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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沈葦]書生戀彎刀(神功奪愛之二)[全文完]

書生戀彎刀(神功奪愛2) 作者:沈葦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招惹上這個災星的?!
不過是動根指頭救了一個老頭兒與老驢,
居然被傳成與她有染,誘騙小姑娘背叛家門,
俊秀瀟灑的冷面書生當下成了採花大盜,
聽說人家還被關入石牢中,受盡責難,
他一時良心發現,千里迢迢趕去探親,
不料她竟恩將仇報,設計害他被擒。   
他就說嘛!女人沒一個好東西,
他怎會笨到送上門去討皮肉痛?雖然後來她救了他,
「真的」背叛家門,焉知這不是她的苦肉計,
想再騙他上當?被騙一次是不小心,被騙兩次就是傻瓜,
他最好將她帶在身邊嚴加看管再教育,可是天哪!地呀!
他居然對她有「感覺」?!邪魔歪道槓上正道人士,問題大條了……

第一章   

       楊柳青青,楊花漫漫,已然春臨大地,雲淡風清,拂得人睡意正濃,長街上來往的行人稀稀疏疏,連小販的叫賣聲都顯得有氣無力,眾人的意識大抵皆停留在昨兒個的美夢當中。

  坐在茶樓品茗的易幻生百般無聊的以絹扇掩口打呵欠,覷了眼了無生氣的長街,扇柄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打桌面。奇怪!近來江湖為何會平靜無波?莫非是樓宇凡這個武林盟主威震四方,弄得人人自危,深怕觸怒龍顏?

  別人或許驚攝於樓宇凡高強的武藝,他可不!最好是快來個「正道人士」口中的「邪魔外道」出面攪亂一池春水,好讓他能看個過癮。

  等等!「邪魔外道」?他不正是人人口中的「邪魔外道」嗎?求人不如求己,乾脆由他出面讓江湖好生熱鬧一番,留些茶餘飯後的消遣話題給同他一般無聊的群眾,亦算是公德一件。

  問題是該先由哪兒手?就從八大老頭身上下手吧!反正那幾個老不死的成日閒來無事,想必一把老骨頭肯定又僵硬不少,姑且讓他當個好人,幫助八個死老頭活動活動筋骨。

  思及未來的日子會過的精彩無比,總算讓易幻生無精打采的眼眸恢復了生氣,放眼江湖,最讓他感興趣的人便是八大門派的掌門,他常像頑童般逗弄八大掌門,非把他們一干人氣的火冒三丈、暴跳如雷追他喊打喊殺不可。

  有人質疑依他的武藝怎敢與八大掌門硬碰硬?單打獨鬥還好,至少他的遁功挺不賴的,倘若八大掌門於一怒之下,互相聯手對付他,量他插翅也難飛,小命休矣!

  他這人可謂是天生的反骨頭,打他初出江湖,作風行為即與所謂的「正道人士」有所區別,性喜結交三教九流之士,未把名門正派放在眼中,旁人越是勸阻,他越愛反其道而行,甚至對八大掌門的邀約不屑一顧。向來高高在上的八大掌門哪能忍受得了遭視之如無物的恥辱,雙方的梁子因此結下,易幻生連登門道歉的意思都沒有,實因他亦看不慣八大掌門一板一眼,非要天下人尊他們為江湖領導的姿態。時間越久,雙方的間隙越大,最後八大掌門的老臉拉不下,氣呼呼的在公眾場合中指名道姓說他是魔道中人,囑咐眾人見著他犯不著客氣,儘管大開殺戒,可見那群老頭的肚裡連顆小綠豆都放不下,哪兒還能撐船。

  可惜得很,在江湖人層出不窮的追殺中,他受過大大小小不一的傷勢,但命不該絕,他仍活得好好的,這點令八大老頭氣結,想不到堂堂的名門正派竟奈何不了他,合該是八大老頭淨教出些花拳繡腿來,他倒也不怕八大老頭最後會聯手對付他,反正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他--不強求。

  眼角餘光一閃,仰頭飲盡香茗,他鬆筋活血的時候到了。

  長街上一名趕驢運送柴火的老頭兒,因專注於看顧驢背上的柴火,不小心閃了神,撞上華山弟子,老頭兒人瘦弱矮小,哪堪武人碰撞,硬生生的跌坐在地上,尚不及呼痛,衣領已被為首的華山弟子揪起,整個人懸空,旁人見狀,未免遭池魚之殃紛紛走避,不敢出手干預。

  「臭老頭,你瞎了狗眼嗎?竟敢撞上本大爺,不想活了。」華山大弟子毛登端凶神惡煞的怒罵不及他肩頭的老頭兒。

  「對……對不住……大爺……饒命啊!」老頭兒嚇得渾身打顫,雙腳勾不到地於半空中晃蕩。

  「你以為光一聲對不住就可以了事嗎?」另一名華山弟子曲曜惡聲質問,其餘的華山弟子以老頭兒與驢為中心,把一人一畜團團圍住,頗有仗勢欺人之意。

  「我……我……」老頭兒驚得老淚縱橫,早知出們會撞上惡人,今兒個就躲在茅屋裡不營生算了。

  「哼!大師兄,我瞧這驢兒又老又病的,乾脆讓我一劍解決,省得看了礙眼。」

  曲曜執起長劍準備刺向老驢的眼間。

  「不……不要啊!大爺,小老兒求求你們別殺它,它若死了,小老兒往後的生活該如何是好?」老頭兒苦苦哀求華山弟子手下留情。

  「你連自個兒的命都保不了,哪來的口舌為生畜求情。」毛登端冷冷一笑,絲毫不同情老頭兒可憐的處境,他只曉得不輕饒犯在他頭上的人,朝曲曜使了眼色,要曲曜儘管下手。

  曲曜接收到毛登端的命令,嘴角一揚,長劍不留情的刺向老驢的面部,老頭兒心酸的閉上眼,不敢瞧與他相依為命多年的老驢慘死劍下。

  坐在茶樓上的易幻生借力使勁射出一顆花生米擊相曲曜的長劍,挽救老驢的性命。

  「我的劍!」曲曜的長劍因易幻生的花生米而斷成兩截,他警叫出聲,愣愣的看已斷的劍尖,一旁的毛登端隨之一怔,暗忖是何方高手,為何不見其蹤影?

  易幻生準備下樓教訓那群任意妄為的華山膿包時,忽聽一名女子嬌聲高揚斥道:

  「住手!」他旋即坐下,靜觀其變。

  遠遠的袁翠袖便瞧見華山弟子以眾欺少,使得她按捺不住原本羞澀的個性,挺身而出,仗義執言。

  「你是誰?」毛登端上下打量袁翠袖一番,無論怎麼瞧就是瞧不出她有上乘內力,那劍真是被她弄斷的嗎?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仗勢欺人,若不想我一狀告到貴派掌門那兒,速速放了那位老丈。」每回面對眾人說話時,她總會情不自禁地羞紅了臉,音量是越來越小,這回雖然理直氣壯,害羞的個性依然跳脫出來,讓她似理虧般窘然。

  「哼!就憑你?」曲曜瞧不起她地啐了聲。

  「對!」被人輕忽的感覺不好受,但她已習慣,勇敢的迎向曲曜輕蔑的眼光。「笑話,且讓我當你面殺了這老頭兒,教你曉得厲害。」毛登端斷定她沒什麼好工夫,若有,早名滿江湖,讓人見著即可報出她的名號來。至於曲曜的長劍會斷純屬意外,無人為因素,應是過於勤奮練武損傷劍身,巧合的在她出現前斷裂。

  袁翠袖唇一抿,抽出腰際的彎刀襲向毛登端,隨無打勝的把握,可她豁出去了,非救老頭兒和老驢的性命不可。

  「袁式刀法?!原來你是袁刀門的弟子。」毛登端輕輕鬆鬆的閃過袁翠袖的突襲,嘲笑她那登不上檯面的功夫,她的刀法使得蹩腳好笑,一點也不純熟。

  「何時袁刀門出了個這麼不濟的弟子?」

  袁翠袖不理會他們的訕笑,乾淨俐落的砍、劈向毛登端的面門,使袁氏刀法。

  「哈!你真的是袁刀門的弟子嗎?不會是冒充的吧?」曲曜捧腹大笑,其餘華山弟子亦笑得打跌,他們高估了她的武藝,原來不過爾爾。

  彎刀於半空中畫個完美的孤度掃向毛登端的腰際,毛登端笑呵呵的以長劍抵住,再以內力推出彎刀,內力不敵人的袁翠袖硬生生的被震退三大步,怒瞪毛登端。

  兩人不過前後比畫五招,袁翠袖即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是以卵擊石,必輸無疑。

  「我瞧不如叫袁紅綃出面與我較量、較量,或許不至於輸得太難看。」袁紅綃武藝高強是眾所皆知之事,更何況她又貌美如花,凡見過她的人莫不為她的美貌所傾心,毛登端愛慕袁紅綃已久,心想不如激眼前的綠衫女子回頭搬救兵,好教袁紅綃加深對他英明神武的印象。

  袁翠袖緊抿雙唇一言不發,她惹出的麻煩絕對不會教姐姐出面代她收拾。

  坐在茶樓好整以暇看戲的易幻生見識過袁翠袖的武藝後不覺啞然失笑,以她的功夫是足以對付一般的地痞流氓與練了點三腳貓功夫的人,但與真正的練家子比起來她唯有差勁兩個字可形容,他不得不懷疑她是否曉得何謂量力而為。

  「快叫袁紅綃來。」曲曜在一旁鼓動,自上一次在武林大會上見過袁紅綃一面後,他便念念不忘,想再見見她那宜喜宜嗔的嬌顏。手腕一翻,金光閃耀,彎刀削向毛登端的左耳輕敵的他以一寸之差躲過,這一險招嚇白了毛登端自大的面容。

  「還不放人!」袁翠袖怒喝,鋒利的刀面連使掃、砍、劈、削四項基本功夫。

  讓她險些得手的毛登端心生畏懼,不敢與他正面衝突,狼狽的四處閃躲,他沒想到以他的內力與武功修為,小小一個弱女子對他而言根本不足為懼,何況先前是他佔上風。

  「大師兄,別怕她,這醜女壓根不是你的對手。」在場外看得分明的曲曜大叫。

  「方纔那一下不過是她僥倖得手。」

  一語驚醒夢中人,毛登端不在躲躲閃閃,長劍猛地刺向袁翠袖,思及她害他丟足顏面,下手也就跟陰狠無比,招招欲置她於死地。

  袁翠袖心中駭然,沒料到毛登端會下毒手,躲過毛登端致命的一擊,但衣袖不能倖免的被劃破。

  毛登端趁勝追擊,不給袁翠袖喘息的機會,劍尖所到之處皆抱刺傷她的決心。

  易幻生眉頭緊鎖,不屑毛登端下流的手法,瓷杯破空射出,厚實的勁力擊斷毛登端的長劍,他優雅的落足於長街上,穩穩接住飛快落地面的瓷杯,再以內力把瓷杯安然送回方才品茗的桌面。

  「怎麼華山派盡出些欺善怕惡的鼠輩?」以著疑惑的口吻道,易幻生安然自若地扇著扇子。

  「絹扇?!你是冷面書生易幻生!」毛登端瞪大眼瞪著易幻生手中的絹扇,不用懷疑,放眼江湖唯有易幻生扇不離手,手不離扇。「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今天我華山弟子為武林除害也算是喜事一椿,把他圍起來。」毛登端打如意算盤,心想除掉師夫的眼中釘,不僅在同輩間風頭備出,而且師夫龍心大悅時,下屆掌門位便會如囊中物,輕易奪得。

  華山弟子迅速的再以易幻生為中心將他圍住。

  易幻生?!袁翠袖微微一愣,想不透為何惡名昭彰的冷面書生會出面干涉。易幻生聞言嗤之以鼻,好一群不知量力的敗類!收起扇面,他晃眼間躍到曲曜跟前,以扇柄揮出點的功夫,從容不迫的救出性命危殆的老頭兒與老驢,足尖輕點,成功的把老頭兒與老驢帶到安全處。

  易幻生救人的速度之快,讓眾人看得一愣一愣的,他們甚至沒看清他是如何救人,唯一清楚的是他的功夫凌駕毛登端這般烏合之眾。

  在他救出老頭兒與老驢時,袁翠袖已不把易幻生當敵人看待,外在的謠言根本不足採信,看人要看心,真正的惡人是不會對弱小伸出援手的。

  「看來我得打斷你們的癡心妄想了。」他微微一笑,如春風沐人,「老伯,您先行離去。」

  「這……」老頭兒遲疑的看易幻生,內心正在天人交戰,眼前的公子於他有救命之恩,他豈能貪生怕死地潛逃?

  「不會有事的,他們向來看我不順眼,況且我好久沒跟人好好玩一場,正好趁此機會活絡筋骨。」他反過來要老頭兒別為他的安危憂心。

  老頭兒仍不放心的看向袁翠袖,見袁翠袖明眸含笑朝他點頭,他這才放心地向袁翠袖與易幻生道謝,牽老驢離去。

  剛才人在茶樓上,沒能看清她的容貌,只曉得她一身綠衫,待下樓看清她的容貌,發覺她雖稱不上艷冠群芳,倒也長得清秀,並非華山弟子口中的醜女。

  袁翠袖感受到易幻生打量她的目光,驀然紅朝襲上雙頰,羞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把目光調向面目可憎的華山弟子,藉以迴避他無禮的目光掃視。

  「師弟們,咱們一起上。」遭人以言語污辱,令毛登端惱羞成怒,大聲吆喝。

  毛登端急吼吼的嚷叫聲打斷易幻生唐突的目光,他好整以暇地恭候華山弟子出手攻擊。

  華山弟子以三柄長劍、兩柄斷劍繞易幻生打轉,圍他的範圍隨腳步慢慢縮小,被囚在中間的易幻生不畏不懼,笑吟吟的扇扇子。

  「刺!」在毛登端一聲令下,五劍齊出,刺向易幻生,因其中有兩柄斷劍,所以威力銳減不少。

  袁翠袖心一駭,易幻生武功是高強,但華山弟子亦不容小覷,五人聯手威力更是強大,讓她不禁替他擔心。

  易幻生輕笑,在華三弟子刺到他之前,往上一躍,雙足踏在五長劍之上,以扇柄各打五人一耳光,再以長腿一揚連踢五人門面,把五人踢翻倒地,然後大氣不喘的落於地面,笑看狼狽倒地的華山弟子。

  毛登端面子掛不住,捨起另一名弟子的長劍襲向易幻生,易幻生以扇柄隔開長劍,旋身打得毛登端得滿頭包,其餘華山弟子見毛登端不敵,紛紛捨起地上的劍攻向易幻生,他冷笑,以扇子使出截的功夫,截斷其餘三柄長劍,長劍一斷,華山弟子愕然。不給華山弟子反應的機會,他掃腿踢中他們的胸口,五名華山弟子齊飛。

  一名華山弟子笨重的身軀飛向立於一旁的袁翠袖,來勢驚人、迅速,她不及閃避,眼看就要被撞倒於地,易幻生先一步飛身而至,摟住她的纖腰救她倖免於難,而那名華山弟子便筆直的撞上牆角,昏死過去。

  「你沒事吧?」易幻生低頭問。

  「沒……我沒事。」逃過一劫的袁翠袖不安的掙脫他的懷抱,羞澀無措的看自個兒的足尖。

  她那羞怯的態度讓易幻生情不自禁地大笑出聲,活了這麼久,還未見過如此害羞的姑娘家,動不動就臉紅,太有趣了!

  「你常常這樣嗎?」

  「什……什麼?」因他突來的疑問,使她忘了羞怯地抬頭。

  他笑指她紅若朝霞的臉頰,她臉紅得很漂亮,增添了一絲韻味。

  「啊!」她驚叫,雙手摀住燒熱的紅頰,終於瞭解他的疑問為何,微微頷首。

  五名華山弟子互相攙扶站起,毛登端吐出喉頭的微甜,鮮血染在衣上,他心有不甘地怒視易幻生與袁翠袖有說有笑。「哼!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沒想到袁刀門的弟子竟會與邪魔外道勾結。」他忿忿的妄下結論。

  「我……我……」袁翠袖急得不知該如何辯解,她向來拙於口舌之爭。

  「原來所謂的正道人士就是要為非作歹、隱善揚惡?!受教了。」易幻生抱拳嘲諷華山弟子在外的行為。

  易幻生的話堵得毛登端啞口無言,齒牙暗咬,與師弟們負氣離去,君子報仇三年不晚,這筆賬他記下了。

  再次,袁翠袖為自個的無能歎息。

  「為何不把內心的想法說出來?」易幻生察覺到她的黯然。

  「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是壞人,可是我不知該如何對他們說……」她低垂頭,聲如蚊蚋。

  「想說什麼就開口說,你不該退卻的,你不說怎麼讓人知道你的想法呢?」他是不壞,但也好不到哪兒去。

  「沒關係。」她搖搖頭,早已習慣當個無聲人。

  算了!易幻生一笑,每個人的個性皆不同,他何必多管閒事,強迫她改變,反正往後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

  「快回袁刀門去,免得又遇上華山弟子找你麻煩,那群華山弟子可不是個個心胸寬大。」打也打夠,鬧也鬧夠,心情實舒坦不少,今夜肯定一覺到天明。

  「謝謝易大俠的救命之恩……我……」差點忘了最重要的道謝。

  「不客氣,快回去吧!」唉!等她說完一長串你啊我的,恐怕天已黑了。

  看出他的不耐煩,袁翠袖再度紅了臉,吶吶吐了句:「告辭。」便離去。

  送走了害羞女,他的心情才算是真正的輕鬆,不如到張屠夫家邀他一道上趙王爺府邸去嘗嘗大廚的手藝。

  ※                              ※                                  ※袁翠袖人剛回到袁刀門,尚不及喘口氣,便被侍女傳喚至大廳見她父親,她和父親素來不親近,儘管心中懷疑父親為何會突然傳喚她,還是趕忙褪下被華山弟子劃破的衣衫,換上襲綠衫,順從的趕至大廳見父親。

  坐在大廳首座的袁崇武怒不可遏地聽華山掌門告狀,雖然華山弟子不清楚是袁刀門的哪位女弟子與冷面書生勾結,但他一聽毛登端的描述就曉得是他的二女兒——翠袖。整個袁刀門唯有兩位女弟子,而且都是他的女兒,大女兒紅綃的衣衫皆以紅為主;二女兒翠袖則是以綠為主,打小到大兩人不曾穿過其它色彩的衣衫,更甭提交換衣衫穿。想想紅綃聰明伶俐,頗識大體,豈會與邪魔外道有所牽連?至於翠袖不是一聲歎息了得,她的資質平庸,人又膽小如鼠,連容貌都不及紅綃一半,教他這個做父親的都快懷疑她到底是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來著。教她十成武功,她能學會三成就該偷笑了,他實在是不曉得該拿她如何是好,本來她乖乖的不惹事也就算了,可今日她卻幫易幻生惹毛華山弟子,根本是把袁刀門的面子丟在地上踐踏,氣死他了!

  「袁門主,您應知劍乃習武之人的第二生命,貴派弟子竟幫助邪魔歪道來斷我們華山弟子的第二生命,不知袁門主對我華山有何交代?」華山掌門氣呼呼的厲聲質問。當五名弟子狼狽回到他跟前,問明前因後果,他氣得火冒三丈,這算什麼?

  就算他的弟子們犯了錯,也該由他出手施予懲罰,何時華山派的事需要袁刀門出面干涉來著?

  「岳掌門,實在是很對不住,袁刀門自知理虧,不如讓老夫擺幾桌酒席向各位賠罪,岳掌門意下如何?」袁崇武低聲下氣道歉。

  「我想袁門主應該喚出那名女弟子向我的弟子賠罪。」哼!他倒要看看是何人有膽冒犯華山派。

  「當然!當然!」眼見就要化干戈為玉帛,總算讓袁崇武鬆了口氣,他可不想為個無用的女兒而與華山派交惡。

  猶不知大難臨頭的袁翠袖來到大廳向父親請安,沒發覺華山弟子也在場。

  「哼!看看你四周,瞧你做了什麼好事!」袁崇武沒給好臉色地怒喝。遭父親怒喝的袁翠袖嚇得顫了下,臉色發白的看一個個不懷好意的華山弟子,未曾想過他們會找上門來,畢竟是他們理虧在先,他們怎能惡人先告狀?

  「爹……」她不明所以地看父親,父親為何不站在她這邊?她做錯了嗎?

  「跪下!」為了讓華山派掌門人與弟子滿意,袁崇武在眾人面前教訓女兒。

  「岳掌門,都怪老夫教女無方,才讓這不孝女惹出事端,得罪諸位賢侄,煩請看在她年幼無知的份上,多多見諒。」袁崇武起身抱拳向眾人道歉。

  「哈哈!既然是袁門主的千金,怎麼不早說?袁門主快要袁姑娘起身,讓一個嬌滴滴的姑娘跪在地上委實不妥。」擺明了是給袁崇武面子,華山掌門笑道,似有讓大事化小之意。

  「翠袖,還不快謝謝岳掌門不記前嫌為你說情。」

  「謝謝岳掌門。」袁翠袖紅眼眶垂首站起,但她心中不覺有錯。

  「嗯!」岳掌門瞟了她一眼,此等長相實在配不上華山弟子,讓他打消欲讓袁家兩女皆嫁入華山派之意,看來只有袁紅綃夠資格嫁給毛登端,至於曲曜,他會另找其它名門正派女子與之匹配。

  「袁門主,恕老夫直言,我想你該多提防易幻生那小人教壞令千金。」每每提及易幻生往往讓他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把易幻生抓來千刀萬剮以消心頭之恨。

  「他不是壞人!」不知哪來的勇氣讓袁翠袖大聲為易幻生辯解,此言一出,眾人皆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似不敢相信話是由她口中道出。

  「放肆!」袁崇武躍至她面前,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藉以懲罰她是非不分。

  「啊!」袁翠袖偏過頭只手摀住火熱、刺痛的臉頰。父親雖然忽視她,卻不曾動手打她,為何她不能為易幻生說話?

  「袁二姑娘,你說易幻生是好人,難不成你認為我們是壞人囉?」華山掌門瞇雙眼陰邪的質問她。

  「師父,依我看袁二姑娘早就被易幻生那惡人迷去心神,就算姓易的告訴她天下人皆是惡人,唯有他是好人,恐怕袁二姑娘也會深信不疑。」毛登端於一旁興風作浪,他說過要報仇,首先當然是由亦參與看他笑話的袁翠袖手。

  「是啊!師父,今日在大街上我瞧袁二姑娘與那惡人有說有笑,今日恐非他們第一次見面,私底下不知見過幾回了。」曲曜更是加油添醋,要眾人往不好的方面想。

  她沒有!袁翠袖無聲的在心底嘶喊。

  「不知羞恥!」袁崇武氣得頭頂生煙,把她打跌出去。

  袁翠袖痛叫一聲,飛跌倒地,嘴角淌鮮血,腦子亂烘烘的,她不曉得為何華山弟子要在眾人面前造謠生事。

  「陸雲,把她給我押到石室去。」袁崇武似乎可看見他所創立出來的威信於一夕間被他那無用的女兒毀於一旦,孽女啊!

  「爹!我沒有!我……」袁翠袖哭乞求父親相信她,她沒有不知羞恥的勾搭男人,她真的沒有!為何沒人肯聽她說?

  「還不快把她押下去!」她的哭喊惹得袁崇武更加氣憤,恨不得一刀殺了她了事。

  陸雲不理會袁翠袖的掙扎,強押她離去,傷心的哭聲漸漸遠去。

  「家門不幸!岳掌門,不好意思讓您看笑話了。」造孽啊!早知如此讓妻子只生大女兒即可,再多生個女兒徒惹他心煩。

  「沒關係,女兒家情竇初開,難免會上惡當,更何況對方是無惡不做的易幻生,袁門主毋需太生氣,相信過一段時日袁二姑娘便會想通。」見到有人受了教訓,讓華山掌門的心情好過不少,自是幫袁翠袖說好話。

  「希望如此。」袁崇武歎道,如果紅綃在就好了。唉!明明都是他的女兒,為何紅綃越看越討他歡心,而翠袖卻是越看越惹他嫌。

  另有目的的毛登端急切的向師父使了個眼色,他早想娶袁紅綃為妻,好不容易逮著袁刀門處於弱勢,此時不提更待何時?華山掌門向毛登端使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他會找個更好的時機提出聯姻的計劃,到時當然不容袁崇武拒絕。

  ※                              ※                                  ※

  王爺府邸。

  「酒好!菜好!人生至此,夫復何求?」張屠夫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意興豪邁的以手臂拭去嘴邊的酒漬。

  「哈!好說,好說。」趙王爺豪爽大笑,再為張屠夫斟滿酒液。「再喝!」

  易幻生只吃菜不喝酒,笑看張屠夫與趙王爺豪飲。

  「喂!易幻生,你為何都不喝酒?上回風偉豪成親時你也是如此,你那裡有毛病?」張屠夫不滿易幻生邀他至王爺府,卻滴酒不沾,害得他無法盡興。

  「是啊!你哪兒有毛病?要不要我請太醫過府為你診治?」趙王爺醉眼迷濛地上下打量易幻生,想瞧出他是哪兒出毛病。

  「我的身體好得很,請太醫可免了。」易幻生笑吟吟地搖扇子,與張屠夫、趙王爺相處,他永遠是以最輕鬆的姿態面對。

  「那你為何不陪我倆好好喝一杯?」張屠夫快手為易幻生斟好酒,不容他拒絕。

  「不陪我們飲酒,要你這朋友做什麼?」他粗聲道。

  「有道理!不如教人拖下去砍了,一乾二淨,省得看了心煩。」趙王爺贊同地點頭喃道,似準備隨時叫侍衛進來拖他出去砍頭。

  「我恐酒後會亂性,還是不喝的好。」易幻生搖頭輕笑,趙王爺喝了酒最愛以權壓人,且以他首當其衝,他早習以為常。

  「酒後亂性?!你不喝酒就已經亂了,再喝會亂到哪兒去?」張屠夫嗤之以鼻,仰頭喝盡杯中物。

  「哦?此話怎說?」易幻生疑惑的望張屠夫,他的生活習性向來規律正常,何亂之有?

  趙王爺也不明其理,搔搔頭愣愣望張屠夫。

  「平時追在你後頭跑的人不少吧?」

  「是不少,那又如何?」每個人都對他喊打喊殺,他倒沒仔細去算究竟有多少人想殺他。

  趙王爺瞪了張屠夫一眼,簡直是在說廢話,誰不知易幻生屁股後頭跟了群欲殺他的人,用得著提醒嗎?

  「其中以女人佔大多數,易幻生啊易幻生,你所欠下的情債可不少。」張屠夫揶揄他的女人緣。

  「經你這麼一說,我也發覺了。」趙王爺同意的點點頭,那群女人可謂集天下眾女之姿色,環肥燕瘦,各有特色。

  「她們是想殺我,但不是你們所想的那般。」易幻生倒不同意張屠夫的話,那群女人是越拙越勇,活像他殺了她們的祖宗八代,非把他挫骨揚灰不可。

  「啊!你怎麼還看不透她們的目的?揚言殺你不過是跟著你跑的好理由,否則你以為她們為何要浪費時間跟著你東奔西走,隨時還有被你甩開的余慮,真要殺你的話,那群女人為何不聯手?偏偏每個人見面如見世仇,巴不得砍死對方,全是你攪得她們春心蕩漾,妒恨他人啊!」有道是旁觀者清,張屠夫早看出那群女人的癡心。

  易幻生仔細思索張屠夫話中的可能性,的確,她們即不出手殺他,亦不與旁人聯手,只是苦苦的跟在他後頭,算他頭腦不夠敏捷,沒想到她們全對他有意,唉!

  該高興或是苦惱呢?他可不想終其一生後頭都跟一長串人吶。

  「如何?我說得沒錯吧?」張屠夫得意洋洋地笑看苦惱的易幻生。

  「張屠夫說得沒錯,我看你不如舉辦擂台招親,看誰武藝高強,乾脆娶她了事。」在家賦閒已久的趙王爺出餿主意,反正可以讓他打發時間就好,管他是誰遭殃。擂台招親?!他又不是沒事找事做,何必便宜天下愛看熱鬧的人潮?易幻生緊抿唇不贊同趙王爺的主意。

  「怎麼?難道你覺得不好?」奇怪!這是他所能想出最好的主意了,有何不妥?

  「我覺得趙王爺的主意很好啊!或者你喜歡拋繡球?」張屠夫鼓動,他亦是喜歡瞎攪和一員。

  易幻生一言不發,以內力激起桌上的酒杯,送至張屠夫與趙王爺唇邊,要他們少說話多喝酒。

  嗜愛杯中物的張屠夫與趙王爺深怕浪費瓊漿玉液,趕忙接住飲下。

  「你考慮得如何?」飲完酒,張屠夫追問。

  易幻生笑得莫測高深,閉口不語。

  「算了!算了!張屠夫,咱們哥兒倆甭費心思勸易幻生答應,本王瞧普天之下的凡花皆不入他眼,除非來了朵傾國名花,才能使咱們的易大陝動心哪!」名花難尋,不是嫁作人婦便是嗷嗷待哺,想要,又得等了。

  「傾國名花人人愛,卻是難以侍候。未娶到手之前,得與人爭個你死我活;娶到手後,竟是要擺在家中侍奉,豈不是累煞人?倒不如娶個平凡的妻子來得自在。」女人最容易持寵而嬌,尤其是艷冠四方的女人,仗勢自個兒的美貌,非每件事都順她心不可,之所以會如此,男人要負絕大多數的責任,若非男人一心一意眷寵女人,任她予取予求,怎會被爬到頭上撒野?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想要獨佔美人兒就要有自覺得應付層出不窮的麻煩。易幻生捫心自問是否如趙王爺所言只愛傾國名花,其餘凡花皆看不上眼?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唯一可肯定的是他要的是能牽動他心的女子,不管她的外貌如何,只要能嬴得他全副注意力,讓他為對方牽腸掛肚,那麼她就是他所想要的。

  「娶妻雖是人生大事,但我還不想拖個女人跑給仇家追,這事不急。」他想要的女人尚未出現,不用過於急躁。

  「不急?希望你不會和風偉豪一樣口是心非,嘴裡說不急,心底倒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張屠夫壓根不信易幻生的推托之辭。聞言,易幻生搖頭郎聲大笑,他與風偉豪不同,風偉豪是動了心就非馬上得到對方不可,他可不!他向來以有耐性稱,就算他有多喜愛那個女人,他會等到對方與他抱持同樣的心再成親。

  「我不是偉豪,我絕不會衝動行事。」對自制力他頗為自滿。

  「且讓我們拭目以待。」凡事不要說得太絕對,否則可是會拿石頭砸自個兒的腳。趙王爺藉飲酒的動作掩去嘴邊的竊笑。

  ※                              ※                                  ※

  被關在石室自省數日的袁翠袖早已收起淚水,看破父親寧願相信華山弟子的片面之詞也不願相信她。曾經想過,如果她是姐姐,或許華山弟子就不會一狀告至袁刀門,更或許他們告到袁刀門來,父親也會聽她的解釋,不會盡信華山弟子之言。

  可惜,從小到大她向老天爺求了十七年,年年歲歲願相似,歲歲年年願破滅。

  她始終無法變成第二個袁紅綃,連姐姐的邊她都沾不上,向外人告之她是袁紅綃的妹妹只會辱沒姐姐的名聲。她真的不想讓自己顯得太無用,可是無論她如何努力終究不及姐姐的一半,有沒有辦法使她變得更聰明伶俐勇敢些?她不求太多,不求所有人皆如喜愛姐姐般喜愛她,只要一點點,只要爹爹多愛她一點點就好,真的!她不奢求,只希望爹爹下回見著她不再搖頭歎氣,多給她點關愛她就心滿意足了。

  「翠袖!你太糊塗了,竟惹出大麻煩來,爹爹都快被你氣壞了。」一身火紅的袁紅綃飆進石室裡。

  袁翠修抬眼望向離家甚久的姐姐,她依然美得耀人,舉手投足間無一不帶迷人的風情,她再次自卑的垂手不語,也再次感受到她與姐姐相差十萬八千里,她用盡這輩子,甚至是下輩子的時間都無法迎頭趕上。

  「你又退縮了!快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與易幻生私交已久?」大方的袁紅綃苦惱的看羞怯的妹妹,特地趕到石室來可不是為了看翠袖的頭頂。

  「我沒有,那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她低喃道。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肯跟爹說清楚?如果說清楚了你就不必到石室來受苦。」

  袁紅綃從不懷疑她說的話。「爹不肯聽我說……」她何嘗願意被關到石室來?

  「這事不單怪爹,你也有錯。每回有事都不願清楚的說明,你這態度甭說是爹,連我見了也是一肚子火。」袁紅綃是爽朗的江湖兒女,凡事不扭捏作態,說話既直且沖,有時會不顧是否會傷到對方,一股腦的說出她的感想。

  「我知道……我的個性一點都不大方開朗,反而像只耗子般畏畏縮縮,我……

  我也想改進……可是我卻沒有辦法……」在袁紅綃面前,她比較能說出她的想法,全因姐姐說話雖直了點,但對她很好,不會像旁人表面上待她好,背地裡卻無時無刻不譏笑她。

  「華山弟子陰險得很,我不相信他們所說的事情經過,不如由你再對我說一遍。」袁紅綃對華山弟子均無好感,總覺得他們看她的眼神令她渾身不舒服,所以對他們的話抱持懷疑的態度。

  袁翠袖含首敘述那天的事發經過,平淡的語氣彷彿她不是當事人而是旁觀者,末了,她附加一句:「易幻生他是個好人。」

  「你的意思是指爹爹是壞人囉?!」袁紅綃與易幻生僅有一面之緣,談不上是認識,對易幻生的瞭解全由眾人口中得知,於是有了刻板的認知,若非是大惡人,為何所有的正道人士皆要殺他?

  「我沒那個意思。」袁翠袖猛地搖頭否認。

  「既然你是無辜的,就沒理由再待在這,但爹爹正在氣頭上,我無法說服他放你出來,不過我會想辦法讓你將功贖罪,很快的你就可以出來了。」她拍拍翠袖的肩給予安慰。

  袁翠袖不知姐姐口中的辦法為何,但她相信姐姐說到做到,等出去後,她會再次向父親說明事情始末,使他不再生氣。

  「最重要的一點,往後不允許你再和易幻生有所糾纏,懂了嗎?」袁紅綃厲聲正色看她。

  袁翠袖輕輕點頭,答應了姐姐的要求,心底並不以為往後和易幻生還會有再見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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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請自來到王爺府的楠陽子,懶得由大門進入拜訪,直接躍牆而入,省去了一大堆惱人的招呼延請,他躍入後花園,便見易幻生一人獨坐欣賞春花競相綻放。

  「古人又云:紅顏禍水。何時咱們的冷面書生亦成了禍水來著?」南陽子初聽聞張屠夫與易幻生在王爺府,便快馬加鞭趕至王爺府準備與之痛飲一番,見著易幻生後,不該本性的出口調侃。

  「我?!」易幻生挑眉。他近日來窩在王爺府中與趙王爺、張屠夫對弈品茗,可是安分得很,居然又成了南陽子口中的禍水,他究竟是招誰惹誰來著?

  「當然是你,你這小子可了不得,殺人擄掠之事牽扯上你也就算了,現在江湖上盛傳你誘騙人家姑娘芳心,使她為你背叛家門,真是好本事。」南陽子一路行來,聽聞過不下百種版本,其中皆以痛咒易幻生為主,鄙夷謠言中的女子為輔。

  「你說笑了,在我的記憶中可沒有人為了我而背叛家門。」他的身價恐不如南陽子所想的高漲。

  上完早朝的趙王爺蹙緊眉頭步入後花園,見南陽子來訪,這才舒展眉頭,笑臉相迎。

  「我還在猜測你何時會聽聞風聲趕來呢。」南陽子一來,府內相對的會熱鬧不少,尤其南陽子與他、張屠夫皆酷好杯中物。

  「為了王府中上好的女兒紅,就算是打斷我的雙腿,用爬的我也會爬來。」想到香醇誘人的女兒紅,南陽子認不住吞了幾口口水。

  「太好了!」招王爺撫掌大笑。

  「對了,你方才走進來時為何眉頭緊揪,該不會是遇上什麼麻煩事吧?」南陽子思及趙王爺剛剛進來的神情,關心地問。

  「是有件事讓我感到疑惑。」趙王爺望了易幻生一眼,暗示他的苦惱與易幻生有關。「該不會是聽聞我與一女子牽扯不清吧?」易幻生攤開雙掌,貌似認命地接受質詢。

  南陽子吃吃發笑,笑看易幻生一臉無奈。

  「是啊!這事兒先前本王還不當它是回事,但近日來傳言越演越烈,教我不得不親自向你求證。」謠言喧騰到無法一笑置之的地步。

  「你老實說,到底認不認識名喚袁翠袖的女子?」南陽子湊近問,儼然是三姑六婆的最佳翻版。

  「袁翠袖?!誰?聽都沒聽過。」大概是他人捏造出來的人物,易幻生無趣的搖扇子,不與之一般見識。

  「真的不認識她?」趙王爺與南陽子異口同聲道,隨即沉思,由傳言逼真的程度,袁翠袖這人不應是隨便杜撰出來的。

  易幻生睨了他們一眼,這等小事尚不值得他說謊壞了自身格調。

  「這就奇了,旁人信誓旦旦說你們兩個存有私情許久,聽說事情會爆發出來全因你們兩個幽會時被華山弟子撞見,你為了使他們守口如瓶而教訓了他們一頓,華山弟子因此一狀告上袁刀門,東窗事發後,袁翠袖就被關在石室中思過。」南陽子陳述所聽所聞,傳言當然有讓人質疑的地方,以易幻生的父性,不可能為了被撞見私情而動手要人守秘密,他比較有可能使詭計讓人自動守口如瓶,死也不敢洩漏半分。

  華山弟子?!袁刀門?!袁翠袖?!糟!易幻生心思轉了幾圈即找出關鍵點,他的確是見過袁翠袖,若不是南陽子提醒,綠衫女子早被他拋在腦後。

  望易幻生變化多端的神色,南陽子與趙王爺意會地互望一眼。

  「咳!現下你打算怎麼做?」趙王爺問。

  「什麼怎麼做?」他不解。「袁家小姑娘為了你可是受盡責難,你跟她到底是不是那回事?」袁翠袖之名是在此事後才揚名四海,原以為袁崇武只有袁紅綃這麼個女兒,沒想到還有個么女,想那袁紅綃是個有名的大美人,袁翠袖應不至太差。

  「袁翠袖是否長得如袁紅綃般美艷?」趙王爺迫不及待地問出南陽子想問的問題。

  「我與她不過是有過一面之緣,外傳過於誇張不實,何來私情之有?我甚至連她長啥模樣都忘了。」眾口悠悠,難以杜絕。他無法強制他人不道人是非,反正他的名聲夠壞了,不差這件。

  南陽子與趙王爺失望於袁翠袖的長相平凡,若是相貌貌美如花的女子怎會教人輕易忘懷?可惜啊!讓他們少了個看美女的機會。

  「我想你是不打算出面澄清了。」可憐袁翠袖遭謠言傳得非常不堪,閨譽盡毀,南陽子同情她被按上莫須有的罪名。

  「我出面只會越描越黑,不如讓事件順其自然地淡化下來,虎毒不食兒,她不會有事的。」唉!原想跟江湖人士好生熱鬧一番,誰會料到竟會扯上無辜的袁翠袖,他多個採花大盜惡名不打緊,但她能否承受蕩婦之名?

  猶記得她個性軟弱,說句話支支吾吾的,只是事關她一生清譽,她怎會笨到讓人誤解?任旁人無中生有?無奈的搖搖頭,他早該猜到她不可能於一夜間轉性,對她的期望毋需太大,否則失望會更大。

  「易幻生說得對,倘若他出現在袁刀門,不被當成姦夫打得滿頭包才怪。」那群正道人士不講道理,趙王爺向來看不慣他們一意孤行的處世態度。

  「真慘不是嗎?尚未偷香就被當成姦夫。」南陽子搖頭感歎易幻生的不幸。

  「是蠻慘的。」趙王爺贊同。

  「我壓根對袁翠袖無意,怎會想偷香?」若真有意,袁翠袖豈逃得出他的手掌心?早被他勾上手,治得服服帖帖的,她根本不是他所喜歡的類型,所以他都提不起勁來下手。

  「哦!原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所積欠的情債又多了一筆。」南陽子為易幻生的紀錄再添一筆。

  有理說不清!再跟南陽子和趙王爺攪和下去,他極有可能會中了他們的毒,誤以為袁翠袖果真心繫於他,而他這負心漢卻害她身陷囹圄,他可不想讓腦子一團混亂。

  「告辭!」雙手抱拳辭別趙王爺與南陽子,易幻生躍身邁向未知處。

  「他……」南陽子與趙王爺互看一眼,面露苦笑。易幻生隨性慣了,沒人知道他下個目的地為何,連他自己本身都不曉得。

  南陽子與趙王爺皆想,究竟易幻生會不會去探視那位無辜受牽連的袁翠袖呢?

  ※                              ※                                  ※

  袁刀門擺酒宴請華山派掌門與眾弟子以示賠罪,席間袁崇武不斷向華山派岳掌門敬酒,甚至強迫袁紅綃出席。

  美麗耀人的袁紅綃始終是眾人矚目的焦點,尤其毛登端一雙牛眼膠在她身上,絲毫不放過她的一顰一笑,連她眉頭微蹙都可使毛登端心神蕩漾,恨不得能一親芳澤以解相思之苦。

  「袁門主,令嬡不只生得國色天香、耳目聰慧,她一身武藝更是教人不能小覷,如此佳人不知是否有良婿匹配?」岳掌門先吹捧袁紅綃,再導入正題為大弟子提親。

  袁紅綃聽完岳掌門的讚賞俏臉倏地刷白,藏於桌面下的素手雙拳緊握,凡明眼人皆可看穿岳掌門的目的,若非礙於父親顏面,她會當場甩頭走人。

  「哈!哈!哈!紅綃的確是老夫一生的驕傲,只是老夫平日忙於各項事務,來不及為她覓得良婿。」袁崇武也不是省油的燈,與華山派結為親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他樂見其成。

  「老夫有一弟子,雖稱不上人間之龍,但他心怡袁大姑娘已久,所以老夫只好厚顏提親,還望袁門主成全。」岳掌門望了毛登端一眼,這小子的心全被袁紅綃迷走,不過袁紅綃的聰明才智對華山派有所助益,娶她不會有損失。「晚輩毛登端求袁門主成全。」毛登端偷覷可人兒一眼,單膝跪地懇求袁崇武答應。

  袁紅綃的臉色益發難看,要她嫁給毛登端不如殺了她,朝父親使了個眼色,表明了她的拒絕。

  袁崇武枉顧女兒的意願,笑呵呵地點頭答應,「既然賢侄對紅綃有心,老夫當然不好阻攔一段美好的姻緣。」

  毛登端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放眼後輩中,就屬他最成大氣,把女兒嫁給他,不怕華山派掌門夫人的位子不手到擒來。

  「爹!」袁紅綃抗議起身,「女兒還不想太早嫁作人婦。」尤其她最恨見毛登端看她的眼神,好像已把她全身剝光似的,讓她渾身不舒服。

  她的抗議引來袁崇武與岳掌門的不悅,岳掌門不喜見女子太有主見,於大庭廣眾下反對長輩的決議,女人向來是男人的附屬,沒有說話的餘地。

  「這事我說了算,更何況你年紀不小,是該找個夫家了。」袁崇武不管女兒不喜愛毛登端,硬是要訂下這門親事,他認為感情可在婚後培養,不必急於一時。

  「紅綃,我會好好待你的。」毛登端見目的達成,笑咪咪望即將成為他妻子的袁紅綃,他終於得到她了。

  袁紅綃冷哼一聲,不理會毛登端討好她的面容,再度揚聲道:「爹!這事……」

  「紅綃!」袁崇武厲聲打斷她,他不許女兒在外人面前反抗他的決定。

  袁紅綃白了毛登端一眼,顧不得禮儀,率性離去。

  毛登端則是癡癡望她美麗的倩影,雖然袁紅綃現在不接受他,但他有把握婚後會讓她愛他如癡如狂,他會馴服她的。

  「岳掌門,實在是很抱歉,小女太任性了。」袁崇武赦然的向岳掌門道歉,都怪他太寵紅綃,才讓她持寵而驕地在大庭廣眾下反抗他的權威。

  「沒關係,姑娘家偶爾使點小性子是理所當然的事,只是別太頻繁就好。」岳掌門笑笑,因袁紅綃的外貌和才智而釋懷。

  「岳掌門說的是。」袁崇武朗聲大笑,幸好岳掌門沒生氣,回頭他得說說紅綃,以免她將來嫁入華山派討不了岳掌門歡心。「往後還請賢侄多多包涵!」

  「不敢!」毛登端喜出望外,師父說得對,袁崇武不會拒絕他們提親,瞧!就因為他是可造之才,便輕易的讓袁崇武接受他為袁刀門的女婿。

  袁崇武越看毛登端越是滿意,越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的,終有一天,紅綃會感激他的。

  ※                              ※                                  ※

  左思右想,內心百經天人交戰,潛藏已久的良心終於豎起白旗投降。基於道義責任,易幻生無法對袁翠袖置之不理,繞道看看她是否安好浪費不了多少時間,更何況他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看她多少還可打發時間。

  易幻生趁袁崇武擺宴向華山派賠罪而疏於防守時,潛入袁刀門,奇怪的是石室外竟無人看守,或許袁崇武料定袁翠袖不敢有逃離之心。易幻生撇撇嘴,為袁翠袖盲目的順從感到可笑。

  開門步入石室便見袁翠袖一如犯了錯遭父母懲罰習字的小娃兒,他好笑的雙手環胸看她專心一意於習字上,故意發出聲響藉以引起她的注意力,但她沒有!仍把全副心思放在習字帖上。

  不容遭人忽視的易幻生使出下下策,重咳兩聲告知她有人來了。

  專心習字的袁翠袖被咳聲驚擾,筆鋒輕顫地把水字寫歪,抬眼瞥見易幻生,朱唇愕然微張,他怎會來?

  「看來你挺能自得其樂,不如謠言所傳的悲慘。」是了!見著她的容貌,易幻生才得以把她的名字與人串在一塊,否則他無論如何就是無法把「袁翠袖」這三個字冠在她身上。

  「悲慘?!我?」袁翠袖愣愣的指自己。

  他頷首,環顧石室一周,石室裡雖簡陋,至少仍有床、枕、被與桌椅,遠比地牢要來得好多了,也比他所能想像的好上千百倍,照情況看來,袁崇武不過是一時氣惱,誠如他所料,要不了多久袁翠袖便可恢復自由。

  「難怪易大俠會特地趕來。」突然間受人重視,害她一時不知所措,他並非人人口中的大惡人,因為他肯為個僅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而冒險探望。

  「我不過是正巧路過,所以進來看看。」打死他也不會承認是特地來看她,見她仍羞得低垂首不敢看他,如果不是早知她的性情,他真會以為是自個兒的長相不堪入目,使她驚駭得不敢面對。

  「哦!」袁翠袖輕輕應了聲,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感到羞愧,她太自以為是,想也知道她又不是天仙絕色,怎會有人特意掛念她?

  易幻生感受到由她身上傳達出的羞愧與淡淡的失望,嘴角竟浮現一抹笑容,她那害羞的姿態太好玩了,臉皮過厚的江湖女子該多向她學習學習,看臉皮能不能練薄些,尤其那群對他死纏不放的女人,天老爺!她們一路跟他,他走東,她們絕不往西,蠻纏多日,他被纏煩了,壞脾氣跟被磨出來,利光銳射,想讓她們因而卻步,但她們沒有,迫不得已他只好以上乘武功擺脫她們,希望等會兒離開時別又碰上她們才好。

  「今日已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為何你仍不肯抬頭看我?難道是怕我會殺了你?」

  「不是的!」。袁翠袖急急忙忙抬頭解釋,「我知道你是好人,不會濫殺無辜。」

  「這樣不是很好?老底頭是想撿掉在地上的金子嗎?」明明是清秀佳人,但她總底頭只會加深他人對她畏畏縮縮個性的印象,不會記得她也是個清靈可愛的小佳人。

  「我……我……沒有。」袁翠袖雙頰酡紅,不安地望易幻生調笑的面容,他似乎正逗她玩?!

  「是啊!地上若有金子恐怕你也不敢撿。」她大概會癡癡的守金子等待失主領回才離開。

  袁翠袖愣愣的看他敞懷大笑,他好像很開心,莫非是她的愚笨取悅了他?她黯然的想,多希望自個兒的腦袋瓜子能靈光點,至少能不致人訕笑。

  「別難過!我不是有意嘲笑你。」易幻生笑揉揉她的發頂,如同對待可愛的小娃兒,根本沒把她當姑娘家看待。

  「沒關係,反正你不是第一個笑我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她嘴裡喃喃的說沒關係,其實心底還是介意得緊。

  「其實你長得很清秀可愛,只是太害羞,抬頭讓世人看看你可愛的容顏有何不妥嗎?」意識到自己傷害了袁翠袖,易幻生趕忙說好聽話安慰她。

  「你太好心了,我很清楚自己是啥模樣。貌醜、資質平庸又膽小如鼠,恐怕我輩子是不會再有長進了,你安慰我不過是浪費唇舌與昧良心扯謊罷了。」她曉得易幻生是好意安慰她,但她有自知之明,不會因易幻生的一席話而飄飄然,忘了自己的醜樣與愚蠢。

  「胡說八道!」他掄起拳頭輕打下她的頭頂,「每個人當然都會隨年齡而又所增長,別急否認,你也會的。世間每位女子都是一朵美麗的花,各有各的優缺點,有些隱藏不欲人知,有些則彰顯出來。像牡丹花,雖艷冠群芳為花中之王,可我卻覺得牡丹過於嬌艷與招搖;反觀不甚起眼的小白菊,雖無艷名,卻可愛的惹人心憐。與小白菊相處會讓人舒服自在,牡丹則不!你懂嗎?」易幻生以牡丹與小白菊比喻袁紅綃和袁翠袖,牡丹美則美矣,總是不如小白菊易親近、好照顧。

  袁翠袖點點頭,暗想易幻生的比喻,她真會如易幻生所言的一天天進步嗎?

  她真與姐姐不相上下嗎?不管怎樣,易幻生的一番話已達到效果,在她體內注入一股源源不絕的勇氣與自信,她要努力使自己不再自怨自艾,不再當可憐蟲。

  「謝謝你!我的心情好過些了。」總有一天,她會推翻他人對她原有的印象。

  易幻生笑了笑,自信使她看起來有精神多了,或許哪天當她自信滿滿時,會耀眼得讓人無法直視其光芒。

  「至於武學並非一蹴可幾,需要加以勤練,勤能補拙,既然認為自己不夠好,就要多花點心思去練好它。」

  袁翠袖笑了!往後的日子或許會苦了點,但她願意吃苦,咬牙撐下去。易幻生拍拍她的肩頭以示鼓勵,正待提出離意,外頭忽然傳來人聲雜沓,易幻生暗叫聲糟,他太大意了,竟天真的以為不會有人發現他,望了袁翠袖一眼,隨即打消他的懷疑。不!不會是她!她一直與他在一起,而且看不出任何異常之處,以她的膽量而言也不可能設計他。

  袁翠袖不解何以外頭人群紛至沓來,金刀與長劍相輝映閃耀,她呆愣的看倒印在窗上的人影。

  「哈!哈!哈!」袁崇武撫掌大笑,步入石室,「易幻生啊易幻生,想不到你也會有今天。」

  華山派的岳掌門隨後而至,眼中帶恨地睨易幻生瞧,哼!得來全不費功夫。

  「尚未分出勝負來,袁門主未免過於得意忘形。」易幻生無懼地環視把石室團團圍住的人群。

  「爹……」袁翠袖瞠目看突然出現的父親,他們怎會知道易幻生在這兒?

  「翠袖,爹果真沒白疼你,你為爹擒住了這廝。」袁崇武笑呵呵,不吝稱讚。

  袁翠袖倒抽一口氣,爹在說什麼?怎麼她都聽不懂?

  聞言,易幻生惡恨恨的瞪她,該死!他不該管她的死活的,何必多事來看她,才會被她出賣。最毒婦人心,他錯看她了!

  「我……我沒有!」袁翠袖搖頭極力否認,她不想讓易幻生誤會她。

  「翠袖別驚!目前的他比三歲的小孩還不如,沒能力傷害你。」袁崇武捋鬚咧嘴大笑。

  易幻生不信地試運氣,結果提不起氣來反倒渾身癱軟,單膝跪地,可惡!他被下藥了!他竟會著了這個表面上純真無邪女子的道,哼!她一定在心裡笑他的愚蠢吧!是的!他是蠢,蠢得輕易的相信了她的話,外頭謠言喧囂塵上,恐怕是他們特意放出的,而她絕對脫不了干係。

  「來人啊!拿下他!」袁崇武一聲令下,大弟子與二弟子立即動手強押易幻生。易幻生不信邪,兀自起身以扇柄襲向陸雲與陳寶,結果扇柄尚未打到陸雲與陳寶的胸口,便被毛登端重踹胸膛,在倒地前被陸雲、陳寶雙雙架住,毛登端與曲曜逮著機會立刻狠狠的對他飽以重拳,以報舊仇。

  「住手!不要再打了!」袁翠袖驚得想救易幻生,她不曉得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她從沒想過要害他,真的沒有!

  「翠袖!」袁紅綃拉住她,不讓她搶救易幻生。

  「姐姐!快救救他!」袁翠袖緊抓住袁紅綃的手臂要求她。

  「易幻生,你可後悔從前的所作所為?」岳掌門制止徒弟們毒打易幻生,走上前問。「呸!」易幻生吐了口唾液在岳掌門的臉上。

  岳掌門來不及閃開,臉上無光地忿忿拭去頰上的唾液,陰狠道:「你以為你有幾條命可活?在殺你之前,我會教你生不如死!」

  易幻生冷笑看岳掌門,人生自古誰無死,何足為懼。

  「押到地牢去!」袁崇武下令道。

  袁刀門的陸雲與陳寶領命押易幻生下去,易幻生被帶離去前,炯炯有神的眼眸始終鎖定在袁翠袖身上。

  「翠袖,做得好,你可以離開石室了。」因袁翠袖立了功,所以袁崇武看她不再覺得礙眼。

  袁翠袖茫茫然,腦子一片混亂,理不清她何時幫父親生擒易幻生。

  「岳掌門,咱們再去好好喝一杯以茲慶祝。」袁崇武吆喝眾人一道前往。

  袁翠袖用力甩頭試圖保持清醒,明眸定定的望袁紅綃,要個明確的解答。

  「你已將功贖罪,爹不會再生你的氣,你該高興不是嗎?」袁紅綃若有所思地定定看她怪異的行為。「不!我沒有,我不是……我根本不想讓他……」袁翠袖慌得語無倫次,猛地揪住她的衣袖道:「除了我之外應該沒人知道他來石室啊,而且我並未通風報信,怎會這樣?不可能啊!」她鬆開姐姐的衣袖,在石室內來回走動,惶然無措。

  「天底間沒有絕對的秘密。」袁紅綃把玩垂肩的秀髮道。

  「什麼意思?」她不想懷疑自己的姐姐,但姐姐的態度實教人不得不起疑。

  「很簡單,是我『代你』跟爹爹告密的。」她不覺得有錯,反倒認為妹妹過於大驚小怪。

  「你怎麼可以這樣做?!」頭一回袁翠袖氣得朝她狂吼出心中的不滿,且是為個外人。

  「有何不可?」袁紅綃睨了她一眼,「我這是為你好,你也想讓爹不再生你的氣吧?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你將功贖罪,幫爹生擒易幻生可是大功一件,旁人是求之不得,你還好意思質問我?」

  「這功勞我不要。」袁翠袖難得使性子地轉身。

  「莫非你喜歡上易幻生了?」她挑眉問,為那個可能性而斂俏顏。

  「我沒有!我與他不過是朋友。」袁翠袖連忙否認,她不可能會喜歡上僅見過兩面的男子。

  「朋友?!」袁紅綃冷哼一聲,「記著!你與他只能當敵人,不能是朋友,否則被爹爹知道曉了可有你好受的了。」

  袁翠袖雙肩僵直,默然不語,為何真正的壞人能夠擁有名門正派的名好護身?

  好人卻得如過街老鼠般遭人喊打喊殺?難道世人皆昏昧得看不清是非善惡?

  「為何他會突然癱軟?」這是最大的疑點,以易幻生的武功,若他想硬闖,絕對沒人能攔得住他,他怎會武功盡失?

  「他中了我所施放的醉熏香。」負氣離開晚宴的袁紅綃本想回房,但心念一轉來到石室外,卻聽聞翠袖與男子的對話,她發現是易幻生,藉機不著痕跡施放醉熏香進石室內,而易幻生因專注於和袁翠袖談話,以至於沒察覺到突生的香氣。

  袁翠袖聞言渾身一顫,醉熏香對普通人起不了什麼作用,但對武藝高強的人反製作用越大,越是想運氣擺脫醉熏香的控制,越是喪失內力,甚至會全身虛軟若無骨,癱倒在地上。

  「爹要取他的性命,你最好別輕舉妄動,不然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你。」袁紅綃先警告無知的妹妹,不想她鑄成大錯。

  袁翠袖暗暗咬住泛白的唇瓣,心底已然下了重大的決定。

  ※                              ※                                  ※

  像堆廢物般被拖進地牢以鐵鏈鎖在石牆上,淪為階下囚的滋味很不好,易幻生自嘲,於有生之年總算讓他嘗到苦果。來生得切記千萬別相信女人,無論是美女抑或是醜女,皆是滿口謊言,他可不想再成為俎上魚肉任人宰割。

  砰!陸雲重擊易幻生的下顎一拳,打得易幻生不小心咬破下唇瓣,嘴角流出鮮血。

  「師兄!抓了他正好讓我們練練拳腳功夫。」陳寶雙手出拳痛擊易幻生的胸口。

  易幻生咬緊牙關、悶聲不吭接受他們的毒打,這筆帳他記下來了,如果僥倖讓他逃了出去,他一個都不放過,尤其是罪魁禍首更加該死!

  「虧小師妹聰明,料準這廝定會潛入袁刀門來,輕易的制伏了他,哈!咱們袁刀門將揚名天下了。」陸雲得意大笑,不得不佩服袁翠袖的機智。

  小師妹?!還會有誰?準是那賤人!好個性如蛇蠍的女人!

  「師兄說的是。」陳寶遞出懸掛於壁上的皮鞭給陸雲,惡意的使使眼色。

  陸雲嘴角噙笑意,右手舞動皮鞭繞。其實易幻生並未得罪過他,但天下人皆視易幻生為敵仇,耳濡目染下他對易幻生亦無好感,如今人落在袁刀門手中,正巧是他們壯大聲勢的好時機,大可對易幻生予取予求,要他生即生,要他死就死。

  易幻生冷笑瞥了眼陸雲手中的皮鞭,不把舞成漂亮蛇花的皮鞭放在眼底,卑鄙之人果然只會使下流手段。陳寶興奮的立於一旁,雙眸射出嗜血的光芒,迫不及待除去易幻生的衣袍,剩下一件長褲,急切的等待接下來的餘興節目。

  「怕嗎?」陸雲低聲問道,陰毒的眸光一閃,揚起皮鞭俐落的打在易幻生光潔的胸膛上。這一鞭用盡陸雲全身氣力打得易幻生皮開肉綻、血花四濺。

  陸雲與陳寶拉長耳朵仔細聽他是否有哀號出聲求饒,令他們失望的是他不過是在皮鞭打在胸膛上時,身子抖動了下,連吭都不吭一聲,教他們打起來一點都不過癮。

  陸雲氣得跳腳,連打易幻生十餘鞭皆換不來一聲痛呼,教他幾乎懷疑自己是否手下留情來著。

  陳寶惱了,執起原本帶來助興的酒壺扔向易幻生,酒壺擊中易幻生時濺出許多酒液噴在傷口上,烈酒刺激傷口讓易幻生疼得強吸好幾口氣,使盡意志力才強忍下來。「這算什麼?!」陸雲氣得大吼,皮鞭更是不留情的劃破易幻生的肌膚,更多的血液混酒液淌下。

  「師兄,我去命人準備一桶鹽水來,咱們抽打他一鞭就潑一下,看他能撐到幾時。」陳寶想出更狠毒的折磨方式,「或是在他身上淋滿蜜糖讓螞蟻啃蝕全身,教他生不如死。」

  他們不怕動用私刑遭袁崇武發現,就算袁崇武知情也不會施於懲罰,說不定還會獎勵他們呢!

  所有的痛苦加諸在易幻生身上,每痛一回,他便詛咒袁翠袖一次,藉由詛咒來減輕肉體的疼痛是他唯一父找到的宣洩管道,如果詛父能應驗,袁翠袖早下十八父地獄去受同樣的折磨了。

  「兩樣都準備。」陸雲笑得陰邪,他倒想看看易幻生能撐到幾時。

  「好!」陳寶歡欣的傳喚守在外頭的人準備。

  易幻生用力甩甩頭使意識保持清醒狀態,冷笑了下,所謂的名門正派使用的手段倒與旁門左道無異,就不知是師法誰了。

  此時,袁崇武與岳掌門一道抵達地牢看他們的獵物。

  「易幻生!你作夢也想不到會有今天吧!」袁崇武興高采烈看淪為階下囚的易幻生。

  「師父、岳掌門。」陸雲、陳寶雙手作揖向袁崇武與岳掌門請安。

  「你可後悔平日與我派作對?」岳掌門垂眼瞼掃射過易幻生身上的傷痕。下手太輕了!他不甚滿意的想。

  易幻生冷哼了聲,不把袁崇武與岳掌門放在眼底,置生死於度外。

  他的冷哼聲中氣十足,教袁崇武與岳掌門愕然,明明受了內傷,竟還頗有內力,莫非他們低估了他的修為?易幻生不過是在等他們鬆懈,進而反撲。

  「鄙人耐磨。」岳掌門啐了聲,看不關他的無動於衷,反手抽出懸佩於腰際的長劍,用力刺向他的肩頭再抽出,為的是想看他痛苦的表情。

  但令他失望的是易幻生不叫反笑,教他老臉不知往哪擺,氣得火冒三丈,惡聲旁人道:「拿鹽巴抹在他的傷口上。」

  「師父,依弟子看不如抹上蜜糖效果會更好。」毛登端獻計,他的心思向來歹毒,從不輕易原諒得罪過他的人。

  「師父,蜜糖在此。」狗腿的曲曜連忙奉上蜜糖。

  此時眾人皆把注意力放在蜜糖上,靜待岳掌門下決定。

  岳掌門舉棋不定,抹蜜糖在易幻生身上的舉動若教世人得知,恐怕有失身份,道他行事過於陰險;若不抹,一口氣又嚥不下,該如何才不至於落人口舌?

  「師夫!」毛登端催促他快下決定。

  岳掌門望了袁崇武一眼,不!袁崇武尚未對易幻生動用私刑,若他先做了,豈不是會讓袁崇武說他度量狹小?再則在場者不只華山派弟子,他總該在袁刀門的弟子面前保留長者風範。幾番掙扎下,他忍痛放棄整易幻生的機會,沒關係,往後的日子長得很,不怕沒機會。

  「撤下吧。」他擺手要曲曜收起蜜糖。

  「哈!哈!哈!岳掌門宰相肚裡能撐船,不與奸徒一般見識,實令人欽佩。」

  袁崇武哈哈大笑,既然岳掌門能忍住滿肚子怨氣不痛宰易幻生,他當然也不好動手。

  「袁門主,好說。」岳掌門乾笑幾聲,幸好沒下錯決定,否則一世英明豈不盡毀。

  兩名獨霸一方的掌門人你來我往的相互客套,讓易幻生瞧得作嘔連連,兩人明明很想對他動用酷刑,卻因礙於顏面又不想遭對方譏為小肚小腸,唯有強自壓抑下來靜待時機。

  被他們兩人抓住或許該說他幸運,或許會遭到許多非人的折磨,但這兩人心口不一,對對方防得緊,深恐一不小心會被人佔便宜,也許他會因兩人的互相牽制而逃出生天。

  「岳掌門,老夫要好好的謝您與貴派弟子幫忙逮著奸徒。」袁崇武打算準備再宴請華山派眾弟子聊表謝意。

  「袁門主客氣了,該是我感謝你才對。」岳掌門不容袁崇武打響如意算盤留下易幻生,抓易幻生華山派亦有功勞,該讓他們帶走他。

  袁崇武聞言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僵身子道:「人是在袁刀門抓到的,理當留下。」為了往後的利益,袁崇武不惜與岳掌門硬碰硬。

  「袁門主說笑了,易幻生曾打傷本派得意弟子,該由我帶回好生治理,教他不敢小覷本派威信。」岳掌門的口氣跟冷硬,堅持己見。

  開始狗咬狗了!身上的傷口已不再疼痛難耐,易幻生心情好轉地笑看他們兩人互咬廝纏。

  「你我兩派剛結為親家,實不應怒目向相。」袁崇武擺明了要對方收手。

  「既是親家,袁門主更不該固執己見,否則成了冤家可不好。」要他放棄是萬萬不行,毛登端可以不娶袁紅綃入門,就是不能不帶回易幻生。

  毛登端見他們兩人劍拔弩張,當下急了,聽師父之意似要放棄袁紅綃,這怎麼成?他可是等了好久,好不容易盼到能抱得美人歸,絕不能毀於一旦。

  對袁紅綃愛在心底口難開的陸雲則屏息以待,師父最好能馬上與華山派解除婚約。先前師父答應華山派的提親時,他的心都碎了,若非懼於師父的權威,他早出言反對了。

  袁崇武與岳掌門互瞪對方良久皆不讓步,對方有何打算他們都心知肚明,要的不就是世人的敬重與推崇。

  易幻生在心底連聲冷笑,袁翠袖那等貨色也會有人要?真是老天沒眼,對方瞎了眼!本想同情毛登端選了個賤貨為妻,但轉念一想,賤貨配人渣怎會不登對?!

  簡直可稱為天作之合,呵!呵!呵!該好好恭喜他們白頭諧老才是。

  「看來我們必需好好談談意達成共識。」半晌,岳掌門道。

  「老夫正有此意。」袁崇武點點頭,命令徒弟道:「陸雲、陳寶,你們留在此地看守。」防人之心不可無,他擔心華山派會乘機擄走易幻生。

  「登端、曲曜,你們也留下來,免得賢侄太累。」岳掌門亦不安僅讓袁刀門守人,如果他們騙他人逃走卻偷偷把人藏起來,他也不曉得,還是留下自己的人會安心點。「是!」被命令留下的四人齊聲道,送走師父。

  唉!易幻生歎口氣,又有罪受了。

  「都是你的錯!」毛登端心懼到手的新娘會飛了,雙拳齊飛重擊他的腹部,再使出左拳打歪他的頭,使他的嘴角綻出鮮血。

  「師兄讓開,我要讓他嘗嘗鹽水的滋味。」曲曜抱一桶鹽水潑在易幻生的傷口處。

  易幻生疼得全身痙攣,雙拳緊握顫抖想掙脫鐵鏈的鉗制,鐵鏈被他扯得鏗鏘作聲,若非此鐵鏈夠粗,早被他扯裂逃脫。他的掙扎讓在場四人驚得往後倒退數步,瞠目直視,怕他忽然神力加身地扯斷鐵鏈,但幸好鐵鏈夠堅固,四人也就放大膽地湊到易幻生跟前。

  「師兄,咱們拿烙鐵教訓他。」陳寶不服氣的執起烙鐵,華山派的人憑什麼在他們的地頭上凌虐他們的囚犯?

  「動手!」陸雲亦不滿華山派的人不把他們放在眼底,使眼色要師弟行動,別管華山派的人。

  陳寶執起燒紅的烙鐵,用力的烙印在易幻生的胸膛上,烙鐵碰到肉體的那一剎那滋滋作響,不一會兒工夫鼻間便可聞到燒焦的味道。

  烙鐵印在身上的痛他這輩子都忘不了,易幻生痛得冷汗直冒,臉色鐵青,又是一陣痙攣,牙根差點被他咬碎,於痛苦中,他再次咒罵袁翠袖以減輕肉體的痛楚。

  華山派弟子與袁刀門弟子互不相讓,紛紛使出各種讓人痛不欲生的方法折磨易幻生,他們皆不願服輸,認定誰能把易幻生折磨得叫出聲來,誰就嬴了。

  易幻生疼得雙眼迷濛,看不清眼前是誰在晃動,耳邊嗡嗡作響,似可聽見刺耳的笑聲,肉體承受一波一波的疼痛,痛到最後他已沒有感覺,陷入昏迷之前,他的雙眸清楚的瞧見了!

  他看見卑鄙的袁翠袖笑吟吟的看他接受各種磨難,「我……要報……仇……」

  他以虛弱低微的音量辛苦的吐喃出他的仇恨,而後陷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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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待在閨房中的袁翠袖不安的來回走動,掛念易幻生的安危。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她焦躁的咬手指,鬱悶的看窗外皎潔的明月,聽說父親派大師兄與二師兄看守易幻生,而華山派的毛登端和曲曜也在場。

  憑她的武功,光他們的一根小指頭就可以打敗她,她哪來的機會至地牢探監,本想開口求父親的,可是儘管她的頭腦駑鈍也曉得父親不會答應,父親極有可能因她的要求而再把她關進石室中,不!她不想再惹父親生氣,也不想再進石室。

  但易幻生該怎麼辦?任他被關在地牢中不聞不問嗎?每個人都想殺他,父親也不例外,如果他死了,她便間接的成了兇手。

  易幻生為了素昧平生的她出手相救,在得知她被關進石室後又趕來看她,他明明可以一走了之的,但他沒有!他是個重情義的人,她豈能成為忘恩負義之徒?

  憶及他曾說過的話,她並非一無可取,她也有自己的優點。是的!這世間唯有一個袁翠袖,她是獨一無二的,她該對自己有信心,不必妄自菲薄、自艾自怨,她要使原本只有豆粒般大的勇氣劇增至如巨石,對!她不要再膽小如鼠,她要成長!

  「翠袖,你睡了沒?」袁崇武輕敲下她的房門喚道。

  「還沒。」袁翠袖趕忙放下雙拳緊握的手為父親開門。「爹,您找我有事?」

  父親頭一回踏進她房裡,領她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嗯。」剛才與岳掌門達不成共識,不歡而散,他立刻過來找女兒,頭一次細看她。「你也坐下。」

  「是!」袁翠袖乖乖的坐在父親面前,心中仍有懼意,半垂首。

  「今晚你做得很好。」袁崇武難得慈愛的摸摸女兒的頭,若不是大女兒通知他小女兒用計謀逮住易幻生,他怎麼也想不到小女兒會是可造之材。

  「我……我……」她不知該如何回答,今夜之事根本不是她設計好的,早知如此,她就要易幻生速速離去,雖說姐姐是為她好,想讓她戴罪立功,但這不是她要的。

  「我一直以為紅綃是我一生的驕傲,所以非常寵愛她而忽略了你,事實證明你不比她差,假以時日你也會變得與紅綃一樣好。這些年來爹待你不好,但從現在起,爹會好好疼你寵你,你不會讓爹……失望吧?」袁崇武故意試探她,小女兒的心向來軟,他怕她會受不了良心的譴責而偷偷放走易幻生。

  袁翠袖愣了愣,對父親搖搖頭,易感的心早已因父親的一席話而紅了眼眶,爹終於正視她的存在,肯定她的能力。她好高興!相信要不了多久她與父親的感情會日益增進。不!父親會喜歡她是『以為』她用計抓到了易幻生,她能無視易幻生的犧牲嗎?

  她能自私的假裝一切事情都不曾發生過嗎?她不能!她無法泯滅良心,只為討父親的歡心。

  「太好了!爹就知道你很懂事,今夜爹幫你姐姐與華山派大弟子毛登端訂了親,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有沒有心上人?不妨告訴爹,爹會幫你作主。」見著女兒的保證總算讓他放心,他龍心大悅欲為小女兒婚配。

  袁翠袖搖搖頭,有些意外姐姐怎會答應嫁給毛登端,她不是最討厭華山弟子嗎?

  「你喜不喜歡你大師兄陸雲啊?」袁崇武暗自盤算若把女兒嫁給大弟子等於是穩固了大弟子的心,不怕陸雲會萌生異心背叛他。

  「不!我還不想嫁人。」袁翠袖趕忙搖頭,大師兄喜歡的人是姐姐,怎肯娶她?

  況且她對大師兄亦無男女之情,嫁他有何幸福可言之無。

  「沒關係,你再考慮看看。」拍拍女兒的頭,袁崇武表面上不勉強女兒,事實上他已下了決心,她非嫁陸雲不可。

  袁翠袖想對父親說她根本不用考慮,但見父親笑得藹然可親,父女間少有的溫情使她開不了口,或許過一陣子再提會比較好,她不想破壞現有的溫馨。

  ※                              ※                                  ※

  袁翠袖一夜無眠,等到黎明來臨的前一刻趕赴地牢,鬼鬼祟祟的躲在外頭偷看,太好了!她早料準依大師兄與二師兄的個性,絕不會整夜乖乖的守地牢,他們對她爹的命令陽奉陰違,早已上床呼呼大睡,至於華山派的兩名弟子亦不知去向,大抵與師兄們的情形相去無幾,如今只剩忠厚老實的小師哥看守,她極有信心能說服小師哥放她探監。

  屏著呼吸,她躡手躡腳、小心翼翼的不發出半點聲響步入地牢。

  「師哥!師哥!」她以極輕微的聲量低喚,怕驚動他人。

  「小師妹,你怎麼會突然跑來?要是被師夫發現可不得了,快回去。」鍾信簇擁她的身子往外推。「別推我!師哥。」她低嚷抗議,雙手忙打掉他的推擠。

  「快回房去,不然教師父發現我可幫不了你。」鍾信向來疼愛她不忍見她受責罰。

  「我不回去,除非你讓我看看他。」她耍賴的撥開他的大掌,由隙縫中鑽入奔向牢房。

  「師妹,快回來。」鍾信受不了的拍拍額頭,追上前拉她。

  「師哥,我只不過是想看看他的情形,難道不行嗎?」硬的不成來軟的,她楚楚可憐、珠淚欲滴地凝望他。

  「看了又如何?他早晚會死,相見不如不見。」被師兄指派看守囚犯時,他被傷痕纍纍的易幻生嚇了一跳,怎麼有人能承受那麼多酷刑,若不是親眼見到易幻生的手指曾動了下,真會以為他看守的是具屍體。多愁善感的師妹實不宜見到那麼血腥的畫面。

  「師哥,求求你。」水靈靈的大眼直揪鍾信瞧,瞧得他心都軟化了。「就這麼一次好嗎?」

  「好吧!可是你看到他的情形時不准叫出聲來。」先給她警告,免得後悔莫及。

  「嗯!」袁翠袖點頭如搗蒜。

  雖有師哥的警告,她也有心理準備,但當她看見易幻生慘不忍睹的模樣,淚珠仍是忍不住奪眶而出,快步奔到他面前,陷入昏迷或可使他減少些許疼痛,袁翠袖小手顫抖輕柔地撫上不復平整的肌膚。

  他們好狠心!竟然把他折磨得體無完膚、鮮血淋漓,指尖所觸除了血漬外還有黏稠的蜜糖,聞香而至的螞蟻侵襲在他的傷口上啃蝕,她不敢想像這究竟會有多痛,都是她的錯!若非她,他也不至於虎落平陽被犬欺。

  「人你見到了,可以走了吧?」鍾信緊張的催促,師兄很快就會出現,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不!」袁翠袖用力的搖頭拒絕,眼角瞥見置於一旁的水桶,對!她要幫他清洗傷口,不可讓螞蟻啃咬已綻開的皮肉。

  她以手絹沾水細心的為他清洗傷口,順道洗去他滿身的蜜糖。

  「師妹!」鍾信試圖阻止她。

  袁翠袖不理會他的叫喚,一意孤行想減輕已造成的傷害,師兄他們下手過於狠毒,簡直不把人命看在眼底,既要折磨他,何不乾脆殺了他還痛快些。

  「啊!」鹽水洗滌的傷口的刺痛喚回陷入黑暗的易幻生,在半夢半醒間呻吟出聲,腦袋瓜子沉重得舉不起來,肉體上的疼痛使他無法思考,雙眸對不准焦距,不斷開啟眼簾終於讓他看清了立於眼前的人。

  袁翠袖不曉得他已清醒,快速的清洗他的傷口,甚至打主意想為他上藥。

  「哼!他們折磨完換你來,你們可真會把握時間,賤人!」易幻生見到她,滿腔的怒意如洪水般傾洩而出,倘若他的手腳不受鉗制能自由活動,他第一個把她活活掐死,不!那太便宜她了,他要把她折磨至死以消心頭之恨。

  「我沒有!我……我是在幫你清洗傷口……我……」面對他的咒罵,袁翠袖難堪的縮回手,眼眶泛紅。

  「是啊!用鹽水清洗我的傷口,袁姑娘你真是太好心了。」困難的動動已呈僵硬的手腳,不小心扯動傷口,血又汩汩流出。

  「鹽水?!我……我不知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怎會知道擱在一旁的是鹽水,她還以為是清水呢!都怪她笨手笨腳、弄巧成拙,被罵是活該,她罪有應得。眼角瞄見鮮血直流的傷口,她顧不得難過趕忙制止他,「別亂動,你的傷口又流血了。」

  「流血豈不正合你意!」區區小傷不放在眼裡,他雙眸含怒地鎖定她,這時再惺惺作態想騙誰?人一生上一次當已足夠,誰會笨得再被騙第二次。

  「我沒有……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對他說明這一團亂?而說了他會相信嗎?易幻生忍痛牽動嘴角掀起一記嘲諷的笑容,譏笑她的慌亂失措。

  「師妹,別再跟他扯下去,師兄他們快來了。」鍾信看不下去,動手拉她離開。

  「不!他的傷口還沒清洗乾淨也未上藥,師哥,你去幫我提水來可好?」

  「你腦子糊塗了嗎?幫他上藥?你以為師兄他們瞧見了不會追究嗎?」真想拿根木棍朝她的腦袋敲下去,看能不能敲出些智能來。

  聽見她想幫他上藥,易幻生差點沒狂笑出聲,她以為施以小小恩惠就能博得他的感激嗎?天曉得待上完藥後他又將遭遇何種磨難,不如不上,免得浪費。

  「可是……」是啊!若被察覺恐怕她再也無法踏入地牢一步,但放任他的傷口惡化也不是辦法。

  「別再可是了,快走。」鍾信不容她再三遲疑,推她出地牢,救她也救自己,被師兄他們知道了,兩人不會好過。

  袁翠袖哀傷的垂首,依依不捨地看地牢,她要救他!再把他留在地牢,恐怕他不是被殺死而是被折磨死,他是好人,世間的好人夠少了,他不能就這樣死去。

  鼓起所有的勇氣,踩堅定的腳步,袁翠袖信心滿滿的準備救人事宜。

  旭日東昇,又是一場磨難的開端,易幻生麻木的迎接笑得如豺狼虎豹的毛登端、曲曜、陸雲與陳寶,瞧他們笑得自得意滿,大概又想出法子來折磨他,但他們摧毀不了他的心智。

  ※                              ※                                  ※

  陰濕的霉味撲面而來令袁紅綃揪擰了眉頭,厭惡的看腳邊奔竄而逃的鼠類,按捺住胃部的不適信步走入。

  「師妹!」陸雲見著心上人,雙眸倏地發亮,愛慕的望她那美麗且無瑕的臉龐,多希望師父能打消與華山派結為親家的念頭,改弦易轍讓他與心愛的師妹共締鴛盟。「紅綃。」毛登端沒忽略陸雲的愛慕之意,但他不介意,相反的他覺得很光榮,畢竟不是人人都能擁有如花美眷。袁紅綃對他們深情的叫喚恍若未聞,只在毛登端直呼她閨名時身子僵了下,旋即又泰然自若。被鏈於牆上的易幻生又陷入昏迷中,她漠然的掃過滿是血漬的胸膛,新傷加舊痕,看得出他吃足了苦頭。

  「在事情尚未底定前,千萬別失手打死他。」她爹與岳掌門僵持不下,兩人皆堅持己方有權力留下易幻生,不容他人覬覦。這可有趣了,小小一個易幻生就足以讓父親與岳掌門翻臉不認人,若抓到笑閻王會是怎樣的情景?恐怕會人人找上門來妄想分一杯羹。

  「師妹,咱們袁刀門的弟子行事向來極有分寸,你是清楚的,至於其它門派如何就不得而知了。」陸雲擺名了要加深她對毛登端的厭惡。

  「你這是什麼意思?!」陸雲的話立刻引來毛登端的不滿,他可以容忍他人心怡『他的女人』,並不代表可以忍受有人在他面前搬弄是非。

  「什麼意思你清楚得很。」陸雲瞭解袁紅綃甚深,見她未出言為毛登端說話,更加狂妄的出言挑釁。

  毛登端氣得怒髮衝冠,又見未婚妻連見他都不願,氣得指陸雲的鼻子叫罵道:

  「哼!人是我們華山派抓到的,袁刀門憑什麼來質疑我們的作法?今日我便要易幻生死你又能奈我何?」

  「人是誰抓到的你我心知肚明,是我小師妹機靈,暗中下藥要師妹通知師夫,華山派不過正巧在場逮著機會佔便宜,你真以為華山派會有能耐抓到易幻生嗎?你們是沾了本門的光罷了。」

  易幻生被爭執聲吵醒,頸部略顯無力的遲緩擺動,透過迷濛的眼瞥見一名紅衣女子冷漠的立於跟前。龍困淺灘遭蝦欺,連冰山美人都聞風而來,他是否該痛苦的呻吟幾聲以增強戲劇效果?他自嘲的掀掀嘴角。

  「你頗能苦中作樂嘛!」袁紅綃惡意的嘲笑他的窘況。

  「袁大姑娘好說。」易幻生不以為意,仍一派自若,彷彿此刻是在家中接見訪客,而不是身陷囚窟。

  「小女子有一疑問想請教易大俠,醉臥美人膝是什麼滋味?可有外傳中的銷魂?」他的泰然自若挑起她的怒氣,故意挑出刺傷他自尊的話題以激怒他。

  「可惜假美人不如真美人來得醉人,以致易某無緣嘗到醉臥美人膝的滋味,不知袁大姑娘是否肯借出玉膝一用,教在下好生體會。」易幻生未怒反諷,言談中把袁翠袖貶得極為低下。

  袁紅綃惡狠狠的瞪他一眼,不理會他在口頭上佔她便宜,冷哼道:「若非你陶醉於溫柔鄉中,今日豈會淪為階下囚?再說對翠袖無意的話已不能使人信服。不過翠袖幫助家父抓到你是大功一件,已將功贖罪,家父不會再怪罪她與你牽扯不清,你可省點口水,不用你來為她脫罪。」

  易幻生搖頭笑了笑,為他們的誤解感到可笑,他會對袁翠袖有意?!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又不是瞎了眼,況且全天下有那麼多美人供他遴選,他何必選個其貌不揚、心如蛇蠍的女人?她根本就不入他眼,他幹啥做損己利人的事來委屈自己?

  「你笑什麼?!」袁紅綃老覺得他似在嘲笑她,不悅的板臉問。

  「沒有!想笑就笑,難不成還得經過你袁大姑娘的恩准嗎?」他戲謔的聳聳肩,正好扯動傷口,溫熱的血液再度流出,疼得他瑟縮了下,但仍不減頰上的笑意。

  「放肆!」理不清泉湧不斷的怒意從何而來,袁紅綃杏眼一瞪,反手送他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打斷陸雲與毛登端的爭吵,兩人住嘴望向袁紅綃。

  易幻生甩甩頭,甩去左頰上的熱辣。沒有發怒,沒有惡言相向,甚至連最起碼的白眼都未曾送出,他仍悠然自在、似笑非笑瞅袁紅綃看。

  袁紅綃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直想再賞他幾十個巴掌,最好把他打得像豬頭,看他還敢不敢賊溜溜的盯她。

  「師妹,這小子做了什麼讓你這麼生氣?告訴我,讓我為你出氣。」陸雲一個箭步搶上前安撫她。

  「紅綃,我在他身上刺幾個窟窿教訓教訓他可好?」毛登端抽出佩劍準備行動以討她歡心。「師妹,不如讓我挑斷他的腳筋好了。」陸雲不甘示弱,握住刀柄,就待她點頭。

  袁紅綃不語,靜待易幻生會有什麼表情,令她失望的是他仍一臉不在乎,不!

  不能說失望,若他低聲下氣的出聲求饒,他就不是易幻生。

  「要動手我會親自來,不需你們出手干涉。」她素來篤信報仇要自己動手,沒人能為她強出頭。

  她的拒絕當下讓陸雲和毛登端洩了氣,訥訥的收起彎刀和長劍,如僕人般立於她身後,不敢再出言惹她心煩。

  他們的舉動惹笑了易幻生。有趣!好久沒見過這麼有趣的情景,在陸雲與毛登端面前,袁紅綃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說一,他們絕不敢道二,若是不小心惹惱了她,沒跪在她面前討饒賠罪,甭想得到她施捨一句原諒。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哪!」他奇怪那兩個男人怎會看不穿感情的迷障,以袁紅綃的性子與能力,他們根本不是她會選擇的良人,她要的應該是個處處比她強,且不會因她一個小動作或一句話而俯首稱臣的伴侶。

  他的話引來三人的側目。陸雲雙掌握了又放,放了又握,被人道出實情的滋味可不好受,原本以為他要師夫把師妹嫁給他,日久生情,師妹也會愛上他,可是師夫卻在明知他心怡師妹的情況下把她許配給毛登端,這教他情何以堪?他臉色難看至極地望髒污的地板。

  毛登端也急了,師父與袁崇武的關係日益惡化,他畏懼於師父的權威而不敢要求師父放棄帶走易幻生的念頭,但若雙方僵持不下,他與袁紅綃的良緣恐會中途生變,更何況他已察覺袁紅綃對他無意,莫非她喜歡的人是陸雲?!毛登端滿懷敵意地怒視情敵陸雲,他不會讓陸雲有機會從他手中奪走袁紅綃。

  袁紅綃則意味深長的看了易幻生一眼,沒做辯解,遲早她會想出法子讓父親與華山派解除婚約。

  ※                              ※                                  ※

  重獲自由的袁翠袖佯裝優閒的在庭園中逛,事實上她在尋找機會潛入丹房中竊取醉熏香的解藥——綺錦膏。自她『抓』到易幻生後,在袁刀門的地位可謂扶搖直上,師兄們見到她不會再喚她小老鼠,而是把她當成師妹看待,噓寒問暖,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而侍女們也不再當她是隱形人,走到她跟前都會笑容可掬的向她請安問好,她不再聽聞侍女們在她背後道她是非。

  這改變是在一夜之間,亦是她最深切的渴望,要眾人重視她的存在,如今願望終於達成了,父親、師兄們與下人們待她如對她姐姐那樣,可是現在她發覺這不是她所想要的,她明瞭他們不是真心喜愛她,他們只因她為袁刀門立了大功而勉強自己來喜歡她,不是發自內心的她不要!

  除去姐姐的謊言,她仍是一無可取、膽怯的小老鼠,但現在為了彌補對易幻生的歉意,她的心中滋生不少勇氣,她有勇氣為他竊藥逃脫,待他走遠安危無憂後,她再向父親負荊請罪,她有勇氣承擔父親接下來的怒氣。

  袁翠袖不斷在心底說服自己,活了十幾年,姑且放縱一次,順心意走,別再縮回自己的小殼中,或許這是她今生唯一一次的放縱,錯過了這次,她知曉她不會再有勇氣違抗父親。

  「自己所犯下的過錯,要勇敢去收拾、面對。」她喃喃自語道,這是她第二十次經過無人看守的丹房,雖無人看守,但她仍欠缺勇氣踏出第一部,只好不斷的來來回回。

  很快的她晃出了丹房所在地,在所有迴廊繞過一圈後,又回到終點——丹房,愣愣的瞧虛掩的房門,她內心正經歷天人交戰。

  「今日不進去的話,恐怕再也沒機會了。」丹房今日之所以會沒人看守是因為看守的弟子偷偷跑到地牢去看人人口中的邪魔歪道。

  「爹!原諒我。」她低喃要求父親諒解以求安心,雙眸仔細且小心的掃射過四周,見無人前來,這才放膽毅然決然的推開房門潛入盜藥。

  進入丹房後,她快速的掩上房扉,動手尋找綺錦膏,裡頭的丹藥遍佈,丹爐裡甚至還在煉藥,她雙手忙碌的翻動架上一瓶瓶的藥罐找尋,翻過一層層的架子,弄得她香汗淋漓卻仍找不到綺錦膏。

  「奇怪!綺錦膏究竟放在哪兒?先前不是放在架子上嗎?」她自問自答,蹲低身子探尋較低的架子上是否有綺錦膏的芳蹤。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揮去額際的汗水,袁翠袖茫然的看被她翻遍的木架,綺錦膏不可能會平空消失,究竟是被放到哪兒去了?會不會是有人已先一步帶走?

  她無聲的問自己。

  不!不可能!她立刻打消這個念頭。沒有人會料想到她會有膽進丹房竊藥,怎麼可能先帶走綺錦膏。綺錦膏一定還在丹房裡,在某個被她忽略的地方。

  眼角瞄到一旁的矮櫃,她雙眼一亮,或許綺錦膏就擱在裡頭,喜悅的動手搜尋,令她失望的是裡頭全放些強身健體的補品,哪有綺錦膏的影子。

  她挫敗的幾乎宣告放棄,卻瞧見有瓶藥被放在蒲團上,心中大喜地奔過去拾起,一看竟是醉熏香,呵!找到醉熏香,相信綺錦膏必在不遠處。

  把醉熏香收入懷中,她翻翻找找,連蒲團都一一掀起。

  時間快到了!師哥們就快回來了,可是她卻找不出綺錦膏,真是急死人了。

  她半趴在地上,想看看綺錦膏是否掉落在角落裡,眼梢忽見木架邊躺一個小木盒,就是它!快速由地上爬起拾起,她打開看再三確定是綺錦膏後,想趕在師兄們回來之前離去,但外頭的談話聲讓她的心不由自主的顫了下,停下腳步聆聽。

  心中暗暗叫糟,來不及了,師兄們已經回來了,怎麼般?!不能教他們撞見她在丹房裡,否則一切努力都將前功盡棄,她慌得亂了主意,得找個地方躲起來,但她能躲到哪兒去?

  袁翠袖急得在丹房裡團團轉,仍拿不定主意,外頭的聲響越來越大,眼見師兄們就要進來了,她連忙竄到專放草藥的大木桶後頭。

  看守丹房的袁刀門弟子在此時開門進入。

  「師兄,依我瞧那易幻生再撐也撐不過幾日了,師夫怎麼不舉辦處決魔頭大會,好在武林同道面前威風一下呢?」趙風納悶的問。

  什麼?!易幻生快撐不下去了!她好幾日沒去看他,皆因大師兄寸步不離地守在地牢裡,她與大師兄的感情向來平淡,大師兄定不肯放行,她唯有靜待時機,看哪天由小師兄鍾信負責看守。

  她的心因緊張而快速跳動,駭然的以手按住左胸,深怕響得太大聲被兩位師兄發現。「師夫怎會不想,若非華山派的岳掌門從中阻撓,易幻生早死無葬身之地。不過我瞧這些日子也夠他受的了,師兄只肯給少許的水喝,不讓他進食,再加上師兄們與華山派弟子又不斷的折磨他,能撐到現在算是有本事。」劉平無法忘懷易幻生的慘狀。

  霎時,袁翠袖熱淚盈眶,她怎會天真的以為師兄除了毒打他外,不會無情的不給飯吃,師兄們巴不得把他折磨至死啊!

  「是啊!如今他不過是病貓一隻,不足為懼。不過岳掌門未免太會打如意算盤了,人是我們抓到的,他們憑什麼跟我們要人?等易幻生死後或許可以考慮把屍體給他們,至於活人是甭想了。」趙風對岳掌門想坐收其利感到十分不滿。

  「說得好!」劉平拍拍趙風的肩膀朗聲大笑。

  袁翠袖神色黯然的低下頭,無聲地垂淚,現在她無法走開救人,唯有等到師兄們交班的空檔時刻才有法子離開丹房。

  於心底,她第一千次向易幻生道歉,她真的不知道事情會弄到無法收拾的地步,若知道會如此,她情願當日在大街上不曾遇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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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是夜,袁翠袖打探到大師兄因看守多日心情鬆懈,漸無防範之心,料想不到會有人上門劫牢,便令小師哥代為看守,她心知這是唯一的救人機會,錯過了這回,下回見著的約莫會是具乾屍,小師哥向來對她信任,不會有所防備,她極有信心能撂倒小師哥。

  捧由廚房偷出來的飯菜小心翼翼的端入地牢,一路上她十分謹慎,深怕被人發現會前功盡棄,她連易幻生的絹扇都由父親房中盜了出來,為了避免小師哥起疑,她特別把絹扇藏於懷中,把綺錦膏加入飯菜中,無色無味的綺錦膏加在飯菜中根本教人瞧不出其中的奧妙。

  「你怎麼又偷偷跑來?」鍾信聽見腳步聲立即站起,見是她,這才鬆開緊握的彎刀。「師哥,我……我是聽人說他都沒飯吃,所以偷偷送飯過來。」因心中有愧,使她不敢看向善良的小師哥。

  「你……唉!真是的。」他想阻止她卻又不忍傷她的心,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任她去了。

  「師哥,謝謝你,下回我會跟你賠罪的。」她話中有話,由小師哥手中劫走人,父親責怪下來,不是一頓好打能了事的,可是為了救人只好對不起他了,相信待父親知情後,不會太難為小師哥才是。

  鍾信乾脆背過身去,眼不見為淨。

  在她踏入地牢的剎那間,易幻生的意識倏地清晰無比,唯有見到她之際,心中的怨恨才會藉眼眸迸射出來,他可以不恨不斷折磨他的毛登端、陸雲與其它人,但只有她!只有她是他發只內心地深惡痛絕,她竟然還敢出現,他冷眼看她手中的飯菜,她是想拿來現給他看抑或是砸在他臉上?更或者要他跪地哀求她施捨飯菜?

  濃厚的恨意穿透過黑暗直射向她的心窩,她手一顫差點不穩地打翻飯菜,多日不見,再看到他仿若隔世,他變得好憔悴,看起來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他一定被折磨得很慘,層層歉疚再次湧上心頭。

  「我……我為你帶來了飯菜,讓我……餵你吃可好?」把托盤置於木桌上,她藉幽暗的燭光挾了些菜到飯中準備餵食。

  「你何必貓哭耗子假慈悲,這不正是你想見的情形。今日為我攜飯菜來,該不會是在其中下了毒吧?」易幻生不信任的睨了眼飯菜,雖多日未進食,但他的定力仍夠支撐他不搖尾乞憐。

  「我沒有!我沒在裡頭下毒,倘若你不信我可以吃給你看。」她快速的扒了口飯菜,裡頭沒下毒是放解藥啊!

  他冷哼一聲沒理會她,騙人的招數多得很,或許她已事先服下解藥,為的是想見他中毒後痛苦哀叫,他焉會蠢得上當。

  「請相信我!我絕沒說謊。」她急想徵求他的認同,該如何教他信服呢?總不能要她強壓他吃飯吧。

  「小師妹,你別再跟他囉唆,命中注定要當餓死鬼是他家的事,你管他那麼多做啥?他不會感激你的。」再也聽不下去的鍾信轉頭命師妹放棄說服易幻生進食。

  「師哥,幫幫我!」她苦苦哀求素來心軟的鍾信。

  鍾信定定的看她,考慮是否真要幫她。

  「師哥!」晶瑩無邪的雙眸瞅鍾信看,非要他出馬不可。

  鍾信舉起雙手投降,喃喃道:「我會後悔的。」他百般無奈的點著易幻生的穴道,現下的易幻生因受制於醉熏香的藥效與鐵鏈的箝制而無法脫身,壓根不用怕他會突然反撲。

  「這樣不就能讓他吃飯了。」有時他會懷疑小師妹的腦袋瓜子是生來幹啥的,裝飾用嗎?她總是直來直往,要她轉個彎變通都不可能。

  「太好了!師哥,我就知道你會有辦法。」她近乎崇拜的凝望鍾信,對啊!

  她怎會沒想到點穴呢?

  這下易幻生更是氣得火冒三丈,遭人如牲畜般毒打是一回事,但被個小姑娘,尤其是他最痛恨的人當木偶般擺佈便讓他更是吞不下這口氣,巴不得馬上恢復功力把她大卸八塊以消心頭之恨。

  袁翠袖心情愉悅的餵他吃飯,太好了,等他吃完飯有了些許體力就可以走人了,很快的,一大碗飯讓她喂得一乾二淨,鍾信見狀催促她快收拾乾淨離開,她故意慢吞吞收碗筷,趁鍾信不察之際,掏出懷中的醉熏香施放。

  不消片刻整間地牢馬上充滿醉熏香的淡雅香味,待鍾信察覺時已來不及,他瞠目不信的望袁翠袖,雙腿虛軟無力的跪坐於地。

  「為什麼?」說什麼他也不相信他最寵愛的小師妹會算計他。「師哥,對不起,我一定要帶走他。」袁翠袖為恐橫生枝節,伸手點了鍾信的啞穴,讓他無法出聲呼救。

  易幻生防範的看她,他不清楚為何袁翠袖會出手制住鍾信,唯一確知的是這個女人不能信任,畢竟她連最親近的人都下毒手了,還有什麼事是她做不出來的。

  「鑰匙……鑰匙在哪兒呢?」她翻開鍾信的長衫,取出繫於腰際的鑰匙來,「終於讓我找著了。」

  她取得鑰匙後立刻為他解銬,解了銬後,易幻生如團爛泥般倒在她身上,她被他的重量壓得跌坐在地上,巨痛傳遍全身,若不是顧及要救人,早痛呼出聲了。

  「奇怪!你不是已經服下綺錦膏了嗎?怎麼還會沒體力站立?」表面上是問他,實際上是在問自己,袁翠袖雙掌抵住他那潮濕帶血腥味的赤裸胸膛,發現他的傷益發嚴重,身上的窟窿也比第一次見到他時來得多,不成!雖然春天已至,可他的身體狀況受不得一點風寒,得為他找件衣裳。

  好不容易由他身下鑽出,她緊鎖眉峰想法子,瞥見跪坐於地面的小師哥,只好對不起他了,反正師哥也不差件長衫。

  「師哥,真對不住,待會兒我回來再為你解毒與賠罪。」她嘴裡喃喃道歉,雙手倒是十分忙碌地解鍾信的長衫。

  鍾信在心底哀號,有口難言,他該如何阻止師妹鑄成大錯?他以眼身示意她及早回頭,若被師父發現可是大事不妙,以師父好勝、愛面子的個性鐵定不會輕饒她。

  易幻生有氣無力的倒在地上看她一人唱獨角戲,她究竟想做什麼?她會是真心想解救他嗎?他的心開始動搖,一方面要自己姑且相信她,另一方面則持相反意見。可能她是想讓他誤以為她要救他離開,其實她不過是想帶他到外頭繞一圈再送他回地牢。對!不能相信她,對她,大意不得!

  長衫到手後,她小心翼翼的避開易幻生胸膛上的傷口為他穿上,為了這次的救人行動,她可說準備齊全,除了必備的銀兩外還有兩瓶金創藥,可供他在路途上使用。穿好長衫後,她扶起易幻生,讓他半倚在自己身上,吃力的以全身的力氣撐住他,不讓他再倒下,兩人腳步錯亂的往外走,她得趁無星亦無月、眾人皆沉醉於夢鄉的夜晚送他離開袁刀門。

  被留在地牢的鍾信不斷的在心底呼叫她留下,驚懼於袁翠袖踏錯一步會步步皆錯,他沒忘記是小師妹幫助師父抓到易幻生的,相信易幻生也不會忘,如今師妹跟他一道離開,師父自是不會放過他們兩人。而當師妹面對易幻生時會有何遭遇,他實在是不敢去深思,只求師妹真能如她所言的在送他離開後就回袁刀門。不!她也不能回袁刀門,但向來天真的她會曉得要另外找個地方安身立命嗎?他懷疑。

  ※                              ※                                  ※

  袁翠袖吃力的半扛有她一倍重量的身軀,步伐漸漸沉重,揮汗如雨,氣息吐納趨於粗厚,咬牙關顫抖的踏出步伐,隨腳板打顫兩人的身軀亦不穩的晃了好幾下,差點雙雙跌趴在泥地上。

  「我可以辦得到的,我可以!」袁翠袖不斷的以話語自我鼓勵,不給自己任何退縮的理由。

  倚在她身上的易幻生可輕易的感覺到她的疲憊,不知是吃了她給的飯菜的關係抑或是其它原因,總之他的丹田舒坦多了,不像先前中了醉熏香般全身充滿了無力感,不過他仍無法用力使勁,多日來被鏈在石牆上,手腳變得麻木、僵直,還得等上一段時日才有辦法恢復過來。

  「再走一小段路就到了,就快到了。」為了避免父親察覺後派遣師兄們追蹤,她特地挑人煙罕至的小徑行走,雖不能保證不被找到,但至少能拖延些時間。

  「你能不能閉上嘴?講話那麼大聲,連死人都會被你吵醒。」一路上除了蟲鳴外,就聽她嘀嘀咕咕地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若後有追兵,絕非被他們沉重的腳步聲引來,而是追尋她吱吱喳喳的吵鬧聲而來。

  「對……對不起。」袁翠袖被他的低吼嚇得瑟縮了下,喃喃吐了串道歉,乖乖的閉上嘴不復開口。

  「喂!你動作輕點,粗手粗腳的是想報復嗎?」因她扶不穩,使得兩人的步伐顛簸了下,震痛了他身上的傷口,他惡聲惡氣的怒罵。雖然兩人尚未離開袁刀門的勢力範圍,但他可確定這女人大抵是吃錯藥,才會良心發現救他離開,既然是她先對不起他,他也不用對她太客氣,更甭提感激她施於援手。

  「我不是……對不起,我會小心點。」她哪有膽子進行報復?因心中有愧,使她畏畏縮縮像個被惡婆婆欺負的小媳婦,敢怒不敢言。

  忙向他道歉,她沒注意到地面不平穩,不小心踩了塊石子,腳步一滑,扛易幻生雙雙跌個狗吃屎,正面撞擊泥地的疼痛外加易幻生的拳頭不偏不倚的打在她的腦袋瓜上,讓她悶吭了聲,疼得掉落兩滴淚珠。

  「該死!你的眼睛是生來擺好看的嗎?」向來以溫文有禮稱的易幻生此時形象頓失地破口大罵,可惡!遇上她準沒好事,溫熱潮濕的胸膛告知他舊傷新創一道撕裂。

  袁翠袖自知理虧,被他罵得大氣不敢喘一下。

  「可惡的賤女人!你我之間的梁子是越結越深,我警告你,要命的話馬上離開我的視線,永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連方圓百里之內都不許,否則不論被我碰上或是知情,我會當場把你碎屍萬段。」明知她不是故意的,但因看她不順眼且恨她入骨,使他千方百計地處處挑她的毛病、找她麻煩,為了避免自己當真克制不住的殺了她,趕她走是最好的方法。

  「你傷得好重,我不能把你丟在荒山野地中……」她卻信易幻生說得到做得到,聰明的早逃命去了,只剩她這個笨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好!那我就順你的心達你的願。」易幻生滿臉猙獰地伸手掐住她那如絲緞般纖細的頸子,多日來累積的憤怒在這一刻爆發,他的體力雖不濟,但足以掐死這賤女人。「啊……我……」兩人一道倒在泥地上,袁翠袖尚不及防備,料想不到他會來這一招,痛苦的張嘴既想呼救又想呼吸,雙手痛苦的想扳開他的箝制,雙腿則不斷的舞動欲踢開他的壓制。

  「你現在所受的痛苦不及我的百分之一,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他人。」易幻生逐漸加重掌力,危險的半垂眼瞼,欲置她於死地,對身下痛苦的小臉並不感到同情。袁翠袖不甚敏銳的神經亦可感受到他全身所散發出的憤怒,其實她可以自救的,只要她抽出腰際的彎刀刺向他的背部,那麼一切就都結束了,但她不願!自覺虧欠他太多使她下不了手。

  意識遠揚,腦海一片空白,她不行了……

  當有此認知時,頸上的壓力突然消失,突如其來的充沛空氣令她貪婪的大口攫取,過於貪婪導致岔了氣,一口氣梗在喉頭中,嗆得她撫胸劇咳直到咳出淚珠趴在地上喘息。

  易幻生失神的看雙掌,理不清為何會在緊要關頭時心軟放了她,她該死啊!

  背叛者不配得到好下場。

  「咳!咳!咳!」她痛苦的喘息,眼中蒙上一層薄霧看茫然的易幻生,就知道他是個好人,連面對他誤以為出賣他的人都不忍下毒手,這樣一來,她更是不能讓他被父親抓回。

  易幻生再看眼猶在咳嗽的袁翠袖,仍舊想不清自己為何在可以殺她的時候反而下不了手。

  「我們……我們快走吧!很快的我爹……他……會發現你人不在地牢中,他會……派人出來追尋。」袁翠袖忍住喉頭的疼痛,有些虛軟的由地上爬起,拉易幻生催促道。

  他身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考慮要不要與她一道走。

  「快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他如老僧入定般一動也不動,袁翠袖乾脆讓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半扶持帶他走。

  「你知道人們最不能容許的是什麼嗎?」易幻生天外飛來一問。

  「罪惡?貧窮?」她把全副的心思放在逃亡上,沒去深思他的問題,隨便丟了兩個答案給他。

  「都不是,是背叛!」他搖搖頭,十分認真的給她答案。他的答案令她停下疾走的步伐,定定的望他,苦澀地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沒有背叛你,真的沒有。」被人懷疑的滋味一點都不好受。

  「這些日子裡我想了許多……」他笑了笑,被毒打時,抽離的意識不斷的思考為何他會落入旁人精心設計的陷阱裡。「你們很聰明,可說非常聰明,首先利用你天真無邪的外表來博取我的同情心,直到我被你父親抓到的前一刻,我都還認為你是個毫無心機、十分羞怯的小姑娘。事實證明我錯了,你們故意散播出你因我而被父親關入石室的謠言,為的不過是想引我上門自投羅網,而我真的良心不安地上門探望你,還蠢得教授你要勇敢、要對自己有信心,我想當時你一定在心底竊笑吧!

  假如你沒有勇氣和信心,豈會成為這個計謀的關鍵人物?這個教訓讓我學會下回別再被人的外表所欺瞞,看外表是不准的。」他嘲諷自己的愚笨,向來精明的他也會有看走眼的一天,所幸上天見他平時為人不算太壞,沒讓他栽得太難看。

  「我發誓我對你沒有欺瞞,所有的事都未經人精心設計,醉熏香不是我下的,我根本不知道你那天會出現,不是嗎?」她舉起右手證明所言不假。

  「那不困難,畢竟你有太多下藥的機會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對袁翠袖的話他抱十成十的懷疑。

  「若我有心害你,為何現在還要救你?」袁翠袖反問。

  「女人心,海底針。誰料得准你心底在想什麼,或許你覺得於心有愧,又或者怕殺了我會遭到報復,只好順水推舟,當作送個人情。」總之易幻生就是不信她。

  「我是於心有愧沒錯,你是為了探望我而被抓所以我才會內心不安,想救你出來,並非你所想的那樣。至於怕遭報復,我可不曉得有誰會為了你上門尋仇。」她對江湖事一向瞭解不深,是以連易幻生的背景也就不清楚,連他有沒有較好的朋友都不曉得,哪會怕有人為他出頭。

  「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他在諷刺她的裝傻,放眼江湖,誰不知他與趙王爺、折劍山莊莊主友好?若他出了事,甭說趙王爺會一怒之下,下令滿門緝拿,折劍山莊先血洗袁刀門。

  「你可知你現在的行徑像誰嗎?」袁翠袖被他激惱了,怎麼她費盡唇舌仍得不到他的信任?

  易幻生聳聳肩,洗耳恭聽。「你像曹操般多疑。」他的疑心病與曹操足以相比擬。

  「如果我像他,你的小命早就不保,哪裡還能活得好好的。」如果可以,他會試學曹操,寧可我負盡天下人,也不許天下人負我。

  「『易大俠』您死乎忘了稍早我差點死在您手上。」她反諷的指頸上的紅腫。

  「事實證明……有人來了!」沙沙的腳步聲打斷他與袁翠袖的辯論,傾耳仔細聆聽,來人為數不少,應是追兵。

  「糟!快走。」袁翠袖輕呼,顧不得與他的爭論,逃命要緊,扶持他逃往從前她發現的一個隱密山洞。

  紛紛擾擾的叫嚷聲由遠而近,猜想得出追兵漸近,尤其他們口中叫囂要活抓易幻生與背叛師門的袁翠袖。

  兩人無言相對凝視,袁翠袖心中百感交集,都怪她拖延太久的時間,才會讓父親發現,進而大怒視她為叛徒,不行!她得趕快送他到山洞中藏身,然後再趕回袁刀門向父親請罪。

  ※                              ※                                  ※

  趙王爺、南陽子與張屠夫接獲秘密消息指稱易幻生遭袁導門生擒關在地牢中,連忙趕到袁刀門救人。

  這件事尚未在江湖上傳開來,袁刀門與華山派大概是怕走漏消息會引來旁人劫囚,所以才秘而不宣,趙王爺自有他獨特的管道獲知,只飛鴿傳書至折劍山莊告知風偉豪,怕易幻生等不及風偉豪趕來而被袁刀門、華山派殺死,他們三人先行出發,憑他們三人的力量,袁刀門與華山派還奈何不了他們,更何況其中一人是王爺,只要他一句話,明日便沒袁刀門與華山派的存在。

  三人夜行衣偷偷潛入袁刀門,放輕腳步仔細聆聽有無人蹤,見沒人,趙王爺拿出藏於懷中的袁刀門地圖,看了看目前所在的方位,估量地牢的位置,南陽子蹲低身子與趙王爺討論可能的位置,而張屠夫則拿屠刀把風。

  「走入內院往右拐彎深入一片竹林便可見到地牢。」趙王爺壓低音量對南陽子解說地圖。「現在我們是在外院,需經重重樓閣才能到達內院。」

  「嗯!」南陽子仔細的記下圖上樓閣與護院的標記,地圖上甚至連交班時間都標明得一清二楚。

  「喂!你們好了沒?老子的手開始發癢,準備大開殺戒了。」按捺不住性子的張屠夫往外低嚷道。

  「你哪天手不發癢,不開殺戒?」南陽子反唇譏諷,他那把屠刀哪天不見血?

  「休說廢話,你們到底在蘑菇些什麼?」張屠夫揮揮手中的屠刀,假想砍中了。

  「好了!好了!」趙王爺趕忙收起地圖,附在張屠夫耳邊對他說明路徑,免得張屠夫到時跑錯地方,那可不是鬧玩的。「記住了沒?」

  「記住了!記住了!」也不知張屠夫是不是真記得,就見他點頭如搗蒜,姑且當他是記住了。

  「走!」南陽子向他們使了個眼色,三人足一點齊奔向重重樓閣,避開交班的守夜護院。

  他們盡量避免與敵人交手,能躲就躲,躲不過就把對方打昏扛到暗處,以免被人發現。

  張屠夫頗為不滿的咕噥,他可是起個大早磨刀霍霍,把刀鋒磨得光可鑒人,沒想到來到袁刀門竟會英雄無用武之地。哼!他倒想試試是袁刀門的彎刀好還是他的屠刀利。

  「別嘮嘮叨叨,等會兒就讓你砍個夠。」南陽子受不了的翻翻白眼,勉強自己安撫張屠夫。

  「小聲點!你們兩個別抬槓。」趙王爺有些後悔邀他們兩人同行,早該料到他們兩人一見面無時無刻不鬥嘴,該約沉默寡言的風偉豪才對,至少耳根會清靜點。

  「我……」南陽子與張屠夫對趙王爺的制止頗為不滿,趙王爺的口吻似把他們兩人當小孩子般管教,兩人異口同聲欲為自己的行為辯解。「噤聲。」趙王爺突發警告之詞,三人機靈的矮身躲避巡夜人員。

  「大師兄,你怎會睡到一半突然想要上地牢?」陳寶睡眼惺忪地打大大的呵欠,口齒不清道。師兄真是折煞人,想到地牢去獨自前往即可,何必把他由睡夢中挖醒。「我想看看姓易的那小子是否已奄奄一息。」言下之意,若易幻生精神狀況不錯,他會再送易幻生一頓毒打,好生折磨。

  躲在草叢中的三人聞言臉色鐵青,張屠夫甚至衝動的想衝出教訓陸雲,為易幻生報仇,是較為理性的南陽子與趙王爺及時拉住了他,才沒讓他們的行蹤曝光。

  「依我看那小子再撐也撐不過幾日,希望師父能在他撐不下去前與岳掌門協議好,奪回那小子的所有權。」陳寶說由打個呵欠。

  「是我們的就是我們的,任他人也無法強奪。」陸雲對師夫極有信心,華山派算什麼?終有一天袁刀門會爬到華山派的頭上,到時看華山派還敢不敢撒野。

  兩人漸行漸遠,談話聲越來越微弱。

  他們的交談讓入侵的三人沉了臉,對易幻生的狀況感到不甚樂觀,甚至做了最壞的打算。

  「我的身體夠強健,必要時絕對可以扛人行走。」張屠夫拍拍胸膛攬下重責大任,大豬公他都能面不改色扛兩隻了,易幻生對他而言算是小意思。

  「也只好如此了。」趙王爺贊同的頷首。

  「走!我們跟在他們後頭。」南陽子不忘方才陸雲與陳寶說要到地牢去,正好可為他們帶路。

  趙王爺與張屠夫點點頭,三人小心翼翼的跟在陸雲與陳寶身後,因為他們的內力皆比兩人高出許多,所以陸雲與陳寶察覺不出他們的存在,而守夜的人見到陸雲與陳寶,警戒心相對的降低不少,使他們更容易避免被發覺的潛在危機。

  好不容易來到地牢,見陸雲與陳寶步入地牢,外頭無人看守,三人互使個眼色隨後跟進。腳才剛跨入地牢的門檻便聽見陸雲與陳寶驚惶的叫嚷聲,三人互看一眼,看來事情有了意外發展,他們屏氣凝神仔細聽個究竟。

  「師弟!這是怎麼回事?人呢?」陸雲見原本該鏈在石牆上的人消失蹤影,氣得跳腳,厲聲質問看守的鍾信。

  陳寶驚得倒抽口氣,瞌睡蟲頓時跑得無影無蹤,臉色發綠地瞠目直視徒留的鐵鏈。

  「嗚……嗚……」鍾信有口難言,咿咿喔喔地暗示師兄他被點了啞穴。

  陸雲見狀解開啞穴,等鍾信給他一個好解釋。

  啞穴雖解,但鍾信仍因中了醉熏香而全身癱軟,該抖出小師妹來嗎?鍾信無聲的問自己。

  「怎麼不說話?人是怎麼看丟的?」陸雲擺出大師兄的派頭踢踢鍾信的左腿。

  「對啊!先前人不是還在嗎?」想到可能受到的懲罰頓時讓陳寶慌了手腳,他焦躁的想尋出蛛絲馬跡來。該如何是好?師父交代他與大師兄負責看守,可是他們卻把責任推給最小的師弟鍾信,現下出了亂子,要怎麼向師父交代?「會不會是華山派帶走人?」陳寶情急的問,除華山派外沒人知道易幻生落在袁刀門手上,所以華山派的嫌疑最大。

  鍾信有負所托,羞愧得不敢直視處於盛怒中的師兄們。

  「是醉熏香的味道!」陸雲靈敏的鼻子嗅出醉熏香特有的香味,濃眉緊蹙,醉熏香是袁刀門的特有迷藥,長年放置於丹房中,師父甚至明令弟子不可隨意帶出使用,若不告而取之會以家法處置,究竟是誰那麼大膽盜藥?陸雲於心底過濾一個個可疑的人選。

  「是……是啊!」陳寶也嗅到了,不敢相信會有內賊。

  「你一定知道是誰,若不想被師父以共犯之罪逐出師門,就老老實實說出那個人來。」想了半天仍想不出是誰,用問的最快,陸雲不允許鍾信有所隱瞞。「是……小師妹。」鍾信痛苦的抖出袁翠袖,他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只好供出小師妹以求自保。

  「什麼?!怎麼可能會是小師妹?」陸雲不信的大叫,此事不像膽小如鼠的小師妹所會犯的,況且人是她抓到的,她怎會又反悔救人?但事實擺在眼前,教他們不得不相信。

  在地牢外的三人有默契的相視,心底有了共識,既然人已被救出,他們就沒理由再留在袁刀門,逃出生天的易幻生最有可能會上哪兒?答案呼之欲出,他們得快回府守候,以便在適當時機伸出援手。

  「快!易幻生受了重傷一定逃不遠,我們得趁華山派發現之前抓到他,陳寶,你去通知師夫,記住!別驚動華山派,我先帶人出外尋找。」

  陸雲一方面快速的下達命令,一方面往外奔去調動人馬,他終於找到討好師夫的方法,如果他能抓回背叛師門的小師妹與易幻生,說不定師夫在大喜之下會決定解除師妹與華山派的婚約,而選他為東床快婿。

  ※                              ※                                  ※

  袁崇武獲知小女兒劫走易幻生後震怒不已,下令弟子們瞞過華山派的耳目,漏夜追緝,不論街頭巷尾或羊腸小徑皆不能放過,他不會讓易幻生輕易的逃出他的手掌心,一個受了重傷的男人外加武功和頭腦皆不濟的女子能逃到哪兒去?能逃多久?

  被他們逮回是遲早的事。

  教他吃驚的是作夢都想不到小女兒膽敢背叛他,他太大意了,凝神細思,他不得不懷疑抓到易幻生的陷阱真是翠袖設下的嗎?若是她,怎會又反悔把人救出?越想越可疑,他準備叫大女兒進來問個清楚。

  袁崇武開啟門扇,叫喚聲梗在喉間,愕然的望立在門前的岳掌門,心中對他深夜造訪雖感到疑惑,仍笑臉相迎,不教岳掌門看出端倪來。

  「岳掌門,怎麼這麼晚了還有興致過來找老夫呢?」他虛偽的向岳掌門詢問。

  「有興致的人恐怕不只老夫一人。」岳掌門捋鬚,似笑非笑地看袁崇武,怕是已看穿袁刀門的不尋常。「哈!哈!哈!是嗎?」袁崇武心虛的乾笑幾聲想打混過去。

  但岳掌門容不得他,繼續道:「老夫前來是想邀袁門主一道上地牢探望囚犯,不知袁門主意下如何?」

  「咱們明眼人不說暗話,相信囚犯逃跑一事岳掌門已知情,你我可以不用上地牢查證了。」老匹夫!袁崇武氣得牙癢癢的在心底暗罵他的狡詐,明明交代弟子們不得洩漏口風,卻仍教華山派知曉,連件小事都辦不好,真不知養那群弟子有何用處。

  「原來老夫所得的消息不假,既然如此,老夫定當義不容辭助你一臂之力,找尋到令千金與易幻生,只是頗教老夫感到疑惑的是,人不是令千金抓到的嗎?為何她會中途變卦反而劫走囚犯?莫非是她對袁門主早有諸多不滿?」

  袁翠袖的反叛招來岳掌門的訕笑,使得袁崇武臉上無光,直想與袁翠袖斷絕父女關係。

  「哈!哈!哈!袁門主莫氣惱,老夫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小女娃的心思向來讓人捉摸不定,等找到她再問她是怎麼回事,說不定她是一時糊塗。」袁翠袖帶走易幻生造就岳掌門捕抓易幻生的機會,他當然好心為袁翠袖說話。

  死丫頭!看你給我惹了多大的麻煩!此刻袁崇武情願不曾有過袁翠袖這個女兒。

  「袁門主,請別擔心令千金的安危,依老夫猜測她肯帶走易幻生,便是對易幻生有情,姓易的豈會對她下毒手?況且我已派出弟子們幫忙找尋他們兩人的蹤影,相信要不了多久即會有好消息。」他下令弟子們不論用任何手段都要搶先一步找到易幻生,絕不能再讓袁導言門得手。

  岳掌門的每句話都踩袁崇武的痛處,讓他怒氣衝天,事實上他亦開始懷疑翠袖不會真對易幻生有情吧?不!他絕不允許,想他袁崇武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就算是已準備斷絕關係的女兒亦不許與易幻生有所關聯,更何況鍾情於姓易的,這教他往後拿什麼臉去面對其它江湖人士?不成!他非想法子杜絕這個可能性不可,必要時,他會痛下決心。

  思及華山派的弟子加入搜尋,這樣一來袁刀門抓到人的機會相對的減少不少,該是他親自出馬的時候了,有他出馬勝算會大些。他以堅決的眼神望向岳掌門,無言的下挑戰書。岳掌門意會的點點頭道:「該是你我活動筋骨的時候了,對了!袁門主,老夫想先說清楚,誰先抓到人就歸誰,我不想有人又翻臉不認帳。」

  「哼!這句話岳掌門該送給自己才是。」袁崇武撇撇嘴,不恥於岳掌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嗎?到是咱們手下見真章,還有,如今令千金不識相地出面阻撓,刀劍無眼,要是『不小心』傷了她,還望袁門主別介意。」講好聽點是不小心,其實他根本不在意袁翠袖的安危,他的目的在於活抓易幻生,至於袁翠袖的死活不關他的事,若被他殺死算她活該。

  袁崇武看他良久,心下明瞭岳掌門的言下之意。假如翠袖『不小心』死於岳掌門手中,也是她自找的,這個死丫頭不求上進就算了,反正他對她本來就不抱任何期望,而今她竟然背叛袁刀門,救走易幻生那個大魔頭,他就當作沒這個女兒。

  「那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袁翠袖的生死就此下定論,他狠心道。

  「好個大義滅親,佩服!」表面上徵求袁崇武的同意,實際上岳掌門早就下定決心,就算袁崇武出面制止也改變不了他的初衷。

  「換作是你,相信岳掌門會與老夫有相同的做法。」當利益與不得寵的女兒相較,當然是利益佔得優勢,他的良心已被眼前的短利所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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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袁翠袖使出吃奶的力氣半扛半拖易幻生來到極為隱密的小山洞口,由外觀看來,只見樹木茂盛蓊鬱,根本看不出別有洞天的樣子,她撥開枝頭草叢推他入洞內,那洞容納高大的易幻生後所剩的空隙不大,連供易幻生伸腿的空間都沒有。

  袁翠袖吶吶的看著他委屈的待在侷促的洞穴中,她的想像與實際上有一段不小的差距,原以為這洞足以容納兩、三個大男人,結果只夠一個大男人窩身。

  「你先躲好,這兒有兩瓶金創藥、一些銀兩,還有你的絹扇我也為你帶出來了。」她由懷中掏出一小袋銀兩,那是她僅有的財產,另外再奉上金創藥與絹扇,嘴裡道:「我去把足跡處理掉不讓人發覺你的行蹤後,不會再回來,你自己保重。」

  她以豐厚的枝葉蓋住洞口不讓人發覺。

  易幻生苦笑看手中的碎銀,作夢都沒想到他會有落魄到用女人銀兩的一天,聽聞她不再回來令他呼吸一緊,伸手拉住她離去的身子,在她訝異的看他時,才發覺自己居然不經大腦做出蠢事來,連忙放手以示撇清,他可沒想留下她。

  「還有事嗎?」她得快離開這附近,等她被師兄們發現,他們定會在附近搜尋他的蹤影,不能讓他被找到,所以她要離他遠遠的。

  「你想回去通風報信嗎?」明明不是這意思,為何開口時全走了樣?他懊惱的想打自己一掌。

  「我沒有。」她的眼飽含受傷的創痛。

  「哼!你讓人信任不得。」是啊!他怎能忘記她的背叛?不許忘!他不斷的在腦中提醒自己她的背叛,不能不防。

  「我回去是想向我爹賠罪,不想我小師哥因我而受責罰,我不會洩漏出你的藏身之處。」她的心倉皇不安,一方面為他的安危擔心,另一方面為小師哥憂煩。

  他究竟有沒有良心?就算先前她真背叛了他,可是她也救出他來,不就證明了她的真心。為了救他,她回袁刀門後不知將受到何種責罰,他怎麼還能懷疑她?

  「是嗎?若他們對你嚴刑逼供呢?」他仍舊抱持懷疑的態度。

  「嚴刑逼供亦無法從我的嘴裡得知任何有關你的行蹤之事,我的嘴會緊得像蚌殼一樣,你不用擔心。」她已有了心理準備,任何嚴刑拷打皆撼動不了她的決心。

  「事情尚未發生,隨你怎麼說怎麼是,我不能冒險,看來只好委屈你陪我走一程了。」他強拉她入洞。

  「放開我!」袁翠袖沒料到他會有力氣拉她,洞穴的窄小使她全身緊貼他溫熱的胸膛,他的呼吸似乎挑逗的纏繞在耳際,教她羞得臉泛紅潮,雙手抵住他的胸膛想掙脫出他的箝制。

  暖玉溫香抱擁在懷,雖然懷中人兒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但凡正常的男人皆會有不可抗拒的反應產生,而他是個正常的男人,僵直的下半身告訴他,他想要她!

  哈!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儘管恨她恨得要命,久日不近女色的身體卻誠實的反應出要她的訊息,這事若傳出去肯定會笑掉眾人的大牙。待危急解除後,他要上酒樓去住十天半個月好好發洩體內多餘的精力,以免發生撼事。

  「別亂動!」她的蠢動造成他更大的反應,需要不斷的深呼吸才能勉強壓制下來,才不會不顧一切地要了她,而壓制欲望最好的方法就是罵她!盡量想些她惹人厭的特質後,對她就不會有興趣了。

  「我不能留下來,若讓我爹知曉,他會認定我背叛了他。」不解人事的袁翠袖不明為何他會突然全身僵硬如石,只曉得她要離開。

  「閉嘴!」該死!她的身子在洞穴中居然會如此芳香誘人,或許是他的身子太臭才會顯示出她的芬芳,他的大腦為這淡雅的清香而迷亂。

  「讓我走,我說一不二……」袁翠袖試跟他說理。

  可惡!他的腦子開始糊塗了,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洞穴中竟然可在腦海清楚的乎護出她那優美的唇形,拙敗的由口中吐喃出一連串的詛咒打斷袁翠袖的說明道理,易幻生低吼府頭攫住誘惑他良久的櫻唇。

  兩唇相觸的剎那間,兩人如遭電擊般的渾身一顫,猶似掉了另一半的半圓般契合,唇彷彿有了自己的意志逕自與之纏綿、放縱。

  粗重的呼吸環繞於耳際,袁翠袖渾身發熱,腦中一片空白,她無法解釋為何會與易幻生罔顧禮教,只曉得他的唇似有魔力般帶給她無窮的舒適與歡樂,她不想結束這美妙的一刻,希望時間就此停擺。

  易幻生為自己如此貪戀她的唇感到不可思議,他純粹的只是想嘗鮮解欲而已,根本不想真心投入這一吻當中,可他卻情不自禁的深陷下去,她的唇是如此柔軟、如此芳香甜美,連世間最珍貴的果實都比不上,不該這樣的!她是他最痛恨的人,事情為何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兩人的心思百轉千折,雙唇依舊緊尋對方的氣息旋轉跳躍,熱燙的大掌不滿足且焦躁的撫迷人的曲線,似想把她整個人揉進懷裡珍藏,不教旁人覷覦。洞穴內的溫度越升越高,兩人體內的欲望熱度幾近沸騰,粗重的喘息恍若攫取不夠週遭的新鮮空氣。

  細微的腳步聲打斷情欲的迷障,易幻生警覺地鬆開與她緊貼的唇瓣,側耳細聽,果真有大批人馬朝這兒而來。

  尚搞不清楚狀況的袁翠袖疑惑的用力喘息,不明白為何易幻生會突然推開她。

  「有人來了。」他豎起食指要她噤聲。

  「糟!我得銷毀足跡,不然會被他們發現的。」他的話如一桶冰水往她頭上澆,顧不得雙頰酡紅,推開他想奔出。

  「來不及了。」這時袁翠袖跑出去定會被發現,易幻生暗自運行內力,有股微弱氣流迴盪於丹田間,足以派上用場,他運功發出掌風往外推送,強風刮出,漫天風沙高揚半空再落地,先前遺留的足跡不見蹤影。

  因發盡全身內力,丹田頓時空虛不已,易幻生兀自喘氣,冷汗直流,該死!他的內力恢復不過一成又消失全無,看來要恢復往日的水準又得耗些時日了。

  「你沒事吧?」黑暗中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可感受到掌下身子的虛軟。

  「噓!」易幻生摀住她的嘴且不自覺的把她緊擁入懷,深怕微小的音量亦會引來高手查探。

  他那不自覺的動作令袁翠袖身子僵了下,她已被他的反反覆覆給弄糊塗了,究竟他對她是抱持怎樣的心情?他不是恨她入骨嗎?為何又要吻她、摟她呢?無聲的輕歎口氣,她順從的偎入他懷中,傾聽沉穩的心跳,她怕!好怕、好怕!不是怕被父親抓回,而是怕她會傾心於他,若他對她無心該如何是好?繼續跟他好嗎?心只有一顆,不曉得傷害後能否恢復,就算能恢復,漫長的療傷期又該如何度過?也許她該學聰明點,趁陷得不太深時及時抽腳以免後悔莫及。

  一顆顆的汗水淌下,易幻生耳尖的聽雜沓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右手握絹扇蓄勢待發,雖然內力盡失,但絹扇內藏暗器,若不幸遭敵人發覺至少可以給予敵人致命的一擊,不會坐以待斃。

  「師父,足跡到了這裡就沒了。」陸雲皺眉看身前的足印,確是一大一小不會有錯,但師妹有能力把足跡湮滅得如此完美嗎?他懷疑。

  袁崇武看了好半晌仍瞧不出半點蛛絲馬跡,難不成就任易幻生由他眼底逃走?!

  岳掌門也觀察良久,不相信以易幻生目前的情況可以逃到這麼遠甚至有能力消毀足印,他無言的要求袁崇武給他個解釋。

  袁崇武掙扎是否要吐實,說出去會落人笑柄,不說又怕招致岳掌門的不滿,進而引發兩派爭鬥,目前袁刀門羽翼未豐,不宜與華山派硬碰硬,況且前陣子為了易幻生已與岳掌門鬧得不甚愉快,而紅綃也與毛登端訂了親,往後見面的機會多得是,實不應再添加雙方的嫌隙。萬事以和為貴,這口氣唯有暫且忍下來。

  「據守丹房的弟子回報,丹房中醉熏香的解藥綺錦膏被盜,想來易幻生已服下解藥。」打死他也不會說出放在他房中、尚未研究出其中奧秘的絹扇一併被么女盜走,此刻的易幻生不如他們想像中的容易束手就擒。

  「原來如此。」岳掌門當然知道藥是被誰盜走的,不明白道出是在眾人面前留點面子給袁崇武。

  爹也來了!由他談話的語氣聽不出情緒如何,對父親的抱歉讓袁翠袖焦慮不安的想起身,是易幻生強壓她入懷,不然她早露出狐狸尾巴了。

  「爹,依我看不如要大家在四周找找,他們逃不了多遠的。」袁紅綃如是建議,服下解藥又如何?她不以為吃下解藥的易幻生會馬上回復所有功力,他們一定藏身於附近,說不定正看!

  「沒錯!袁刀門眾弟子聽令,搜尋四周,一草一木皆不放過。」一語驚醒夢中人,袁崇武立刻下達命令。

  「是!」所有弟子領命以彎刀掃草叢樹木。

  岳掌門亦下達相同命令,兩位掌位者閉目靜待,此時就看哪門哪派先找到人,若不是己方,定要出手干涉搶回獵物,即使會撕破臉亦在所不辭,易幻生對他們而言比雙方情誼重要太多了。

  袁紅綃避開毛登端與陸雲的糾纏,獨自來到易幻生與袁翠袖藏身的洞口前,拔出腰際的雙彎刀砍樹木與雜草。易幻生發現她的接近,不敢放鬆地提高警戒,這女人太精明了,有個風吹草動絕瞞不了她。

  是姐姐!袁翠袖緊張的屏氣凝神,鴕鳥心態的閉上眼不看站在外頭的袁紅綃。

  「紅綃,你怎會一個人在這兒?太危險了!讓我陪你一塊兒吧。」毛登端發現了她隨即趕到她身畔討好她。

  「有沒有危險皆不關你的事!離我遠一點。」袁紅綃以冰冷的眼神瞪視他,希望他能識相點離開,但有的人臉皮硬是厚得很,對她的白眼與驅趕視而不見,仍大獻慇勤。

  「紅綃,你美得有如天上的仙子,我真想早點擁有你。」毛登端露骨的吐露對她的愛慕,看她是種享受,美麗的臉龐令他蕩神馳,幾乎把持不住地擁她入懷。

  「沒有男人能夠擁有我。」心高氣傲的她豈會輕易臣服於人。

  「呵!呵!呵!紅綃,難道你忘了岳父大人與我師父已為我倆訂下婚約,我怎麼不能夠擁有你?」他並不把她的話當真,當她是在吊他胃口,不以為意的低笑幾聲。

  笨蛋!熟知袁紅綃個性的袁翠袖為毛登端的愚蠢感到惋惜,難怪姐姐對他看不上眼。

  若不是處於緊張時刻,易幻生會笑出來,天!毛登端是個不怎麼聰明的人,否則怎會聽不出袁紅綃是跟他說真的,不是跟他在鬧玩。唉!笨是無藥可救,毛登端注定要蠢一輩子。對了!不是還有個愛慕袁紅綃的男子嗎?跑哪兒去了,怎不見蹤影?

  陸雲此刻顧不得護住寶貝師妹,他急找到易幻生和袁翠袖以討師父歡心。

  袁紅綃對他的自大搖搖頭,與其要她嫁給他不如殺了她還比較痛快。不!她不會嫁給他。

  毛登端賊頭賊腦地覷望四周,見四下無人,美人又近在咫尺,於是動了偷香的念頭,蠻橫的雙手伸出要摟她親吻,手尚未碰觸到袁紅綃的雙臂,一對彎刀已搶先架在他的脖子上,嚇得他張目結舌,唐突佳人的邪念盡消,大氣不敢喘一下,深怕不小心會劃出刀口子來。

  「你最好給我放規矩點,否則我不是削去你的腦袋瓜便是讓你進宮當差。」袁紅綃拋下狠話,無心再與他站同一處,放棄這個地方轉而往其它地方搜查。

  待雙彎刀離開了頸子毛登端才鬆口氣,為制服袁紅綃而氣得臉紅脖子粗,這女人不如他想像中好馴服,簡直是辣得嗆人,居然想讓他毛家絕子絕孫,她夠狠!現在還沒娶過門暫時先讓她囂張,待她過門後,他會教她曉得什麼叫以夫為天!

  罵了一長串不堪入耳的字眼,毛登端摸摸鼻子轉往與袁紅綃相反的方向行去。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要成大事就不能成日沉浸於兒女私情當中,陸雲賣力的找尋易幻生,他不能輸給了對方。

  待袁紅綃與毛登端完全離開,袁翠袖發現她全身緊張得虛脫了,好可怕!方才是生死一瞬間,稍有差池就得向鬼門關報到。

  易幻生長長的吐了口氣,總算是走人了,若他們再待下去,他大概會憋不住滿腔笑意而跳出來大肆嘲笑毛登端。

  現在只能耐心等待袁刀門與華山派搜完整個山頭,放棄這條路線另尋他路,他們才能離開這能坐不能臥、不甚舒服的小山洞。

  自袁刀門與華山派的人出現後,時間彷彿停止流轉走動,漫漫長夜變得難熬,兩人戰戰競競、屏氣凝神,透過樹葉細縫看不斷來來去去的人群,在他們靠近時連眼都不敢眨一下,待離去後才能吐出胸口的鬱悶,如此反覆折騰,到下半夜他們已筋疲力盡。

  易幻生因身上的傷勢,疲累不堪的閉目養神,緊握絹扇的手漸漸鬆脫,能撐到此時已達極限,好久不曾睡過一場好覺,他想好好的休息一下,沉重的腦袋不住的點動,一會兒工夫便陪周公下棋去也。

  袁翠袖機靈的察覺他的異狀,雙手趕忙環住他的身軀,使他的頭顱安穩的靠在她的頸窩邊,整個背部改靠在巖壁上作為支撐,以防他睡昏頭不小心跌出去。

  外頭晃動的燈光讓她看清他臉上的倦容,他累了!袁翠袖心疼他的疲憊,體貼的不移動身子讓他安然入睡。她懷中抱的是父親視為寇仇的易幻生,耳邊所聞儘是師兄們大聲嚷嚷要抓袁刀門的叛徒。她心知肚明師兄們不再把她當師妹看待,但父親呢?父親應當對她的所作所為感到生氣,但不會無情的與她斷絕關係,不會的!父親對她應還存有父女之情。她自欺欺人的想。

  找了大半夜卻毫無斬獲讓袁崇武氣黑了臉,怎麼袁刀門盡出些酒囊飯袋,連兩個人都找不著,往後還有什麼本領在江湖上混?!

  岳掌門的臉色亦好看不到哪裡去,那兩個人不可能會平空消失,究竟是遺漏了哪個地方沒找?他抓破頭也想不透。

  天將大白,卻仍不見人蹤,袁崇武氣得甩袖離開,命令弟子留下來繼續找,沒找到就不許回袁刀門。

  岳掌門亦下達同樣的命令,哼!此時整個山頭已布下天羅地網,只要易幻生與袁翠袖還逗留在此,就不信會抓不到他們。

  袁崇武與岳掌門先後離去讓弟子們有了喘息的機會,地位較高的命令其它人繼續找,自個兒則是坐在大樹下納涼休憩。

  他們的鬆懈雖不能讓躲在洞裡的易幻生與袁翠袖逃脫,至少讓袁翠袖心情放鬆不少,而易幻生得以好眠。

  ※                              ※                                  ※

  袁刀門、華山派的弟子們連續數日守住山頭,靜待他們自動投降,但易幻生忍性堅強,說不出去就不出去,經過休息,他的精神恢復不少,可是要求他與幾百人打鬥還是太勉強了,所以他與袁翠袖只能待在山洞中等他們退守。

  飢餓時,外頭的人吃香噴噴、滑嫩的烤雞,他們唯有嚼苦澀的樹葉充飢。在摘取的時候還得小心不可摘太多,免得自曝行蹤,待在山洞內最苦的是沒水解渴,全身所需的水分只靠樹葉提供是勉強了點,但有啥辦法?只能繼續地熬下去。

  「你大師兄手中的烤雞火候拿捏恰當,看來是挺不賴的,他是不是對烤雞很拿手?」眼睛看香味四溢的烤雞,手裡拿難吃的樹葉,易幻生吞吞口水問道。「嗯!姐姐喜歡吃烤雞,所以大師兄打小便練就一手烤雞的好功夫。」嚼了一口苦澀的樹葉,袁翠袖皺擰眉頭忍住吐出的衝動。這樹葉還不是普通的難吃,不吃鬧胃疼,吃了會反胃。唉!她只能擇其一。

  「由此可證光憑烤雞是無法嬴得美人芳心的。」他有感而發,因所有人離他們甚遠,所以不怕談話聲會傳入他人耳中。

  「對啊!姐姐吃遍天下烤雞就是不吃大師兄烤的。」看得出袁紅綃的拒絕相當徹底。「依你猜他們還會守多久?」易幻生轉移話題,旁人的兒女私情不關他的事,肚皮才是最重要的。他們已在山洞中窩了三天兩夜,每餐皆以樹葉打發,吃都吃怕了,他好想快些離開上大街,好好犒賞委屈已久的腸胃。

  「不曉得!大師兄一向沒啥耐性,我猜他現在是礙於我爹的命令不能走開,不然以他的個性早離開了。」她的好性子亦被磨光了,好想快快樂樂、舒舒服服的泡在水中盡情歡暢,無水方知有水的幸福。

  「照你這麼說來,大概快了。」幸好,再要他熬上十天半個月還不如殺了他,易幻生兀自慶幸。

  「也許吧!」聳聳肩,袁翠袖再咬下一口樹葉咀嚼。

  「你好像很喜歡吃這種樹葉。」他納悶的看她似吃得津津有味,否則怎會一片接一片,嘴巴動個不停。

  袁翠袖停下嘴部運動,他以為她是毛蟲轉世嗎?「我是因為飢腸轆轆,又沒有其它東西可充飢,只好猛吃樹葉,你以為我想嗎?」有誰會喜歡吃這爛樹葉?又不是腦子不正常。

  「喲!你改變不少嘛!我記得你前不久還支支吾吾的語意不清,活像個小媳婦,怎麼現在改變這麼大?」易幻生驚訝的看她,似發現不可思議之事,進而對她另眼看待。

  「我……我……」經他一提,袁翠袖臉紅似朝霞,又恢復羞怯的本性,是啊!

  何時她變得直言無諱來著?「是了!我忘了先前的小媳婦模樣皆是偽裝,原諒我的忘性。」拍拍額際,易幻生重拾對他的誤解。

  她訝然的抬頭看他,兩人相處數日,他仍不相信她的為人,她又能說什麼?隨他去吧!

  易幻生曉得他破壞了原本和諧的氣氛,腦際忽又浮現當日擁吻她的情景,該死!

  那天他是著了什麼魔?居然會吻她!希望他別自作多情地誤以為他對她有意,不成!

  他得對她說明白。

  他輕咳幾聲清清喉嚨道:「那日我會吻你純屬意外,你別誤會。」他不承認當時的自己深受她吸引,恨不得當場把她變為他的人,他寧願把它想成只是一椿意外。

  「我明白!」她盡量不露出受傷的表情,反正她習慣了,不打緊!她連最起碼的容貌都搬不上檯面,以易幻生的條件怎麼可能對她動心?她是癡心妄想,要小心的把愛慕之情收起來不教他發覺,否則她會更加難堪。

  「對了!你的傷口到現在都還沒上藥,要不要上點金創藥?」為了避免雙方的尷尬,她特地找出扔在一旁的金創藥遞給他,雙眸不敢接觸到他的眼,怕會洩漏秘密。

  可以確定他傷到她了!易幻生想安慰她卻裡足不前,只好佯裝未曾察覺,木然的接過她遞來的金創藥。

  袁翠袖轉身迴避,給予他私人的空間,望她瘦小的背影,他竟生出想摟抱她、安慰她的念頭,易幻生用力甩頭藉以甩去這種念頭,並在心底告誡自己不可重蹈覆轍,他粗魯的撥開衣衫,在眾多傷口上施撒金創藥。

  「過一陣子你就可重獲自由,不必再與我綁在一塊兒。」他試找些能讓她愉快的話題,可是話一出口,他才發現他不喜歡她將離他遠去的這個話題,可惡!他究竟在留戀些什麼?她的姿色平庸、身段又不豐滿,總而言之是乏善可陳,這樣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他再三掛記心頭,甚至對那柔軟的紅唇念念不忘。

  「對啊!」她順他的話答道,經過這場風波,她已無名節可言,她不認為父親會肯讓她繼續留在袁刀門裡,或許會把她送進尼姑庵永伴青燈,以洗刷她為家人帶來的恥辱。她的回答引來短暫的沉默,空氣頓時沉悶得教人幾乎窒息。

  「是你讓我服下解藥的吧?近日我發覺我的丹田沉穩不少。」不習慣靜默的易幻生再找話題,心底很感激她,但是想到他會中了醉熏香全拜她所賜,便收回到口的感謝。

  微微頷首默不作聲,她有習慣性的縮回自己安全的巢穴。

  「怎麼不說話?我藥上好了,你可以轉身。」由於她背對他,以致他無法看清她臉上的表情,所以他不曉得她的情緒為何。

  袁翠袖轉過身來仍低垂頭,不看他是不想讓自己陷得更深,既然他對她無心,她何苦強求一段不可能的感情。

  「我在問你怎麼不說話。」易幻生不許旁人忽視他,略揚高聲重複。

  「我們已經好幾日沒喝過半滴水了,我想不說話可以讓口舌濕潤些。」她找了個蹩腳的理由。

  「你乾脆一輩子不開口,永保口舌濕潤。」她的敷衍讓他動怒,索性背過身不看她以免看了更氣。

  「也好!」他的厭惡讓她失了魂,連說了什麼都無自覺。

  易幻生氣得想痛揍她一頓,看能不能打回她的自信與主見,她竟然在他眼前由一個有勇氣與信心的女人變成縮頭烏龜,她是存心要氣死他嗎?

  外頭的天氣如同兩人陰鬱的心情。烏雲蔽日,狂風捲起滿地沙塵,跟豆粒般大的雨淅瀝落下,有節奏的敲打枝葉。

  大雨驟下,惹得守在山頭的袁刀門、華山派弟子咒聲連連,苦守多日,連個人影都沒瞧見,反而淪為落湯雞。

  陸雲狂怒的扔下手中啃了一半的烤雞,抬手拭去由額際不斷淌下的雨珠,多日的等候把他的耐性消磨待盡,他幾乎可確定小師妹與易幻生早遠走高飛,遺留下的足跡不過是故佈迷陣。「大師兄,你看我們要不要再守下去?」陳寶想退守,礙於陸雲是大師兄,只好請示他。

  「咱們退!留下幾名師弟看守即可。」再守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不如另謀他法抓易幻生會來得快些,守株待兔的方法實在不足採用。

  毛登端同樣的守不下去,下達與陸雲相同的命令,兩方人馬一道撤離,整座山頭只剩入門不久、不敢違抗命令的新弟子。

  「這場大雨,足以讓你喝到飽。」易幻生嘲諷道,袁刀門與華山派撤走大批人馬,但雨勢太大,他們亦無法離開,只好窩囊的繼續留在山中,靜待雨過天晴。

  沒聽見她細如蚊蚋的回答聲,易幻生好奇的轉頭看,原來她早已貪婪的以樹葉當容器盛雨水狂飲。

  望她得到舒解的表情,他不開心的沉了臉,自私的女人!喝水之前不會問問他要不要喝嗎?他可是受傷的人,不像她無病無痛,手腳靈活。

  他心情鬱悶地自己動手汲取些許甘霖解久旱的雙唇,不敢奢望袁翠袖會發現他的需求,冰涼的雨水浸濡口腔,滑過乾枯的喉頭直達脾胃,他滿足的閉上雙眸品嚐渴望已久的幸福,他的欲望需求越來越小,唾手可得的雨水便可讓他感動得差點涕淚縱橫,這都是被袁刀門、華山派所磨練出來的。

  越喝越舒暢,兩人如孩童般快樂的搶喝從天而降的甘霖,滂沱大雨阻絕住歡笑聲,教旁人無從察覺他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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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雨是解決了他們的生理需求,卻也為他們帶來困擾。夜幕低垂,雨勢未曾稍減,被命令留守的人早因抵擋不住大雨衝擊,聰明的躲到他處避雨。

  夜深風大,濃厚的枝葉擋不住強風吹襲,一陣陣吹入山洞內,教人寒毛豎起、直打哆嗦,所幸山洞所處的地勢較高,雨水才沒倒灌進來。

  袁翠袖冷得呵著氣為雙掌取暖,許久沒聽到易幻生的聲音,他剛才不是很高興嗎?怎會一下子安靜無聲,差點讓人忘了他的存在。

  「今夜挺冷的。」她試著挑起話題。

  「還好!」易幻生簡潔地回答。

  過於簡潔的回答引發她的疑惑,這不像他,他的話一向不少,是冷得不想開口嗎?

  礙於洞內過於黑暗無法看清他的表情,亦無法得知他的狀況,她有些擔心。

  「你沒事吧?」她試探的問。

  「當然沒事!你怎會以為我有事?」易幻生乾笑幾聲,藉以顯示他不論身體狀況或精神狀況皆處於最佳狀況。

  「不過是猜測罷了,你別介意。」他大概沒事,不然早冷嘲熱諷了。

  易幻生又呵呵笑了幾聲,事實上他一點都不好,骨子裡是冷得要命,可全身上下卻泛著高溫,牙齒咯咯作響,屋漏偏逢連夜雨,他發燒了。

  他的笑聲有點怪,袁翠袖無法抑制層層上湧的憂慮,當她多管閒事好了,她非再確定他沒事不可。

  「你覺不覺得你今夜話少許多?」

  「我不是多話的男人。」開玩笑,他惜字如金哪!

  是嗎?可能是因為師兄們不太愛跟她交談,所以她才會覺得他多話。不過他的話真的不少,連罵人的話都比別人要來得多,像她就常被他罵得無地自容、百口莫辯。

  「你不要感到懷疑,我是遇到你之後才變得多話。」彷彿感受到她的疑惑,他身體打個冷顫道。

  「就像我遇到你之後才衍生勇氣與自信一樣。」她喃喃自語,說給自己聽。「你說什麼?!」再打個冷顫,他為了移轉注意力而揚聲問。

  「沒什麼。」

  易幻生提起丹田試著運內力驅趕由內部引發的寒氣,可惜火候不夠,白費力氣。

  如星光閃爍的黑眸無奈的望著暴雨,這場雨要下到幾時才肯罷休?他的腦子開始昏沉不管用,可以想見過不了多久就會陷入昏睡當中,他衷心期望當他醒來時大雨已停歇,他受夠了!老天爺未免太厚愛他,才會降臨許多大任來考驗他。

  厚重的眼皮往下掉,耳邊依稀可聽聞袁翠袖嘀嘀咕咕,不知在說些什麼,頗具催眠效果,易幻生頸子用力一點,他被高燒征服了。

  「喂!喂!易大俠?易大俠?你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袁翠袖無聊的跟他聊天卻得不到他的響應,心下疑惑他難不成是睡著了?可是今夜這麼冷,他怎麼還睡得著?沒問題吧?

  她冰冷的心手推推他的身子,沒想到他不是撥開她的手,而是整個身子往她身上壓,她驚叫一聲,隨即被他熱燙的體溫嚇了一跳,不用探向他的額際便可知道他發燒了,他全身的熱度燙得嚇人,怎會這樣?

  她憂煩的由他身下鑽出,撕下半邊衣袖以雨水浸濕,覆在他的額際為他降溫,如此反覆毫無怨言。

  他不僅是她遇過最多話的男人,亦是最奇怪的男人,明明發著高燒為何不告訴她?或許她是笨了點,但起碼曉得如何照顧高燒的病人啊!

  看不見他的臉,她以纖纖玉指輕輕劃過他的臉龐,他長得十分好看,斯文俊秀,難怪他的名號喚作冷面書生,江湖上應當有許多姑娘心怡於他,不知他是否已有心上人?喜愛他的念頭喚醒她那日與他擁吻的回憶,那回憶好美、好美,好想再回味一次,但他是不會再吻她了,不知她可不可以趁他昏迷時偷吻他一下?四下無人,他又失去意識,天地間除了她之外,絕無第二人會曉得,不如就讓她任性一次吧!

  鼓起勇氣,下定決心閉上眼,櫻唇輕貼上他冰涼的唇瓣——

  目的達成後,她心跳如擂鼓,有些不敢置信卻欣喜異常,食指點住方才與他緊貼的唇瓣,這屬於她私人的秘密,將一生藏於心底當成永久的回憶。不好!差點忘了幫他換下覆於額際、不再冰涼的半截衣袖,袁翠袖再以雨水浸濕為他降溫,不到半盞茶的工夫便聽見他痛苦的囈語。

  附耳細聽,一句句「好冷」傳來,她為難的望著昏迷的他,手邊沒有能讓他取暖的工具,該如何是好?探向他的體溫,仍是高熱嚇人,可手下的身軀打著寒顫是不爭的事實,無計可施之下,袁翠袖只好以身軀為他取暖,清瘦的嬌軀怯怯的摟住精壯的軀體,頭枕在他的頸窩邊。渴望溫暖的身軀接觸到發熱源後雙掌自動摟緊她,把她當珍寶似的簇擁在懷中,兩人擁抱的姿勢恍若一對恩愛非常的交頸鴛鴦。

  過了中夜,精壯的身軀不再需要熱源,推她離身直嚷著熱,袁翠袖不敢貪戀地趕忙離開,以雨水冷敷火熱的軀體,冰涼的雨水讓他舒服的停下揮動的四肢,眉頭舒展,面色平緩,再進入更深沉的夢鄉。

  見他睡得安穩,她心中的大石總算落地,溫柔的適時為他替換變得溫熱的衣袖。

  對於今夜發生的事,明日一早他醒來恐怕會不復記憶;那又何妨,能為心愛的人付出是快樂幸福的,不管對方知不知道。

  到了下半夜他又喊冷,袁翠袖再以身軀為他祛寒。他一整夜忽冷忽熱,累得袁翠袖折騰不已,可她不叫苦,始終適時的伸出溫暖的雙手為他舒解生理上的苦痛。

  天將大白,旭日東昇,新的一天來到,易幻生的病況也穩定下來,總算讓她鬆了口氣。

  ※                              ※                                  ※

  風偉豪留下身懷六甲的嬌妻,快馬加鞭、風塵僕僕先趕往袁刀門救人,撲了個空再轉向王爺府,料想趙王爺一行人預測他趕搭不上救人的時機,必定先行搶救出易幻生回王爺府。

  他一路上沒停歇休憩,匆匆來到王爺府要管事通報,進了大廳接過侍女的奉茶這才讓乾渴的唇舌獲得舒解。他不以為野心勃勃的岳掌門與袁崇武會善待易幻生,可是小小的肉體傷害折損不了易幻生驕傲的精神。

  趙王爺、南陽子與張屠夫三人一同出來會見風偉豪,他們三人在王府裡守候多日,一直沒見到易幻生,教他們放棄樂觀的想法而憂心忡忡。

  「易幻生該不會是傷重得下不了床吧?」見不著易幻生的蹤影,風偉豪如是想。趙王爺、南陽於和張屠夫面面相覷,他們根本不知道易幻生人在哪兒,難道他不曉得大伙皆掛念他的安危嗎?

  「易幻生人不在王府,事實上有人早我們一步救走他。」南陽子充當發言人。

  「誰?」風偉豪劍眉挑起,易幻生何時交了他所不識的朋友?

  「袁翠袖。」張屠夫搶答。

  「聽起來像是個女人。」姓袁?該不會與袁刀門有所關聯吧?

  「就是個女人。」趙王爺點頭道。自古紅顏禍水,易幻生正是被禍水害得差點死無葬身之地,所幸禍水有點良心救出他來,否則他必將袁刀門滿門拿下,以消心頭之怒。

  「有什麼是我該知道而不知道的?」風偉豪虛心求教。

  南陽子把來龍去脈對他陳述一遍,包括袁翠袖設計陷害易幻生被擒一事,風偉豪聽完後對未曾謀面的袁翠袖印象大變。

  「那女人的心思未免過於歹毒,可是她為何又臨時改變主意?」風偉豪想不透她怎會中途改變心意。

  「誰曉得?連袁刀門的人都猜不透。」張屠夫擺擺手,女人心海底針,男人永遠猜不著女人下一步會怎麼做。

  「也許她愛上易幻生,才會救出他想與之共結連理。」趙王爺說出他認為最有可能的答案。

  「憑她?!哼!」南陽子嗤之以鼻。「外頭多得是愛慕易幻生的女子,他哪會沒眼光的挑上毒婦,又不是想不開。」

  「說得好。」張屠夫難得贊同南陽子的見解,撫掌大笑。

  「他們已逃出多日,這期間亦不曾聽聞袁刀門或是華山派的人找到他們,究竟他們人在何方?」在未知易幻生傷勢的情況下,風偉豪擔心易幻生在逃命途中會發生不測。

  「連我暗中派出查詢的探子也無功而返,而我們卻只能愣愣的守在王府中,像個廢人似的不知該從何著手。」趙王爺挫敗的用力捶打身畔的小茶几,小茶几當下被捶成兩半,慘兮兮的倒在大廳中,近日來趙王爺破壞不少府中的器物,這已數不清是第幾件了。

  「據說袁崇武冷血的下達格殺令,若發現袁翠袖阻礙了眾人的行動,就殺了她!

  他那人為達目的是不擇手段,我又聽說袁翠袖不得他的寵愛,可是因此犧牲她未免太無情了。」張屠夫說出他所獲得的內情。

  風偉豪愣了愣,無法消化張屠夫給予的消息,當年他的妻子小產產下胎死腹中的長子,他們夫妻倆是痛不欲生,尤其是他的愛妻更是日夜以淚洗面,兩人哀悼長子的傷痛直到妻子又懷有身孕才平復,所以他無法相信有人會狠心的不顧親生骨肉的生死。

  張屠夫見他無意間挑動風偉豪的傷處,歉疚的搔搔頭,不知如何道出他的歉意。

  霎時整個大廳尷尬的沉默了好半晌,另外三人都不知是該安慰風偉豪別想太多還是假裝沒事發生。

  「我沒事,只是感到震驚,我有件事要對你們說,再過三個多月我就要當爹了!」風偉豪化解眾人的尷尬,往事己矣,沒必要終日沉浸在苦痛當中。

  「恭喜!」趙王爺、南陽子與張屠夫三人喜悅的向他道賀。

  風偉豪微笑地接受三人的祝賀。

  「好小子,你可真會保密啊!」張屠夫豪爽的拍打風偉豪的肩頭。

  「先擱下念奴有孕一事,還有更重要的事等我們處理。」風偉豪適時打斷歡樂的氣氛,一日不找到易幻生,他便一日不能安心。

  「是啊!現在該怎麼辦?」任憑南陽子想破頭也想不出易幻生到底躲哪兒去。

  風偉豪想了想,道出最周全的辦法。「現在我們各自回到自己家中,一方面防止易幻生上門卻找不到人,另一方面可運用我們身邊的人力出動找他。」為免易幻生撲空,他們實不宜在王府中久留。

  「有道理。」趙王爺贊同的直點頭。

  「同意。」南陽子與張屠夫異口同聲。

  「好!咱們就這麼說定,誰有了易幻生的消息務必通知其它三人。」風偉豪決定立刻趕回折劍山莊調派人馬。

  在場除了趙王爺外,其餘三皆整裝回府守株待免。

  ※                              ※                                  ※

  炙熱的驕陽與和煦的春風喚醒易幻生,四肢百骸無一處不疲累的睜開沉重的眼皮,困惑的看了看四周,噩夢未醒,他仍身處地獄。

  咕嚕、咕嚕叫的肚皮提醒他該進食了,百般無奈的望著覆住洞口的樹葉,可憐的他,經過昨夜風雨肆虐後,竟然還得以樹葉裡腹,老實說他已經吃膩了,如果只能吃樹葉充飢的話,為何老天爺不讓洞口長上其它樹木好讓他換換口味?

  人雖是餓到了極點,但他的嗅覺可靈敏得很,外頭傳來陣陣烤肉香,熏得他口水直流,巴不得衝出去搶來吃,可惜外頭有華山派與袁刀門的弟子駐守。可惡!這時他不再以嗅覺靈敏自豪,如果他的嗅覺遲頓些就不會聞些美味來折磨腸胃了。

  抱怨歸抱怨,光聞著外頭的香味他竟覺得自己是幸福的,夠可笑了!也許他可以閉上眼抓些樹葉來啃,佯裝是啃著美味、多汁的山雞。

  屬於行動派的他馬上摘了片葉子放進嘴裡咀嚼,幻想此刻口中吃的是鮮嫩的山雞而不是苦澀的爛樹葉。呸!呸!饒是他的想像力多豐富,嘴裡的樹葉也不會變成山雞肉,他吐出乾澀的樹葉,打碎幻夢。

  正待喚袁翠袖與她抬槓打發時間才發現她竟己不見蹤影,該不會是跑了吧?想到這個可能性,當下讓他詛咒連篇。就知道那女人信不得,瞧!趁他昨夜睡得不省人事時跑掉了,他是否該慶幸那女人不是恨他入骨,沒在臨走前拿彎刀在他身上劃幾刀以茲紀念。

  「咦!你醒了,正好可以出來吃點野味。」袁翠袖忙了一夜,到了天大白時再也睡不著,心想不如出去偷看師兄們離開了沒,結果到了外頭根本不見人影。

  師兄們一定是斷言他們早已不在此地,藉著昨日的大雷雨回去通報進展,看能不能別再守在這荒山野嶺中,她猜就算爹執意要師兄們回守這兒,一時半刻間師兄們也不會馬上趕過來,不如出外打野味好犒賞委屈多日的腸胃,更何況易幻生大病初癒,怎能要他再吃樹葉裡腹呢?

  所以她帶著彎刀遍尋山野,終於發現一隻山雞在草叢內竄跑,或許她的武功對旁人來說是三腳貓,但對付一隻山雞已綽綽有餘,獵了山雞到水邊洗淨後,便架著陰乾的木頭升火燒烤,不一會兒工夫便烤得金黃、香味四溢,教她看了食指大動,差點忘了易幻生的存在而把整只山雞吃光,幸好及時想起他來。

  「你沒走?」易幻生瞠大眼驚訝的看著她,他以為她離開了,沒想到她竟會留下來,這令他心底有絲竊喜,可他硬是故意表現出無所謂的模樣。

  袁翠袖摸著自個兒的鼻子笑笑,他怎會以為她走了?真要離開也會等他傷勢痊癒。

  「曖!別管那麼多,先出來祭祭咱們的五臟廟吧。」

  原來在外頭烤野味的人是她,不是袁刀門的人,易幻生毫不猶豫的跟她出去,瞧見金黃香噴噴的山雞,立即不客氣的由架上拿起,先撕了兩隻腿給袁翠袖後,再豪氣的放在嘴裡啃咬。

  太……美味了!他從未吃過如此可口的山雞,多日未進食的他如秋風掃落葉般快速的把一整隻雞解決掉,吃完山雞後,他的精神與體力恢復不少,昨日頭重腳輕的情景不復存在,可是光一隻山雞仍填不飽他干扁的肚皮,他動著腦筋想還有什麼可以吃的,也許他可以仗著此時精神不錯去獵些食物回來。

  「泥……腰桑……拿兒去?」袁翠袖剛啃完一隻腿肉,意猶未盡的舔舔手指,再進攻第二隻腿時含糊不清地問。

  攤在大太陽底下,他這才發覺袁翠袖蓬頭垢面,活像粗野的村婦,甚至還少了一截衣袖,不!連粗野的村婦都比她好,她簡直像是由深山中跑出來的野人!

  易幻生光是苛刻的評判她的外表,絲毫沒察覺他比她好不到哪兒去,兩人是半斤八兩,大哥別笑二哥了。「我要去打些野味回來。」肚皮餓得厲害,他試著忽略她凌亂的外表,捺著性子跟她解釋。

  「我去好了!你的身體剛好,不適合太勞累。」袁翠袖匆匆的啃光另一隻腿,由地上跳起,毛遂自薦。

  「你去?!不必了,我去會比較好些。」刻板印象認定由她去,恐怕會餓死,所以易幻生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可是你剛剛吃的山雞就是我獵到的啊!」她並非一無是處。

  那是僥倖!易幻生硬是把到口的話吞下。這個地方不能再待下去,華山派與袁刀門的人隨時會回來,他可不想再過著吃樹葉填肚子的日子,不如邊走邊獵,也好作為路上所需的糧食。

  「東西收一收,咱們起程離開。」

  「哦。」她沒意見的點頭,順從的到山洞裡拿出銀兩與金創藥。

  「好了?!」她的迅速教易幻生有些訝異,他以為她會磨磨蹭蹭地拖延時間。

  「是啊!沒啥東西好收拾。」她把銀兩與金創藥交到他手中。

  「銀兩你留著。」易幻生把銀兩推回給她,除非必要,否則他不會用她的銀兩。

  袁翠袖見他堅持,不好強要他收下,乖乖的收好銀兩以備不時之需。

  見她準備妥當,易幻生率先瀟灑的揮一揮衣袖邁步離開,而袁翠袖則是緊跟在他後頭。

  艷陽越來越炙熱,汗珠如雨下,易幻生喘著氣揮開額際的汗水,他快被烤焦了,得先找到水源處好好泡一泡,順道洗滌傷口。是了!他的傷口至今尚未清洗過,恐怕是又臭又髒,如此的傷口任憑抹上仙丹妙藥也發揮不了效用,不如不抹。

  當易幻生的小跟屁蟲讓袁翠袖累得叫不出苦來,昨晚一夜無眠再加上今晨獵雞烤雞,早讓她體力透支,還以為易幻生經過昨夜高燒肆虐會想多休息一會兒,作夢都沒想到他的體力恢復快速,甭說是走了,可能連飛簷走壁對他來說都是輕而易舉。

  袁翠袖以手背拭去頰邊的汗水,想要休息卻不好意思說出口,活該她要受罪,可是走了兩三個時辰,難道他不累嗎?不想休息喝口水嗎?

  說到水,就想到他們走得太匆忙,連最基本的水都沒帶,天!她已吃盡無水的苦頭,現下又要重新體會無水之苦,當真教她欲哭無淚。

  「我已聽到流水聲,待會兒可以好好的清洗。」易幻生開心地說。

  「太……好了。」她高興得差點歡呼出聲,可惜筋疲力竭讓她無法充分表達出內心的喜悅。

  易幻生領著她穿越重重樹林、草叢,找到隱秘的泉水。

  恍若人間仙境,泉流淙淙,還有在枝頭跳躍歌唱的朱雀與翩翩飛舞的彩蝶,讓袁翠袖誤以為不小心走到了仙境,她不信的捏捏雙頰,直到疼痛傳到大腦才相信是事實,不是幻覺。

  易幻生沒她想的多,見到有水,顧不得她在場,馬上動手脫下外袍衣褲鞋襪,準備舒服暢快的洗個澡。嘖!他的身上居然還留有乾涸的蜜糖汁液,螞蟻毫不客氣的品嚐他壯碩的身軀,難怪一路上他會覺得癢癢、痛痛的,原來全是小螞蟻在作怪。

  「啊!你怎會……」讚歎之後,袁翠袖眼光一轉就看見光溜溜的易幻生,羞死人了!霎時雙頰嫣紅。非禮勿視!她趕忙轉過身,不讓易幻生以為她貪戀他矯健的身體。

  方纔那一瞥,她似乎瞧見他身上除了大大小小的窟窪外,胸膛還有個己焦黑的烙印,刺目的教她紅了眼眶,如今說再多的抱歉也於事無補。

  「叫什麼叫?你又不是沒看過。」被綁在地牢中的他身上除了穿條褲子外,別無蔽體的衣物,她已看過許多次,現下才來驚叫未免大驚小怪;更何況他的重要部位覆蓋在泉水之下,她的眼力豈有好到能看清?!

  「我……我沒有……我不是……」她口吃的不知如何辯白,她是見過他裸露的上半身,可那是非常時期,怎能一般而論。易幻生沒空閒去理會她的言之無物,立於泉水沖擊處洗刷身體,上上下下洗得十分徹底,彷彿要把多日來屯積的污垢一併去除。胸膛上大大小小的傷痕,傷癒後免不了會留下疤痕,然他一個大男人倒也不用費心去在乎美醜問題。

  「你要不要一塊兒下來洗?」他大方的邀請她,純粹是看她比在泥漿裡打滾過的豬還髒,好心地建議,沒其它企圖。

  他的好心邀請讓她吃驚到不小心咬到舌頭,痛得她以小手扇風以減輕痛楚,腦子卻不爭氣的想著旖旎浪漫的畫面。不成!她太不知羞恥了。袁翠袖以著拳頭敲打腦袋,試著打掉令人臉紅心跳的書面。男未婚,女未嫁,光是同行就足以落人口實,若是共浴教人撞見,誰會相信她與他真的沒有曖昧情事發生。

  見她不回答,他眉頭緊鎖,頗為不滿的認定她不愛乾淨,完全沒想到她所顧慮的。要他跟個髒兮兮的女人同行怎成?他不被熏昏才怪,他非想辦法要她淨身不可。

  腳邊游過幾尾肥魚,易幻生心下大喜,以掌風震向魚身,整條魚被他的內力震得飛起落在一旁的大石上,等待他處置。利眸又瞥見多尾魚追逐嬉戲,他連發掌風震魚,轉眼間大石上躺著數尾鮮魚,足以填飽兩人的肚皮了,易幻生喜悅的露齒而笑。

  樹枝上掛著濕淋淋的外袍,易幻生穿上洗過未干的褲子,洗過澡後整個人清爽不已,渾身不再散發惡臭,金創藥也好抹在傷口上了。

  「你真的不想去洗澡?」他考慮著是否要訴諸武力。

  「你洗好了,我沒關係。」天知道她有多渴望痛痛快快的洗個澡,但礙於易幻生在場,她不好在他面前寬衣解帶,只得作罷。

  「我已經洗好了,我先警告你,你不洗澡就不許吃魚,我可不想把魚浪費在一個骯髒的小鬼身上。」先以食物誘惑她洗澡,訴諸武力的念頭往後挪,等沒辦法時再使出也不遲。

  「我……我……」雖聽他說已洗好澡,袁翠袖仍嚴守分際,不敢轉頭。她支支吾吾的撕著樹葉,說不出她的窘迫。

  「你到底還要穿著那件破衣服多久?」他已經看不下去了,姑娘家穿著破衣在街上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若你再不肯自己下水洗澡的話,那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親自『請』你下水。」他甩甩酸疼的骨頭,準備踢她下水。

  破衣服?她的衣裳明明好好的,何時破了?她愣愣的掃過全身,是髒了點沒錯,但沒破啊!遲緩的頭部轉了轉終於發現少了半截的衣袖,啊!她忘了。

  「你到底要不要洗澡?」他口氣溫和的詢問,事實上他的壞脾氣已瀕臨爆發。

  「不……不要!你……我……」她頭搖得如波浪鼓。

  說了半天終於讓他找出她拒絕的原因,為此易幻生氣得差點兩眼一翻。

  「你以為我會想看你的裸體?別傻了!我又不是想得眼疾,你以為你有一副好身材?」如果他肯誠實一點,他會承認自己對袁翠袖的裸體存有遐想,只是口頭上死要面子不肯承認罷了。

  是啊!袁翠袖也覺得自己太多慮了,易幻生行走江湖多年,不知結交多少紅粉佳麗,豈會把她這個黃毛丫頭看在眼裡。

  「這樣你可以去淨身了嗎?」他嘲諷地問。

  她輕輕點頭,越過他身畔,直到她認為距離夠了才戰戰兢兢地快速褪去衣衫,隱身沒入山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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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清泉沖刷過黏熱的雪白嬌軀,儘管背對著他,仍是洗得提心吊膽,袁翠袖解開束髮的絲帶,讓如雲的秀髮垂落胸前遮掩住渾圓的胸脯,冰涼的清泉讓她漸放鬆緊繃的情緒,坐在圓石密佈的水底,仰頭閉眼接受清泉的恩澤,泉水恍若調皮的水精在她發上、頰邊跳躍飛舞,有的甚至留戀的駐留在細長的眉睫上不忍離去。

  昨夜的疲累經山泉的撫慰終得舒解,她舒服的輕吟出聲。微風清送,耳畔所聽是鳥雀歡唱,鼻間所聞是泥土的芳香,多麼美好呀,好想整天都泡在水裡不出來,陶醉歸陶醉,她沒忘入水的最終目的。

  雙手掬起清泉洗滌著長髮,纖纖玉指化為髮梳整理如烏木般醉人的長髮,中途遇阻便解開糾結的細發,直到她認為一頭秀髮已洗淨才罷手,而雪白的身子也快被她洗脫一層皮。

  眼角瞄見扔在一旁的衣衫,乾淨的身子與污濁的衣衫實在不搭調,況且穿著髒污的衣衫會渾身不舒坦,不如趁現在快些把衣衫洗淨晾乾,待會兒就可以全身清清爽爽。

  心底打定主意後,她起身要拿置於岸邊的衣衫,沒注意到腳邊凸起的圓石,不小心踩著圓石,腳底一滑,雙手於半空中揮舞想抓住樹枝之類的,誰曉得細枝經她一抓便折斷,在她的驚聲尖叫中與她雙雙落入水底。

  她的驚叫聲讓原先專心致力於烤魚工作的易幻生嚇得甩開手中的烤魚,以為她被水中大蛟咬了,立即跳入水裡搶救快溺斃的她,雙掌伸出用力把她攬進胸膛,正待消滅大蛟,卻發現水底只有幾條小魚悠遊,何來大蛟的蹤跡?

  「你欠揍的是怎麼回事?」他的心差點被她嚇得跳出,她最好別告訴他是被小魚嚇到,否則他會把她剁成肉醬餵魚吃。

  「我……我……」袁翠袖震懾於他的怒氣,嚇得身子抖了抖。

  「你再愚蠢的口吃我就給你好看。」該死的她!

  「我不小心踩到了一顆石頭,所以跌進水裡。」她怕得聲如蚊蚋,落進水裡的那一刻,她沒意識到水深不過只到腰胸間,絕對淹不死人,以致尖叫出聲。

  他被她氣得青筋浮跳,差點咬碎牙齦,實在是找不出更好的字來罵她的蠢笨,不該帶她同行!

  冰涼的空氣、裸露的肌膚,讓袁翠袖情不自禁地打個寒顫。

  她的寒顫引起他體內的變化。這時他才注意到她全身赤裸,發間帶有晶瑩的水珠,紅艷的櫻唇配上雪白的肌膚,再加上一臉無辜相,竟是美得不可思議,美麗的洛神大概與她相差無幾。

  氾濫的情潮強猛的向他湧來,震得他頭昏腦脹,向來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失控,他不能自已的俯下身攫取睽違已久的紅唇。

  他的強取豪奪惹來她的輕呼,沒有抗議,芳唇無條件地讓他侵襲,大掌有力的摟住纖細的腰肢,狂亂的情愛攪亂兩人的心湖,健碩精壯的身軀緊貼著雪白細緻的嬌軀,嬌軀受不住衝擊因而步伐不穩地往後倒去,壯軀為了相救一道落水。

  美麗的水花濺起,熱情的男女沉在水底熱吻,炙熱的雙唇在水底下廝纏糾結,吻出熾情烈焰。赤裸身軀所傳出的熱燙溫暖了冰涼的山泉,兩人不斷的在水底翻滾,平靜的泉水因他們的火熱而激起陣陣水花。

  這個吻持續到兩人快喘不過氣來,易幻生才肯摟她浮出水面,鬆開早已被他吻得紅腫的芳唇,兩人額抵額、鼻對鼻,呼吸急促地喘著氣,水由他們的頭頂滑下,流過滾燙的身軀,不僅無法冷卻火熱的身軀亦無法平靜悸動的心,兩顆心如擂鼓般快速的躍動著,敏感的肌膚因裸裎相對而激動、喜悅的冒出雞皮疙瘩。

  下半身的悸動告知易幻生他想要眼前這個女人,不管她的身份,不管她做過什麼,他就是要她,任何理由都無法打退他自然的生理反應。

  袁翠袖清楚的感覺到他的悸動抵住她的小腹,經過上回熱情的洗禮,她已明瞭那所代表的意義,可是這不是她想要的!他明明不愛她,怎麼會想要她?她不懂,莫非她在他眼中是玩物?她恢復了平靜,堅定的推開他,雙手掩住重要部位,神色黯然。「你這是什麼意思?」他想要她想得快瘋了!箭在弦上,蓄勢待發,她豈能臨陣脫逃。

  「你喜歡我嗎?」她認真的問。

  「當然……當然……別笑死人了,我怎會喜歡你?」頭一回易幻生感到手足無措,不敢看她的臉。喜不喜歡她這個問題過於棘手,他不想自攬麻煩上身。

  雖然她的答案在意料之中,她的心仍不可避免的受到傷害,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

  「既然不喜歡我何必要我?」她不想事後自取其辱,她會受不了他的惡言嘲諷。

  「我要你?!我會要你?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易幻生乾笑幾聲,硬是不承認下半身的悸動因她而起。「我是因太久沒抱女人才會屈就你,你別往自個兒的臉上貼金。」唯有他自身清楚,他未曾如此渴望過一個女人。隨著他的笑聲她亦笑了,但在她的笑容中帶著淒楚與哀傷,她果真是個不值錢的替代品。

  易幻生故意忽略她眼中的哀愁,上岸烤魚,留她獨自舔傷。

  袁翠袖無言的洗著衣衫,似將所有的淒苦發洩在衣裳上般地用力捶打扭攪。

  在背對她的情況下,易幻生的臉色亦好不到哪兒去,他痛恨自己的惡行,忿忿的翻烤著鮮魚,惱怒的把魚當成仇人般。

  突地空氣中傳送出一股不尋常波動,已恢復六成功力的他側耳細聽,為數不少的人馬正朝這邊來,他扔下手中的烤魚準備應戰。

  見袁翠袖仍杵在水裡洗衣,他朝她大吼:「有人來了,快上岸。」順手拿起他晾在樹枝上已半干的外袍以掌風送過去覆蓋住可人的嬌軀。

  袁翠袖心頭一震,趕忙上岸,幸好她還沒洗罩衣,隱身到樹林裡套上罩衣再穿上他的外袍出來後,她亦嚴整以待。

  「你猜來者何人?」她心底七上八下的,怕是父親率師兄們前來,以易幻生目前恢復功力的情況,與父親交手毫無勝算。

  「來人的腳步虛浮,大概是些小角色。」敏銳的耳力聽出大約來了十五個人,以他目前的功力對付綽綽有餘。

  聽他如是說,她總算鬆了口氣,她不想在他面前接受父親的責難,情願獨自面對盛怒中的父親。

  接近了!易幻生從容不迫地拿出絹扇爾雅的扇著,不把來人放在眼底,存心挫挫對方的銳氣。

  果真不到十盞茶光景,袁刀門的弟子由陸雲領隊先行找到易幻生與袁翠袖,見著他們倆,陸雲的臉上不禁浮現得意之色。

  「小師妹,你太教師父痛心了,師父他老人家作夢都沒想到背叛他的人會是你。」陸雲瞧見袁翠袖身上穿著男人的外袍,立刻想到曖昧的方面去。「你太讓我們失望了,居然與他做出苟且之事來,你要臉嗎?」他罵得難聽,毫不顧念同門之情。

  「我沒有。」袁翠袖不想造成眾人的誤解,連忙解釋。

  「事實擺在眼前,你還敢說沒有?!」陳寶端出二師兄的架子指著她穿在身上的男人外袍,「其實我們早就懷疑你與易幻生這惡人之間不清不楚,念在是同門師兄妹的份上,我們仍相信你的為人,沒想到今日一見……唉!你實在是太教師兄們痛心疾首了。」

  袁翠袖百口莫辯,沒人肯相信她的話,讓她急得眼淚快滾落眼眶。

  易幻生暗自慶幸,方才沒真在水底要了她,否則豈不便宜多名觀眾。

  「師弟,咱們別跟她囉唆,先拿下易幻生那小子再說。」陸雲先提起彎刀搶攻,其餘袁刀門的弟子見狀,跟著行動。

  袁翠袖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一邊是她同門的師兄們,另一邊則是她心繫的人,能出手嗎?她無聲的問著自己。

  易幻生見他們蜂擁而上,嘴角仍掛著自在的微笑,反手打開絹扇施放出內藏的暗器,突如其來的細小銀針讓許多袁刀門的弟子因閃躲不及而紛紛倒地。

  卑鄙的陸雲見易幻生放暗器,想逃已來不及,順手抓了名身畔的師弟代他抵擋,陳寶則是機警的趴下身閃過。

  陸雲的卑鄙讓易幻生咋舌,不敢相信陸雲以同門師弟當替死鬼,若非他的銀針只會讓人發癢,一條人命豈非平白葬送在陸雲手中。

  袁翠袖瞠大眼,眼睜睜看著大師兄抓了三師兄當擋箭牌,三師兄原可躲過的,都是大師兄害了他,平時大師兄行事是莽撞了些,但沒料到他會如此卑鄙,完全不顧念同門之情。

  中了易幻生獨門暗器的袁刀門弟子全身奇癢無比,不抓還好,越抓越是刺癢難耐,陣陣哀號叫響連天,有的人甚至受不了的在地上打滾,好不淒慘。

  望著與她一塊長大的師兄們苦痛難忍,她焦急的淌下淚珠,不成!不能幫師兄們解除痛苦,她還算是人嗎?她要代師兄們向易幻生求取解藥!就算是下跪亦在所不辭。

  逃過一劫的陸雲慶幸他腦子轉得快,懂得抓個替死鬼,否則現下倒在地上痛苦哀號的人就是他了。

  「大師兄,讓我們為師弟們報仇。」陳寶叫囂著,心中仍畏懼絹扇的威力,裡足不前。

  「好!師弟,你牽制住惡人,我再給他迎頭一擊。」陸雲也不敢上前,派陳寶打頭鎮。

  陳寶一愣,大師兄的武功明明比他高強,要他上前牽制易幻生無疑是要他送死,他不幹!

  「快啊!你還發什麼愣?」陸雲見陳寶不行動,惱怒的催促他。

  「大師兄,這是立功的大好機會,我不敢跟你搶,還是你先請吧。」陳寶適時發揮孔融讓梨的精神。

  「你!」陸雲為師弟的不服從氣得渾身發抖,這小子的腦筋動得不比他慢啊!

  「好癢啊!」一名袁刀門弟子痛苦的呻吟,裸露出來的肌膚早被他抓得斑斑駁駁,慘不忍睹。

  袁翠袖對大師兄與二師兄的冷漠感到寒心,「易大俠,我求你給我的師兄們解藥好嗎?」有求於人,口氣理當委婉。

  易幻生尚未說給或不給,陸雲搶先道:「哼!袁刀門的弟子就算是癢死也不屑用他的解藥。」擺明要師弟們死在荒郊野外。

  易幻生吹了聲口哨,可憐袁刀門出了個自私的人,哦!不!是兩個才對。

  「大師兄,你怎能這麼說?!」她生氣的指責陸雲。

  「大師兄沒說錯。」陳寶站出來助長聲勢。

  易幻生無聊的看著他們起內哄,要打不快些動手,簡直是浪費他的時間,不過,他倒很有興趣看袁翠袖如何討伐她的師兄們。

  「三師兄他們會中暗器全是你們害的,你們居然視而不見,這麼做是犯下門規,殘害本門弟子,人人可誅。現下你們反悔還來得及,回頭是岸,別再錯下去了。」

  她刻意搬出門規規勸。

  「我們的所做所為不需你這欺師滅祖、被逐出師門的人來質問,你已無立場。」

  陸雲陰狠地道。

  欺師滅祖?!逐出師門?!袁翠袖飽受打擊的退了三大步,爹不要她了!往後她是有家歸不得,她--何去何從?

  易幻生怔了怔,什麼樣的師父教出什麼樣的徒弟,師父無情,做徒弟的又會有良心到哪兒去。

  「你丟盡袁刀門的臉,師父他不會希望再看見你。」陳寶落井下石,加足火力炮轟。

  她又一震,全身因陸雲、陳寶的話仿若墜入冰窖中,冰寒的尋不到一絲溫暖,她顫抖的雙手環胸蹲在地上,沒有流出眼淚,心上卻再憑舔一道傷口,而且永不癒合。

  「夠了!」易幻生出聲制止他們再以言語傷害她,不忍看她悲淒的表情。

  「小老鼠有了飼主後膽子增大不少,敢當面質問我們了。」陳寶不怕死的出言挑釁。「就不知飼主會要她多久,哈!有誰想要一隻平凡無奇的小老鼠?」陸雲加入,惡聲嘲笑她的平凡。

  他們的嘲笑字字敲人她的心坎,他們說得對,她無言反駁。

  易幻生沉下臉收起絹扇,以扇柄出手襲向他們醜陋的嘴臉,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亂說話,他出手極為迅速,陸雲與陳寶閃避不及,雙頰紛紛中招。

  陸雲與陳寶雙掌捂著臉頰,雙頰痛得如烈火狂燃,一口大黃牙差點也被打出來,嘴角還醜惡的淌著血絲呢!兩人心有不甘,他們豈是任人隨意戲弄的小角色?奸邪的互使個眼色,一柄彎刀砍向易幻生的頭頂,另一柄則攻他下盤,兩人聯手欲砍碎他的狂妄與目中無人。

  雙刀齊出,只見易幻生不慌不忙地以絹扇點開頭頂上的彎刀,健腿飛出踢開腳邊的彎刀,順道把人踢離十步遠。

  當絹扇點住彎刀時,陸雲感到整條胳臂發麻無力,彎刀立即掉落在地面被易幻生踩住,任憑他使出蠻牛的力氣用在雙掌上,整張臉氣血翻騰,滾燙的汗水如雨下,卻動不了易幻生分毫。

  被踢飛出去的陳寶重重的落在泥濘裡,因為昨夜的一場大雨把原先的干黃土地變成泥濘,他狼狽萬分的爬起,忽地發覺手中的彎刀不見蹤影,東張西望找了好半晌,這才發現彎刀被泥濘所覆蓋,連忙抬起,寶貝的想以衣角拭淨,卻沒想到越擦越髒,因為他的衣衫未能倖免於難。

  拔了許久仍未能拔出心愛的彎刀,陸雲惱羞成怒,雙拳揮向易幻生的胸膛,想激易幻生移動腳步好拿回彎刀。

  陳寶見狀亦飛身撲向易幻生,沾滿泥濘的彎刀對準易幻生的頸部,想藉由大師兄牽制他時,砍下他的腦袋瓜子。

  易幻生穩如泰山,雙拳與彎刀皆無法讓他移動半分,手中的絹扇如同有生命般俐落且靈巧的攻向陸雲與陳寶,他打得大氣都不喘一下,反倒是功力不濟的陸雲與陳寶氣喘如牛,疲態畢露。

  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眼見絹扇襲向胸口,想閃也閃不開,陳寶隨手抓起蹲在地上哀傷的袁翠袖丟向易幻生,歹毒的想讓易幻生襲中她。

  蹲在地上的袁翠袖根本不知道發生何事就被人抓起扔出,而她的意識也在此時才回歸定位,雙手慌忙在半空中揮舞,糟!她的臨場反應向來不行,這回不是被易幻生打得半死就是跌個半死,而這兩種全不是她想要的。

  易幻生見她來勢洶洶,及時收回運在絹扇上的內力,飛身而出抱住猶在半空中飛舞的她。

  陸雲見他露出破綻,心下大喜,拔起方才插在師弟身上的銀針射向袁翠袖,他的本意是要易幻生為搶救袁翠袖而門戶大開,到時他再射出綁於腿際的匕首即可。

  易幻主見銀針來勢甚猛,展開扇面護她隔開銀針。

  就是現在!陸雲陰狠一笑,拔出小腿上的匕首用力擲向毫無防備的易幻生,哈!

  這下他死定了!他眼底閃過卑鄙的得意。

  破風聲提醒易幻生有人偷襲。哼!彫蟲小技也敢拿出來現,他取下袁翠袖的耳墜反身擊向匕首,耳墜重重的打落匕首後鑲在上頭,為烏黑的匕首增添一抹光彩。

  匕首筆直的由半空中落下,對準陸雲射來,嚇得陸雲抱頭鼠竄,哇哇大叫。

  易幻生擁著袁翠袖以著仙人之姿翩翩落地,比起陸雲與陳寶的狼狽是優雅許多。

  被忽略的陳寶目射怨恨,趁他不備時舉起彎刀想給予他致命的一擊。

  「小心!」被緊摟的袁翠袖驚叫,急急推開易幻生,出於反射動作地抽出腰際的彎刀抵擋並反擊。

  雙刀相擊鏗聲作響,望著擊出的火花,兩人一震,陳寶仗著功力比她高強,連番使出凌厲的招數,袁翠袖吃力的應付,陳寶招招欲置她於死地,教她放鬆不得,陳寶陰毒的招數砍斷同門之情,袁翠袖苦澀的嚥下傷心,以著生平所學的招式勉強躲過致命的招式。

  似心有靈犀,易幻生清楚的看見她的內心正悲淒的哀鳴,於心不忍,出手隔開兩人的彎刀,反掌打了陳寶一掌,擁著她退離陳寶襲擊的範圍。

  袁翠袖呼吸急促的喘著氣,雙眸震驚的瞪著握在手中的彎刀,熱燙的手與溫熱的汗珠在在告知她,她真的出手了!

  陳寶撫胸吐出喉頭中的微甜,神色敗壞的瞪著袁翠袖,料想不到小師妹居然對他動手,不過幾日不見,沒想到她會變成全然不同的人,她的自信教他心懼,她不再是成日畏畏縮縮、有話不敢說的小老鼠,她成了袁刀門的叛徒,大家的敵人!

  「小師妹,你夠狠!竟然不顧同門之情,夥同外人傷二師弟,這件事我絕對會跟師父稟明。」陸雲扶著陳寶恨聲道,絕口不提是他們先對袁翠袖下手她才反擊,一味的把過錯歸咎到她頭上。事實擺在眼前都能被污蔑,她無話可說。

  「有膽子你們就留在原地等師父來,師弟,咱們走。」陸雲撂下狠話,啐出他的不屑,挾著尾巴帶走陳寶,其它師弟們各憑造化,是死是活他顧不得了。

  被留下的人想喚住陸雲與陳寶的腳步,卻因過於痛苦而叫不出聲,唯有眼睜睜的看著二十幾年的同門情誼轉眼間被打碎。唉!他們認了!

  「請你救救我的師兄們吧。他們和我大師兄、二師兄不同,他們不是壞人,而且……而且他們會來全是奉命行事、逼不得已,給他們解藥好嗎?」袁翠袖拉著易幻生的衣袖乞求,起初她也怨師兄們趕盡殺絕,逼得她與易幻生只能躲在山洞裡;

  可是方才細想,其實他們待她不壞,要動手時念她是小師妹,不忍攻擊她,全轉向易幻生,她還有什麼可怨的呢?應該說是她惹出許多麻煩來,害得他們疲於奔命。

  倒在地上的袁刀門弟子聽見她為了眾人的安危開口求易幻生,感動得再度以熱淚洗面,她還是袁刀門裡最善良的小師妹。

  給他們的懲罰夠了,而且倒在地上的人全沒得罪過他,他都可以放走陸雲與陳寶,怎會為難無辜的人,易幻生含笑摘取隨手可得的雜草遞給她。

  「讓他們服下,過一會兒就不會再感到刺癢了。」原來解藥竟是普通的雜草。

  「謝謝你。」袁翠袖心喜的接過,再彎腰摘取許多雜草一一餵她的師兄們服下,她不曾懷疑易幻生會否騙她。

  袁刀門的弟子感激的服下她所提供的雜草,果真不再感到搔癢,他們舒服的閉上眼長歎口氣,短短的半日讓他們在地獄天堂來回走一遭,這經驗,此生難忘。

  袁翠袖見他們情況好轉,喜悅的望向易幻生,晶亮的明眸寫滿濃濃的感激。

  「多謝易大俠賜藥!」待情況好些,袁刀門的三弟子高群起身抱拳道謝,或許易幻生不如旁人所說的可惡。

  「客氣了。」易幻生微笑地雙手作揖回禮,化干戈為玉帛何嘗不好。

  「在下還有一事相求。」高群斗膽道。「有話請說。」至於答不答應就再說了。

  「小師妹是個善良的姑娘,還望易大俠能好好愛護她、照顧她。」她已不能回袁刀門,高群為了她的將來打算,又見易幻生不像是惡徒,唯有把她交給易幻生才能保全她,說完單膝跪下請求。

  「請易大俠照顧小師妹!」其餘人異口同聲地單膝下跪。

  「師兄……」袁翠袖熱淚盈眶,雙手摀住唇不敢哭出聲,她沒想到師兄們會如此關心她的未來。

  「我答應你們。」沒有考慮,沒有遲疑,他一口答應。

  「謝謝易大俠。」袁刀門的弟子聞言大喜,這才站起身。「小師妹保重,後會無期了。」沒人想再見到她,因為眾人心中均知會再見到她恐怕就是要取她的性命,所以他們情願不見。

  看著他們離去,晶瑩的淚珠如斷了線的珍珠散落一地,對了!她差點忘了小師哥可能因她而受爹爹折難,袁翠袖舉起雙手放在嘴邊朝遠去的師兄大喊:「師兄,請你們多關照小師哥!」

  他們聽見她的喊話,背對著她擺手表示他們會做到,請她別擔心。

  「咱們也該起程了。」她哭得梨花帶雨,教易幻生不捨的俯身吻掉一顆顆的淚珠。

  「去哪兒?」他溫柔的舉動讓她止住哭泣,有些訝異但帶著更多的狂喜問。

  「到我拜把兄弟那兒。」

  易幻生摟著她快樂上路,她是他的責任了!既然她無處可去,他有義務照顧她一生。照顧她一生?!聽起來是個滿不錯的主意,他心底悄悄冒出喜悅的泡泡,感到滿足。

  ※                              ※                                  ※

  陸雲與陳寶兩人負傷回到暫時被袁刀門包下的客棧,人尚未踏進客棧的大門,留守的師弟便眼尖地瞧見狼狽萬分的兩人,立即大聲嚷嚷。

  「大師兄、二師兄,你們怎麼了?」叫嚷聲引來其它弟子的觀望,見他們兩人快站不住腳,趕忙上前扶他們進門。

  「大師兄、二師兄,先喝口水吧。」有人機靈的倒兩杯水給他們。

  陸雲與陳寶接過水,如久旱逢甘霖般大口的飲盡茶水。

  「我去請師父來。」有人奔離去稟告袁崇武。

  「這是怎麼回事?」甫進門的袁紅綃不悅的質問,明明出去一大群人,為何到最後只剩兩個回來?其它人呢?

  「師妹!」陸雲情緒激動的叫著,本想在她面前好好表現的,誰知會碰到硬釘子,教他在師妹面前顏面盡失,抬不起頭來。

  「你還沒說到底出了何事。」她的淡漠澆熄了陸雲的熱情。

  陳寶佯裝責任不在他,逃避的要師弟再為他倒杯茶解渴。

  「我們在城東的林子裡找到易幻生與小師妹……」陸雲難堪的說。

  「然後你們就戰敗而逃。」袁紅綃譏笑的揚揚秀眉,不用問經過也可猜出一二,他們準是被人當木頭打,毫無反擊的能力。

  「不是的!是易幻生太卑鄙無恥,施放暗器。」為了扳回點面子,陸雲說得慷慨激昂,把戰敗的原因歸咎於自己不懂得耍詭計。

  「你以為你在參加武林大會嗎?生死力拚之事誰不使出十八般武藝,更甭提是小小的暗器,他放暗器你不會閃嗎?」

  「正是因為我閃開了,否則就會像其它師弟們一樣曝屍荒野。」陸雲刻意不提他拿師弟當擋箭牌一事。

  「不!翠袖不可能會置之不理,那不像她的個性。」對唯一的妹妹她瞭解得十分透徹,翠袖向來善良,怎麼可能放任易幻生殘殺同門師兄而悶不吭聲,況且陸雲的目光閃爍不定,分明是在說謊,還有易幻生如果真要殺人,哪會輕易放過曾折磨他陸雲與陳寶。

  「是啊!若不是我及時閃躲,恐怕一條胳臂就被她削下來了。」陳寶加油添醋地訴說袁翠袖的惡行。

  「你想騙我嗎?」她怒瞪陳寶一眼。

  「我沒有說謊!」陳寶說得理直氣壯,心想知情的大師兄絕不可能拆他的台,因他們的立場相同,而其它知情的人早死無對證,就是她有通天的本領亦找不出他撒謊的證據。

  「翠袖的武藝平平是眾所皆知之事,甭說要削下你一條胳臂,她想近你身都難,你的謊扯得太可笑了。」翠袖的本事她清楚得很,這兩個人竟然妄想騙她!

  在場的人除了陳寶與陸雲外,忍不住皆捂嘴吃吃竊笑。

  「紅綃,留點面子給陳寶。」袁崇武及時出現解救陳寶的窘況。

  「師父!弟子不才無法救出師弟們,求師父責罰。」陸雲與陳寶見袁崇武來到,馬上跪下請罪,硬是擠出淚水來博得師父諒解。

  聞言,袁崇武臉色慘白,心驚得說不出話來,開始懷疑抓易幻生真是個好主意嗎?為了浮名而讓眾多弟子犧牲生命,其中包括他的親生女兒,值得嗎?他猶豫了。

  蒙塵的良心慢慢清晰,迷濛間他看見了小女兒出世時可愛的模樣,他怎麼忍心對她下格殺令?她始終是他的女兒啊!還有其它犧牲掉的弟子們……

  「爹,你沒事吧?」袁紅綃不知她父親的心思早已百轉千折,對先前的所做所為有了懷疑。

  「我沒事。」袁崇武強自振作擺擺手,不洩漏出他的悲傷。「你們把事情經過說給我聽。」

  陸雲權充發言人,纂改事實,加油添醋地說盡易幻生的卑鄙,同時把袁翠袖說得極為放蕩,語畢還立誓要消滅這對狗男女。

  袁崇武遲疑著,到底要不要收回已下達的命令?他到底該怎麼做?面子重要還是女兒?他的心搖擺不定,既怕落人笑柄,又不忍見小女兒得過著夜夜不得安眠的日子,前些日子他是著了魔嗎?居然被岳掌門說服對親骨肉下毒手,他是被鬼迷去了心竅啊!不!他不該逃避責任,把過錯推給岳掌門,若他沒野心又豈會讓人說動?!思及從前野心勃勃妄想博得美名,袁崇武不禁汗顏,他那麼做非但不能博得美名,反而使自己成為袁刀門的千古罪人!

  「師父,我們回來了。」被陸雲與陳寶棄之不顧的弟子們回到客棧,由外觀看來,他們比陸雲、陳寶好上太多,不過是裸露的肌膚上多了些紅腫的抓痕。

  袁崇武激動的看著平安歸來的弟子,他們能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他情緒激動得差點老淚縱橫。

  陸雲與陳寶瞠目望著死裡逃生的師弟們,這怎麼可能?!

  默不出聲的袁紅綃從頭到尾一直注意著他們兩人的表情,看出端倪後輕蔑的瞥了他們一眼,好對不忠不義的師兄弟。

  犯下門規的陸雲與陳寶心生恐懼,如果讓師父知曉他們兩人所犯下的錯事,極有可能會被逐出師門。為求自保,兩人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放在平安歸來的師弟們身上時想溜走,可惜他們的計謀被袁紅綃所識破。

  「大師兄、二師兄,你們剛回來,又想上哪兒去?」袁紅綃巧笑倩兮地攔下兩人。

  此舉讓眾人的注意力拉回陸雲、陳寶身上。

  「我們全身髒兮兮的,唯恐會污了師父與師妹雙眼,所以想回房去梳洗。」陸雲乾笑幾聲,指著身上的髒污道。

  「是啊!是啊!」陳寶點頭如搗蒜,推波助瀾。「等我們洗好澡後,才好下樓來與大伙商量如何生擒易幻生與小師妹。」

  「男子漢大丈夫,自己所犯下的錯就要勇於承擔。」不再被名利蒙蔽雙眸的袁崇武猜出事情始末,大聲喝道。教徒無方,有愧天地!

  「師父!」遭人拆穿的陸雲與陳寶垂頭喪氣的跪在地上聽候發落。「高群,你把事情始末說一遍讓為師的知曉。」袁崇武挑中袁刀門裡最誠實的三徒弟。

  「是!」高群語態平穩的述說前因後果,沒添加任何誇張詞彙,能說的他全說了,就剩下托易幻生照顧袁翠袖一事。

  偶爾袁崇武會點點頭,是稱許徒弟們的無懼亦是欣慰小女兒聽起來過得還不錯,易幻生並沒因她的「背叛」而虐待她。他早看出那不是翠袖的計劃,撇開她的善良,光是她的頭腦就無法想出如此周密的陷害計劃,所以這事他肯定是出於紅綃之手,只是他一直沒機會當面問她,他意味深長的看了大女兒一眼。

  袁紅綃坦然面對父親瞭然的目光,紙包不住火,總有爆發的一天。

  「陸雲、陳寶,你們可知錯?」袁崇武不忍逐他們出師門,畢竟他們的行為有了偏差,他要負絕大部分的責任,他有義務教好他們,把他們兩人導回正途。

  「徒兒知錯!」陸雲、陳寶以幾不可問的聲量低喃,事實上他們並不覺得自身有錯,錯在易幻生,若易幻生把人殺光不就沒事了。

  真相大白,全場嘩然,留守客棧的弟子們全都鄙夷的望著陸雲與陳寶,作夢都想不到平日最受他們敬愛與崇拜的大師兄、二師兄竟是這種小人,太教人失望了。

  「由你們的語氣中,為師的感受不到一丁點反省的意味,你們真的知錯了嗎?」

  袁崇武搖頭長歎口氣。

  陸雲、陳寶遲疑了一會兒,全場屏息以待,想聽他們真心認錯,而不只是口頭說說。陸雲與陳寶不懂為何短短的半天工夫,師父會變成截然不同的人,照師父以往的個性挺多口頭訓斥,然後就沒事了;不然就是要他們將功折罪,盡全力緝捕易幻生與袁翠袖,他們的腦子都被搞糊塗了,兩人無所適從地面面相覷。

  「虛利浮名並不代表生命的全部,一個人若是鎮日汲汲營營於權勢、名利,等於此生白走一遭,為師己看透了,不知何日你們才會有所了悟。」袁崇武語重心長道,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他會好好的疼愛翠袖,讓她享有與紅綃同樣的地位與寵溺。

  在場的弟子們,有人明白的點頭,有人則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不瞭解師父為何說出難解的話來。可惜袁崇武的話並未打入陸雲與陳寶的心坎裡,他們還年輕,有的是雄心壯志,要他們安於現狀簡直是要他們的命,破壞他們的理想。

  「高群,你負責看住他們兩個,明日所有人起程回袁刀門。紅綃,你隨我來。」

  袁崇武雙手背在身後,下達生命中最重要的決定,他要放任翠袖與心上人雙宿雙棲,從前種種令他不堪回首,太醜惡了!

  袁紅綃尾隨父親上樓,高群則號令四名師弟把陸雲、陳寶押入一間廂房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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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自易幻生承諾要照顧袁翠袖後,一路行來,不見惡言相向,唯有暖語呢喃、濃情蜜意。易幻生似擺脫過往對她的怨恨、仇視,真心待她好,讓袁翠袖受寵若驚、喜不自禁。

  她不只一次偷偷幻想著,或許易幻生對她有意,不過是先前沒察覺,經三師兄一語驚醒夢中人後,才發現其實她並非一無是處,雖然她長相平凡、資質平庸,可是她的膽量增加不少,這全是他的功勞呢!不知他曉不曉得?袁翠袖偷覷牽著她小手的心上人,嘴邊揚起歡欣的微笑。

  「你在笑什麼?」察覺出身畔人的喜悅,易幻生好奇地問。說實話,他也不曉得自己怎會突然對她大獻慇勤,他明明不喜歡她不是嗎?明明恨她恨得要死,為何又要答應她三師兄的要求照顧她?

  想了好幾天,他終於找到最合理的解釋,因為她是善良的,或許曾因一念之差陷害他,不過她已以行動向他表達歉意,他再日日叨念指控她的過錯,豈不顯得心胸狹小,連粒小砂石都容不下。

  而她的善良也在這些日子讓他跟著心性大受影響,心中不再只有恨,多了寬容,所以他才能不計前嫌的放走陸雲與陳寶。

  「沒什麼。」與他漆黑的眼眸相望,教她羞得雙頰酡紅,側身逃避他的直視,胸口猶如小鹿亂撞,一顆心差點就撞出胸口。「若沒什麼,你為何害羞?是否想到什麼綺情的畫面?」他故意逗著她玩。與袁翠袖自離開泉水邊後,他一直緊守男女分際,不敢侵犯她,頂多是吻得兩人頭昏腦脹、倒在地上打滾而已。之所以沒要了她,是他不想一時讓激情沖昏了頭,兩人在野地寬衣解帶,便宜隨時會冒出的華山派、袁刀門弟子,他被看光是無所謂,反正大家都是男人,可她不行!他不願讓她曼妙的身軀盡展眾人眼前,她的嬌軀這一生只能給他一人觀看,他人不可覬覦,連想都不可以。

  他的話提醒了她先前兩人在泉水邊讓人臉紅心跳的旖旎畫面,天啊!羞死人了!

  那回她一絲不掛,而他不過穿了件長褲,若不是他及時聽見師兄們的腳步聲,那兩人歡愛的畫面豈非讓人瞧光了,這教她往後拿什麼臉去面對大家?

  想到此,她不禁想起父親的絕情,喜悅的臉孔立即沉下,在父親心中恐怕是不想要她這個女兒了,她無法怨恨父親,因這是她咎由自取,可是她心底多麼企盼得到他的諒解。

  看著她失去笑容的小臉,易幻生不捨的親吻她的眼瞼道:「對不起!我無能為力讓令尊對我改觀。」

  他根本不曾作奸犯科,對於沽名釣譽之事又不屑為之,總而言之,他這人就是這樣了,要他違背自己的本性做改變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不會欺騙她或是刻意做些討好袁崇武的事,道不同不相為謀,不過為了她,他會盡量避開袁崇武。

  「不要因此感到歉疚,世上沒有人能得到所有人的愛戴,總會有一兩個看你不順眼的人。何況我看你一點都不在乎旁人對你的觀感,不是嗎?」小手覆蓋在大掌上。

  「你如何知曉的?」他好奇她對他有多少瞭解。

  「從你對外界的描聲繪影從不辯解中得知,我知道那些話傳得很難聽。」因為歷經過,所以她知道謠言的可怕。

  「既然眾口悠悠,難以杜絕,唯有瀟灑的不當一回事。不過我要先提醒你,跟了我會遭到所有名門正派的鄙夷、唾棄,這樣的生活是你要的嗎?」他問得小心,心中有著深深的期待,期望她能說出他想要的答案。

  「只要你要我,我就要。」她回答得真切。「那麼恭喜你一輩子都要跟著我亡命天涯了。」說亡命天涯是誇張了點,娶了她後生活就會穩定下來,他會收斂點,不再成天讓名門正派追著跑,畢竟生兒育女的大事要比你追我跑的遊戲來得有趣。

  「我好高興。」袁翠袖輕輕的把頭埋進他的胸膛。她並不注重物質享受,只要餓不死人就好了。

  「傻丫頭!」他笑笑的撫著她的髮絲。

  袁翠袖咯咯嬌笑,如果當傻丫頭能與心上人長相左右,那她樂當一輩子的傻丫頭。

  她的嬌笑聲觸動易幻生的心弦,俯身吻住她的唇,唇舌交纏廝磨,所有的濃情熱愛皆灌注在這一吻當中,兩人糾結到氣喘吁吁,雙額相抵才肯罷休。

  「我們得快些趕到折劍山莊,否則大伙可能會以為我出事了。」風偉豪他們沒有他的消息,大概急壞了。

  「嗯!」在途中她已聽過易幻生向她介紹眾多好友的身份,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可謂不分貴賤,讓她好想早點與大家認識。

  步行路經折劍山莊的唯一路徑,表面上易幻生談笑自若,實際上他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隨時注意著四周環境的風吹草動,這林子過於平靜,連只奔跑覓食的小動物都沒有,未免奇怪,半垂著眼瞼,他以不變應萬變。

  袁翠袖的心思不如他來得縝密,沿途秀麗的景致讓她讚歎不己,心底暗自稱許風偉豪的眼光。

  踩在樹葉上沙沙作響的腳步聲讓易幻生機警的豎起雙耳仔細聆聽,可惜聲響一下子即消失,他笑了笑,牽著袁翠袖繼續往前走,留意著不讓人有機會傷害她。

  走了好一會兒,袁翠袖似乎也發現了林子裡的不尋常,她憂慮的望著易幻生,想著該如何警告他才不會讓敵人發現。

  「翠袖,這林子裡有許多狐狸、狼啊、豹的,你要記住絕不可一人獨行,那些禽獸見人就咬,他們沒人性的。」他指桑罵槐,明白的提示袁翠袖不要慌張,他已經知道林子裡躲藏著許多人。「我不會亂跑的。」她允諾不會離開平步,添加他的麻煩。

  易幻生讚賞的對她頷首,聰明的姑娘。

  腳尖行到草叢處忽然發覺不對勁,他摟著袁翠袖飛身上樹,立在樹枝上望下看,正好瞧見一個大木籠從天而降,然後萬箭齊飛射向方纔他們所在之處,若不是他們躲得快,早成了被關在木籠中的兩隻刺蝟。

  袁翠袖心驚的看著泥土地上的飛箭,好可怕!是誰下手如此歹毒?

  躲在暗處的人發現被他們逃過一劫,用力的吹了聲口哨,似屬於他們之間的暗號。口哨聲響起,磨得亮晃晃的長茅由下射向停留在樹上的人,四面八方齊射,沒留半點縫隙,存心要他們死於百孔千穿。

  易幻生拉著袁翠袖往上躍,雙腿俐落的踢掉長茅,要他單手應付是吃力了點,為顧及她的安危,只手托她上樹梢,他匆匆扔下一句:「別下來。」便俯身往下衝,他的去勢極快,且雙掌虎虎生風,強勁的掌風一一擊落週遭的長茅。

  「可惡!」有人低咒。

  「劍陣伺候。」長者以雄厚的內力發號司令,躲在暗處的人立即跳出,在易幻生足尖落地的那一剎那把他團團圍住。

  原來是華山派的宵小!易幻生輕蔑一笑,不把漸漸縮小的劍陣放在眼底。

  岳掌門須靜觀其變,自他得知膽小的袁崇武撤離所有弟子回袁刀門後,對追拿易幻生一事更是勢在必得,他要讓袁崇武見識一下華山派的弟子比袁刀門的有用太多。

  坐在樹梢上的袁翠袖看得膽戰心驚,岳掌門為人陰險,她幾乎可以聽見他那可怕的冷笑聲與瞧見他眼中的寒意,她好怕易幻生會著了華山派的道,要幫他卻又想起他臨去前交代的話,只得暫時按兵不動。

  「刺!」領頭的毛登端見劍陣已困住易幻生,大喊一聲。

  華山派的弟子有志一同的刺向易幻生,今日他們最主要的任務是讓易幻生留個全屍帶回華山派,至於附屬品袁翠袖就隨意了,就算把她刺得面目全非也不會有人有意見。

  二十五把劍一齊刺向易幻生,他沒出手,只是輕鬆的往上躍,他知道真正的敵人不是足下二十五個不成氣候的小子,而是岳掌門,岳掌門似料到他會往上跳躍,搶先提劍刺向它的咽喉,劍尖未至劍氣先到,易幻生張扇揮開劍氣,再合扇以扇柄隔開劍身。

  岳掌門見狀在空中打轉,劍呈螺旋式衝向易幻生,易幻生亦在半空中打轉旋身,扇柄直攻岳掌門的面門,岳掌門心懼地膛目望著來勢洶洶的扇柄,不敢相信他自創的絕招竟被易幻生輕易破解,鼻樑被重重擊中,疼得他應聲落地,所幸他的武功扎實,不然會在弟子面前跌得顏面盡失。

  毛登端見師父吃鱉,不敢與易幻生硬拚,搶上樹梢欲擒拿袁翠袖以牽制易幻生。

  「該死!」易幻生趕忙要攔下毛登端,卻遭看穿徒弟心思的岳掌門阻擋,岳掌門故意纏著他,讓他沒機會搭救袁翠袖。

  袁翠袖見毛登端攻向她,不想成為易幻生的負擔,因而決意與毛登端硬拚。

  「秋風掃落葉。」她嬌喝道,俯身往下與毛登端正面衝突,輕巧的彎刀靈敏的掃向毛登端的面門。

  毛登端本以為她沒膽出手,結果她這一著反而讓他愣住了,直到頭頂被她掃個精光才回復意識反攻。

  兩人由空中打到地面,你來我往毫不相讓,袁翠袖與他打得辛苦,毛登端卻因她眼眸中的自信與膽量驚得無法全力反擊,猶記得第一次見面,兩人曾對打過,但那時的她是強作鎮定、沒啥膽量的小姑娘,相隔不過月餘,為何她的變化會如此大?

  他甚至感覺到她的功力增加不少。

  「師兄,讓我來幫你。」曲曜加入戰局幫忙,大師兄的武功高過袁翠袖,怎沒立刻殺了她呢?

  易幻生見毛登端與曲曜圍著袁翠袖,氣息漸漸不穩,注意力不再集中,越是想脫困救她越被纏得緊,眼角瞥見岳掌門得意的笑,更是心浮氣躁。岳掌門越打越順手,因易幻生已自亂陣腳,若他的弟子在易幻生面前殺了袁翠袖,他便可趁易幻生傷心欲絕、無心打鬥時抓到易幻生或是殺死他,到時他就是易幻生性命的主宰!

  袁翠袖節節敗退,可是她咬緊牙關,連手臂被曲曜劃傷都不叫疼,她不想讓易幻生為她分心,她可以應付的!

  「這妮子進步不少。」曲躍不客氣的再在她手臂上添道傷口。

  溫熱的血滲出衣裳,單刀焉能與雙劍爭鋒?而且她的體力漸漸散失,右手臂有如千斤重般疲累的應付毛登端與曲曜。

  「師兄,你該不會是看在她是你小姨子的份上而手下留情吧?」曲曜椰揄道,怎地毛登端每次遇上袁翠袖就失了平日的水準。

  「誰說的。」長劍立刻刺向袁翠袖的臉以解除師弟的猜疑。

  袁翠袖倒抽一口氣,見已躲不開,唯有認命承受了,突地一柄絹扇飛來打斷毛登端的劍尖,再回轉到易幻生手中。

  易幻生一直注意著她,見她被曲曜劃了兩劍心疼不已,若不是被岳掌門纏得分身乏術,他早救她了,幸好這回他搶救得當。

  其它弟子見師父與師兄們佔不了多大的便宜紛紛加入以眾擊寡,準備把易幻生與袁翠袖打得落花流水。

  忽然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傳來,雙方打得無暇覷看來者是敵是友,華山派滿抱信心認定來者是幫手,岳掌門還沒見到人已先笑例嘴。

  慘遭圍攻的袁翠袖全身上下受了無數的傷,華山弟子有的是機會殺她,但他們偏偏拿她當耗子耍,存心耍弄她到筋疲力竭再了結她的性命。她氣喘吁吁的早已分不清東西南北,甚至看不清站在眼前的人,只曉得要不停的揮動彎刀。

  折劍山莊的人一到場立刻下馬加人戰局,其中四人為袁翠袖解困,一一擊敗華山弟子,另外風偉豪帶領一人救易幻生。

  易幻生見好友來到,心情著實放鬆不少,把岳掌門交給風偉豪後,趕忙跳到袁翠袖身邊帶她離開。

  被排出戰局的袁翠袖頭昏腦脹的搞不清楚狀況,她不曉得為何突然有人出現為她解危,她並不認識他們啊!身上的傷口隱隱作疼,讓她不舒服的檸著眉。

  「傷口很疼吧?」易幻生心疼的把她輕擁入懷,原本紅艷可愛的小臉如今變為慘白無血色,該死的華山派!竟然把她傷成這樣。

  「我沒事。」她搖搖頭,不讓易幻生為她憂心。

  「偉豪已出現,我們不會有事的。」現下不是為她包紮傷口的時機,幸好由外觀看來,她的傷勢並不嚴重。

  「嗯。」她乖順的靠在他懷中閉目養神。

  憐愛的輕啄下她的臉龐,易幻生揚聲問風偉豪道:「你怎會知道我人在這兒?」

  風偉豪的出現讓他挺意外的,他並未事先告知風偉豪他要上折劍山莊養精蓄銳。

  「自你失蹤後,我們派出探子打探你的行蹤,總算在今天收到你往我這兒來的消息,為了避免中途橫生枝節,我索性率人出來迎接你,剛好及時趕到。」風偉豪只在見到他安好的那一剎那露出欣喜的表情,面對殘害好友的敵人他可沒好心情。

  「原來如此。」讓眾多好友為他的安危擔心,著實讓易幻生心底過意不去,他應該在脫困後馬上跟他們報平安的。

  風偉豪跟岳掌門過了五、六十招,岳掌門便成了他的手下敗將,被押跪在地,其它的烏合之眾則被打得叫苦連天,想開口求饒卻礙於出身名門正派說不出嘴,只好哀傷的把恐懼往心裡吞。

  「你打算怎麼處理他們?」風偉豪詢問易幻生的意見,畢竟易幻生才是當事人,他無權為易幻生做決定。

  「這群人也算是毅力堅定,尾隨我身後苦苦追蹤,不過真正跟我有仇的人是岳掌門、毛登端與曲曜,其餘人是無辜的。」在地牢內所受的苦又浮現眼前,這些人需要給點教訓。

  風水輪流轉,袁翠袖憐憫向來惡形惡狀、仗勢欺人的毛登端與曲曜,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易大俠,請您饒了小人的命,我是天生下賤、無恥,在地牢中對您不敬是受大師兄逼迫,全不關我的事啊!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吧!」精於見風轉舵,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曲曜又是磕頭又是下跪,為的不過是想保全性命。

  他那不顧自尊的無恥嘴臉遭眾人側目,有的人甚至不屑的直搖頭歎氣,世上怎會有這種敗類?

  「曲曜!」毛登端不敢置信地狂吼,那日在地牢中明明曲曜自己也相當沉迷於折磨易幻生,現下竟然撇得一乾二淨,枉費他多年來把曲曜當兄弟看待,沒想到得到的竟是這樣的回報。

  「易大俠,這下您聽見了吧?大師兄他正在威脅我呢!」曲曜狗腿的把易幻生奉若神祇,若不是遭折劍山莊的人攔住,他會爬過去抱住易幻生的腿告饒。

  「曲曜!老夫錯收你這不知羞恥的畜生。」岳掌門氣得差點昏厥過去,華山派的名聲在一夕間被曲曜破壞殆盡。

  「我的確是畜生啊!如果易大俠願意,我還可以學狗叫。汪!汪!」他諂媚的學狗兒又叫又跳。

  風偉豪揚眉告知易幻生他再也看不下去了,簡直是一出可笑的鬧劇。

  「好個畜生。」易幻生以著扇柄在掌中輕拍幾下,算是讚賞曲曜賣力演出。

  「你等我,我過去處理一下。」

  「好。」袁翠袖靜看易幻生會怎麼做。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易幻生一人身上,曲曜見易幻生繞過他,直往毛登端走去,心中篤定他的低姿態獲得同情,他可全身而退了!嘴角得意的笑容不斷的高揚。

  「毛登端,我讓你三年內無法使用武功,算是教訓你平日作惡多端。」他以扇柄快速的往毛登端的週身大穴點去。若是得罪他也就算了,反正他平日閒來無事就愛找名門正派過招,但他沒忘毛登端與其它華山派弟子連虛弱的老叟都大動拳腳,所以凡是被他撞見欺負老者的人一律與毛登端享有同等待遇。「對!他們活該!」猶不知死活的曲曜落井下石地拍手叫好。

  易幻生搖搖頭走向對他搖尾乞憐的曲曜道:「我把你交還給令師發落。」

  他朝押住曲曜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人立即放開曲曜,風偉豪也鬆開對岳掌門的箝制,讓他去制裁忤逆師尊的弟子。

  聞言,曲曜當下臉色大變,拔腿就逃,因為他曉得師父絕不會原諒他,為何他會錯打如意算盤?

  剛獲自由的岳掌門利眸冰寒,望著曲曜飛奔的身影,全身筋脈浮出,待他覺得讓曲曜跑夠了,再縱身用力擊中曲曜的天靈蓋,讓他當場斃命,像曲曜這種陣前投敵的叛徒死不足惜!

  礙於光憑武力毫無勝算,而易幻生擺明不為難他,岳掌門背對著眾人對華山派弟子喊道:「回華山。」

  受傷的華山派弟子相互扶持,尾隨岳掌門回華山,臨去前,毛登端神情複雜的看向易幻生,似為易幻生沒動手殺他而困擾,直到其它師弟出聲喚他,他才掉頭離開。

  「不後悔?」風偉豪問,華山派裡沒個好人,放了他們只是為自己增加往後的麻煩。「我不是個嗜血的人,況且我平日的樂趣來自他們,殺光他們可麻煩了,我肯定會無聊至極。」他笑了笑。

  風偉豪跟著笑了。沒錯!易幻生平日最愛逗名門正派玩,若少了被他耍得怒火沖天的名門正派,江湖鐵定會失色不少。

  袁翠袖也感到開心,慶幸自己的好眼光,選對了伴侶。

  「對了!我差點忘了幫你們介紹。偉豪,她是袁翠袖;翠袖,他是我的好兄弟,折劍山莊的莊主風偉豪。」對袁翠袖的背景沒多做解釋,他相信風偉豪早已一清二楚。「風莊主,久仰大名。」袁翠袖向風偉豪抱拳行禮。

  「袁姑娘有禮。」風偉豪冷淡的向她回禮,眼底寫滿了不贊同,又見袁翠袖穿著男人的衣衫,眉頭更是緊鎖。「你們累了,咱們先回山莊去吧。」

  「嗯。」易幻生瞧出了風偉豪的不滿,但在外人面前不好多做解釋,待回山莊後兄弟倆關起門來再好好談吧。

  他們騰匹馬讓易幻生與袁翠袖共騎,一行八人策馬奔馳回折劍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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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進入折劍山莊,見過莊裡的管事與風夫人後,袁翠袖被風夫人安排到西廂房梳洗,美麗可人的風夫人甚至派遣一名侍女服侍她,儘管風夫人把一切需要安排得妥妥當當,讓人挑不出缺點來,她仍感到風夫人對她十分生疏,她明白在風夫人眼中她不過是好友帶來的不受歡迎的人,因珍惜易幻生這個朋友,迫不得已只好勉強地讓她留下,她好難過!

  在進入折劍山莊時她明確的察覺到每個人的目光皆放在她身上,有厭惡也有排斥,連被派來伺候她的侍女都顯得不太情願,不過侍女依舊遵照著主人下達的命令好好服侍她。

  洗過澡,侍女為她上了藥,拿出一襲美麗的鵝黃色衣衫為她穿上。

  「夫人請袁姑娘暫時委屈穿她的衣衫,明日夫人會請布商、裁縫過來為袁姑娘裁製新衣。」侍女巧靈平板的重複林念奴交代的話。

  「不用費神請布商與裁縫過來,這衣裳很美,我很喜歡,請代我謝謝夫人的好意。」光看繡工與布料就可知道這衣裳價值不菲,她怎好意思再讓人破費。

  「這事夫人已決定,請袁姑娘別拒絕。」巧靈靈巧的為她編發。

  侍女的有禮讓她不知該如何再開口,一個人待在陌生的地方有點不習慣也有點不安,不知易幻生住的廂房在哪兒?是否離她很近?心底想是這麼想,她卻不敢向侍女打探,在大戶人家,凡事得寸規矩,不然只會憑添僕人茶餘飯後的話題。「袁姑娘,你的秀髮我已為你編好,不知你是否滿意?」巧靈的發上功夫是全山莊最好的,但怕袁翠袖不滿意,她隨時準備拆下再重編。

  「很好,謝謝你,巧靈。」她滿意的點點頭。

  「那裡,這是巧靈應該做的,請袁姑娘隨巧靈前去用膳。」面對袁翠袖的讚賞,巧靈仍是面無表情,沒有感到半分喜悅,只因在袁翠袖到來之前,下人們早已耳聞易幻生會身陷險境全是這惡毒的女人設計的,所以她對袁翠袖沒有好印象。

  拿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讓袁翠袖尷尬得笑不出來,只好乖乖的跟隨巧靈到大廳走過重重迴廊,途經美麗的小橋流水,她得抑制口中的驚呼與讚賞,才不致招人訕笑她沒見過世面。

  「袁姑娘,斷腸廳到了。」巧靈指示著她,打斷她的蠢相。

  「謝謝。」袁翠袖趕忙閉上大開的嘴,秀氣的步入斷腸廳,風氏夫婦與易幻生早已安坐等著她來。

  「對不起,我來遲了。」她不好意思的向三人道歉,為遲到一事斥責自己太不懂禮貌了,怎能要大伙等她一人。

  「沒關係,反正我們也剛到不久。」易幻生為她化解窘況,起身牽她坐到他旁邊。

  「幻生說的是,袁姑娘千萬別感到歉疚。」風偉豪朝她點點頭,對身邊的侍支道:「上菜。」

  「是!」侍女向外拍手,一道道香味四溢、可口的菜餚立即端上桌,其中不乏藥味十足的補品。

  「請用菜,袁姑娘,別客氣,盡量用。」風偉豪率先挾口菜放進碗內道。

  「謝謝。」袁翠袖謝過風偉豪的好意。「吃塊魚,廚娘燒的魚可是人間美味。」易幻生挾了塊魚肉到她碗中。

  吃下滑嫩的魚肉,果真味美多汁,讓她開了胃,可以吃下更多的食物。

  易幻生亦不客氣地大口咬著鮮肉肥魚,吃了多天的粗食,今日總算嘗到折劍山莊的珍饌,趙王爺府的大廚烹調出的菜餚亦不俗,改日帶她上王爺府,好好的品嚐。

  因為太餓,所以顧不得主人在場,兩人拚命的吃著,不過袁翠袖的吃相比易幻生來得秀氣。

  風偉豪與林念奴夫妻互看一眼,林念奴初見易幻生時被他的面黃肌瘦嚇了一跳,她沒想到易幻生會被折磨成這樣,心下當然對袁翠袖的印象更惡,最讓夫妻倆想不透的是,既然易幻主已逃出袁刀門,為何還要帶著袁翠袖?難道他當真對袁翠袖有意嗎?他明明著過那女人的道,怎麼還會要她?這些疑問他們全擱在心底,要等易幻生吃飽喝足且袁翠袖不在場時再問他。

  「來!你也喝碗雞湯。」風偉豪見易幻生如秋風掃落葉,快把桌上的菜餚吃光了,先為嬌妻舀碗補品。

  林念奴厭惡的看著雞湯,她吃補品吃怕了,自小產後,偉豪為了把她的身子養好,每天準備不同的補品命人伺候,有了身孕更加誇張,連拿根針都不可以,大概是怕她再把腹中胎兒流掉導致性命垂危,所以想盡法子抽出時間來守在她身邊看顧。

  她的猶豫看在風偉豪的眼底,讓他既心疼又不忍,即使現下她的狀況穩定,他仍是無法真正放心,因為前次的記憶過於深刻,直到現在,有時他夜晚作夢還會夢見她渾身浴血地倒在不為人知的地方。

  「真的喝不下?」

  她點點頭,風偉豪見狀唯有妥協,命侍女端來冰糖燕窩,讓她當甜品吃順道補身。

  林念奴見燕窩上桌總算是鬆了口氣,不用再喝油膩膩的雞湯。

  袁翠袖雖專心於用膳,但風氏夫婦之間的濃情蜜意仍看得她好生羨慕,不知以後易幻生會不會像風偉豪愛他的妻子般愛她?她衷心期盼著。用完膳後,袁翠袖與易幻生又被折劍山莊的人隔離了,彷彿她身上帶有某種要人命的病,眾人盡量避免她與易幻生見面。

  連在斷腸廳內用餐都因飢餓過久而忙碌的品嚐菜餚,根本沒有時間交談,這使她開始懷念先前落難的日子,雖然過得清苦,沒有山珍海味、美麗華服伺候,但至少他們的心是相連的,與風氏夫婦一道用過膳後,她為自身的立場更加不安,風氏夫婦擺明在虛應她,並非真心相待,由此可知他們不贊同易幻生與她在一塊兒。

  她怕!怕風氏夫婦會對易幻生提出與她分手的要求,若易幻生答應了,她的心豈只會破碎成千萬片,根本化成飛灰,再也無法癒合。

  待在房內的她因憂心忡忡而無法安然人眠,風氏夫婦說是體念他們日夜趕路故要他們回房好好休息,但她知道那不過是他們的客套話,用意在於支開她,好與易幻生促膝長談。

  雙眼無神的望著窗外修剪整齊的美麗花圃,她靜心等待易幻生過來,看他有何決定,她相信他會來找她的。

  另一頭的東廂房內坐了三巨頭,大腹便便的孕婦耍賴的躲過午憩時間,硬是跟丈夫上來廂房,美其名為想瞭解易幻生意欲何為。

  「你們夫妻倆為何那麼嚴肅的望著我?」易幻生一派輕鬆地倒了兩杯茶水,事實上已猜出他們來此的目的。

  「你帶她上折劍山莊要我們怎麼笑得出來。」風偉豪不拐彎抹角,直接挑明。

  「我知道你們不歡迎她,不然我馬上帶她離開好了。」易幻生笑咪咪的,早已察覺到風氏夫婦對袁翠袖刻意的淡漠。

  「你明知我沒要你走的意思,別故意挑起我的怒火。」風偉豪不為所動,平淡地道。「我想不透你到底在想些什麼?」林念奴喜愛他這個朋友,所以口吻不若丈夫來得平穩。

  「大嫂,我想你只需要關心偉豪心底在想些什麼就好了,如果你過於關心我,他可是會抱醋狂飲,而我得日夜防備以免頭身搬家還不知是怎麼回事。」林念奴又懷有身孕讓他們夫妻倆沖淡不少哀愁,可喜可賀!

  他的不正經惹得向來正經嚴肅的夫婦側目,低低的輕笑。

  「莫忘你曾著過她的道,差點命喪袁刀門。」風偉豪特意提醒他莫再重蹈覆轍。

  「是啊!你對她可不能掉以輕心。」林念奴投效丈夫的陣營進行遊說。

  易幻生聳聳肩,一副不在乎的模樣氣煞風氏夫婦。

  「你是怎麼回事?!天下女人何其多,為何獨鍾袁翠袖?她有哪點好?比起從前跟在你後頭跑的女人差太多了。」有多少女人暗戀易幻生他如數家珍,就不曉得袁翠袖哪點惹得易幻生為她癡狂執著。

  「在我心中她已經夠好了,雖不是十全十美,但我也不是完人,兩人配在一起剛剛好。」

  「她是不能相信的啊!」林念奴為他的執著感到無力,為何他聽不進他們好意的忠告呢?

  「過去的種種已經過去,我不想再追究,當然也不希望你們再提起。況且她救我離開袁刀門的行為已證明了她的決心,她不是故意的,我們不該再緊咬著她的過錯不放,每個人都能有重新開始的機會,不該獨獨對她例外。」他挺身為袁翠袖說話。

  那是張沉醉在情愛當中的臉孔,林念奴怔了怔,他是認真的。

  「你的意思是要我們假裝沒發生過這件事?」風偉豪挑眉問。

  「如果可以,我是這麼希望。」他答得認真,眸中有著不容反對的意志,似乎只要他們說出反對的話,他就會立即挺身反抗,誓死悍衛愛人。

  風氏夫婦互看一眼,為他的堅決苦惱。

  「我不會有事的,請別為我擔心。」瞧見好友們為他傷神,他的語氣態度不覺軟化下來。「要我們如何不擔心?你能確定對袁翠袖的個性瞭解得十分透徹嗎?」風偉豪重捶下木桌。

  「她是個善良的姑娘,只要你們與她相處久了就會瞭解她的個性不如你們所想的複雜。」他自認對她的個性已掌握九分。

  「善良?!」風偉豪輕蔑的由鼻子哼氣。

  「她是!」易幻生再重複一遍。

  對他的堅決林念奴看得一清二楚,輕輕拉住丈夫的衣袖對他搖搖頭,要他別再逼易幻生在朋友與愛人間做出抉擇,否則易幻生會很難過的。

  風偉豪也明瞭為個女人破壞兄弟情誼不值得,淡然道:「我已飛鴿傳書給趙王爺、南陽子與張屠夫,告知他們你平安無事地抵達折劍山莊,或許他們會趕過來也說不定,你最好要有個心理準備。」

  「謝謝你。」易幻生對他點點頭,為許多事向他道謝。

  「好兄弟還跟我客氣什麼。」袁翠袖是不是對易幻生別有用心,看來只能用時間來證明。

  風偉豪扶起妻子,不再跟易幻生談傷感情的話題,先讓他休息好好的想想,或許一覺醒來,易幻生會突然覺醒,發現袁翠袖並不如他所想的好。

  「假如今日你我的立場對調,相信你會做出跟我同樣的反應,不讓人有機會侮辱懷疑大嫂的人格。」愛人的心是相同的,他有感而發地對風氏夫婦的背影道。

  他的話讓風氏夫婦停下步伐,風偉豪甚至回過頭來定定的看著他,久久才道:

  「你說的沒錯,我向你道歉。」

  是的!如果今日換成眾人抨擊念奴的不是,他一定會為念奴力排眾議,不願她受到半點委屈,所以不論袁翠袖對易幻生做出什麼事,那都是他們兩人間的私事,他們可以私下處理,他無權過問,他要為對袁翠袖的無禮向易幻生道歉。

  「我們會試著對她友善點。」林念奴亦對易幻生許下承諾。易幻生感激的笑了,他深信只要風偉豪與林念奴肯敞開心胸接受袁翠袖,總有一天就會發覺她並非他們想像中的狡詐之徒,而是個天真善良的姑娘。

  ※                              ※                                  ※

  儘管外頭春光無限好,仍溫暖不了袁翠袖已冰凍的軀體,她的心不停的晃蕩搖擺,為易幻生久未現身感到慌亂,心底有個聲音問她,易幻生會不會已聽從風氏夫婦的建言,要與她分手?

  不!她不想跟他分開,她已深陷愛情泥淖無法自拔,失去了他,往後千千萬萬的日子要她如何度過?她不想終日過著以淚洗面的日子,但她又能怎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易幻生別拋棄她嗎?

  不!不!不!心已失去了,不能連自尊也丟棄,她不能造成易幻生的困擾與自身的難堪,就算要哭也要躲到無人的地方再好好哭一場。

  況且今日的她擁有勇氣,自信跟著增加不少,沒他的日子,她們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不會有事的!她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好好的,所以她可以勇敢的面對易幻生,不管他的決定如何,她都不怕。

  門外的腳步聲似刻意通知他的到來,原本信心滿滿的她一聽到敲門聲,整個人如洩了氣般挺不起來,她還是沒勇氣面對接下來殘忍的事實。可不可以拒絕他的進人好逃避這一切?

  來不及了!易幻生會敲門不過是想通知他的到來,不等她響應便逕自開門步入,進了房後,所見竟是張淒楚的小臉。

  「怎麼了?誰欺負你了?」他關心的把她摟在懷中急問,如果有人趁他不注意偷偷欺負她,他非把那人抓過來好好教訓一頓不可。

  重回溫暖安定的懷抱,感受他特有的柔情,讓她倉皇不安的心慢慢穩定下來,也許事情不如她所想的糟糕,易幻生並沒聽從風氏夫婦的話,決定與她分手。

  「為何不說話?」易幻生推她離胸膛遠些,仔細的看著她臉上的表情,似又有了改變,少了些許淒涼,多了點喜悅。

  她搖頭不語又撲進他的懷中,附耳聆聽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他的心跳聲讓她的心安定下來,不再胡思亂想,她太悲觀了,凡事只會往壞處想,其實老天爺也是會眷顧到她、賜予她幸福的。

  「是因為想我嗎?」他輕笑,厚掌拍著她瘦小的肩頭,「大嫂是把我們隔得太遠了,一個住東廂,一個住西廂,她大概是怕我夜裡會潛進你房裡偷香竊玉,壞你名聲。」

  「真的嗎?我以為她是討厭我,不讓我與你過於親近呢!」那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囉。

  「你是覺得偉豪與大嫂對你不夠熱絡吧?」凡有知覺的人皆會察覺,她當然不例外。「嗯。」她不好意思的垂首,是她臉上的表情洩漏出內心的想法嗎?否則他怎會知道?

  「他們夫妻倆向來對人不冷不熱,話又不多,但只要你跟他們相處久了就會發覺他們並不如你所想的冷漠。」幸好風氏夫婦的個性原就如此,若是天性熱情,看他要如何對她解釋風氏夫婦為何遇到她就改其態度,淡然冷漠。

  「幸好,我以為他們不喜歡我……」她輕笑,「不過我看他們夫妻倆十分恩愛,想必感情很好。」

  「是啊!」他輕吻下她的髮絲戲龍道:「你羨慕嗎?」

  被道破心事讓她手足無措,臉紅似朝霞,小女兒的嬌態表露無遺,支支吾吾的不好意思承認。

  「有啥好羨慕的?我們可以比他們更加恩愛,不信的話,我馬上表現給你看。」

  大掌輕輕一帶擁著她倒向床榻,順手扯下帷慢,隔絕滿室春光。

  「我……我們……這樣不太好吧?」袁翠袖雙手緊抓住衣襟,此刻雙頰已如烈火中燒,燒得她腦子都快糊塗了。

  「哪裡不好?」他倒覺得好得很呢!大掌與唇瓣忙碌的探索美麗誘人的嬌軀。

  「我們……我們……」上回純屬意外,且因有人中途介入,所以他們沒能合為一體。但這次他的意志堅定,眸中透露出深切的欲望,被壓制住的下半身明確的感受到他的悸動,這令袁翠袖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不知該迎合或是抗拒,真要抗拒,她又已被他點燃體內的火苗,全身無力,恐怕也抗拒不了。

  「別怕!有我在沒事的。」易幻生輕咬著她小巧圓潤的耳垂安撫她,大掌已成功的脫去她的外衣。

  他的火熱足以把她的意識化為一攤爛泥,全身無力的任由他帶領著,小手似有自己的意識般撫摸他那壯碩、毫無一絲贅肉的健軀,羞怯的小手探尋著他精裸的胸膛讓他舒服的呻吟出聲,她的青澀更是牽動他全身的神經,身體大聲的吶喊著,他要她!他要成為她的唯一與永遠。

  嬌語呢喃和熱情的喘息聲交織成一幅綺麗的書面,轉眼間袁翠袖的肚兜也被他卸下,他埋首挑逗她的感官,企岡燃燒兩人的熱情。

  滾燙的汗珠一顆顆滑落,床帳內的溫度益發升高,燙熱的身體渴望著釋放,兩人廝纏繾繼綣,一心只想得到對方。

  突地,一對彎刀準確無誤的射向垂下的帷幔,但力道輕到只有驚擾到帳內被熱情沖昏頭的戀人,馬上又迥轉至施放者手中,火紅的曼妙身影握住雙彎刀立於花園中。

  又被打斷好事讓易幻生挫敗的低吼。為何他的仇家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挑緊要關頭找他碴?到底他曾做過什麼十惡不赦的事,讓他們恨他恨得要壞他好事,藉以懲罰他?

  被雙彎刀驚醒,袁翠袖趕忙抬起扔在床邊各個角落的衣衫穿戴身上,見易幻生兀自生著悶氣,連查看來者何人都沒興致,迫不得已,她只好為他穿好衣衫,無地自容的趕他下床,自己則躲在帷幔後頭不敢現身。

  「是你?!有何指教,想報仇嗎?」又是袁刀門的人!他不過是帶走袁翠袖,算不上什麼深仇大恨吧?為何每次出面攪局的人總是袁刀門的人?他沒好氣的拿起絹扇,不管對方有多冠冕堂皇的理由皆不足以澆熄他的怒火。

  袁紅綃檸著眉望著服裝不整、頭髮凌亂的易幻生,又瞧見床邊有雙熟悉的綠色繡花鞋,不用看也知道方才易幻生正準備與誰共享魚水之歡,卻被她打斷了,所以易幻生顯得有些惱羞成怒,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塊。「你說呢?」她不答反問,睨著眼看他。

  「姊姊?!」衰翠袖聽出袁紅綃清冷的語調,心想她是上門尋易幻生晦氣,顧不得臉紅尷尬,掀起帷幔,赤足奔下床榻。

  在她尚未奔到外頭時,袁紅綃已搶先出招,雙彎刀齊飛,在空中畫出美麗的弧度直奔易幻生。

  小把戲!易幻生笑了笑,俐落地下腰閃過,觸不到他面門的雙彎刀似有意識,漂亮回轉攻他下盤,易幻生的黑眸閃過一絲訝異與佩服,側身讓雙彎刀飛過他的腿際,揚腿飛踢雙彎刀回送袁紅綃,他所施的腿勁並不強大,為的是把雙彎刀送還給她,並非想傷害她。

  袁紅綃靈敏的接住輕巧的雙彎刀,她曉得易幻生的用意,美麗的唇揚起炫目的淺笑,足以攝人心魄,讓世間男子情不自禁地愛上她。

  「姊姊,你先別生氣,我可以向你解釋。」見他們倆一來一往,嚇得袁翠袖慌忙擋在兩人之間,不讓他們再有動手的機會。

  「解釋?」易幻生訝異的望著她,有什麼需要解釋的嗎?

  袁紅綃則是安靜的看著她,等待她所謂的解釋。

  「是的!姊姊,我知道你一心為我好,不想我受委屈,可是我不能因為一己之私而害慘他人,所以……所以只好辜負你了。」她自覺有愧的垂首,為了避免破壞易幻生對姊姊的印象,她一直沒說明易幻生會淪為階下囚全是姊姊一人設計出來的,就讓往事隨風而逝吧。

  「這是怎麼回事?」易幻生雙手環胸,直覺認定袁翠袖話中有話,且與他密切相關。「沒什麼,不過是說些以前的事罷了。」袁翠袖搶答,她越是想掩飾越顯得心虛。易幻生心知再問袁翠袖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改望向袁紅綃,或許袁大姑娘心情大好會給他點蛛絲馬跡。

  「事情很簡單,先前你會被我父親與岳掌門逮著,不是翠袖去通風報信或暗中使詭計,那都是我一人做出來的。」她坦然不諱。

  「姊姊!」袁翠袖驚叫,她不明白為何姊姊還要舊事重提。

  「那你爹為何要在眾人面前說是翠袖設計的呢?」他的興趣大了,原來之前他恨錯人了,傻翠袖,竟然為了包庇胞姊而執意不說出實情,她難道不怕他會氣得失去理智地殺死她?她真是善良得可以。

  「那時她被我父親關在石室中,抓到你可將功折罪讓她解脫,我沒理由不幫她不是嗎?」她的理由充分且合理。

  「姊姊完全是為了我,你……」袁翠袖睜大眼,楚楚可憐地望著易幻生,不知如何開口乞求他別生袁紅綃的氣。

  他笑笑的把她納入懷中,「我早釋懷了。」就當在地牢中的數日是人生的體驗,是老天爺在考驗他的意志力。

  「太好丁!謝謝你。」她高興得快淌下淚珠來,她早說過他是好人了,瞧!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據。「對了!姊姊,是爹要你來的嗎?」

  若是爹派遣姊姊來殺她該怎麼辦?要她束手就擒她不甘心,可是要她與姊姊動手亦不是她想要的,該如何想出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來?她苦惱的想。

  易幻生拍拍她的肩,她的左右為難他看在眼底,但只要有他在的一天,他便會為她做出最好的抉擇來。

  「是的。」袁紅綃亦瞧出她的猶豫不決。

  「我……」她遲疑著不敢問袁紅綃父親所下達的命令。

  「你長大了!不再是那個怯儒的小女孩,看來是某個人的功勞。」袁翠袖的改變除了聽師兄們對她口述外,她已親眼見到,感到非常欣慰。

  易幻生仔細的防著她,深怕她會突然動手傷害翠袖。

  袁翠袖臉紅的點點頭,沒有否認。「爹要我代他轉達他的歉意,他很抱歉十七年來對你漠不關心,他說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他會好好的疼愛你,絕不讓你感受不到溫情……」她平靜的陳述那日袁崇武帶她回房所說的話。

  袁翠袖為這突如其來的轉變瞠目結舌,眼眶濕潤,父親真的那麼說?她屏息聆聽下文。

  易幻生感受到她的激動,始終保護著她。

  袁紅綃神色複雜的看了他們一眼,才又繼續道:「他還說,為了袁刀門的弟子著想,他不得不對外宣稱與你斷絕父女關係,這個決定讓他心痛如絞,他希望你能體諒他的苦衷,可是在他心裡仍認定你是袁刀門的女弟子,他的二女兒,如果你願意可以常回袁刀門走動,袁刀門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她平和的說完父親交代的話。

  袁翠袖開心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她好高興父親終於諒解她,不如大師兄所言的不要她這個女兒了。

  「易幻生!我爹要我告訴你,請你好好對待他的寶貝女兒,若是讓翠袖受了委屈,無論天涯海角,他都會找你算帳。」

  「請大姊回去稟告岳父大人,我不會讓他再有第二次機會追殺我。」有了袁崇武的認同,易幻生樂得喊袁紅綃一聲「大姊」。

  袁紅綃頷首,再看他們一眼囑咐道:「我把妹妹交給你了。」她深信翠袖能得到幸福,因為易幻生的眼中有著抹殺不了的愛戀。

  易幻生點頭,他原本最不屑與名門正派有所牽扯,沒想到會因袁翠袖而有了改變,往後與袁刀門的關係恐怕是用劍斬也斬不了、用刀砍也砍不斷。

  有了他的保證,袁紅綃足一點便躍身離去,她——作夢都想不到,她竟會親手成就翠袖與易幻生的一段姻緣。

  「啊!姊姊……」袁翠袖惆悵的看著她遠去的身影。

  「別難過,以後想見面多的是機會。」他俯身吻干猶掛在粉頰上的淚珠。「嗯!」有了他的柔情,總算讓她破涕為笑,她也真是的,又不是一輩子都見不了面,未免哭得太淒慘了。

  「我們回房去吧!」送走了不速之客,他心猿意馬地想著先前被打斷的好事,下半身馬上又蠢蠢欲動,渴望著美麗的嬌軀。

  袁翠袖沒有反對地隨著他走,因她的腦子還一片混亂,無法看穿易幻生的企圖。

  「這回若再有不識趣的人出面打擾,休怪我翻臉不認人。」他這話是說給躲在角落的風偉豪聽的。

  早在守衛向他報告袁紅綃闖入時他便趕到,沒出面是不好打斷易幻生與袁家姊妹的談話,對於易幻生娶袁翠袖一事,他不會再有意見,因為袁翠袖已證明了她的清白。摸摸鼻子打道回房去陪他的愛妻,他可不想給易幻生與他大打出手的理由。

  回房後的易幻生仔細的關上房門與木窗,再三確定不會有人從某個不知名的角落竄出後,才放心的樓著袁翠袖躺回床上,實現夢想已久的美事。

  「你怎麼又……」見易幻生解著她的衣棠,袁翠袖的臉再度泛紅,身子重現火熱。

  易幻生俯身以唇吻住她接下來的話,他可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對話上,兩人飢渴且纏綿的擁吻著,雙方渴望已久、美妙的愛語傾吐而出,濃烈的愛意加上動人的三個字圍繞在兩人的周圍,這回兩人終於可以在沒人打擾的情況下合為一體了。

  此時無聲勝有聲,綺麗的未來正在等待著他們慢慢去發掘品嚐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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