族百年基業與其他族人性命、隻顧追求自己富貴榮華的賀蘭毒瘤一一鏟除。
「你們……他……謹貴妃……」
明白這兩人爲何成爲今日的他們後,南宮燕隻想明了夾在他們之間的重要女子 ……賀蘭謹對他們所具有的特殊意義,特别是對賀蘭歌阙。
過往曾困擾她的疑惑都幾近得到解答的今日,她真的隻爲賀蘭歌阙心疼,爲他那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的執着,爲他那份雖從不期待他人,卻永遠爲他人着想,且至今還想力挽狂瀾的傻倔。
這樣的他,就算經受得了真相揭露時的雨暴風狂,但承受得住那其後必将跟随而來的可預見傷悲嗎?
「朕确實在謹貴妃入宮前便識得她,也明白她對朕有情,更知曉她是早已朽弊 的賀蘭家族裏唯一一個會令賀蘭挂念的人,所以朕登基後,便以他賀蘭家爲迫,讓他留在朝中助朕,更以謹貴妃爲人質,讓他永遠無法求去。」聽南宮燕提起了賀蘭謹,南宮莒冷冷一笑後,将視線投向遠方徐徐說道。
盡管自己兄長這話說得極爲冷酷,說話時神情也異常淡漠,南宮燕卻聽得出,他雖字字句句都極力闡述着自己利用、甚至脅迫賀蘭歌阙的事實,但他若真這樣想,眼底又怎會出現那抹淡淡的孤寂?
他們倆,其實從小就挺投緣的吧,隻是這兩個悶葫蘆,沒一個肯老老實實說出來,而一待兩人身分轉換成君臣後,就算再明白對方心底想什麽,也确實爲對方出過力,卻還要裝成一副 「我不得不這麽做」、 「這麽做全是以我自己利益爲出發 點」的高傲模樣……
其實南宮莒心裏,何嘗不是想成全賀蘭歌阙内心對賀蘭家族那份恨鐵不成鋼的愛與恨?又何嘗不明白賀蘭歌阙對賀蘭謹的歉疚與寵溺?否則怎會與他那樣一起低調地保護着脆弱得再經受不起任何傷害的賀蘭謹……
「如今你可以告訴朕,你與南清那日究竟發生什麽事了嗎?」當将想說的、可以說的都說完後,皇上緩緩望向南宮燕。
知曉如今再也毋須隐瞞,更沒有時間拖宕的南宮燕,在心痛與沉重間,咬牙快速将南清中毒事發當日的景況,自己急救之舉所造成的誤解,對下毒者想藉毒殺南清順便栽贓于她這一石二鳥手段的猜測,以及自己爲松懈幕後策畫者的戒心,所以雖真正解藥已到手,卻選擇在不危害南清身體的前提下,讓南清繼續昏迷的原由全盤告知南宮宮。
「爲何是你?」聽完南宮燕的話後,知曉南清并無大礙的皇上雖松了口氣,眉 頭卻更皺了。「在你隐宮接班人身分沒有暴露的前提下,這宮裏,你能得罪誰?又會礙着誰?」
「其實……臣妹隐宮接班人的身分,有一人可能知曉……」聽及此言,南宮燕 小臉微微一僵。
「賀蘭是吧?他不知曉朕才覺着怪呢!」
連想都沒多想,南宮莒就揮手示意南宮燕不必在意也不必理會,瞄了一眼她絕美的小臉後,别過眼去,用着隻有自己聽得到的音量冷哼一聲, 「難怪那家夥那樣順水推舟的來了個『一時情狂』。一時?根本是一世吧……」
「皇上……臣妹還有另一事未奏。」
南宮燕并未聽清南宮莒的低語,這段日子以來她一直爲賀蘭歌阙的安危心急如焚,并怕他因此獲罪下獄,而不斷在隐瞞真相或說出真相間矛盾掙紮,在了解兄長與賀蘭歌阙的特殊關系後,也再不猶豫地将賀蘭謹宴請她時所發現的事一一道出。
「這麽大的事兒你居然連朕也瞞」
原本一直靜靜聽着南宮燕說話的皇上,當聽及賀蘭謹身旁那名由賀蘭老家帶來的貼身侍女竟就是當初犯下惡行的霸王杵傳人時,再忍不住眼一眯,神情已有明顯怒意。
「臣妹失職,皇上恕罪。」見此狀,南宮燕連忙伏身請罪。
「你……唉!」
盡管明白事态嚴重,但南宮莒一想及南宮燕必是因情系賀蘭歌阙,怕他因此獲罪才将此事保密至今,再想及她知曉這事的當下,必然以爲始作俑者是賀蘭歌阙而大受打擊,而依賀蘭歌阙一貫保護人時,總保護得連當事者都毫無所覺,外表還冷漠無情到極緻的惹人厭個性,他也不忍苛責了,隻能望着南宮燕明顯削瘦、憔悴的小臉,在心裏将賀蘭歌阙罵了個遍後,長歎一口氣擺手讓她起身,然後沉思良久, 緩緩望向她, 「說吧,你現在心裏有什麽想法?」「臣妹……」
在徹底排除賀蘭歌阙涉案的第一時間裏,其實南宮燕腦子裏便推斷出真正策畫指使者爲何人,此刻聽及皇上這麽問後,着實有些爲難,因她實在不知該如何言說。
「直說。」
「賀蘭謹。」将關鍵證物交至皇上手中後,南宮燕的嗓音整個沙啞了。
是的,賀蘭謹,曾經南宮燕情感思維裏最不可能,甚或最不希望,但卻是證據指向與理智判斷後的唯一。
南宮燕不諱言,一開始,她的調查方向确實是以将賀蘭歌阙列爲主嫌,但在他那句帶有濃重警示意味的 「離她遠點」,以及他之後明明拒她于千裏之外,卻又依舊詢往例到公主府的古怪行徑後,她思考了良久,決定改變自己的調查方向。
她去了趟賀蘭謹的老家,秘密詢問過所有曾在賀蘭府工作過的下人,無論多小的事都不放過,然後發現,賀蘭謹娘親遭受的那個「意外」,确确實實不是意外而是人爲,而在賀蘭歌阙與娘親幾近被強制趕離賀蘭府後,再無人關心與保護的賀蘭謹,夜半屋内常傳來尖叫、掙紮與絕望的哭泣聲……
而在八年前某回賀蘭府鬧出失竊案的半個月後,那名侍女便出現在賀蘭謹身旁,成爲她的貼身侍女,自此,她的屋内不再有哭泣聲,但賀蘭府中卻陸續傳出中邪、鬧鬼的傳聞,一些賀蘭家的男丁與小厮,發狂的發狂,暴斃的暴斃,府中的小動物更每隔一段時間便會離奇失蹤,最後死狀凄慘的曝屍野外。
對于那名侍女爲何會出現在賀蘭謹身旁,南宮燕确實曾百思不得其解,但當她知曉霸王杵傳人曾在短期間犯下多起大竊案,而她循其作案軌迹一路追查下去後,她發現賀蘭府當初的那起竊案應便是她所爲,而若沒有猜錯,那名侍女約莫是在作案之時,發現了正被淩辱且求救無門的賀蘭謹,從那日後就留了下來,一直保護着她……
盡管心底那樣沉重,但當得到賀蘭府小動物會離奇失蹤并且死狀凄慘的這個線索後,南宮燕立即回宮,秘密将那隻波斯貓的屍首挖出,然後發現,那隻波斯貓雖隻剩骨骸,但骨骸卻整個發黑。
那一刻,她回想起自己與賀蘭歌阙初次交手時,他那雙戴着手套的手,以及他在她即将碰觸到貓身之前,先她一步将她手揮開的動作,再忍不住緩緩阖上了眼眸。
他,是在阻止她碰觸貓身,因爲或許早在有心人放出貓身上帶有 「後宮行述」 開啓關鍵的風聲時,他便猜着了放話者的身分及目的,才會想搶在那隻毒貓掀起軒然大波前,一個人悄悄将事情按下。
這宮裏,有誰能讓世人眼中冷面無情的他,抛下信念徇私枉情?這世間,又有誰,能讓他全然棄己身于不顧,就算粉身碎骨、身敗名裂,也無怨無悔?
……當過往自己不明了或想不透的事,一件一件慢慢明朗,南宮燕的心,痛得幾乎 連呼吸都不能。
盡管她至今尚不明了賀蘭謹爲何會有這般極端的作爲,甚至根本無人能察覺的兩極化人格,但她相信,賀蘭歌阙知道答案,盡管那個答案,可想而知絕對會是個悲傷,且令人無比心痛的答案……
「知道他在哪兒嗎?」
靜靜地由頭到尾聽着南宮燕的陳述,直至她的聲音完全消失,整個内室隻剩一 片沉沉死寂的許久許久之後,南宮莒才總算再度開口 ,嗓音那樣瘠啞。
「已有端倪。」
「找到他,一定帶他回來。」
「是……」
正當南宮燕沉重轉身,欲走出這間因裝載了太多無奈,令人幾乎透不過氣來的秘密宮室時,卻又聽得南宮莒如此喚着她……
「東月。」
「是。」聽到這聲呼喚,南宮燕停住腳步,緩緩回頭。
「你與母後長得極其相似,卻遠比母後幸運、幸福。」仔細凝望着南宮燕那張小臉許久許久後,南宮莒輕輕歎息道。
「我明白,一直明白……」
知曉自己的兄長爲何歎息,更知曉他口中的幸運、幸福,其實是對照着自己的母後,以及賀蘭謹際遇後的深深感慨,自入宮後從不曾與南宮莒聊及私事的南宮燕,終于在兄妹相見四年後,再忍不住問出了由她初次見他,便存在她心底的疑 惑, 「哥……不,皇上,您……從沒懷疑或擔心過我嗎?」
是的,南宮燕一直疑惑,疑惑爲何這個與她從不曾有過共同回憶,根本幾近于陌生人的哥哥,爲何會輕易相信、接受她的皇妹身分,更毫不猶豫地将隐宮交給她 掌管。
雖然人們都說她與母後長得極像,她手邊也确實保留有當初被送出宮時,身上穿着的小小衣裳與母後留給她的玉墜,甚至連照顧她的奶娘也尚在人世,但她身上卻沒有南宮皇族人人皆有的皇家印記,正因如此,她的公主身分才會至今仍引人議論,并引得有心人以此大做文章。
聽到南宮燕的話,南宮莒沒并有回答,隻是定定望着她,望得她心底都有些發毛時,才突然别過臉去,用手撐住下颏,「若你知曉朕曾随『我的爺』習過八年兵法,并由回宮至今,還每三個月都收到『我的爺』詢問你近況的密信,就不會問朕這樣的傻問題。」
「啊?!」
當南宮燕聽到 「我的爺」三字時,不僅立即掩口驚呼,眼眶更是整個紅了。
因爲皇上口中的 「我的爺」,便是她那有尚于國 「最傻女驸馬」稱号阿姨的夫君 「瘋三爺」,若他曾跟随在瘋三爺身邊習過兵法,那他自然知曉她的所有底細, 更搞不好在她還完全不清楚自己有個哥哥時,她這兄長早悄悄、偷偷去瞧過她了。
「當賀蘭還六親不認時,朕真是一點也不曾擔心過你,可此刻,朕是真擔心了,擔心萬一沒了『一時情狂』的賀蘭,朕的傻皇妹會連路都不知怎麽走了……東邊才是出口,東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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