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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風淮黎]霸王老公[全文完]

霸王老公 作者:風淮黎

他英俊挺拔、瀟灑多情是著名財團的少東,
三天一頭條兩天一小報的緋聞不曾間斷,
可爺爺要他娶個只有腦袋可取的歷史教授,
天降橫禍她要身材沒身材、要臉蛋沒臉蛋,
對她的百般疼寵、呵護不知羨煞多少人,
可她不屑一顧,說他給的愛,品質不善良!
除此還諷刺他是猴王、螃蟹、蟲子加流氓,
這下他決定以行動表示,訓練她愛上他……
那個自大的人走到哪兒都污染人類的心靈,
此外他還是和沙漠猴王一樣霸道的男人,
但是為了完成外婆的心願她必須嫁給他,
雖然和他簽下契約說好婚後分居,
他卻硬是可以變成分房而居同床而眠,
平時禁止她與男性交談也就罷了,
還每天命令她打電話向他報備行蹤,
氣得她故意不理他,
可他竟然大言不慚地說他愛她……

備忘錄 風淮黎

  大家好,風淮黎在此伺候各位,大家叫我大風、小風、風風、阿風……愛怎麼叫都行,別叫發瘋就好,因為風淮黎這個名字人如其名,平常瘋瘋癲癲的,思路就像淮河時間一到就氾濫,做事更是哩哩落落(台語),如果叫「發瘋」就洩了我的底了,這比洩漏國家機密更嚴重。

  言歸正傳,我的任務是先請大家做個暖身運動,在您手上的這個故事,女主角是個歷史系的副教授,言語之間很自然地會有些和歷史有關的典故,或者是出於她的學術背景順口說出的話,為了讓大家在閱讀上毫無隔閡,所以風風替大家準備了備忘錄,記性好的人,就自行跳過這部分直接進入故事,這個備忘錄是專為「貴人」以及好奇心強的人準備的。

  首先第一個要和大家說明的是漢高祖劉邦這個人,在國中或高中課本裡面咱們劉大爺是第一個平民皇帝,發跡以前當個泗水亭長,史家們稱讚他是個寬厚長者,和一般領袖沒兩樣。在《史記》裡面他可就活得充滿個人色彩了,本來他是個流氓,在楚漢相爭之時,時時不忘展現他的流氓本色,例如有一次項羽抓住了他的老爸,要脅他如果不投降,就殺了他老爸煮來吃,咱們劉大爺就回話過去:如果你煮了我老爸,別忘了也分我一杯羹。

  當然等他當上了皇帝之後,仍是不改本色,有一回一個儒生去見他,他就叫儒生把帽子摘下,拿到金殿上讓他公然噓噓在上頭。所以說他無賴是個地痞流氓,他絕不會從地底下鑽出來否認的,不過他善於用人,天生有領袖風範,因此打下了劉家天下,所以我們的女主角形容他不學有術。

  第二個歷史人物,是唐太宗的長孫皇后,長孫皇后到底怎麼個賢明法呢?大家都知道唐太宗之所以能成為明君在於他能納諫言,而魏征則是他的大臣裡面讓他又愛又恨的一員,因為咱們魏大人特別的求好心切,巴不得他的聖上是堯舜再世,有一回他又當眾給我們一代明君一頓排頭,氣得這位一代聖主當殿拂袖而去,到了後宮仍然盛怒難消,揚言要殺了魏征。

  長孫皇后在旁邊聽到這話,立刻告退,到寢宮讓宮女替她換上最隆重的禮服,回到前廳對她那氣炸的皇帝老公跪拜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唐太宗莫名其妙地問:怎麼回事?我們史上最賢明的皇后慎重地告欣他:朝廷之中有肯進諫的臣子,國家就能有明君,皇上能成為一代明君流芳萬世,不是件可喜可賀的事嗎?

  第三個要說的是唐玄宗這位疼老婆的風流皇帝,我們都知道楊貴妃愛吃荔枝,所以皇帝大爺每年都讓驛站從嶺南(或說四川涪陵)送荔枝到長安,但是唐代時發明冰箱的人還沒投胎,為了保持荔枝的新鮮度,只好叫那些騎兵抓緊時間,快馬加鞭地趕路,為了楊大美人愛吃荔枝,使得驛站使者累得人仰馬翻不計其數。所以杜牧有苜詩是這麼寫的:

  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但是也因為皇帝大爺和貴妃娘娘只顧著自己恩愛,忘了關照朝中大事,而讓些庸才自以為是地胡亂攪和,盛唐風光也由玄宗天寶後落幕而進入中唐,所以唐玄宗成了個敗家子。

  最後一個歷史人物是以白癡出名的晉惠帝,其實晉惠帝不是真的白癡,他只是單純到愚蠢而已,話說有一年某個地方鬧饑荒,百姓沒飯吃,連樹皮草根都啃光了,餓死了許多人,官員把災情傳到晉惠帝那兒,我們天真的晉惠帝,非常同情而又不解地問那官員說:「那些人沒飯吃為什麼不吃肉粥呢?」官員們當場不支倒地。

  說完了歷史典故,我們再來看看莊子秋水篇裡面的一句話:夏蟲不可以語於冰者,篤於時也。這句話的意思就像字面上的一樣,一隻生命週期只有一個夏季的蟲子,是沒有辦法告訴它冰是什麼的,因為它永遠也看不見冰怎麼也沒法理解冰。

  好了看完這些典故,先透露一下,除了長孫皇后以外,這些皇帝包括蟲子都是女主角對她老公也就是男主角的評價。怎麼回事呢?您得自己看才知道嘍!拜拜。

  P.S.:這個故事寫的是善良品質的愛,原本風風定的書名就叫「善良品質的愛」,不過我們親愛的徐姊認為這個書名可能需要改,風風是覺得有點可惜,但這方面風風是會尊重徐姊的意見,因為風風不是靠此為生,可以純粹只考慮要表達的意念,而出版社可是要養活很多人的,當然要多方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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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砰!的一聲巨大摔門聲突然由慶華集團的總裁辦公室中傳出。

  「氣死我了,這死小子!」在偌大高級主管辦公大樓中,迴盪著總裁楊慶藩的如雷怒吼。

  所有的高級主管面面相覷地誰也不敢冒險前往探看,就怕不慎誤踩地雷,卻又沒有一個人敢視若無睹,總裁的高血壓是顆不定時炸彈,這樣的盛怒也許會引爆。

  就在眾人遲疑的那一秒中,電梯的大門走出了救世主,大伙認為此刻還有誰比總裁的愛孫更該發揮大忠大孝、義不容辭、一馬當先、為善不落人後的精神去探看呢?何況此人又是楊家第三代間最得人緣最會哄人的太子爺。

  「怎麼了?」楊仲昕一手拎著行李,才下飛機就讓他的特別助理十萬火急地送到總辦事處,現在又看到所有長輩和秘書們如奉神明的熱切眼神。「雖然我一向受崇拜,但也不必這麼虔誠嘛!才出巡一個禮拜就無助成這個樣子。」他神情自若地和秘書們開玩笑著。

  「快進去看看總裁!不曉得誰惹他生氣了。」說話的是慶華集團的三朝元老李志耀董事。

  楊仲昕展開一個迷人的微笑,從容鎮定地敲敲門,回頭給在場的長輩們一個安撫的眼神,不管總裁為什麼生氣,但看到他一定會轉怒為笑的,畢竟他一出差哪次不是帶著大批的合約回來,爺爺看到他等於看到了榮耀與鈔票。

  就在所有人鬆一口氣,跟著他身後進去時,誰都沒想到救星一進門就成了掃把星,總裁一見他,即刻當眾昏厥。

  救護車未到之前楊仲昕鎮定地先急救一番,大家都還在一頭霧水之中,只以為總裁情緒轉變過劇,喜怒交替太快而不堪刺激。

  直到眾人回頭見了各大晚報的社會版頭條,這才明白原來他們把毒藥當成良檗,惹得總裁盛怒的不是別人,正是這個天生風流歎奈何的太子爺。

  晚報標題寫著: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面子故,兩者皆可拋。小標題:企業少東橫刀奪愛,運動明星難忍同儕取笑,憤而情殺公關女友。

  楊仲昕這慶華企業集團的第三代,有遺傳自母親的出色相貌和祖父的傑出能力,向來被視為慶華總裁楊慶藩接班人。他對家族的電子事業也頗用心經營,所掌舵的華生電子公司,是慶華集團中的核心企業,幾年來讓他經營得營業額經常獨佔集團所有企業體總合的一半以上。

  這人的能力是沒話說,惟一的缺點是緋聞太多,女朋友從社交名媛到伸展台上的模特兒隨意換,同時築幾個香巢也可以相安無事,當然光憑仗著潑天富貴的家業和賽過潘安的俊俏模樣,還不見得可以讓他這麼左右逢源,那自小在楊家上兩代父子四人的眾多妻妾間周旋所練就出來的哄人功夫,才是女人的致命傷。

  「總裁一定是早一步得到報社的內線消息,才氣成那樣的。」李志耀看著晚報直搖頭。

  楊華生一臉凝重地沉思著,對於這個最得父親寵的兒子實在又愛又恨,愛他的才幹能替自己爭口氣,又恨他不長進,總不能和不該接近的女人畫清界線,萬一這回父親氣不過改變了主意,不把股份放下,或更甚而把仲昕外調,這對他想在明年的董事會改選時接下總裁的位置,絕對是不利的。

  「建生和哲生那邊有什麼意見?」楊華生擔心原本就對仲昕得寵眼紅的兩個異母弟弟會落井下石。

  「聽說他們建議總裁讓仲昕去管飯店不然就結婚,算準仲昕對餐飲沒興趣更不想結婚,一定兩者都不會接受,那麼就更有可能再觸怒總裁了。」

  「真是小人,明著比不過,就只會布這種暗樁,我爸怎麼說?」楊華生把手中的煙捻掉,巴不得那是他兩個異母弟弟的脖子。

  「他還在氣頭上,當然不會下決定,不過這回肯定是會要教訓仲昕一番的,畢竟當事人的遺書說得非常偏激,報紙上都說因為仲昕的介入,才使得當事人想不開要和女友同歸於盡,這件事只怕會炒一陣子。」

  「就怕記者挖仲昕的私生活,這對企業形象是一大傷害。」楊華生憂心地說,這一點只怕會影響父親的決定。

  看著全白的病房,楊慶藩有說不出的煩,這些兒孫輩們,全都生了個老鼠膽,不過就是血壓高而已,就在那邊大驚小怪地要他住院,沒病都被他們叫出病來了。

  他不高興地走出病房,住院的這些天串門子倒成了他的樂趣,這特等病房裡的人,當然沒什麼看頭,但到普通病房可就不同了。那些個常年進出醫院的人,大家比誰割的內臟多,誰的病情複雜,說得口沬橫飛的,好像誰要是沒兩三種長年惡疾纏身就愧對天下蒼生,當然像他這種只是偶爾需要氧氣罩的人只能當癟三。

  才一轉向,就瞥見走道彼端有個熟悉的身影,那纖弱的身影數十年來夜夜都在他夢裡出現。楊慶藩確定自己清醒著,他揩了揩老花眼睛,走上前幾步,再看個端詳,這些年來他時時刻刻都在注意這樣的身影,但沒一個像眼前的這麼神似。

  紀芸宣邊找著外婆住的病房,邊感覺一雙精銳的眼光隨著她移動,就在那雙眼光的主人面前的病房門號上,她看見了外婆的名字,外婆臨時轉院著實讓她擔心不已,她得到消息後,一下課就立刻北上。

  她對眼前的老人禮貌性地點頭一笑,隨即敲門而進。

  楊慶藩看了一下門牌上的病患名字,柳媚,這簡單的兩個字讓他的心跳加速血壓上升,是她,真的是他的阿媚,他那苦命的初戀情人阿媚,他立刻敲門進去。

  「阿媚!」楊慶藩一進門即朝著病床上的病人激動地叫著。

  病房中有一男兩女,紀芸宣已見過楊慶藩,而俞志誠和紀麗秋夫婦則訝異地看著眼前的老人。

  「老先生,您認識我外婆嗎?」俞志誠有禮地問道。

  「她娘家是不是住台南,叫柳媚,後來嫁給姓譚的人家,今年六十九歲?」

  「是啊!老先生您是我外婆的同鄉嗎?太好了!外婆一心想念著家鄉呢!」紀麗秋高興地對丈夫和妹妹說,因為醫生已經讓他們要有辦後事的心理準備了,所以她極想讓外婆順心快意。

  「她怎麼了?」楊慶藩看著病床上瘦骨如柴的阿媚,心中感到淒楚難受。

  「原本只是感冒,後來卻成了肺炎,還肺積水,醫生說……」紀麗秋哽咽地說不下去了。

  「小芸──小芸……」柳媚虛弱的聲音由病床上傳來。

  「外婆!我在這兒。」紀芸宣連忙上前執起外婆的手。

  「小芸!外婆不行了,但是外婆不放心你呀,你可不可以答應外婆,找個好人家嫁了。」柳媚伸出枯瘦的手,抓著外孫女要求道。

  「外婆,不會的,您會好起來。」紀芸宣含著淚水說道。

  「答應我好嗎?你不嫁人外婆放心不下。」柳媚期待地看著這自幼乖巧的外孫女,就希望她能點頭,好了了個余願。

  「外婆!」紀芸宣為難地看著外婆,既不想結婚,也不想哄騙老人家。

  「你這女孩怎麼這麼不孝?要你嫁個人有什麼難的,這樣的事都不肯應承。」在一旁看不下去的楊慶藩生氣地罵起人來。

  「老先生我妹妹不是不孝,只是她連男朋友都沒有。」紀麗秋替妹妹解釋道。

  「這不是問題,阿媚,你別擔心,我十來個孫子個個一表人才,隨便你挑,中意哪個就選哪個當孫女婿。」楊慶藩一古腦兒坐在病床邊,慷慨激昂地說著。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楊慶藩一眼,而奄奄一息的柳媚認出他來了。

  「番王?真的是你嗎?」柳媚的眼中頓時有著一絲羞怯。

  「阿媚!是我,我找你找了幾十年,沒想到終於還是找到了。」楊慶藩撫著初戀情人的銀絲,一如當年他們偷偷約會之時。

  「太好了,沒想到還能見到你,我以為這輩子都沒機會見到你了,番王,當年我遲疑了一會兒,因而被家人抓回去了,才沒能去車站和你會面,是我對不起你,但是我沒有變心。」柳媚愧疚地說著。

  「我知道,你不用再說了,當年的事我都知道,你被關起來還被打了一頓,所以孩子沒了,你還差點死掉。」楊慶藩憐愛地撫著她被歲月刻畫的臉,兩個銀髮斑斑的老人,兩相對望,此時命運的橫逆已經不重要了。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為什麼不來找我?」楊慶藩幾年前得知早年她被婆家欺負,後來被兒子遺棄,命運弄人他找了她那麼多年卻始終找不到。

  「很好,多虧志誠和麗秋這兩個孩子有心,讓我和小芸兩祖孫有依靠。」說到這裡,柳媚心中滿是安慰,但隨即又歎了一口氣。

  「怎麼了?」所有的人都對她突然的歎息感到掛心。

  「把話說清楚,我也該心滿意足了,但是小芸,你……」柳媚知道外孫女無心成家,但卻始終放不下心。

  「阿媚你等一下。」楊慶藩放下她的手,立刻往外走。

  不一會兒,楊慶藩回來了,手中拿出了一張他的全家福,紀麗秋訝異地發現他們家女眷之多的。

  「這是我大老婆,她最像你,二娘眉眼像你,三娘嘴和下巴像你,第二排的是我兒子和媳婦,他們不重要,看看第三排那些孫子們,中意哪個就挑哪個,挑中了我就叫他們娶你的小芸。」楊慶藩把相片拿到心愛的初戀情人面前。

  紀芸宣一聽這楊老先生的話,心中直犯嘀咕,懷疑他當他的孫子是傀儡。

  柳媚看了一下他的全家福,真的是每個孫子都俊拔出眾,她中意了其中神采最像楊慶藩的一個。

  「就這個最得我的緣的好了。」柳媚指著楊仲昕說。

  楊慶藩看了一下,非常高興地點頭,阿媚不愧為他的阿媚,半個世紀的分隔,也沒能阻撓他們的心靈相通,那壞小子雖然把他氣得住院,還是他的最愛。

  「那就這麼說走了,正好我這孫子欠人管教。」

  「小芸,你看看喜不喜歡。」柳媚把相片拿給紀芸宣看。

  「外婆你們怎麼可以當真。」紀芸宣本以為他們只是說說而已。

  紀麗秋把妹妹拉到一邊,低聲地說:「小芸,醫生說外婆情況不好,你就哄她開心先答應了吧!」

  紀芸宣遲疑了一下,看了姊夫一眼,又見外婆那麼開心,只好點頭了。

  中部橫貫公路嘉陽路段的水果攤前,停下一輛富豪三千的銀白色轎車,裡面走出了個身著虎皮連身短裙的美艷女子,胸前現出了一大片春光,踩著三寸的細跟高跟鞋,婀娜多姿地走向水果攤,搖擺著纖腰豐臀,引起不少注目,水果攤內的兩個少年更是目不轉睛地瞪大眼睛猛吃冰淇淋。

  隨後楊仲昕由駕駛座中走出,自然地所有目光轉移到他身上,一身輕鬆的白色名牌休閒服穿在一八二的身架上,濃眉大眼之下有著俊挺的鼻樑,豐盈的鼻頭下方配著微薄的上唇及合度的下唇,噙在嘴角的弧度似笑不笑,端正的輪廓充分展現王者氣度,有如服裝雜誌中走出來的模特兒,卻有著模特兒所沒有的自然英氣。

  「老闆!請問麗陽果園怎麼走呢?」他和善而有禮地問路,那聲音帶著迷人的磁性,這男人集天地之鍾愛於一身。

  「仲昕!人家最愛吃水蜜桃了,你幫人家挑嘛!」曾艷玲說著,一手攀上楊仲昕的頸項,臉埋在他頸間摩挲著。

  水果攤的老闆娘紀麗秋微皺著眉頭,審視了一下眼前的這對男女,搖著頭顯示她的不贊同。

  由外頭開著搬運車而來的紀芸宣將車停在攤口,一進門連忙吆喝兩個口水快流出來的外甥進去做功課。

  「小姐!山區氣溫變化大,衣服要穿多一點。」她經過美艷女子身邊時拉開了一點口罩,低聲勸道。

  此番話引起楊仲昕的一串爆笑聲,欣賞地朝她看一眼,這讓曾艷玲不悅。

  「謝謝你的關心,我天生體質佳,不怕冷,不像有人見不得人地包得密不通風,就怕嚇到人。」曾艷玲語帶挑釁地瞪她一眼。

  紀芸宣身上穿著灰外套,灰色的廉價牛仔褲,腳上的黑色運動鞋沾滿了黃泥巴,頭上戴著寬邊工作帽,由帽緣延展出來的寬帶裹著雙頰而下在頸間繫個活結,又掛了個口罩,手上戴著粗棉手套,整個人包得只剩眼鏡露在外頭。

  她搖搖頭,不想和人計較,倒是對楊仲昕極為不屑,她全是為了對方著想,在這麼純樸的地方,衣著如此暴露,行為又這麼開放,很容易被看輕的,她這麼勸不過是出於女性的同胞愛,被他這麼一笑,倒好像是她存心諷刺人家一樣。

  「先生!你的風度太差!對自己的女伴,既不懂得保護,也不曉得尊重。」她冷冷地丟下這句話後就朝裡面進去。

  楊仲昕眼中頓時燃起一簇怒火,過去哪曾被女人這麼數落過,身邊的女人哪個不捧得他高高在上的、巴著討他的歡心以得他的寵。

  「小芸!外婆要你立刻打電話過去。」紀麗秋交代後,連忙回答:「您是楊仲昕先生嗎?我是紀麗秋,剛才那位就是我妹妹紀芸宣,楊爺爺正等著你,待會我讓小芸帶你上去好了,你們先坐一下。」紀麗秋慇勤地拿出水果招待他們,並到後面把妹妹叫出來。

  「小芸!你多少得打扮一下吧!你可答應外婆的。」紀麗秋擔心地看著小妹。

  今天算是她相親的日子,雖然親事早已讓雙方家長談得差不多了,但主角見面卻是重頭戲,無奈她不當回事,照樣全副武裝地在果園幫忙。

  紀芸宣放下茶杯抗議道:「姊!是你說當時外婆病況危急要我先答應,讓外婆放心的嘛!怎麼這會兒卻要我假戲真作?你又不是沒看到剛才的情形,那種爛人怎麼可以真的嫁他呢?我不需要靠男人,也可以過得很好,你們到底不放心什麼?」

  這些話讓在外頭的楊仲昕聽得臉色鐵青,從沒讓女人拒絕過的他,居然被紀芸宣連續地否定。

  紀麗秋看著她一手帶大的小妹,幾個兄弟妹妹裡面,她最親的就數這個自小就有主見,而又聰明乖巧的小妹。

  小妹是繼母生的孩子,所以和他們其他兄弟姊妹年齡差了一大截,當年她父親和繼母遽逝時,他們上頭五個兄弟妹妹都成家了,家裡留下才八歲的小妹,她雖想接小妹一起生活,但是公婆有意見,哥哥嫂嫂們又記恨繼母,而不想接納小妹。眼看就要被送去孤兒院了,幸好小妹的外婆知情前來帶她回去。

  然而小妹在外婆家,也不受歡迎,原本就不太負孝養之責的幾個舅舅,更是藉此不給外婆生活費,但是外婆靠著收拾破爛扶養她,幾個舅舅也莫可奈何。

  兩年後,公婆先後去世,得到丈夫的體諒與支持,她把小妹和年老的外婆接過來一起住,外婆拿出儉背了半輩子的棺材本,讓他們夫婦租了一片梨園,一家人就這麼在麗陽果園定居下來。

  剛開始經營果園,他們生活的確困苦,從佃租到買下果園的初期,一家人縮衣節食,餐桌上經常只有自種的蔬菜。

  而她這小妹非常懂事,十二三歲就懂得利用課餘時間到附近果園打零工,賺錢給她貼補家用,書念得更是沒話說,每學期的學雜費都得到減免,自高中起就沒拿他們一分錢,靠著半工半讀不但念完大學,還拿到博士學位,目前在中部的私立大學教書。

  惟一讓外婆不放心的就是她的婚事,都二十九歲了,成天不是看書就是回山上幫忙,一點都沒替自己找個終生伴侶的打算,以前外婆催她,她總用學業來搪塞,現在學業完成了,就說出一些「婚姻不是女人惟一的選擇」之類的大道理來。

  說理她們這兩個書讀得不多的女人自然說不過她,可是她們一致認為,再怎麼能幹的人,有個伴總比沒有好,男人女人都一樣。

  「小芸!外婆以前因家人阻礙而負了楊爺爺,才希望你嫁他孫子,你知道外婆為了楊爺爺受人看輕,連舅舅他們都不諒解,可是在她心裡一直珍惜著這份感情,她希望你和楊爺爺的孫子可以補他們的缺憾!」紀麗秋只得用人情壓力來勸她。

  她感到非常苦惱,為什麼這種事會落到她身上?「這荒謬極了,外婆早年和楊爺爺硬是被拆散,楊爺爺遠走他鄉,白手起家功成名就,現在他和外婆再相逢,兩人結婚不就補了他們畢生的缺憾?何必繞個不實際的圈子?」

  「你想想楊爺爺那麼一個有地位有聲望的政商名人,要真七十幾歲和外婆結婚,外婆哪肯?」做姊姊的雖說不出高深的道理,但人之常情卻是最有說服力的。

  「快!塗個口紅也好,別讓外婆久等了。」她從鏡台上拿出自己的唇膏打算替妹妹上妝。

  「不必了!塗塗抹抹的像什麼樣。」紀芸宣對整件事從頭到尾不以為然,但是先前足足和外婆溝通了一個多月,而外婆仍是堅持,也只好認了,為外婆作任何犧牲她都願意。

  她又把帽子和口罩戴上,站起身走出去。「要去果園得坐搬運車,小姐需要穿暖和點!」她隔著口罩對曾艷玲說。

  「艷玲!你在車上等!」楊仲昕簡潔地對曾艷玲交代一聲。

  「人家想去嘛!」曾艷玲挽著他的手臂不依地撒嬌。

  「乖!聽話!」他眼神中現出一絲不悅。

  曾艷玲立刻不再蠻纏,不放心地看紀芸宣一眼,心裡明白現在不能得罪人,奇怪的是對方對她沒有敵意,反而帶著友善與同情。

  搬運車隨著蜿蜓的園間小道盤轉著,一路上紀芸宣並沒有和楊仲昕交談,坐在後頭的他也只是盯著她的背看,她穿著厚重的衣服,全身包得密不通風,露出的眼睛在鏡片下看起來是清明有神,透著一股靈氣,其他的就看不見了。

  但是爺爺一再盛讚這女孩品性好,想必長得不怎麼樣了,不過無所謂,反正老婆是擺在家裡傳宗接代的,有好頭腦、好教養最重要了。

  本來他是不想結婚的,可是爺爺為了上個月的情殺事件,氣得跟著初戀情人搬到這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山上住了,還要他在結婚和接管餐飲業之間選擇其一。

  他對餐飲並沒興趣,又不想把爺爺氣死,只好答應娶爺爺初戀情人的外孫女。

  噗、噗、噗的引擎聲下,紀芸宣耳尖地聽到了異聲,她停下了搬運車,四處看了一下,看見不遠處有隻狗掉進了陷阱,立刻朝陷阱走去,想把那隻狗救出來,受傷的狗卻不領情,就在她抱它的同時,咬了她的手一口,她忍著痛還是抱狗出來。

  楊仲昕立刻跳下來看她的情況。「怎麼樣?要不要緊。」他拿起她的手,手套中滲出了血。

  「沒關係,快到了。」她將手抽回來,忍著痛走回搬運車,繼續往前開。

  果然轉了個彎,前面出現一棟紅磚砌成的三樓洋房,在一片綠蔥蔥的果園中,這棟洋房顯得非常美觀。

  「楊爺爺在裡面等你,你自己進去吧。」她停下搬運車,邊說邊走向工寮。

  楊仲昕沒有到主屋,反而跟她走進工寮。

  「啟元!消炎粉給我!我被狗咬了。」她對姊夫的得力助手說。

  梁啟元立刻從櫃子裡拿出急救箱。「怎麼會被狗咬呢?」他焦急地以雙氧水先清理她的傷口。

  「林家的狗掉進陷阱,我去抱它出來,他居然不認得我!」她忍著痛的聲音有些不穩。

  「你兩個月沒回來,又包成這樣,別說狗了,連我都認不出了。」梁啟元細心地替她上藥。

  「忍著點,這藥會很痛,不過很快就過了。你外婆想讓你嫁的那傢伙今天要來見你外婆,如果她中意,你打算怎麼辦?」梁啟元邊將消炎粉散在她的傷口邊關心地問著。

  「別提這個。」消炎粉在撒上傷口時的刺痛,讓她皺起秀眉,忍著痛低聲地說。

  「你不能就這麼接受啊!連見都沒見過的人,就要你嫁,都什麼時代了。」對於梁啟元的話,她不想做任何回答。

  「小芸!婚姻不是兒戲,不能因為你外婆的天真而斷送自己的幸福。」將通氣的紗布替她覆上,以繃帶固定著,一邊仍不放心地努力勸著。

  楊仲昕饒有興味地聽著看著,他覺得有意思,看來眼前這男人眼裡就只有他要結婚的對象,那焦急與疼惜的眼神,說明了他的感情。

  仔細打量對方,長得還算出色,看得出來也不是個庸才,看來這婚事並不如爺爺說得那麼萬無一失,本來他並不樂意結婚,但是眼前知道有點不確定後,他反而有了認真的打算,他楊仲昕喜歡困難的挑戰。

  最初紀芸宣說他的那些話讓他非常反感,後來她疏離的態度,又激起他的不滿,現在再看見眼前這一景,決定無論如何也要贏得這場婚姻遊戲,他要讓紀芸宣收回先前的那些話。

  紀芸宣把手拿回來,「我知道,謝謝你的好意,我的事自己會打算,半小時後我要回台中了,幫我叫車。」說完轉身就走。

  經過楊仲昕身邊,他伸手想摘下她的口罩,她閃了開來。

  「沒人教你尊重兩個字是什麼嗎?不是所有女人都願意當你的寵物。」紀芸宣不屑地看他一眼,從容地走向主屋。

  他嘴角微揚,認為紀芸宣是在向他挑戰,原本帶艷玲來,是打算看看情形,如果紀芸宣不合他意,就讓艷玲攪局,現在他決定了,就算她是大麻臉,他都娶定了。

  那天楊仲昕沒再見到紀芸宣,但她的外婆對他很滿意,婚事算是說定了。

  紀芸宣抽空上台北到華生電子的總公司和楊仲昕約談,一進華生電子的辦公大樓,就被裡面四通八達的建築空間給弄昏方向感,大樓裡面還分前後棟、東西樓。

  「請問總經理辦公室怎麼走?」她轉了一下回到電梯口後,即對著才從電梯踏出來的陳冠雲問路。

  陳冠雲打量了她一下,和氣地說:「先到秘書處報到,再排時間見總經理。」

  她愣了一下,困惑地問:「當個總經理需要架子那麼大嗎?約了時間還得報到等候?」

  「嗯?你不是新來的工讀生?」陳冠雲微笑問著。

  「不是!我有事和他約談。」她從容地說著。

  「哦!那跟我來吧!」陳冠雲正好要回辦公室,他的辦公室就在總經理室隔壁。「你找總經理什麼事?」邊走他邊好奇地問。

  「談一些個人的私事。」她自在地回答。

  陳冠雲審視了她一下,私事?女人找總經理談私事是不見怪,但眼前的小女生卻不是總經理看得上的那類女人。

  「替人家來的嗎?」他又好奇地問。

  她想了一會兒,點頭答道:「算吧!」

  經過了秘書室,她立刻打了幾個噴嚏。

  「感冒嗎?」陳冠雲說著馬上拿出面紙給她。

  「謝謝!我對香味過敏,這裡好像有人打破香水瓶!」她接過面紙當作口罩般掩著鼻子說。

  陳冠雲有趣地看她一眼,覺得這小女生可愛,秘書室的秘書們每天互比苗頭,無論在工作、衣著或裝扮上都暗自較勁,被她無心地這麼一說,卻是諷刺得很。

  「這裡就是,要不要我替你引進?」到總經理室門口,他好心地問。

  「不必了!我事先和他約好了。謝謝!沒您帶路我八成會迷路!」她有禮地再謝他一次後敲門等候。

  「不客氣!你坦白得可愛,能為你服務是我的榮幸。」他愉快地進自己的總經理特別助理室。

  在楊仲昕的辦公室中,紀芸宣冷眼地看著楊仲昕對她的打量眼神。

  她不是美艷絕倫,也稱不上漂亮,但是有獨特的味道,眉目清秀,皮膚呈現自然光澤的淺麥色,烏黑的長髮隨便地束在後頭,身上穿著簡單而泛黃的白襯衫,寬大的牛仔褲,和一雙舊球鞋,那張娃娃臉,完全看不出已是二十九歲的年齡,寬大的衣著下也看不出所謂的身材。

  「除了頭腦以外,一無可取。」他輕浮地下結論,等著她任何的情緒反應。

  「總比除了長相以外,一無可取讓人慶幸些。」她睨著眼回答,心裡很高興他對她的外貌不滿意,她本有非常白皙的皮膚,為了見他特別去澎湖讓風吹日曬,並穿上最舊的衣服鞋子。

  楊仲昕深深看了她許久,她始終也以輕視的神情旁觀。

  「我們攤開來說好了,你只是要我的身份作裝飾品,而我只為了完成外婆的心願,我不認為婚姻有多麼神聖,也不相信什麼愛情,所以你不必假裝喜歡我而玩什麼追求的遊戲,我們只需談妥條件。」她明快地說出來意。

  這些天楊仲昕每天讓花店送的花,讓她過敏的鼻子倍受虐待。

  楊仲昕點頭。條件!這就是女人,什麼樣的女人都是可以用條件收攏的,他的笑帶著輕蔑。「你開口!」

  「婚後各過各的,分房而居,誰也不干涉誰,人前我會配合你的應酬;你怎麼遊戲我不管,只要上報不佔太大的版面;每個月陪我回去看外婆一次,直到我外婆歸天我會自動離婚;我們先簽下日期空白的離婚同意書,各自保有一份。」她面無表情地說著。

  楊仲昕等著她繼續開條件,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就從背包拿出準備好的幾份文書:離婚同意書、夫妻財產分開協議書、婚姻契約書都簽上字蓋好章。

  「你為的是什麼?」大略看了那些文書,楊仲昕困惑於她沒打算從他那裡獲得什麼。

  「安我外婆的心。」她看都沒看他一眼地答道。

  楊仲昕頓時覺得受打擊似的,但不明白自己為何有那種感覺。於是盯著她心有疑慮地問:「表面上我是佔便宜了,但是如果你生了孩子呢?」

  「分房哪來的孩子?你要我說得那麼明白嗎?」她不以為然地反問。

  「這不行!我不能沒有孩子。」他挑起濃眉刁難道。

  「沒人攔著你和別人生。」她仍是不帶任何情緒地說。

  「你可取的就是頭腦,我要你聰明的遺傳基因,多少代價你說。」他那神情是令人氣炸的不可一世。

  「無價!為了外婆我可以出賣自己的生活,但無論如何也不會出賣另一個生命,不答應拉倒。」她堅決而認真地說,根本沒把他的輕蔑看在眼裡。

  楊仲昕直勾勾地望著她。無價!他才不信。「你是說我提供楊家少奶奶的頭銜,卻連碰都不能碰你一下?」

  當然希望最好是這樣,不過她是個非常理性的人,並不天真地以為可以全身而退,卻沒有必要讓他知道底線。

  輕蔑由她譏誚的嘴角露出。「是你需要我的文憑和資歷裝點門面,我只是倒楣,為了外婆得嫁你,我個人不需要你的任何東西,你們認為的榮華富貴與我無關。」

  「好吧!但是一年為限,一年後別人沒替我生孩子,而我們的婚姻仍在,你就有義務生孩子。」他和女人的關係不能沒有性。

  她微揚起下巴道:「不可能!我們談任何條件的權利義務都只能限在自己身上,這是我的遊戲規則,請你弄清楚,是我們不尊重自己的生命,才會玩這種遊戲,但我們沒資格不尊重別人的生命。」那清明的眼中一派嚴正。

  「你憑什麼這麼驕傲?」他帶著研究的眼神看著她。

  「驕傲不需要憑恃!你可以考慮,答應了隨時可以準備婚事,最好別答應。」她正視著他,態度不忮不求,只是純粹建議。

  看著紀芸宣又從容地從他的視線中消失,楊仲昕心中生起波瀾,商場那些刁鑽難纏的女強人,他遇多了,從沒敗陣過,而這個號稱二十九歲卻只有九歲身材的弱女子,沒有那些女強人的心機城府,卻讓他全無招架之力。

  叩叩!敲門聲過後,他的門隨即被特別助理陳冠雲打開。「那個小女生替她老闆來傳達什麼消息?」

  從小女生進入總經理室後,他就向秘書詢問和總經理約見的是什麼人,得到的答案是要和總經理結婚的對象,他很自然地以為是紀芸宣派助理來。

  楊仲昕站在窗邊眼神指向桌上的文件。

  陳冠雲一一看著那些文件說:「這女人真奇怪,為什麼要結個對自己沒好處的婚?重要的事也沒親自出面,你可別簽,也許長得真的見不得人。」

  「身材是差了點,但好好打扮,還帶得出去。」楊仲昕轉身饒有興味地看著窗外,對面街道上的紀芸宣正在公車站牌下從背包拿出書本來看。

  「你不是沒見過?」陳冠雲困惑地問。

  「那個小女生就是紀芸宣,很特別!很自然!擺在家裡最適當不過了。」邊欣賞著那埋頭苦讀的小身影,楊仲昕邊覺得自己迫不及待地想和她再交手。

  「喂!這得三思,這種清純的女生,可玩不起。」陳冠雲對紀芸宣的印象不錯,不禁同情她未來的境遇。

  「我沒打算玩,我孩子的母親,就是要這種對我的背景毫無所求的人,我會讓她乖乖地替我生孩子。」他全然自信地轉過身,回到辦公椅上坐。

  陳冠雲訝異得直搖頭。「你不是個定得下的人,和這種玩不起的人攪和不但辛苦,也容易傷害對方,何必呢?」

  他沉沉地笑道:「一般的女人再怎麼難纏,不外貪俊、貪錢、貪名、貪歡或貪情,總有所好,但是這個驕傲的丫頭片子,對我所有的一切都不放在眼裡,我要看她在乎的眼神,女人在我面前,不會有例外,更不該有例外。」

  陳冠雲不以為然地勸,「小心玩火自焚,女人並不是只有你所知的這幾種。」

  「那麼我們就等著看吧!」楊仲昕神情自若地說。

  陳冠雲再拿起那張契約書看一遍,百思不解地問:「上報不佔太大版面是什麼意思?」

  「誰知道!女人就是女人,擬個契約都語焉不詳。」他顯然無心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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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紀芸宣慣常以輕鬆愉快的心情踏進教室,赫然在講台上有著一束包裝華麗的玫瑰花束,她由嘴角綻出美麗的笑容。

  「今天是什麼日子呀!班上有喜事嗎?」說畢開心地掃視每一個學生。

  「老師!仰慕者的花耶!想不到老師也有行情這麼好的時候!」班代表笑嘻嘻地說著。

  微皺起眉頭,看了一下卡片,所有的好心情頓時褪盡,她面無表情地把花拿到一邊的椅子上,打開講義和學生上起課來。

  「老師!不透露一下嗎?這樣好奇的心態我們無法專心上課的!」學生頑皮地抗議著。

  她不由衷地笑了一笑。「沒什麼好談的,你們也知道我的生活向來規律平淡,家人要我結婚,安排了個對象,雙方家長都滿意,預定學期末訂婚。

  「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吧!人生之中有很多事,並不見得由個人可以掌握的,特別是年紀愈大後,會發覺可以完全掌控的事愈來愈少,所以趁你們現在覺得全世界都在你手上時,好好地揮霍這不可一世的自信,才不負年少輕狂,我們上課吧。」她三言兩語交代了始末,並機會教育了一番。

  另一方面的楊仲昕心不在焉地聽著例行業務會報,一邊等著秘書拿電話進來,料想紀芸宣對他派人送花到她每一門課的教室,一定有回應的,自從上回親自從台中上來談條件之外,對他後續的所有動作她都沒反應,這讓他相當不悅,沒人可以這樣對待他,然而一直到會議結束,卻都沒接到她抗議的電話。

  草草地結束會議,回辦公室立刻撥個電話到紀芸宣的住處,她開啟了電話答錄機,楊仲昕深感憤怒,她原本沒有答錄機的,現在裝了答錄機,一定是想要過濾電話。

  「我知道你在,怎麼樣,喜歡我送的花嗎?沒有任何反應,那麼我會改送其他禮物到你學校。」那甜得醉人的語氣讓人著迷,卻是進行威脅。

  「你不嫌無聊嗎?有必要讓彼此不愉快嗎?」紀芸宣冷淡的聲音由電話那端傳來,對他讓人把花送到學校的事非常不高興。

  他的嘴角揚起了勝利的微笑,沒人可以對他不予理會。「你覺得不愉快嗎?三姊說你喜歡玫瑰,只有對玫瑰不會過敏,喜歡玫瑰的人,不會不浪漫的。」

  她嗤之以鼻。「我三姊沒告欣你,我喜歡楊逵那朵壓不扁的玫瑰花,和浪漫無關!」什麼心態?以為拿錢砸人就叫浪漫!簡直和豬八戒吃人參果沒兩樣。

  電話那頭的笑聲更囂張了。「知道了,你是個堅貞執著的女子,永遠不願轉移最初的愛戀,很好!我楊某人的妻子就得有這樣的性格。」

  紀芸宣不屑地瞪了電話筒一眼,冷冷一笑,就掛了電話。

  聽到話筒中傳來嘟嘟嘟的聲音,楊仲昕立刻按了重撥鍵。

  「不准掛我的電話!」

  一拿起話筒,就聽見霸道的命令,她老實不客氣地掛下。

  他立刻要秘書訂了機票,直接飛到台中,並讓台中分廠的人安排車子接機。

  難得響起的門鈴聲讓頭洗到一半的紀芸宣遲疑了一會,誰會在這時候來?朋友都知道,九點半以後是她準備就寢的時間,這時候來不是急事,就是不識相。

  門鈴聲又再度響起,她擰乾了頭髮上的水,拿著一條毛巾暫時包著,前去開門,鐵門外只見一個人影,額上的水流下模糊了她的視線,根本看不出是誰。

  「是哪位?」她隔著鐵門問。

  「快遞!」門外傳來男性的聲音。

  她打開門,接過東西,是盒長莖玫瑰。「不必簽收嗎?」她才正眼看對方。

  楊仲昕一閃身就進門。「給個吻就好!」他輕佻地說。

  看清楚他的臉,她也懶得理會,把門關上兀自進浴室繼續洗頭。

  楊仲昕打量著她這十幾坪的小公寓,坐在客廳中,映入他眼中的有一張書桌,一個電腦桌外,其他的空間都是書,而在角落有個中型的垃圾桶,不!是塑膠桶,因為上面養著他送的花,所以是塑膠桶。

  他深吸一口氣,身邊的女人哪個不巴望著接到他送的花?只有這女人,剛剛當著他的面把從他手上接過的花隨手一扔地攔在鞋櫃上也就罷了,居然還當作垃圾!

  紀芸宣由浴室出來後,忙著把洗好的衣服拿到陽台脫水、晾曬,一切都忙完後才開口。「有事嗎?」

  順手替他倒杯開水,他也自然地接了過來,喝了幾口放在一邊。

  「專程來看美人出浴的。」那眨著的眼波中充滿曖昧。

  偏偏她彎下身在置物櫃上拿出吹風機,什麼也沒看到。

  大略地吹了一下頭髮後,戴上眼鏡,坐在椅上好整以暇地說:「有事請說。」

  「我不喜歡你戴眼鏡,明天去配個隱形眼鏡!」發現她的眼睛很漂亮,明顯的雙眼皮配著微揚的眼尾,加上靈性流動的雙瞳,似會勾魂;皮膚也白得粉嫩非常誘人,和上回見面時差好多。

  微蹙著眉,睨視他一眼。「沒事的話我要休息了!請!」全不理會他的霸道。

  「你先睡吧!」說著他打開行李,拿出了換洗衣服。

  「你做什麼?」她沉著臉,不悅地問。

  「臨時來視察,訂不到高級套房,怎麼你不該收留嗎?契約書我可是修改好寄給你嘍!」他涎著笑臉說。那契約他片面加了一條:若有了孩子,就不能離婚。

  她深吸一口氣,不高興地指責:「你存心的?」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他仍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是不是都無聊!」她不想再多說了。

  轉身進房中,從衣櫃中拿出一套備用的枕頭和睡袋,丟給他。

  「書架下層有塊地毯,自己鋪上。」說著走進她的房間,不悅地關上門。

  楊仲昕愈來愈覺得有意思,女人千嬌百媚各有風情,不論是美艷熱情、清秀佳人、冰山美人,抑或強調個性型的各色女子,在他面前哪個不是擺出最好的一面等著他的注意,而這個紀芸宣全然沒當他是回事,望著緊閉的門,他輕笑著進浴室。

  浴室中有沐浴精,也有香皂,他選擇了她剛用過的香皂,也選擇和她秀髮上相同香味的洗髮乳。

  舒服地洗了個熱水澡後,看著地上的枕頭睡袋,嘴角淡淡一笑,他是專程來下馬威的,怎麼反倒被牽制似的,他敲敲紀芸宣的門,沒見回應,又敲得更大聲。

  果然在不停的敲門聲下,她睡眼惺忪地開門,皺著眉嘟著嘴,像個被吵醒的愛睡小孩。

  「又怎麼了?」她頭靠著門,閉著眼問。

  「你不知道死了才會躺在廳堂的地上嗎?我的人生可還有好長一段呢!」他一副非常忌諱的樣子。

  讓出了門,不想和他多說。「那我和你換好了。」她轉身回去抱起自己的棉被、枕頭,都什麼時代了?哪來這種忌諱!

  「也不許你躺在那兒,我楊仲昕的女人不可以睡地板。」他很快地把枕頭睡袋拿進來。

  「神經病!」她可沒精神理會他,基本上她還沒清醒,半瞇著眼睛夢遊式地走出去,她是最重睡眠的,睡眠時間一到一倒頭就可以入睡,剛入睡時不容易吵醒,然而一旦被吵醒,她就睡不著了。

  抱著棉被枕頭胡亂地倒在客廳地板上,很快地又睡了。

  跟著出來的楊仲昕訝異地看著地,不能相信眼前所見的,和他直接接觸連今晚不過三次,她沒把他放在眼裡,不喜歡他的態度是很明顯的,可是為何可以睡得這麼安心?

  「進去裡面睡!不可以睡地板。」他蹲下身輕搖著她,雖仍是霸道,但口氣溫和多了。

  「姊夫!沒關係啦!我寫完課題就會去睡。」她臉埋在棉被中,悶聲夢囈著。

  姊夫?課題?她作的是什麼夢?

  不知為何,楊仲昕心中升起一股柔情,溫柔地抱起她,她則緊緊地抱著棉被。

  夢見姊夫把她從書桌前抱起,滿心喜悅地偎著他寬闊的懷抱,在夢中她把一直想問的傻問題問出來:「姊夫!我當你是爸爸好嗎?這樣別的小朋友就不會笑我沒有爸爸了。」

  楊仲昕靜靜地蹲在床邊看著她沉睡的臉。閉著的雙眼覆著長而濃密的睫毛,真是漂亮,本來覺得她鼻子有點塌,不過拿下眼鏡後看起來還好,但臉上有些雀斑,嘴不大唇瓣卻不夠鮮紅飽滿,輪廓也不是削尖的瓜子臉,而是圓中帶方,眉倒和眼一樣長得算出色。

  總合而言,紀芸宣長相平凡,若要讚美只能稱得上可愛,談不上漂亮,這種女人滿街都是,平常是入不了他的眼的,但是他從上回見過之後,總想再見面。

  看她緊緊抱著棉被側身酣睡的模樣,他淡淡一笑,倒希望自己是那條棉被了。

  他是個行動力強的人,心頭這麼想就決定這麼做,反正一定要娶她的,管他什麼應不應該!輕輕地躺在她身邊,緩緩地拿下她抱在懷中的棉被,她果然很快地在沉睡中找著棉被,他把她的手放在他腰際,她抱了一下覺得不對,又摸索著,摸到他身邊的棉被,立刻抱在懷裡舒服地睡了。

  這可是個天大的打擊,平時沒正眼看過他一眼也就罷了,在床上居然也爭不過一條棉被,這顏面何在!

  又把棉被從她懷中拿開,本想粗魯地搶走的,但一出手卻是小心翼翼的,這回改把棉被放到他的另一側。

  遍尋不著的紀芸宣只得將就地抱著他了,只是睡著的容顏微蹙著眉,噘著嘴不甚滿意似的。

  楊仲昕開心了,證明了自己爭贏一條棉被後,心滿意足地擁著她睡了。

  清晨五點多,紀芸宣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只見寬闊的赤裸胸膛,腰間擱著一隻大手,什麼時候上床睡了?沒印象!她非常懊惱,自小就有半夜睡不穩就換地方睡的習慣,多年來一個人獨居慣了,床上睡一睡抱著棉被趴在書桌前睡是常有的事,買了房子後,更是一夜之間在房間、書桌、沙發、客廳地板之間隨意地換,不料今天換出問題了。

  輕輕地拿開楊仲昕的手,準備起身,卻發現一撮發尾握在他另一手中,小心翼翼地扳開他的手,把頭髮拿出來,正打算起身,他一動身,又把她攬在懷中,另一手又握著她的髮絲,湊在唇上一吻,滿足地睡著。

  她著實嚇了一跳,不想吵醒他,省得面對面尷尬,這大爛人會講出什麼話,不用想也知道,只要成功地離開,就算湮滅證據了。

  又再一次地拿開他的手,抽出她的頭髮,戒備的眼神來回在對方臉上和手中瞄著,讓半瞇著眼的他覺得可愛極了,他想起小時候看卡通時,貓捉老鼠的情節。

  眼看就快成功了,卻又再一次被攬在懷中,她的臉漸漸紅了,除了姊夫,沒和其他異性如此接近過,而被姊夫抱也早在國小時,她很自然地覺得心跳不規則。

  「別緊張,不然心跳過速,心臟病會發作。」她輕輕地告訴自己。

  什麼!她當臉紅心跳是因為緊張的關係?楊仲昕可是耳尖地聽到了,這對他的男性虛榮是一大侮辱,得讓她知道厲害,低下頭在她的頸項輕而綿長地吮著。

  紀芸宣心裡更慌了,這個花花公子八成在夢中會他的情人去了,很想把他踹醒,卻又怕他醒了獸性大發,據研究報告指出,人在清晨的需要是比較強的,她可不願成了犧牲品。

  她氣都不敢喘地等著,楊仲昕本來只是逗她的,但沒想到吻她的感覺那麼好,待他滿足了,才顧及到她僵硬的身體,不想嚇出未來老婆的心臟病,放她一回吧!

  忍著奪眶而出的淚,再一次輕輕地拿開他的手,小心翼翼地下床,成功離開後,她鬆口氣咬牙切齒地白他一眼,在衣櫃中拿了換洗衣服到浴室洗掉心裡的不愉快。

  看見頸側那紫紅色的吻痕,淚不住地流了下來,想起小時候看見三姊肩窩的紅斑,以為那是淤青,吵著要給她上藥。三姊說那是屬於姊夫的記號,要她記住,唇可以給愛人,但身子只能給自己的丈夫,女人不可以有一點的差失,這是保護自己的方式。

  那時她不懂,但三姊要她記著,長大後她懂了,婚前守身是傳統社會對女人的禁制,現在崇尚自由,社會風氣改變了,婚前性行為很平常,但社會的標準是雙重的,允許男性一再的試探,要求女性把住最後一道防線的觀念隱藏地存在。

  身為一個現代女子,一方面擺不開傳統的束縛,一方面又得面臨現代的挑戰,為愛而性,不是不可,為性而性也非關道德,只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就好。

  她絕對可以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但是她不愛楊仲昕,也不需要性生活,只是為了外婆而必須和他結婚,因為他是丈夫,就必須把身子給他嗎?討厭自己像物品一樣被印上記號的感覺,她用力地搓著那紫紅的斑痕,卻怎麼也擦不掉。

  人類原始的婚姻本來就是建立在交換制度上的,何必想不開?想到這一點也就不再為難自己。

  她紅著眼睛,在衣櫥中找著所有高領的衣服,怕冷的她有很多高領的冬衣,卻沒有一件能夠在五月天穿的,襯衫的領子再高也遮不到頸側和咽喉相連的地方,即使把長髮垂到前頭,仍是隱隱可見。

  「爛人!什麼地方不好選,叫我怎麼去上課!」她放棄了,都六點了,早上少看一個鐘頭的書,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偷看著她走出臥房,在得到惡作劇的快感下,瞥見她的紅眼睛卻有一點點的心疼,為什麼呢?他不知道,捉弄她是懲罰她沒把他放在眼裡,心疼的理由呢?天知道!

  「截成人家千萬大生意啦!」陳冠雲自早上一見楊仲昕,他都是那種得意得像武俠片中偷得大內貢品的神偷表情。

  看陳冠雲一眼,他開心地說:「你猜我昨天上哪兒了?」

  「誰知道又上哪個鶯鶯燕燕的香巢了,不是我說你,收斂點吧!公關部門可是全力籌備你的訂婚宴了,拜託配合一下吧!怎麼說人家也是個知名學者,雖然圈子不同,總會傳過去的,這婚事要是砸了你不怕成為王文洋第二?」好友好心勸道,深怕他因行為不檢被外放到邊疆。

  「契約都簽了還怕砸嗎?」他有恃無恐地說。

  「你也知道那契約必須婚後才生效,萬一又鬧得上社會版,讓她外婆反悔了,你想還會有婚禮嗎?」陳冠雲可探查清楚了,紀芸宣完全是為了她外婆而結婚的。

  「放心吧!紀家人已經認為她非嫁我不可了。」他得意極了。

  早上回籠覺一睡醒,就不見紀芸宣在房子裡,在他臨出門前,接到紀麗秋的電話。

  「請問是三一四二八五五嗎?」紀麗秋困惑地問著,先前小芸打電話回去,聲音怪怪的,說沒事只是問候,她愈想愈奇怪。

  「嗯!您是三姊吧!我是仲昕。」他辨認人的聲音非常在行。

  「仲昕!怎麼一早在小芸那兒?」紀麗秋口氣明顯地不高興。

  「昨天來台中視察,順道來看看她。」偏他的回答更如火上加油。

  「什麼?你在那兒過夜?仲昕!我們小芸可是好女孩,你可不能辜負她。」紀麗秋著急得不得了。

  當他一到辦公室,紀麗秋的電話又到了,十萬火急地告訴他,紀芸宣自小睡癖就不好,只要一睡不穩就會迷迷糊糊地換地方睡,完全是沒意識的,請他別見怪,她不是一個會投懷送抱的隨便女孩。

  還告訴他紀芸宣剛睡著不易吵醒,但千萬別讓她的瞌睡蟲跑掉,不然會整夜睡不著,凌晨兩三點是她最淺眠的時間,也千萬別驚動她,否則她也會睡不好。她一睡不好,會胃痛、脾氣焦躁心情低落。他就讓紀麗秋誤會到底,不作解釋。

  「喂!回魂了!」陳冠雲意外地看著突然一味傻笑的好友。

  在桌上看見相框中的紀芸宣,背景看起來像奧萬大的楓林,相片中人穿著一件細直的藍色牛仔褲,連帽的紅外套,長髮自然垂在胸前,沒戴眼鏡,頰邊有著不明顯的笑窩,看起來活潑動人,有股清新自然的氣質。

  「書讀多了還是有差,外表平平,氣質硬是一般人所沒有。」陳冠雲稱讚道。

  「喂!人可是我的,收起你心中的漣漪。」楊仲昕可是對初見這張相片的感覺不陌生,所以才自行拿來了,但不能允許別人對她也有相同的心動。

  「怎麼我面前有只善妒的獅子王?不正常哦!說,昨天下班後有什麼玄機?」自兩人稱兄道弟以來,就沒有秘密過,這回當然不能例外。

  「我昨天去台中視察,順道去看看她,當然就留我嘍!」他喝口茶一副得意自足的樣子。

  「我看你是去看她,順便視察台中廠,然後賴在她那兒吧!」陳冠雲瞭然於胸。

  「怎麼說?」雖然是好友,但不可能有千里眼吧!

  「你啊!那壞毛病還要我說嗎?若是她留你,你才不會有這像中了彩似的得意,準是讓你賴成了,才這麼高興,女人的柔情萬千你又不是短缺過。」這心態真是要不得,偏偏女人們就喜歡他使壞,難道紀芸宣也不例外嗎?陳冠雲有點失望。

  「算你猜對了。」他放下茶杯,眼光落在相片上。

  「這樣嗎?我還以為她和別人不同呢!這麼快就成了繞指柔啦!」陳冠雲臉上有著難掩的失望。

  不曉得為什麼,不願她讓人看扁了,他不在乎自己的男性自尊道:「也不是這樣!她根本連正眼都沒看我,只說我無聊就丟個枕頭讓我在客廳打地鋪。」

  陳冠雲眉飛色舞地問:「然後呢?你不可能就這麼被打發吧!」

  當然!不然他楊仲昕一世英名不就毀了,他大致說了一下情況。

  「那你勝之不武,有什麼好得意的。」聳了一下肩膀,陳冠雲顯得不以為然。

  「就是勝之不武才富挑戰性啊!總有一天我會讓她心甘情願地成為我的愛奴。」看著相片他神色堅定地說。

  「兄弟!這心態不太好吧!她將來是你太太,不是逢場作戲的女人,一味地想征服,對婚姻可是會造成傷害哦!」陳冠雲也是情場玩家,但他不招惹場外的人。

  「她不認為婚姻多神聖,只要她聽話,我也不會虧待她,楊夫人的寶座永遠是她的,有什麼好傷害的?」他自負地說。

  「你對她一點感情也沒有嗎?」可以想見要是這樣,他們的婚姻會是場災難。

  感情?談不上感情!她目前對他有吸引力就是了,然而想到抱著她的感覺,他有一絲的困惑了,他怎麼可能抱著女人就滿足了,可是他真的抱著她就睡了,什麼也沒做,但那滿足感,卻比和任何尤物的雲雨之歡來得實在。

  紀芸宣依約來到玫瑰園茶藝館,很快的有位風度翩翩的英俊男子和她打招呼。

  「紀小姐!幸會。」對方拿出他的名片,名冠傳播公司的製作人──陳冠倫。

  「幸會!」紀芸宣坐下,把她的書放在一邊,點了人參茶。

  在服務人員離開後,陳冠倫開口道:「相信華生公司的陳先生和紀小姐提過我的來意。」他是陳冠雲的胞弟。

  「嗯!」雖然實在不想理會這無聊的訪問,但是楊家要造勢,她只得配合。

  「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開始了?」陳冠倫打開資料夾問。

  「嗯!」她點頭。

  「紀小姐和楊先生是怎麼認識的?」陳冠倫按下錄音機。

  「上輩子儉省過度,沒買好香拜拜,才倒楣地讓外婆中意他。我可以這麼說嗎?」何必多問呢?劇本不是早就寫好了,直接印上不就得了,她輕笑。

  眼光呆滯了一秒後,陳冠倫瞠目結舌一臉詫異。

  「不行,那就寫長輩介紹的。」她看著那快爆出的眼珠子自言道。

  「對楊先生的第一印象怎麼樣?」陳冠倫鎮定後提出第二個問題。

  「華麗的都市人總愛到山區污染大自然!也不行這麼寫對不對?」又看見陳冠倫掉下來似的下巴。「那就寫他有個漂亮的女朋友。」她淡笑的嘴角始終不屑。

  「這恐怕也不行。」陳冠倫忍不住地笑了。

  「沒關係的,只要後面加上括號,寫著:沒想到認識我後,變得那麼認真。就可以產生反效果,讓人知道他在短時間內,已為我收斂那東家蝴蝶西家飛的風流症候,對他花花公子的形象有比較和緩的轉化作用。」她坦然直說,顯然把這場採訪當作遊戲。

  陳冠倫激賞地說:「好點子!」隨即在速記簿上寫下。

  寫好後他抬頭正視她,繼續下一個問題。「那麼你對你們婚姻的看法呢?」

  「據人類學說中功能學派的理論,婚姻本來就是一種交換,隨著人類文明的發展,婚姻漸被賦予了神聖的使命,不過就本質而言它的改變不大,其底層結構仍是交換。只是現代人交換的是感情,你說是交換物品或交換感情有高下之分嗎?」回答這個問題時,她的態度總算有一點點的認真了。

  陳冠倫看了一下陳冠雲要他問的問題,大概沒一個可以得到楊家想要的答案,兩個受過高等教育的成年人,居然仍是逃不過最原始最蠻橫的枷鎖──來自家的束縛。

  楊家什麼人不好挑,偏要挑一個原本和他們八竿子打不上關係的人呢?

  「如果你外婆中意的是別人,是否你也會答應結婚呢?」陳冠倫好奇地問。

  「不會!」她明確地回答。

  一為什麼?」陳冠倫極想知道。

  「我不會只為了外婆不放心而結婚,我答應,只是想圓外婆的夢,這樣她才有理由安心接受楊爺爺的照顧。這個不在劇本之中,你也不必寫進去。」她誠懇地說。

  「好!」他果然沒有動筆。

  「其實我想把這採訪做好,以下就我個人的訪問而談好嗎?」陳冠倫問道。

  「可以!」她也很爽快地答應,刁難別人不是她的作風。

  他們的訪談也在紀芸宣合作的承諾後,進行得很愉快。

  陳冠倫替紀芸宣作了一個非常特別的專輯,硬是將一個八卦花絮的節目,做成既知性又感性的勵志節目,介紹的重心先以偏遠山區的教育開始,再進入紀芸宣的求學歷程。

  在華生電子的台北辦公大樓的會議室中,楊家重要分子都看到了這為宣傳用的節目帶子。

  「如今紀博士不但擁有傲人的學術成就,也即將與慶華企業集團的少東締結良緣,相信以她的蕙質蘭心,必定可以將婚姻生活耕耘得有聲有色。」錄影機傳出配音員以柔美聲音念出的動人文案。

  陳冠倫把試播帶關上。

  「怎麼樣!滿意嗎?」他看著會議室中的所有人,惟獨跳過了楊仲昕。

  「很好!我這兒媳婦的條件沒人可比,想嫁我們楊家的人不乏高學歷,但是沒一個能比得上她的骨氣和清譽。陳製作!多謝啦。」楊仲昕的父親楊華生高興地稱許。

  「是啊!爺爺英明!有那麼好的女孩配大哥,多少可以替我們洗洗門風。」楊綺雲半嘲諷地說著,她就是看不慣大哥玩女人。

  「把前面的訪談錄音刪掉!」楊仲昕霸道而專斷地指示。

  「我倒覺得很好,那些開玩笑的話也很討喜。」二叔楊建生開口道。

  「是啊!雖然調皮卻很有深度。」三叔楊哲生也贊成保留。

  「二叔說得對!大哥!莫非你心虛?憑你的魅力,誰會聽出未來嫂子說的是真心話?」楊綺雲開心地揶揄他。

  「你!下次別犯在我手上。」他不高興地回辦公室。

  所有人都當紀芸宣說的是笑話,只有他清楚那些肯定是她真正的想法,他用盡心思討好她,她仍是沒放在眼裡,可恨極了。不悅地撥了電話,仍舊是電話錄音,他看了一下桌上她的課表,既沒課也不是讓學生請益的時間。

  「你明明在為什麼又不接電話?再不接電話,我立刻下去,我說到做到。」仍是沒人接!那就真的不在了,自從上一次在她那裡過夜後,這是逼她接電話最有效的招數了。

  這女人大牌得很,給她行動電話,她當著送貨員的面丟掉,叫她帶B.B.

  Call,被罵成神經病,好言要求她每晚打通電話給他,過了一個星期,連半通都沒打過,最後威脅她九點之前沒打過去,就立刻下去找她,才不情不願地每天一大清早就打,存心唱反調,可是他還是很高興有她的聲音作Morning

  Call。

  沒多久他又打了一通還是沒人接,於是打到她的研究室,仍是沒人接。

  再過半小時仍沒連絡到她,他就立刻訂機票下台中。

  聽見門鈴聲,楊仲昕立刻打開門,只見紀芸宣捧著一堆書幾乎蓋過她額頭。

  他馬上接手過來。

  「謝謝!」紀芸宣甩著手朝浴室去。

  「啟元!姊他們好嗎?」她邊走邊問,始終沒看屋子裡的人一眼。

  楊仲昕聽得妒火中燒,不高興地雙手抱胸,難怪她會按門鈴,原來知道房裡有人。

  「說!你和梁啟元是什麼關係?」她一從浴室出來,他就繃著一張俊臉逼問。

  「怎麼是你?你怎麼進來的?」紀芸宣一見是他不答反問。

  「梁啟元又是怎麼進來的?他有你的鑰匙?」他可不是為了回答她來的。

  「管理員說我哥哥請他開門,難道指的是你?」她訝異地問,眉頭皺了起來。

  「回答我!梁啟元和你什麼關係?」他要得到第一個問題的答案。

  「你憑什麼讓管理員開門?你這是私闖民宅。」不高興地看他一眼,她逕自整理剛找回來的資料。

  「回答我!聽見了沒有!」他握住她的手。

  「你有病啊!朋友會有什麼關係?誰像你們都會人關係亂七八糟的。」她甩開他的手,繼續將資料分類。

  「只是朋友為何可以讓管理員替他開門?」他繞到書桌的另一邊對著她質問。

  「啟元來台中,姊姊就會做菜托他送來,我不讓管理員幫他開門,難道打副鑰匙給他嗎?」真不知道這人腦袋想些什麼。

  「不准!不准給別的男人你的鑰匙。」他霸道地命令著。

  「楊先生!你到底在做什麼?」她可不想找資料累了一天還得理會這無聊鬼。

  放掉手上的工作,離開書桌,她癱在沙發上面有倦容,強按捺住想發作的脾氣,可沒精神在這個時候和人吵架。

  他緩下了口氣道:「傍晚一個小時都連絡不到你,擔心你有什麼事。」他真的擔心她。

  「我會有什麼事?你向來是這樣嗎?我只是和你有結婚的口頭約定,不是你的所有物,你可以當我是個人嗎?」她突然覺得沮喪,為什麼要和這種人牽扯上?

  「我是關心你!」楊仲昕理所當然地說,一點都不覺得自己不對。

  「謝謝你的關心,我很好,你可以走了。」她了無心緒地揮揮手請他走。

  「我明天八點的飛機。」坐進另一張沙發上,他自在地說。

  紀芸宣無聲地呻吟,不知道自己受不受得了他,想到以後有一段時間要和他相處,真希望自己做得出讓外婆失望的事。

  「隨你吧!請你睡覺的時候把房門鎖上,還有在房子裡面請穿好衣服,睡覺時也一樣。」她振作起精神到房間拿出自己的棉被枕頭先放在沙發上,再進房拿換洗的衣服。

  楊仲昕看著她進浴室,有些錯愕,他覺得她對他反感,又沒把他放在眼裡,但她為何不表達她的不滿?

  讓水不斷地噴灑在她細緻的肌膚上,仰著頭讓淚可以流下來,不知自己為何沒來由得想哭泣,她受夠了楊仲昕的予取予求,他沒當她是個人看,只當她是追捕的獵物。

  別人因為追求愛情,嚮往婚姻而為情煩惱,可是她兩樣都不要,為什麼還會有麻煩呢?難道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過日子都是奢求?

  走出了浴室她直接往沙發上躺。「你自便吧!」雖然說不說他都很自便,但是她一定要說,這是她的發言權。

  「進去裡面睡吧,我可以睡沙發。」他柔聲地說。

  「不了!記得把門鎖上。」她怕自己又半夜換地方睡了。

  「你怎麼不防我呢?」他不解地問,知道她對他的不喜歡不是裝出來的。

  「你不缺女人,你不過是想征服我,有什麼好防的?防有用嗎?」她很清楚自己的處境,也知道他還不至於對她使用暴力。

  一方面不高興她這麼說,一方面也認為她說對了,那麼反常地討好她,關心她一定是為了征服她。

  「晚安!」這不知道算不算征服的手段,他對自己溫柔的聲音感到疑惑。

  「晚安!」她的聲音聽起來只是敷衍。

  躺在床上,楊仲昕仔細地想了一下自己失常的原因,他追女人沒有費心過,通常他一示好,女人就服服帖帖了,而紀芸宣例外,所以才會對她這麼在意。

  但是她為什麼不為所動?每天打電話給她,說盡了甜言蜜語,不過要求她同樣回一通電話,就得用威脅的,送的禮物,她當場退,不讓她退就當面丟,送的花大部分轉送,送剩的帶回來了,卻插在垃圾桶。

  他沒幾天就想見她,可是她一點也沒有要見他的意思,他的情人都誇他是個好

  情人,沒有哪個情人會丟他一個人躺在床上的,獨獨她紀芸宣──他要娶的人。

  多少女人羨慕地,可是她一點也不希罕,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英俊多金能力強,為什麼她看不上眼?什麼樣的男人她才會在意呢?

  他本想再把她抱進來睡的,可是想到她說的,可不可以別把她當所有物看待,他居然就乖乖地自己回來睡了。

  不過他沒有把門鎖上,就等她自己進來,可是一個鐘頭過去,兩個鐘頭過去,她並沒有進來,出去看了一次,她換到地上,再看一次她趴在書桌上,那麼下一次她就會進來。

  又等了一個鐘頭,再出去看,她睡回沙發上,看一下時間一點多,再睡不好她就睡不成了,他抱她進去睡,這回也不和棉被爭了,就著棉被攬著她,差強人意,委屈自己就怕她睡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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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紀芸宣懊惱地看著鏡中臉頰上的紫斑,訂婚後楊仲昕更是肆無憚忌地每個週末下來賴在她那兒,說好聽是培養感情,她倒覺得是來得罪她的鄰居。

  這個社區有許多學校的男老師,雖然不同系但多少進出會打個招呼問候一下,這樣也不行。若被他看見一定是充滿敵意,臉帶笑容地讓人識趣地走開,弄得她只得關在房子裡看書或和他大眼瞪小眼。

  最慘的是她的臉頰和頸項,只要他來過,就會留下斑痕,也不知為什麼只要他來,她一定就會睡不穩,偏偏他怎麼也不會記得鎖門,有幾次明明看他鎖上了,她才睡了,第二天又是在他懷中醒來,問他他只說上廁所忘了鎖門。

  「你如果工作忙,就不用每個禮拜下來。」她轉身看著他的公文夾說。

  「你是說你肯上去嘍!」他頭也沒抬地答著。

  「也不一定要每個禮拜見面,反正又不是真的需要感情。」她努力地說服。

  「感情不見得需要,默契卻是需要的。」他抬頭擠眉弄眼一番,愛煞她頰上有著他的印記。

  盤算了一下,每次他來,她整個週末都泡湯,如果她北上,花個一天的時間來回,至少才損失一天。

  「好!下個禮拜天我上去。」她深吸一口氣下決心道。

  「你不是禮拜五就沒課?禮拜四上完課就上去,先到公司陪我上班,禮拜五正好陪個客戶上故宮,禮拜六帶你去爬山,禮拜天帶你去北海岸,禮拜一早上再回來。」他一串的行程立刻排好。

  紀芸宣倒吸一口氣。「就當我沒說。」她繼續看她的書。

  「下學期你要推掉超堂的課,一個禮拜排三天的課就好,不然就讓我安排回北部教書。」他看著報表說道。

  她不作回答。

  她不回答表示不會照做,這些日子相處以來,他已經摸透了她的脾氣。

  「前者還是後者?」他側過頭來問。

  「我有貸款要付!」其實她不缺錢,只是不想任他干涉她的工作。

  「我忘了告訴你!貸款我替你付清了。」他說得輕描淡寫。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吸一口氣,又吸一口氣,她氣不過,不客氣地潑他一杯水。

  「你給我出去!婚禮取消!」她急促地呼吸著,直覺肺部缺氧。

  「怎麼了?」他先是憤怒、訝異而後是驚慌。

  她突然間休克了,他匆忙地叫了救護車,在救護車沒來之前,先給她做人工呼吸。

  急診室的燈熄了之後,醫師由裡面走出來。

  「醫生!怎麼樣?」他焦急地問。

  「先生!病人有輕微的心臟病,平時作息要規律,盡量讓情緒保持平穩,特別忌諱發怒,如果短期內再犯,就得用藥物控制,但能避免使用藥物最好不用。」

  楊仲昕點頭,把所有的話都記在心上。

  待紀芸宣從裡頭出來,他立刻上前去扶她。「怎麼樣?好些了嗎?」

  「死不了人的。」她還是生氣。

  「怎麼這麼說呢?我哪裡又惹你生氣了?」他不解地問。

  不願再為這種人氣壞自己,可是他真的讓人生氣,居然不自知他有多惹人厭!

  「你以為只有你有錢嗎?一兩百萬姊夫早準備好了,只等我開口,是我不要,我要一個自己一點一滴努力賺得的房子!不需要你用錢來砸人。」

  「我的不就是你的?夫妻之間何必計較這些?」他還是不明白她為什麼生氣,要是換作別的女人,早就抱著他又親又吻了。

  「我懶得跟你說,也沒那麼多條命氣你,你自己捅的樓子你自己解決,我只要恢復我的貸款!」她丟下話回去後,其他的時間也都沒再和他多說一句話。

  聽完了好友的敘述,陳冠雲真是傻眼了,看來這次是有人栽跟頭了。

  「別儘是發呆!想個辦法,我不要她再有貸款的壓力,但她堅持要恢復,這問題沒解決她就是不肯和我說話。」楊仲昕怎麼也想不出兩全其美的方法。

  「你哪會在意人家要不要跟你說話?你不是一向我行我素?」陳冠雲對他是再瞭解不過了,他幾時把女人的意見當回事了,他對女人向來是一寵二哄三擺佈,偏偏他在女人方面無往不利。

  「怕又惹她生氣!我踩到她的極限了。」對她他也不是全然不瞭解的。

  「就叫她每個月分期付款給你好了,說銀行貸款你付清了,再辦多沒面子,她是個明理的人,道個歉應該行得通。」陳冠雲說得有些幸災樂禍。

  這辦法有跟沒有一樣,誰想不出啊?不過也只好這樣了,他不想因為這件事真的取消婚約,對爺爺無法交代是小事,最主要的是沒人比紀芸宣更適合當他的妻子。

  她對他從不要求,也不會纏著要他陪,和她說一些她不懂的事,也可以聽出興致;她有自己的事做,不會成天注意他,她的事業就在書桌前,也不需東奔西跑,整天在外頭和男人打交道,既不必擔心經常回家沒人在,更不用煩惱別的男人見識到她的好,所以他可以安心地專注事業,又可以有個溫馨寧靜的家。

  另外,他不得不承認,抱著她的感覺好好,有她在懷裡的夜,不管公事多煩他總能輕易入睡。

  監考完最後一個班級,紀芸宣抱著一疊考卷和學生遲交的作業回公寓。

  一打開門就看見一束花,和一張她不想看見的臉。

  「辛苦了!」楊仲昕幫她把手上的東西取下,有條理地放在書桌上一大堆的作業和試卷中。

  紀芸宣看也沒看他,打開門手一攤,擺明要送客的樣子。

  「別這樣嘛!我是來道歉的,貸款的事是我自作主張,以後你每個月把本息付給我,或是我再幫你買棟房子,給你貸和以前相同的金額,你一樣可以按月付貸款可好?」他邊替她整理桌上的作業邊說著。

  這人智商有問題,還是聽不懂人話?說什麼來道歉,一開口就是惹人厭的話,冷冷地白他一眼,紀芸宣仍是等著他出去的神態。

  「宣!我知道是我不對了,可是貸款付清要再恢復,面子上掛不住,你如果要有成就感,就每個月付本息給我不也一樣?再說將來你有比較多積蓄時,隨時清還部分本金,可以肯去麻煩的轉換手續,也算方便。」他可是第一次對女人低聲下氣。

  她仍是不說話,默然把門關上,和這種人是扯不清的,直接進浴室洗個手,到冰箱中裝兩碗綠豆湯,一碗擺著,一碗放到他面前,然後坐到書桌前開始改考卷。

  「宣!考慮一下我提的第二項建議,再買棟房子,買獨門獨院的。」他雖然語氣溫和,卻完全不像在商量。

  「楊先生!我很忙!如果你閒著沒事,房裡多的是書看,自己打發可以嗎?」她頭也沒抬地邊看卷子邊說。

  楊仲昕眉心一緊,不知自己為何還看得下她的臉色,從沒女人這麼對待他過。

  他不高興地打開公事包拿出卷宗坐到沙發上看,紀芸宣則埋首在考卷之中。

  過了十幾分鐘之後,他把綠豆湯端給她。「不會太冰了,喝一點吧!」

  「謝謝!」她接過碗喝了幾口。

  「那麼久沒見面,會不會想我?」他站在她身後問道。

  隔一個禮拜叫久?她還嫌清靜得不夠,最好他能永久消失。

  「怎麼不說話?你不清楚地表達內心的感覺,總是任我猜不著摸不透,這是你的戰略嗎?如果是的話,你已經達到目的了,可以罷手了,再玩下去就沒意思了。」見她全然不理的態度,他的耐性已經達到極限了。

  把碗放到一邊,不以為然地轉頭看他,「你到底想怎麼樣?沒看見我有這麼多的作業和考卷要批改嗎?你很莫名其妙!」不明白他怎麼會以為她會說好聽話來取悅他。

  「你!沒見過這麼拗的女人!我要怎麼做才能討你歡心?」他怒言道。

  「楊先生!我不需要誰討我歡心,可以嗎?」她皺著眉,心裡煩得不得了。

  討了沒趣的楊仲昕冷著一張臉,收拾他的公事包,絕然而去。

  紀芸宣無奈地搖頭,她不是存心和他爭吵,只是他的行事作風讓人無法認同。

  回到台北後,楊仲昕極力不去想紀芸宣。他若願意,多的是女人樂意奉承他,她們是不會給他臉色看的,可是訂了婚後,他就為她收心,連應酬的逢場作戲,也都非常節制,她居然樣樣不領情。

  「總經理!紀小姐三線電話。」對講機上傳來秘書的聲音。

  他立刻接起電話。「要和我道歉了嗎?」他臉上滿是笑意,「放心我不會怪你的!」此刻真的是一點怪她的意思也沒有。

  「仲昕!是三姊啦!你和小芸吵架了嗎?」電話那頭傳來紀麗秋的聲音。

  「哦!是三姊啊!三姊近來好嗎?」他的心頓時落了下來。

  「很好!仲昕你們發生了什麼事?可U和三姊說嗎?」紀麗秋關心地問。

  「她怎麼說?」楊仲昕倒想知道十多天沒電話也沒找她,她有什麼反應。

  「小芸什麼也沒說,是她回來了十天,你一通電話也沒來過,外婆擔心你們吵架了,所以楊爺爺要你親自來一趟,仲昕!可以告訴三姊怎麼回事嗎?」

  「沒什麼,先前我替她繳清了房屋貸款,她氣得不和我說話,後來我向她道歉,她好像接受了,可是沒幾句話,她又不高興了,說什麼不需要我討她歡心,所以我就不吵她了。」他多少有些負氣。

  「是這樣就好,那麼待會兒楊爺爺打電話給你,你要有心理準備。」其實她是通風報信的,小妹對婚事冷淡她覺得對妹婿過意不去,不想他再因小妹受責難。

  紀麗秋掛完電話後,果然他爺爺已在另一線上等他了。

  「仲昕!你在玩什麼花樣?小芸回來十天,你一通電話也沒有不打緊,還上小報的花邊新聞,你是深怕人家不知道你花心?」彼端傳來楊慶藩不悅的責罵聲。

  「什麼新聞?我又沒怎麼樣!」真不知道這樣安分守己怎還會有新聞。

  一我讓你秘書找給你,你自己去看,看完後立刻給我下來,手邊的事務暫時交給冠雲。」楊慶藩吼著把電話掛掉。

  楊仲昕心中對祖父的命令百般怨歎,但是當他看見紀芸宣的笑臉時,縱是千般不願也都消褪了,她正在鄰居家和一位老人聊天,老人唱著泰雅族古老的祭歌,紀芸宣開心地欣賞著,那眉開眼笑的模樣,讓他不忍眨眼。

  「仲昕!你怎麼來了?」陳冠倫訝異而小聲地問道。

  看見陳冠倫,楊仲昕更是訝異。「這句話是我問你的才對!我當然是來看我的未婚妻,你來這裡做什麼?」

  「做節目啊!我請紀小姐協助我訪問口述歷史。」陳冠倫把楊仲昕拉到一邊,不想中斷錄影工作,老人正唱得起勁,錯過了可惜。

  楊仲昕也在一旁靜靜地觀看,在攝影燈下的紀芸宣異常地美,她很自在地和老人以日文及泰雅語聊著,詢問老人一生的經歷及他們一家的歷史。

  「怎麼樣?我的眼光不錯吧,一眼就看出紀小姐是個很好的主持人選。」陳冠倫欣賞著說。

  「嗯!不過下不為例,我可不希望我老婆的肌膚經常在攝影燈下受虐。」在燈光下,紀芸宣的肌膚更顯得吹彈得破。

  說實在的他更不樂意陳冠倫對紀芸宣那欣賞的神情。

  「仲昕!自小你家裡給你安排的,沒一件好差事,但是這一回倒像補償你似的,硬是給你找來這麼好的對象,你可得加油。」陳冠倫一把拍在他肩上道。

  「哪裡好?要臉蛋沒臉蛋,說身材沒身材,抱起來一身都是骨頭,脾氣拗得像頭牛,冷冰冰的傲得像希臘月神似的。」雖是口中抱怨,臉上卻儘是得意。

  陳冠倫搖頭數落:「你啊!被寵壞了胃口,分不出什麼是真滋味了。」

  忙完了一個晚上的採訪,紀芸宣把田野日誌整理好,舒服地躺在床上,望著窗外的繁星,聽著唧唧的蟲鳴,心中迴盪著老人的歌聲,心滿意足。

  如果沒那煩人的傢伙,真是個完美的日子。

  她在認真考慮解除婚約的事,一直以為自己可以為外婆做任何事,只要外婆開心,可是漸漸地她發現,她高估了自己,她沒辦法為了外婆而忍受和楊仲昕這種支配欲強的人一起生活。

  不該一時心軟,答應外婆,更不該以為和楊仲昕訂了契約就能起作用。「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這轉換到她的境遇上,就變成:「生活的歸生活,約定的歸約定。」有了契約又怎樣?她的生活不硬生生地被他弄得亂七八糟?

  不敢想像婚後又會是什麼情境?不忍外婆失望,卻也無法忍受楊仲昕的霸道無賴,要怎樣就怎樣,以為他是古代君王似的。

  「紀芸宣!不要遲疑,為自己做一件事不算過分。」她這麼告訴自己。

  一翻身,她決定現在就和外婆說清楚。當她走到樓梯口,就看到楊仲昕正在替外婆捶著肩。

  「仲昕!你條件這麼好,要你娶小芸,多少是委屈了!」柳媚感慨地說著。

  「哪裡!小芸除了脾氣讓我受不了,其他都還好,外婆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的。」楊仲昕真誠地說。

  「若不是因為你沒有真正喜歡的人,我也不會奢想要你們結婚,我年紀一大把了,放不下的只有小芸,她口口聲聲說可以照顧自己,我也相信她可以,若她不是有那麼點毛病,我也就隨她去了。醫生說她的心臟病不礙事,但無法根治,我擔心她病發了沒人照顧,所以才要求她結婚,你爺爺是為了成全我的心願,才要你娶小芸的,你可千萬別怪他以家產要脅你!」柳媚內疚地執著他的手說。

  一不會的!其實就算爺爺真的以家產要脅我娶不喜歡的人,我不見得會答應,沒有家產我還是可以憑自己的能力打出一片天的,我會真的和小芸訂婚,是因為和她相處不必提防,做生意和人交往時時得提防別人,只有和小芸在一起,可以完全放心,不必擔心她接近我的目的,所以我喜歡和她在一起。」他蹲下身來,攏著外婆的肩,說出自己的想法。

  聽見了這些對話,紀芸宣遲疑了,沒想到外婆這麼不放心她的病,她悄悄地回自己的房間。

  「那我就放心了,你去陪陪她吧,別理我這老太婆了。」柳媚推著孫女婿催促道。

  「外婆不喜歡我陪嗎?您不是說我神似爺爺年輕的時候?爺爺年輕時不能在外婆身邊,所以叫我多陪陪外婆的,您忍心辜負爺爺一片心?」他逗著老人家問。

  「你呀!嘴這麼甜,怕是我們小芸管束不住,我都年紀一大把了,還需要你陪嗎?」柳媚寵愛地拍他一把。

  「哦!明白了,不需要我陪,需要爺爺陪是吧!那麼我送您去爺爺那兒好了。」他笑嘻嘻地背起外婆,往一樓客房走去。

  「爺爺!我把你的新娘搶來嘍!」他敲敲門,就直接進去了。

  楊慶藩怒視他一眼,這小子什麼時候敢這麼撒野了?

  「別這麼看人嘛!小芸說泰雅族人的婚禮,一開始是假裝搶親的,外婆不是泰雅族人,但入境隨俗有何不可?」有外婆撐腰,他才敢硬著頭皮對爺爺嘻笑到底。

  「你這小子,自小花樣特別多,別混淆視聽,如果婚事吹了,就不要來見我!」楊慶藩才不上他的當,以為哄哄自己就算了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楊仲昕笑著拉上門,自顧地走上樓。他不往紀芸宣的房間去,反而往陳冠倫的客房去。

  「冠倫!小芸知不知道真相雜誌報導的事?」他一進門坐下就蹺著二郎腿問。

  「應該不知道吧!這一家人只有俞志誠和梁啟元這兩人會看電視新聞,報紙是拿來包梨子用的,哪會去看八卦雜誌?」多幾撮這種人,他的節目還想做嗎?

  「那你來這幾天,她有沒有談到我什麼?」他又問了個問題。

  「沒有!」陳冠倫信口就答。

  「連提都沒提?」他蹙著眉,眼中閃著不悅。

  「嗯!她很忙的,白天幫忙採果子,晚上幫我錄節目,週末晚上還得到梨山的活動中心給山上的孩子輔導功課,你想她有閒暇得知你那些愛情遊戲嗎?」陳冠倫語帶諷刺地說。

  「那就好!」楊仲昕寬心地脫下上衣躺在床上。

  「不過,仲昕,我們十幾年的交情了,明知你不愛聽,可是有些話還是要說,紀小姐不是你的遊戲對手,她不想玩,你就別拉她下水,讓她全身而退好嗎?」

  楊仲昕警覺地看著他。「怎麼?你想認真了嗎?她不是我的遊戲對手難道是你的?」

  陳冠倫搖頭道:「十幾年的朋友當假的嗎?十幾年來我什麼時候動過你的人了?講這種話你昏頭啦!」順帶給他一拳。

  「我沒昏頭,你喜歡的一直是文藝圈中有內涵、有特殊氣質的女人,小芸不是文藝圈中人,但她比圈中人更實在,更具樸質美,不是嗎?你能說不喜歡她嗎?如果不是因為她是我未婚妻,你不會遲疑的是吧!」楊仲昕非常坦白地說。

  「沒錯!但我沒有定下來的打算,就不會招惹她。」陳冠倫也坦誠地說。

  「那麼做完這次的節目,你就不要再動她的主意了。」他有如君王似地宣告。

  「我當然會有節制,不過還是要勸你,如果不是真心,放了她,她和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陳冠倫勸道。

  「你怎麼知道我不想定下來?我不想定下來,大老遠跑到這山上受她的氣做什麼?自虐呀!」楊仲昕想到晚上紀芸宣看見他時,眼底的笑意立刻消失就有氣。

  「她就那麼討厭我嗎?對只髒兮兮的小狗都肯和它說話,卻整晚擺臉色給我看!我什麼時候受過女人這種窩囊氣了?」他長長地吐了口氣,不平極了。

  「做你朋友,實在不應該看笑話,可是瞧你吃癟的機會還是千載難逢呢!」陳冠倫推他一把,兩人嘻笑地鬧著。

  紀麗秋在門外推了門進來。「兩位要不要吃消夜?」她眼光不知該擺哪兒,兩個大男人光著上身在床上扭打著,不是保守的良家婦女可以接受的。

  「三姊!怎麼這麼晚還沒睡呢?謝謝!」楊仲昕上前來接過消夜,一碗遞給陳冠倫,一碗自己喝著,連湯匙都省了。

  「仲昕啊!我看你還是到小芸房裡睡好了。」紀麗秋不安地把眼光調開楊仲昕的肌理健碩的胸膛後,擠出這麼一句話。

  然而這話一說出來,立刻嗆得兩個大男人差點喘不過氣來。「俞太太!紀小姐是你妹妹耶!」陳冠倫首先抗議道。

  「是啊!所以我怎能讓妹婿和個大男人做出什麼事呢?」紀麗秋直率地說。

  兩人先是一愣,而後是笑成一團。「三姊!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和冠倫正常得很!不會有你想的那回事的。」

  「可你們剛才──」明明看見他們扭打成一片的。

  「三姊!我和冠倫從十幾歲就這麼打打鬧鬧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又何必光著身子?」紀麗秋還是不信。

  「姊夫難道不光著身子睡覺?」楊仲昕和陳家兄弟一向只穿睡褲睡覺的。

  紀麗秋臉頓時更紅了,她自一進門臉就一路紅到底,若不是為了妹妹,她可能早就逃走了。

  「不跟你說了,你還是去小芸房裡睡好了,小芸我找志誠抱到我房裡睡好了。」紀麗秋覺得不管怎麼樣,都應該堅持。

  「嗄!這怎麼成?」楊仲昕這回更緊張了,連忙阻止。

  「怎麼不成,小芸自小就跟我睡,叫你姊夫去工寮睡就好了!」紀麗秋說道。

  楊仲昕先是鬆了口氣,繼而想到:「我是說怎麼可以讓姊夫抱她呢!」

  「為什麼不可以?小芸以前唸書趴在桌上睡著了,不都是你姊夫抱去床上睡的?」紀麗秋不以為然。

  「她現在人那麼大了,怎麼可以再讓姊夫抱!」楊仲昕本來知是知道,每次由書桌前抱起紀芸宣,她都會咕噥地叫姊夫別擔心,功課看完她就會去睡,一定以前都是俞志誠抱她的,現在證實了更不是味道。

  「是啊!」紀麗秋都忘了紀芸宣外出了十幾年,早已不是當年十幾歲的孩子了。「那你到我房裡睡,我也到工寮睡好了,反正今天工人趕夜工,也是要替他們做點心的。」紀麗秋決定就這麼做。

  「不好吧!如果三姊不放心,我睡客廳好了!白天工作那麼辛苦,晚上要好好休息。」楊仲昕體貼地替她設想。

  「那怎麼好意思呢?你是客人。」紀麗秋不安地考慮著。

  一沒關係的!」楊仲昕態度堅決地拿起枕頭棉被。

  「那就委屈你了。陳先生,不好意思啊!」紀麗秋放下心中的大石頭般地收拾碗筷離開。

  楊仲昕和陳冠倫相視一笑。

  「好可愛的女人!心口如一,一點也不做作。」陳冠倫欣賞道。

  紀芸宣清晨五點由樓上下來,準備做早餐,看見楊仲昕在沙發上睡著,被子有一半都掉到地上了。

  她拾起被,輕輕地替他蓋上,才起身想離開,長髮就被他的手纏住了,這人最壞的習慣,就是手一碰到她的頭髮,就會纏上,不管是清醒或睡著。她每次都為了要解救秀髮得耗上不少時間。

  她機伶地拉高頸上的衣領,每次就在她專心解救頭髮時,讓他有機可越地在頸上留下吻痕,這花心少東每天在女人懷中醒來,是一點也不需懷疑的。

  輕輕地一根一根地扳開他的手指,她自己不喜歡睡眠被打擾,所以絕不會打擾別人的睡眠,這也是她明明討厭楊仲昕,卻還會很有耐性地不踢醒他,反而費盡時間、耗盡心力救出頭髮的原因。

  終於把頭髮成功地救出來,而楊仲昕也滿意於在她頰頸之間印上他愛的標記後,安心睡個回籠覺,這回他可選了個非常明顯的地方,就是要告訴這果園裡的所有男人,紀芸宣是他的。

  九點多,陳冠倫和楊仲昕這兩個被果園工人譏笑為軟腳的都市少爺,終於出現在果園中,在他們面前已堆滿了這些汗流浹背的工人忙碌的成果,滿地黃白色的水梨正由女工分類包裝著。

  「醒來啦!睡得好嗎?」紀麗秋在百忙中抬起頭問候他們。

  「很好!」楊仲昕的眼光在所有的女工中梭巡著。

  「小芸在上頭找蘋果,你順著這路上去就可以看見了!」她指著一條小路道。

  「那我上去找她。」楊仲昕迫不及待地想看見她。

  紀芸宣找到了三顆早熟的蘋果,小心翼翼地摘下來,兩顆放在口袋裡,一顆拿到袖邊擦一擦,大大地咬口,又脆又香的滋味,讓她沉醉不已。

  「好吃嗎?」楊仲昕喜歡看她吃蘋果的樣子,好像那是什麼寶貝似的。

  殺風景!見到他,腦海立刻浮起這三個字。

  「你來有什麼事嗎?」她繼續地找著果樹上的蘋果。

  「爺爺要我來看你!」他始終往她的頸際看,存心來驗收成果的。

  「謝謝!」她看見了一顆在樹上的蘋果。「幫我拿著。」她把吃過的蘋果拿給他,動身爬上樹去採那頂梢的蘋果。

  楊仲昕就著她咬過的上頭,也咬上一口,果然是好吃,又甜又脆還帶點酸,難怪他買的富士蘋果也討不了她多少歡心,原來她吃蘋果還挑鮮。

  她採了下來,遞給他。

  「你不想試看看這顆的味道嗎?三姊說你最喜歡驗證自己的判斷力了。」他並沒有伸手去接。

  「你不是想吃嗎?」不然為什麼直盯著她吃蘋果看?

  「你可以試試看啊!」他鼓勵道。

  她懷疑地擦一擦咬一口,果然如她想像的比較酸。

  「怎麼樣?」他帶著得意的笑問道。

  「剛剛吃的比較甜!」這話說得非常權威。

  楊仲昕把原先的一顆給她。拿起她手中的那一顆很自然地又就著她咬過的地方開始吃了起來。

  紀芸宣先是一愣,再看自己的也是被他咬了一大口。

  「你為什麼偷吃我的蘋果?」她蹙著眉,生氣地問。

  「我想吃呀!那麼吝嗇嗎?吃一口都不肯啊?」他無辜地問。

  「不衛生!」她從工作袋中拿出美工刀,挖去他咬過的地方。

  楊仲昕隱藏住捉弄的神色,他就喜歡捉弄她,愛看她拿他沒辦法的樣子。

  「有件事我要跟你說。」他三兩口就把蘋果吃完了。

  「請說。」她仔細地削著蘋果皮。

  「那天我從你那兒回台北的飛機上,遇到了以前交往過的女友,和她吃了晚餐,送她回去後,也上她那兒坐了一會兒,不過我們沒怎麼樣。」他擔心地看她。

  「這種事不必跟我說。」她可不像他一樣沒事就想些莫名其妙的事。

  「但是被報導出來了,對方是個模特兒,所以我們被拍照了。」

  「這種事會上大報的頭版嗎?」她是沒概念,但終於有擔心的神色了。

  「沒有!只是家八卦雜誌。」他坦白地說。

  「那沒關係,外婆不會知道就好了。」她一點也沒放在心上。「你鬧緋聞常常上報嗎?」她嚥下一口香脆的蘋果後,好奇地問。

  「什麼叫常常?」用這什麼形容詞?又不是影視明星!他暗怪。

  「像幾個月前情殺事件那樣,大小報紙都有持續半個月吧!」她也是那一次才知道世上有楊仲昕這個人。

  「沒有!如果是這樣,早和辛普森一樣成了國際名人了。」他沒好氣地說。

  她點點頭,安心道:「那就好,只要不弄得全台皆知,外婆是不會知道的。」

  「你既然不在乎家產,為什麼還要聽你爺爺的安排呢?」她不解地問。

  「我不在乎家產,但也沒理由毀了企業體呀!華生電子的形象為我受損是事實。」他誠實地說。

  「原來你這人多少還是有優點的。」她把核心的種籽埋在土中後,站起身來。

  原來!多少!還是!這算肯定嗎?若是,她的肯定也太曲折了。

  「什麼優點呢?」他倒想知道她肯定他什麼了。

  「坦白、負責任。」此外他也算體貼,這點她不願說,因為他的體貼太霸道。

  「那麼發現了我的優點後,有沒有比較喜歡我了?」他涎著笑臉問。

  看他一眼,她不想回答。

  「你是為了解釋這個緋聞上山的嗎?下次不必為這種事專程解釋,我說過,你怎麼遊戲我不過問,不要鬧到上大報的頭條就好,這山上沒多少人有空看那些沒營養的東西。」她寧可他不要來,好清靜地過暑假。

  「我想你,所以來看你,就這麼簡單。」他直直地望進她眼眸深處,希望看見她聽見這話,眼中會有些什麼,但什麼也沒有。她只是淡淡一笑看似不屑,把帽子戴上,掛上口罩,整個人又封得只剩眼鏡。

  知道她沒近視卻總在人前戴起眼鏡,是因為想遮蓋她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雖然不喜歡她封成這樣,可是想到看見她漂亮的眼睛的只有他,也就高興了。

  「你不屑我說想你?」他一直想知道她為什麼不屑他的一切。

  「不是不屑,只是這些話你不需要講給我聽,我們之間不必虛情假意。」她說得很明白。

  「虛情假意?你以為我對你的一切是虛情假意?」他覺得受辱。

  看他一眼,看到他受傷的表情,她遲疑了一下,不是嗎?一個真心真意的人會像他這麼樣我行我素專斷獨行嗎?一個真心待她的人會不當她是個人看嗎?

  「那你有什麼理由認真?你又有什麼行為表示你是真心的?用花堆滿我的研究室、送些價值昂貴的珠寶、恐嚇我每天打電話給你、自己打副我房子的鑰匙,愛來就來、見不得我和男同事說話,你真心真意地要收編我成為你的寵物,我倒是可以確定。」她詞鋒犀利地反問。

  楊仲昕啞口無言,他為什麼會認真?他沒理由認真是事實,她既不美貌也不解風情,從不對他獻慇勤,怎麼說都不可能讓他動心的,但若說對她百般討好是為了征服她,為何會對她還有著千般掛念?

  「為什麼你不讓我寵?」他身邊的女人哪個不巴望得到這些。

  「你和我是活在不同的星球嗎?為什麼我說的話你不懂,你看看誰像你這樣對待別人的?我會成天佔著你,支使你可以做這個不可以做那個嗎?」她揚著眉問道。

  「那是因為我在乎你!」不在乎的人,他看都不會看一眼的。

  紀芸宣豎白旗了。「那麼反過來試試看,如果我整天不准你做這個不准你做那個,你會認為我在乎你嗎?」

  「那你試試看啊!」他胸有成竹地建議。

  「好!你現在起不准跟著我,不准和我講話!」她深吸一口氣認真地說。

  「不行!我沒不准你跟著我,也沒有不准你跟我講話。」他也很認真地拒絕。

  天啊!這個人的腦袋裝的是什麼?紀芸宣覺得頭痛。

  「那不准你看別的女人、也不准和她們講話好了。」她就不相信以他花蝴蝶的天性這樣會不難過。

  「好啊!你看著好了,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他高興地以為她在乎他了。

  回到人群中,楊仲昕果然眼睛不看別的女人,也不同別的女人講話,很認真地幫忙大伙采梨子,原來果園裡的工人以為這兩個都市人,能成什麼事?不幫倒忙就好了,不過到了下午他們就被接納了,倒不是他們能做得和工人們一樣好,而是以一個新手而言,他們表現得很有志氣,不會摸魚打混。

  「仲昕要不要喝茶。」在休息時紀麗秋端茶問道。

  他閉著眼搖頭。

  「仲昕!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休息?怎麼都不說話呢?」紀麗秋關心地摸他的額頭,以為他中暑了。

  他別過頭去,只是搖頭。

  「怎麼?和小芸吵架啦?」紀麗秋擔心地看著他,他又把頭轉開。「小芸!你又為難人家嗎?女孩子不要那麼嬌氣。」紀麗秋回頭責怪妹妹。

  紀芸宣白他一眼,不知道他又玩什麼花樣。

  「志誠!你說說她,一個女孩子任性也要看時候啊!」她深怕妹妹把人嚇走。

  「小芸!」俞志誠只這麼叫了一聲。

  紀芸宣只好不情願地問:一你怎麼了?沒聽三姊問話嗎?」

  「你不是不准我看別的女人、不准我和別的女人講話?」他這才脫口而出。

  「小芸?」在場的所有人都聽見天大笑話似的紛紛取笑她。

  紀芸宣頓時紅透了臉,冷看他一眼。「算了!我沒你多花樣。」她一個人走到前頭繼續工作。

  「生氣啦!」楊仲昕立刻跟上前問道。

  紀芸宣不理他,只是專心地工作。

  「大家工作那麼累,我只是逗大家開心嘛!你希望我被排斥?」

  「你怎麼會被排斥?不到一天所有人都向著你,明明你不對,姊卻怪我!」她怒視他的眼中閃著淚影。

  怎麼了?以前氣得她心臟病發作,都沒見她流眼淚,現在看見她泫然欲滴的淚,他慌了。

  「對不起!我不會再開這種玩笑了,別難過嘛!」他極力地哄著。

  紀芸宣深吸一口氣,不讓淚流下,幾秒鐘後,她沒事了。

  「不關你的事!」她若無其事地采梨子,還教他怎麼從色澤斑紋辨識成熟度。

  楊仲昕看著她把淚水收起來,心卻疼得緊,他認為女人的淚是流下來打動男人的,而她卻當著他的面,硬是把淚收回去,為什麼?為什麼她要收回去?為什麼她收回去的淚,好像流進他的心一樣,灼燙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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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楊仲昕一進門,就看見楊華生、楊綺雲,及他母親李月娥還有二媽鄭玲玉、大哥楊伯儒、三媽王紫菱、大弟孟維、小弟季平。

  「一喲!今天是什麼日子,一家三房大團圓,知道我帶水果回來嗎?」他笑嘻嘻地消遣道。

  「哥!你還笑得出來,沒看見爸那張臭臉,也應該看見媽哭喪著的臉啊,再不然看二媽、三媽幸災樂禍的臉也可以呀!」楊綺雲坐在椅子上抱著膝蓋諷刺。

  「丫頭!少說兩句!」楊華生看她一眼阻止道,「你坐下!」接著厲聲命令楊仲昕。

  楊仲昕捨父親旁邊長子的位子,坐到大哥旁邊。

  「又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他不耐煩地問。

  「你為什麼又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攪和不清?這些天又是和哪個野女人鬼混了?」李月娥含淚的眼看著他問。

  「媽!你又聽誰胡說八道了?爺爺要我去嘉陽,我不過就在那兒陪爺爺幾天,哪有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小芸不就是你們千挑萬選回來洗門風的媳婦,什麼時候成了野女人了?」他沒好氣地回答。

  「真的?」楊華生冷著臉問。

  「我玩女人什麼時候抵賴過了?」他大言不慚地說。

  「那這個你又怎麼說!」楊華生指著桌上的晚報標題──

  花心少東移情,癡情女星輕生。

  「天啊!這也算在我頭上?我不過替朋友接送過她,她和誰往來大哥也知道啊!」楊仲昕覺得自己再倒楣不過了。

  幾個月前的情殺事件,也不過是因為他新交的女朋友的舊情人放不下,殺了對方。男歡女愛是你情我願的事嘛!人家要愛上他、選擇他是他的本事,被媒體渲染得好像他是罪魁禍首似的,現在又為了替人接送一次女友而背黑鍋,真冤啊!

  「爸!仲昕真的不是那個人,是記者弄錯了。」楊伯儒也替弟弟解釋。

  「我不管怎麼樣,反正上報了,你看怎麼處理,你爺爺還在氣頭上,現在又加上這一條,你是想斷送我打出來的天下嗎?」楊華生氣呼籲地說。

  「不會這麼嚴重的,又不是真的有這種事?爺爺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楊仲昕不明白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老爺子!別氣,好歹還有伯儒頂著,小的不長進,伯儒可向來中規中矩,不如把仲昕先派到馬來西亞工廠,避避風頭,省得成天惹事端,影響家譽。」鄭玲玉連忙上前邊慇勤地拍著楊華生的背,邊替自己兒子說話。

  「是呀!總公司可以讓孟維接手,孟維也是學資訊管理的,爸一向也頂誇獎孟維的不是嗎?」王紫菱也不甘示弱地倒杯水給他,並爭取自己兒子的機會。

  幾個兒子面面相覷,真不明白老爸把那麼多女人弄進門做什麼?成天吱吱喳喳的,關心的不就是自身那麼點小利害。

  「喲!我說二媽、三媽,您們也太天真了,儒哥管帳管得好是有目共睹的事實,但要接我大哥的工作,可不是三兩天的事,孟維上進也沒話說,可是才大學畢業,剛當完兵就接大梁,二叔、三叔肯嗎?他們也有兒子,也都中規中矩肯上進呀!更不缺長春籐名校的碩士文憑,憑什麼人家兒子就當老二啊!虧您們進門這麼久,這點算計也沒有,爸!真不明白當年您是怎麼帶秘書的。」楊綺雲左劈右削地說著。

  「丫頭!」楊華生看了一眼女兒,雖眼帶責備,卻也不得不讚許。

  他大老婆是個安分女人,遇事只會哭哭啼啼,所幸生的兒女除了遺傳到她姣好的外貌外,個性全像他,精明能幹成氣候。

  至於二老婆、三老婆不知怎地年輕時還精明,現在全成了漿糊腦袋,卻又沒大老婆的安分,終日興風作浪,養的孩子和別人比是還可以,可和他兩個異母弟弟的幾個孩子比起來,也就是平平而已,難怪只有仲昕和綺雲在第三代間脫穎而出。

  「你說要怎麼辦?」楊華生盯著楊仲昕問。

  「根本就不必怎麼辦,又不關我的事,很快他們就會弄清楚了。」楊仲昕累死了,不想再和他們多說。

  「你說得倒輕鬆,登得這麼大,紀家要是知道,婚事能不受影響嗎?」李月娥憂心道。

  「媽!人家才沒像你們閒著沒事看這些有的沒的,他們在山上忙得連看新聞都沒時間,就算知道,你媳婦也不是不明是非的人,和她說明白就好了。」他開始想念嘉陽的單純生活。

  「那你現在打電話和她解釋,省得她先知道了。」楊華生命令道。

  「現在她睡了,明天再說,她工作很辛苦的。」他不忍為這種小事打擾她。

  楊華生親自撥了電話,和俞志誠說了情況。

  「年輕人婚前逢場作戲可想而知,親家翁不必在意,仲昕我是信得過,小芸也不是個沒器量的人,這件事就算了。」俞志誠不明白這麼急著解釋有用嗎?

  「那是否請小芸聽聽!」楊華生客氣地問。

  「這樣啊!我看看她睡了沒有,她睡癖不好,睡著了吵醒是整夜睡不好的,如果她睡了,明天我讓她打過去給兩位請安好嗎?」俞志誠知道有些失禮,可是小芸的健康可比他們這些無聊事重要。

  「好的!那麼我們等她的電話好了。」楊華生口氣有些不高興,居然有人不買他的帳,還沒過門就這麼囂張,這家人一點禮數也沒有。

  沒多久電話響了。

  「喂!爸嗎?我是小芸,爸找我有事嗎?」電話中紀芸宣的聲音有點含糊。

  「沒什麼,你睡啦!繼續睡吧!有話明天再說。」楊華生突然有些不捨了。

  「爸有話可以直說,我可以邊聽邊睡。」她夢語似地說著。

  「哦!是這樣的……」楊華生大略說明了一下。

  「這不是什麼重要事,就算是事實也是以前的事,人要開始自新總不可能一下就斷得一乾二淨,從另一方面看,不也是他收心的表示嗎?爸應該對他有信心才對。」她含糊的聲音愈聽愈甜。

  「嗯!那你睡吧!山上冷別踢被子哦!」楊華生柔聲道。

  「爸晚安。」她呢喃的聲音讓楊華生百穴舒暢。

  楊華生掛完電話。「算你走運!」他先前的氣也都消了。

  「她說什麼?」楊仲昕問道。沒見父親和什麼人說話那麼輕聲細語過,就連他最寵的綺雲都沒有。

  「她要你明天去看看程敏敏,面對記者實話實說別管人家信不信。」

  「她不相信我嗎?」楊仲昕不高興地拿起電話筒。

  「慢著!你想害她睡不好嗎?為了點小事擾人清夢,未婚夫是這樣當的嗎?以後你可得好好照顧我這媳婦,有什麼差錯惟你是問,大伙都去睡了。」楊華生一聲令下,大大小小都懷疑地看他一眼,他是中了什麼魔法,怎麼前後態度差那麼多?

  處理完一天的事後,楊仲昕總算耳根清淨些了。

  「仲昕!你爸要你去書房。」李月娥敲門後進門對著兒子傳話。

  「又有什麼事?」他皺著眉頭,近乎低吼。

  「斂著點,別又惹你爸生氣。」李月娥擔心地看著兒子說。

  他捺著性子到樓下父親的書房。

  楊華生要他坐下。「你認為小芸昨天說話時,是醒著還是睡著?」

  「睡著,她剛睡下時可以說話,可以走路,意識卻不清楚。」他見識過幾次。

  「那今天醒來她會記得自己說過的嗎?」楊華生皺著眉問。

  「不一定!有時記得,有時忘得一乾二淨。」他蹺起長腿自在地說著。

  「那你得再解釋一次。」楊華生吩咐下來。

  「爸!她說過這種事不過問的,不必專程解釋,需要解釋她會找我。」

  「怎麼有這麼奇怪的女人?」楊華生倒沒見識過。

  「很簡單,她對我沒有感情,也不想付出感情。」楊仲昕坦白地說。

  「這麼久了,一個女人都哄不了,你在做什麼?」看著兒子,他訝異地問。

  楊仲昕只是一笑。「爸這婚非結不可嗎?」難得他以正經的態度問。

  「當然!你爺爺大部分的股權都握在手中,依他的個性,一定是全部給你的,但這紀芸宣你一定要娶進門,你爺爺喜歡她是很明顯的,如果你不娶,立民會是下一個對象,如果立民娶她,他要取代你的位置是可能的。」楊華生分析道。

  「爸!她不適合我們這麼複雜的家庭,她不會對我付出感情,也同樣不會對我們楊家其他人付出感情,可不可以不要把她捲進來?」在嘉陽幾天相處下來,他清楚地知道彼此真的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說這什麼傻話?難道要把我辛苦打下的江山雙手奉送?」楊華生不悅地看著他問。

  「爸!怎麼說二叔、三叔也是你兄弟啊,他們要就給他們也不為過,我們還怕沒飯吃嗎?」楊仲昕根本不想和自家人爭什麼。

  「廢話!你說得容易,我大半輩子的心血可以重來嗎?你有的是未來,我有什麼呢?不過就是華慶集團總裁的位子而已。」楊華生怒道。「他們要就給他們?他們憑著母親受寵,坐享的還不夠多嗎?我身為嫡長子卻得全憑自己的心血來贏得你爺爺的認同,要我將心血雙手捧出,笑話!」他把手中的紙揉成一團丟到一邊。

  「知道了,小芸我會娶進門的。」楊仲昕不想再多說了,他同情父親。

  「那就好,在她進門之前,你給我收斂點,別三天一小報,兩天一頭條的,給她打電話去。」楊華生專斷地支使兒子。

  拿起電話筒,紀芸宣有說不出的煩,怎會有人有這麼多的閒工夫,就為了一點小事,楊家人整天打電話來,一下是二叔,一下又是三嬸的,都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喂!」她捺著性子接。

  「宣!是我。」話筒中傳來楊仲昕的聲音。

  「不會是你也要和我說另外一種版本的緋聞真相吧!楊公子。」她真想把電話拔掉。

  「怎麼?除了爸還有人找你嗎?」楊仲昕問道。

  「是啊!你媽、你兩個阿姨、你叔叔、嬸嬸,你平常人緣那麼差嗎?怎麼自家人都互揭瘡疤的?」紀芸宣煩透了,那些人沒事找事做,卻累得她屢屢中斷工作。

  「抱歉!給你帶來困擾了。」楊仲昕傷感地說。

  「好說,程小姐怎麼樣了?」她關心地問。

  「恢復得很好,她也和媒體澄清了。」他訝異她怎麼如此關心一個陌生人。

  「你呢?還好吧!外婆說楊爺爺又臭罵你一頓了。」難得她也關心他了。

  「會心疼嗎?」話筒中立刻傳來那不正經的嘻笑聲。

  紀芸宣二話不說便把電話掛掉。

  楊仲昕看著話筒半晌,典型的紀芸宣式反應,他真有自虐傾向了,明知道說什麼話會被掛電話,卻打死不改。

  他又按了重撥鍵。

  「聽你說一句好話這麼難嗎?要怎麼樣你才肯對我好一點?」他就是不怕死。

  「仲昕嗎?我是姊夫,怎麼小芸又鬧脾氣了?」俞志誠問道。

  「姊夫!對不起,因為小芸剛剛掛電話。」他說得很自然。

  「沒關係!小芸因為從小父母就不在而跟著我們,所以比較獨立,也比較任性,你要多包涵,她是吃軟不吃硬,你要拿捏得準,愈是強求她,就愈會反彈,不要勉強她,她很會替人設想的。」俞志誠多少也看出這未來的連襟處處碰壁。

  「嗯!讓姊夫見笑了。」他早摸透她的個性,但卻執意要硬碰硬讓她屈服。

  「客套什麼!難得我們投緣,什麼時候再下來,我們再拚個幾杯,我讓小芸聽,你等一下。」俞志誠喚了幾聲。

  話筒中再度傳來紀芸宣的聲音。

  「你為什麼又掛我電話?」楊仲昕不悅地問。

  「你到底想怎樣?」紀芸宣更是不高興。

  「我想聽你說句好聽話,一句就好。」這人硬是以命令作要求。

  「什麼是好聽話?」她是擠不出什麼好聽話。

  「例如你想我、你心疼我被冤枉、你喜歡我、愛我等。」他是在尋求安慰。

  「那叫假話,我縱使說一千遍也是假話,你如果心裡不舒服,可以說出來,但是不要叫我騙你,那不會讓你覺得好過的,我要是真說出來,你才會傷心呢!難道你聽的假話不夠多?別難過了,至少還有人願意對你說真話不是嗎?」她說了一串就是沒有他要的好聽話。

  「你為什麼那麼固執?就不能順我一次,讓我一次嗎?」他像孩子要不到糖似地鬧著。

  「你為了什麼不開心呢?公事、還是家裡人不信任你的事呢?」她不想多說無益的話。

  「你總要照你的方式,沒一次肯遷就我。」他也執意要她說句好聽話。

  「你把所有挫折都轉移到我們之間了,我們之間再單純不過了,只是契約合夥人,不要把情況弄亂了,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你那爭奪不息的商場競爭,不要帶進生活中,那樣的生活太累了。」她捺著性子勸他,但不願順著他的要求,「去找個好朋友打打球、吹吹風、散散心,別想太多,情緒很快就會過了。」她的聲音愈來愈柔了。

  「我不要別人陪,我只要你陪我,你跟我講話,不要掛我電話好嗎?」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來軟的了。

  「嗯!不過你不要說那些有的沒的,我不想聽。」她事先聲明道。

  「知道了!」他開心地回答,臉上有著滿意的笑容。

  那一夜紀芸宣錯過了睡覺時間,一夜無眠地和楊仲昕講電話。

  整個暑假的週末,楊仲昕推掉大部分的應酬,到嘉陽幫忙采收水果,他很快地和大伙混熟了,就連原本對他不甚有好感的梁啟元,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個人才。

  一大票人自外面進來,紀芸宣把點心裝好讓大伙吃著,楊仲昕則拿過她手中的碗,大剌剌地喝著,覺得她吃過的東西特別好吃,所以他養成了搶她東西吃的習慣,當著人前,紀芸宣也不願和他翻臉,所以每次都只能暗氣在心中。

  她只好拿桌上的水梨吃,他什麼都要搶著吃,但絕不會搶她吃的梨子,那是她惟一可以安心享用的東西。

  「仲昕!早點回去吧!颱風就快來了。」紀麗秋擔心他讓颱風給困在山上而耽誤公事。

  「沒關係,公司有事會用電話連絡。」喜歡山上簡單的生活,他想多待幾天。

  「就怕電話也不通,怎麼,捨不得我們小芸嗎?」紀麗秋取笑道。

  「當然,十天半個月才能見上一面,沒看個夠怎麼行?」他朝紀芸宣露出迷人的笑容。

  「紀小姐好命吶!能嫁這麼體面又這麼有情的老公。」幫忙的婦工羨慕地說著。

  「那當然!我們小芸小姐自小就好心腸肯幫助人,有個好歸宿是應得的。」長期在果園工作的阿婆平日總受紀芸宣的照顧,見楊仲昕慇勤的表現,很替她高興。

  楊仲昕得意地看紀芸宣一眼,所有人都羨慕她,她應該有所領悟吧。

  「小芸!你就陪他一塊下去吧!暑假也快結束了,你也該好好休息,開學後還要忙婚事,別累著了。」俞志誠也幫著他開口了。

  「姊夫!我想多待幾天,多陪陪外婆。」現在只有外婆可以當擋箭牌。

  「小阿姨,你亂沒情調的!小姨丈的爺爺會怪你多事哦!」俞振群在一旁多事地提醒道。

  楊仲昕開心地看著紀芸宣,所有的人都幫他說話,她難道還不知道他好嗎?

  紀芸宣真想抹平他那張笑臉,燦爛得惹人厭。

  「知道了。」她微嘟著嘴,心裡不是味道。

  楊仲昕扯開更迷人的笑容,情不自禁地盯著她微噘的唇,她撒嬌的模樣真惹人憐。

  「別這麼不開心!以後我會常陪你回來的。」楊仲昕開著車,邊側過頭哄她。

  紀芸宣不想和他多說,能說什麼?這個人根本有理說不清。

  「怎麼又不高興了?整個暑假都讓給你家人,剩下幾天陪我,難道過分了嗎?」表現得這麼寬宏大量,她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我為什麼要陪你?」她白眼一翻,不以為然地問。

  「因為我是你未婚夫!你不陪我卻整天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你沒為我煮過一頓飯,其他男人卻可以吃你做的飯,我都沒說什麼,我對你還不夠好嗎?我對你這麼好,你不該陪陪我嗎?」說得好像給了她天大的恩惠似的。

  紀芸宣匪夷所思地瞄他一眼,天下居然有這種人?

  「自大、狂妄、幼稚、無聊。」她氣得罵人。

  他開心地大笑。「我就知道你會這麼罵,這就對啦,不高興你可以罵出來呀!你知道你氣紅的臉多可愛嗎?別老是不理人,會悶壞的,悶壞我會心疼的。」

  對他的油腔滑調,她只能充耳不聞,若有任何反應,接下來就有聽不完的廢話。

  紀芸宣發現和他相處,每一刻都要很小心,他抓人的心思非常地準確,她已經盡可能不表現情緒了,可是他仍是一點一滴地攻佔她的心防。

  「不搭腔,沒反應,你是不喜歡聽這些話,還是怕它是假話?」他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

  「放心好了,可以用在你身上的假話實在不多,既不能說你漂亮,也不能誇你溫柔不是嗎?」他故作無奈地搖頭。

  紀芸宣閉上眼睛,就任他自言自語好了。

  突然間車子的速度變得奇快無比,在轉來彎去的山路上,紀芸宣覺得要摔出車外似的。

  「你玩命啊?」她抓著門把不高興地說。

  「誰教你不理我?沒有人可以不在乎我,不准你不在乎我,知道嗎?」他霸道命令著。

  「你可能讓人不在乎嗎?開慢一點!」她瞪他一眼。

  「可以呀!只要你說喜歡我。」他玩得正起勁,險險地閃過對方的來車。

  「別那麼無聊可以嗎?你不要命,別人卻是無辜的,萬一撞上來車怎麼辦?」她看著前方憂心會傷及無辜。

  「那你就說啊!說!說你喜歡我。」他決定非聽到這句話不可。

  「那麼多人喜歡你,那麼多人爭著討好你,何必為了一句假話玩命?」真是無法理解他的心態。

  看她一眼,恐嚇地說:一你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也不在乎別人嗎?你想如果外婆接到我們兩個翻車的消息會怎樣?」她強硬的態度,讓他幾近於瘋狂。

  「這樣逼我,就算得到妥協,你也會後悔的,以後我們之間,就連善意對待都不可能,如果這是你想要的,要我說一千遍都可以。」她自忖不能輕讓。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他放慢了車速。

  「你知道我只是在陳述一種事實,我討厭你動不動就命令我、威脅我,你想想看,我什麼時候用同樣的方式對待你了?對你我已經做了那麼多的退讓和容忍了,你為什麼還要強人所難?」她苦惱得眉頭都結在一起。

  「我不過是想聽你一句話而已,假的也無所謂,你為什麼偏偏不肯說?」他看著路面不高興地問。

  「我對你最多就只有善意,談不上喜歡,我們將來的婚姻已經夠假的了,何必還要在彼此之間堆砌更多假象?太多的謊言我會受不了。」

  「我想你、喜歡你陪不是假的。」他轉過頭鄭重地說。

  「看路好嗎?」心臟病遲早會讓他嚇得發作。

  「聽到了嗎?我想你,真的想你。」他把眼光調回路面,卻仍是執著。

  「聽到了!」她懷疑真的要嫁這個人。

  「聽到了為什麼都沒有任何表示?」他居然要娶個這麼不解風情的女人。

  「謝謝你的想念,我受寵若驚,這樣可以嗎?萬歲爺!」真是徹底敗給他。

  一個差強人意的笑容,由他的嘴角漾開。

  「這才可愛!我的要求不多,至少一天想我一次,所以從現在開始,你每天要做兩件事,至少打一通電話,想我一次,不能忘。」他語氣寬容地規定著。

  「你的祖先從阿拉伯來的嗎?」她突然語意深長地問。

  「我們祖籍在山西呀!」怎麼問起祖先了?他困惑地皺眉。

  「阿拉伯有一種猴子,人稱漠猴,這種猴子王專以暴力控制它的妻妾,以保對它忠貞。猴王的妻妾一定得在他的視線範圍活動,超出界線它就視為出走,會發出警告的低吼,再不悔改就痛咬妻妾的頸部以示懲罰。」就像他的行為一樣。

  「我可連動都沒動過你哦!」他很快聽出她的諷刺了。

  「你的暴力是意志,也許你在商場呼風喚雨慣了,所以行事態度如此蠻橫,可是我們之間,不是金錢交易,你雄厚的物質條件,對我而言是沒有意義的,因此你應該改變作風,不然我們很難相處。」雖然和他講理絕對是浪費,但死馬當活馬醫好過完全絕望。

  「你會怕我對你使用暴力嗎?」他好奇地想知道她對他的觀感。

  「我不會怕你,因為一旦怕你我就什麼都輸了,我只想好好地走我們未來要一起相處的一段路,然後回到我自己的人生路上,如果你也這樣想,那麼我們可以過得相安無事,對彼此都有好處。」覺得他好像生出理性細胞了,她試著和他溝通。

  「我的想法和你沒兩樣,但你卻總是沒給我好臉色看。」說著又皺起他的眉。

  哭笑不得!只有這四個字可以形容紀芸宣的心情,她被外星人綁架了,一定是的,不然為什麼會從頭到尾都雞同鴨講呢?

  「我想休息一會兒,請你不要再玩飛車。」她投降了!不想再扯個沒完沒了,但得先知會他一聲,省得命真的被玩完了。

  「可以!」他欣然點頭,非常滿意她的知會,那是她在乎他的表示。

  雖然楊仲昕行事作風霸道,卻也絕對是個溫柔的情人,到了台中紀芸宣的住處,見她睡得熟,沒吵醒她,就在車上看他的企畫書,讓她好好地睡。

  紀芸宣睜開眼睛,四周是一片昏暗,身邊的人睡著了,看著他熟睡的臉,暗歎口氣。

  就審美的角度看,他的外貌是上天傑出的藝術創作,濃眉大眼間有著隆準豐腴的鼻子,微翹的兩瓣唇飽滿而性感,橢圓端正的輪廓讓他的一張臉趨於完美。

  如果她是個愛俏的姊兒,也許會好過些,迷戀他的外貌,大概就不會覺得他好看得惹人厭了;不然愛錢也好,就會喜歡他用錢砸人;再不然依賴成性也行,也就不會因他的事事安排而煩得快抓狂。

  可惜她一不愛俏,二不愛財,又獨立過頭,所以和他相處,只覺得水深火熱。

  輕輕地把蓋在她身上的外套為他蓋上,小心地拿起後座上的東西,悄悄地下車,關上車門,從頭到尾都像做小偷似地。

  明知道一聲不響地自己上樓,一定會惹得楊霸王一頓胡鬧,可是叫醒他有點不人道,干坐在車裡等他醒,簡直自虐。

  果然,當紀芸宣舒服地洗完澡,做好最後一道菜──新鮮的香菇湯之後,一隻憤怒的美猴王狂風似地掃進門。

  「醒啦!先洗個澡再吃飯還是先吃?」無視於他的怒氣,她平靜地問道,語氣中多了點溫柔,臉上掛著一點笑容。

  遲疑了一會兒,楊仲昕先按下怒氣,帳可以慢點算,享受卻不可打折扣。

  「替我拿衣服!」他脫下外套。

  賓果!早預料到了,如果不得寸進尺,他就不姓楊。

  她二話不說,到臥房裡面他的衣箱中,拿出他的換洗衣服,交給他。

  看著他進浴室,她暗鬆口氣,對這個試驗還算滿意,爭取一點空間,得施點小惠,既然免不了要和他相處,就得找出相處之道,不然兩敗俱傷是不智的。

  突然浴室的門打開了。「進來替我刷背!」裡面傳出了指令。

  「再過分就別想吃飯!」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大聲地警告著。

  哈!哈!哈!裡面傳出了得意的笑聲。「我就說嘛!看你裝得了多賢慧。」

  天啊!上輩子為什麼要省那麼一點香油錢呢?多燒點好香就不會碰上這種人。

  她決定亡羊補牢,有空就去跟個進香團,多拜幾間廟,好早日擺脫這噩夢。

  出自豪門,自小錦衣玉食,平日楊仲昕的胃口蠻刁的,紀芸宣的廚藝不是頂好,但是他喜歡吃她做的菜,自從在山上吃過她做的大鍋菜後,他就計較以前來台中那麼多次,她沒煮過一餐給他吃。

  「不必勉強吃那麼多!」有點擔心地看著他把菜吃光,他胃口刁到附近幾家餐館都嫌遍,是她親眼目睹的。

  「對自己沒信心?放心!愛的晚餐當然是外食不能比的嘍!」他哄得好自然。

  說著,又捨桌上她削好的蘋果,直接拿她手上的蘋果咬一口。

  「我還要吃!」她抗議道。

  「喏!你吃一口!」他送回她面前。

  沒轍地白他一眼,在盤中拿另一顆,坐到沙發上吃,遠離他的侵略。

  「你就是孤僻沒情調,你一口我一口不是比較好吃嗎?」瞧她一眼,失望地埋怨道。

  吃過飯後,楊仲昕把碗盤洗好,很自然地坐到紀芸宣身邊。「結婚後你想到別墅住,還是住進華園呢?」他和聲地問道。

  「有什麼差別?」頭也沒抬,繼續看她的歷史月刊。

  「所以嘍!你更該知道我對你有多寵,訂了婚,連未婚夫家都沒去過的準新娘,全天下就只有你!華園是我們家的主屋,爸媽、二媽、三媽都住那裡!」很自然地手一搭就攏著她的肩。

  紀芸宣詫異地看他一眼,「你爸把妻妾都弄進同一個屋簷下?」這不是古代才有的事?

  「二媽、三媽各在華園住一棟房子,我結婚後在裡面也會有棟房子,不是和那麼多人同在一個屋簷下,絕對有隱私權的。」他盡可能簡潔地說。

  「那別墅呢?」她不解地問著,還是不知道有什麼不同。

  「別墅不在華園裡面,更是完全不受打擾。」看著她低頭看書,那濃密的睫毛一煽一煽地,煞是靈動。

  「哪裡對你上班方便?」她還是看著書,根本不在乎住哪裡。

  「華園離公司比較近。」楊仲昕開始覺得她的期刊礙眼了。

  「你現在住哪?」眼睛仍是盯著她的期刊。

  「華園!」他口氣已透著不滿,但仍要自己再忍一會兒。

  「那就華園了。」對她來說,這根本不是什麼問題。

  「你不介意可能會被我那一家子複雜的分子打擾?」很多女孩子都希望和丈夫有自己的小天地不是嗎?

  「住哪裡對我沒差別,你方便就好了。」紀芸宣希望趕快結束這個話題。

  「怎麼說呢?」他又覺得不受重視了。

  「我大部分時間在這兒,我們的契約上說得清清楚楚,各過各的,記得吧!」她就這麼邊答邊看的,大部分的注意力仍在期刊上。

  「喂!我告你毀約喲!我們是說分房,可不是分居!」拿開了她手中的期刊,楊仲昕的不悅清楚地寫在臉上。

  「你才毀約!我的工作在這裡,不得要求我放棄工作,可是契約的第三條款。」她堅決地要拿回期刊。

  「我不過要你不超堂,課排得集中一點,只需兩個晚上在這兒過夜。」他把手上的期刊拿到遠離她的一邊。

  「楊先生!這點我堅持,看書做研究是我的生活重心。」紀芸宣終於正色地看著他,鄭重地聲明,並攤開手擺明地要期刊。

  「在我們家你一樣可以看書做研究,我的書房比你這裡大多了。」終於楊仲昕把刊物放到身側的小茶几上,知道她快翻臉了。

  「這不是大不大的問題,我要自己的書房。」有他在還指望做得了什麼事嗎?

  「我可以給你隔一間書房。」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呢!

  「我大部分的書和資料都在這裡。」他到底知不知道問題所在?

  「書可以買雙份,資料可以印兩份。」還有誰可以提供這麼好的研究環境!

  如果可以的話,真想撕爛那張自以為是的臉,明明是侵犯她的生活,他卻可以表現得像救渡苦難的菩薩一樣。

  「你這叫用錢砸人!這是一個人佔用兩份資源,浪費樹木的生命!」除了金錢和支配,紀芸宣懷疑他還會對什麼有概念。

  「怎麼這麼說呢?如果這些資源到時候用不上,可以捐給圖書館啊!你不是一心想要山區的學子也有充分的圖書資源?難道你買的書、搜集的資料,沒有參考價值?」他不動聲色地用了高招。

  「你!」她一時沒話說了。

  咧開他性感的嘴唇,和她磨牙的樂趣,就是這麼精采,常常得激發出高智慧的創意,才能佔上風,所以他愈來愈喜歡。

  「宣,只能氣七分,不然心臟會負荷過重。嗯?」楊仲昕拍拍她的背,深知她的極限。

  換到另一張沙發上,紀芸宣努力地控制她的不快,和他對抗必須用平常心,千萬動怒不得,一動了氣,就容易中他的圈套。

  實在愛透她紅著的臉和微嘟的唇,她細緻白皙的肌膚是長期在高山的清泉和水果潤澤下的珍品,泛著潮紅就益加顯得粉嫩,看得他心旌蕩漾。

  他決定索債的時間到了,他在車上守著她睡,她居然敢放他一個人自行離開,這樣負他當然得補償。

  「宣!」他以充滿魔力的聲音喚著。

  不耐煩地看他一眼,她愣了一下,他的眼光不尋常,當然他挑逗的眼光她不是第一次見到,可是以往都在人前,且只是不認真的挑逗,現在卻是認真的。

  「你在害怕,不要怕!我不會傷你的!」楊仲昕說得好溫柔。

  緩緩地坐到她身邊,輕輕地環抱著她,抬起她的臉,拿下她的眼鏡,看進那美麗的雙瞳,貼近她的臉,她以手支開他的貼近。

  感覺到她的顫抖與害怕,他憐惜地擁著她,輕吻她的頭。「不習慣和人親熱?嗯?不要怕,那是很美好的!」

  「才怪!」紀芸宣的聲音也是抖著的。

  溫柔地吻著她的臉頰,靠近她的唇,她忙別開臉。

  感到冰冷的唇刷過他的唇,他心悸又心疼,她真的是害怕的,雖然很想溫暖她的唇,可是他克制了那股衝動,如果只是要快感,大可找別人。

  「別怕!我不會對你怎樣的,讓我抱著就好。」他輕聲地說。

  紀芸宣一動也不敢動,她不喜歡他,當然也就不會喜歡他的親近,可是相處的經驗告訴她,一味地排斥、抗拒他,他會瘋狂,如果現在他發飆,會有什麼下場,聰明的她不用想也知道。

  雖然挫折,卻又有一種喜悅在心頭,她的排斥讓他挫折,可是他知道她從沒和別的男人這麼親近過,這滿足他那強烈的獨佔欲。

  他清楚地知道她會完全屬於他的,他將會是她生命中最親近的男人,就連她那如父如兄的姊夫,也無法取代,而他卻可以取代姊夫的地位。他也可以如兄、如父般地呵護她、疼愛她。

  紀芸宣的心裡,只有難過,如果不是因為婚約,她根本不必委屈自己,她沒有天真地以為簽了契約就可以全身而退,只是真的面對時,她發現自已沒有想像得那麼容易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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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紀芸宣一踏進華生電子總公司的辦公大樓門口,就受到警衛的阻攔。

  「小姐請換證件!」警衛有禮地要求。

  她從容地拿出身份證,警衛給她一張通行證,她客氣地說謝謝,就往裡面走。

  雖然來過一次,但是久沒來,對這種內部複雜的大樓,一時給他迷路了。

  「請問,總經理辦公室在哪裡?」她走進一間辦公室,對其中一個職員問道。

  「有什麼事嗎?」那職員並沒有直接回她話。

  「他要我來找他。」她據實地說。

  對方上下地打量她一番,平直的長髮隨意地紮在後頭,一件襯衫,一條牛仔褲,一雙舊布鞋,身後一個帆布背包,相貌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像個工讀生。

  「先填資料!」對方遞給她一張單子。

  紀芸宣接過來信手就填,不明白那沙漠猴王又在玩什麼花樣,十萬火急地命令兼威脅,逼得她一下課就上來,居然見他還得填資料。

  她填好資料,遞給對方。對方看了一下。「拿著這個,往前面左轉到底。」

  她又拿著那張資料卡非常困惑地離開。

  又到了一間辦公室。「請問……」她話還沒問出口,一個女孩看見她,有如看到救星!

  「你來了!太好了,快把這些拿去影印,一式兩份,一會兒總經理室要用。」說著丟一疊資料給她,並給她一張影印卡。

  她看了一下,全部是她這次打算上來順便找的資料。「請問……」

  「前面第二間是影印室,麻煩你先去印,一會兒我把其他的整理好就會去幫你印!還有那張是三號機的卡片。」女孩忙得頭都沒有抬起來,看起來很緊張。

  紀芸宣只好一愣一愣地到影印室去。

  沒多久剛才那女孩就來了,仍是抱一堆資料。

  她對著影印機拜了一拜,閉著眼睛念:「拜託!讓我順利印完,千萬別卡紙!」然後一張一張地印。

  「為什麼不用自動送紙器?」一旁的紀芸宣不解地問。

  「這台機器最麻煩了,時好時壞,自動送紙更是會卡紙。」女孩邊說手邊換著。

  「換部機器不就好了?」放眼望去影印室有好多影印機。

  「我剛來沒多久,按排行只能用這部。」女孩口氣中有些委屈。「對了!我叫梁秀君,是秘書室的工讀生,你呢?」她友善地問著。

  「紀芸宣!」她蹲下身,邊換紙,邊回答。

  「啊……價、價、價,卡紙了。」梁秀君哭喪著臉,哀嚎了幾聲。

  她照著機器上的指示圖一層一層地清,印了兩張又卡住了。

  「我來!」紀芸宣過去把影印機外殼卸下,在工具箱拿了個扁鑽在裡面敲敲打打了幾個地方,再裝回去。「試試看!」她把資料放在自動送紙器上。

  先前的幾秒,梁秀君幾乎是屏息等待,幸好一切正常。

  「謝謝!你怎麼會修理呢?」梁秀君好崇拜地看著她。

  「以前在學校圖書館工讀時,我們的機器也常出狀況,看多了技工修理過程,簡單的問題就學會處理了。」她帶著微笑說。

  「太好了!有空你教教我,我就不怕被機器欺負了。」梁秀君的眼光都亮起來。

  「現在就可以教你了!」紀芸宣非常清楚被機器欺負的苦。

  「不行啦!我們得快點印完,萬一出差錯,總經理室會刮超級強烈颱風。」梁秀君比手畫腳地說。

  「用別台模擬嘛!」紀芸宣非常清楚沒有其他時間可以教她的。

  「好是好,可要讓別人看見了,人家會不高興!」梁秀君垂著眼有所顧慮。

  「不高興什麼?」這有什麼好不高興呢?紀芸宣不懂。

  「動了別人的機器,萬一有閃失,人家會說都是我弄壞的。」梁秀君說道。

  「那下班後好了!你在這等我,你有事嗎?」

  「我是夜間部的學生,下班後要趕去上課!明天好嗎?明天我請你吃飯,吃過以後中午休息時間你教我。」梁秀君充滿期待地問。

  「可以!」紀芸宣想幫她,不妨把回去的行程延一延。「這些資料哪來的?」

  「我去找來的,你知道嗎?光是這些資料,就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跑台北各大學校的圖書館才找到的,有些還沒找全呢!」梁秀君說的神態有著豐富的表情。

  「為什麼要找呢?」紀芸宣把資料換上送紙器後,將印好的收好訂成一份一份。

  「不知道!是總經理要的,大概是要給紀教授的吧。你知道我們總經理的未婚妻是很年輕的歷史系教授嗎?」她說得一臉興奮。

  「只是副教授而已!」紀芸宣更正道。

  「泛稱嘛!外面對大學老師不都稱教授?我們學校老師很讚賞她的博士論文哦!說那是目前研究中古婦女史最好的成果之一。」梁秀君看著資料說。

  「裡面還是有些問題!」她的學位論文雖受肯定,不過自己知道不完美。

  「你是念歷史系的嗎?」梁秀君覺得會這麼說的,一定是內行人。

  「嗯!」她簡單地點個頭。

  「那太好了,以後我寫報告,可以找你做參考,我們中通老師很嚴格耶!聽說報告寫不好會被退的!」她吐了一下舌頭,才當了新鮮人,成天聽些風聲,難免憂心忡忡。

  「嗄!沒紙了,我去總務那裡領紙!」梁秀君一溜煙就跑出去了。

  就見她抱了一大疊紙進來,堆得連頭都看不到。

  「怎麼拿那麼多?」紀芸宣連忙幫她拿一些。

  「總務處的王姊說拿些給別人用也不為過,一堆就這麼多了。」她把紙放下,換好紙,讓機器繼續印,才甩甩手,又捶捶腰。

  「怎麼?不舒服?」紀芸宣看她站姿有些奇怪

  「我受過運動傷害,膝蓋和腰椎都不好,不太能搬重物。」她彎著身揉揉膝。

  「是不是因為你新來,所以別人欺負你呢?」紀芸宣覺得她似乎被刁難。

  「多少吧!長相也有關係,我聽她們背後說我長得漂亮又招搖,所以有時候故意刁難我,可是我沒有招搖的意思。」梁秀君無辜而委屈地說。

  「哦!可能有什麼誤會吧!成見往往影響人的判斷力,你忍耐些,不過要注意找出誤會的源頭,人際關係不好,的確很辛苦。」紀芸宣建議道。

  「你真的對人很好,我來這裡你對我最好了。」梁秀君感動得眼中泛著淚光。

  「別這麼說,你是個好女孩,別人應該很快就會發現的。」

  「我們得快點印好,聽說總經理的秘書室有著暴風雨前的詭異氣氛了。」梁秀君打起精神整理資料,並說出剛剛在總務室的消息。

  「怎麼說?」不明白這話什麼意思。

  「據說紀教授應該在三點到總經理辦公室的,但現在還沒到,所以總經理在三點十分進簡報室時,臉是紅的,三點半出來又沒見到紀教授,臉就全黑了。」

  「這麼一點事,就讓他由關公變包公?」她不以為然地搖頭。

  「什麼是關公變包公?」梁秀君困惑地看著她。

  「紅臉變黑臉。」她冷面笑匠般地說。

  梁秀君笑得彎下腰。「芸宣!看不出來你好幽默哦!」

  然而機器突然停了,見炭粉不足的訊號,梁秀君幾乎要哭出來,就差幾份。

  紀芸宣打開影印機的墨夾,搖一搖,再裝回去後,機器終於苟延殘喘地印完最後的幾份資料,梁秀君把資料抱上去。

  「我幫你吧!」紀芸宣說著順手拿過一些資料。

  「謝謝!說實在的我有點害怕單獨見總經理。」梁秀君按了七樓。

  「可想而知。」紀芸宣並不意外楊仲昕惹人厭。

  「他那麼帥,又像個國王,每次被他一看,都好像會被他溶掉似的。」

  「他也不過是個平凡人。」她深不以為然,沒想到秀君怕的是那猴王的魅力。

  「好羨慕紀教授哦!自己學問那麼好,將來又嫁個既帥又有錢,能力又強的先生,還那麼疼她,她一定是上輩子燒了好香。」梁秀君陶醉地說著,眼中滿是光彩。

  少女情懷總是詩!紀芸宣感慨地想著,她可非常後悔省了一點香油錢呢!

  到了總經理室門口,梁秀君戒慎地敲敲門,只聽陰沉的一聲「進來」。

  她膽怯地開門。「總經理您要的史學資料印好了。」

  「放在桌子上。」楊仲昕椅背向著她們。

  梁秀君把資料放好,拉著紀芸宣就走。

  「你先走!我還有事。」她則把手抽出輕聲地說。

  倏地楊仲昕的辦公椅轉過來,怒視著她。

  「你去哪裡了?一點半就下飛機,現在幾點了?難怪不要我派司機去接!早就另有計劃是吧。」沒見她來東想西想擔心死了,一見面卻立刻疑神疑鬼的。

  「總經理!她……」梁秀君不明所以卻想替紀芸宣說話。

  「你怎麼還在這兒?出去。」楊仲昕對著梁秀君命令道。

  梁秀君深吸一口氣。芸宣是這裡惟一對她好的人,不能見死不救,但芸宣卻要她出去,她也就只好照辦了。

  「我兩點就到了。」她把身上的通行證拿給他看,果然進門時間是兩點。

  「怎麼現在才來?」整棟大樓每一寸都走上十遍也不用這麼久!

  「誰知道見個猴王還得填資料。」她簡單地把事情說一遍。

  聽到猴王兩個字,他又氣又好笑,聽完整件事,卻有些心疼。

  「印那麼久的資料!累吧。」他立刻把準備好的梨子削一顆給她吃。

  「謝謝!哪裡可以洗手?」沒有接過來,因她的手沾上了一些炭粉。

  楊仲昕帶她進他的個人盥洗室,要替她洗手。

  「我自己來!」又不是植物人。

  「你又要惹我?」他霸道地搓揉著她的手,也仔細地清去她臉上沾到的黑點,愛煞碰觸她肌膚的柔膩感。「像個小花貓似的。」他寵溺地取笑著。

  紀芸宣垂著眼,不喜歡他親近又不宜拒絕時,就以沉默做抗議。

  「又不高興?我這是疼你耶!」他當然也知道她的反應代表什麼。

  但是他要她習慣他的疼、他的寵。只要她不拒絕,慢慢就會喜歡了,哪有女人不喜歡被寵呢?她只是還不識被寵的滋味而已。

  這種念頭,除了猴王誰還會有?

  離開盥洗室,看著紀芸宣津津有味地吃著梨子,楊仲昕也很想嘗一口,但是他絕不和她分吃梨子,分梨的象徵讓人忌諱。

  「你就這樣來看我?穿得像女工似的,還給我穿球鞋?送給你要你穿來的衣服鞋子呢?」見她吃完,遞張紙巾給她擦手,同時搖著頭抱怨兼質問地叨念著。

  她擦完手從背包裡拿出兩包紙袋,一包是衣服,一包是鞋子。

  就知道她會來這招,所以他特別選了不怕縐的質料。「你哦!全天下你的膽子最大,都長得乏善可陳了,還不修邊幅邋裡邋遢的,不怕把男人給嚇跑。」

  天知道她就是存心嚇跑他的,知道他會出現她總挑最舊的衣服穿,只是奇怪他那麼挑剔的人怎麼沒嚇跑!

  「非要我上來到底是什麼事?」她覺得已經有足夠的精神和他周旋了。

  「晚上有個應酬、禮服公司的簡報你錯過了,不過這裡有資料,你看看中意哪家,明天中午吃過飯,就去挑禮服,選化妝師,後天拍室內婚紗,大後天出外景,星期天我帶你去山區走走,星期一早上再送你搭飛機回去上課。」他把行事表遞給她,並解說了一遍。

  「你事先沒說要那麼多天,我帶的書不夠看。」損失那麼多天,她得補多久才補得回原先的研究進度?

  他從櫃子裡拿出一疊書。「最近新出的史學論著,我查過了你還沒有這些書。」得意地眉開眼笑,就等著她的感謝或讚賞。

  「這樣很得意、很了不起是不是?用盡心思不過是要我拿你沒辦法,服從你的安排,你無可救藥!」不料她卻背起背包轉身就走。

  楊仲昕拉住她的手。「你為什麼這麼刁鑽、挑剔、難伺候?晚上的應酬很重要!」深知道在激怒她的同時,得讓她講理,不然她一拗起來,絕無妥協的餘地。

  「我搭最後一班飛機回台中!」甩開他的手,只能讓步到這個程度。

  「婚紗照遲早要拍的,愈接近婚禮就愈多事要忙,你不想請假不是嗎?我這樣安排還不都順著你的心意,針對你的時間規畫的?」他柔聲地安撫著。

  「不會有婚禮了!我高估了自己,我沒有辦法為了讓外婆安心而和你結婚,我放棄,抱歉!這個遊戲不能繼續了,楊爺爺那裡我會說清楚。」她覺得心力交瘁。

  「宣!你只是氣不過而已,你知道我的安排是合理的。」他執起她的手極力地說服著。

  「這不是重點,問題是你的心態,你可以事先知會我一聲,而不是安排好一切等著我接受。你那麼喜歡操縱人,我卻無法被支配著過日子。」她盡可能平心靜氣地說。

  「不准!我婚宴都訂了、帖子也印了、什麼都準備好了,你才要反悔,這是不負責任的。」這會兒只得冀望責任感可以影響她的決定。

  「我是不負責,可是明知現在負責,會鑄成更大的錯,只有及時停止,你名譽上的損失我會減到最低,我們停手吧!」她誠心誠意地要求著,態度卻非常堅決。

  「你和我顏面掃地沒關係,可是我們楊家在政商兩界的聲譽也會因你的決定而受損,媒體追蹤下,我們約定的事一曝光,對你任職的學校也是傷害。現在不只是我們個人的事。」感受到她的決心,只好使出最後王牌。

  她冷笑地甩開他的手。「我當時是怎麼了?為何會答應外婆嫁給你呢?」

  「我道歉,總可以吧!」他拿下她的背包。

  「你根本不覺得自己錯,就不要用虛情假意那一套哄我,那只會讓我們的關係更糟。」歎一口氣,懊惱地看著他,知道自己進退兩難。

  「宣!我的確不認為自己錯了,我道歉不是要哄你,是為了怕你生氣,你說我霸道我承認,你說我專制我也沒話說,可你一味地否定我、排斥我、誤會我也是事實,動不動就說我虛情假意,我什麼時候對你虛情假意了?」他直勾勾地望著她。

  「我想你、疼你、寵你,不都是事實嗎?」就是怕她認為是虛情假意,他連喜歡都不曾說。「別氣!氣壞了我會心疼,快選一家攝影公司,人家等著我們消息呢!」他慇勤地打開各家禮服公司的資料檔給她看。

  這不叫哄,叫什麼?紀芸宣除了無奈還是無奈,這美猴王哄人的功夫已達行雲流水的境界,行於所當行,止於所當止,渾然天成,毫不自覺,怪他有用嗎?

  紀芸宣在楊仲昕的環擁下,一走出大樓,就看見梁秀君。

  「芸宣,你沒事吧!」不安地看著她,又看楊仲昕一眼。

  「沒事,你怎麼還在這?不是要趕去上課?」紀芸宣看一下楊仲昕的表,五點四十。

  「是啊!可是我擔心你。」梁秀君又不安地瞄了一眼楊仲昕。

  「傻丫頭!」她轉頭問楊仲昕:「我們方便送她去上課嗎?」

  「你需要時間化妝,我派車送她好了。」楊仲昕立刻走回警衛室安排。

  「芸宣!總經理有未婚妻的。」這傻丫頭以為她被收編了。

  「秀君!我叫什麼名字?」紀芸宣問道。

  「紀芸宣!」梁秀君不明白她問這做什麼。

  「你們總經理的未婚妻叫什麼名字?」她只得再暗示。

  「紀教授!哦不對,我想一下,好像叫紀芸宣。啊?!不會吧!」她這才發現自己闖了什麼禍。

  「所以你不用擔心我,謝謝你替我找資料,明天中午我請你!十二點五分這裡等可以嗎?」她和聲問道。

  「啊!什麼?可以,不對,是我請你的,也不對,你不能教我修理機器了,不……」這女孩大腦的語言中樞一時無法和思考接上線。

  「那就這麼說定了。上車吧!」紀芸宣替她開了剛到的車門,催她上車。

  「送她到東吳城區部,有時間幫她帶份晚餐。謝謝。」她拿出一張五百元的鈔票給司機。

  楊仲昕奇怪地看她一眼,不曾見她這麼不徵詢別人的意見安排什麼事情過。

  坐上車後,他不解地問:「你怎會那樣安排梁小姐的事?」

  「她嚇到了,又趕時間,那傻女孩大概會擔心得不知所措,飯當然會忘了吃。」她是很體恤別人的。

  「不怪她當你是工讀生,拉你做苦工?」他可是在意得很。

  「不提這件事。」提到一定會問他怎麼知道她要找些什麼資料,到時候又鬧得不愉快,既然免不了要相處,就少點摩擦吧。

  「我只是在你書桌上抄一份資料目錄而已,你研究上的忙我能幫的也不過是找些資料!這樣又犯著你了?」他哪會不知道為何不提?他所有的體貼她都不領情?

  「謝謝!我的事喜歡自己做,需要幫忙我會開口。」紀芸宣看著窗外道。

  「認識到現在,快半年了,你可一次也沒開過口!」他覺得她見外得不得了。

  「我不是要你幫我拿過蘋果?」還被他偷吃一口呢!

  「那是舉手之勞,算幫嗎?」這女人就只會和他吵。

  「參加宴會一定要化妝嗎?」她換個話題問。

  「這是禮貌!」楊仲昕還記得她對化妝的觀感:塗塗抹抹的像什麼。

  「我對化妝品過敏!」

  「我幫你準備好了,也幫你試過了,這種品牌你不會過敏。」

  「你什麼時候試的?」她怎麼都不知道?

  「你睡著的時候。」他專心地開著車。

  狐疑地看他一眼。「你還趁我睡著的時候做過什麼?」紀芸宣戒備地問。

  「只差沒把你變成我的人,這個答案滿意嗎?」他嘻笑地問著。

  白他一眼,不能再和他多說話,不然什麼限制級的話,他都說得出口。

  想起來他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和女人的關係不可能沒有性,對她卻不過吃些小豆腐而已,重要部位除了唇因人工呼吸碰過外,可當她是貞潔女神不敢冒犯的。

  他不是沒有想要她的欲望,就連作夢都想一睹她平日包得密不透風下的肌膚,是否也像露出來的部分那麼誘人的他,忍下了無數次的衝動,只因第一次抱著她睡醒來的那個清晨,她躲在浴室裡哭了。

  那天她把感覺寫在活頁紙上,紓解自己的情緒,急著出門時隨手夾在書頁上,讓他無意間發現了,所以他寧願自己以其他方式解決欲望,也不肯打她的主意。

  自己想起來還亂感動的,都快成為聖人了,她還譏笑他是猴王。

  坐在化妝鏡前,紀芸宣足足呆了十分鐘,怎麼化妝她不知道,以為對化妝品過敏,就可以不必化妝了,誰知道那猴王就是有本事,找來無香精無人工色素又讓她不過敏的產品。

  楊仲昕也在她後頭等了她三分鐘。「怎麼樣?好了嗎?」他明知故問。

  「一定要嗎?」她還抱一線希望。

  「你見過沒化妝的新娘嗎?今天不化,拍照總要、婚禮當天也要不是嗎?」他還有一點時間和她耗。

  「我不會!今天就算了吧!」她站起身來。

  楊仲昕按下她,把椅子轉過來,拿起粉底,輕輕地撲在她臉上。

  「你皮膚好,淡淡的妝就很好看了。」說著他又描上眼影、刷點腮紅、唇膏,最後掃幾下原本就出色的眉。

  楊仲昕自己都滿意極了,上妝後她居然稱得上美女了。「你是故意讓自己不起眼吧!」明明沒近視,卻總戴個黑框眼鏡,平常都穿些看起來像抹布的衣服,第一次來見他時更故意把皮膚曬黑,訂婚時居然就素著一張臉給他看。

  「沒聽過三分長相七分打扮?這有什麼好故意的?」紀芸宣白他一眼自顧地走出去。

  失言!枉費特別為了她請美容師教他學化妝,把她打扮得那麼出色,一句讚美的話也沒聽到,就只為說錯一句話。

  「你不謝謝我替你服務嗎?」討也要討句好聽話來過癮。

  「謝謝!」她邊走邊說。

  討是討到了,可是為什麼覺得沒有質感呢?他困惑極了。

  「等一下!」他從衣袋中拿出了一串珍珠項煉替她戴上,在她頸項親了一下,才覺得滿足,歡歡喜喜地挽她下樓。

  「大嫂!好漂亮哦!」楊綺雲一見她,便衷心地誇讚她,李月娥也附和道。

  「謝謝!你才是漂亮,媽也是。」這一對母女有著讓人驚艷的外貌,和這一屋子的俊男美女比起來,她是很普通的,不過她一點也不以為意。

  「那麼可以出發了吧!」楊華生也高興她打扮打扮,還帶得出去。

  應酬儘管不同階層有不同花樣,但都有共同的特色──無聊。剛開始楊仲昕陪得寸步不離,紀芸宣只得捺著性子,聽一大串人說些不甚好笑的笑話,幸好後來貴客多了,他要應付的人也多了,她才得以躲到一邊喘口氣。

  百無聊賴地看著場中穿梭的人們,說實在的楊仲昕還真顯眼,他的身高佔優勢長相也出眾,那惟我獨尊的霸氣,在哪裡都刺眼,但是他卻很得人緣,這點讓紀芸宣不解,為什麼別人不覺得他狂傲霸道得惹人厭呢?

  他還真的很有女人的緣,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不會相信真有許多女人對他百般討好,全然依順的。

  她困惑地微蹙著眉,想不透是什麼樣的心態可以讓人願意被支配。

  「想什麼想得出神?」楊立民在她耳邊輕聲地問。

  「您好!」這人有點眼熟,可是她記不得。

  「楊立民!你大概忘了,你和仲昕訂婚時我們見過。」他微笑地自我介紹。

  「堂哥!抱歉!我認人很差的。」她客氣地說。

  「你讓人意外,沒想到打扮起來這麼出色。」身著水藍色的長袖雪紡紗洋裝,將她自然清麗的氣質襯托得很搶眼。

  訂婚那天見她隨意的穿著,他可暗地開心楊仲昕在女人堆再吃香,到頭來卻娶個「土」博士,現在他卻另眼相看了,她即使是在角落含著不屑的輕笑睨視滿場的傲然姿態,都那麼靈動得吸引人。

  「謝謝!堂哥也很出色,想必是楊家第二代娶妻不亞於選美!」她幽默地說。

  「可能哦!爺爺注重優生學,第二代取媳婦好看,第三代選聰明,生下來的孩子會永遠又出色又聰明。」他意有所指地。

  紀芸宣哪會聽不出言外之意,但她只淡然一笑,隨人怎麼說了。

  「那得不發生突變才行!」她仍是很幽默地答著。

  「果然是個聰明的好女人,仲昕配不上你。」楊立民輕佻地打量著她說。

  「堂哥!這雖是實話,也不必那麼坦白地說,這種事全是緣分。」她開始覺得被看得不愉快了。

  楊立民突然爆出的笑聲,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楊華生更是朝楊仲昕直暗示。

  楊仲昕兜了一圈才走過來。「和堂哥說什麼?讓堂哥這麼開心?」他一上來立刻香她一個。

  「沒什麼,堂哥對優生學有研究。」她言不及義地說著。

  「哦!你在暗示什麼?嗯?」他極具挑逗地問著。

  「不正經!」她也佯羞地埋在他懷中。

  這樣卿卿我我的場面,識趣的人自然會走開。

  一聽腳步聲遠離,紀芸宣即抬頭,轉身面向外頭。「還多久可以走?」

  「悶嗎?」他關心地問。

  「悶是還好,但很無聊!」想做的事不能做,白白浪費時間。

  「差不多了,再忍耐一會兒,拿書出來看沒關係。」他知道她書不離身的。

  「不會害你丟人?」她可不是個自私鬼。

  咧開性感的嘴。「就知道你喜歡我。」他好得意呀!

  這個人極度的自大、自負,再加上自戀。

  「怕我丟人,陪我去作秀!」他拉著她到幾個熟人那兒,卿卿我我的好不羨煞人。

  回到華園都快十點了,紀芸宣洗個澡就爬上楊綺雲的床,一會就睡著了。

  「宣!妝都沒卸不可以就這麼睡了。」楊仲昕搖著她。

  「我洗臉了。」她眼都抬不起來了。

  「好吧!那你睡,我幫你卸妝哦!」早知道她會以為臉洗一洗就沒事了,他可是很寶貝她高山清泉孕育出的雪白肌膚。

  輕輕地替她卸妝,好愛摸她泛著自然光澤的嫩臉,以手指輕撫著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好想吻上那柔軟的唇瓣,但他們之間沒有愛情,所以只能想想罷了。

  「哥!你來真的嗎?」一旁的楊綺雲看他柔情款款的動作,訝異地問。

  「怎麼你們這些女人總是計較真的假的?」他看妹妹一眼,頗不高興。

  「慾求不滿也不用這麼哀怨嘛!」楊綺雲推他一把,忍著笑說。

  「你還是女孩子嗎?這種話也講得出來,多跟你嫂子學學。」楊仲昕指正道。

  「最差勁的就是楊家的男人,自己百無禁忌,對女人就百般禁制。」她嗤之以鼻。

  「不聽就算了!」他抱起紀芸宣就要走。

  「你做什麼?嫂子說要跟我一起睡的。」楊綺雲張開雙臂攔著他。

  「別那麼大聲,她睡醒只會以為她又換床了,你緊張個什麼勁?她是你大嫂,不是你妹妹!」他小聲地說著。

  「色狼!」楊綺雲只丟這麼一句話,就隨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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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照例,紀芸宣仍是在楊仲昕懷中醒來,她困惑極了,在自己家裡換床,是可以理解的,那是習慣,在別人家應該是睡不好啊?

  「一定有問題!」她自言道。

  她拿起外套和書本往樓下去,六點管家開始打掃,七點楊家大小陸續起床,七點半,二房、三房的人也都過來一起用早餐。

  餐桌上她不跟著楊仲昕叫二媽、三媽的,她叫阿姨,她的觀念中媽只有一個。

  「小芸哪!你也不要拘泥,在楊家三妻四妾是傳統,仲昕當然也不會例外。」鄭玲玉首先發難,笑話!未過門的媳婦居然敢撒野。

  「二媽!人說歹竹出好筍,大哥要當那好筍不行嗎?」楊綺雲擺明支持嫂子。

  「二媽!小芸沒別的意思,她是針對我的,她怕我娶小老婆。」楊仲昕一開口,也拐著彎護著自個媳婦。

  「玉姨、菱姨,我只是就事不就人,長輩的事我不多言,只是兩位阿姨看起來那麼年輕,我喜歡叫阿姨。」她溫和地解釋。

  「叫阿姨就叫阿姨,小芸畢竟來自不同環境,不必什麼事都跟我們一樣。」楊華生開口道。

  鄭玲玉滿心不悅地念著。「書讀得多有什麼用?做人的道理一點也不懂,也難怪啦,自小沒人教養才會這樣。」

  楊仲昕不悅地皺眉頭,他可不是帶她回來被人冷嘲熱諷的。

  「玉姨、菱姨,如果這樣讓您們不高興的話,我鄭重道歉。」紀芸宣按住了楊仲昕的手安撫著他,不待他開口就自行解決了。

  「是嘛!大妹,小芸家沒這麼多人,不習慣是自然的,這和家教無關,倒是做長輩的為了點小事計較,會給小輩看笑話的。你要是不快意,那麼我們現在說清楚,以後進門的媳婦,就照小芸的例,除了丈夫親生的母親叫媽,其他都叫阿姨,不就誰也沒占誰便宜?」李月娥終於開口了,她覺得媳婦是為了她才得罪人的。

  除了紀芸宣外,所有的人都意外李月娥會說這些話,三十幾年來她逆來順受地從沒吭過氣。

  「就這樣吧!」楊華生又開口了。

  「你真的不陪我去上班,」楊仲昕懊惱地看著紀芸宣在客廳上看書。

  「為什麼我會從綺雲那兒睡到你那兒呢?」她再一次地問。

  「不是解釋過了嗎?我看你睡在這,抱你上去的嘛!快去穿鞋子,陪我上班去。」他把她的背包都帶下來,襪子也給她穿上了,只差不敢抱她出門。

  「我在別人家不可能睡好的,你半夜抱我,我不會不知道的。」她實在覺得奇怪。

  「這兒不是別人家,是你婆家,你潛意識裡有歸屬感,所以睡得好嘛!」看吧!他的創造力又再次地被逼出傑作。

  「還是不對。」她思考了一下,沒有被說服。

  「你印太多資料,影印機的燈最耗人的元氣了,昨晚出席宴會的女士們的香水讓你過敏,加上周圍的人喝酒,又被酒熏了,幅射、空氣污染、吸入酒精、透支體力、加上潛意識的歸屬感,所以你睡得沉,這樣的理由夠嗎?」簡直掰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媽,你看得出他們在演哪一出嗎?」楊綺雲在樓梯口趴著母親的肩,兩人從十分鐘前,就看他們演雙簧到現在。

  李月娥滿是慈愛地看著兒子,她生的這個花花公子,看來真可能是根好筍呢!

  「綺雲,你說是不是她自己換地方睡的?」孤證不立,現在必須引旁證了。

  「大嫂,你就陪他去吧!難得你上來一趟,多聚聚總是好的。」她才不願當楊家男人欺瞞女人的幫兇。

  「我留在家裡陪媽,中午再過去。」他還是可疑,所以她不讓步。

  「那中午陪我吃飯!」現在不是要求而是命令了。

  「中午我和秀君約好了。」紀芸宣堅決地說。

  「不管!不陪我上班,就陪我吃飯。」丟下這句話,他就出去了。數到五她沒跟出來,他探頭進來。「十一點我要看見你在辦公室。」

  她沒答腔。

  「你聽到嘍!」他又探進頭叮嚀一句才走。

  「大嫂,真有你的!楊家這個霸王頭居然會一讓再讓。」楊綺雲崇拜地拍她一把。「趕著上班,晚上我再向你討教,拜!」

  「小芸,早上難為你了。」李月娥坐到她身邊執起她的手親切地說。

  「媽!我絕沒有不敬的意思,只是對我來說,媽只有一個,沒什麼大小。」

  「我知道,尋常人家是這樣,不過男人有了金錢和權勢,多要個女人比比皆是。」李月娥在生活圈子中,看多了。

  這是事實,她通讀中外歷史,怎會不知道呢?所以她不相信愛情,不相信婚姻。

  「雖然媽很希望仲昕能專一,可是他爺爺有外室,他爸爸、兩個叔叔都是女人不斷,他向來花心也是事實,所以你要擔待點。」李月娥是過來人,不想粉飾太平,可是又衷心希望兒子的婚姻美滿。

  一媽!這些您別操心,兒孫自有兒孫福。媽平常都做些什麼?」她很快轉移了話題。

  紀芸宣在楊家過五夜,楊家就有五個早晨聽到類似以下的對話。

  「為什麼我又從綺雲那兒換到你那兒?」她看著他的反應。

  「昨天我們爬山太累了。」楊仲昕毫不思索地說。

  立即答上,顯然是準備好的答案。她也不鈍:「我自小在山上跑上跑下,不可能累。」

  「你累積這麼多天的忙碌,所以會累,當然山上空氣好,芬多精多,所以你精神放鬆就睡得沉。」知這她一點也不以為然,就更加小心應付了。

  還是看見她眼中的懷疑,他又不假思索地說:「加上你已經連續被我抱上樓那麼多次了,當然我抱的技術愈來愈好,你也有安全感所以沒被吵醒。」

  「對!這就是問題所在!你怎麼可以抱得那麼輕鬆?上樓耶!我身高一六六體重五十,上三樓不可能不鬆一下手,稍一鬆手我就會醒的,兩三點是我最容易醒的時間。」她像在考證史事般地分析著。

  「你以為我經常上健身房,練假的嗎?單手拿五十公斤的啞鈴都沒問題。」他又不由分說地替她穿上襪子。

  她是個非常專注的人,專心起來天塌了都不分心,特別是思考的時候,這也讓楊仲昕摸熟了,他總是嘴上和她辯論著,手卻做其他事,等她注意時,他做好了。

  「我懷疑你是在我剛睡著的時候動手腳的。」她早就這麼懷疑了,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做。

  「你要怎麼懷疑都可以,我們先去上班,十一點再送你去機場。」

  「我現在就直接坐計程車去機場。」她站起來拿起背包。

  「不准!我要送你上飛機。」他拿過她的背包。

  「你是不是在我剛睡著的時候作怪的?」她拉著背包不放並嚴肅地問。

  「我有什麼動機?我動過你嗎?大熱天在台中你都還長袖長褲地日夜穿著,就連拍婚紗試禮服,也沒多見你一寸肉,到現在連你脖子以下的地方正不正常都不知道,我還作什麼怪?」這話絕對可以封住她的口。

  別人拍婚紗、試禮服哪個不免露個香肩、光著玉臂的,只有她紀大小姐,硬是把禮服公司的所有長袖禮服穿遍,就是不肯讓人多看一寸肉。

  不過這一點正合他意,才不願讓別的男人多看一點她的賽雪肌膚呢!

  「媽!這話什麼意思?」楊綺雲和李月娥同樣的地方同樣的姿勢,也看了五場好戲。

  「我哪知道!我可是良家婦女,這種話怎麼聽得懂?」李月娥愈來愈期待媳婦真正進門後的日子了。

  「瞧!你就這麼不相信我,我是霸道專制一點沒錯,可我也體貼啊!你要嫌十一點回去沒得休息,那麼十點,我十點送你去機場。」看她不為所動的表情,他又適時地退讓了一步。

  「你別混淆視聽,我談的是另一回事。」她終於把背包搶過來。

  「我關心你錯了嗎?坐計程車危險,現在坐公車繞來繞去到機場,不也近十點?」他得極力轉移她的注意力才行,又把她的背包拿了過來。

  他不要直接肯定地否認她質問而他做過的事,對她的質問,他可以不答,但不能說謊,那是他們之間的默契。

  他很清楚地知道,一旦她確定他回答她的質問時還說謊,那麼一切就結束了。

  她拿起行李。「媽、綺雲,再見!」又是一個沒有結果的角力,她很清楚。

  「媽!你說他們之間誰贏了?」楊綺雲愈看愈糊塗了。

  「男人和女人之間,哪會有真正的輸贏?」李月娥淡然一笑地說。

  「可是哥從沒對女人這麼認真過不是嗎?連謊話都不哄可見他是認真的。」楊綺雲太清楚哥是怎麼哄女人的。

  「只能說你哥比較在乎人家。」李月娥有些憂心,和紀芸宣相處了幾天,她知道媳婦的想法和兒子的作風是格格不入的,兒子受環境影響,要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所以他們的距離愈近,摩擦只會愈激烈。

  婚禮對楊家而言,是極盡能事地渲染和鋪張。六對儐相、六對花童、十二部藍色賓士禮車的迎娶隊伍,時辰一到就由楊家華園出發,浩浩蕩蕩地下仰德大道,穿過士林到東區紀家所住豪華飯店,禮車在飯店大門口一字排開,楊家企業體的高級主管全部到場觀禮,排場之大連飯店的服務員都稱罕見。

  苛薄的啐嘴子說:洗門風嘛!當然得弄得光鮮亮麗,昭告天下。

  對俞志誠和紀麗秋而言,見識到豪門中的浮誇和奢華,他們開始有些擔心了。

  小芸對婚事不熱中,他們是知道的,但本身的婚姻是媒妁之言,婚後才慢慢有感情,這麼多年來是愈來愈好,所以之前他們總以自己為例,勸她要珍惜,但是親眼目睹這場婚宴排場之大,噱頭之多,讓他們這種和泥土打交道的人難以認同。

  從飯店迎娶開始,在人前紀芸宣就像個娃娃般任人擺佈,始終帶著含蓄的微笑,但在角落時,她的笑是毫無掩飾的輕蔑,不屑這場楊家人所謂的世紀婚禮。

  俞志誠見她那樣很是心疼,小姨子這會兒想些什麼,他心裡有數,她冷眼旁觀自己的終身大事,原本就沒感情,如果再無心經營,哪可能愈來愈好?

  「小芸!你自小就聰明,一定懂得如何給自己最好的是吧!」俞志誠安慰道。

  「嗯!請放心。」擠出笑容,姊夫是個訥於言辭的人,但她知道他操心了。

  「仲昕家庭的環境是複雜了些,但他本人可取,外婆就是看上這點的,你要給人機會,嗯?」紀麗秋也不放心地握著她的手勸道。

  「三姊!我知道。」她仍是微笑著答。

  「那我們回去了,等你回門再聊!」紀麗秋攏了一下她的手,不捨地告別。

  俞氏夫婦走到新房外,正好遇上送客回來的新郎官。

  「仲昕!小芸就交給你了,請你好好疼惜她。」紀麗秋懇切地握著他的手,淚不自主地流了下來,小妹是她一手帶大的,就這麼嫁了如同心上割了塊肉出去似的。

  「一定的!請姊夫和三姊放心。」他體貼地遞面紙給紀麗秋。三姊疼小芸的心,他清楚地感受著。

  俞志誠只是大力地握著他的手,把心愛的妹妹交給他的意思也很明白,他又親自送他們出門才又回房。

  回到房中,紀芸宣已不在房中坐著,晚宴的禮服已換下掛在衣架上,他默默地坐下,她不開心,從早上一到飯店迎娶到晚宴後飯店的送客,她總是人前盡責地微笑著,人後那笑容不是帶著輕蔑就是淒苦他都看在眼裡。

  可是他很開心,從早上一起床,到現在都是。

  不過快樂的同時,也心疼她的不開心。

  心疼她沒能擁有別的新嫁娘那種幸福甜蜜的感受,心疼她辭親時的柔腸寸斷,她一定很難過,所以才不敢送外婆他們回家,一定是怕忍不住哭了出來惹得他們也傷心。是不是逼她太急了?如果等彼此有了愛再結婚,是不是比較好?

  浴室的門打開,紀芸宣擦著頭髮走出來,穿著他新的休閒服,寬寬大大的,像個布袋戲偶,褲腳還折了好幾折,因為舊衣物都還沒開箱,只好將就穿他的新衣。

  「怎麼不穿娘家給你準備的新睡衣呢?」明知那些睡衣都性感得被她丟在一邊,楊仲昕卻故作不解地問。

  白他一眼,二話不說地坐在梳妝台前,研究著瓶瓶罐罐的化妝品。

  「別傷腦筋了!我來就好了。」他很熟練地替她卸妝。

  「喜歡穿我的衣服,也就喜歡我的人,嫁給喜歡的人要開心一點嘛!來,笑一個!」他給她一個非常溫柔的笑。

  這人為何可以若無其事?難道為了征服一個人而結婚,不覺得得不償失?紀芸宣困惑地想著。她難過是因為出賣自我,他同樣也出賣自我,卻看起來那麼開心。

  「你一點都不會矛盾嗎?」她不禁開口問。

  「矛盾什麼?」他輕輕地沾化妝水拍著她的臉頰。

  「為了某種目的而出賣自我,雖然你想征服我,但是你不會有一點點的遲疑嗎?為了這樣一個原因大費周章,真的都不會困惑?」她以研究的神情看他。

  天啊!他娶了什麼樣沒情趣的女人,新婚夜做丈夫的想盡辦法取悅她,她居然一本正經地研究他的心態!

  「和一個讓自己開心的女人結婚,我不覺得大費周章,我知道你不屑今天的一切,但是你值得我大費周章。有一天你會明白,為了我出賣什麼都是值得的。」他本想以無盡的溫柔,撫慰她辭家別親的傷懷,哪知她只當他想征服人。

  忍住狠狠數落她不是的衝動,只是輕輕地捏她的臉頰。「抱著你的高見獨守空閨吧!楊太太!」他歎口氣,拿了換洗衣服就到隔壁房間去。

  他生氣了,為什麼呢?她只是純粹客觀地想知道他的感覺而已。

  不想了,永遠搞不懂那種人的想法,什麼都用價值換算的!值得?自我豈能待價而沽呢?

  新床、新環境果然讓紀芸宣無法安眠,帶著棉被,她走到書房趴在書桌上不到半個鐘頭,又換到客廳去了,怎麼睡都不安穩,坐到書桌前卻又疲憊得無法看書,於是又摸回臥室。

  上半夜楊仲昕忍了幾次帶她過來睡的衝動,顧慮到自己有點醉,怕亂了性,面對這只有腦袋可取的女人,小不忍則亂大謀,他要她的人更要她的心。到了下半夜他實在看不下去了,那女人連樓梯都可以趴個幾分鐘,惟獨他的房間不受青睞。

  他到廚房泡杯熱牛奶給她喝。「試試我的床吧!相信你會睡得穩,嗯?」沒他在身邊,就睡得那麼不安穩,為何她還不明白他是多麼重要?

  她煩躁地看他一眼,繼續抱著棉被窩踞在沙發上。

  「試試有什麼關係?天都快亮了,再不睡,會犯胃疼,明天若再睡不好,回果園,家人一看就知道你不好,你願意讓家人擔心嗎?」他蹲在她前頭柔聲地勸著。

  看她沒有任何的反應。「不說話就是要了。」他長手一伸就抱起她。

  紀芸宣掙扎地跳下來。「別煩我!」抱著她的棉被回自己的房間把門鎖上。

  討了個沒趣的新郎官,雙手一攤,捺下待發作的脾氣,念在她不得安眠的份上,拿起她遺落的枕頭,從他房門進去,打開兩人房間相通的門,給她墊好後,四平八穩地躺在她身邊。

  「你做什麼?」她倏地彈坐起來。

  他雙手枕著頭,氣定神閒道:「外婆交代,新婚夜不可孤枕,上半夜我尊重你的意思,天快亮了我得聽外婆的話對吧,別鬧了睡吧。」他長手一伸即拉她躺下。

  「乖乖睡,我保證不會動你,若再任性,我不見得控制得了情況。」他在她耳邊輕聲地說著。

  紀芸宣極力地忍住欲發作的脾氣,自己又累又煩,現在和他抗爭絕對是不利的,她閉著眼睛,默默地在心中數數字,把所有的注意力轉移在數數上,以消解心中怒氣,因為專注,她漸漸入睡了。

  見她入睡,掛心她整夜的楊仲昕這才安心地跟著睡。

  楊家的規矩是早餐一定是全家一塊在華園的主屋──李月娥所居的月樓共用,紀芸宣黑著眼圈、臉色蒼白、食慾不振,早餐幾乎連動都沒動過,看得李月娥擔心不已。

  「小芸!是不是餐點不合胃口?」李月娥關心地問著。

  「媽!不是,昨晚沒睡好,有點不舒服。」她虛弱地說著,正忍著胃痛。

  「喝點鮮奶!」楊仲昕把加溫鮮奶送到她口中。

  她不想喝,但他堅持,因為在人前,她勉強喝了幾口。

  這深情體貼的舉動,看在楊家兩個如夫人眼中,滿心不是味道,即使是當年打得火熱時,人前,楊華生也沒有這樣的表現!

  「難怪仲昕有女人緣,多會哄女人啊!孟維、季平,同是一個父親生的你們可學著點。」王紫菱嘴上又羨又妒地對自個兒子說,眼裡可望著楊華生。

  「可不是嗎?小芸命好,得個如意郎日夜伺候著,不過仲昕啊!晚上可別太慇勤,小芸那麼乾巴巴的身子,不比外頭的鶯鶯燕燕。」鄭玲玉對紀芸宣已有心結,說話沒兩句又夾刀帶棍的。

  楊仲昕開心地笑著,和這一家人過招,他早就得心應手。遞盤食物給楊華生。「爸!您得替我說句話,疼自個老婆犯了哪條法了。」

  楊華生接過盤子,給李月娥一個煎包、鄭玲玉一塊小蛋糕、王紫菱一個煎蛋,各弄一小口,一一送到她們口中。

  這樣一來這些女人也就沒話說了,紀芸宣不得不佩服楊仲昕的處理方式,他不動聲色地替她化解鄭玲玉的敵意。

  一股胃酸湧上,她連忙掩口嚥下,隨後到廚房漱口,楊仲昕立刻跟進去。

  「以為她有多清高呢!還不是沒名沒分就上床。」鄭玲玉想到紀芸宣不肯叫她媽就有氣。

  「大妹子!至少他們訂婚也三個多月了,怎能說沒名分呢!」李月娥放下手中的杯子,替媳婦說話了。

  「她運氣好,婚結成了,若像我運背,收了訂婚戒指卻沒婚禮,她還能這麼跩嗎?」鄭玲玉不平地反駁,當年她懷孕在先,本以為楊華生會離婚娶她的,沒想到老夫人硬是護著李月娥,讓她只能當第二。

  這些話都清楚地讓在廚房的紀芸宣聽到了。

  「抱歉!二媽就是這樣子,成天興風作浪,但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楊仲昕輕拍著她的背說。

  「無所謂!可以理解她的反應。」她不是存心和鄭玲玉對上。

  「待會去看醫生!」他關心地說著,順手替她將秀麗的長髮攏在肩後。

  「不用,吃藥會讓胃更承受不住,恢復正常作息就好了。」她用手輕輕地在胃部按壓著。

  「晚上跟我睡!你沒有安全感才會睡不好,上回你來,一開始我就帶你一起睡,不都好好的?」他心疼地看著她說。

  拿開他放在肩上的手,不答應,但沒心思和他辯。「可以不吃了嗎?」

  「當然!」他牽著她出去。「爸!媽!大家慢用,小芸不舒服,我陪她先去休息了。」

  「小芸,辛苦你了!待會媽會讓曾嫂弄些清淡的補品給你補一補。」李月娥滿心歡喜地看著她說。

  「是啊!一進門就有喜,可說是雙喜臨門。」楊華生更是眉開眼笑。

  「爸媽!不是……」

  不待她說下去。「別害臊!這是好事。仲昕,快陪小芸去休息。」李月娥執著她的手慈愛地安撫道。

  楊仲昕也不讓她說清楚,就拉著她離開飯廳。

  「怎麼不讓我說清楚?」一出客廳大門,她就抽出手不贊同地問。

  「有什麼好說的?現在沒有以後就會有了,這不是好綵頭嗎?」他嘻笑著說。

  她搖頭不高興地說:「何必害他們空歡喜一場!」

  「那我們馬上付諸實現好了。」他仍是用那燦爛得惹人厭的笑容對著她。

  紀芸宣聽得胃更痛,怎麼會有這種人?她實在無力理會他,一路無言地走回他們的新房昕芸樓。

  紀芸宣回到學校上課,最常被問的就是新婚生活過得如何,她總淡淡地笑說還好,而事實上她的結論只有兩個字──災難。

  回門過後,她被押著上飛機,去度那人人稱羨的黃金蜜月,事先根本不知道有這麼回事,楊仲昕什麼時候給她辦的護照也不知情,因此她堅持不肯成行,那霸王以一句送給她個意外驚喜,獲得她娘家所有人的支持,她被外婆和姊姊以長途電話數落了一個多鐘頭。

  他也果真像是送給她意外驚喜般地,都選些富有歷史文化的歐洲城堡旅遊線,當她才要為旅遊點而肯定他時,立刻被潑了一身冷水,原因無他。

  以她貫通中外歷史的學養,每到一個地方,就會高興地去印證在書本上獲得的知識,剛開始她和領隊交換些意見,很自然地領隊會特別注意她和她多聊些,這只不過是彼此談話投機。

  但是那霸主的猴王性格卻容不得,雖然他不曾明講,但全團都知道楊先生不喜歡男性和他太太多話一句話,就連多看一眼最好都不要,免得有性命之憂。

  出門在外,顧及大家的遊興,她不願在人前和他爭執,所以很自然地總和女性團員在一起,但這又不行了,他會以行動讓人家知道,楊先生喜歡和妻子獨處。

  可恨的是這個人做事非常漂亮,所有的團員都只會羨慕她嫁個溫柔體貼又有情調的好先生,雖然醋勁是大了些,但那表示愛得深。

  她保持了好風度,不計較他的跋扈,就讓他霸著寸步不離,在參觀時她會一一地就史跡替他作說明,當然以專業的角度,她的說明會比純粹以遊覽為主的導遊介紹,滿足其他不同需求的人,一同參觀的人很快會跟著他們聽得津津有味,難免會對她有些讚美,這時霸王又會讓人很清楚地知道,他歡迎大家一起分享她的知識,但別打她的主意。

  真不明白他是怎麼了,她自認又不是什麼天仙美女,他怎麼時時都覺得別人會看上她?他自己成天招來些媚眼,惹來些飛吻,她可一句話也沒說過。

  一個星期的蜜月旅行,最後被他搞成釀醋之旅也就罷了,回來之後,又硬是可以把他們各過各的約定變成分房而居同床而眠,每天她總在自己房間睡著卻在他懷中醒來。說他,他楊公子就大言不慚地說跟他睡她才會睡得穩。

  另一方面楊仲昕也是被他的死黨兼夥伴問起他的新婚夫人。

  「別提了!不是成天和我唱反調,就是只能看到她那可取的黑腦勺。」他搖搖頭臉上卻有愉快的笑。

  陳冠雲搔著頭不解地問:「什麼意思?」

  「一個星期有三天在台中,兩個晚上見不到人,好不容易回來了,不是出去找資料,就是待在書房看書、寫文章,我回去了,就只一聲招呼,連頭都沒抬起過,當然只能看見黑腦勺。這樣冷落我還不夠,成天吵著要多待台中一天。」他微蹙著眉想到早上出門前的爭吵,不知會不會真的多留台中一天。

  陳冠雲充滿趣味地打量他。「你也有被冷落的時候?我們楊公子的枕什麼時候孤單過了!」

  不料他一臉幸福地笑著,根本不在乎陳冠雲的奚落。

  陳冠雲一目瞭然,這個揚言要人家心甘情願成為他愛奴的花花公子,已經心甘情願地棄甲投誠做起妻奴來了。

  「立民明年底的競選情況怎樣?」他很快把心收回來放在正事上。

  「硬仗!立民的人脈和你三叔差太多,要靠自己的力量還不夠。」陳冠雲把評估表給他看。

  他看完了之後,思考了一下,他二叔要立民往政界發展,無疑是想和三叔暗中較量,要他支持無疑是要他表態,基本上二叔、三叔他都不想得罪,所以他得想好應對之道。

  「你覺得三叔的態度怎麼樣?」他將手上的鋼筆輕敲在額邊。

  「以長輩的身份,他表面上不會逼你,但一定會施壓的,如果不在乎華慶集團明年董事會的改選,你當然可以自由行事,要是你爸誓在必得,你就得評估正確,所以暫時還不要有什麼動作比較好。」陳冠雲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對了!有消息傳出,總裁可能明年就把手上的股份給你,但不是全部,一半會給你的嬌妻,如果是這樣,又是個變數了,其他人會反彈的,你不會真的照契約各過各的吧!她懷孕是真的吧?」想到這一層陳冠雲是比較安心一些。

  「別把這兩件事混在一起,我要我的孩子來到人世,是為了愛,而不是為了豪門繼承的爭奪。」難得正經的,他說出了這話。

  陳冠雲瞄他一眼。「冠倫說你認真了,我還不相信,看來是真的了。告訴我紀大妹子有什麼過人之處,何以能夠同時收服我家那隻小飛蛾和你這隻大鳳蝶?」

  楊仲昕笑而不語,其實他說不上,紀芸宣再平凡不過了,長相平凡、出身平凡,就連廚藝也是乏善可陳,可能是他一家子俊男美女看膩了,所以喜歡她的平凡,但不獨是他,就連他家幾個兄弟都如此。

  最先是綺雲,她若正常下班,喜歡過來昕芸樓吃晚餐,然後是季平,前些天小媽出去打牌,芸宣要他一起過來吃飯後,只要她回來,晚飯時間他就會自動來報到,於是孟維也來了,最後伯儒也加入,他還為此大吃飛醋,他們佔去他和芸宣難得相處的時間。

  「真吧!她的人單純,作風也明確,所以和她相處很輕鬆,我們家太複雜了斗累了,在她那兒可以得到休息。」他喜歡她的認真、她的單純。

  「恭喜!終於找到心靈的歸宿了!」陳冠雲大手一拍,落在他肩上。

  可惜,她沒當他是她的心靈歸宿,這是他還需要努力的地方。

  想到努力,楊仲昕立刻撥了個電話,這時候她應該在研究室中休息。

  電話一通,聽見她的聲音,他就以迷人的聲音問:「累嗎?」

  只聽見她一聲輕歎,才答道:「又有什麼事?」

  「沒有!問候一下。」他笑著說,她在那頭翻白眼的表情他想也知道。

  「沒事不要打到研究室來。」說完電話就掛斷了。

  照例他再按一次重撥鍵,一定要磨到她不再掛他電話為止。

  「又掛我電話!你知道掛電話我會不高興的。」他愉快地說著。

  陳冠雲看見幾分鐘內為了一個電話,來回七八次,最後響了幾分鐘,對方接了起來後,他才甘心地說幾句聽起來像正事的話,並哄些好聽話,結束這無聊的舉動。

  「走吧!開會去。」楊仲昕滿意地把資料帶上。

  陳冠雲搖搖頭,他把和紀芸宣之間的抗爭當作是工作休息時的調劑,玩得不亦樂乎。「難道你不怕玩過頭?人家好像不怎麼喜歡!」邊走邊問。

  楊仲昕朝他一笑安然地說:「我知道她的極限在哪兒,不這樣根本就只有被冷落的份!」

  不想一輩子和她做個掛名夫妻,不訓練她接受他怎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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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雖然非常想擺脫惱人的霸王,一個人待在台中清靜幾天,但是想到他什麼瘋狂事都做得出,紀芸宣斟酌了半天,還是一個星期的課結束就北上,她不做無謂的意氣之爭,但也不肯被任意操縱著,所以她很快地也留心起那霸王的行事準則。

  起初無心和他有任何瓜葛,從沒把他放在心上,但他卻是非常積極地瞭解她,所以兩人之間一直以他為主導,她只有接招的份。

  當驚覺他對她的生活參預太多時,也發現他收放自如地掌握她的想法,反觀自己對他的瞭解卻非常有限,於是調整了態度試圖積極瞭解他,不過有點麻煩的是,多瞭解他一點,就比較能同情地理解他的行事,那不就代表較能接受他的無理?

  想到這一層她有些為難,雖然理解不代表能接受,但這中間的分際太微妙。

  「一不小心就會陷落!」她想得出神,不自覺地自言道。

  「陷落什麼?嗯?」霸王不知何時已環身擁著她了。

  「說好不打擾我看書的!」她拿開放在兩臂上的魔爪。

  「我哪有!見你在發呆我才進來的,喏!吃片蘋果。」他在水果盤中拿了片蘋果送到她口中。

  「三姊寄來的?」一入口就知道是自家的水果。

  「嗯!回來你就在書房了,所以連這麼重要的事,都沒敢打斷你用功,你就知道我有多乖!」他厚著臉討賞起來了。

  乖?才怪!不知又有什麼把戲玩才是真的。

  「有什麼事?」她直接開口問。

  「去散步!」他又送一片蘋果到她口中。

  看一下牆上的鐘,八點多,外面黑成一片,有什麼好散步的?她不解,不過起來走走也好。

  她才站起身,他就把外套給她穿上了,還說有多乖,早準備好要和她出去了。

  陰曆十六外面有著月光,倒沒有多黑,兩人走在華園的庭園小徑上,一路無語,這有些反常,平常他不管人愛不愛聽,總是自以為情話綿綿地廢話連篇,現在居然這麼安靜了。

  「公司有事?」紀芸宣打開沉默關心地問。他今晚加班,如果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他極少加班。

  而楊仲昕只是慢步地走著沒有回答。

  這更反常,換作平時他準會不正經地說:「就知道你喜歡我」之類的話。

  「家裡的因素?」她偏著頭猜測道。

  公司的事,再怎麼麻煩他都不會把煩惱帶回家的,只有因家人引起的麻煩才會讓他這麼不開心,他們一家三房加上兩個叔叔各有幾房的人事,全攪擾在一起,虧他受得住。

  他仍是沒說話一逕地走著。

  這下似乎有點非常嚴重了,她知道的楊仲昕天塌下來也沒有當回事過,總是意氣風發得不可一世,好像全世界都在他手中一般。

  「想講隨時可以講!」她只能這麼說了。

  他滿意了,事實上他談成了一大筆生意,和一點個人的榮耀,想和她分享那成就感和喜慶感,但知道她對他的財富從不當回事,對他個人的事也沒興趣,所以他講不出口,沒想到反而得到她心中是否有他的答案。

  「宣!我們至少生兩個孩子,一個孩子太孤單了,我們都那麼忙,兩個孩子可以彼此作伴。」有了這個答案他直接地計劃未來。

  這人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是一件已經自行決定的事。

  按下心中升起的怒火,紀芸宣先思考一件事,他是怎麼了,受到重大打擊嗎?人在受到重大挫折時,會想在家中尋找安慰,他的言行似乎符合這個理論,如果是這樣,就不要落井下石地潑他冷水。

  「沒意見就是默許嘍!」他開心地說著。

  這下可不能不作反應了,不然後果嚴重。

  「有事說出來,雖然我可能幫不上忙,但是有個人可以聽總是好的。」她把話題轉到他身上。

  「傍晚我打電話回來,你為什麼不接?」他停下來看著她說,知道她轉話題的用意,也不急著逼她太緊。

  「我看書前,把電話響聲關小了,沒聽到。」回視著他,她坦然地說。

  「沒錯!就連我房間的分機也關小了,還用棉被蓋起來。」他不禁皺起眉來。

  每天他總要在三點休息時間打電話給她,聽聽她的聲音,和她說說話鬥鬥嘴,她覺得煩,常把電話拔起,經過他三令五申地禁止沒效,只得軟硬兼施地溝通。

  「至少不是把插頭拔掉!」這已經是天大的讓步了。

  楊仲昕深吸一口氣。「我千叮嚀萬交代的結果就這麼點形式的改進?結果還不是一樣?你不接電話。」

  叮嚀?交代?他向來可以把話說得很漂亮,所謂的叮嚀交代和恐嚇威脅是同義詞。

  「有要事嗎?」踢走腳下的一顆石頭,紀芸宣的忍耐已快到極限,如果不是念在他可能心情不好的份上,她要翻臉了。

  即將開口之際,他放棄了,所有的好心情頓時沉寂。

  「大哥!原來你們在這,難怪屋子裡沒人。」楊綺雲由後頭走來。

  楊仲昕轉過身來。「回來啦!不多玩一會兒?」他意興闌珊地問。

  「主角都溜了,還有什麼玩的?」楊綺雲把手上的一個盒子交給他,並暗中塞了一個東西到紀芸宣的衣袋中。

  「生日快樂!還有恭喜得到世界資訊協會的傑出程式設計獎。」楊綺雲靠過去在他臉頰上香一個,特別說出來是為了通知嫂子的。

  「謝啦!」楊仲昕疼愛地摸了一下妹妹的頭,程式設計是他的最愛,但現在只能當業餘的消遣,能獲得世界性組織的肯定,想不得意都難。

  「不打擾你們的恩愛時光了。」楊綺雲淘氣地揮揮手,信步往月樓走去。

  「原來你為這事不高興!抱歉,也恭喜你!」紀芸宣頓時明白了。

  「是啊!全世界的人都誇我傑出,只有我聰明的愛妻不屑,連外人都知道我的生日,只有我親愛的老婆不曉得。」其實早料到她不會記得他的生日,但真的發生時,還是不對味。

  紀芸宣看了一下他的表。「我煮碗麵線給你吃。」

  她們家小孩不過生日的,所以沒有記別人生日的習慣,但外婆生日她們都會煮麵線吃。

  「嗯!」楊仲昕什麼生日禮物沒有收過?但他倒沒在生日時吃過麵線。

  回到屋內,幾分鐘後,紀芸宣端了碗熱騰騰的麵線到他面前。

  「生日快樂!」她把筷子給他。

  他聞了一下。「好香!」說著把筷子交給她。

  「做什麼?」看他一眼,不解地問。

  「喂我啊!壽麵是要福德兼備的人喂的,你有幸嫁我表示你福德兼備。」

  這什麼話呢?簡直循環論證嘛!雖然心中不以為然,但就情理來說她是離譜了些,所以大方地接過筷子捲起麵線送到他嘴前。

  「那麼燙!」不料他挑剔地抿著嘴。

  左手暗抓著桌巾,忍下待發作的脾氣。她吹了幾下,再送出去,他這才心滿意足地吃著。

  就是楊仲昕享受著愛妻的服侍時,不識相的人又來了。「芸姊!仲哥!」楊季平一屁股坐在紀芸宣旁邊。「吃什麼?好香。」

  「你老哥的壽麵。」楊仲昕沒好氣地說。

  「哦!祝仲哥生日快樂。」他也拿出了包裝精美的禮物,同時又在桌下放了一個小盒子到紀芸宣衣袋中。

  「謝了!」楊仲昕接過禮物,又吃了一口。

  「仲哥!你手好好的為什麼不自己吃?」他小弟撐著下巴不解地問著。

  真是二百五,怎會有這種不識趣的弟弟!

  一這叫閨中情趣,懂嗎?愣小子!」楊孟維有如幽靈似的聲音突然由門外傳來。「仲哥!生日快樂。」他一進來就站在紀芸宣旁邊,也是一份禮物往上送,一個小包往下塞。

  「你們要不要吃一點?」紀芸宣放下筷子問道。

  要!不要!三兄弟,二比一,大的說不要,兩個小的說要。

  「等一下。」她說著就打算起身。

  「芸姊不必忙,我自己來就好了。」楊季平可不想為了吃點心被某人以眼光殺死,他連忙自己跑去廚房。

  紀芸宣微笑地看著這三兄弟,雖然楊家人口複雜,彼此間勾心鬥角,但是楊仲昕和他的異母兄弟們倒是處得不錯,大家都說他是楊家第三代間最得人緣的。

  「宣!我還沒吃完!」他是不介意當眾表演親熱鏡頭的。

  她先以左手捏了一下椅背,再拿起筷子餵他。

  楊孟維在一邊饒富興味地看著他們的舉動,他喜歡看他們之間的抗爭,他們楊家最吃得開的男人,必須使出渾身解數耍賴,才勉強得到老婆的注意,真是大快人心。

  楊季平端了兩碗麵線出來,兩人唏哩呼嚕地很快就解決了,戲也看了第一幕,雖然想看第二幕,不過他們知道那悍妒成性的霸王快發作了,便識趣地告辭。

  他們是來看情況的,在慶功宴上沒見到嫂子,就猜到她忘記了,又見仲哥趁大伙熱鬧時,沉著臉先行離開,猜想這下會有場風暴了,所以趕緊過來,萬一仲哥飆得過火,也可以當個和事老,沒想到他們的仲哥居然沒發作,看樣子下一幕是不會有全武場的演出,所以安心地走了。

  送走看熱鬧的兄弟後,楊仲昕立刻把大門關上,省得又被冒失鬼撞進來。

  紀芸宣把碗筷收拾好了,立刻上樓刷牙洗臉準備就寢。

  她掛上外套時,拿出了裡面的三個小包,看了一下淡然一笑,他們都知道自己忘了,她拿著三個小包到隔壁去。

  楊仲昕早洗得一身香噴噴地半躺在床上等她。「要送我禮物了?我就知道你會到最後一刻才給我個意外的驚喜!」他眉飛色舞地說著。

  「這些是綺雲、孟維、季平他們塞給我的。你有些好弟妹!」她拿給他並坦白地說。

  弟妹們的舉動他當然瞄得清清楚楚,他沉著臉接過來,一一地打開,都是精緻的領帶夾,這些弟妹做假的心思還真有志一同。

  「你為什麼要說穿?哄我一次,讓我開心一回都做不到?」冷著臉他不高興地數落著。

  真無法理解這人的心態,為什麼有人甘心被欺騙?「抱歉!」她只能對自己的不經心這麼說。

  「你是該道歉!連三姊都記得,特地寄箱蘋果來,你居然連知都不知道!可是你有機會補償的,那麼多人特地幫你準備了禮物,替你鋪好路,只需你走過來就好,為什麼連走你都不肯?」對她的反應並不意外,但他要她懂他的需要和感受。

  「假的真不了!何必讓彼此連信任都沒有?」紀芸宣坐到梳妝台的椅子上。

  「我只要你想到我,真的假的不重要,如果你的真心是對我不聞不問,我寧願你做假,卻是為了讓我開心。」楊仲昕把領帶夾放到一邊,鄭重地告訴她。

  「你要求太多,我們說好了,各過各的不是嗎?沒有誠信我們如何一起生活下去?」她煩亂地撥了一下頭髮。

  「不管!我要你送我禮物,無論是什麼,只要你送的就好。」不想和她扯什麼誠信問題,又不是在競選台灣四百年來第一任民選總統!不知道這女人都想些什麼,開口閉口就是那麼嚴肅的話題。

  「你為什麼當真把我當妻子要求?」說完紀芸宣抿著唇,皺著眉困惑地看著他。

  「你不是什麼都求真嗎?怎麼反怪我當真了?」他雙手交叉在胸前,得意地看著她啞口無言。

  「你不可理喻!」她站起身起步就走。

  「不准走!」他一伸手就拉住她睡衣的衣角。

  「放開!」她嚴厲地看著他。

  「給我禮物。」楊仲昕堅持地說。

  「我沒準備!」她拉回自己的衣角。

  「我說過了,什麼都可以,只要你說那是禮物就行。」他絕不放,都擺明了只要她哄一下就好了,為什麼她就是不肯!氣得他愈來愈認真了。

  真不知道自己怎會為了這麼一個可笑的問題,和人爭執不下,紀芸宣甩了一下頭,讓自己冷靜一會兒。「你等一下!」

  她到書房找了紙張,回到他房間,當場折了一隻螃蟹給他。「生日快樂!」

  他接過螃蟹忍著笑說:「我要兩隻!」這樣子諷刺人,看著好了。

  白他一眼,她又奮力地折了一隻丟到他胸前,他在胸前拿起這隻,轉手在床頭櫃中拿出一隻筆,各在螃蟹上頭分別寫上兩人的名字,即使當上橫行的螃蟹,也是和她成雙成對。

  「謝謝!」他把螃蟹放在床頭上,給她一個既滿足又迷人的笑容。

  雖然氣得七竅生煙,倒還是佩服他的反應。

  「無聊!」她又氣又好笑。

  不得不承認他雖無聊卻也可愛,鬧了那麼久就為一點小事,小小的兩張紙又讓他歡天喜地了。

  「該睡了!來,一切歸零。」楊仲昕拉起她的手,將她帶到身邊,柔聲地說,永遠知道兩人之間的弦,什麼時候該緊,什麼時候該松。

  紀芸宣拍掉他的手,往自己的房間走。

  「反正最終是睡在一起,何必那麼麻煩,不過你喜歡讓我抱又另當別論。」他又丟出了一句會捱白眼的話。

  這回她答了這一道白眼,直接走回自己的房間,讓人意外的是她拿了棉被枕頭過來了。

  「喲!受寵若驚!我做了什麼值得肯定的事了?」他趕緊接過她的枕頭擺好。

  她並沒有回答,攤開棉被,就往床上躺。他立刻就偎過去,連著棉被抱著她。

  「其實你可以把自己送給我的。先別罵人,我知道你不想當禮物,所以我決定了,等你生日的時候,就把自己送給你,嗯!」他極具暗示地逗著她。

  早習慣了他沒事在那邊耍嘴皮子乾過癮的症候了,紀芸宣不予理會地夢自己的周公去了。

  寒冬的台北城,總是陰雨綿綿,對習慣中部晴朗、乾燥的冬季氣候的人來說,很難適應,看見那灰濛濛的天空,心裡就不清爽,難得有了一個風和日麗的星期天早晨,天空有著希臘的藍,山邊浮著幾片白雲。

  早起的紀芸宣在書房看了一段書之後,往窗外一看,勾起思鄉情懷,嘉陽的天空總是藍得清明,白雲也常戀著山頭,她放下書到庭中去散散步。

  「少奶奶早!」負責煮飯的曾嫂星期天早上不必張羅大家的早餐,卻起了個大早,往後門走。

  「曾嫂早!」她走上前去。「這麼早去買菜嗎?」她看著菜籃困惑地問。

  「是啊!仲少爺知道少奶奶喜歡新鮮蔬菜,每月貼我捌千塊工錢,到後山農場租塊地,種幾樣應時的蔬菜,順便也買些農場的自然農耕蔬菜。」曾嫂停下腳步和氣地說明著。

  「那不是造成您很大的麻煩?」紀芸宣覺得自己像吃荔枝的楊貴妃,心裡過意不去。

  「不會的!就當是去運動,每個禮拜去一回,拔拔草、澆澆水,在那裡還結識些朋友呢!」曾嫂忙搖頭說,臉上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

  「可是我每回禮拜三回來菜都是剛采的。」心想一定造成別人很大的麻煩。

  「那是農場送到門口的。」曾嫂連忙解釋,也知道少奶奶不願意麻煩人。

  「哦!那我可以和您一塊去嗎?」紀芸宣念頭一轉起勁地問。

  「千萬使不得,仲少爺醒了沒看見少奶奶會不開心。」曾嫂可是從小看楊仲昕長大的,他那專擅的性子她非常清楚。

  「您等我一下,我留張紙條給他就好。」她說著跑回屋子,留了張紙條,換件衣服穿上鞋襪就跑出來。

  「少奶奶!這樣行嗎?仲少爺在這方面是很在意的。」一路上曾嫂仍是不放心地說。

  「曾嫂!不是說出了華園就叫我小芸嗎?」她挽著曾嫂的手臂,愉快地走著山路,從華園後門爬過後山,慢慢走半小時的路程就到了農場。

  「難怪你好命!心那麼好,書讀那麼多,一點也沒架子,丈夫這麼有錢,也不奢華,如果我媳婦有你一半惜福就好了。」曾嫂拍著她的手說。

  紀芸宣喟然一歎,所有人都說她好命,誰又知道她有苦難言?好端端的生活被攪得一團亂,一舉一動都得配合著另一個人,最基本的人身自由都沒有,總是必須時時讓他知道她的行蹤才行,不然就得和他吵得七葷八素的,她是招誰惹誰了?

  別人為愛受囚起碼心甘情願,她呢?不為愛、不為名、不為利還是成了囚犯。

  然而真正的坐牢還不必自己做飯呢!不想這些了,她從山路上直接跳下菜圃。

  「小芸!怎麼可以這麼跳呢?萬一傷到孩子怎麼辦?」曾嫂連忙跟下來,鄭重地提醒她。

  「孩子?」紀芸宣皺了一下眉頭,想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她一進門就讓人誤以為懷了孩子的事,居然到現在三個多月了都還有人誤會。

  揮了一下手說:「沒什麼孩子啦!」她蹲下去就開始拔草。

  「流掉了嗎?」曾嫂走下來,也在一邊蹲下,關心地問著。

  「沒有!從來就沒有過,您沒聽媽說過嗎?」她記得當天就向李月娥澄清了。

  曾嫂失望地說:「如果有就好了,就可以穩穩地把楊先生送上他一心想要的總裁位置上。」

  紀芸宣停住手上的動作。「什麼意思?」

  「楊老爺子手上有華慶集團的百分之五十股份,明年他要把股權轉移,本來他是意屬給仲少爺的,這樣一來有仲少爺在,楊先生要登上總裁的位置就容易了,但是老二、老三聯合起其他股東運作,加上上回的情殺事件,情況就對仲少爺不利了,現在楊老爺可能把一半的股份給你,但這仍會引起家庭糾紛的,若你有了楊家的第四代,就萬無一失了。」曾嫂邊拔草,邊說著楊家秘辛。

  紀芸宣是一句也聽不懂,但有一點她不高興的是楊家人怎麼從上到下都那麼霸道,她可沒說要什麼股份,難道人家說給她就得要?

  「聽說汐止有間廟求子很靈,哪天我帶你去好嗎?」曾嫂抬起頭看著她說。

  「不必了。」她悶著頭直是拔草。

  「那麼找個藥方子好了,吃了幾帖就會有小孩的。」曾嫂以為她不信神。

  「小孩不是工具!大人不能因為有什麼目的而製造個小孩。」她把草上的泥摔了一摔,放到一邊。

  「小芸,雖然這些話不是我該講的,可是孩子對仲少爺真的很重要,他能力強是大家知道的,但他定不下來也是董事們擔心的,萬一外面的女人先有小孩,很可能就像楊先生一樣,一輩子拚死拚活,卻錯失總攬全局的機會了。」曾嫂從年輕時就在楊家煮飯,對楊家的事非常瞭解。

  紀芸宣聽了覺得好笑,這花蝴蝶的聲名還不是普通狼狽,連工人都擔心他會在外面先有小孩。

  「你認為他一定會在外面有女人嗎?」她忍著笑,沒有介意只是好奇地問。

  「這!」總不能說不是一定會,而是一直有吧,雖然婚後他們住進昕芸樓,但月樓經常都還有女人打電話要找他。「當人家是別有用心的時候,難免會著了人的道。」曾嫂只得婉轉地說。

  「那現在有嗎?」紀芸宣突然想到解決目前困境的方式了。

  「這不是我們下人會知道的。」曾嫂慌亂地把菜當成草拔了。

  那就是有了!太好了!這樣他是不會煩她太久的,她很開心地繼續拔草。

  曾嫂一直覺得心裡不安,是不是說了不該說的話呢?少奶奶好像知道了,但為什麼她沒有不高興反而很開心似的?

  在農場中,紀芸宣遇到了農場的主人,一對非常年輕的夫婦,喜歡他們的經營理念,就讓曾嫂先回去,自己留下來和他們聊了許久。

  農場的男主人黎言,是個專業攝影師,女主人游惠心是個造型設計師兼業餘畫家,農場原是黎言父親留下的梯田,經兩人的慧心經營,成了一個自然農耕的天地,游惠心帶著紀芸宣把農場每一個菜圃都走遍,另一半則是花圃。

  「好漂亮的玫瑰花!」紀芸宣看著一片花圃道。

  「這一塊是黎言送的,他雖然霸氣,卻也浪漫得可以,每天都會剪一朵玫瑰放在床頭上。」游惠心帶著甜甜的笑說。

  「喜歡的話剪一些回去好了。」游惠心拿起工作袋中的剪刀。

  「等一下!」在遠方的黎言及時地喊聲阻止,並以跑百米的速度衝來。「和你說了多少回,要玫瑰告訴我一聲就好,被刺到怎麼辦?」他拿起游惠心的剪刀問:「喜歡哪一枝?」

  「不用了!花讓它留在枝上的好。」紀芸宣雖喜歡這些花,但是她一看就知道黎言和楊仲昕是同一國的,這種男人哪能忍受把他的禮物轉送別人?

  「小芸喜歡這些花,我想送她。」游惠心嗲著聲說。

  「哦!隔壁的好了,隔壁一樣漂亮。」黎言立刻往另一畦花圃去。

  果然被紀芸宣料中了。

  「人家要送這邊的嘛!」游惠心不依地嗔看著他。

  「小芸你呢?喜歡哪一邊?」黎言轉向紀芸宣問。

  「看著就好了,不一定要帶回去。」紀芸宣連忙答道。

  「帶些回去嘛!我種的花很耐開的。」黎言熱情地說,心裡擔心如果紀芸宣不要就慘了,老婆大人一定會生氣的。

  「哦!好的。謝謝!」紀芸宣也看得出他的焦急。

  「言哥!我最愛你送的花,才會想要送給喜歡的人呀!難得和小芸投緣,當然要送最好的,難道你不覺得你送的這片地上開的花最好?」游惠心微噘著小嘴問。

  黎言馬上眉開眼笑地說:「當然!那你說要送哪些。」

  「你選花的眼光最好,幫人家選嘛!」游惠心立刻換上崇拜的眼神。

  隨即在老婆崇拜的眼光下,黎言心甘情願地剪起花來,大方的態度和先前寶貝的樣子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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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在華園的大門口,紀芸宣下了黎言的貨車,黎言將一大把玫瑰花交給她,在她還沒接過來前,就讓楊仲昕衝上前截走了。

  「你好!謝謝送我老婆回家。」他嘴上說得客客氣氣的,臉上卻要殺人似的滿佈戰雲。

  「黎言。」黎言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轉頭喚道:「心心!你過來一下。」

  游惠心從另一邊車門繞過來。「心心,這是小芸的先生。她是我老婆。」黎言非常能體會那一張臉皮下是什麼樣的心情,為了免生風波,立刻擺明態度。

  「我是楊仲昕!謝謝你們招待我的宣,進來坐坐。」一見游惠心,他的態度馬上一百八十度大改變,和氣親切得不得了。

  「百聞不如一見,楊先生好帥哦!」游惠心看著他由衷地讚道。

  咳!咳!黎言乾咳了兩聲。

  「言哥!你不覺得楊先生和你是同類的嗎?你不覺得自己帥嗎?我覺得你們好帥耶!」游惠心睜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看著老公認真地說。

  「雖然是事實也不用當著別人面前誇嘛!」黎言寵溺地攬著愛妻,什麼妒意都拋得一乾二淨。

  「楊先生,我好喜歡小芸,有空你可要帶小芸多來農場玩哦!」游惠心也是一看就判定楊仲昕和她家的那個是同一品種的,要邀小芸就得先邀他。

  「當然!以後我都會陪她一起過去的,進來坐嘛!」他直覺地喜歡這對夫婦。

  「我們要去取景,改天有空再打擾,再見。」黎言客氣地說著,游惠心則是依在他懷中甜甜地笑著。

  「拜拜!」游惠心就在黎言環護的懷中,向紀芸宣他們招招手。

  目送貨車離開後,就該秋後算帳了。

  見她伸手要拿花他更是不高興。「我送的你不屑,別人送的就珍貴?不准接別的男人手上的花!」他不給她。

  神經病!看他穿得一身白怕花的汁液沾上,弄髒衣服,才要接過來的,哪知他卻發起瘋來。

  不過看在他沒看見紙條就衝去農場攪和;讓曾嫂回來告知她要多待一會,他也接受的份上,可以不計較他的胡鬧。

  「聽到了沒有?」雖然對黎言一見投緣,但終究仍是別的男人,想到先前的一刻還是不舒服。

  「知道了,下次你就別怪我把花店送來的花退回去。」什麼心態啊!多幾個這種人,花店都不能用男性送貨員了。

  「放心!我送花都會指定女性送貨員送去的。」他有恃無恐地說。

  深吸一口氣,紀芸宣不再多說,只是沉默地走回昕芸樓,對他獨佔欲強到連送花的外務性別都特別交代的地步,有著強烈的反感,原先什麼好心情都被弄壞了。

  吃過午飯,紀芸宣上樓就把自己關在書房,一下午都沒走出書房,楊仲昕探了幾次她連頭都沒抬起來過。

  晚上吃飯時間,她也是沉默的,吃過飯又是把自己關在書房中,沒來由得情緒非常低落。

  不知自己為何會把生活弄成這樣,成天都像金絲雀被關著似的,這個不准、那個不許,除了在書房,每去個地方都必須在他的陪同下。

  以前那個自由自在完全自主的紀芸宣呢?怎麼不見了?想著想著就悲從中來,她伏在書桌前無聲地哭著,此刻好想家,可是她不能讓家裡知道她不快樂,不能讓家裡擔心她。

  突然她被從書桌上拉起來,緊緊地被擁抱著。

  「不要一個人關起門來難過,你有人可以依靠,有人可以傾訴,我什麼都可以給你,你要什麼都有,為什麼總是拒絕!」楊仲昕沉鬱的聲音由頭頂傳來。

  她更難過了,難道連一個人自憐的空間都沒有?

  「我有什麼?除了操縱和支配,你給了我什麼?出去!我不想在書房還要受干擾!」她推開他。

  「我幾時打擾過你看書,你現在沒在看書不是嗎?我們出去談。」他要求道。

  「出去!我想一個人靜靜!」她別過臉不覺得和他有什麼好談的。

  「我陪你去散散心。」他環著她的肩,不想讓她一個人繼續想不開。

  「出去!」紀芸宣拿開他的手,不悅地吼著。

  楊仲昕硬是攔腰抱起,把她抱出書房,這舉動更加劇她的情緒波動,哭得更是傷心,哭到不可自抑地休克了。

  將她放到床上救醒後,他心疼地撫著她的臉。「對不起,因為你哭亂了我的心,才會過了你的極限。」

  她別過臉去,能說什麼?他一直知道可以和她吵到什麼程度。什麼時候必須講理,什麼時候可以予取予求,完全摸得清清楚楚,當他快把她惹怒的時候,立刻講起道理來,她也就不和他計較了,因為她有就事論事的行事原則,而他不講原則總在她的原則中遊走,所以她才被這麼制得死死的。

  「宣!你到底為什麼這麼氣?今天我甚至沒怪你把我一個人丟著就出去不是嗎?我忍著不去農場找你、忍著不向你抱怨、忍著你把我關在書房外、忍著你冷落我一整天,看見你哭我才忍不下去的,我不捨得你哭啊!我不要你一個人孤孤單單地難過,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霸道,我不是一直在改嗎?」他抓著她的手臂說。

  她甩了一下手臂仍是不看他。

  楊仲昕繞到床的另一邊。「我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嗎?判一個人罪總得讓人明白犯了什麼法吧!」那漂亮的眼睛始終深情又無辜地看著她。

  「你太聰明,你用你的聰明牽制我,時時鍛煉我的極限,但是你沒估算到累積了一段時間的張力,會疲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居然這時候還和他講道理。

  她的問題就是太理性,都被氣得死去活來了,還替他分析起失敗的原因。

  「哦!知道了,下次我會算進去的。」他笑著輕握著她的手。「相識那麼久以來,其實你心裡有一點喜歡我對不對?」雖然知道不只一點,但這會只敢說一點。

  紀芸宣翻過身去,不肯回答這個問題。

  「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不然你會直接否認。」他躺到她身邊,將手放到她的腰間。

  「我從沒掩飾過對你的感覺,我說了千萬個喜歡你愛你,你從沒當回事,可是我還是一遍一遍地說,你知道為什麼嗎?」楊仲昕把她抱在懷中繼續說:「因為你喜歡真,而我真的愛你,所以我相信說久了,總會溶進你心裡的,就算這一輩子你聽不進去,下輩子我還是會一遍遍地說的,百年千年直到你懂。」

  聽完這些話,她背著身,心有所感地問:「你知道年輕的漠猴怎麼得到它的妻妾嗎?」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我又不像你認同祖先是猴子!」但至少知道漠猴是影射他,所以也不著痕跡地拉她做伴。

  「首先它可能從母猴手中搶來剛斷奶的小母猴,從此開始帶著小妻子一起生活。」紀芸宣平靜地說著。

  不待她說下去,他委屈地抗議:「我沒有從你剛斷奶就把你搶來不是嗎?」

  不理會他的打岔,她繼續說:「然後它得夫兼母職,而小母猴在童年時除了吃睡之外就是玩耍,所以夫兼母職是很辛苦的,它的需要一點都得不到滿足。」

  這點楊仲昕同意她的比喻了。「我夫兼父職也很辛苦,你除了對知識的學習有興趣外,一點都不知道我夜夜最多只能擁著你有多難過。」

  「不過漠猴會等,因為它知道總有一天會得到它要的,在等待的歲月中,它會訓練小妻子順從它、也會寵愛小妻子,溫柔地替它梳理毛髮,也要求小妻子替它這麼做,這樣可以增進它們的感情,也讓它的心靈得到慰藉。」她終於說完了。

  「你看連動物都可以在日夜相依之中產生愛情,你又何忍對我百般抗拒?」他跳過對他的諷刺,直接取對他有利的角度說。

  紀芸宣翻過身來面對他,無奈地笑了出來。「如果純粹只要愛情,我可以接受你的,你無賴得惹人厭!」恨不得能咬他一口地捏了一下他的臉頰。

  抓住了她纖細的手,他開心地問:「除了愛情,你還要什麼?」

  「自我!」她把手抽出,並躺平朝著天花板說:「我可以不要愛情,但不能沒有自我!」

  楊仲昕想了許久才說:「自我在你本身,愛是我給你的,又不衝突!」

  「莊子說得真的很對,夏蟲不可以語於冰!」她感慨地說著。

  「你很過分!不是把我說成猴子,就是當成蟲,你就不能把我當人看嗎?」想到就嘔!世上有這麼帥的猴子、這麼聰明的蟲嗎?

  「好吧!那讓你當唐明皇高興了吧!」拉高了棉被,她覺得有些冷。

  「怎麼又成了衰敗之君?」當個敗家子,會高興才怪。

  「你讓曾嫂每個禮拜到後山多做半天的工,有沒有考慮人家需要休息,或者想趁假日和家人聚聚?」紀芸宣只覺得他以錢砸人。

  「我當然考慮過,曾嫂的情況你不清楚,她兒子生意失敗,所以她想多存點錢幫兒子東山再起,她是個講義氣的人,在我們家算全職的工作,就不好意思兼差,我多差她一件事,不過就是有個名目幫她多存點錢,加上她媳婦不喜歡她,就沒有和家人多聚的問題了。」楊仲昕覺得被指責得很冤。

  「哦!」她是不知道這內情。

  「哦!還不信,你想想看如果只是要新鮮蔬菜,叫農場每天送來不就得了。」他玩著她的長髮說。「這事為什麼和唐明皇有關呢?」他還是不太懂她的說話藝術。

  「一騎紅塵妃子笑!懂了嗎?」她念了句詩。

  「無人知是荔枝來!」他高興地接了下一句,懂了!原來她以為他為了討好她,讓下面的人忙得人仰馬翻。

  「因為你沒有楊貴妃豐滿的身材,我拒絕做衰敗之君。你再想個傑出的歷史人物來襯托我!」想知道在她的史識中他的評價如何。

  「漢高祖!」紀芸宣不假思索地說。

  聽到漢字,他很得意地以為是雄才大略的漢武帝,不料後面的兩個字是高祖。

  「為什麼又是地痞流氓?」簡直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楊仲昕不爽了。

  「正是你的翻版,明明是個無賴,偏偏又不學有術。」雖然為人讓人不欣賞,但就事論事又不得不承認他的一番功業。

  不學有術?到底是褒還是貶呢?「這還是不行,你也沒有呂後的狠毒。我自己想好了,我是唐太宗,你就是長孫皇后,長孫皇后是中國史上最賢良的皇后沒錯吧!你也是我最賢良的妻子。」他得意地說著,並以手指輕撫她臉頰。

  「你喜歡我了,對吧!」他的手指停在她的嘴邊。

  「算吧!」紀芸宣坦白地說。

  「那就說給我聽。」楊仲昕滿心的期待,計劃著得到答案後的行動。

  「晚安。」他如果加個問號,她會說的,可惜那命令的口氣,立刻把她喜歡的感覺打得煙消雲散。

  呆滯了幾秒鐘,他嘻笑著說:「你不說我替你說,紀芸宣深愛楊仲昕……」他像唸經似的一遍遍地念,直到沒有意識。

  因為二度把紀芸宣氣昏,楊仲昕收斂了許多,忍痛地答應必要時讓她在台中多留一天,怎知她必要的事很多,所以每個星期三下午陳冠雲就可以看見有個人三點左右得被掛個七八次電話,討價還價的結果,一半一半,時有勝負。

  「你也真奇怪,她不回來,你不是都會下去嗎?何必每次吵得相持不下?」愈來愈不懂這個好友兼死黨了。

  「誰在相持不下了,我讓一次,她就讓一次,如果她心情好會多讓一次,若我情緒低落她也會多讓一次,這是默契!」他蹺著二郎腿,心情愉快得很。

  在公司裡,總經理疼老婆、喜歡向老婆撒嬌、耍賴的名聲已漸取代以前的花名了。

  「她今天心情好不好?」陳冠雲好奇地問道。

  「不甚好!」他皺著眉有些擔心。

  「那你還敢跟她鬧?這次不是該你讓了?」陳冠雲看也看出他們的默契了。

  他老神在在地說:「這是我這個月的功課,讓她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投向我!」

  什麼戀愛陣仗陳冠雲沒見過,但是有人老婆娶回家幾個月了,還以此為功課,不知是要取笑他,還是誇讚他好。

  「你明知她要的是什麼,順著她的意,要得到她的心不是很容易?」這麼簡單的事不做,真是不明白他在玩什麼把戲。

  「你不知道她多固執,明明對我有感情,卻可以為一些小事把感情放一邊,我若順她的意,就一輩子只能盯著她的後腦勺看了。」他站起身來,不再多談,得去和客戶談生意去了。

  「那你這個月功課完成了沒?」陳冠雲跟上前問。

  「今天幾號?」他走在前頭輕鬆自在地問。

  「月底。」陳冠雲笑了一笑,這小子不用說看那志得意滿的樣子,走起路來一搖三擺的,就知道答案了。

  假日在言心農場,兩個霸道的男人在交換著御妻術,每說到得意處就開心得像男孩找到了被媽媽沒收的心愛玩具似的。

  游惠心朝他們看了一眼,無可奈何地說:「本來我以為沒人像言哥那麼霸道了,沒想到居然給他找到伴了。」

  紀芸宣輕歎口氣,什麼也不說。

  「小芸!繞點彎會比硬碰硬來得有效的,男人你和他爭理,不如引導他。比力氣我們不如他們,可是講智慧他們就不具優勢了。」游惠心邊揀著菜,邊以過來人的經驗說。

  「從你和黎言相處的情形,我明白你說的是什麼,我三姊和三姊夫之間也是這樣子的,表面上一切都是男人在決定,男人在作主,事實上是女人讓男人以她的意見當作是自己的意見在行事。」紀芸宣把手邊的菜一根根地理好。

  「既然明白,為什麼還和自己過不去?」游惠心已很清楚地看出她不快樂。

  「不曉得,大概我從小沒人管吧!不喜歡被束縛。而且我寧願是個人,而不願只是個女人!希望人當我是個人那樣對待,而不是只被當個女人那樣寵愛。」她不知道這麼說別人懂不懂,三姊總說她書念多了,把腦袋念壞了。

  「我可以理解,可是很難!真正瞭解到女人這一層心理的男人大概不多。」游惠心覺得這不是那麼重要,心裡愉快就好了。

  「所以我不指望!只要不涉及情愛和婚姻,其他的人際關係中,這種衝突不是那麼大,朋友、同事或陌生人之間,基本上都是以人為出發點的對待不是嗎?」她把菜都放在菜籃裡。

  「可是你不覺得有個人和你分享生命,比一個人好嗎?知道生命中有人可以相依,知道自己擁有及被擁有於另一個人,不會覺得更有活力嗎?我覺得和一個人有那麼深的關係的感覺很好。」游惠心臉上泛著幸福的笑。

  「如果生命中沒有言哥,我知道憑我的能力可以活得很好,可是會有缺憾的,你曾有這樣的感覺嗎?一切都很好,但少了什麼似的,直到某個人出現,你才知道少的是什麼。」游惠心抬起頭來問道。

  這個問題紀芸宣無法回答,因為她的生命中沒有這樣一個人。

  「你們之間沒有親密關係對嗎?」游惠心坦白地問。

  紀芸宣錯愕了一會,臉蛋莫名地紅了起來,一時答不上。

  「親密的人會有些很自然的舉動流露他們的親密關係,楊先生雖然表面上不太正經,可是以他過去的聲名,能忍受被你冷落,可見他很尊重你的,憑這一點,值得你讓一點堅持的。」游惠心把所有的菜都收到流理台上。

  「尊重?他是有許多優點,可惜不包括尊重。」她淡淡地說。

  「我想你對男人的要求太高了!他們大原則做得到就算好的了,小地方別太在意,如果時時相敬如賓,還有什麼夫妻情趣呢?楊先生很會撒嬌也很會哄人,你不小心可會被搶走哦!」游惠心一邊洗著菜一邊不住地開導紀芸宣。

  紀芸宣把所有要上課的資料都放進背包後,才走回房間。當然不會例外的楊仲昕已經躺在她床上倒數計時了,為什麼游惠心會認為他尊重她呢?

  明明說好分房的,他不是趁著她剛睡把她抱過去,就是硬賴著和她一起睡,算準睡眠對她很重要,絕對可以賴成的。

  而她為了求安眠,為了避免弄得自己作息大亂,也就只得不理會他了。

  「我下個禮拜想留在台中。」她坐下來看著自己的手說。

  沉默了一下,他問:「有什麼事嗎?」

  「沒有什麼事,只是想回復以前的生活型態。」她轉過頭來正視他說。

  「我做了什麼讓你不高興的事嗎?」他想了一下,確定沒有。

  她搖頭。「沒有,和你沒有關係,我想一個人生活。」

  知道當她莫名地情緒低落時,通常是因為想家。

  楊仲昕想了折衷的方法。「這樣吧!禮拜三先回來,我把禮拜五的應酬推掉,陪你回去看外婆。」

  「我的意思是一整個禮拜都要在台中。」紀芸宣鄭重地說著。

  他皺著眉頭。「不准!」

  「不必你許可,我只是告訴你一聲。」她掀開被,自顧地睡下。

  「怎麼了?」他搖著她柔聲地問。

  「沒有什麼事,我就是想要一個人回復到以前的生活,很想像以前一樣自由自在的,這樣說你懂嗎?」她仍是背著他。

  「你回來不也是一樣自由自在的嗎?你想做什麼我不都陪你做嗎?你要去哪裡我不都帶你去嗎?」他不高興地問著。

  「做什麼事都要在你的視線之下叫自由嗎?一出門走到哪你跟到哪,和人多說兩句話,你就擺臉色給人看會自在嗎?」那叫窒息!

  「我喜歡你才想時時看著你!你大部分的時間都給書本,我爭取的不過就是那麼一點時間而已,不想和別人分享跟你在一起的難得機會是因為我愛得深啊!你難道體會不出我的愛嗎?」楊仲昕把頭靠在她的肩上,輕聲地說。

  推開他,她不耐地說:「你的愛太沉重,你愛得霸道。」

  「哪個有情的男人不霸道呢?」他大言不慚地說著,並一手將她攬過來。

  「我不要你的愛可以嗎?」紀芸宣掙開他的擁抱。

  他生氣地把她扳過身來。「為什麼?多少人希望得到我的愛,惟獨你不知珍惜!」

  「因為你的愛是蠻橫的愛、佔有的愛、命令的愛、控制的愛、操縱的愛、暴力的愛、無理的愛,不是善良品質的愛。」說完,她深吸口氣,一瀉千里地說了一串心中的話,還真得有足夠的肺活量才行。

  「佔有!暴力!你竟然這麼說我?我處處遷就你,就怕你不開心,捧你在手心,深怕你覺得委屈,連想親近你都不敢,這叫暴力?這叫佔有?」他猛然地搖她幾下後頹然地放下手。「我楊仲昕對女人不需要佔有、更不必暴力,只要我願意,多的是女人願意伺候我!」他一翻身下床,隨即大步走出,房內巨響的關門聲迴盪了許久。

  憤怒地從家裡出來,楊仲昕有太多地方可以去了,以前的女友們都還等著他回心轉意,接到他的一通電話,個個都受寵若驚地盼著他,但是最後他的選擇卻是辦公室。

  連他都開始輕視自己了,對一個人這麼掏心掏肺的,得到的只是一連串的否定,既是操縱又是控制外加暴力,真是這樣他可以去演布袋戲了。

  他不高興地打開電腦跑一些程式,排解心中的郁卒,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往溫柔鄉去尋求慰藉,千嬌百媚的女友們的床隨便一張都比這裡的辦公椅舒服,多久沒女人了?娶個老婆擺在家裡供著已經夠可笑了,平日養著的那票女友卻也跟著擺一邊了,幹麼?修行嗎?

  想到這裡他只能搖頭,什麼時候對她有了貞操觀念了?算起來自第一次把她從地板上抱回房睡開始,就著了魔似地盲目做個聖人了。被他這麼全心全意地愛著的女人,她是第一個,剛開始她不領情他也是知道的,那麼久以來她動情了他也很清楚,但她居然可以為了可笑的理由把感情擺一邊。什麼叫善良品質的愛?真不懂那女人的學問為什麼這麼麻煩,愛就愛了還有品質的區別,倒想要問問她是不是也有邪惡品質的愛呢?他的愛不是善良品質難道就邪惡?

  從星期一到四,楊仲昕經常拿起電話又放下,家也不想回了,總是在辦公室窩著,沒有紀芸宣在的房子待了只有更令人生氣,乾脆拿些公務沒日沒夜地做著。

  讓人意外的是星期四,他半夜從辦公室回家,一進門就看見紀芸宣在沙發椅上坐著,身上裹著棉被,膝上擺著書,撐著眼皮在打瞌睡。

  雖然心裡還是不舒服,可是見她疲憊的模樣又心疼起來了,暗氣自己沒志氣,但是還是俯身,拿開她的書抱起她。「要睡到床上去睡!」

  她很想回答,但意識早已不稱頭地昏睡過去,她從昨夜就這麼坐著等他,一晚沒睡,一天沒吃,又撐了半夜。

  洗完澡後,他穿著睡衣坐在床邊,看了一眼那熟睡的人兒,真有滿肚子的怨,她總是時間一到就不省人事地睡,一點都不知道他的難受也就罷了,為了她的感覺,他忍了那麼久,居然還說他給的是佔有的愛。

  他離開自己房間反到她的房間去,和自己嘔了一肚子氣。「真是超級犯賤,娶個老婆擺在家裡,夜夜空虛寂寞得心甘情願,落得全然被否定,還心疼她。」

  他把上衣脫了,隨手一丟,反正她也不在身邊,不必為了遷就她穿著上衣睡,就輕鬆地睡上一覺吧。

  在糊里糊塗間,覺得頰邊一股異樣的燥熱,紀芸宣翻個身,掉到床下去了,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睛,看了一下,是在自己房間,又想了一下,有點印象楊仲昕回來了,然後看見他睡在上頭她的位子上。

  「爛人!連睡覺的位子都要搶!」她不高興地坐起身埋怨著。

  「到底誰搶誰的呀!是你自己一夜沒我在身邊就不習慣的。」他坐起身來又氣又惱又得意地說著。

  「你!」她瞪視了他一眼,見他光著上身,立刻紅著臉低下頭看著地板。

  「你自己摸摸良心,結婚到現在幾個月了,看見丈夫的胸膛羞成這樣,我的愛蠻橫霸道、無理佔有嗎?」他不平地傾著身問她。

  「穿上啦!沒事脫衣服做什麼?」她皺著眉不甚開心地說著。

  「誰像你睡個覺也包得密不通風,我自己睡不能自在一點嗎?」說到這點他更加不平。「還說我霸道,是誰大熱天也不許人在屋子裡面光著上身的。」他平時是不計較的,但現下可是百般的不是滋味。

  「你不想想我的鄰居很多都是學校老師,讓人家看見你衣衫不整的,會傳出什麼話?」紀芸宣不高興地說。

  「結婚後你還不是一樣不肯!」就不相信她什麼事都理由充足。

  「你到底穿不穿?不穿就出去,這是我的房間。」她仍沒睡飽,只想繼續睡。

  微瞇著眼他想:這女人看起來火氣滿大的,沒睡好還是心虛呢?

  「找不到衣服在哪裡!」楊仲昕象徵性地在床上找了一下。

  她無可奈何地在週遭看了一下,在角落拿起他的上衣,抖了幾下交給他。

  「幫我穿上!」他期待地看著她說。

  她轉身就往外走出去。

  「是你不適應,而我願意配合,你卻不能配合,現在誰不講理?」他連忙地提醒她。

  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紀芸宣轉過身來,他隨時可以不講理,而她不能,不然就和他一樣了,當初想用自己的行為方式和原則對待他,讓他知道她要的是什麼樣的相處方式,結果呢?「你怎麼待人,人就怎麼待你」這句話對他是行不通的!

  她走回來,當真替他穿上了。

  「你愛我對不對?」看著她紅透的臉,楊仲昕性感的嘴角帶著無比的幸福。

  她不想回答,只是在他身邊睡下。

  在台中的三天發現自己不自主地掛念他的心情好不好,等著他的電話,她就知道自己陷落了,她是非分明、就事論事的客觀態度,讓她不會因為不喜歡他的缺點,就看不見他的優點,他除了霸道成性,對女人的態度有所偏差外,是個可愛的人。

  「什麼時候回來的?」他輕聲地問。

  「禮拜三。」

  「為什麼不打電話通知我?」害他平白多氣兩天。

  「不想!」雖然人是回來了,但心裡不舒坦,加上氣他一通電話也沒有回來,哪會願意通知他呢!

  「禮拜三晚上也等我嗎?」楊仲昕一手撐著頭,側著身問道。

  「嗯!」她閉上眼,輕應了一聲。

  嘴角綻出了滿意的笑,繼續追問道:「等多久?」

  「沒睡!」紀芸宣也回答得乾脆而簡潔。

  「為什麼?」他的心抽痛了一下,也將頭沾上枕頭睡下。

  「想知道自己可以等多久。」這什麼答案?這能說在等他嗎?

  但他決定不計較,「我以為你真不回來了。」側過身,很自然地把手搭在她的腰上。

  「我答應過的事一定做到,所以你沒同意,我仍會照約定做,這樣做是希望你知道我要什麼,和你這種人說理是說不通的,沒想到做給你看也沒用,第一次見面那天,救林家的狗被咬一口時就該知道了。」拿開他的手,她心中頓時恍然省悟。

  「什麼意思?」她說的話常讓自負聰明的楊仲昕聽不懂。

  「在史書中異象的記載非常重要,世人以異象來預測天下大事,或解釋天下大事的原因,異象是中國特殊的政治符號。」紀芸宣認真地說著聽起來不相干的事。

  「被狗咬可以預測什麼天下大事嗎?」他聰明地知道她指被狗咬是異象。

  「不是天下大事,而是告訴我,你就像那小狗,我善良的對待卻反被咬一口。」她無限感慨地說。

  「我待你不好嗎?我和你鬧是因為你不在乎我,不這樣怎能引起你的注意呢?我的外在條件你全不放在眼裡,當然只好用內涵吸引你嘍!誰能像我和你吵得這麼有創意呢?」怎麼在她心中的評價全是動物級的呢?先是猴王后是蟲,現在又成了小狗。

  「你不是常對我敏捷的反應激賞嗎?不和你吵我們真的會各過各的毫無關係,我不要這樣,不要只是和你擦肩而過,要讓你接受我,就得和你抗拒我的心態爭,但你知道你最在乎的事我不會逾越的,你看我不也是有良好的行事原則嗎?你會愛上我不也是我這樣處心積慮爭來的!」見她沒答腔,楊仲昕又積極地替自己辯白。

  「唉!隨你怎麼說吧!還有什麼話你說不出口的呢?」她把臉埋在棉被中,他的原則就是沒有原則。

  「當然有啊!」他貼近她的背。

  「什麼話?」紀芸宣含糊地問著。

  講出來了,不就中她的圈套?「你要怎麼才肯說愛我呢?」他不直接回答。

  「不是肯不肯,而是想不想,想說我會說。」她已進入准睡眠狀態了。

  「你愛的方式好奇怪,有跟沒有一樣。」楊仲昕的手無聊地玩著她的衣角。

  「那你怎會知道我愛你呢?」

  他開心地將她轉過身來。「我是天才嘛!」所以明著要不到拐著彎套也要套到。「吻你嘍!」他撫著她的唇說。

  「有進步,知道要通知了!」那聲音就更含糊了。

  掙扎了許久,見她已然昏睡的樣子,雖然那柔軟的唇那麼誘人,可是為了要她記得他的吻,一定會弄醒她的,所以等她睡足了再說吧!

  看著紀芸宣那明顯的黑眼圈,他心裡有說不出的不捨,有點後悔賭氣那麼多天而不打電話給她了,一夜的作息弄亂,她要調整好多天才能恢復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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