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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悚靈異] [蘇打]艷探(後.宮生還傳之六)[全文完]

艷探(後.宮生還傳之六)作者:蘇打

唉,這後宮裡雖然金碧輝煌、富貴榮華
可裡頭妳爭我鬥、心機算盡,根本不是正常人待的地方
偏偏就是有那麼多人看不透、想不開
想方設法的擠進這黑暗漩渦中……
在宮裡,她是拘謹至極、膽小怯弱的東月公主
被皇上指婚給勢力龐大的賀蘭家族之子
一方面拉攏人心,二方面藉機監視
但她和駙馬夫君結縭兩年半,兩人見面次數卻屈指可數
直到有一回她接了任務,在深夜時分來到後宮偏僻處
居然碰見他也穿著夜行衣在事發現場晃蕩!
因為一隻白色波斯貓,他倆假面夫妻的面具就此戳破
她知道,在他心目中,她不過是個「豔探」
不惜以自己的身體為工具,以獲取有利情報
她好奇的是,他為何寧受眾人唾罵,隱藏真正實力?
他們倆一來一往的試探著彼此,也開始了解彼此
可當他們離真相越來越近
兩人間本就脆弱的信任眼看也要被摧毀殆盡……

楔子

  皇宮老守門人秘密記事──

  「靖國三十四」年寅月:

  戰戰兢兢三十八年的蘊太子總算等著了這一天,如願坐上大位,改年號爲「安世」。

  老奴得記好這個年號,畢竟那麽多年都沒換過年號了,萬一弄錯,等待了那麽久的蘊太子一定會不開心……不,不是蘊太子了,是蘊皇。

  但老皇上,您怎麽就這麽走了?您讓老奴給您養的蛐蛐兒都還沒長大呢……

  「安世三年」午月:

  老皇上,短短三年不到,宮裏就亂成這等模樣,老奴若說是意料之中,您會怪老奴嗎?

  三十八年太子生涯的抑郁一朝終得抒解,棄老臣、除異己雖說在所難免,但老奴盼蘊皇莫再這般寵信李後及其李氏家族,放眼曆朝曆代,放任後宮幹政、外戚攬權的唯一結局便是政亂國傾啊,蘊皇千萬不可不慎……

  「安世五年」亥月:

  上蒼……我華戌國南宮皇朝當眞氣數已盡?老皇上您才走不到五年哪……

  宮中諸王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千萬莫再受奸人挑撥,做出那些親者痛仇者快的內鬥恨事,讓我曾走過兩百年輝煌的南宮皇朝落於奸族李氏之手……宮外諸王啊,奸族李氏竊國計謀陰狠,手段更是毒辣,您們千萬要保全住自己,切莫聽信謠言,倉卒回宮勤王,陷自身於水火之中!

  「安世七年」子月:

  老皇上,您走得好,走得好哇,省得像老奴一樣望著這滿城峰火欲哭無淚,痛徹心扉……

  老皇上,南宮皇朝終究大勢已去了嗎?宮中八王被奸族李氏殘害得死傷殆盡,宮外六王遭軟禁的遭軟禁,被毒害的被毒害,獨剩那自少年時期便不受蘊皇待見,幾近被流放於宮外的七皇子莒無人知其下落,若蒼天當眞有眼,請饒過我南宮皇朝最後一條命脈,那孩子跟他娘的這一生,都夠坎坷了……

  「安世九年」申月:

  天佑我華戌國!天佑我南宮皇朝!

  七皇子莒在幾無人知曉與期待之際,秘密籌畫除奸之策,更於一月前領重兵入宮勤王,力挽狂瀾,終保住我華戌國南宮王朝最後一線生機!

  老皇上,您在天上,應該也和老奴一樣,可以安心睡場好覺了吧……

  「安世十年」辰月:

  老皇上,雙喜臨門,雙喜臨門哪!

  蘊皇痛定思痛後下诏罪己,並立七皇子莒爲太子。

  此外,爲安天下、定民心,蘊皇於半月前決定恢複平民秀女制度,在選秀過程中,竟意外尋回了十五年前,當時還是太子侍妾的雪妃於清雲觀還願時,隨行侍女因人潮擁擠而不慎脫手落河,且自此後不知所蹤的小公主,經皇太後及老內侍們多方確認後,封號「東月」,迎回宮中。

  老皇上,老奴前幾日擠著去瞧了一眼,您的小孫女兒長得與雪妃眞像,標准的一個小美人胚子呢!

  「安世十一年」醜月:

  老皇上,蘊皇也隨您去了,您在天上見著他了嗎?

  七皇子莒即位後,改年號爲「定國」。定國……定國……老奴衷心期盼我華戌國從今爾後當眞國定民定,再無禍事。

  對了,老皇上,老奴最近身子大不如前,想見大限之日就在這幾日,您等等老奴,老奴馬上就來服侍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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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定國二年,深夜亥時,華戌國乾甯宮。

  「皇上,今晚的月色眞美……」

  「嗯。」

  「臣妾給您唱首臣妾自己新編的小曲兒?」

  「你想唱就唱吧。」

  聽著耳畔傳入,刻意壓低、卻依然甜美清潤的清清女子嗓音,坐在皇寢秘處的南宮燕仰頭望月,感覺自己恍若走在三月江南煙雨中。

  「皇上,時辰到了。」

  到個鬼,明明還差半個時辰。張公公這回不知又收了哪名妃子的賄賂,硬把謹貴妃的侍寢時間給砍了。

  只可惜,一直在心底期盼這樣的和煦甯靜能多停留一會兒,再停留一會兒的南宮燕,在屋外傳來那個熟悉的尖細嗓音後,原本沈醉於那份水鄉氛圍中的她也只能在心底輕歎一口氣,然後公事公辦的將今夜的所聞所見如實記錄下來──

  因爲此刻的她是名僅由女子方能擔任的「帏官」,專職監聽及記錄皇上與妃子歡愛時的一言一行,只爲避免妃子們趁皇上陷入溫柔鄉時技巧性向皇上吹枕邊風,徹底杜絕並防範後宮與外戚又一次惑亂朝綱。

  雖所有人皆知兩年前成立的帏官存在,衆嫔妃也眞因此收斂不少,卻很少有人知曉她們的眞實身分與長相,畢竟帏官的身分一旦曝光,難保那些想鑽空子的嫔妃不會想像賄賂太監總管般的賄賂她們。

  此外,誰也說不准當未來有一天,某些心機深沈,或是在龍床上一時腦子發熱、不小心說錯話的嫔妃,眞因帏官的據實呈報而受到告誡或懲處時,她們背後勢力龐大的政治家族,會不會在盛怒之下,暗地將那名帏官給收拾了……

  「皇上,留不留?」在謹貴妃依制離去後,張公公二話不說立即尖聲問道。

  不留。

  「不留。」

  果然,南宮燕心底才浮現出那二字,皇上毫不猶豫的嗓音也同時響起。

  自是不會留的,畢竟在半年前李皇後殡天,皇上下诏暫不立後,僅由蘭皇貴妃接管六宮後,後座雖看似已無懸念,但要如何拉攏眞正掌握後宮生殺大權的南清公主,以讓自己有機會飛上枝頭當鳳凰,更讓家族因此飛黃騰達,衆嫔妃依舊不時上演著勾心鬥角的戲碼。

  盡管賀蘭謹身爲皇貴妃下四大貴妃之一,但南宮燕不得不承認,毫無心計與野心可言的謹貴妃,眞可算是後宮裏碩果僅存的奇珍異獸。

  爲了讓她存活下去,讓這烏煙瘴氣的後宮還保有點純淨氣息,不令她擁有子嗣,完全不表達對她的喜愛,更盡可能不讓她卷入任何是非之中,是這名內斂、寡言,並且由於想彌補女兒南清公主遠離皇宮十多年來失去的一切,因而過分放任那位驕縱公主的莒皇,如今能想出保全住賀蘭謹的唯一方式。

  打小被一群出類拔萃的阿姨及姨丈們陪伴長大,又經過嚴格的密探訓練,南宮燕很容易可以聽出那些在龍床上嘤咛、媚啼聲的眞僞,更辨得出那些聽來纏綿的情話背後究竟含有多少水分,所以她知道,盡管皇上只有在謹貴妃那六親不認的兄長立功時才會翻她的牌,而謹貴妃也只有在此時才能見著皇上,但他們之間那抹外人根本無從察覺的淡淡情絲,卻是那樣眞實的存在。

  就算沒有子嗣問題,謹貴妃本人也盡可能不惹是非、不生波瀾。然而她並非華戌王朝本族的凱族人背景,再加上身爲先皇刻意削弱的賀蘭家族一員,縱使她那踩著自己族人屍體而得以獨留朝中的兄長──現職禦史中丞兼南書房行走的賀蘭歌阙律己甚嚴、謹小慎微,但在這風雲詭谲的政治屠殺場中,她的毫無心機又能維持多久?曾經風光一時、如今已成強弩之末的賀蘭家族,又能給她多少後援?

  唉,這宮裏眞不是正常人能待的地方,可偏偏就是有那麽多人看不透、想不開,非想方設法的擠進這黑暗漩渦中……

  在確認過自己的工作徹底完結後,一身黑衣帏官打扮的南宮燕本想照慣例由皇寢秘處靜靜離去,但今夜其實是因值班帏官有事而來代班的她,在聽及遠處風聲中夾雜著的一陣輕輕鈴铛響時,嘴角不禁微微一上揚。

  這小家夥還眞能躲,但可總算讓她布下多日的陷阱捉著了!

  身形一閃,南宮燕由乾甯宮走出,欲向鈴铛的來源處追去,卻發現不遠處有幾個紫色纖細身影暗中緊緊跟隨著謹貴妃的轎子。

  「珠廠」的人嗎?

  早聽說自母後殡天後便益發恃寵而嬌的南清公主,最近手下養了一群女獵犬,專替她搜羅後宮情報,以防有人試圖撼動她後宮幕後第一把交椅的地位,更秘密懲罰那些對她碎語閑言之人,只南宮燕還眞沒想到她做得如此明目張膽,似是要跟「珠廠」的名字相符似的,竟讓那群女獵犬身上都佩戴了珠玉腰墜。

  唉,都敢那麽大方的紅杏出牆,還讓她驸馬老公在一旁把風,她老爹明明也對她究竟養了幾個面首、如何在後宮胡作非爲睜只眼閉只眼,她偏偏還弄個「珠廠」出來,是有多想名留青史啊……

  算了,此刻犯不著跟她們過不去,走爲上策!

  當發現自己的盯視似乎被人察覺,遠望著幾名珠廠獵犬轉而向自己方向翹首時,南宮燕當機立斷轉身,繼續追查鈴铛聲的下落。

  避開衆人耳目,南宮燕悄然來至壽甯宮後山那片竹林中,果眞發現了那只白色波斯貓的身影。正當她無聲無息向那頭正磨蹭著抹有木天蓼樹幹的小貓靠近,並欲伸出手揪住牠頸項時,她指尖碰觸到的卻不是貓,而是一只戴著手套的手!

  倏地抽出腰間軟鞭向前一指,因爲這本該無人的竹林中如今竟不只她一人,而這名身著深色夜行服之人,顯而易見不僅目標與她一致,並且也同樣詫異著她的存在!

  電光石火之間,南宮燕已與那名神秘人過了二、三十招。雖然那頭白色波斯貓在發現有人出現後一溜煙的便跑了開,但此刻她也沒空管,滿門心思全專注在與他對戰。

  南宮燕心知此名怪客武功其實高過自己,但由於他一心想脫戰,並且不知爲何下手似是有所保留,因此反倒被她用盡各種小技巧死死纏住,畢竟此地屬太皇太後的壽甯宮,後宮的安全與秩序她本就負有一份責任。

  由於神秘人身形相當高大,顯而易見是名男子,所以南宮燕知曉他必不是珠廠之人,但皇城禁衛軍及大內密侍從來不是吃素的,絕不可能讓一名外來者推進到皇宮內部深處,更何況依此人退走的路線看來,若非長駐宮中之人,絕不會對地形與方向這樣熟稔。

  
  他究竟是誰?爲何會對半個月前逝去的岚妃走失的寵貓如此感興趣?

  一邊動手一邊冥思的南宮燕,當聽到遠處風中傳來的細小衣衫掠動與珠玉碰撞聲後,更覺著有趣了,因爲看樣子相信這頭小貓身上藏有被人稱爲「後宮行述」──記載後宮衆人隱私文件──獲取關鍵傳聞的人著實不少哪。

  有趣歸有趣,當珠廠的腳步聲愈來愈近,連大內密侍的淩空飛躍聲都出現時,南宮燕也不免有些急了。若不快弄清此人身分、並想辦法脫身,一旦她的眞實身分曝了光,那可就麻煩了!

  念頭一定,南宮燕假意賣了個空檔,任身子像失去重心似的往神秘人右臂一撞,左手則使出看家絕技,摸走對方身上一件貼身物品,在東西得手後立即准備脫戰,打算將他留給珠廠跟大內密探去收拾。但當她瞟及手中那被以褚色皮繩鑲系著的罕見六角狀墨綠石時,卻蓦地一愣。

  噢,該死,竟會是他!

  他大半夜的穿著夜行衣在後宮晃什麽啊!

  意識到神秘客的身分後,南宮燕不敢置信地回頭望向那雙與她同樣若有所思的深邃眸子,以及他富含深意刻意瞟了一眼此刻挂在天空東角那一輪彎月時的詭谲神情。

  就是這一眼回眸,讓追兵與他們之間的距離縮短得只剩十丈。

  深知再不走就晚了,兩人對視一眼後,又同時望向同一個方向,然後在密侍與珠廠人開始縮小包圍圈時,兵分兩路,但卻目標一致的朝禦史院方向飛竄而去。

  竄入禦史院西南方停靠著的一輛簾幕輕飄、車上還印有特殊徽記的馬車內,南宮燕二話不說扯去面罩,解開長發,並將上半身的衣物及抹胸整個拉至腰間,露出雪白渾圓的雙乳,而那名由另一個方向隨後而至的神秘男子,在同樣快速扯去面罩,將夜行服與手套脫下後,便迅速將她抱坐至他的腿上,並拉來一件披風將他們未褪的下半身衣物遮擋住,而後,大掌一把握住她的雙乳來回搓揉,更俯下頭將唇印在她的肩頸處不住輕吮、舔弄。

  「嗯啊……歌阙……別在這兒……萬一被人發現,傳到李嬷嬷耳朵裏……」

  雙手快速環住男子頸項,南宮燕微仰起頭,紅唇中吐出的是一聲又一聲的嬌美嘤咛,卻不忘悄悄觀察那道可半望見馬車內動靜的簾幕外是否有人盯梢。

  男子沒有作聲,撫弄南宮燕柔嫩雙乳的大掌卻愈發放肆了。

  「歌阙……」聽著馬車遠處來回飛竄的衣袂飄飄聲,南宮燕的吟哦聲更甜媚了。

  「像往常一樣到我那兒去。」

  終於,男子開口了,然後又狠狠吻住了南宮燕的紅唇許久許久,才用披風將她整個人裹住,自己坐至駕駛座,馬鞭一揮,讓這輛經皇上特許,而得以在宮中某幾條固定道路上自由行走的馬車,向皇宮西南方駛去。

  「嗯……」南宮燕輕應一聲,將柔軟的身軀倚在男子後背,時不時地將唇印上他的頰。

  這一路上,在兩道視線遠遠且隱隱跟隨的情況下,兩人依然不住擁吻,直至馬車停在一棟樸素、靜谧的宅邸前,男子才摟著南宮燕下來,在守夜老者的小小燈籠引路下,左手拄著杖,一拐一拐向內走去。

  當兩人終於來至一處被水瀑圍繞的幽靜內室後,男子門一關,緩緩轉身,眼眸微微一眯──

  「東月公主,想不到你的身子不僅一點也不孱弱,身手更是好得令人訝然。」

  「彼此彼此。賀蘭國舅,你的行動與作爲不也與你平常的形象有著千裏之隔?」

  聽著那低沈又醇厚的嚴肅磁性嗓音,南宮燕淡淡一笑,將那條她曾見過他戴在身上,據說是他娘親的遺物,系有罕見六角狀墨綠石的褚色皮繩丟還他後,毫不在乎那雙深邃眼眸的冷冷盯視,大大方方在這名被她稱爲國舅的男子眼前將抹胸拉上,將衣衫穿戴完好。

  是的,國舅,當今貴妃賀蘭謹的兄長,官拜禦史中丞兼南書房行走,現年二十八歲的賀蘭歌阙──

  她結缡兩年半,見面次數卻屈指可屬的驸馬「夫君」。

  「看來帏官的眞正身分不僅臥虎藏龍,工作範圍更是包羅萬象。」

  同樣將一個刻有「帏」字的腰墜丟還給南宮燕,賀蘭歌阙繼續冷眼眯視著眼前這名與他記憶中那般不同的女子──

  當朝天子唯一同父同母的親妹,卻在遺落民間十五年後傳奇回到宮中,並於兩年半前下嫁與他的東月公主──南宮燕。

  他記憶中的她,身材纖細、五官精致,氣質清清淡淡,總低垂著的小小臉蛋看著有些膽小怯弱,而身上,有著一股夾雜著藥香的淺淺馨香。

  他記憶中的她,極少開口,甚至說話時都不太敢正視他人,一舉一動更是拘謹至極,恍若一受驚嚇便會暈厥的小兔子一般。

  但此刻,坐在他房中的「東月公主」,容顔依然絕美,身材依舊纖細,那股柔柔怯怯的模樣卻再不複見,轉而成爲一名氣質從容自信、神態淡定自若的嫣然女子,一雙晶亮的眼眸更是那般慧黠靈動,唯一不變的,是讓向來嗅覺非凡的他在黑暗中也能辨識出她身分、那抹依然夾雜著淡淡藥香的淺淺馨香。

  不可諱言,南宮燕的長公主身分至今不少宮中人仍多所懷疑,但由於回到宮中的她行爲處事極爲低調,再加上體弱多病、不適應宮中生活的流言一直沒斷過,因此在先皇兩年半前將她下嫁與他,而近年來南清公主的事蹟又太過精采的情況下,沒有聲音的她已幾乎被人遺忘。

  賀蘭歌阙自然不會天眞到以爲將東月下嫁於他的先皇是看上了他的青年才俊,畢竟先皇對身爲多朝老臣、幾近朝中凱族領袖的賀蘭家族始終有所忌憚,爲免他是假藉六親不認而成爲賀蘭家族獨留朝中的唯一,卻暗自密謀家族及其余凱族大臣作亂,更爲平撫宮外輿情,才會祭出此策。

  她的下嫁表面看似是對賀蘭家族的恩寵,但臥底才是唯一解。

  不過由於東月與宮中人幾無交集,他也不曾聽聞誰人與她有所來往,所以他一直以爲隨公主而來的伴嫁及侍女才是耳目,怎麽也沒料到南宮燕才是正主!

  他相信,依她的身手與機敏,她所做的工作絕不僅僅只是臥底以及帏官,也難怪這兩年多來她如此甘於平淡,畢竟無聲無息絕對是她最好的掩護,而那所謂的「長公主」身分,如今看來,搞不好也只是個掩人耳目的說辭罷了。

  她是誰的人馬?

  在那場讓華戌國政壇像重新洗牌般的巨大動蕩中,且新皇登基兩年後的今天,她究竟爲誰工作?又做些什麽樣的工作?

  
  「臆測本就是個人自由,你當然可以隨心所欲。但在你隨心所欲之時,能否也容我隨心所欲一下?」

  雖一語便被道破身分,甚至連工作機密都要曝光,南宮燕依然好整以暇、似笑非笑地望著賀蘭歌阙。「看來你與謹貴妃之間並不若外傳般全無手足之情,且與皇上間也有一定默契。哦對了,那個關於只要找著記載後宮所有人穩私的小冊,便可制霸後宮的荒謬流言,更想必你早聽說了。」

  盡管完全猜不透根本與她見上沒幾次面的賀蘭歌阙是如何識出她「東月公主」的身分,還能與她那般默契十足地扮演著一對因未曾報備、深怕公主府嬷嬷責備,因此不得不偷偷在外歡愛的假面夫妻以逃避追擊,但南宮燕也不是省油的燈,畢竟她入宮三年來,絕不是白吃皇糧的。

  根據她所見過的所有資料,再加上這幾年來的細心觀察,她不難發現,或許她的皇上兄長與賀蘭歌阙每每在朝會上時,都一副好像對方不存在似的冷漠模樣,但兩人間若沒半點默契,在每回皇上召見過謹貴妃後的差不多一個半月左右,若皇上沒有機會用那張不耐煩的冷臉,勉強命他去辦那些沒人願意去辦的苦差事,賀蘭歌阙又怎會表面上看著萬分不得已,實際上卻是悄悄在台面下運作而被衆臣「陷害」似地去辦差?

  因此她大膽猜測,賀蘭歌阙與她皇兄,甚至與賀蘭謹之間,絕不如外界看來的一點情分也無這麽簡單。

  「醜時我送你回公主府。」聽到南宮燕的話,賀蘭歌阙絲毫不爲所動,只是面無表情地冷冷轉過身去。

  「麻煩你了。我保證,我一定會恰如其分地表現出夫妻幽會後的嬌弱模樣。」

  明白現今的她與他,就等同是各自手握利刃抵在對方頸項間,待全盤衡量過利害得失,並查明對方底細後,再決定兩造是要暫時合作,抑或是快速將對方一刀斃命,因此南宮燕毫不在意的抿嘴淡淡一笑。

  「我相信你對此類戲碼早已駕輕就熟。」

  丟下一句毫無人味的冷然話語,賀蘭歌阙迳自推門離去,僅留南宮燕一人獨坐。

  這頭老狐狸,藏得夠深、膽子夠大的啊……

  望著那個鎮靜自若,雖走路時稍稍有些跛,但就算不拄杖也能行走自如,卻冷漠至極的高大背影,再望望這間四周被水瀑環繞,看似優雅僻靜,其實經過精心設計,幾乎一點內部聲響都透不出去的內室,南宮燕腦中不由自主響起他倆大婚之夜,他對坐在喜床上的她所說的話──

  「我身有殘疾,不碰女子,因此你可以保有你原有的任何自由、生活方式以及人馬,可以選擇住在你原本位於宮中東角的甯心宮,抑或這棟同處宮中,先皇於你大婚時賜予的東月公主府。每月,我會通報公主府嬷嬷與你會面兩次,並且,你所有的孩兒都可以姓賀蘭。」

  他的話其實明白表示出他懶得與她有任何瓜葛,她愛養多少面首隨她高興,但禮數上的會面他還是會做到,並且就算她因與他人有染受孕,他也會承認她腹中的孩兒是他的。

  那時因聽到這席話而著實有些哭笑不得的她,眞不知是要感謝他的大度能容,還是佩服他大方自揭短處的坦然。最後,她細細對他說了聲「謝謝」,畢竟他的說辭雖一點也不委婉,甚至還有些冷酷,但若站在一名剛由民間被接回宮中,完全不適應現有身分,並且因政治目的而被安排下嫁的十六歲女子立場上來看,這樣的作法何嘗不是一種體貼。

  更何況,他還眞的說到做到,這兩年多來從不曾幹涉過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她當然調查過他,畢竟自有華戌王朝以來,「賀蘭家族」四字幾乎便是朝中重臣的代名詞。縱使這些年來,因先皇刻意削弱,他們的身影已逐漸消失在核心政治場上,但在總人口占華戌國五分之二的凱族人心中,「賀蘭」二字依舊是世族中的世族──除了雖頂著「賀蘭」姓,卻早被賀蘭家族恨之入骨的他。

  人前的他,是個終日一身黑色朝服,右腳瘸跛,行路時一定杖不離手的冷漠、嚴肅男子。

  六年前,在先皇特許下進入南書房的他,從不結黨營私,律人很嚴,律己更嚴;他待人不假辭色,有些不近人情,行爲處事雖堪稱大器、沈穩、幹練,卻透著一股濃濃的寡情與冷酷。

  人們皆稱他「六親不認賀蘭歌阙」,因爲當先皇大刀砍削賀蘭家族朝中勢力時,盛傳私下爲先皇出謀畫策之人,便是原本沒沒無聞,因那只瘸腿及旁支身分而倍受賀蘭本家冷落的他,之後領著大隊人馬將最後一名留在京城的親姑父家整個抄光的,也是他。

  雖僅進士及第,但他的敏捷才思可說居南書房之最,經常皇上口授大意,他片刻後就能擬就诏旨,一日多回也難不倒他。也就是這項無人能與之匹敵的絕技,讓皇上就算再不晉升他的職位,也不得不讓他繼續留在南書房。

  成爲賀蘭家族留在朝中的獨一無二,但在曆經前朝外戚之亂、新皇登基,且爲安撫賀蘭家族而將賀蘭本家長女賀蘭謹納入後宮封爲貴妃,並不再被授予職位高升後,人們想像中本該動辄得咎的他,行事卻超乎所有人想像的冷硬。

  他常臨危受命接手許多大臣避之惟恐不及的麻煩差事,通常此時,他一句廢話也不會多說,旋及動身起程,然後在完事後頂著那張冷臉靜靜回到禦史院與南書房。

  這樣一個明顯惹人厭的朝臣,得罪之人自不在少數,但他明擺著的那副「有本事就扳倒我」的孤臣氣魄,以及就事論事、鐵面無私、賞罰分明的硬漢作風,反倒令不同派系的朝臣們暫時忍住扳倒他的念頭,想方設法的四處找碴,就希望先借他之手鏟掉敵方人馬,待己方獨大後再收拾他。

  說來說去,他之所以屹今還能穩穩立於朝中,就是看准了自己的可利用價值,然後狠狠利用著這種恐怖平衡,一步步朝她至今尚無法明了的目標前進。

  雖知曉他的防線幾乎滴水不漏,但南宮燕眞沒想到他竟擁有那般令人驚豔的身手,連那只聞名天下的瘸腿都只不過是微跛罷了!

  他這個局究竟布了多久,又因何而布?

  讓他甯可成爲箭靶,就算受盡全天下人唾罵也要將自己雙腿穩穩立於朝中的原由,眞只是人們口中他因自小出身低微、瘸腿,倍受本家冷落而産生出的扭曲心態?

  無論如何,她還是小瞧他了,這個大了她十歲的「夫君」,也著實耐人尋味得令人對他身後的故事感到萬分好奇,看來往後她得好好探查他的最終目的──

  但在此之前,她最想知道的,卻是他究竟如何認出她來。

  單單一個「帏」字腰墜,或許可以透露出她的工作身分,卻無法說明她的眞實身分,所以那時的他,如何能判斷出當時還蒙著臉的她,是他根本一點也不熟悉的公主妻,還能與她默契十足地一起演出那場騙人耳目的香豔大戲?

  還有,他有殘疾,所以不碰女人?騙誰啊!

  明明方才他愛撫她的舉動是那樣熟練,更放肆、靈巧得幾乎讓她呻吟,有殘疾、從不碰女人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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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那隻白色波斯貓,三日後死狀慘烈的陳屍在禦花園東角一棵百年柳樹下,頸項上的鈴铛已然消失。

  盡管宮中耳語多得駭人,各種陰謀論此起彼落,早料到事情會有如此發展的賀蘭歌阙依然如同過往般,于當月初一遣人通禀公主府的李嬷嬷,然後在月上東山、 将禦史院的公事全處理完後,在李嬷嬷的冷嘲熱諷中,步入公主府内府,靜靜朝那間從來都隻有他一人的房間走去。

  今夜,他來得比平素晚。因忙于公事而錯過政事堂廚的放飯時間,幾乎一整天 都未進食的他,本想像往常一樣直接進入那間房,但當他途經那道他走了不知多少遍的長廊時,卻聞到了遠處傳來一陣美味佳肴香。

  似是珍味玲珑塔……

  這公主府裏,竟有人會做這道失傳已久的蕪江名菜?

  聞着風中那絕對令人食指大動的香味,本就腹饑到胃部隐隐發痛的賀蘭歌阙略略思索了一會兒後,直接拄着杖朝香味走去。

  那間坐落在花廳旁的小小竈房中,此刻有一個纖細的身影在其間穿梭,她一邊輕哼着小曲,一邊查探着竈火,屋内小桌上擺放着幾道似是剛完成、還騰騰冒着白煙的菜肴。

  原本一直在竈房中自在忙碌的女子,聽到獨屬于賀蘭歌阙的腳步聲,有些狐疑地回了頭,當發現他的雙眸竟鷹似地盯着竈上蒸籠,不禁好奇地揚了揚眉……

   「還沒吃?」

   「嗯。」望也沒望南宮燕一眼,賀蘭歌阙注視着蒸籠上冒着的白煙微微一皺眉, 「這珍味玲珑塔若蒸過了頭便不鮮了。」

  唷,這家夥敢情是個吃貨,鼻子夠靈,眼神夠利,要求夠高的哪!

  但也難怪了,畢竟他怎麽說也出身名門世家,而賀蘭家族前幾代當家不僅個個都是名聞遐迩的美食家,更有人自己編錄過食譜。人常說富過三代懂穿,富過五代懂吃,他倒是一點也不辜負這話。

   「你到花廳坐坐,一刻鍾後我把食籠給你提去。」

  望着賀蘭歌阙眼下的濃重黑暈,聽着那尋常人耳聽不到的腹鳴聲,知曉他定是因埋首工作以至錯過政事堂廚的南宮燕無所謂地說道。雖她完全沒料到向來在公主府内府隻待在房裏的他,竟會因個珍味玲珑塔而出現,但反正菜做都做了,多一人吃少一人吃無妨。

   「嗯。」

  依言坐至花廳的賀蘭歌阙,一刻鍾後,準時望見了南宮燕的身影,以及她手中的食籠。

   「皺什麽眉啊,火候一分不差。」将食籠中的菜一道道端擺放在桧木八角桌上,又取出兩副碗筷,南宮燕瞟了賀蘭歌阙一眼後輕哼一聲。

   「似是如此。」微微閉上眼先輕嗅一下菜香,賀蘭歌阙又睜眼凝望着那道珍味玲珑塔的顔色與擺盤。

   「就是如此。」坐至賀蘭歌阙對面,南宮燕自信滿滿說道。 「你以前吃過這道菜?」

   「幼時随我老太爺吃過幾回。」

  一點不客氣的舉起筷子,賀蘭歌阙用筷尖輕點了一下盤中包裹着塔尖的竹笙右側,然後在竹笙霎時掉落并散開成圍繞着蓮子砌成的玲珑塔旁的一片湖,原本包裹在竹笙中的豐美食材盡皆展露在眼前時淡淡說道, 「這年頭懂得請、更請得起蕪江廚的人家并不多,完全不藏私的廚子更少。」

   「這樣的名廚,若非基于與我爹爹的私交,怎可能傾囊相授。」望着賀蘭歌阙娴熟俐落的開菜手法,聽着他口中的信口閑聊,南宮燕同樣随口回道,心底卻暗暗 一笑。

  想探她的底?沒這麽容易!

  要知道,面對他這種老狐狸,她的警戒神經可是火力全開,畢竟她一點也不想因一時疏忽掉進了他的圈套,被他套出了什麽話握在手中當把柄。

  警戒歸警戒,望着他優雅舉箸,夾起一顆杏子放入口中緩緩咀嚼時眼底的若有所思,南宮燕還是忍不住了, 「怎麽?」

   「這杏子的調味與我記憶中有些不同。」賀蘭歌阙皺眉望向南宮燕, 「你爹爹的摯交好友若不是藏了一手,便是不夠道地。」

   「看樣子也不是黃花草……」聽到賀蘭歌阙的話,南宮燕也沒理會他,隻是迳自望向盤間的杏子自語喃喃,小臉上的神情有些懊惱, 「到底是什麽啊……」

  無怪南宮燕要懊惱了,因爲這道菜她雖做得形神皆似,但教會她做菜的阿姨給她出的這道小考題,這麽多年了,她始終沒破解成功過。

  要是她能如同她那号稱 「大學問」的姨丈一樣,不僅說得一口好菜,還能擁有一個絕對味覺的舌頭該有多好……

   「綠荷葉?」

   「我試過了,味道就是差那麽一丁點。」輕輕揮了揮手,南宮燕繼續努力絞盡腦汁想着任何有可能的調味香草。

   「你吃過這道菜?」在南宮燕努力思考時,賀蘭歌阙舉箸食用着其他小菜,口中淡淡問道。

  聽似順着話題走,但賀蘭歌阙這話當然也不會隻是信口閑聊,因爲這道菜在華戌國已失傳二十年了 !

  據他所知,經由民間選秀女而被發現身分,并經過太皇太後、皇上,以及其他幾名老内侍總管确認且迎回宮中的 「東月公主」,當初撿到她并将之當成親生女兒 撫養長大的,雖确實是洛江着名世族,但他依然不認爲一個地方望族的閨閣千金,能有機會吃到這道失傳二十年的名菜。

   「誰規定我爹爹的私交好友非得是華戌國人不可?」瞟了賀蘭歌阙一眼,南宮燕徐徐說道,畢竟在這種言語攻防戰中,虛中有實、實在帶虛方爲上策。

  但該死的,對這家夥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戒心!

   「金線花略酸。」

   「五蘊草又過苦。」

   「必須不酸不苦又微微苦中帶三分酸七分甜。」

   「明明就是四分酸六分甜!」

   「三分酸七分甜。」

  賀蘭歌阙邊與南宮燕探讨着有可能的調味香草,邊将桌上的佳肴盡掃一空,經由彼此一來一回道出的種種線索,一直也在腦中不斷琢磨的他,心底響起了三個字——紫宣蘇。

   「紫宣蘇!」

  他心底聲音響起的同時,也聽到了南宮燕的驚喜呼聲。

  驚喜聲過後,南宮燕一下子就沒了身影,賀蘭歌阙隻遠遠聽到她銀鈴似的興奮

  笑語緩緩回蕩在花廳長廊裏, 「我現在就去試試,你等等我!」

  你等等我……

  耳中回蕩着這句多少年不曾有人對自己說過的話,約兩刻鍾後,一道熱騰騰的珍味玲珑塔出現在賀蘭歌阙眼前。

  他與南宮燕對視一眼,一起落箸夾起杏子放入口中,半晌後,花廳裏出現了兩聲感歎至極的歎息聲……

   「是了。」

   「是了!」

  歎息聲過後,花廳中再無人聲,一直到桌上菜肴完全淨空之時,賀蘭歌阙才終于緩緩放下筷子,取出一方白色方帕輕拭了拭嘴角,并對南宮燕微微一颔首,說了句 「謝謝」後便緩緩起身,向花廳外走去。

   「等,你平日吃甜糕不吃?」望着賀蘭歌阙拄着杖的高大背影,南宮燕突然出聲叫住他。

  因爲平素她都是自得其樂的自己下廚、自己享用,根本沒想過有一天會有人與她一起在這裏用飯,所以做的菜飯分量自然有些不足,更何況他的食量還比她想像的大多了。

  聽到南宮燕的詢問,賀蘭歌阙停下腳步,靜默了一會兒後淡淡答道, 「吃。」

      「不怕我下毒的話,你帶點桂花糕走。我做多了,吃不完。」說完這句話,南宮燕立即轉身向竈房走去。

   「你若真下了毒,我還反倒安心。」誰知賀蘭歌阙竟大剌剌跟在南宮燕身後,邊說邊随她走至竈房内。

   「想毒死你的人早排到烏山河源頭了,不勞我費這個心。我唯一覺得納悶的是,他們至今竟無一人得手。」

  聽到賀蘭歌阙的話,南宮燕輕啐一聲。隻有傻子才會用下毒這種明顯黔驢技窮又愚蠢的笨手法來弄死他。經她私下查探,這些年曾對他下過毒的人還真是不少, 但離奇的是,他一回也沒中過招!

  盡管至今她尚未查清他究竟是如何逃過那些緻命大劫的,但她與他一來沒深仇大恨,二來還想從他身上探知點消息,三來嘛,她的 「國舅妻」身分實在給了她很好的掩護與活動空間,所以她一時半刻還不想改嫁。

  注意到原本站在自己身後的賀蘭歌阙竟伸出手,優雅至極又孩子氣的用手指撚起甜糕一角直接塞進口裏,南宮燕索性又多放了三大塊進食兜,然後轉身準備交給他。

「我同樣備感納悶。」明白南宮燕試圖試探他 「百毒不侵」的背後内幕,但向來都是依靠自身獨特非凡嗅覺嗅出毒物的賀蘭歌阙,自不會傻到透露出半點口風, 因此同樣随意一語帶過。

   「怎麽?」因想将東西交給賀蘭歌阙,不得不轉身望向高了自己一個頭的男子時,南宮燕再度忍不住,因爲她發現他的眉心又皺了。

   「桂花香相當濃郁,但糖色淡了些。」輕皺着眉心的賀蘭歌阙本是若有所思的淡淡答道,在發現南宮燕聽到話後竟瞪着他時,緩緩眯起眼, 「怎麽?」

   「你何不幹脆直接捉把糖霜往嘴裏塞?保證糖色十足!」

  将食兜塞到賀蘭歌阙手裏後,南宮燕沒好氣的走向花廳開始收拾碗盤。

  要知道,她做的桂花糖糕可是連她那号稱食界女皇的阿姨都贊不絕口,他居然有臉嫌不夠甜?

  不過話說回來,人們口中這個不近人情、不假辭色、六親不認、老謀深算的老狐狸竟嗜重甜呢,真看不出來……

  聽到南宮燕明顯不悅的話語聲,賀蘭歌阙似是有些愕愣。望着她毫不理會他隻顧收拾碗盤的纖細身影,他沉吟了半晌後才向外走去,走着走着,卻又停下腳步,  「會做『清山玉盤燒』嗎?」

   「敷山雲縣的清山玉盤燒?」聽到 「清山玉盤燒」五字,南宮燕眼眸蓦地一 亮,因爲這道菜絕對是她的壓箱底絕活兒。

   「是。」

   「備料得花點工夫。」得到确定的答案後,南宮燕下意識便開始在心底盤算着清山玉盤燒所用的特殊食材與香料。

   「料款我這月十五過來時會一并帶來。」

  丢下這句話,賀蘭歌阙大大方方走出了花廳,隻留下聞言後猛一擡頭望着他背影徹底傻眼的南宮燕。

  料什麽款啊?

  她隻是說會做,又沒說要做給他吃,他這麽理直氣壯的點菜是怎樣?

  更何況像他這種老狐狸,怎可能是爲了吃而吃?根本是擺明了想藉吃飯時探探她的口風與底細,順帶在她勢必在他眼前無法離去之時,悄悄做點什麽不可告人的事吧……

  正當南宮燕努力思索着賀蘭歌阙心底究竟在打什麽鬼主意時,她突然神色一凜,因爲花廳旁一面經過多道光線反射與折射後的傳訊銅鏡上,此刻出現了一點一點的不規律閃光……

   「當值帏官遇襲,幸逃。」

   「傷否?」拿起花廳中的油燈朝向鏡面,南宮燕利用油燈的一明一滅作爲暗号向傳訊者問道。

   「否。」

   「有否看清動手之人?」

   「否。」

   「身分洩露否?」

   「否。」

   「知道了。通令下去,天字警戒。」

  将油燈吹熄後,南宮燕在黑暗中的花廳靜靜坐下,腦中急速轉動着,一方面思考這樁襲擊案的可能幕後操作者,一方面來回梳理與那隻号稱有獲取 「後宮行述」關鍵的波斯貓慘死的所有相關訊息。

  但其實她明白,可能的人選實在太多了,畢竟想靠着掌握他人隐私與弱點,以威脅他人、壯大自己的野心家,曆朝曆代都屢見不鮮,朝廷中如此,後宮也是如此。

  當初她的皇祖母,如今的太皇太後,正因看盡了後宮争鬥的殘酷,更憐惜最疼愛的外甥女……她那在死後才被追諡爲 「後」的母後,爲了家族從未當過一天自己,過過一天舒心日子,更幾乎半生都被冷落在冷宮中。十八年前,當時還是太子的蘊皇一次意外的醉後暴力臨幸,她的母後因再度受孕而幾近崩潰,并不斷自殘,皇祖母才會一咬牙,施計将她悄悄送至皇祖母的尚于國好友身旁,讓她徹底脫離這黑暗是非圈。

  但人算終究不如天算。

  她尚于國的太姥姥在明白此事後,當仁不讓的接受了她,但因年歲已大,便将她交給一群本事通天的阿姨、姨丈撫養長大,而那群阿姨,一來爲了不讓她忘卻自己是一名華戌國人的事實,二來由其中一名通曉蔔算的阿姨口中知曉她日後的可能命運,因此在将十八般武藝統統教予她的同時,未雨綢缪地将她的戶籍落在華戌國

  洛江的一位好友家中,也就是她名義上的 「爹爹」,然後時不時的帶她回華戌國玩。

  十多年後,在華戌國那場恐怖政亂之中,惟恐南宮皇朝在這一代傾覆的皇祖母,一方面暗中努力扶植着她那過往從不被看好,且因娘親争太子妃時争鬥失敗而幾近被流放,卻反倒幸運逃過一劫的第七皇孫 「莒」……當今皇上,另方面更悄悄與少數幾位機要老臣一起暢議了一項隐宮制度。

  所謂的隐宮,本意是想藉由一個超然獨立的組織來維護後宮安全與秩序,帏官制度便屬其中一個分支。在大勢明朗後,爲了讓未來的隐宮可以順利運作,不再舊事重演,皇祖母與她太姥姥及那群阿姨商量過後,将她找了回來……畢竟這種特殊時刻,皇祖母隻能信任同樣擁有南宮血脈,且閱曆與本事都較尋常女子來得豐富的她。

  她不否認帏官制度對後宮幹政确實有一定的吓阻之效,然而或許是陰影太深, 杯弓蛇影太甚,她接手的那幫由皇祖母訓練的忠心隐宮手下,不僅盯梢着侍寝嫔妃,耳目更遍布六宮,捜集的資料着實太細太密,細密得若讓野心家得知,絕不會輕易放過!

  盡管她相信,現在那些資料的存放處依然極度安全,隐宮人員也各個忠誠過人,但她總覺得這樣的隐宮與南清的 「珠廠」有何不同?隻是一個明的來,一個暗着去。

  最該改變的,其實是後宮制度。非把後宮弄成政治權力鬥争戰線的延長,白白浪費那樣多女子的青春與自我,任她們一個個都不得不變得心機、勢利,将所有人性的黑暗面全展露出來,究竟有什麽意義?

  但後宮混亂畢竟不是一朝一夕造成,後宮制度更不是說變就變,因此在有所改變之前,她該做的事還是得做,該解決的問題還是得解決。

  帏官遇襲,這隻是個開端。想及之後自己将面對的那片無盡黑暗,南宮燕不禁苦笑了。

  也罷。若這就是上蒼陚予她此生的人生課題,那麽,她就會盡力做好它。

  但值此敏感時刻,她也不得不揣測賀蘭歌阙與今夜這樁襲擊案是否有關。

  畢竟他的露臉着實有些不尋常,而她更不會忘記,當初他倆識破彼此身分時,他也在那隻如今已慘死的波斯貓身旁!

  動手的會是他的人嗎?他今夜會不會是故意來吃這頓飯,并在監視住她後,命他的手下去襲擊帏官,以試探一下她的反應且順帶測測水溫?

  但他爲何要命人襲擊帏官?目的究竟何在?

  而那隻号稱藏有 「後宮行述」獲取關鍵的白色波斯貓,究竟被何人所殺?又是誰,放出了那個動搖人心的不實謠言?牠頸項上的鈴铛如今又落在誰的手中……

  
在後宮如往常般鬧嚷卻依舊維持着它的恐怖平衡,且衆帏官平安的情況下,這個月的十五,經過南宮燕秘密調查後,暫時與帏官遇襲事件無關的賀蘭歌阙,真的準時到來了,然後在之後的每個初一、十五,皆大大方方的身揣料款落坐花廳,帶着他那世家子弟獨有、卻又與尋常世家子弟不同的高冷氣質,對食物的超高規格要求,以及話中帶話的評點,品嘗着他上一回離開花廳時的 「點菜」。

  對于這樣理直氣壯的賀蘭歌阙,盡管南宮燕心底依然對他持着相當戒心,也加派了人手暗中緊緊盯梢他的一舉一動,但表面上也隻能任由他去,畢竟像他這樣狡猾又市儈的老狐狸,在經過上回的 「意外」後,行事決計會更加小心謹慎,在他未出現什麽大動作前,她根本休想探得他任何動靜。

  更何況做菜本就是她的嗜好,在宮裏獨自吃了三年多飯,能有個懂吃的人與她一塊兒品嘗她的手藝,還順帶跟她鬥鬥嘴、鬥鬥智也不錯。

  盡管兩人每回言語交鋒時總話裏帶刺,更不忘指桑罵槐、借東喻西,南宮燕卻覺着這樣的日子很有趣,甚至……過瘾。

  賀蘭歌阙并不是不會閑聊,隻是似是沒什麽機會與人閑聊,因而壓根分不清什麽叫閑聊,什麽叫談公事。

  南宮燕猶然記得有一回,她本隻是随口提起某個重大刑案中的疑點,誰知他竟接了下去,還分析得有理有據、頭頭是道,那時她終于明白他爲何老被欽點爲提刑欽差,不僅因爲那些苦差事大多都是審提一些身分特殊者,更因那些案件各個案情曲折離奇,旁人根本不敢斷也斷不了!

  向來對探案極有興趣的她,盡管心底不斷提醒自己不能太過忘我,也絕不可因此放松對他的戒心,但每回聽他講起他曾辦過、那些着實太過離奇的奇案,她還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有一回,爲了讓他多說點,她可以有機會多問點,還不惜把自己珍藏多年的老鹵拿出來,讓他在吃得渾然忘我之時,也說得渾然忘我,然後在他酒足飯飽的離去後,在自己的極度内疚中,努力加強對他的探查……

  但也就是較全面且深入地了解他的背景并與他談話過後,她才發現,真正的賀蘭歌阙,與過往她看過的所有報告書中那個冷情高傲男子,其實有些不同。

  他平常看似不苟言笑,說話時更是色正辭嚴,讓膽子小些的人根本連靠近他都不敢,更别提閑聊了。

  但若仔細觀察便會發現,他其實公私不分,而這種公私不分是因爲他無論何時何地、面對任何人,都用相當嚴肅且嚴謹的态度認真以對,以至經常在聽到明顯是個笑話的言論時,還皺眉眯眼的努力指出其中的不合理之處。

  他這人理性大過感性,處理事情時對事不對人,隻可惜在凡事講求三分人情的華戌國人眼裏,他的太過理性就成了不近人情。

  他遇着自己不熟悉的話題,就悶不吭聲的聽;遇着讓自己疑惑的事,便眯起眼若有所思的想;吃到自己不愛吃的食物,眉心更會不自覺的輕皺;看到甜食時,本就深邃的眼眸更是深不見底……

  老實說,南宮燕覺得賀蘭歌阙長得并不難看,甚至公允點來說,五官端正且陽剛味十足的他其實還滿俊的。壞就壞在他那一絲不苟,一根頭發都不會亂飛,身上朝服永遠漿挺的老成造型,以及那張何時何地看着都像在審案的嚴肅臉龐。

  或許,真是環境造就吧。誰人都知道出身賀蘭旁支的他,雖爹爹身爲旁支嫡長子,也住于賀蘭大府中,然而由于娘親出身低微,爹爹更未待他出世便因病逝去, 身爲遺腹子的他與娘親,在老太爺尚在時,還能得到一些關愛,一待老太爺升天, 本家就根本當沒這家人了。

  好不容易長到十二歲,終于得與本家一同出遊,然而一個至今不知是意外還是人爲的馬車墜山事件,不僅令得本家主母,賀蘭謹的娘親與兩位兄長當場喪命,同乘一車的他也廢了一條腿,自此,不僅本家視他爲兇星避之惟恐不及,他更因那條腿而飽受本家同輩嘲弄。

  相依爲命的母子,相依爲命的自給自足,但由于沒有本家支援,因此就算十七歲便進士及第,卻是由小小地方官員做起,東調西調了五年,才終于得以踏入宮中,冷眉傲視整個賀蘭家族。

  南宮燕不知曉在賀蘭家族的眼中,賀蘭歌阙是否屬于小人得志,但她卻知曉,這個曆經了五代輝煌的百年政治家族,到了先皇之時,雖表面仍看似風光,其實早已根腐葉爛。

  多年來的龐大勢力,造就了他們的目中無人,徇情枉法之事更是不勝枚舉。先皇由于念着與賀蘭老太爺的私交,對他們睜隻眼閉隻眼,殊不知他早對他們這種張狂隐忍許久。

  如今千夫所指的賀蘭歌阙,無論初心爲何,但他無情肅清貪腐與揭露家族弊端的大動作,雖讓賀蘭家族退出了政治核心圈,卻也保住了少數在地方上一直默默努力着的清流子弟,讓賀蘭家族這棵大樹不至徹底傾頹,而保住最後一線生機,就這點來說,他的六親不認,或許真有隐情也說不定。

  南宮燕并非想替賀蘭歌阙六親不認的行徑找理由開脫,畢竟對于他那夜出現于壽甯宮後竹林裏的事,她至今依然存在深深疑慮,但經過她仔細調查,秘密得知他那名在人們心目中出身低微的娘親,其實根本不是泛泛之輩,而是一名爲愛退隐江湖,徹底隐姓埋名,且在夫君逝去後,無論在夫家受盡多少冷嘲熱諷,都默默守着那間留有與夫君共同回憶的小屋,直至守不下去的江湖氣宗禦劍流門後人,她不由 得如此思考。

  氣宗禦劍流的入門條件相當嚴格,其重視門人的自身修養,更是江湖著名的正氣任俠隐士集團。自小被這樣一名堅忍執着的深情女子撫養長大,并顯而易見是由娘親身上習得一身絕學,這麽多年來卻始終深藏不露,還一直貼身留存着娘親遺物的賀蘭歌阙,之所以會義無反顧地踏入這醜惡的政治泥沼中,實在很難令人相信隻是因爲他個人單純的權力慾望與野心,甚至那些根本不痛不癢的嘲弄……

   「怎麽?」

  這夜,南宮燕如往常般将菜肴擺上桌時,發現賀蘭歌阙竟連筷子都還沒動,眉心就先皺了。

  就見賀蘭歌阙眯起眼,一臉嚴肅地望向南宮燕。 「你今日來潮,調味肯定重了。要知道,這道『固若金湯』的調味若……」

   「少羅嗦,愛吃不吃!」未待賀蘭歌阙将話說完,南宮燕小臉一紅,一把便将菜全收回食籠裏。

  該死,難不成他也有像她那 「大學問」姨丈一樣的絕對味覺?

  可問題是,他根本連菜都還沒吃,怎就會知道她來月事了,還這麽大剌剌的說!

  調查人底細有調查得這麽過火的嗎?還讓不讓人活了!

   「有甜糕嗎?」望着南宮燕氣鼓鼓地将菜收得一道不剩,賀蘭歌阙什麽話也沒多說,待她欲轉身離開花廳時,才又淡淡問道。

   「沒有!」

   「那我就先告辭了。」緩緩站起身,賀蘭歌阙也開始向花廳外走去,但走着走着,卻又停下腳步, 「對了,我上回說到的那個七馬山案件……」

   「坐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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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東月公主萬福,敬祝公主事事順心。」

  「東月公主金安,敬祝公主一世平安。」

  「謝謝。」

  靜靜坐在由皇上禦賜,位于東月公主府旁,七天前才剛完工的東月園裏裝飾華美的座椅上,聽着身前那些客套的祝福聲,南宮燕輕垂着頭,喃聲細語地一一回着話,待那群明顯全是來虛應此事的慶賀團終于離開後,她總算松了口氣,忍住心底那股想動一動垂得都快僵硬的頸項的念頭,對身旁侍女低語幾聲,緩緩起身向園子裏人少的地方走去。

  今日,是她十九歲生辰。在華戌國習俗裏,無論男女,于這個特定生辰時都必須格外慎重慶祝,以祈求未來歲月順利平安。

  身爲華戌國人,自然沒道理不過 「一九節」,身爲皇上的親妹,更沒有道理隻小小慶賀,所以很少出現在衆人眼前的她,今日才會穿上一身華服,抛頭露臉的來這裏給宮裏人當動物觀賞。

   「東月公主萬福。」

   「東月公主金安。」

  雖不想引起注意,但宮中人的嘴本就是管不住的,一見她起身,近處人們連忙一個接着一個的問安,遠處人們更是當仁不讓地盯着她不住竊竊私語……

   「我以前從沒仔細瞧過東月公主,直到先前皇上親自來給她送上祝福賀禮,她一擡頭我才發現,那長相當真不俗啊!」

   「那可不。我原以爲她也就一沒見過世面的鄉下村姑,怎知她那身氣質真有點皇家風範。雖說應對進退依舊過于怯柔,但舉手投足間那份娴靜與優雅完全不輸謹貴妃。」

   「那是自然,畢竟再怎麽說她也是當年後宮第一美的皇太後獨生女。」

   「我不得不說,近距離打量過謹貴妃與東月公主後,南清公主還真給比下去了呢。」

   「小聲些,沒見珠廠的人正盯着我們這兒瞧嗎……」

  這幫人碎什麽嘴啊?想替她與謹貴妃拉仇恨也不是這麽個拉法吧!
  
  向來耳聰目明的南宮燕聽到這些話後,心裏除了無奈還是無奈,畢竟誰都知曉南清最在乎的就是個 「最」字。

  果然,南宮燕心底的無奈感還沒消褪,她身後便傳來一陣濃濃的香風、酒味, 以及那聲嬌貴且向來完全無視宮廷稱謂儀禮的任性嗓音……

   「東月公主,我皇帝老爹賞你的這小院不錯啊,比給我的好看多了。不過我瞧了瞧,似乎守衛少了點,多加幾個吧,要不我怕過幾日宮裏就傳出不好聽的話來了。」

   「不知南清公主此言何意?」緩緩将腳步停在花園涼亭旁,南宮燕微微一回身,低垂下眼問道。

   「東月你進宮晚,又天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自然不知曉這宮裏就是有些長得小模小樣的小騷浪蹄子,一發起浪來壓根不管時間、地點,竟學起村姑野婦跟人在馬車上就幹起那檔子事兒來!」

  雖隻小南宮燕一歲,一身穿着打扮卻極其成熟妩媚的南清說話時,不僅故意在南宮燕身旁繞過來又繞過去,說出的話更粗鄙的讓人咋舌。

  明白南清指桑罵槐的來由,南宮燕一語不發的将頭垂得更低,還不忘憋住氣, 好讓雙頰顯得嫣紅些。

   「你别誤會,我可不是說你,隻是擔心你這兒沒人看管,萬一哪個小騷浪蹄子一發浪,又知曉你這園子沒守衛,到時悄悄上你這園子來勾搭男人,外人沒弄清楚,當成是你,那可不就醜話說盡了?」瞄了瞄一臉通紅、卻愈顯嬌柔的南宮燕, 南清的話是愈說愈露骨了。

   「南清公主說得是,我一定會注意的。」實在不想與南清有太多交集,南宮燕輕語一聲後,對她微微颔首,便向後退了一步,準備轉身。

   「等等,我話沒說完,你怎麽就走了?」見南宮燕似是要走,一直以來都未曾正眼瞧過她,因聽着他人議論而特地前來打探虛實的南清可不樂意了。「對了 ,都幾年了,怎麽也沒聽說你肚子有個消息?怎麽,是他不行還是你不行?」

   「這……」聽到南清的話,南宮燕真有些哭笑不得了。

  「要是他不行的話,跟我說說,我負責給你找個行的!早聽人說身有殘疾的男人,要不是那話兒跟着殘疾,就是有着變态色慾,他是哪一種啊?」

  「這……」

  上蒼,她怎麽會知道賀蘭歌阙是哪一種啊?

  而南清這樣大剌剌跟她讨論起她與賀蘭歌阙的房事,又是鬧哪樣啊?

   「對了,你那個瘸腿驸馬今兒個怎麽不在?這多大的日子他竟敢不在,該不會去哪裏惹花拈草了吧?要讓我遇着他,非替你訓訓他不可!」見南宮燕支吾半天就是說不出句完整的話,南清是益發來勁了。

   「他……」

  正當南宮燕認真考慮要不要幹脆假藉昏倒以逃離現場時,突然,她的身後不遠處傳來一個低沉的熟悉嗓音……

   「公主萬福。」

   「哪個公主啊?」

  聽到 「公主」二字前頭連個擡頭都沒有,南清不高興的回頭嬌瞪着說話者,見到坐在輪椅上那名不回話、不施禮,更不望向她,隻靜靜凝視着南宮燕的面無表情俊挺男子,她突然靜默了半晌,而後才又開口, 「你……就是賀蘭歌阙?」

   「臣賀蘭歌阙敬祝公主一世安平。」

  賀蘭歌阙依然沒有回答南清公主的話,僅示意身旁人将一份賀禮送至南宮燕身前。

   「謝謝。」雖有些意外前幾日在外頭辦差,途中看似因受人設計遭毒狼咬傷,但顯然是将計就計,爲配合皇上「默契」而假裝腿部重傷回京休養的賀蘭歌阙竟會在此刻現身,南宮燕還是不忘柔順又腼腆地對他颔首。

   「送什麽了?我瞧瞧!」未待南宮燕将那個精美小匣收下,南清便搶先打開了盒匣,然後在望見躺在粉紅綢緞上的禮物時,皺眉望向她, 「這送的是什麽破玩意兒啊?」

   「食譜。」

  望着那本有些泛黃,但卻裝訂精美且顯見一直細細珍藏保存着的手寫小冊,南宮燕真的詫異了。這上頭的筆迹若她沒有錯認,應是出自賀蘭老太爺之手,并且根據封面題字看來,内容必是他親自編寫成的珍藏食譜。

  他哪根筋不對了,竟送她如此珍貴的東西?

  想要她做給他吃?門兒都沒有!

   「你送她食譜幹嘛?」聽到 「食譜」二字,南清忍不住望向賀蘭歌阙。

   「她手藝不好。」賀蘭歌阙淡淡說道。

   「這又是啥?」望着食譜旁那連瞧都沒瞧過的古怪玩意兒,南清又問。

  「軒轅望,有将細微物品放大的功效。」

  輕輕拿起以一塊銀邊鑲扣住琢磨成薄片的圓形透明水晶石下緣的粉紅色小巧把柄,南宮燕透過那片透明水晶石,望着那本食譜上的字整個放大,甚至連細微毛邊都看得出,她的眼眸霎時變得那樣晶亮,唇角不自覺的微微上揚。

  「你又送這做啥?」瞪着那古裏古怪,壓根沒鑲幾顆珍珠,連寶石都小得那樣不起眼的怪東西,南清再望向賀蘭歌阙。

   「她眼神不好。」凝望着南宮燕第一次忘了僞裝而露出的真實輕甜笑意,賀蘭歌阙沉吟了一會兒後,自己轉動輪椅的木制輪子向前行去, 「臣告退。」

  「我……幫幫他去。」

  發現賀蘭歌阙要離去,而南清竟沒有阻止,南宮燕自然不會放棄這個脫身的好機會,望了站在原地目視賀蘭歌阙背影的南清一眼後,她丢下一句話便将東西放回匣子,然後拎起匣子便追随賀蘭歌阙而去。

  「嘿,她瞧上你了!」将匣子放在賀蘭歌阙腿上,推着輪椅的南宮燕假借轉彎,又偷偷瞄了依然動也不動的南清一眼,終于像确定什麽事似的低聲對他說道。「危言聳聽。」賀蘭歌阙淡淡回應。

   「裝傻也逃不過這劫,這女霸王可不是省油的燈。」

  聽到賀蘭歌阙竟用「危言聳聽」來形容南清那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一見鍾情,南宮燕真佩服他的不動如山,以及以不變應萬變的冷臉。 「看看,她到現在還傻瞧着你的背影不放呢。」

   「你此言當真?」聽及此話,賀蘭歌阙眼眸微微一眯,左腳悄悄一踩地,讓輪椅停下。

   「千真萬确。」

  原來他真沒發現啊……

  望着賀蘭歌阙似不是裝傻的嚴肅眼眸,南宮燕沉吟了一會兒後正色說道,然後發現他的神情愈發凝重,眼眸更是不斷變換着神色。

  「她因何瞧上我?」許久許久後,賀蘭歌阙終于擡起頭望向南宮燕嚴肅問道。「這個嘛……大概是因爲你長得俊,個性态度又與尋常對她唯唯諾諾的面首們有巨大差異,讓她覺着新鮮吧。」

  聽着賀蘭歌阙用如此嚴謹的态度,問着這種令人根本不知該從何回答起的問話,知曉他絕不會接受、也大約理解不了「一見鍾情」這種虛辭的南宮燕努力想了半天,最後勉強給出這樣一個應當與事實相去不遠的回答。

  「俊?」果真,聽到這個回答後,賀蘭歌阙不僅眼眸眯得幾乎都看不見瞳仁了,右頰還隐隐跳動着。

  望着他這副模樣,南宮燕相信,一定很久沒人敢當着他面,直接跟他說 「俊」 這個字了。

  看着他那比平常都還來得不苟言笑的肅凜臉龐,她着實也有些同情他。南清絕對是個胡來的主,這麽多年來,被她盯上的男子,沒一個能逃過她的手掌心。又眯眼沉思了半晌後,賀蘭歌阙再一次定定望向南宮燕。

   「怎麽?想提醒我,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現在咱倆在同一條船上,你落水了,我也沒有好果果吃是吧?」雖賀蘭歌阙半句話也沒說,但望着他此刻的神情,南宮燕便明白他想說什麽,又想問什麽。「反正她的手法不外乎是利誘、威脅與媚藥,不過系出名門的你本就六親不認,再加上身經百戰,所以利誘與威脅于你無用。至于媚藥嘛……」

  瞟了賀蘭歌阙轉正的側顔一眼後,南宮燕又繼續推着輪椅向前走去。 「據我所知,就女人這方面而言,你确實夠當心的了,但若是男人……我可就不知曉了。」

  南宮燕這話可不是無的放矢,畢竟像他這樣身分、背景的人物,自不可能無人盯梢、打探,甚至不惜使上美人計,就希望能由他口中探得些許口風,或查找出他的弱點以攻其不備。

  隻可惜,那樣多的女細作使出渾身解數,最後竟全铩羽而歸,弄得滿朝忌憚他的文武官員都懷疑他要不是有斷袖之癖,就是根本有不可告人的隐疾。

  「在你弄清我是否有斷袖之癖前,我隻想提醒你一句話:别忘了,你與我暫時是在一條船上。」自然聽出南宮燕話中的揶揄,但賀蘭歌阙隻是淡淡這麽說。

  「明白。」

  南宮燕當然明白。他這話雖說得一點都不動聽,話後之意卻是要她提防南清,畢竟一旦他的防禦牢不可破,難保惱羞成怒的南清不會遷怒到她身上。

  「我一定盡力不讓你太早成爲鳏夫……噢,對了,我的手藝跟眼神确實都不好,所以下月初一你就甭來了。除此之外,我也看不出你那條這回辦差時,故意給毒狼咬傷的腿是得用百茶荷才能徹底将毒袪幹淨的。」

  「你自小養尊處優又體弱多病,手藝跟眼神自然好不了,但我想七色百雲糕應不需要太高明的手藝。至于你看不出我這條其實并非故意被毒狼咬傷的腿是得用百茶荷才能徹底袪毒一事,實屬人之常情,不必介意。」

  「軒轅望那玩意兒你是從哪兒撿來的?」

  「撿?不,我是付了錢買來的,更何況若真撿着這東西,應交付給當地衙門,不得私相授受。」

   「……謝謝。」

   「不客氣。」

「南清公主情系賀蘭歌阙」的傳言,一時間流傳在宮中的每個角落,衆人完全不明白向來獨獨青睐小白臉的南清,這回怎會就看上了 「姑父」六親不認賀蘭歌阙,但疑惑歸疑惑,大夥兒還是紛紛在看好戲的竊笑聲中翹首以盼,就等着瞧這出亂倫鬧劇最終會演變成如何的景況。

  任性又一意孤行的南清,當然也不負衆望對賀蘭歌阙發動了鋪天蓋地的求愛攻勢,重禮示意、情詩傳情一個不少,但賀蘭歌阙一個沒收;威脅、色誘一個不落,可賀蘭歌阙全視而不見,依然跟過往每一日一般,該上朝上朝,該辦公辦公。

  但賀蘭歌阙也不是完全沒有受到影響,至少,他過往每月初一、十五的公主府之行,便因南清的百般阻撓而不得不宣告暫時中斷。雖他表面看似無動于衷,但禦史院及南書房内所有大小官員心底都清楚得很,在他上政事堂廚用飯前後一個時辰間,最好别同他說話,省得自讨苦吃。

  「這男人啊,在外頭撚撚花、惹惹草,說來也不是什麽大事兒,你說是吧,東月公主?」坐在公主府正廳中,一身絢爛華彩、低胸華服的南清一邊輕啜着香茶,一邊意有所指的瞟了南宮燕一眼。

  「南清公主說得是。」溫婉地示意侍女将南清的茶盞添滿,南宮燕輕輕說道。

  「這不敢撚花惹草的男人,要嘛不是有隐疾,要嘛就是府裏有隻平常不吼,可吼起來吓壞人的河東獅,你說是也不是啊?東月公主。」說此話時,南清還不忘仔細打量着南宮燕一直垂着的小小臉蛋,想弄清楚她是用哪一款的胭脂,竟能讓賀阙歌阙正眼瞧着。

  「南清公主說得極是。」南宮燕依然柔聲應答着,應答之時還不忘輕咳兩聲。

  「話說你這身子骨也太弱了,連聊個天都不能盡興,何況幹别的活兒呢!」

  這回,南清公主的視線轉而望向南宮燕裹得圓圓胖胖、根本看不出身材曲線的身軀,想研究她究竟哪裏好到足以讓賀蘭歌阙對她之外的女子全視而不見,但在她向來體弱的身子似因不耐久坐而開始微微左右搖晃時,終于不耐煩地站起身來,「煩人,不聊了!」

   「抱歉,南清公主……」

  雖口中依然附和得有模有樣,但陪着南清由日落一直坐到月上東山,南宮燕生平第一回有種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沉沉無奈與無力感。好歹賀蘭歌阙也是她名義上的夫君,南清竟這樣三天兩頭就大剌剌的來向情敵打探、示威、吐苦水兼抱怨,又是想鬧哪樣啊?

  好不容易裝病送走了南清,終于得以脫身的南宮燕回房換了身簡裝,轉進内府花廳旁的竈房,正想瞧瞧裏頭的柴火熄沒熄,突然一個衣衫掠動聲在不遠處響起,當她警覺轉身時,發現來人竟是一身黑色夜行服的賀蘭歌阙。

   「怎麽?」望着如此裝扮的賀蘭歌阙,南宮燕神色一凜。若非出了大事,他絕不可能這樣不請自來的出現于她眼前。

   「跟我來。」簡短抛下一句話,賀蘭歌阙急速向夜空飛身而去。

  知曉事态緊急,南宮燕隻來得及草草披上一件深色外衫,便連忙緊追在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來到皇宮西北角一處偏僻灌木叢中。

   「你的人?」将南宮燕帶至灌木叢中一個微微突起的黑土堆旁,賀蘭歌阙掀開上頭的暗色遮蔽物低聲問道。

   「該死……」望着地上那名身軀怪異地扭曲成一團,僅存一絲微弱氣息的女子,南宮燕再忍不住低咒一句,然後快速口吐一句暗語, 「錦衣行。」

   「江……下……風……抿……東……尹……」就見地上那名女子勉力對出暗語,然後用盡最後一口氣,說出另外三個隻有南宮燕知曉其意的字後,便瞪大了眼眸再也不動。

  根本不必探脈,南宮燕便知自己這名手下已傷重離世。盡管心底那般傷痛,她仍緊緊咬住下唇,快速且仔細審視過女子身上的所有傷口,以及身上是否有足供辨識女子真實身分的任何體貌特徵,以确定女子的真正死因,并确保女子的身分依然隻有她一人知曉。

   「我發現她時,她什麽話也沒說,隻死死瞪視着我。」一陣長長靜谧後,在南宮燕探查女子傷勢時便避至遠處的賀蘭歌阙,低啞的嗓音才又在她身後響起。

   「我知道……」待将女子再無法開口言說,卻以身上所留下的傷痕代她說話的證據線索全記在心中後,南宮燕用手輕輕阖上她的眼眸,嗓音已徹底沙啞。

  她當然知道,因爲隐宮的探子,全明白自己做得是什麽樣的工作,更早置死生于度外,她們唯一的準則,就是守口如瓶,唯一、也必須做到的,就是在生命即将消逝前,用盡最後一口氣遠離人群,絕不讓外人由她們口中挖走任何一個字,更在體内血液徹底停止流動後,任早在第一時間便已吞食的蝕骨血丹将自己化爲一攤血水,不讓屍身透露出任何與隐宮相關的秘密。

  當地上女子的屍身緩緩化成一攤血水,南宮燕由頭到尾沒有移開目光,無論她的眼眸如何酸澀,無論她的心底有多痛楚,因爲她要陪着她,也必須陪着她,直到最後一刻。

   「你不該如此大意。」望着身前蹲跪在地,臉上神情看似平靜,纖細肩頭卻不斷微微顫動着的南宮燕,賀蘭歌阙突然說道,「若動手的人就是我……」

   「少跟我廢話,行兇者由頭到尾都是那個用右手使霸王杵之人,而你這個六親緣薄的家夥,根本是個道道地地的左撇子氣宗禦劍流!」未待賀蘭歌阙的話說完,南宮燕望着如今已化爲一攤血水,連殘存衣物都被血水慢慢腐蝕而獨留下一個小小私人玉墜的同伴,含淚握拳低喊着。

  聽到這話,賀蘭歌阙整個被震懾住了。這樣多年來,從不曾有人知曉他其實是個左撇子,更由娘親處習得一身精湛的氣宗禦劍流武學。讓他更詫異的是,隻不過是匆匆瞄過兩眼,南宮燕竟就能立即看出行兇之人的慣用手及所使用的兵器!

  她的見識也未免太廣博了,舉凡烹饪、武學、妙手、探案、蔔算、音律等,無一不精、無一不曉,若不是打小便耳濡目染,并有名師日日在旁指導,絕不可能擁有這樣的能耐。

  這世間,什麽樣的地方能聚集這樣一群特殊奇人?

   「不可!」

  正當賀蘭歌阙暗自發想時,突然發現南宮燕的手輕輕向血水上的玉墜伸去,盡管立即低喝一聲,但他這句話還是說晚了。

  那女子唯一留存下來的玉墜之上,竟抹有無色淡杏味、一經碰觸便會中招的劇毒,但由于先前血味太濃,壓過杏味,以至他一時沒有辨認出來,直至那陣血味逐 漸散去的此時此刻。

  即便當 「不可」二字響起時,南宮燕已立即停了手,可她還是慢了,她的指尖已碰觸到了玉墜前端!

  在一陣昏眩與全然的黑暗中,她感覺着自己周身穴道被點住,背心被一隻大掌緊抵,指尖則傳來一陣被深針剌入的痛意。

   「玉墜……」在指尖毒血被人盡皆擠出,身子被抱起飛奔,源源不絕輸入自己體内的真氣卻一直沒斷之時,南宮燕喃喃說道。

   「收好了。」

   「你……幹嘛救我……」盡管明知這問題很可笑,但南宮燕就是想問,因爲眼 前的那片無盡黑暗,令她有些無助。

   「成爲鳏夫對現此刻的我完全有害無益。」握住南宮燕不自覺胡亂伸出,似是捉住什麽的小手,賀蘭歌阙淡淡說道。

   「那我還真是得……感謝……南清了……」當身子被放在一個柔軟的床榻上,自己的小手依然被人緊握之時,南宮燕繼續說着話,而心底,有種莫名的踏實感。

  這回,賀蘭歌阙沒有回答她的話,南宮燕卻感覺得出,當她提到 「南清」二字 時,由他身上傳來的那股明顯抑郁之氣。

   「花廳旁的……竈房蒸籠裏有……七色百雲糕……」當身子被扶坐好、并被擺放成運功的盤腿姿勢時,南宮燕輕喃着。

   「你自行運功休息會兒。」

   「還差半炷香火候……」當那溫暖的大掌與溫熱的體溫徹底離開自己身旁時, 南宮燕又說。

   「我是去拿藥,不是去吃糕。」

   「我隻是提醒你……藥拿回來時,火候差不多足了……」

   「别管七色百雲糕了。」

   「得管……」聽着那微微帶着些暴躁的磁性嗓音,南宮燕的唇角緩緩漾起一抹 笑, 「因爲你的腹蟲吵得我……根本沒法靜心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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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輕阖着眼,南宮燕靜靜坐在寝宮榻上調息,神情看似平靜,隻她的腦際怎麽也停不下來,因爲那名帏官臨死前留下的 「抿、東、尹」三字,并非無意義的字眼, 而是隐宮探子專用的暗号,雖字數不多,代表的含意卻極其明确……

   「抿」指的是中等身材的伏擊者是在帏官正常行經路線上展開突襲,但探子辨識不出伏擊者的身分、性别與武功路數;「東」是指伏擊者具有強烈打探後宮嫔妃秘密的意圖; 「尹」則是指此名伏擊者在脅迫帏官時,不小心遭懂話術或惑心術的帏官誘出了一句話,而那句話是『僞造一份後宮行述。』

  其實乍聽這三字的那一刻,南宮燕便知曉,那名帏官之所以遭以那樣殘忍的手法殺害,極可能并非兇手的本意,畢竟兇手最想要的,是由帏官處探得一些極秘消息,僞造一本 「後宮行述」,所以一開始兇手或許隻想綁架帏官,可當兇手發現自己的意圖竟被帏官得知後,自然隻有殺人滅口一途。

  雖然一想及那名帏官,南宮燕的心就發痛,但爲了不讓手下白白犧牲,她還是努力沉靜下心,依照過去姨丈教她的方式,将自己想像爲那名殺害帏官的兇手,思索着兇手有可能的思維模式,甚至提早判斷出他的下一步。

  我爲何想要由帏官口中探得一些真正的秘密,并編造一本 「後宮行述」?

  爲了脅迫或取信某人。因爲在我先前放出風聲時,此人似乎不相信這東西的存在,所以并未上鈎,所以我必須手上有點真東西,好讓此人相信 「後宮行述」 确有其實,進而走入我布下的圈套。

  我既因露了口風而決心殺人滅口,又爲何要在帏官傷重逃離時,在她身上留下 一個含有劇毒的顯明首飾?

  因爲我問不出任何秘密,但此名帏官武功超乎我想像的高,口風更是如此之緊,顯見帏官的工作絕不僅僅隻是記錄後宮嫔妃在龍床上的一言一行,她們身後 定有一個龐大的秘密組織!

  若我在這名必死無疑的帏官身上留下中毒後會足足昏睡七天方才斃命的劇毒,或許可以得知最後與她接觸的人是誰,如果我足夠幸運的話,搞不好不僅可以找到那個秘密組織的首腦,甚至還可以得到真正的 「後宮行述」。

  若下毒之事失敗,接下來我會怎麽做?

  此等人命大事,倘若宮裏并未傳出任何風聲,就表示帏官身後的組織比我想像得更爲棘手、嚴密,爲免暴露身分,我必須徹底按兵不動。

  經過一層又一層的沙盤推演,南宮燕稍稍理清了腦中原本雜亂無章的思緒。盡管依照這些推斷,她一時半刻還是無法找出隐藏在極暗處的真兇,以及他的最終目的,但至少賀蘭歌阙作爲幕後主使的嫌疑可以先暫時排除在外。

  因爲一來,他若真想探知後宮嫔妃的消息,最佳的目标絕不會是帏官,而是明顯知曉更多秘密的她。

  二來,老謀深算又謹小慎微的他,就算真想獲取些什麽,也絕不至于用這種拙劣的手段,弄出這一定會驚動皇上及大内密探的人命之事,好端端将原本三不沾的自己扯入一團爛泥中。

  更何況,那夜,皇上召見的人是謹貴妃,而根據當夜值班帏官留下的紀錄報告,謹貴妃行爲舉止一如往常,無有任何必須将帏官滅口的可能。

  盡管尚不知曉賀蘭歌阙究竟是在盯梢抑或保護,不過她果然沒料錯,他會穿上那身夜行服,隻有在賀蘭謹出現在乾甯宮的夜。無論是她親自跟監,抑或是讓手下最精悍的探子跟監,無論過程跟沒跟丢,隻要賀蘭謹當夜被召見,就能在乾甯宮附近發現他隐沒在暗處的黑色身影。

  除此之外,她還經由前去賀蘭老家退休奴仆處探查的探子回報中得知,十六年前,讓賀蘭歌阙傷了一條腿的那個意外中,失去娘親與兄長的賀蘭謹其實與他及他娘親同乘一輛馬車,若不是在他與他娘親的共同保護下,她恐怕也與她的娘親兄長有着相同命運。隻不知爲何,對于這點,賀蘭家族從上到下都絕口不提。

  看樣子,大宅門内的争鬥果真與後宮有異曲同工之妙,因爲意外發生不久,賀蘭謹的爹很快便立了新主母,不久後,新主母又添了男丁,而再無親娘關照與疼愛的賀蘭謹自那時起便獨自一人住在正屋别院,會去探望她的隻有賀蘭歌阙的娘親與他。沒幾年後,這對孤兒寡母被迫離開賀蘭府,就此與賀蘭謹斷了聯系。

  真的斷了聯系嗎?南宮燕懷疑。

  雖無直接證據能證明賀蘭歌阙對賀蘭謹存有兄妹情誼,但由他與皇上間的 「默契」,與他隻在賀蘭謹受召見之夜穿着夜行服在宮裏晃,以及那夜過後,她某回故意提及 「你在宮裏亂晃怎麽那麽巧都是謹貴妃被召見之時」,他那不承認也不否認,卻富含深意望了她一眼的詭谲神情,她便隐隐知曉,無論爲了什麽原因,他絕不若世人眼中那般對賀蘭謹不聞不問,甚至還極有可能爲了保護她,才故意與她那般疏離。

  南宮燕當然明白自己的這個推斷,永遠隻會是推斷,除非到賀蘭歌阙願意親口證實的那一天——當然,這天可能永遠不會有,畢竟這隻城府深重的老狐狸若會留下能讓人捉住把柄的實證,他便不會是今日的賀蘭歌阙了。

  不過讓南宮燕感到意外的是,這隻看來老謀深算的老狐狸竟這樣會照顧人,在她體内餘毒殘留的七天期間,他有空就來替她調理體内真氣,人來也就罷了,還好吃、好喝、好補身的一樣不少,就連靠墊、卧墊、墊腳墊都一應倶全。

   「我娘親體弱。」

  她猶然記得當她望着滿屋子的林林總總,狐疑地瞅向他,納悶他究竟是哪裏弄來這麽多東西時,坐在她屋裏審閱文牒的他淡淡這麽說。

  雖隻是雲淡風清的一句話,但南宮燕依稀明白,在他娘親未離世前,他必是長期如此細心關照着他那因生産時未得到妥善照料、身子自此落下病根的娘,一時這習慣才會改不過來,盡管他的娘親已離開他八年了……

  但賀蘭歌阙的文牒隻審了兩天,再後來的五天,他都隻是手持書卷靜靜坐于她房内,看似無表情的臉龐上,含着一絲淺淺的莫可奈何。

  南宮燕完全可以猜到爲何南書房跟禦史院同時放他大假,因爲這陣子南清幾乎日日到這兩院門前堵賀蘭歌阙,弄得大夥兒雞飛狗跳不說,還幾乎連公都辦不下去,才會索性将他請離省事些。

  而其實她更清楚,他之所以無事可做,是因爲這陣子他的神情實在太駭人,根本沒人敢跟他面對面談公事,而據說最駭人的時刻,是出現于他去政事堂廚的前後一個時辰間,以至大廚多日來不斷私下找人哭問,想明白自己究竟哪裏得罪賀蘭大 臣了。

  面對這樣的賀蘭歌阙,南宮燕着實又好氣又好笑,所以在不那麽暈眩時,她便會到竈房去做點不太費心力的甜糕,然後在他到來、望見那些甜糕而臉上寒霜緩緩消解時,在心裏告訴自己,她此舉隻是爲了能由專心吃甜糕時内心防備會減弱的他口中探知更多内幕罷了……

   「收到消息了?」第八日傍晚,當賀蘭歌阙到來時,開口第一句話便如此問。

   「收到了。」南宮燕點了點頭。約在一個時辰前,皇上遣内侍來通知她,讓她回老家洛江省親兩個月,并且賀蘭歌阙會一道陪同。

  沒事讓他倆一起離開京師,一來自是因爲連皇上都受不了南清這陣子的胡鬧,可又管不住女兒,索性假藉省親之名,讓他們先遠離風暴圈;二來則在于她的皇帝長得知前陣子發生的那件秘密血案後,已責令大内密侍接手此事,私下追查,爲免她這個隐宮接班人身分曝光,甚或身陷危機,便順帶利用這個機會讓她出宮暫時避避風頭。

  「明日未時我過來接你。」待最後一回爲南宮燕調理完體内真氣,并确認再無任何餘毒殘留後,賀蘭歌阙緩緩站起身,「将你送至洛江後,我們便分道揚镳,也請你知會一下你老家,不必爲我費心。」

   「沒問題,你忙你的。」

  盡管這趟遠行來得有些倉卒,但南宮燕絲毫不以爲意,甚至還有些雀躍。若她沒有料錯,号稱要與她同行的賀蘭歌阙一定還有秘密公務在身。

  賀蘭歌阙向來口風極嚴,與手邊工作相關之事,任何人都休想由他身上探出半點端倪。但她可清楚得很,号稱萬年提刑欽差的他,會從事的秘密公務除了審案、探案、辦案,還會有什麽?

   「你的右眉似乎在跳。」聽着南宮燕一如既往的随口應答,但不知爲何,這回賀蘭歌阙總覺着她的神情讓人有些無法平靜。

   「哦,是嗎?大概是氣血不順吧,我再調調息,你快回去準備準備,别誤了時辰。」以一個标準得不能再标準的調息姿勢坐下後,南宮燕緩緩阖上雙眸。

   「我向來守時。」

   「慢走不送。」

  
「欽差大人,小的是江城鎮仵作燕小五,受縣老爺之命,這幾日将随同大人一道辦案。」

  半個月後,望着眼前那名低眉斂目、伏拜在地,一身灰衣灰袍,臉上還有個八字胡,手中同時高舉着委任文牒與仵作證書的 「燕小五」,賀蘭歌阙沒有作聲,右頰卻微微抽動了 一下。

   「欽差大人?」賀蘭歌阙的徹底靜默,令一進門就故作卑微狀的南宮燕嘴角忍不住失守上揚。

  再四處借道嘛,再故布疑陣嘛,再跟她玩貓捉耗子嘛,爲了一圓長久已來的公案夢,無論他如何阻勸,現今根本無事可做、無案可探的她一定會跟他耗到底!

   「在外頭别喚我欽差大人。」

  雖早料到有探案癖的南宮燕一定會藉這個機會一圓她長久以來的公案夢,但賀蘭歌阙還真沒想到她來得這樣快,還用這樣讓人發噱的面貌出現。

  心底着實有些無奈,但考慮到這回的工作,主要是去洛江附近幾個縣幫他們把積案清一清,并無太大機密性可言,賀蘭歌阙也就随着她去,省得癡心不改更锲而不舍的她,下回以益發驚人的樣貌與方式出場。

   「是的,老爺。」見賀蘭歌阙起身後,南宮燕自然也跟着站起,像個小厮般亦步亦趨追随在他身側。

   「看樣子你家食客裏很巧的有一名退休老仵作。」拄着杖繼續向前走,賀蘭歌阙頭也沒回的淡淡說道。

   「猜對了。」南宮燕很快回應,邊說還邊故意撚撚自己的小八字胡。

   「不如讓我猜猜你家食客裏沒有什麽吧。」

  瞟了一眼南宮燕如同孩子般的雀躍神情,賀蘭歌阙心底雖在無奈歎息,嘴角卻露出了 一個連自己都沒發現的淡淡輕笑。

  初抵達洛江時,賀蘭歌阙着實被她 「家人」的不費心行動微微震住了。雖他先前對她提過,要她家人不用替他費心,而她也如實轉告了,隻他怎麽也想不到,所謂的不費心,就是把原本一百桌的迎賓宴席改爲九十九桌半,然後将他房裏的超軟全新被褥,弄上一堆明顯補丁。

  而後他發現,南宮燕那胖呼呼的好客養父,也真養了一大群食客,那群食客裏,也真是各行各業的各色人等都有。盡管他依然不相信她的所有本事都是他們教的,更不會輕信她真在洛江長大的說辭,但望着她那群「家人」在隆重跪迎儀式過後,便立即本性畢露的沖上去又親又摟又抱,再感受到他們對他愛屋及烏的「努力」不費心之舉,他真的感受到一種「家」的氛圍……

  即便他心中那樣清楚,他與她的夫妻關系,根本隻是一種基于政治目的的醜惡、虛假形态,并且在可預期的未來某一天,或許他倆連如今這樣的表面和諧都将不複存在……

   「你想猜就猜呗。」

  因回到「老家」而滿身輕松,再加上終于可以親自探案、辦案而心情大好的南宮燕,壓根就不理會賀蘭歌阙話中的嘲諷,一路上就拿着她那個幾不離身的 「軒轅望」,一會兒看看花上的鳳蝶、一會兒望望樹上的樹瘤,再不就是扯長自己人發做成的八字胡仔細看過後,又将 「軒轅望」貼近賀蘭歌阙頰旁,想研究人發與人須的異同。

  隻是,這樣的舒心日子并沒有幾天,當真正跟随賀蘭歌阙開始工作後,她才發現,大部分的積案,都不是什麽真格的玄疑詭谲曠世奇案,而是一些因着人情之故有意壓着不審,抑或因爲太費事、太費時而故意一拖再拖的延宕着。

  盡管面對的都是些瑣碎的案子,賀蘭歌阙依然審慎以對,每一卷卷宗都看得钜細靡遺不說,每一個人證、物證,他更要經過多回審視,才會決定是否采用。

  拎着仵作證書卻幾乎完全無用武之地的南宮燕,每天除了幫他做飯、做甜糕,讓他能有足夠的體力及上佳心情應付那些堆得跟小山似的積案,剩下的時間,便是在他挑燈夜戰時,坐在一旁打盹,要不就是像現在這般,在他與縣令一同在公堂上會審時,直接被他勒令坐在他身後小桌前,當他個人的抄錄文書小吏。

  今日的案件,并不算是個大案,因此賀蘭歌阙早與南宮燕商量好,一待會審結束,便立即趕去十裏外的風家坡實地會勘考察。那個案件經他來回調閱卷宗後,認爲退休後定居于此處的前吏部尚書涉嫌重大,但由于一直沒有直接證據,再加上根本沒有證人敢出面作證,所以縱使實地探勘的做法有些險,若被發現了真實身分更是麻煩,他還是決定親自前去提取證物。

  隻不知爲何,今日這個不算複雜,更談不上困難的會審,堂下所有人在簡易堂時都還各說各有理,吵得不可開交,可一上公堂後,卻沒有一個人能把話說清,就連向來舌尖口利的訟師都結巴得一塌胡塗,以至整個會審陷入一種異常焦灼又詭異的氣氛中。

  怎麽回事兒啊?

  望着堂下所有原告、被告、證人、訟師全慘白着一張臉,并且每一個人的眼神由頭到尾都不敢望向賀蘭歌阙,連坐他身旁的縣令請教他話也一個模樣時,南宮燕納悶了。

  到底什麽情況?

  見此狀,南宮燕不禁好奇地望了望賀蘭歌阙的側臉,畢竟他平素雖嚴肅,但吃飽喝足的他,應不至于可怕到連縣令都不敢瞧他的地步吧。

  南宮燕不看還好,這一看,連她都快給吓住了。

  此時此刻的賀蘭歌阙怎隻是駭人而已,他的神情陰森得比殺人犯還殺人犯,不僅眼眸徹底緊眯,眉心徹底緊皺,雙唇更是緊抿在一起,右下臉頰更似因一直緊咬着牙關而微微鼓起、跳動着。

  望着他這古怪的駭人模樣,南宮燕也愣了,但半晌後她便明白了,連忙由懷中百藥包裏摸出一顆藥丸,然後用手指悄悄戳了戳他的腰……

   「哪,給你,趁沒人注意時趕緊給我吃下去!」

   「這是?」瞄了一眼南宮燕由腰側遞過來的墨綠色小丹丸,賀蘭歌阙頭也沒回的低聲問道。

   「牙疾藥!你沒瞧見所有人都被你的冷臉吓得說不出話來了?」

  将丹丸塞到賀蘭歌阙手心裏,南宮燕必須很努力才能克制住心底那股瘋狂笑意,畢竟任誰也想不到,讓今日這場堂審一拖再拖、不順遂到這種離譜程度的主因,竟隻是因爲他牙疼!

   「再把糖霜當飯吃嘛你!不想這個堂審一審審到明早,就趁現在快把藥吃了 !」

   「你不做我不就不吃了……」

  在低得幾乎聽不清的喃喃聲中,賀蘭歌阙藉喝茶之便,将那小丹丸塞進嘴裏,速用茶水一沖而下,然後在折騰了他幾乎一整天的牙疼終于緩緩控制住後的兩刻鍾,順利結束這堂會審。

   「真是我造成的?」

  當兩人在會審後,依原定計畫悄悄變裝來至風家坡做實地會勘時,聽着身旁一會兒蹦出一個笑聲,一會兒又繃出一個笑聲,在終于提取到關鍵證據後,賀蘭歌阙再忍不住眯起眼望向一身尋常女子裝扮的南宮燕。

   「抱歉,還真是。」瞅着如今已恢複正常神情,且似乎相當認真嚴肅在思考這個問題的賀蘭歌阙,南宮燕又一次忍俊不住了。

  聽着那個雖很努力壓低,但依然清脆悅耳的銀鈴笑聲,賀蘭歌阙在心底歎了口氣,轉頭想告誡她别這麽大剌剌的暴露行蹤,隻他的話還來不及出口,便被夜風整個吹得無影無蹤。

  因爲月光下,那個綻放的笑顔竟是如此俏皮甜美,俏皮得他根本移不開眼,更甜美得他恍若夢中。

  南宮燕的美貌本就無庸置疑,隻一直以來賀蘭歌阙總視而未見,畢竟一來,她的聰穎與能力較她的美貌驚人得多,其次,精神狀态經常處于高度警戒與緊繃中的他,也無心留意她的美。

  但今夜,不知是藥效作用抑或是月色太美,她那張如出水芙蓉般的脫俗小臉,那雙如星鬥般晶亮的眸子,輕輕掮動着的長長睫毛,溫潤如玉的小小櫻唇,竟那樣深刻、清楚地映入他的眼簾中,而那個自然毫不造作的如花笑靥,更讓他一時忘卻了時間,也忘卻了地點……

  不知究竟那樣凝望了多久,突然,他望見那張醉人的容顔一凜,那雙星鬥般的晶亮眸子更倏地往左後方望去,而他也聽到了不遠處的高高草叢外響起了一陣極微小的獵犬快速竄動聲,與一個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這聲響不僅将賀蘭歌阙立即由夢中驚醒,更讓他意識到自己此刻的尴尬處境。因爲他非凡的嗅覺,已告訴他此人正是曾與他在南書房共事過幾個月的前吏部尚書李先。原本據他線報,遠行中的李先應在兩日後才會歸家,他才會選擇今夜前來,卻怎麽也沒料到李先竟提前返回了。

  無論如何,在這種情況下暴露了身分絕不是件好事,更絕對有礙他接下來的後續捜證與調查工作,因此在兩人已被獵犬包圍住的情況下,賀蘭歌阙與南宮燕互看一眼後,隻得故技重施。

  弄亂了長發,剝去了上半身全部衣衫的南宮燕,又一次被抱坐至就近挑了塊平坦地面坐下的賀蘭歌阙腿上,而在他緊握住她胸前渾圓雙乳,并不住輕吻、輕啄着 她雪白芳香的頸項時,她在應景的假意輕吟、嬌喘聲中,也不忘将他的頭發揉亂,散落在他頰旁,免得被李先發現他的長相。

「嗯啊……」

  由于高高草叢外的輕淺呼吸聲一直沒離去,賀蘭歌阙與南宮燕隻得硬着頭皮繼 續恩愛下去。

  南宮燕的柔嫩乳尖不知因寒風還是賀蘭歌阙的撫弄,緩緩在月光下緊繃成兩顆誘人的粉玉,而賀蘭歌阙的指尖不知是不經意,抑或是不得不而輕輕碰觸到那最敏感的尖端,當胸前瞬間升起一股微微的酥麻,而身子莫名的虛軟、發熱時,她無助的嘤咛出聲。

  聽着夜風中,與自己曾聽過的吟哦聲有些不同,雖不淫媚,卻微微含着童音與鼻音的甜美嘤咛,賀蘭歌阙的手指,突然拈住那對雪白椒乳上的兩顆粉玉,并開始輕輕來回拉扯、揀轉、搓弄,然後聽着耳畔的甜美嘤咛益發天然甜膩,并且天然甜膩中,還隐隐含有一抹淡淡澀羞……

  那個李先到底走不走啊!

  發現随着賀蘭歌阙的撫弄,自己的雙乳愈來愈賬痛、酥麻,全身熱度更不斷緩緩升高,南宮燕微仰的小臉不由自主地嫣紅再嫣紅,櫻唇無力輕呵着氣,頰旁更緩緩浮出一層誘人薄汗。

  正當她思索着李先究竟什麽時候才要走時,突然一陣媚人嬌啼由她紅唇中蓦地 流洩而出……

   「啊呀……你!」

  南宮燕不敢相信如今回蕩在耳畔的羞人嬌語聲竟是出于自己口中。賀蘭歌阙不知何時俯下頭,一口含住她的左半邊粉玉輕輕吸吮、吐哺、舔弄,大掌還來回輕撫着她柳腰部的柔肌,并且在她不小心吟哦出聲時,更用牙齒輕咬、輕啄她柔嫩得不能再柔嫩、敏感得不能再敏感的乳尖。

  從不曾與男子如此暧昧親密的她,根本受不住那股由體内湧出的古怪電流與奇異戰栗,不僅纖細弈竊的柔軟身子幾乎瞬間虛軟在他雙臂中,身下最私密之處更無助的輕濕了。

  怎麽……會這樣……

  腦子,不知爲何有些凝滞,眼眸,不知爲何有些迷離,不住嬌喘、吟哦着的南宮燕,隻覺得賀蘭歌阙的雙掌就像烙鐵一樣,碰觸到她身子的哪個部位,她那個部位就緩緩燒灼着。

  月光下的南宮燕,嬌美的胴體全映入了賀蘭歌阙的深邃眸子裏,她的豐盈、她的纖細更那樣真實的印在他的掌心中。當她低垂下小臉,任她不住呵着熱氣的紅唇 輕滑過他的頰時,他緩緩擡起頭,将原本含住她胸前誘人粉玉的唇,輕輕印在她的唇上。

  當兩個溫熱的唇瓣貼合住,賀蘭歌阙發現,那原本輕啓的小巧櫻唇竟倏地緊閉,卻又不住微微輕顫,所以他故意不斷來回啄着、舔着那緊阖的唇瓣,更故意用手指在這個紅唇的主人胸前粉玉一拈,讓他的舌在她因嬌啼出聲而紅唇一時輕啓, 靈動且毫無障蔽地滑入她的檀口間。

  就算作戲,也不能這麽欺負人啊!

  當口中的每一個細部都被舔弄吸吮,當小巧的丁香舌尖整個被卷住,根本不能表現出抗拒之意的南宮燕,隻能任賀蘭歌阙放肆地将自己所有芳香蜜津全吸入口中,任他倆的舌尖在兩人口中不住來回纏綿。

  這個激狂的吻如此懾人,更是南宮燕無法想像得到的。諒她再怎麽能探究,也決計探究不出看來嚴肅、老成的賀蘭歌阙竟對逗弄女子如此娴熟,而今,這名被他挑逗得嬌喘籲籲的女子,還是她自己……

   「他……走了啦……」被吻得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南宮燕終于忍不住用小手 輕推着賀蘭歌阙的前胸。

   「确定?」賀蘭歌阙這麽問,嗓音不知是因夜深,抑或是過久沒開口而有些沙子。

   「肯定。」聽着那個略略沙啞卻更顯迷人的低沉嗓音,南宮燕的心猛地一撞, 然後在發現他的手依然環在她的柳腰間時,有些不自在的别過眼去,「你可以…… 放手了吧?」

   「你該知道我向來小心謹慎。」賀蘭歌阙這麽說,手還是沒有離開。

   「你小心謹慎歸小心謹慎,但抱女人時就不能換點花樣嗎?」

  面對着這樣古怪的賀蘭歌阙,實在不知自己該說什麽、又能說什麽的南宮燕,最後隻能坐在他腿上背過身去,用依然輕顫着的小手将衣衫穿戴完整,口中胡亂吐出一句連自己都想不到會說出口的話。

   「你不喜歡這種方式?」聽到南宮燕的話,賀蘭歌阙沉吟了一會兒後突然問……

   「你……你若真沒事,就别傻坐在那兒,快幫我找找我的『軒轅望』啦!」

  怎麽也沒想到他居然如此認真地在思考這事,南宮燕本就嫣紅的雙頰更紅了, 紅得她隻能背對他站起身嬌嗔着。

   「你的?」

   「快找啦!」

  聽着那句不知是何含義的問句,南宮燕再忍不住回身瞪向他,然後發現月光下頭發淩亂得一塌胡塗,卻也意外俊美、性感得一塌胡塗的賀蘭歌阙先是望着她的小臉若有所思,而後一語不發地緩緩站起身,低下頭開始在附近捜尋 「軒轅望」。

  不知爲何,他找着找着,突然嘴角微微一揚,露出了一抹那般孩子氣,卻又眩目得令人根本移不開視線的淡淡輕笑,然後帶着那抹笑緩緩彎下腰,撿起那個其實 根本就沒掉多遠的 「軒轅望」。

  此時此刻,南宮燕壓根沒空在意自己的 「軒轅望」是怎麽掉的,又是掉在哪

  她隻是不住在心中感謝上蒼——

  上蒼保佑,還好沒人看到他這抹笑,要不他這一世更不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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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南宮燕爲期兩個月的省親之旅,在日日都跟着賀蘭歌阙忙得焦頭爛額,兩人眼下同時布滿黑影,但原本堆如小山的積案卻幾乎清空的情況下,結束了。

  雖這段日子的經曆與過程,跟自己預先設想的有些不同,但她一點也不覺着白走一遭。

  因爲她不僅真正見識到了賀蘭歌阙審案時細心、耐心過人的能耐,更看到他無論大案、小案都嚴謹以對的認真态度,最重要的是,他的作爲讓她徹底明白,想成爲一個稱職的探案者,該具備的,不僅僅是那顆遇事絕不事先預設立場且小心求證的心,更是無論遇到任何阻礙與困難,都絕不放棄對追求真相的堅持。

   「夢裏酥香。」

   「他怎麽了?」回到宮裏的第一個月圓之夜,南宮燕如同過往一般在竈房裏蒸着甜糕,一聽到那四字暗語,連頭也沒回便直接問道。

   「着了妖女春道了,現被秘密帶至東月園,以布遮眼并以龍蛇索縛在醉亭石上。」

   「仔細說,一個細節不許漏。」聽到這話,南宮燕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自賀蘭歌阙回京後,南清表面上看似不若對他像離京前那樣百般糾纏,但知曉南清絕不會如此輕易放棄的南宮燕,依然派了探子在南清與賀蘭歌阙身旁盯梢。

  南清好使媚藥并不是新鮮事,讓她皺眉不解的是,向來謹慎,并且回回都像未蔔先知似的逃過南清春道的賀蘭歌阙,這回怎會就突然栽了?

  其次,這宮裏這麽大,南清的别苑又多,她爲何非要秘密帶他到東月園?那雖無人看守,平常也鮮少有人會經過,但終歸是她的地盤啊。

  難不成南清是想趁賀蘭歌阙神智不清時,讓他誤以爲身前女子是她而卸下心防?否則南清此次爲何要蒙住他的眼,過往又老用古怪的眼光打量着她全身,問是用什麽脂胭,擦什麽香粉,如今,又選在這地點……

   「是。」南宮燕一聲令下,探子自然钜細靡遺地開始述說。

  望着竈中爐火,南宮燕細細聽着手下探子的報告,愈聽,她心底的狐疑就更甚。

  今夜是謹貴妃二十三歲生辰,在南清的強力主導下,後宮所有嫔妃,以及與謹貴妃有關系之人全收到了宴帖,賀蘭歌阙自然也不例外。

  原本賀蘭歌阙與她一般,托事不往,誰知南清竟領人大鬧南書房,鬧得本來正在其間與衆大臣商讨事宜的皇上煩得受不了,直接令賀蘭歌阙前去走一趟,之後也不必再回南書房。

  皇上開了口,賀蘭歌阙就算心底再不願,也無法公然抗旨。

  聽到這裏,南宮燕雖明了了事情大概,但她依然不解,不解賀蘭歌阙就算真走了這一趟,依他小心謹慎的個性,再加上那壓根不怕得罪人的拗脾氣,怎麽可能會着了南清這種下三濫的道?

  但當她聽到那杯摻了緻命媚藥,除去與人瘋狂歡愛幾乎無法可解的 「春」酒, 是南清交給賀蘭謹,又強迫賀蘭謹交給賀蘭歌阙的之後,她沉思了許久許久,久到 連竈上的火候全不對了,她也沒有注意到。

  是否,他是擔心若自己不喝下那杯春酒,南清必會逼迫賀蘭謹喝下,才會咬牙喝下那杯酒,甯可讓自己陷入困境,也不願陷入困境的人是賀蘭謹?

  若她這推論與事實相去不遠,那麽,是否可以說明賀蘭歌阙對賀蘭謹的關照, 恐怕比她所想像的潛藏得更深、更重?

  這份關照,真隻是單純的兄妹之情?

  他之所以總在賀蘭謹受召侍寝時隐身夜行,會不會因爲隻有那時,他才能見到她?

  他口中所謂的 「有隐疾,不碰女人」,會與賀蘭謹有關嗎……

   「主子?」

  當心底持續出現一個又一個問号,并在腦中來回盤旋揮之不去時,身後探子因時間緊迫而不得不發出的提醒聲,終于将南宮燕由冥想中警醒。

  該死,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若她再不行動,真讓賀蘭歌阙被南清給霸王硬上弓,她都不知明日的宮裏要鬧騰成什麽模樣,而賀蘭歌阙又要抑郁成什麽模樣了。

  盡管連南宮燕自己都不明白,爲何她在想及那些問題時,心頭竟會有些莫名的沉甸,似是有什麽東西堵在胸口,讓她連呼吸都不若平素那樣順暢,但她還是立即 下了決定,然後傳下三道急訊……

  一是犧牲一名她們培養許久,本爲做爲未來前去傾千國卧底的絕代個性美男先行前去誘住南清,二是命懂得惑心術的手下,将在東月園看守賀蘭歌阙的珠廠人惑離後令她們在園外沉睡,三是無論東月園到時發生什麽事,都無須插手,隻需靜觀其變。

  發下這三道急訊後,南宮燕再不考慮的咬牙回房準備了一下,便披上蓋帽鬥篷直朝東月園而去,盡管她完全明白,她這一去,将會發生些什麽……

  
暖風微揚的春末夏初,東月園在烏雲半蔽的昏暗月色下,顯得分外清幽、靜美。圍繞在醉亭旁的落英缤紛,亭中唯一的一盞小小油燈,以及一旁輕煙盤旋的薰香,襯得這座矗立在湖心島上的涼亭,恍若仙境般的詩意盎然。

  此刻,醉亭的外圍,被幾道柔軟的鵝黃色輕紗幔籠住,亭中石椅上也放置了柔軟的坐墊,柔墊上坐有一人,他的雙眸被布綁住,口中急促低喘着氣,被以用刀都砍不斷的龍蛇索縛在身後石柱上的雙手似是掙紮了許久,早已磨出道道血痕。

  由亭外輕紗幔被風吹起的縫隙中,南宮燕望見了這樣的賀蘭歌阙,心微微有些疼,但她還是在滅去亭中唯一光源後,輕聲走向他,走向這個如今衣衫都遮不住他突兀生理反應的男子。

  當發現光線一滅,而原本空無一人的亭中出現一個輕輕的腳步聲時,因藥效及那惑人薰香而腦際昏沉困頓,并且非凡嗅覺也暫時失去作用的賀蘭歌阙咬牙低吼一 聲——

   「滾!」

  是的,滾,不管來人是誰。

   「那可不行,這樣的好機會我若錯過了,下回真不知道要等到哪個牛年馬月了。」南宮燕變換了嗓音,并不想他認出她來。

  畢竟今夜的她,對他而言隻是一名趁人之危,欲從神智不清、生理失控的他口中套出話來的無名豔探罷了。

   「你想做什麽?」

  聽着那個完全陌生的嗓音,賀蘭歌阙心一沉,身後那雙一直沒有放棄想讓自己恢複自由的手,爲擺脫那道愈掙紮隻會縛得愈緊的龍蛇索,幾乎使盡了全力。

   「自然是做我身爲豔探最擅長的工作,誘惑你、利用你、毀掉你。」用指尖畫過賀蘭歌阙僵硬又緊繃的臉頰,南宮燕用甜膩得不能再甜膩的嗓音在他耳畔輕輕呵氣說道。

   「南清呢?」别過臉去,賀蘭歌阙冷冷問道。

   「那可不是我負責的工作。」輕輕拉開賀蘭歌阙的前襟,望着他前胸精壯又肌理分明的陽剛線條,南宮燕的心跳得那樣劇烈,但她依然假意調笑着。

   「東月公主呢?」沉默了許久後,賀蘭歌阙突然這麽問。

   「她……」怎麽也沒想到賀蘭歌阙竟會問起自己,南宮燕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話聲更是整個斷在空中。

  發現自己的失誤,她連忙用嬌笑聲掩飾帶過,然後用指尖在他熱燙的胸膛上來回輕畫, 「此刻該是我來問你問題吧?賀蘭國舅。」

   「滾。」完全無視身前女子的百般挑逗,賀蘭歌阙隻是更冷冽且厭惡至極地低喝道。

   「那可不成,我可什麽都還沒開始問呢……」

  盡管賀蘭歌阙的反應是那樣冷然且駭人,望着他徹底緊繃的下颏,再感覺自己指尖輕觸處的滿是熱汗,知曉他現狀的南宮燕在心底輕歎一 口氣後,緩緩伸出柔荑,釋放出他碩大火熱的分身。「你說是吧,我的國舅爺……」

  黑暗中,南宮燕雖什麽也看不到,但她感覺得出來,賀蘭歌阙被她雙手輕輕圈握住的慾望堅挺是多麽的壯碩與剛硬,又是多麽的緊繃與火熱。

  一手輕輕套弄着賀蘭歌阙火熱又碩大的堅挺,南宮燕用另一手拉開自己的前襟,将她未着抹胸的雪白挺翹雙乳,整個貼至他寬闊又熱燙的胸前輕輕來回摩挲……

  若說對接下來的事完全不緊張、不害羞,絕對是騙人的,畢竟她雖受過那号稱 「八大胡同青樓掌門」的小阿姨訓練,更知曉男女結合時,女方必須足夠濕潤才能 容得下男方,但此時此刻,在賀蘭歌阙雙手被縛的情況下,如何能讓自己足夠濕 潤,更讓他與她順利結合,徹底抒解他體内的劇烈不适與痛苦,終究不是不經人事的她能夠輕易做到的。

   「你明知酒中被下了藥,爲何還要喝下那杯酒呢?」

  當自己嬌小柔嫩的胴體與那副堅硬剛強的胸膛緊碰在一起時,南宮燕才發現,自己先前想得真的太簡單了些,因爲隻不過是這樣的肌膚相親,她的小臉便微微羞紅了。

  她隻能藉着黑暗與那愈發嬌嗲的嗓音,來掩飾自己的窘與澀。她輕晃着柳腰,讓自己的乳尖與他的來回輕擦,直至原本柔軟平坦的雪白飽滿椒乳尖端緩緩挺立、 緊繃成兩顆敏感的粉玉。

   「國舅爺……人家身子都被你弄成這樣了,你還這樣無動于衷……好歹跟人家 說說嘛……要不,人家怎麽回去交差呢?」

  盡管身子有些發麻,但身下花瓣處卻依然半點濕意都沒有,南宮燕隻能硬着頭皮繼續嗲聲說着那些言不及義的廢話,然後跪起身,将小手按至他的肩上,并将自己的乳尖送至他的唇前,來回摩擦着他緊閉的唇瓣。

  當身下終于有些微濕時,南宮燕也同時感覺到自己小手按着的那個剛硬虎軀熱度不僅高得驚人,更僵硬得驚人。知曉若再不讓他抒解、釋放,他真要因氣血沖腦 而導至 「卒中」,造成身子的永久性傷害,她牙一咬,撩起自己的長裙,将自己的處子花徑輕抵至他的火熱碩大堅挺上。

  算了,看樣子她也隻能霸王硬上弓了。無所謂,忍一下就過了,沒事的…… 夜風,愈夜愈狂,不僅吹得醉亭外的輕紗幔來回搖曳,也吹散了亭中原有的濃重薰香。當那陣令人作嘔的濃香緩緩散去後,賀蘭歌阙的非凡嗅覺也恢複了它原有的八成功能。

  盡管腦際還是有些昏沉,但當感覺到此刻輕抵在自己碩大火熱堅挺上的那個小小花徑端口處竟隻有微微濕意,再聞着女子身上那抹方才被濃香所遮蓋,以至他一時沒嗅出,但此刻他卻絕不可能錯認的,夾雜着淡淡藥香的淺淺馨香,他微微一怔後,突然緩緩張開緊閉的口唇,一把含住自己唇前那顆柔嫩乳尖。

   「唔……」粉嫩乳尖突然被一 口含住,還被來回舔弄、親吻、吸吮,一股突生 的酥麻感令南宮燕不小心忘了作态而以真音輕吟出聲,發現自己又失誤了,她連忙嬌聲說道,「你還沒回答我呢,我的國舅爺。」

   「因爲我口渴。你還想知道些什麽?」

  這回,賀蘭歌阙回答了,回答之際還不住輕舔、輕齧、啃咬着那顆小巧的柔嫩乳尖。

   「呃啊……我還想知道……」

  當乳尖被如此放肆玩弄之時,南宮燕卻遲遲說不出話來,一方面是因爲她的身子在他如此吮吻下突然變得好酥好麻,二方面則是因爲他竟說出這般的話。

  他爲什麽……放棄了?

  那藥的藥效,當真連他都無法抵禦嗎?

   「想知道我爲誰工作嗎?小豔探。」

  南宮燕不說話,賀蘭歌阙的話反倒多了,還一邊說着話,一邊讓舌尖上下輕彈着她的右半邊柔嫩紅櫻桃,用臉頰摩挲着她豐盈飽滿的椒乳乳峰。

   「你……嗯啊……」

  在賀蘭歌阙明明雙手反縛,僅用口唇愛撫自己的情況下,南宮燕發現自己的身子竟不僅熱燙、顫抖起來,身下私密處更緩緩汩出道道溫潤蜜汁。

  這……

  不知自己爲何會因他這樣簡單的挑弄便生出反應,但爲免夜長夢多,被他發現自己的青澀,南宮燕索性一咬牙,猛地向下一坐,在盡可能不讓他發現自己是處子身的情況下,快速讓他進入她的體内最深處!

   「你究竟……爲誰工作?」

  痛,真的很痛,痛得南宮燕四肢百骸都像硬生生被撕裂開般的無聲尖叫着,但縱使痛得全身都泌出了一層薄汗,更痛得整個人都趴到了賀蘭歌阙的懷中,她卻一 聲也沒吭,深怕被他知曉她的秘密。

  聽着那痛苦大過歡愉的清啞嗓音,感覺包裹着自己火熱堅挺的那道溫熱絲絨花徑異常的窄小與緊緻,感受着自己懷中那不斷抖顫着的纖細柔弱,賀蘭歌阙沉吟了一會兒,突然眼一閉,而後用盡全身所有力量,無顧手腕劇痛,硬生生掙開了那道龍蛇索,快速卻随意地點住雙手的止血穴道後,扯去遮去他雙眼的布條,輕輕擁住 身前女子。

   「爲我自己。」

   「你、你胡來什麽啊……萬一傷着琵琶骨了怎麽辦?」

  盡管破身之痛未褪,但聽着賀蘭歌阙奮力掙開那道緊縛住他雙手龍蛇索的聲響,感覺着他擁住她後,輕貼在她背上的雙手手腕深入肌理的圈痕,以及滴落在她 美白雪背上的幾顆溫熱水珠,南宮燕顫聲輕斥一聲,忍住破身痛意,急急取下右耳耳環,一把拉過他的右手,在黑暗中将耳環中的藥粉倒至他右腕傷口上,再撕下自 己的裙擺,将他的右手包紮好,而後再換他的左手。

  原來她身上的藥香味是這麽來的……

  黑暗中,賀蘭歌阙淡淡一笑,伸起那隻已被包紮好的右手,盈握住她的左邊豐盈渾圓來回輕輕搓揉、按壓着,拇指指腹還不斷輕撥着她那顆誘人的粉嫩乳尖。

   「唔……你……呃啊……」

  明明還在幫他包紮手,他這是在做什麽啊!

  當左乳被他玩弄得緩緩脹痛、酥麻,南燕宮爲他包紮左手的動作都變得有些不順暢了。

   「豔探不愧是豔探,不僅小處子的模樣裝得十足像,連這身子都像處子一樣緊緻。」當雙手都包紮完後,賀蘭歌阙一手輕撫着她的美背,一手繼續逗弄着她的另一邊乳峰,然後将唇俯至南宮燕耳畔淡淡說道。

   「唔……誰讓你們男人……都好這口……」

  聽着賀蘭歌阙竟用與平常一樣的淡漠語氣,說着這樣邪肆的話語,破身之痛已緩緩褪去的南宮燕小臉整個紅了,手也不知道要往哪兒擺了,可口裏還是努力像個 豔探。

   「一般男人确實都好這口,但也有不吃這套的。」

  将南宮燕的雙手拉至自己頸項間,賀蘭歌阙輕吻着她的頰,吸吮着她的耳垂、 耳孔,原來在她美背上的大掌則緩緩探入她的裙下,來回摩挲着她滑嫩而修長的腿際。

   「你在說……你自己吧……啊呀……」

  當那火熱大掌一隻玩弄着她的雙乳,一隻來回熨燙着她的腿際肌膚,并且還越撫越内側、越撫越放肆,最後還手指一撚,精準撚住她花瓣中的花珠來回拈弄、搓揉時,那股驚天的剌激令南宮燕再忍不住嘤咛出聲,不僅身子整個虛軟,花徑更無意識的一緊,一股羞人的熱流就那樣由她的花徑中泌出,濕了他的手、他的下腹、 她的裙。

   「嗓音也挺甜的。」聽着在耳畔回蕩着那一聲聲天然不造作的嬌啼,感覺着包裹住自己緊繃火熱碩大的小小花徑徹底濕潤,賀蘭歌阙在說話之際,突然微微一挺腰!

   「啊呀……」如今已全然無痛意的花徑被輕輕一撞,一股陡生的古怪酥麻與戰栗令南宮燕摟住賀蘭歌阙頸項的小手,不自覺地摟得更緊。 「我可是受過……嚴格豔探訓練的……」

   「看樣子過去有不少男人栽在你手中。」一手輕輕拉開南宮燕的小手,一手握住她纖細如柳的柳腰,賀蘭歌阙又一挺腰。

   「呃啊……那是……自然……」

  當花徑又被深深一撞,全身酥軟的南宮燕仰起小臉不住嬌啼,然後發現賀蘭歌阙這時突然站起了身,似是伸手拿起了什麽後,便将原本一直埋在她花徑中的火熱碩大移開,将她抱放在醉亭的石桌邊緣呈跪坐姿勢。

   「你覺得我會栽在你手中?」

  此時南宮燕才發現,她的膝下,是他原本坐着的柔墊,而他,轉站至她的身後,雙手由她脅下伸入,輕握住她已脹痛得不能再脹痛的雙乳放肆搓揉,然後将他的火熱堅挺又一回抵在她小小花徑端口前來回摩挲、輕戳,在她因他擺放的這羞人姿勢與邪肆愛撫不住嬌喘、輕吟之時,突然用力一挺腰,将他的全部徹底刺入她的柔嫩花徑!

   「啊呀……當然……」

  當被那恍若深入靈魂般的強力穿刺徹底占有時,南宮燕的眼眸整個迷離了,她 ……起頭無助的放聲嬉啼着,因爲她真不知道會是這樣的感覺!

  被他這般對待着的她,整個人都好像要融化似的,不僅腦子空白一片,身子更似完全不再屬于自己,隻能任她身後的男子操控着她所有的感覺,讓他輕而易舉地完全擁有她……

  爲什麽在他身前,她便會變成這樣?

  爲什麽明明知道他被藥所控,更知道他今夜根本不知她是誰,可被他占有着, 她心底卻有一絲絲的甜蜜,又有一絲絲的心酸?

  這種古怪的矛盾情緒,究竟爲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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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有人來參觀了,我的豔探公主,别忘了盡情發揮你的演技。」

  夜風輕輕吹,在黑暗中被賀蘭歌阙由身後深深占有着的南宮燕腦際一片淩亂之時,突然聽得耳畔傳來他磁性的低啞聲音。

   「你……呃啊……什麽?!」

  當聽到 「有人參觀」時,南宮燕已微微愣住,而當 「我的豔探公主」六字傳入她耳中,她可說是徹底傻眼了!

  他怎麽知道是她?又是何時知曉的?

  若他早知曉,方才爲何又要用那麽正經八百的語氣對她說那些半暧昧半調情的話?
  
  而參觀?上蒼,參觀?!

   「是誰?誰在裏頭?」

   「你……你……」

  發現原本一片漆黑的醉亭輕紗幔外遠處,此刻竟微微閃動着火光,并且那火光還以她根本無法想像的速度出現在幔前,南宮燕羞極的回頭瞪向賀蘭歌阙,他卻低笑一聲,輕吻了一下她的唇,然後好整以暇地将她身上的鬥篷跟長裙拉好,遮蓋住她半赤裸的前胸與如今依然與他相合着的下半身。

   「國舅爺,怎麽會是您!」

  當輕紗幔倏地被拉開,幾名舉着油燈與火把的後宮内侍與守衛故作驚訝的大聲叫嚷着。

   「我因一時情狂,按捺不住自己而無顧禮法及地點與長公主燕好,明早自會自請處分。各位現在能離去了嗎?」

  早知南清會來這一手的賀蘭歌阙微微眯起眼,望着來人冷冷說道。

   「長公主?」

  聽到 「長公主」三字,這群人蓦地有些愣了 ,因爲此刻在他懷中的,應該是南清公主不是嗎?

  幾名内侍互相望了望後,一名内侍點了點頭,偷偷将油燈放在石椅上,讓火光可以映至賀蘭歌身前女子低垂的小臉上,這才發現,這名滿面嫣紅的女子确實是東月公主,而不是南清!

   「這……」

  雖不明白爲什麽看到的會與預想不同,這群人還是忍不住竊笑出聲。

  因爲如今火光映照到的,不僅僅是南宮燕漾滿春意的嫣紅絕美小臉,還有她身前鬥篷下,賀蘭歌阙握着她雙乳的手臂形狀,以及她身下那雖被長裙整個蓋住,但明顯是以半跪姿,正被賀蘭歌阙由身後深深且徹底占有着的暖昧模樣!

   「還不走?滾!」

  望着這群人遲遲不走,賀蘭歌阙又眯眼冷斥了一聲。

   「抱歉,小的立刻走,立刻就走。」

  聽到這聲冷斥,望着賀蘭歌阙眯着眼的模樣,這群人總算快步退出輕紗幔外。退雖退了,那群人卻沒走遠,隻是似是躲到了暗處。

  該死的,他們還打算看多久啊?

  在心底的低咒聲中,南宮燕如今才知曉,原來在這種情況下被人盯着,是多麽的不痛快,她那皇帝哥哥跟那群嫔妃,還真是能忍人所不能忍啊……

   「燕兒。」

  當南宮燕胡思亂想之際,她聽及耳畔又傳來賀蘭歌阙的低語聲,豐盈的雙乳也被放肆揉弄。

   「你……你怎麽……」

  怎麽也沒想到此時賀蘭歌阙還這樣玩弄着自己,并喚她喚得那樣親密,想及如今在外的那群 「觀衆」,南宮燕的臉簡直嫣紅得不能再嫣紅了。

   「這樣的『花樣』,你還滿意嗎?」

  就着内侍留在石椅上的油燈,賀蘭歌阙望着南宮燕嬌美又羞澀的絕美側顔,徐徐退出自己後,又用力一挺腰!

   「你……啊啊……」

  當雙乳就那樣被他在鬥篷裏放肆狎玩,當小小花徑就這麽在裙下被他大力貫穿直至最深處,南宮燕無助嬌啼一聲後,再忍不住輕咬住下唇, 「你别……」

  他這人怎麽這樣啊!

  就算她上回無憑無據就說他抱女人隻有一種 「花樣」,讓他不滿,他也不能用這樣的方式來印證啊……

   「人沒走呢。」

  在南宮燕耳畔低聲說着話,賀蘭歌阙側眼凝望着她布滿羞意的迷蒙美眸,望着她輕咬下唇不敢發出聲音的柔弱模樣,感覺着緊緊包裹住自己火熱碩大堅挺的小小花徑濕熱依舊後,他輕輕退出自己,小心将她擺放成面對他的姿勢後,才又将他那早已緊繃得不能再緊繃的鋼鐵分身輕輕撞入那明顯隻屬于他一人的蜜道,在她嘤咛出聲前一把吻住她的唇,讓她所有的甜美與嬌媚隻容他獨享。 「放心,他們什麽也看不見、聽不到。」

   「你胡說……啊啊……不……」

  完全感覺得出賀蘭歌阙那不知爲何而愈發昂揚、堅硬的分身整個充滿在自己的小小花徑中,在他那偶爾輕淺探入、偶爾強力貫穿的暧昧占有下,南宮燕整個身與心都被他這樣邪肆的占有撩撥得情狂,但由于櫻唇早被狠狠吻住,因此她的所有輕喘與嬌啼隻能全部融化在他口中,在那份又羞、又無助又暧昧的情境中,感覺到她的花徑深處緩緩升起一股古怪的壓力與渴望,還不斷攀升又攀升,令她就算難耐的弓起身,也依然無法擺脫……

  聽着在他益發深入且緩緩加快的占有中,耳畔那愈發急促與高熱度的嬌喘,感覺着大掌輕握那幾乎不及盈握的柳腰,随着他的挺腰輕微而迷人的款擺,體會着那獨屬于他一人,且被他奪走了女子一生隻爲一人青澀一回的小小花徑中的密密緊縮,賀蘭歌阙再忍不住吻了一下她的柔頰,然後開始大力撤出又大力刺入……  

       「燕兒,怕嗎?」

   「唔……」

  當花徑内的絲絨花壁被那般強力且快速的貫穿、充滿與摩擦,當小小的花徑因他火熱的存在而不斷被撐大且燒灼,蓦然間,一陣南宮燕根本想像不到的驚天戰栗在她體内爆開,而後,一股瘋狂的快感狂潮倏地竄向她的四肢百骸,她除了将所有尖叫與吟哦全留在他又一次覆住她櫻唇的口中,什麽都忘了……

   「燕兒,有我在……」

  這樣巨大、持久又陌生的歡愉,讓南宮燕的眼眸整個迷離了,她隻知道,一直将她擁在懷中的他,緊緊握住了她的小手,不斷挺着腰,帶領着她去到一個更多、 更強、更綿長也更無法置信的快感世界,直至她的嗓音徹底沙啞,身子徹底虛軟, 都沒有放手……

  
「我餓了。」

   「什麽……」

  當耳畔傳來一個低沉的磁性嗓音,南宮燕迷迷蒙蒙的睜開雙眸,望着眼前那張熟悉俊顔,一時間有些恍惚。

  他這模樣……真好看。

  垂在額前的亂發,襯得他的眼大大的,眉濃濃的,唇溫潤溫潤的,但最好看的,卻是他那雙看似嚴肅淡漠,其實有種可愛的認真,認真間還帶着一抹淺淺溫柔的深邃眸子……

  傻傻看了半晌,向來隻要身子過于疲憊,休息時間又不足夠,起身時意識總會處于渾沌狀态的南宮燕胡亂呢喃一聲後,感覺着自己全身有些不知名的乏力,下半身私密處更微微透着古怪輕疼,但睡意濃重的她也懶得多想,隻是阖上雙眸,然後 将身子更貼近那個溫暖、堅實、令人莫名感到安心的懷抱。

   「我餓了。」

  凝視着帶着一臉濃濃睡意鑽入自己懷屮的絕美小臉,望着她像懶貓似的蜷在自己懷中,昨夜在她抵達人生第一回高潮後,便将她帶回自己住處歡愛到天明的賀蘭歌阙靜默了好半會兒後,才又再度開口。

   「噢……好……」

  當耳中又一次傳來那有些沙啞卻迷人至極的磁性嗓音,南宮燕努力睜開那雙依然沒有清醒的美眸,下意識就要起身,隻不知爲何,她好不容易撐起上半身,跟着想整個人站起時,卻發現自己雙腿一軟、私密處一疼,整個身子完全不聽使喚的向一旁跌去。 「咦……」

  不明白自己爲什麽會站不住,但她跌至半空的身子被一條結實手臂一把撈起,并被輕抱坐至床上,柳腰被扣住,裙擺被拉起,雙腿還被人輕輕分開,她又聽得耳 畔傳來那個熟悉的磁性嗓音……

   「别動,我給你看看傷。」

   「傷?我沒受傷啊……」南宮燕有些不明白的迷蒙呢喃着。

   「确實傷了,躺着别動。」

  望着南宮燕雙腿間那朵粉色花瓣中花徑端口邊緣的輕紅與輕腫,賀蘭歌阙說完後緩緩站起身。

  雖然身邊少了那令人安心的體溫,令南宮燕有些莫名的怅然若失,但她還是依言乖乖靠躺着不動,直至身子又一次被人托抱起,小臉靠在一個溫熱胸膛前。

   「唔……」當賀蘭歌阙欲調整她的身姿,令她可以側靠在他懷裏,她柔嫩的乳尖卻因摩擦到衣料而微微有些刺痛時,南宮燕忍不住用小手覆住前胸輕喃了一聲。

  發現南宮燕眉心間的輕摺後,賀蘭歌阙輕輕拉開她的小手,掀開她的前襟,望見她那對飽滿的雪白豐盈雙峰上不僅布着點點吻痕,誘人的粉嫩乳尖處更同樣微微紅腫着,他終于再忍不住在心底歎了口氣。

  就算再被魅藥所惑,他這回也太過放縱了……

  在心底的歎息聲中,賀蘭歌阙用指尖輕沾了藥盒裏的藥膏,便将手指移至她的右乳乳暈處畫圈輕抹,而後是左乳乳暈。

   「嗯啊……」雖雙眸輕阖,但當雙邊乳尖處傳來一陣夾雜着清涼與異樣剌激的撫觸時,半夢半醒的南宮燕無意識的輕吟一聲。

  伴随着那聲清甜嘤咛聲一道出現的,其實還有兩顆緩緩緊繃成粉玉的柔嫩乳尖,隻是南宮燕不知曉,所以她也不會看到,在聽到那聲嘤咛聲時,賀蘭歌阙的雙眸變得如何深邃……

  當乳尖的清涼感開始緩緩蔓延,那股不再疼痛的舒适感令南宮燕滿足的将小臉埋在那個溫暖的胸膛前。之後一隻大掌伸入她的裙下,将她雙腿微微分開,輕之又輕的用手指在她花瓣間的每一處輕抹輕畫時,她也沒有抗拒,盡管一股戰栗與酥麻已緩緩在她周身漫開。

   「唔……」

  但當那微微粗糙的手指不住輕點輕抹着她花瓣中最敏感的花珠,還緩緩伸入了她的花徑前端,南宮燕再忍不住弓起身嬌聲吟哦,雙頰無助嫣紅着,雙手更輕輕捉住了身前人的衣衫。

   「疼了是嗎?」

   「不是疼……呃啊……」迷亂之中,南宮燕輕聲回應着那聽着似是帶有一抹淺淺心疼的嗓音。

  她确實不疼,之所以會發出聲音,是由于他碰觸她的手指實在太過溫柔,溫柔得讓她的身子不由自主有了反應,溫柔得讓她反倒羞澀自己身子太古怪。

   「不疼就好。」

  随着那聲低啞嗓音,南宮燕感覺到他的一隻手重新回到她的身上,大掌由下而上捧握住她飽滿的挺翹椒乳,拇指指尖又一回在她的乳尖處上藥,并緩緩在那顆紅 玉旁來回畫圈摩挲,上下輕拂。

  與此同時,他的另一隻手依然繼續在她身下花瓣間上藥,隻這回他用拇指指腹着重于她的花珠處,然後在她身子因受不住這樣的撫弄而酥麻顫抖,并且花徑端口再無法克制地緩緩汩出溫熱蜜液時,将他的食指輕輕刺入她窄小的花徑裏前後塗抹、按壓。

   「呃……」被如此雙管齊下上着藥的南宮燕,身子無助且羞人的濕了、熱了、 虛軟了,本就不清醒的意識更迷離了。

  盡管整個意識都幾乎飄飛,她還是輕咬住下唇,盡可能不發出那些奇怪的聲音,因爲在他好意爲她上藥時,她若還老讓他誤會是他弄疼了她,多不好……

  在她極力隐忍被他上藥的手指所引發那股愈來愈深刻與強烈的擾動,身子卻因他對她乳尖的撩撥,以及在她花徑中益發深入且來回滑動得愈來愈快的手指而不住緊繃又緊繃,酥麻又酥麻,捉住他衣衫的小手十指指節都泛白時,她的耳畔突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嗓音……

   「你将我的手指包裹得太緊了,這樣我無法順利爲你上藥。」

   「抱歉……啊啊……歌阙……」

  那句怎麽聽怎麽正經、嚴肅的話,令南宮燕因自己身子的不受控制而羞赧不已。當她吐出「抱歉」二字,并努力試着放松自己緊縮得不能再緊縮的小小花徑時,卻發現他竟在此時悄悄将另一隻手指刺入其中,然後極其豪邁的在其間來回塗抹、按壓、戳刺。

  他的這個舉動,讓早不知不覺被逗弄得氣喘籲籲、嬌喘微微,花徑更瀕臨臨 點的南宮燕身子蓦地一僵後,意外高潮了!

  這波完全在預期外的快感狂潮,爆發得那樣猛烈又那樣出人意表,根本沒有心理準備的她隻能緊捉住他的腰間衣衫,讓最真實的自己整個呈現,任那一聲聲甜膩又歡愉的媚啼由她再無法閉合的紅唇中瘋狂流洩而出,在偌大的屋中回蕩……

  這波幾乎沒有平複期的巨大歡愉,讓南宮燕神智徹底迷離了,所以她壓根不知曉,從爲她上藥那一刻起,賀蘭歌阙的眼眸就不曾離開過她。

  所以他望清了自己昨夜因藥效而腦際昏沉間錯過的她,望清了她平常看似冷靜清淡,但被他玩弄時小臉上那股含羞帶怯的神情有多麽柔美、多麽惹人憐愛。

  他也望清了他大掌徹底撫弄過的每一處柔滑纖細、誘人飽滿與彈性挺翹,更望清了他帶給她歡愉時,她那雙徹底迷離、波光流轉的如絲媚眼,以及那張集天真、 醉人及性感于一體的絕美小臉……

  當花徑中的瘋狂痙攣終于緩緩趨向平靜,身子整個虛軟的南宮燕隻能倚在賀蘭歌阙懷中不住嬌喘,然後在感覺他終于将手離開她花徑的同時,發現他竟将手舉至 他的胸前、她的眼前。

  盡管累得都快睜不開眼,但她還是望見了,望見他的大掌上滿是她身下泌出的晶亮蜜汁,而當他緩緩将五指張開,沾染在他食指與中指的蜜汁更是羞人的牽扯成絲。

  這實在……太失态了!他隻不過是在爲她上藥,她竟就……

  望着賀蘭歌阙一語不發地用白帕緩緩将自己手中的晶亮黏膩蜜汁一點又一點拭 去,南宮燕低垂的小臉紅得像着火似的。

  讓南宮燕松了一口氣的是,賀蘭歌阙擦完手,并将她抱躺在榻上,覆上一床軟被後便不再理會她,迳自下床更衣,而疲憊得不能再疲憊的她,頭一沾枕,也再顧 不得羞不羞,就那樣緩緩阖上了眼眸。

  不知過了多久,恍惚中,她似是聽到賀蘭歌阙這麽說……

   「藥效發散需要一段時間,你先躺着,我上政事堂廚用飯去了。」

   「嗯……你忙你的,忙完别忘了早點回來……」

  恍惚中,她下意識地這麽回答,然後便繼續沉沉睡去,完全沒發現那個向前走時從沒有半點遲疑的腳步聲,出現的短暫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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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南宮燕那一躺,躺到了太陽西下。

  總算睡飽了的她,神智也跟着清醒。感覺到渾身的虛軟,望及自己一身暧昧紅印,回想起所有的一切後,她忍不住用手撐住額頭,小臉整個熱燙通紅。

  上蒼,雖說早有心理準備,但這樣的過程與收場也未免太羞人了!

  在衆人眼前以一種明顯被深深占有的姿态出現不說,被他抱回房又在他懷裏徹夜體會着那無法言喻的巨大歡愉不說,最後竟還在他爲她上藥時失态成那副糟糕模 樣,往後她要拿什麽臉去見他啊……

  将小臉整個埋在曲起的膝蓋間,南宮燕真有種想立刻消失到天涯海角的念頭,但半晌後,她還是勉力撐起依舊有些虛軟的身子,換上一套賀蘭歌阙不知何時取來并放于床榻旁的衣衫,畢竟這事兒還沒解決呢,她沒有時間在這兒胡思亂想。

  盡管不斷這樣告訴自己,但她腦中還是不斷思緒紛飛。

  他應該沒發現這是她的初夜吧?

  依他始終認定她本就是以盯梢、卧底者身分下嫁于他的揣測,再加上他昨夜的說辭、她的應對,他應該會相信她就是他心目中認定的那類,專以美色誘取情資,且經驗老道的 「豔探」吧?

  若真是這樣就好,畢竟要讓這頭老狐狸知道她根本就是嫩瓜一個,她過往的一切「幹練」全是虛張聲勢,進而取笑她、輕看她,她這輩子在他眼前可就永遠擡不 起頭來了……

  在一路沒有褪去的雙頰绯紅中,南宮燕坐着賀蘭歌阙安排好的轎子回到了公主府。

  她前腳才踏入府内,後腳内侍便送來了謹貴妃的 「賞月帖」。

  望着那張精緻、典雅、泛着清香,且上頭字迹那般娟秀的請帖,南宮燕真的哭笑不得。

  這事兒會不會傳得太快了點?

  這傻姊姊又會不會太不解世事了些?竟在這風頭上來趕這趟熱鬧,她那疑似有「戀妹癖」殘疾的老狐狸哥哥若知曉,肯定要大吐三升血了……

  盡管明了賀蘭歌阙知道這事後氣息肯定不會太順暢,南宮燕還是應了這約,然後快速回房梳理一番,在約定的時分來到了謹貴妃的謹華園。

  因爲一來,若她托病不受邀,明兒個後宮肯定會傳出不利謹貴妃的傳言,二來,她着實也很想知道謹貴妃想對她說些什麽。

  皎潔的月光下,兩人優雅坐于水榭高台之上,南宮燕靜靜望着賀蘭謹斥去了其餘下人,隻留下一名根據宮中記錄是由賀蘭府帶來的貼身侍女,與她簡短寒暄過後,便輕輕柔柔地牽起她的手……

   「東月公主,雖說宮廷有宮廷的規矩,可今夜這兒也沒外人,咱倆就暫時忘了那煩人的規矩吧。算起來,我虛長你幾歲,若你不介意,我便喚你一聲燕妹妹,成嗎?」

   「當然成,謹姊姊……隻姊姊你也知曉,妹妹一直到十五歲才回得宮中,不僅人生地不熟,對宮中之事更是一知半解,若有不周之處,姊姊可得好生提點提點我。」

  口中話語說得得體柔怯,第一回如此近距離接觸賀蘭謹的南宮燕,感覺着那柔若無骨的掌心,望着眼前那雙水靈又通透的美眸,再聽着她那如絲竹般的悅耳嗓音,心底不禁生出一股濃濃感慨。

  連同爲女子的她見着賀蘭謹,都不免有種我見猶憐的慨歎,也難怪與她關系最密切的兩個男人都放她不下……

   「說來慚愧,雖姊姊比你虛長幾歲,入宮卻比你更晚,這宮裏的事,我至今也還沒弄明白呢。」輕輕笑了笑,賀蘭謹的眼底波光來回漾動着,「但盡管如此,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凡事但求無愧我心,總是錯不了的。」

   「姊姊說的極是。」望着那抹動人至極的眼波流轉,南宮燕幾乎都要醉了。「妹妹真是個貼心的可人兒,那姊姊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其實姊姊今夜請你來,是想謝謝你。」望着南宮燕柔順婉約、絕美乖巧的模樣,賀蘭謹輕歎了一聲緩緩說道。

   「謝謝我?」聽到這話,南宮燕緩緩擡起雙眸望向賀蘭謹。

   「阙哥哥打小就沉默寡言,很少人猜得透他心裏在想些什麽,就算身爲他最爲親近的堂妹,我也幾乎不曾由他口中聽到任何表露情感的心語。」

  望着天上皎月又歎了口氣,賀蘭謹凝陣望向南宮燕,又一回輕握住她的手,「唯有你,讓他說出了『一時情狂』這樣的癡話。」

   「那隻是……」

  聽到賀蘭謹的話,南宮燕一時語塞了。她真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解釋那所謂的「一時情狂」,根本不是爲她。

  但望着賀蘭謹眼中的淡淡朦胧,以及那發自内心對賀蘭歌阙的敬仰與心疼,她也隻能默默垂下頭。

   「我知曉在世人眼中,阙哥哥是個城府深重、難以相處之人,但那隻是因他不想作戲,畢竟能在世家宅門裏生存下來的人,有哪一個好相處?又有哪一個不城府深重?」說這話時,賀蘭謹淡淡一笑,笑容苦澀而又凄美。
        「更何況,我賀蘭家在老太爺仙逝後,早不是過去的賀蘭家了,人人想的都是自己的榮華富貴,極盡所能的利用『賀蘭』這個姓氏謀求一己私利,根本無人真正在意賀蘭家的百年存亡…… 在人們心目中,阙哥哥雖絕對是其中佼佼者,但我卻明白,若不是他先動手拔除掉賀蘭家的毒瘤,我整個賀蘭家族,恐怕連如今天的苟延殘喘都是奢望。」

  别這麽輕易就對人掏心掏肺哪,我的好姊姊!畢竟這可是耳目衆多的後宮,不是尋常手帕交的閨閣裏啊。

  心底雖這麽想,南宮燕卻依然靜靜聽着,聽着賀蘭謹多年來一直深埋在心間的感慨,聽着她吐露對賀蘭歌阙的所有理解與心疼。

  「被當成賀蘭家叛徒的他,爲保住我賀蘭家最後一絲尊嚴,孤伶伶在這滿是豺狼虎豹、又腹背受敵的朝中孤軍奮戰,就連同在宮裏的我,都爲了保全自己而選擇對他不聞不問,可他卻從不曾對任何人有所怨慰……所以知曉這樣的他如今總算有 個伴,我着實按捺不住……」

  伴随着賀蘭謹輕咽嗓音的,是一滴由她粉頰滾落的清淚,以及她緊握着南宮燕愈來愈抖顫的柔荑「我雖然很想說,若有一天,我賀蘭家當真……也請你别離棄他,但我知道這隻是癡人說夢,所以姊姊希望……隻希望……」

   「姊姊請說。」輕輕反握住賀蘭謹的手,南宮燕柔之又柔地低語着。

   「至少,在他還能擡頭挺胸站着時,你都能陪在他身旁,讓他不要一個人那樣孤孤單單……」

   「我會……盡力的。」望着賀蘭謹絕美小臉上的淚滴,與那發自内心最深處的誠摯期盼,南宮燕的眼眸也忍不住酸澀了。

  此時此刻的她,真的徹底明白爲何賀蘭歌阙與她的皇帝兄長,會如此想方設法地将賀蘭謹留在他們放眼能及的地方,縱使隻能遙遙相望,縱使有時連遙遙相望都是奢求。

  畢竟人世間,本就充滿了許多無奈,這個後宮裏更滿是污濁與黑暗,但隻要有她在,他們至少看得見光明,而隻要能留住這絲光明,無論前路再苦再難,他們都有勇氣擡頭挺胸咬牙走下去。

   「聽妹妹這麽說,姊姊就放心了……」聽到南宮燕的回答後,賀蘭謹滿足地輕 輕揩去眼角的淚,依然帶着淚痕的臉頰輕紅着, 「抱歉,姊姊失态了。」

   「沒的事,姊姊千萬别在意。」溫柔一笑後,南宮燕假意咳了咳,然後将手伸向桌上茶盞,想藉此緩一緩氣氛。

   「妹妹先别喝,我喚人給你換杯熱的。你身子本就弱,喝涼茶容易傷了元氣。」

  望見南宮燕的動作,賀蘭謹連忙柔聲喚住她,然後立即轉身吩咐那名不遠處的貼身侍女重新沏杯熱茶來。

  在侍女上茶前的這段時分,賀蘭謹與南宮燕投契之至地閑聊着,兩人都有點相見恨晚的遺憾與惋惜,畢竟她們都清楚,過了今夜,再要有這樣的機會絕不是件容易的事。

  當兩人聊得正歡時,侍女将熱茶送了上來,而在侍女欲将冷茶盞收走,卻不慎将杯蓋掀落時,南宮燕下意識地擡起頭對侍女笑了笑,示意沒事,隻在她收回眼神時卻突然心中一凜,一股惡寒由腳底直沖發梢!

  因爲方才在侍女爲她換茶時,雖隻是不經意的一瞥,她卻發現賀蘭謹這名貼身侍女的右手與尋常人有些不同,她右手食指與無名指的第一節骨節較常人突起。

  若再仔細點回想,還會發現盡管這名侍女其餘手指上的明顯繭塊與常人一樣都在指腹與手掌上緣,但她食指與無名指靠中指那一側,以及手掌下緣,卻都存在一層薄繭。

  上蒼……這是以霸王杵爲兵器者才會存在的手部特徵啊!

  會使霸王杵這種罕見歹毒兵器的人,多年來她隻聽聞過一個,而那人在幹下一件駭人的竊盜滅門血案後,十年來幾乎消聲匿迹,若不是幾個月前那場禍事,她根本以爲此人已被仇家解決了!

  當腦中浮現出自己手下的死狀、身上的傷痕,以及當時的所有情景,南宮燕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抖了起來。

  也難怪大内密侍如何追查,都查不到此人的下落,因爲根本沒人會料想到,霸王杵的傳人竟是名女子,并且就潛藏在後宮之中!

  但這樣的人怎會出現在賀蘭謹身旁?又因何要去殘害她的手下?

  自小獨居深閨且手無縛雞之力的溫室花朵賀蘭謹,理當沒有機會也沒有管道去認識這樣的江湖邪流,而一心一意隻想默默守着皇上,毫無野心與心機的她,更沒有任何攻擊隐官的動機。但這名兇手以侍女身分長期潛伏在她身旁是真,犯下那般駭人惡行也是真,而這世間,有誰在賀蘭謹尚在賀蘭府時,能得到她的信任,順利将此人安置于她身旁,并在最後與她一同來到宮中?

  又是誰會如此在意 「後宮行述」這個根本無人真正知曉究竟存不存在的東西,并且在意到不惜襲擊她的手下,隻爲能獲取一些機密訊息?

   「燕妹妹?燕妹妹!」

   「抱歉,謹姊姊……我……我突然覺着有些不太舒服……」

  當嗡嗡作響的耳際傳來一個滿含憂心的溫柔嗓音時,不斷幹嘔着的南宮燕,小臉,是真白,幹嘔,也是真嘔,因爲當她腦中浮現出那個最可能的名字時,她的身子早已不受控制,隻能任那股深深、真真的黑暗漩渦将她徹底淹沒……

   「是姊姊不好,竟忘了妹妹體弱,還硬拉着妹妹陪我聊這麽晚。來人,快送東月公主回府!」

  
那夜,自己究竟是如何回到房裏的,南宮燕根本沒有記憶。

  她隻知道她謝絕了賀蘭謹延請太醫的好意,坐轎回到公主府,獨自一人踉跄進入房裏後,便整個人癱倒在榻,動彈不得,徹底淩亂的腦際隻來回回蕩着一句話

  怎麽可能會是他?怎麽可能竟是他?

  爲什麽不可能?她難道忘了,她與他初次交手時,是在什麽情況下嗎?

  更何況,她那有「地下神捕」美稱的姨父不是很小就教導過她,探案之初,首要留心的,便是所謂的報案者及第一目擊證人……

  然而,就在南宮燕于榻上癱躺了一夜,腦子都快炸開,眼眸更被窗外初昇朝陽照刺得酸澀不已時,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她心底升起。

  那一刻,南宮燕真的覺得自己好愚昧、好天真、好呆傻,因爲她确确實實忘了,才會犯下這種不可饒恕的緻命錯誤,讓自己身陷如今這般進退失據,幾近全盤皆輸的窘境。

  之所以遺忘,不單單因爲她不夠小心,更因這種遺忘是逐漸的,是一點一滴緩緩由她記憶中抽離的……

  從她習慣與他一同在八角桌上唇槍舌劍的鬥智、鬥嘴時開始鈍化,到他意外發現現場的及時通報,以及之後對她的急難救助時緩緩模糊,再在他看似無奈卻依然領着她四處辦案的新奇與有趣下快速淡去,更在誤以爲他是爲保護謹貴妃才慨然飲 下那杯 「春」酒的懷抱裏徹底剝離……

  是的,她是真的忘了,忘了他本就是頭極有耐心、更有心計的老狐狸,更忘了他赫赫有名的名号……六親不認賀蘭歌阙。

  盡管至今,她依然想不透他欲僞造 「後宮行述」的目的,究竟是爲了賀蘭謹,還是他自己,最終又想得到些什麽,又或引誰上鈎,但想必他這個局在賀蘭謹進宮前就已開始布了,他的夜行盯梢也絕不單單隻是爲了賀蘭謹,更可能還與那名侍女有關。

  更想必,在意外得知她的帏官身分,以及她還有可能的其他身分後,他便開始一步步設下圈套,盡其所能且不着痕迹的投她所好,讓她一步步放松對他的戒心, 最後反被他所利用……太相思了

  一想及自己竟被蒙騙了那樣久,還自以爲與他是棋逢對手而内心沾沾自喜地與他鬥智、鬥勇,甚至最後還爲保住他而獻身于他,南宮燕真恨不得将那時的自己一 巴掌打醒!

  但她其實明白,就算那時真有人給她一巴掌,她依然不會醒,因爲她之所以會那樣輕易遺忘對他的戒心與該有的所有防備,甚至連考慮都沒便将身子給了他,無論她再不願承認,也不得不痛徹心扉地正視自己内心……

  她,愛戀上了他,愛戀上了這名或許打由知曉她特殊身分開始,便在心底冷笑,等着看她要花多久時間才會掉入他的陷阱中,這名她從不曾想過會遇上,卻在遇上後不知不覺受他吸引、爲他傾心的冷酷權謀男子。

  自小,在十三名色藝雙絕的阿姨,以及她們極其優秀的夫婿陪伴與教導下長大,她的見識與眼界比尋常人廣,習得的絕活兒比尋常人多,甚至連經曆與足迹都比尋常人奇特,更别提那較尋常人多了幾倍的關懷與寵愛。

  雖從不知曉自己從何處來,但深知自己已比很多人幸運、幸福的她,縱使每每望着阿姨與姨丈間的深深愛戀總會有些欣慕,但知足的她從不奢望自己還能有多餘的幸運,尋得一名與她姨丈們同樣卓越出色的男子,讓她能用阿姨們望着自己丈夫的眼光望向他,也讓他用同樣的目光望向她。

  十四歲時,終于得知自己身世的她,帶着阿姨與姨丈們的心疼與祝福,于隔年來到了自己真正的 「家」,但從踏入宮中第一步起,她便明白,這一世,她再不屬于自己,因此在父皇要她嫁與賀蘭歌阙時,她便做好了讓自己身子成爲一名陌生男子玩物的所有心理準備,直至聽到他那一席話。

  不可否認,那一刻,她真的有些感激,而他的全然放任,也讓她隐宮接班人的工作做得相當遊刃有餘,直至他倆間的假面夫妻牆紙真正戳破那夜。

  他的反應與身手,無疑讓她驚豔,他的 「吃貨」本性,以及對 「吃」這件事的異常較真,更讓她又好笑又好氣;除此之外,他那股軟硬不吃,他人愛如何想便如何想,愛怎麽樣就怎麽樣,他根本懶得理會 「愛誰誰」的傲氣與拗氣,令她就算常暗自搖頭,卻也有些淡淡佩服,更别提她永遠聽不膩也聽不煩的,他口中出現的那 些光怪陸離的探案故事。

  而她,就在各式各樣的發現與好奇中,緩緩對他刻意塑造且投她所好的 「賀蘭歌阙」失去了戒心,然後在收到他那本食譜與 「軒轅望」時,心,不知不覺地開始隐隐浮動,并在與他一齊離開京師後兩個多月的朝夕相處中,在誤以爲他爲了賀蘭謹連他自己都可以不要的心疼下,徹底收不住心。

  老實說,若不是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南宮燕會覺得這事當真離奇得可笑。前一夜,她明明還與他缱绻相擁如同一對真正的恩愛夫妻,可後一夜,竟就徹底風雲變色。

  但她笑不出來,因爲明明知曉自己戀上的 「賀蘭歌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他, 她的心卻還是因他而痛,爲他而碎……

  也罷,事已至此,她再如何顧影自憐、自怨自艾都沒用,畢竟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等待着她。

  或許這場攻防戰,目前她确實落了下風,但未到最後一刻,她都不會認輸,更不會放棄!

  而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并将事情由頭到尾、抽絲剝繭在腦中轉過一遍後,南宮燕發現,她先前的倉卒結論着實不夠嚴謹,并且許多尚無實證之事,也都因她情緒化的思緒而流于胡亂猜想。

  所以她以心立誓,在努力找到足以确定最終真相的佐證前,她必須要摒除一切私情,用證據說話,而無論最後結果爲何,她都會坦然接受那個成功或失敗的自己。

  正因爲此,此刻的她才會暫且按下心底的百轉千回,像往常一樣,在花廳旁的竈房裏忙碌着。

  當竈房裏的南宮燕努力控制情緒,爲免做出的菜肴洩露她心底所思時,賀蘭歌阙也像往常一樣将轎停在公主府前,往着杖一拐一拐的通過門房。

  然而,就在他打算穿越公主府正廳向内府走去時,卻發現以往總坐在正廳門前 跷個二郎腿對他冷嘲熱諷的李嬷嬷,今日竟張開了雙臂将他擋在大門前……

   「唷,這不是我那『一時情狂』的國舅爺、我親親的驸馬爺嗎?那夜銷魂得還不夠,這麽快就想來繼續?不過嬷嬷我今日可沒允了您的通報,所以您還是回去自個兒想法子解決吧!」

  緩緩停住腳步,賀蘭歌阙一語不發地冷冷望着這名總倚仗着老資格,又曾是皇上奶娘,再加上懂得對南清溜須拍馬,并掌握他與南宮燕會面大權,因而幾乎都搞不清自己是誰的刻薄老宮女。

  而望着賀蘭歌阙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模樣,李嬷嬷更是極盡挖苦之能事——

   「您是個男人,别人愛怎麽說怎麽說,也少不掉您一根寒毛,可東月公主再怎麽樣也是我堂堂華戌國的長公主,雖說因不是在宮裏長大,自小家裏頭沒教好,但若在宮裏也如此淫……」

   「李嬷嬷,半個月前,你的對食當家張阿狗在西河賭坊輸了的那二十萬兩銀子,最後是拿什麽填坑的?」

  未待李嬷嬷将話說完,賀蘭歌阙突然冷聲打斷她。

  聽到賀蘭歌阙的話,李嬷嬷先是一愣,而後老臉整個慘白了,因爲此刻她才終于想起,這名幾年來任她諷刺、任她挖苦、任她百般刁難都不吭一聲的 「驸馬爺」,本職是現任禦史中丞,而她對食當家半個月前拿去還賭債的那筆钜金,是公款挪用。

   「唉呀,我說我的國舅爺,我的親親驸馬爺啊,小的這不也是怕外頭人說您跟公主的不是,道你們的是非,聽了心裏頭揪心發疼,才會這樣扮黑臉提醒您的嘛!」什麽也顧不得地跪倒在地,李嬷嬷不住向賀蘭歌阙磕着響頭,一邊還用力掌着自己的嘴, 「您不愛聽,小的不說便是、不說便是。來,您快請進,公主想必也等着您呢!」

  理也沒理身後的李嬷嬷,賀蘭歌阙冷着臉向内府花廳走去,然後望着花廳裏的桧木八角桌上,一如過往,早擺放好各色美食佳肴,而正擺放碗筷的南宮燕聽到他 的腳步聲出現在門口時,頭也沒擡地淡淡說道, 「你來了。怎麽不坐? 」

     「離她遠點。」

   「她?」

  聽着那停在門口便再也不動的腳步聲,當耳中傳來賀蘭歌阙低沉的嗓音時,南宮燕故做不解地向他挑了挑眉,但其實她那雙整理食籠的小手已有些抖顫了。

  賀蘭歌阙沒有應答,隻是眯眼直視着南宮燕的雙眸。

  「謹貴妃難得請賞月,這時分我若拒絕了,恐怕落人口舌,也讓人更有機會指摘議論、甚至嘲弄她,這點你該比我更清楚,況且我也已裝病先回了。」

  望着賀蘭歌阙比平常更冷絕淡漠的臉龐上,那抹隐隐浮動的淺淺怒意,南宮燕雖不知曉他這股怒氣是因何而生,但她還是努力讓自己正視他的雙眸,盡管她的心跳得那樣快、那樣狂。

   「離她遠點。」

  重複着同樣的一句話,而說完這句話,賀蘭歌阙若有所思的深深望了南宮燕一眼後,才冷冷轉身,朝他在公主府内的專用房間走去。

  望着他今夜不尋常的舉動,想着他那句難得如此不拐彎抹角的話語,南宮燕反倒詫異了,因爲他似是有些慌了,慌得竟連表面功夫都顧不上了,爲什麽?

  那夜她雖發現了行兇者的身分,但她相信自己托病的說辭應還算掩飾住了她的失态,就算他真起了疑心,一直按兵不動到今夜,也不該會說出警示意味如此濃厚的話來。

  他想警告她什麽?不要傷害賀蘭謹?

  依他的個性與行事作風,若他擔心的是賀蘭謹的安危,惟恐她跟賀蘭謹走太近,引起南清注意,爲賀蘭謹帶來不必要的困擾,又或是怕她發現,甚至已知曉了他的秘密,他都不應該會撂下這句重話,還連飯都不吃就拂袖而去。

  他隻會默默盯梢着她,不動聲色打探着她,待獲取他想要的訊息後,再依此調 整他的布局,決定下一步行動,但此回,他卻沒有如此做。

  他那句本該說給賀蘭謹聽的話,爲何說給了她聽?

  他,究竟是要誰,提防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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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說東月啊,不是我要說你,你天天待在府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硬把自己弄得比寡婦還寡婦,有意思嗎?」

  坐在東月園的花棚下,模樣較過往更豔麗,但豔麗中又帶有一絲少見嬌柔的南 清用手撐着下颏,一邊懶洋洋望着南宮燕,一邊用手指着東月公主府大門方向……

     「我勸你還是早些休了賀蘭歌阙,改嫁給外頭那個番邦國癡情種,反正現在宮裏早傳得繪聲繪影,你不如假戲真做得了,反正有我這淫亂公主在前,再醜的話也輪不到說你身上。」

  老實說,諒再有想像力之人,也料不到三個月前還對自己親姑姑的驸馬下媚藥,欲對姑父霸王硬上弓的南清,三個月後,竟成了東月公主府的常客。

  那一夜,當南清在前往東月院路上,莫名遭到一名美男阻路,并與之有了一夜春宵後,她竟出人意表地将那一夜春宵延續了下去,更一改過去養多名面首的常态,獨獨鍾情于一人。

  雖不清楚南清這樣的 「獨寵」能持續多久,但面對這樣戲劇化的結果,就連南宮燕自己都弄不清,這究竟是該歸功于她手下的訓練有素,抑或是南清太善變。

  但或許不是善變,隻是太寂寞吧……

  南宮燕猶然記得三個月前事發後的某一個晌午,南清不請自來并百般譏笑她在衆人面前出醜之事,因想及與賀蘭歌阙的那一夜,以及那一夜之後的自己與他,她終于再克制不住情緒,第一回在人面前心痛落淚。

  可當南清慌着替她擦淚,并用極其笨拙的酸苛言語安慰她的那刻,她才知道,其實這名個性外放又口無遮攔的侄女,雖總做些驚世駭俗的事,但本性并不若衆人想像般無可救藥。

  畢竟就如同她一般,她們都非自小在宮廷裏長大的孩子,而由原單純的環境,一下子踏入這完全陌生,且道德觀與價值觀徹底扭曲、淩亂的後宮中,爲了能讓自己存活下去,南清便以任性、霸道與無法無天來作爲自己的戰袍,用比尖銳更尖銳的尖銳,來回敬那些無處不在的尖銳。

  在南清開始将東月園當成自家後院,沒事就來走動、視察後,南宮燕更經由與她的談話中了解,其實這名小了她一歲的侄女,之所以那樣随心所欲的放浪形骸, 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爲心疼她苦了十多年,從未過過一天好日子,好不容易終于熬出頭,卻又來不及享受便仙逝的母後,更不想自己也成爲那樣的人。

  因此她代替着她的母後管理後宮,代替着十三歲便因家族多方 「押寶」策略嫁給了她父皇,十四歲生下她後便與她父皇相敬如 「冰」,從未明了過愛戀爲何物的母後,品嘗各式各樣的情戀滋味;她做着她母後這輩子從沒做過的事,過着她母後這輩子從沒過過的生活,然後在一個陰錯陽差下,尋着了一個終于可以填補她長久以來内心空虛寂寞的人。

  很傻,傻得扭曲,卻也傻得讓人心疼,就如同現今頂着豔陽靜靜站立在公主府門前大樹下那名溫文爾雅的男子一般。

  他名喚宇文費伽,是與華戌國關系一直處于緊張狀态的高回國二皇子。

  至今,南宮燕仍不明了隻不過一次宮廷宴會,隻不過替他撿起掉落在地的畫紙,并借他看了看她的 「軒轅望」,他爲何就瞧上了她,然後在明知她已爲人婦的情況下,依然日日在公主府門前靜靜守候,隻爲能看她一眼。

  但她自己何嘗不傻?又何嘗不傻得扭曲?

  明明知曉她與賀蘭歌阙已形同陌路,明明告訴自己她戀上的并不是真正的他,甚至極有可能,當未來的某一日到來時,他二人還将生死決裂,可她就是忘不了他。

  她忘不了他直接用手指拈着甜糕吃的孩子氣模樣,忘不了他爲求自己手中每一個案件都毋枉毋縱,日日挑燈夜戰的身影,更忘不了他在草叢中替她尋到「軒轅望」時,那不經意的眩目輕笑。

  除此之外,她更忘不了的,是明明說好不想他、不戀他,可夜半被兩人利刃相向的惡夢驚醒時,那徹底淚濕枕巾的自己……

  「對了,最近怎麽都沒見着那個臭瘸腿?不都給你換個嬷嬷了?」瞄了瞄南宮燕削瘦了一圈的小臉,南清端起茶盞涼涼問道。

  「他……忙。」聽到南清問起了賀蘭歌阙,南宮燕的心好是酸澀,但她還是努力讓自己柔羞的笑了笑。

  無怪南清要這麽問,因爲宮裏人全知道,就算公主府的新嬷嬷再不會刁難、嘲弄、取笑他,但他依然一個月隻固定登門兩回。

  隻宮裏人不知道的是,他雖來了,卻經常在夜半之時便悄悄回到禦史院辦公。此外,他也再不到花廳吃飯,更再不見她,就算她鼓起勇氣走至他的房前,輕輕敲響他的房門,他也沒有任何回應。

  她真的不懂,不懂他既不想看到她,又爲何要來?

  他這樣形式化的拜訪,究竟是要做給誰看……

  「忙個鬼!真不知道當初我是給什麽笨鬼迷了眼,居然浪費幾個月的寶貴時間在這個沒心沒肺的臭瘸腿身上!」

  望着南宮燕怎麽看怎麽勉強的笑容,南清沒好氣地低咒着, 「不過話說回來,他那長相确實是得了我的眼緣,眼裏壓根沒我的态度也挺新鮮,再加上看着他送你的全不是什麽珍珠寶玉,而是專爲取悅你特地找來的破玩意兒……算了算了,半個混球還是混球,對這種混球壓根沒什麽好留戀的……喂,你到底聽到我說的話沒?」

   「嗯……」

  聽着南清對賀蘭歌阙的評價,又聽到她口中的 「破玩意兒」幾字,南宮燕再忍不住垂下小臉,望着腰際過往總日日跟随着她,總帶着她的體溫,而今卻再不存在的 「軒轅望」擺放位置。

   「軒轅望」不在了,在她與那名将它贈予她的男子眼前,徹底碎裂成片片。

  半個月前的一個雷雨夜,調查工作已有所斬獲的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決定無論他回不回應,她都必須與他談談,隻當她才剛轉至通向他房間的那道拐彎,他卻突然無聲無息地由拐角另一頭出現。

  因這個意外而猛地撞至他懷裏的她,不僅整個重心不穩地向旁一跌,連她握在手中作爲勇氣之源的 「軒轅望」都脫手飛出。

  其實他隻要伸手一撈便可接住它,但他卻選擇了什麽都不做,任它在他倆眼前硬生生墜地!

  當「軒轅望」上的水晶薄片落地破碎的那一刻,她從不曾在他眼前出現過的淚,一滴滴由她的眼眶中泌出,他卻視而不見的大步離去,并由那夜起再不出現, 獨留心慌、心碎的她……

  其實南宮燕很明白,南清當初追求的,并不是賀蘭歌阙這個人,而是他當時的所做所爲,恰好符合了南清心目中理想男人的模樣…… 一個外表看似冷漠,内心卻細膩溫柔,且眼中隻有一個人,并真正打由心裏明白她想要的是什麽,而不是那種隻會将金銀珠寶堆滿她腳旁便自以爲心意滿滿的男人。

  但她,何嘗不是?當他将軒轅望送至她手中時,她的心,不也同樣悸動?在他選擇讓它墜地時,她的心,不也如同那四散的水晶碎片一樣,永遠無法重合?

  可她就是傻,南清都醒了,她卻遲遲未醒,遲遲不願醒……

  「嗯什麽啊?就知道嗯,難怪人家煩了你!」

  望着南宮燕那副明顯情傷的模樣,南清不耐煩地别開眼,将視線投向她将南宮燕硬扯出門時,她手中提着、如今擺放在石椅上的小食籠, 「那糕你做的?」

   「嗯。」

   「又嗯?懶得理你了,拿兩塊過來我嘗嘗!」

  動也不動地坐在原處指使着南宮燕,但其實是刻意轉移話題的南清,在她依言 将甜糕切好,裝盤端給自己時,毫不客氣的用手拈起其中一塊塞進口裏,在那甜香味整個在口中擴散開來時,眯起眼望向她, 「唷,想不到味道還真可……」

  未待南清将最後一個「以」字說出口,她突然雙眼發直、印堂發青,身子向後一仰,口中更不住吐着青沫!

  望見這情景,南宮燕心一驚,急忙扶住她後,便伸出手封住她的周身穴道,然後直接拔下頭钗,扒開她的嘴,想将藏在頭钗中的萬用解毒粉倒入她口中。就算此刻她尚不知南清究竟中了什麽毒,但至少這由她那号稱 「岐黃仙子」的神醫阿姨所調制的解毒粉,可以在真正的解藥到來前,暫時将南清的半條命扣在手中。

  然而,就在南宮燕因始終無法順利将藥粉倒入南清緊閉的口中而心急如焚時, 向來寂靜無人的東月園外突然傳來一聲 「啊呀」的驚呼聲,而後是一個杯盞碎地聲及狂奔腳步聲,再而後,又恢複寂靜無聲……

  
「東月公主手持金钗刺殺南清公主」的消息不僅震驚了宮中,更震動了整個京師。

  除了知曉皇上将此案交由大理寺審理外,南清是死是活,無人知曉,東月現今何在,無人聽聞,倒是有關東月爲何剌殺南清的事由,人們各個講得口沫橫飛,還 一個比一個聽着有理。

  有人說,東月早對南清的奪夫之舉懷恨在心,隻是礙于南清淫威,始終敢怒不敢言,那日定是南清在東月面前耀武揚威,甚或譏言諷刺到她的極痛處,才會讓終于忍無可忍的東月什麽都顧不得的痛下殺手。

  也有人說,東月本就是名淫蕩公主,由于身有殘疾的賀蘭歌阙根本滿足不了她,因此早與高回國二皇子暗通款曲,還欲以朝廷機密換取高回國二皇妃之位,隻說巧不巧,此回兩人在翻雲覆雨之際,竟被南清當場逮個正着,高回國二皇子事發後溜了個一幹二淨,徹底心死的東月隻得與南清來個玉石倶焚。

  更有人說,東月從來就不是真正的公主,她的長公主身分根本就是僞造出來的,而她作僞的關鍵證據已被南清掌握在手中,爲怕已到手的榮華富貴徹底化爲煙雲,更怕那誅連九族之罪徹底落實,便找南清談判,談判不成後,自知逃不過一死的她理所當然恨絕南清……

   「你還是不肯告訴朕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在一間隐密的宮室裏,一名年約三十出頭的男子靜靜問着站在自己不遠處的年輕女子。

   「請皇上一切禀公處理。」

  回話的女子,正是宮外盛傳被秘密監禁于大理寺内的南宮燕,而問話者,則是她的皇兄南宮莒。

   「好一個禀公處理……」聽到南宮燕的話,南宮莒端起身旁茶盞輕啜着,然後在一名大内密侍走近身旁時,頭也沒擡地淡淡說道, 「說。」

   「啓禀皇上,賀蘭中丞依然去向成謎,但屬下方才得知,賀蘭中丞在前去天雲縣前曾回函大理寺,信中言明,他無法證實東月公主的真僞,一切交由大理寺禀公處理。此外,他還提及,由于他當初是在先皇的谕令下才娶的東月公主,若刺殺南清公主的兇手根本不是真正的東月公主,她便不是他的妻,因此無論她做任何事, 都與他無關。」

   「好一個六親不認賀蘭歌阙,又好一個禀公處理……」

  聽到大内密探的話後,南宮莒先是低垂着眼冷冷一笑,而後竟舉起手往旁用力 一掃, 「你們一個個都不說,都給朕撇得幹幹淨淨,朕究竟當得是什麽皇上?又要禀公處理些什麽!」

  當一連串的茶盞、玉硯、筆洗破碎聲響起時,本就靜谧的宮室,氣氛顯得更詭論了。

  在連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的絕對安靜中,南宮莒突然擡起頭,眼微微一眯,見此狀,原本宮室裏的大内密侍全數迅速退出,獨留南宮燕站在其間。

  面對這樣的情境,面對這樣一個權力至高無上的男子,諒南宮燕膽子再大,也不免有些心驚膽戰,畢竟她雖與身前如今一語不發的男子血脈同源,他也因信賴這份血緣關系而同意将隐宮交給她管理,然而,他們之間終究不曾有過共同回憶,甚至連交集都少之少又少,在他的親生女兒莫名被她毒殺,而她又什麽都不說,甚至連辯白都沒有的今天,他,會做出什麽樣的決定?

   「賀蘭,是朕的人馬。」

  就在南宮燕心底惴惴不安時,沉默許久的南宮莒終于直視着她的眼眸緩緩說道:「但就算是朕,也休想讓他開口承認。」

   「什麽?!」

  乍聽這話的南宮燕蓦地愣了,她雖知曉賀蘭歌阙與南宮莒之間有一定默契存在,但她卻怎麽也沒想到,他竟是他的人馬!

  雖她細細一想便明白,南宮莒所以會在此時對她說這樣的話,一來自是想表明賀蘭歌阙口風之緊、行事之謹慎,且他二人之間的這份關系,絕不是奠基于尋常的忠臣仁皇之上,二來,必是在南清遲遲未醒,她什麽都不說,賀蘭歌阙又突然人間蒸發的百般無奈下,才不得不以此極秘,換她心底的極秘。

  但知曉這個秘密後的南宮燕,心卻猛地一沉。

  因爲若賀蘭歌阙是爲南宮莒做事,雖過往留存在她心底的疑惑,以及這陣子讓她百思不解的許多問題症結點都得以獲得解答,但當連皇上都不知他的去向,再結合現今她手邊捜羅到的各項證據,徹底消失于世人眼前十二天的他,處境絕對堪慮。

   「他與朕有些像,從不曾得寵,從不曾被人期待,更不曾期待他人。」

  在徹底的心亂如麻中,南宮燕強迫自己專心聆聽,由南宮莒的簡短叙述中,知曉他與賀蘭歌阙之所以相識,全是因着兩家上上一代的好交情,因爲過往老皇帝南巡時,總會帶上幾個小孫子,而擔任接待的賀蘭老太爺,也會放出自己的小孫子作陪。

  懂事、精明、有野心又有眼色的孩子們,理所當然便玩在一起,而這兩個明顯不受寵,同樣沉默寡言又沒 「高人」指點的孩子,便隻能靜靜坐在一角讀書。

  春去秋來,花開花落,兩個從沒受寵過的孩子漸漸長大了,當别的兄弟在宮裏努力發展人脈時,這兩個在宮外四處漂泊的孩子,在知曉對方也恰在自己落腳地時,偶爾會相約見面,見面後繼續坐着喝茶讀書,抑或各自發呆冥思。

  這樣清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在有一回兩人并肩走在路上,碰見一名落拓瘋癫蔔者後,開始産生了變化。

   「那名蔔者……說了什麽?」聽及此,南宮燕沉吟了 一會兒後輕輕問道。

   「他在毫不知曉朕與賀蘭的身分之時,便斷言朕未來必将登大位,而賀蘭雖是一名罕見的治世能臣,更是朕不可或缺的左右手,然而畢其一生,他的官職絕不會高過三品。」

   「你們……信了?」

   「自然不信。」南宮莒冷然一笑,目光卻緩緩望向遠方,「直至朕在完全不被看好的情況下,登上大位的那一日……」

  望着南宮莒此刻的神情,南宮燕知曉,縱使當下他們對這名蔔者似是嗤之以鼻,但并不代表這兩個男人心底沒有受到撼動,因爲自那之後,他們确實走上了一條與他們原本方向不同的道路……

  她這因自身經曆而對政争深惡痛絕的兄長,在謝絕了她皇祖母多回的遊說後,終于點頭同意接受皇祖母的扶植,并開始悄悄招兵買馬,賀蘭歌阙則開始六親不認,毫不留情地将那些完全無顧偌大賀蘭家族百年基業與其他族人性命、隻顧追求自己富貴榮華的賀蘭毒瘤一一鏟除。

   「你們……他……謹貴妃……」

  明白這兩人爲何成爲今日的他們後,南宮燕隻想明了夾在他們之間的重要女子 ……賀蘭謹對他們所具有的特殊意義,特别是對賀蘭歌阙。

  過往曾困擾她的疑惑都幾近得到解答的今日,她真的隻爲賀蘭歌阙心疼,爲他那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的執着,爲他那份雖從不期待他人,卻永遠爲他人着想,且至今還想力挽狂瀾的傻倔。

  這樣的他,就算經受得了真相揭露時的雨暴風狂,但承受得住那其後必将跟随而來的可預見傷悲嗎?

   「朕确實在謹貴妃入宮前便識得她,也明白她對朕有情,更知曉她是早已朽弊 的賀蘭家族裏唯一一個會令賀蘭挂念的人,所以朕登基後,便以他賀蘭家爲迫,讓他留在朝中助朕,更以謹貴妃爲人質,讓他永遠無法求去。」聽南宮燕提起了賀蘭謹,南宮莒冷冷一笑後,将視線投向遠方徐徐說道。

  盡管自己兄長這話說得極爲冷酷,說話時神情也異常淡漠,南宮燕卻聽得出,他雖字字句句都極力闡述着自己利用、甚至脅迫賀蘭歌阙的事實,但他若真這樣想,眼底又怎會出現那抹淡淡的孤寂?

  他們倆,其實從小就挺投緣的吧,隻是這兩個悶葫蘆,沒一個肯老老實實說出來,而一待兩人身分轉換成君臣後,就算再明白對方心底想什麽,也确實爲對方出過力,卻還要裝成一副 「我不得不這麽做」、 「這麽做全是以我自己利益爲出發 點」的高傲模樣……

  其實南宮莒心裏,何嘗不是想成全賀蘭歌阙内心對賀蘭家族那份恨鐵不成鋼的愛與恨?又何嘗不明白賀蘭歌阙對賀蘭謹的歉疚與寵溺?否則怎會與他那樣一起低調地保護着脆弱得再經受不起任何傷害的賀蘭謹……

  「如今你可以告訴朕,你與南清那日究竟發生什麽事了嗎?」當将想說的、可以說的都說完後,皇上緩緩望向南宮燕。

  知曉如今再也毋須隐瞞,更沒有時間拖宕的南宮燕,在心痛與沉重間,咬牙快速将南清中毒事發當日的景況,自己急救之舉所造成的誤解,對下毒者想藉毒殺南清順便栽贓于她這一石二鳥手段的猜測,以及自己爲松懈幕後策畫者的戒心,所以雖真正解藥已到手,卻選擇在不危害南清身體的前提下,讓南清繼續昏迷的原由全盤告知南宮宮。

   「爲何是你?」聽完南宮燕的話後,知曉南清并無大礙的皇上雖松了口氣,眉 頭卻更皺了。「在你隐宮接班人身分沒有暴露的前提下,這宮裏,你能得罪誰?又會礙着誰?」

   「其實……臣妹隐宮接班人的身分,有一人可能知曉……」聽及此言,南宮燕 小臉微微一僵。

   「賀蘭是吧?他不知曉朕才覺着怪呢!」

  連想都沒多想,南宮莒就揮手示意南宮燕不必在意也不必理會,瞄了一眼她絕美的小臉後,别過眼去,用着隻有自己聽得到的音量冷哼一聲, 「難怪那家夥那樣順水推舟的來了個『一時情狂』。一時?根本是一世吧……」

   「皇上……臣妹還有另一事未奏。」

  南宮燕并未聽清南宮莒的低語,這段日子以來她一直爲賀蘭歌阙的安危心急如焚,并怕他因此獲罪下獄,而不斷在隐瞞真相或說出真相間矛盾掙紮,在了解兄長與賀蘭歌阙的特殊關系後,也再不猶豫地将賀蘭謹宴請她時所發現的事一一道出。

  「這麽大的事兒你居然連朕也瞞」

  原本一直靜靜聽着南宮燕說話的皇上,當聽及賀蘭謹身旁那名由賀蘭老家帶來的貼身侍女竟就是當初犯下惡行的霸王杵傳人時,再忍不住眼一眯,神情已有明顯怒意。

   「臣妹失職,皇上恕罪。」見此狀,南宮燕連忙伏身請罪。

   「你……唉!」

  盡管明白事态嚴重,但南宮莒一想及南宮燕必是因情系賀蘭歌阙,怕他因此獲罪才将此事保密至今,再想及她知曉這事的當下,必然以爲始作俑者是賀蘭歌阙而大受打擊,而依賀蘭歌阙一貫保護人時,總保護得連當事者都毫無所覺,外表還冷漠無情到極緻的惹人厭個性,他也不忍苛責了,隻能望着南宮燕明顯削瘦、憔悴的小臉,在心裏将賀蘭歌阙罵了個遍後,長歎一口氣擺手讓她起身,然後沉思良久, 緩緩望向她, 「說吧,你現在心裏有什麽想法?」「臣妹……」

  在徹底排除賀蘭歌阙涉案的第一時間裏,其實南宮燕腦子裏便推斷出真正策畫指使者爲何人,此刻聽及皇上這麽問後,着實有些爲難,因她實在不知該如何言說。

   「直說。」

   「賀蘭謹。」将關鍵證物交至皇上手中後,南宮燕的嗓音整個沙啞了。

  是的,賀蘭謹,曾經南宮燕情感思維裏最不可能,甚或最不希望,但卻是證據指向與理智判斷後的唯一。

  南宮燕不諱言,一開始,她的調查方向确實是以将賀蘭歌阙列爲主嫌,但在他那句帶有濃重警示意味的 「離她遠點」,以及他之後明明拒她于千裏之外,卻又依舊詢往例到公主府的古怪行徑後,她思考了良久,決定改變自己的調查方向。

  她去了趟賀蘭謹的老家,秘密詢問過所有曾在賀蘭府工作過的下人,無論多小的事都不放過,然後發現,賀蘭謹娘親遭受的那個「意外」,确确實實不是意外而是人爲,而在賀蘭歌阙與娘親幾近被強制趕離賀蘭府後,再無人關心與保護的賀蘭謹,夜半屋内常傳來尖叫、掙紮與絕望的哭泣聲……

  而在八年前某回賀蘭府鬧出失竊案的半個月後,那名侍女便出現在賀蘭謹身旁,成爲她的貼身侍女,自此,她的屋内不再有哭泣聲,但賀蘭府中卻陸續傳出中邪、鬧鬼的傳聞,一些賀蘭家的男丁與小厮,發狂的發狂,暴斃的暴斃,府中的小動物更每隔一段時間便會離奇失蹤,最後死狀凄慘的曝屍野外。

  對于那名侍女爲何會出現在賀蘭謹身旁,南宮燕确實曾百思不得其解,但當她知曉霸王杵傳人曾在短期間犯下多起大竊案,而她循其作案軌迹一路追查下去後,她發現賀蘭府當初的那起竊案應便是她所爲,而若沒有猜錯,那名侍女約莫是在作案之時,發現了正被淩辱且求救無門的賀蘭謹,從那日後就留了下來,一直保護着她……

  盡管心底那樣沉重,但當得到賀蘭府小動物會離奇失蹤并且死狀凄慘的這個線索後,南宮燕立即回宮,秘密将那隻波斯貓的屍首挖出,然後發現,那隻波斯貓雖隻剩骨骸,但骨骸卻整個發黑。

  那一刻,她回想起自己與賀蘭歌阙初次交手時,他那雙戴着手套的手,以及他在她即将碰觸到貓身之前,先她一步将她手揮開的動作,再忍不住緩緩阖上了眼眸。

  他,是在阻止她碰觸貓身,因爲或許早在有心人放出貓身上帶有 「後宮行述」 開啓關鍵的風聲時,他便猜着了放話者的身分及目的,才會想搶在那隻毒貓掀起軒然大波前,一個人悄悄将事情按下。

  這宮裏,有誰能讓世人眼中冷面無情的他,抛下信念徇私枉情?這世間,又有誰,能讓他全然棄己身于不顧,就算粉身碎骨、身敗名裂,也無怨無悔?

  ……當過往自己不明了或想不透的事,一件一件慢慢明朗,南宮燕的心,痛得幾乎 連呼吸都不能。

  盡管她至今尚不明了賀蘭謹爲何會有這般極端的作爲,甚至根本無人能察覺的兩極化人格,但她相信,賀蘭歌阙知道答案,盡管那個答案,可想而知絕對會是個悲傷,且令人無比心痛的答案……

   「知道他在哪兒嗎?」

  靜靜地由頭到尾聽着南宮燕的陳述,直至她的聲音完全消失,整個内室隻剩一 片沉沉死寂的許久許久之後,南宮莒才總算再度開口 ,嗓音那樣瘠啞。

   「已有端倪。」

   「找到他,一定帶他回來。」

   「是……」

  正當南宮燕沉重轉身,欲走出這間因裝載了太多無奈,令人幾乎透不過氣來的秘密宮室時,卻又聽得南宮莒如此喚着她……

   「東月。」

   「是。」聽到這聲呼喚,南宮燕停住腳步,緩緩回頭。

   「你與母後長得極其相似,卻遠比母後幸運、幸福。」仔細凝望着南宮燕那張小臉許久許久後,南宮莒輕輕歎息道。

   「我明白,一直明白……」

  知曉自己的兄長爲何歎息,更知曉他口中的幸運、幸福,其實是對照着自己的母後,以及賀蘭謹際遇後的深深感慨,自入宮後從不曾與南宮莒聊及私事的南宮燕,終于在兄妹相見四年後,再忍不住問出了由她初次見他,便存在她心底的疑 惑, 「哥……不,皇上,您……從沒懷疑或擔心過我嗎?」

  是的,南宮燕一直疑惑,疑惑爲何這個與她從不曾有過共同回憶,根本幾近于陌生人的哥哥,爲何會輕易相信、接受她的皇妹身分,更毫不猶豫地将隐宮交給她 掌管。

  雖然人們都說她與母後長得極像,她手邊也确實保留有當初被送出宮時,身上穿着的小小衣裳與母後留給她的玉墜,甚至連照顧她的奶娘也尚在人世,但她身上卻沒有南宮皇族人人皆有的皇家印記,正因如此,她的公主身分才會至今仍引人議論,并引得有心人以此大做文章。

  聽到南宮燕的話,南宮莒沒并有回答,隻是定定望着她,望得她心底都有些發毛時,才突然别過臉去,用手撐住下颏,「若你知曉朕曾随『我的爺』習過八年兵法,并由回宮至今,還每三個月都收到『我的爺』詢問你近況的密信,就不會問朕這樣的傻問題。」

   「啊?!」

  當南宮燕聽到 「我的爺」三字時,不僅立即掩口驚呼,眼眶更是整個紅了。

  因爲皇上口中的 「我的爺」,便是她那有尚于國 「最傻女驸馬」稱号阿姨的夫君 「瘋三爺」,若他曾跟随在瘋三爺身邊習過兵法,那他自然知曉她的所有底細, 更搞不好在她還完全不清楚自己有個哥哥時,她這兄長早悄悄、偷偷去瞧過她了。

   「當賀蘭還六親不認時,朕真是一點也不曾擔心過你,可此刻,朕是真擔心了,擔心萬一沒了『一時情狂』的賀蘭,朕的傻皇妹會連路都不知怎麽走了……東邊才是出口,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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