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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呢喃]徒兒真難管教[全文完]

徒兒真難管教 作者:呢喃

雖然江湖上人稱他是神蔔,
可他卻沒算到自己會栽在一個小女娃手上,
而且還是自己一手捏大的小徒兒,
這個笨徒兒天生難管教,
叫她往東她就往西,叫她吃飯她就唱湯,叫她看書她就睡覺……
讓他的好脾氣好修養很快的用完,經常氣得頭頂冒煙,
這還不是言讓他最操煩的,
讓他傷腦筋的是,這個小孽徒竟然偷偷的在喜歡他?!
這怎麽行,師徒不能相戀是規矩啊!
就算再不忍心,他還是只能狠下心將她趕走……
他以爲兩人不再見面就可以趨吉避凶,但終究還是逃不過,
這笨徒兒走遍千山萬水,最後還是找到他,一副要賴定他的樣子,
最可怕的是,他居然也有點開心?
這該如何是好?

  【序 呢喃】

  上回有朋友問小喃到底寫了幾本書,小喃偏頭想想,好像有四十多本書寶寶哩!

  四十……多麽可怕的數字,小喃自己都很驚訝,從來沒想過會堅持這麽久,不過這些都是看倌大大的支持喲!3Q3Q~~

  寫這本書時,小喃陷入前所未有的瓶頸(雖然陷入瓶頸很久了=O=,男女主角之間的感情如何發展讓小喃傷透腦筋,好幾次想放棄又不甘放棄,總算撐到最後(笑)。

  可能有些看倌大大會發現小喃出書速度愈來愈慢,由于上課的緣故,學校超遠,外加課業,然後可怕的期末考到了(咦?怎麽才覺得期中考沒多久,期末考就來哩),所以小喃的確偷懶了,還請多多包涵ㄋㄟ>///<。

  好想畢業的小喃,趕期末報告前含淚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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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二十年前

  風和日麗,鳥語花香。

  老榆樹下,頂著一頭亂發的老人拎著朱紅酒壺,邊喝邊與自己下棋,好不惬意。

  這時,抱著一大疊書冊的小徒弟從藏書閣走出來,老人滿是皺紋的臉立刻綻開大大的笑容。

  「淩兒,過來、快過來。」他招手。

  被喚作淩兒的小徒弟猶豫了下,有些不情願的走過去。

  「師父。」他恭恭敬敬的喚。

  「你抱著這麽多書要做啥呀?」

  「讀書。」

  「唉,天氣這麽好別讀書了,讀書多無聊,你不會想變成書呆子吧?」老人搖晃著手中的大酒壺。「來來來,陪師父喝酒下棋。」

  聽聽,這像師父該說的話嗎?有天等他當人家師父,他一定不會像師父這般誤人子弟,一定會好好教、認真教。

  小徒弟早習慣師父異于常人的行事作風,他面無表情的答道,「師父,徒兒年紀尚小,不宜喝酒。」

  搔搔頭,白發老人覺得沒趣,想他易谷子爽朗隨性,怎會教出這麽古板的徒弟?

  「那陪師父下棋總可以吧?」白發老人退而求其次。

  「有道是一日之計在于晨,徒兒想回房念書。」

  唉~~他的小徒兒真的只有十歲嗎?他怎覺得心境比他還蒼老?

  白發老人看著小徒弟白皙俊俏又認真嚴肅的臉,忍不住伸出手用力捏一捏、揉一揉。

  「……」小徒弟的臉更臭了,師父老愛玩他的臉,從五歲玩到十歲,樂此不疲!

  「淩兒,老是繃著臉,難道你不覺得累嗎?」他不累,他這個做師父的看得都累。白發老人歎氣。

  小徒弟很認真的想了想。「徒兒不覺得。」

  好、好,他無言了,真的無言。

  「淩兒,你這麽認真,有沒有想過未來打算怎麽過哪?」

  「徒兒打算雲遊四海、潛心修行,當一名超脫世俗的仙人。」小徒弟正經的回答。「師父,您捏痛我了。」

  言下之意打算孤僻到家就對了。

  白發老人終于放開小徒弟水嫩好摸的臉,凝眸瞧他許久,又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話,「淩兒,爲師看出你三十以後命中有個大劫,生死難料……」

  大劫?!生死難料?

  小徒弟微愣,這是師父第一次論斷他的命數,讓他有些心驚。

  「沒辦法,誰教你欠了人家。」白發老人搖搖頭,繼續下棋。「你呀!欠多少就得還多少,欠太多當心連命都得賠給人家。」

  他欠了人家?!

  小徒弟聽得滿頭霧水,皺眉望著師父,陷入苦思。

  他到底欠了人家什麽,到最後甚至連命都得賠進去?

  「命也、運也……」白發老人搖頭晃腦,下了一步棋。「淩兒,這就是你的命哪!」

  一陣風吹過,把師父的話吹散在風裏,小徒弟不太明白師父的意思,只有把話收入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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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夜好沈,仰頭見不到一顆星子。

  她用力拍打著緊鎖的門板,一聲聲敲擊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響亮,一雙瑩白玉手拍得都紅腫起來。

  「師父,求您放我進去,師父。」

  「……」

  「師父,徒兒求求您了。」

  「……」

  遲遲得不到屋內人回應,她拍得更加用力,淚珠像斷線珍珠一顆顆滾落香腮,淚流滿面。

  「師父──」她哭喊著,乏力地跪坐在地。

  心好痛,像整個碎了、被掏空了,不明白平時待她極好的師父爲何突然要趕她離開,她真的不明白。

  趕她走,她又能到哪兒去呢?她生命裏只有師父一個人啊!

  手好痛、頭好痛,一雙眼也哭得好痛,她轉頭睇向伸手不見五指的竹林,分不清現在究竟是什麽時辰,依稀記得自己從白日哭到夜晚,轉眼間天又快亮了。

  忽地,身後的老舊木門被緩緩推開,她心一跳,飛快回頭。

  「師父。」翻書也沒她心情轉變這般快,抹抹淚,她又哭又笑,高興師父總算回心轉意。

  師父果然還是最疼她的呀!

  「明知性格中的執念遲早會害了你,爲何就是不肯聽話?」凝睇她哭得好慘的嬌顔,白衣男子輕聲歎息。「難道這些年來我仍沒有改變你嗎?」

  「師父……」嘟起唇,她委屈輕喊。

  會改、會改,只要師父別趕她走,她什麽壞習慣都改。

  「珞兒,你仔細聽好,師父這些話只說一次,之後即使你在門外再站三天三夜,爲師也不會開門了。」男子如子夜般漆黑的眸瞬也不瞬地望住她,溫和的神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教人害怕的平靜。

  「你走吧!爲師替你蔔了一卦,再留下來對你只有百害而無一利,既然你我師徒緣分已盡,從此咱們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幹,離開這裏後不許以我徒兒的身分自居,即使見了面我也不會認你,這樣你明白嗎?」

  「不明白,徒兒一點都不明白,爲何徒兒非走不可?爲什麽徒兒不能留下來?」他的話讓她又氣又惱,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開始決堤。

  「珞兒。」

  「不走,徒兒要陪著師父,說什麽都不走!」捂著雙耳,她跺足大喊。

  就算師父是赫赫有名的神蔔又如何?師父終究是人,只要是人總會有出錯的時候,什麽師徒緣分已盡,這種鬼話她才不信!

  「珞兒!」見她依舊執拗,脾氣極好的男子動了怒,他定定看她半晌,撇袖進屋。「你依也罷不依也罷,總之我心意已決。」

  「師父──」見師父決絕轉身,她焦急上前兩步,哭到紅腫的美眸淚眼汪汪,小手想拉他的衣袖又不敢,僵在半空。

  「別叫我師父,」男子清冷的嗓音把她渾身血液都凍結了,他別開眼,不再看她。「你已被我逐出師門,我不想再看見你,別再回來了。」

  喀一聲,他無情關門,震落她眼中的淚,跟著關起她的心門……

  黃沙滾滾,風沙滿天,不知哪兒傳來淒涼蒼勁的歌聲,驚醒靠在枯樹旁午寐的上官棄,他眨了眨長睫,映入眼簾的乍白亮光教人睜不開眼。

  是夢,原來是夢啊!這夢境如此真實,心痛情緒緊揪著胸口,久久不散。

  天蒼蒼,頭頂上火輪似的烈陽高照,熱得萬物仿佛要被蒸融了,上官棄拍去草屑起身。

  狂風吹過,衣袍翻飛,放眼望去只有漫無邊際的枯草和土丘,蔚藍天際偶有幾只蒼鷹飛過,廣大荒漠中就只有孤單一個人的身影。

  上官棄舔舔幹裂的唇瓣,伸手壓低笠帽,汗珠順著頸項滑落衣襟。

  好熱,熱得教人頭暈目眩。

  「踏雪,我們找間店休息吧!今天不趕路了。」又作了相同的夢,心情差到谷底的上官棄輕撫著馬兒低語。

  一人一騎緩緩前進,好一會兒才見到路盡頭一只破旗子隨風飄蕩,上頭勉強還可瞧出個「棧」字。

  上官棄翻身下馬,將愛駒綁好,踏進簡陋的客棧,挑個最角落的位子坐下。

  塞外地廣人稀,這裏並非商隊往來的要道,旅店生意清淡,三五天不見一只蒼蠅是常有的事,此時,偌大的店內只有一桌大聲說話吃肉喝酒的大漢。

  「客倌,請問要點什麽?」掌櫃終于盼到又有客上門,趕忙眉開眼笑地上前招呼。

  「一壺酒,隨便幾樣吃的,再給我的馬草糧和水。」長劍隨手擱在一旁,上官棄摘下笠帽,露出俊雅清秀的臉龐,他的五官偏中性,額心有抹淚珠痕胎記,乍看有些雌雄莫辨,比男人秀氣,又比姑娘家多了股英氣,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難以親近的孤絕。

  「行,馬上來。」掌櫃點頭,立刻進廚房准備,掌櫃兼大廚,一人當兩人用。

  抹去汗珠,上官棄幫自己倒杯茶,想清靜清靜,卻被附近那桌大漢的大嗓門吵到耳膜發疼。

  忽地一陣香風撲來,原本窒悶的空氣頓時變得清爽怡人,旅店今個兒生意倒好,接二連三有客人上門,跟著踏入店裏的是名年約十六、七歲,樣貌甜美可人的紅衣女子。

  原本大聲嚷嚷的大漢們忽然鴉雀無聲,一雙雙眼睛落在女子豔紅的纖細身影,露出垂涎的表情。

  剛踏進客棧的黃小蓉完全沒有警覺心,她只是邊用小手扇著風,邊找最陰涼的位置坐下,天氣這麽熱,衣服全黏在身上,讓她莫名的煩悶。

  「哦!好髒……」黃小蓉纖纖玉指往桌面一抹,指尖沾上厚厚一層土,她很不滿意的咕哝。

  換作平時,她黃大姑娘早就老大不爽的換間店,但在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郊野外,她可不想再走大半天的路去找下一間店。

  等她進了關,她一定要好好的淨身,把這一身風沙全洗得幹幹淨淨。

  「掌櫃……」放下包袱,黃小蓉揚聲喚。

  最後一個字尚在舌尖跳動,三名高頭大馬的大漢一個接一個擋住她的視線。

  感受到他們不懷好意的意圖,黃小蓉燦亮的美眸瞪著他們。

  「小姑娘一個人啊?」爲首大漢涎著臉笑,十分猥瑣。

  眉兒一挑,黃小蓉的口氣很差,「你們這麽多雙眼睛難道看不出來嗎?」

  哎喲!好嗆的小姑娘。

  「小姑娘,我看你一副外地人的模樣才好心提醒你,這個地方不太安甯,土匪馬賊特別多,小姑娘一個人很危險。」另外一名大漢裝好心的說。

  「是呀、是呀!不如我們三兄弟陪你上路吧!」一名大漢不住往黃小蓉玲珑有致的身材瞟去。

  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眼!

  幫自己倒杯茶,黃小蓉頭都不擡的說:「謝謝三位大叔提醒,你們的好意,本姑娘心領了。」

  大叔?!

  三名壯漢面面相觑,他們有這麽老嗎?

  「小姑娘甭客氣,我們兄弟向來熱心,不如小姑娘過去和咱們同桌,陪咱們喝兩杯,然後一起上路。」爲首大漢嘿嘿笑。

  「呿,本姑娘跟你們很熟嗎?爲何要陪你們喝兩杯?」黃小蓉輕哼。這麽醜的長相,光看就傷眼睛。

  「現在不熟,聊一聊自然就熟了。」

  真煩人,像趕不走的蒼蠅。

  「這位大叔,我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你老人家應該也沒耳背才是,不過若你沒聽清楚,我就再說一次。」黃小蓉黛眉一挑,沒好氣的一字一字說:「本、姑、娘、沒、興、趣!」

  「小姑娘,別給你臉不要臉,咱們兄弟是看你還有幾分姿色,能看上你是你的榮幸!」見來軟的沒用,大漢露出猙獰面目。「快給老子過來。」

  「我不要!」黃小蓉扮個鬼臉,不受武力威迫。

  「看來你非得用強的才肯乖乖就範,」爲首大漢朝其他二人使眼色。「上!」

  收到大哥的指示,兩人立刻動手抓人。

  咦?!說動手就動手,有沒有君子風度啊?

  黃小蓉嚇一跳,方才的氣焰消失無蹤,她趕緊抓起包袱落跑,轉眼間筷子、茶杯、茶壺齊飛,好幾次差點砸到隔壁桌的上官棄。

  想她黃小蓉牙尖嘴利,這輩子吵架從沒輸過,但若說動刀動槍嘛……實在慚愧,一身功夫爛到家,最厲害的一招就是抓到什麽扔什麽,反正總會有砸到對方的時候。

  「……」頭一偏,閃過飛來的竹筷,盡管一旁打得昏天暗地日月無光,上官棄卻是絲毫不受影響,慢條斯理地舉杯喝茶,眼皮子也不撩一下。

  砰砰兩聲,某大漢的玉臀撞歪他的桌子,茶水濺濕桌面,上官棄蹙眉,揚手一揮,直接把撞歪他桌子的惡漢震飛出去。

  「啊啊啊~~」大漢高壯的身子飛出客棧大門,摔得灰頭土臉。

  「這位大俠,多謝你仗義相助,你看那群惡霸欺負我這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你挺身而出英雄救美是對的。」發現有人幫她對付壞蛋,黃小蓉二話不說躲到上官棄身後。

  嘿嘿!找到靠山了,她向來明白行走江湖必先找到靠山的道理。

  英雄救美?!

  聞言,上官棄眉頭鎖得更緊,尚不及開口,身旁有人已怒吼出聲。

  「你是什麽人,竟敢管老子閑事!」爲首大漢怒瞪著上官棄。

  「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你們眼中還有王法嗎?」他揚眸,嗓音冷冽如冰。

  「臭小子,你別不知死活,老子可是金龍寨的二當家,你敢得罪老子當心走不出這個門!」爲首大漢威脅。

  锵一聲,白光閃過,大漢壓根沒看清楚他是何時拔劍,等他回過神來,頸項已被抵著冷冰冰的劍鋒。

  「你──」他沒想到這貌不驚人的臭小子身手這麽好,嚇得渾身冒冷汗。

  「金龍寨?」上官棄淡粉色唇瓣微勾,綻出譏諷笑痕。「不知道遠在八十裏外的炫風寨跟你們比起來誰大一些、凶狠一些?」

  「炫風寨?」大漢心一跳,不懂他好端端爲何提起炫風寨。

  話說回來,炫風寨上上……上個月不是莫名其妙被人挑掉?聽說當家的人頭還被提去官府領賞!

  「臭、臭、臭小子,你有膽就留下名字!」想到抵在脖子上的劍,爲首大漢硬著頭皮道。

  「上官棄。」他淡淡道出名字。

  上官棄?!爲首大漢聞言頭一陣暈。

  江湖上誰沒聽過這個名字,傳聞上官棄性情冷僻、嫉惡如仇,是個賞金獵人,專門提人頭去領官府的賞銀,無論江洋大盜或是強盜頭子只要聽見上官棄三個字莫不愀然變色,上上上個月不就是他單槍匹馬挑了炫風寨?!

  看來這回小命休矣,嗚嗚嗚……

  「讓我瞧瞧,胡大刀……金龍寨二當家……」上官棄從懷中掏出一疊官府懸賞的畫相,一張一張慢慢翻。「哦!找到了,賞金八百兩。啧,差強人意。」

  方才他就留意到隔壁桌的大漢十分眼熟,果不其然是官府懸賞追緝的土匪頭子之一。

  見到他手中的懸賞單,胡大刀的臉色更慘白了。

  「既然知道我是誰,閻王面前也是只明白鬼……咳咳……」上官棄輕咳兩聲,冷笑道:「隨我回去見官吧!」

  收了劍,正想揪住胡大刀的衣領,上官棄身後冷不防被人一撞,他一松懈,眼睜睜看著胡大刀和同伴逃之夭夭。

  「站住!不准跑!」上官棄起身欲追,無奈身上黏了只超級大章魚,他怒瞪她一眼,殺氣騰騰。

  「抱歉,腳麻了……」她老是蹲著,難免腳麻嘛!小手緊抓著他袖袍不放,黃小蓉對上他殺人般的視線,笑得好燦爛無辜。「大俠不介意扶我一下吧?」

  她大膽地伸出雪白藕臂。

  瞪著她許久,上官棄終于不甘願地扶她起身。

  「大俠,人好像跑光了耶!」捶捶發麻的雙腿,黃小蓉笑容尴尬。

  「……」

  「八百兩銀子也跑了。」

  「……」

  「大俠……這位大俠,你別不說話,我們聊一聊嘛!」

  「……」

  「大俠……」

  打從離開旅店後,身後就跟了只甩也甩不掉的跟屁蟲,上官棄索性關起耳朵,當作沒聽見。

  「大俠……」

  「我不是大俠。」被纏得有些煩了,上官棄倏然停下步履,回過頭,「你別再跟著我。」

  「別這麽凶嘛!人家有事想跟你商量。」黃小蓉也停下步伐,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望住他。

  「我跟你沒啥好商量。」他重吐口氣。想到到手的銀兩飛了,他就氣悶。

  「大俠,你別生我的氣,我也不想讓土匪頭子跑掉咩!」扭著衣角,黃小蓉好無辜。

  瞪她一眼,上官棄翻身上馬,不打算和她繼續糾纏。

  「大俠,你要上哪兒去?」黃小蓉不放棄地問。

  「……」

  「打算進關嗎?」

  「……」

  她是蒼蠅精嗎?嗡嗡嗡的叫個沒完。

  上官棄冷眼瞅她,拔開羊皮酒壺咕噜咕噜喝一大口。嗆口的酒液滑入喉,腹部隨之傳來熟悉的灼熱感,他很滿意酒精對自己身體造成的不適感。

  「大俠進關吧!這兒黃沙滾滾多荒涼呀!不像關裏,酒樓茶肆應有盡有……」黃小蓉興奮地說著。

  「我進不進關與你何幹?」上官棄雙手環胸,反問。

  「當然有關系,如果大俠要進關,咱們一塊兒同行比較有伴。」黃小蓉谄媚地說。

  他性子雖冷,不太好相處,但進關的這一路上充滿險阻,還是找個伴比較妥當。

  「我倒想不出和你結伴同行有何好處。」眯細眸,上官棄輕哼。

  走不到半裏路,他的耳膜就快被她吵破了,更何況……進關做什麽呢?進了關,那個人也不會想見他。

  「好處可多哩!本姑娘的師父可是大名鼎鼎的毒王,我也學到了一些醫術,雖然有點學藝不精,不過小病小痛還難不倒本姑娘。」黃小蓉拍拍胸脯。

  言下之意好像拿他當試驗品的感覺,光聽就覺得駭人,誰敢真的給這名糊塗小姑娘治病呀!

  「我不需要……咳咳咳……」上官棄才開口,便因一陣嗆咳打住。

  「你看吧!還說不需要,這時候就知道本姑娘的重要了。」她笑咪咪地走上前,按住上官棄腕脈的瞬間,小臉表情瞬變。「哎呀!你──」

  「別碰我。」似被電殛般抽回手,上官棄略顯蒼白的臉龐轉到一邊。

  「大俠,你不該再動刀動槍,應該要好好休養才對。」她像小茶壺般叉腰說道。縱使本事只學到師父的皮毛,黃小蓉也清楚他的身體不宜動武。

  「不關你的事,你到底跟著我做什麽!」

  又是這句話,看來這位大俠性子冷僻到家。

  「我呢!是奉師命在身,要把東西交給軒轅淩老爺,看大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或許會願意送我一程,所以才會──」話聲頓住,黃小蓉這才發現自己一時嘴快,把不能說的秘密說了出口。

  她一臉完蛋地捂住小嘴。師父千交代萬交代不能說的。

  「你說要把東西交給誰?」聽見熟悉的名字,上官棄心頭一震,截斷她的話問。

  「沒,我啥都沒說。」用力搖搖頭,黃小蓉死不認帳。

  「如果你把話說清楚,或許我會考慮送你一程。」上官棄露出他們談話以來最和顔悅色的表情。

  黃小蓉猶豫好久,終于承認。

  「大俠聽說過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鐵蔔神醫軒轅淩老前輩吧?我奉師命要送東西給他老人家。」見他神色複雜的點頭,黃小蓉繼續說下去。「傳說軒轅老前輩蔔的卦神准無比,一言即可斷人生死,醫術更是高超,可以把死人救活,簡直就像神仙轉世般。」

  說時,黃小蓉雙眼閃閃發亮,她早想拜見這名老前輩,所以才會一口答應師父的托負。

  軒轅淩老前輩肯定白發蒼蒼,一副仙風道骨很有智慧的模樣,和老愛碎碎念、找徒弟麻煩的自家師父不同。

  不是錯聽,真的是師父……

  「軒轅淩不是老人……」眼前浮現師父一頭烏亮青絲飛揚,和溫和到近乎平靜的俊顔,上官棄喉頭微緊,苦澀低語。

  「大俠,你剛剛說啥?我沒聽清楚。」

  「我說鮮少人知道軒轅淩的下落,你又要把東西送到哪兒去?」胸臆間翻騰的情緒只有自己明白,上官棄心煩意亂的問。

  聞言,黃小蓉賊兮兮的笑了。

  「那是指一般尋常人等,當然不包括本姑娘啰!」

  「什麽意思?」他訝異揚眸。

  該不會這名糊塗小姑娘知道師父的下落?

  「意思是我當然知道軒轅老前輩在哪裏。」黃小蓉掩唇偷笑。

  「你知道?」心劇烈撞擊著胸骨,把胸口都撞疼了,上官棄上前一步,激動地抓住黃小蓉的玉手。

  粉頰蓦然紅了,黃小蓉第一次被男人這樣握著手,更何況還是相當好看的男人。

  「當然,不然本姑娘如何完成師父的托付呢?」黃小蓉羞怯地眨了眨美眸。

  她知道師父在哪兒!跟著她,或許真能見到師父!

  上官棄閉閉眸,不知是否情緒太過激動的緣故,他感到一陣暈眩襲來,氣血翻湧,喉頭微甜。

  好多年了,多年過去,師父始終避著他,連見一面都不肯,他恨師父的狠心無情,最後決定放逐自己……

  他和師父中間隔著千山萬水,永遠也無法到達的距離。

  「大俠,就當做做好事吧!送我一程如何?」黃小蓉巴結笑道。

  上官棄睜眸看她。

  「你不會忍心看見我半途被土匪、山賊那些惡徒抓回去淩虐吧?」扁扁嘴,黃小蓉使出苦肉計。

  「好,我送你一程。」不知過了多久,上官棄低啞的嗓音說道。

  「哎呀!大俠果然有一副仁義心腸,好人會有好報!」黃小蓉大喜過望,嘴巴笑得都快咧到耳根子後面去。

  無視她開心的神情,上官棄低頭凝望自己傷痕滿布的掌心,一時之間千頭萬緒浮上心頭。

  放不開,他就是放不開啊!還以爲早已死心,誰知再聽見師父的消息,他的情緒依然激蕩難平。

  師父啊師父!

  你真就這麽狠心不見徒兒了嗎?

  竹窗外,花香陣陣襲來,一只綠頭彩羽的鳥兒停在窗棂邊,黑溜溜大眼睛左瞧右瞧。

  一名削瘦颀長的男子背窗而坐,他的膚色極白,隱約帶著病氣,俊顔比女人還要好看三分,只可惜眉心微鎖,像是爲事情苦惱著。

  「少爺,您的藥來了。」

  尚鍾端著剛煎好的藥跨入房內,霎時藥香四溢。

  「謝謝。」軒轅淩微笑接過。

  「少爺,您快趁熱喝,這時候藥性最好。」

  「虧世人還給我封了個鐵蔔神醫的虛名,結果到頭來,我連自個兒的病都醫不好。」軒轅淩薄唇揚起嘲諷的笑痕。

  「少爺,話不能這麽說,您中的是毒,毒王老前輩已去幫您找冰蠶蛹,等找到冰蠶蛹,您的病就會好了。」尚鍾不贊同地說道。

  「除了冰蠶蛹,別忘了還有七色蓮。」軒轅淩垂眸。「七色蓮生長在冰天雪地的高山上,想找到七色蓮談何容易?」

  「少爺,總會有辦法的,不如……不如讓我去摘七色蓮吧!」尚鍾拍拍胸脯,自告奮勇。

  「七色蓮的事以後再說吧!」軒轅淩笑了笑,似乎對自己的病情不以爲意。

  「咦?桃花樹開了。」尚鍾目光不經意落至窗外,吃驚地瞪著那株多年不曾開花的桃花樹。

  聞言,軒轅淩的眸光跟著移到窗外的桃花樹。

  「好像自從上官娃娃離開後,就不曾開過花了。」尚鍾喃喃自語。

  珞兒……

  尚鍾的話不輕不重地落在他心底,軒轅淩雲淡風輕地問:「尚鍾,你還記得珞兒離開多久了?」

  「當然記得,到下個月正好三年整。」尚鍾颔首,當年狠心硬將上官娃娃逐出去的那一幕,他永遠也不會忘。

  那一夜,上官娃娃在門外哭,他偷偷在門裏哭。

  「是嗎?已經這麽久了。」垂眸望著碗裏的藥汁,軒轅淩若有所思的低語。

  「這些年不知道上官娃娃過得好不好?」尚鍾歎氣。

  上官娃娃性子倔,加上好勝不服輸,他好擔心她在外頭會吃悶虧受欺負。

  「你很想她?」軒轅淩揚眸瞥他。

  「當然,我把上官娃娃當成親生女兒看待。」

  「你哪來這麽大的女兒?」聽他的口氣,軒轅淩莞爾。

  「說得也是,我當上官娃娃的爹好像太年輕了一點,不過我記得上官娃娃剛來的時候,還不到我的大腿高,這麽小一只。」搔搔頭,尚鍾也跟著笑了。「上官娃娃現在應該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吧!」想起當年的點點滴滴,尚鍾再一次深深歎氣。

  軒轅淩斂了笑,眸光悠遠。

  有許多事,就算不願,也不得不這麽做。

  「尚鍾,記得整理行囊,我們要出趟遠門,毒王派人把藥送過來了。」軒轅淩不著痕迹地轉移話鋒。

  「好。」

  「尚鍾。」見他轉身,軒轅淩又喚。

  「嗯?」

  「至于珞兒這些年過得好不好,你自個兒去確認吧!」薄唇勾起極淡笑痕,軒轅淩如此說道。

  尚鍾愣了愣,好半晌才意會過來。「少爺,你的意思是該不會我們能見到上官娃娃了?」他興奮大喊。

  「嗯,繞了一大圈,似乎又回到原點了。」軒轅淩輕輕颔首,深鎖的眉心未曾打開。

  卦象變了,暗喻這次的西行會遇見故人,之前他一直想避開的,到最後仍會相會啊!

  「是嗎?我立刻就去准備。」還以爲這輩子無法再見到上官娃娃,結果大出他意料之外。

  尚鍾高興地走出房門,獨留下若有所思的軒轅淩,他望著變得溫冷的藥汁,無聲輕歎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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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泡在熱騰騰的藥桶裏,她只覺得頭暈眼花。

  「師父,人家好熱,可不可以別泡了?」含著淚,她可憐兮兮地問。

  「你的身子骨弱,體質虛寒,每日藥浴是爲了你好……」坐在屏風另一頭,俊美無俦的軒轅淩看著手中書卷,頭也不擡地道。「要記住,所有寒性食物都要忌口,還有酒……你是滴酒不能喝的。」

  是、是、是……泡藥桶頭昏,聽師父碎碎念頭更昏。

  鼓著腮幫子,她負氣地將小臉埋進熱呼呼的藥水裏。

  幹脆泡到暈倒算了,她一暈,就不會老是聞到身上那股討厭的藥味,也不會被山下的小孩子們笑了。

  「珞兒?」沒聽見抗議聲,軒轅淩疑問。

  沒回嘴,完全不像珞兒的作風,她一向牙尖嘴利,一張利口常堵得尚鍾啞口無言。

  「珞兒?」還是沒聽見回應,軒轅淩起身。「珞兒?」

  「……」

  「珞兒!」

  再也顧不得男女有別,軒轅淩旋身入內,正好看見快沈進藥桶裏的小身子。

  「笨蛋!」見狀,軒轅淩額角青筋暴凸,咬牙暗罵。他修養極佳,幾乎可以說是不動怒的,偏偏面對珞兒的時候,他仍會有氣到吐血的衝動。

  人手一撈,軒轅淩將小珞兒整只從藥桶中撈起,只見她雙眸緊閉,粉頰泛著異常的紅暈,人已失去意識。

  他連忙將小珞兒放在床榻上,掌心凝聚內力度進她心脈。好半晌,小珞兒終于悠悠轉醒。

  「師父……」眼瞳映滿師父好看的俊顔,小珞兒直覺咧開嘴傻笑。

  「你這個笨蛋,竟讓自己差點淹死在藥桶裏?」原本不想苛責,軒轅淩還是忍不住低罵。

  也罷,反正他已有太多的第一次葬送在她手裏。

  嗚嗚~~又被罵了……

  常聽人說師父脾氣好,但她實在不懂師父的脾氣到底哪裏好,明明就很暴躁,常罵得她狗血淋頭。

  「我……我……」她的表情很委屈。

  她原本只是想憋氣玩玩,誰知道真的暈過去了咩。

  「你休息一會兒吧!晚飯時再叫你。」頭疼的揉揉太陽穴,軒轅淩對這個小徒兒很沒轍!他才二十一歲哪!才撫養珞兒沒幾年,他就有未老先衰的傾向。

  「是,師父。」只要別再罵她就行了,她乖順點頭。

  軒轅淩搖頭起身。

  這丫頭,調皮搗蛋又淘氣,真的很難養。

  「對了,珞兒,我有禮物要給你……」他將紅色繡包擱在桌上。「獎賞你把醫經背熟了。」

  「什麽?」一聽見有禮物,小珞兒眼睛一亮,原本病恹恹的模樣消失無蹤。

  「你自個兒打開就知道了。」軒轅淩睇她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

  軒轅淩才關上房門,小珞兒已迫不及待衝過去一把抓起紅色繡包,打開一看,發現裏頭是塊溫潤帶著血紋的圓形龍玦。

  「好漂亮喔!」眼睛睜得大大的,小珞兒忍不住驚歎。

  老見師父戴玉,她也吵著要,沒想到師父真的把她的話記在心裏。

  嘿嘿!師父果然是最疼她的。

  喜孜孜地將圓形龍塊挂在胸前,珞兒臉上的笑容好甜。

  她最最最喜歡師父了!

  「上官大俠,那塊斷玉玦一定對你很重要吧!這一路老見你盯著它。」

  身旁又響起吱吱喳喳聲,上官棄直覺將手中的玉玦收入懷內。

  「別老大俠、大俠的叫,我有名字。」上官棄頓了頓,又道:「這塊玉碎都碎了,何來重要性可言?」

  「可是在本姑娘眼裏你就是大俠呀!很厲害的大俠。」黃小蓉偏頭笑咪咪的說,簡直崇拜他到極點,有偷偷愛慕他的嫌疑。「而且玉碎了又如何?對你而言意義不曾改變。」

  意義?!

  他已不知道這塊玉玦對他究竟有何意義了,當初贈玉之人親手斷玉,鐵了心斬絕與他的關系,而他卻傻傻地拾起碎玉,無法割舍……

  性格中的執念。師父是這樣說他的,正因爲他的執念,才會至今仍放不下吧!

  鳳鳴客棧人聲鼎沸,一樓座位坐了八成滿,黃小蓉邊舔著油膩膩的手指,邊叽哩呱啦說不停。

  「這雞腿真好吃,下回一定再來捧場。」師父晚年茹素,害她得跟著一塊兒吃青菜豆腐,趁這回出遠門,她定要多吃點。

  聽見她的話,上官棄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黃小蓉個子小歸小,卻是食量驚人,轉眼間已吃掉大半只雞。

  上官棄正想開口,注意力卻被鄰桌大漢的談話給吸引。

  「看來我們羅煞門一統江湖是遲早的事了,哪個門派不聽話就殺他個片甲不留,現在誰聽見羅煞門三個字不乖得跟奴才一樣?」

  「這是當然,門主上個月不是才殺了江老頭嗎?誰教他不肯乖乖交出武功秘笈。」另一名大漢冷笑。

  又是一群匪類!

  握緊手中酒杯,上官棄面罩寒霜,渾身散發出冰冷的氣息。

  看看隔壁桌的大漢們,又看看隨時可能拔劍的上官棄,黃小蓉啃雞腿的動作變得好慢,有些緊張。

  「還有姓陳的那個老頭也一樣,自诩什麽名門正派,還不是被堂主打得毫無招架之力,不過他女兒長得倒挺標致的,嘿嘿嘿……」

  「你笑得這麽邪惡,有什麽企圖嗎?」

  「還能有什麽企圖嗎?嘿嘿嘿……」

  啪一聲,水杯應聲碎裂,上官棄眸心殺氣迸現。

  杯子破了……

  黃小蓉瞪著一路上已經不知掐破幾只杯子的上官棄,萬分無奈。

  「流血了,我說上官大俠,你別這麽激動行不行?杯子破了事小,受傷事大。」抹抹手,黃小蓉扳開他的手掌,小心翼翼取出碎片,像個小老太婆般碎碎念。

  「我最討厭仗勢欺人的惡霸。」

  「是、是……」

  「我認得那些人,官府正懸賞他們的項上人頭,總共三千兩銀子。」

  「欸,上官大俠,你該不會想……」黃小蓉來不及說完,便看著上官棄舉步往惡漢的方向走去。

  黃小蓉阻止不及,只得摸摸鼻子,端著半只烤雞遠離戰區。

  反正架是打定了,至少得顧好她的中飯。

  「臭小子,你想做什麽?」羅煞門的爪牙見身後一雙眼睛陰冷冷瞪著自己,不滿地喝問。

  「收帳。」上官棄冷冷一哂。

  「收什麽帳?」

  「一、二、三,你們三顆腦袋瓜子剛好值三千兩,我收下了。」他面無表情的回答。

  「大膽,你知道我們是什麽人嗎?」見他出言不遜,羅煞門爪牙怒問。

  「當然知道,羅煞門的走狗。」上官棄不愠不火地吐出答案。

  「找死!」羅煞門爪牙憤怒地掄起大刀往上官棄砍去,刹那間客棧裏的人倉皇地鳥獸散,只剩下躲在一旁繼續啃雞腿的黃小蓉和二樓雅座裏的神秘客人。

  「少爺,那是她嗎?真的是她嗎?」二樓雅座內,塊頭高大的男子緊張地問,似乎坐立難安。

  「是她沒錯。」眸光落在底下激鬥的身影,軒轅淩過于平靜的聲調教人猜不出心中所想。

  「真的是上官娃娃……」尚鍾難以置信地喃喃重複,這下他真的坐不住了。「少爺,我們不管嗎?」

  「再等等吧!」

  「是。」有些猶豫的應聲,尚鍾目光不曾稍離,緊張兮兮的。

  軒轅淩看著上官棄單薄削瘦的身影,眉心聚攏。

  多年不見,她的身手更加矯捷了,只是,曾幾何時他教她的保命功夫變成了置人于死地的招式?

  到底是什麽改變了她?

  心思流轉間,他眸光忽地一凝,低喊,「尚鍾!」

  「是。」總算聽見命令,尚鍾迫不及待地掠空而下,拔刀替羅煞門惡漢擋住致命的一劍。

  「娃娃,劍下留人哪!」他大喊。

  「尚叔叔?」聽見再熟悉不過的嗓音,上官棄聞聲回頭,整個人僵住了。

  尚叔叔居然在這裏,尚叔叔和師父向來形影不離,那麽……

  上官棄直覺往上看,在看清二樓白衣男子的刹那間,感到一陣暈眩,胸前的半玉玦仿佛狠狠灼燒,那是他一輩子都不會錯認的身影──

  師父!

  過往的種種浮現腦海,像是才剛發生過的事……羅煞門爪牙是趁什麽時候偷偷開溜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好亂,耳朵只聽得見如擂鼓的心跳聲。

  軒轅淩緩步走下樓,窗外微風拂過,烏黑如緞的發絲輕揚,映滿上官棄眼瞳。

  「你是黃小蓉姑娘吧?在下軒轅淩,勞煩你送藥來了。」微微躬身,軒轅淩朝黃小蓉含笑開口。

  送藥?!聽見軒轅淩的話,上官棄忍不住多看他一眼。不知是她的錯覺嗎?總覺得師父好像比記憶中更蒼白了。

  咦?!

  美眸倏然圓睜,黃小蓉震驚得下巴像快要掉到地上。

  他、他、他……跟前這名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長相好看到沒天理的文弱書生居然就是鐵蔔神醫軒轅淩?!原來他不是白發蒼蒼的老爺爺?!

  黃小蓉吃驚得無以複加,一臉呆滯。

  難怪這世上鮮少人知道鐵蔔神醫的下落,除非他親口承認,不然就算他每天在大街上晃來晃去,也沒人猜得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軒轅淩!

  「在下接到尊師口信,特來這裏等候黃姑娘。」像是對她的反應見怪不怪,軒轅淩只是微微一笑。他成名太早,名滿江湖時才十三歲,大家對他難免會有諸多揣測。

  「軒轅老……」黃小蓉吐了吐舌尖,急忙改變稱呼。「軒轅前輩,這是您的藥。」她趕忙從懷中掏出錦盒。

  「謝謝。」

  軒轅淩示意尚鍾收下,這時眸光總算落在始終不發一語的上官棄身上。

  「珞兒,這些年你過得好嗎?」軒轅淩含笑問,輕描淡寫的語氣好似他們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故友。

  「……」深深凝睇師父熟悉又陌生的俊顔,心髒一下一下震得她胸口好痛,她迷惑地回望他,不明白爲何師父能露出這般溫和的神情,仿佛什麽事也不曾發生過?

  「珞兒?」

  上官棄依舊咬唇不語,她眼眶泛紅,持劍的手握得死緊,身子忽冷忽熱,仿佛隨時會昏厥過去。她日思夜想的師父就在眼前,她走過千山萬水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師父,如今終于相見,充塞在她胸口的除了喜,還有更深的怨。

  「珞兒?」聽見軒轅淩這麽喚,黃小蓉好奇地左右張望,眼看偌大的客棧裏除了躲在桌下的老掌櫃外只剩他們四個人,他在叫誰呀?

  「珞兒,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沒有對黃小蓉特別解釋,軒轅淩輕聲問。

  緊咬著唇,上官棄仍舊沒吭氣。

  「若是你不想跟我說話,我也不勉強你。黃姑娘,我們先告辭了,勞煩你大老遠送藥過來。」軒轅淩轉頭對黃小蓉說道。

  「哪兒的話,是我該做的。」黃小蓉揉揉鼻子,笑容腼觍。

  能見到鐵蔔神醫是她三生修來的福氣,雖然他的模樣和她想像的有著天差地遠。

  見軒轅淩要走,上官棄咬緊唇瓣好不甘心,他就是能不痛不癢地輕易舍下她,他就是能……

  「……師父。」一如從前,她從身後拉住他雪白的袖袍,不爭氣的淚珠兒從眼眶滾落。

  是呀!她是在生他的氣,氣師父輕易看這麽開,氣師父真的避不見面……

  氣他的鐵石心腸。

  見她拉著自己的衣袍,從前的種種掠過眼前,想起她倔強的性子,軒轅淩無聲歎氣,「小笨蛋。」

  小笨蛋……

  好久不曾聽師父用這麽莫可奈何的語氣念她,上官淩的淚水再也止不住的放肆狂奔,這一回她幹脆撲進軒轅淩懷裏哭個徹底。

  「師父──」

  師父最壞了、最狠心了!當真就這樣不要她了,三年來她一個人孤伶伶的浪迹天涯,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嘗盡辛酸和艱難……

  「他們……他們……」黃小蓉目瞪口呆。

  他們兩個大男人爲什麽抱在一起?!軒轅前輩爲什麽抱著她的上官大俠?!

  「黃姑娘,她是我家少爺唯一的徒弟上官珞,他們已經整整三年沒見面了。」見她一臉驚嚇,站在一旁跟著拭淚的尚鍾解釋。

  「軒轅前輩唯一的徒弟上官珞?」因爲太過震驚,黃小蓉像只九官鳥重複他的話。

  「是呀!你說這一幕多感人啊!」尚鍾歎息。

  「可是……可是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多奇怪啊!」黃小蓉結巴。

  「哪來兩個大男人?」尚鍾不明白的望她,這才反應過來她誤會了什麽。「哦!原來你誤會了,上官娃娃是名姑娘,不是男人。」

  是姑娘,不是男人?!

  上官大俠其實是名姑娘……青天霹雳啊!這個事實震得黃小蓉欲哭無淚。

  原來她暗戀的對象居然是個女人啊!

  客棧內昏黃燭光搖曳,軒轅淩和上官珞對面而坐,她眨也不眨地凝睇他被火光映照、昏暗不明的側顔。

  軒轅淩正幫她包紮掌心的傷,他的神情一如往常平靜,瞧不出一絲情緒波動,難以猜測此時他在想些什麽。

  不,應該說她從來都不曾明白師父在想什麽。她微惱的想。

  「師父這些年過得好嗎?」心裏有好多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真正說出口的,偏是最無關緊要的一句話。

  「不就是這個樣子,」軒轅淩微笑。「尚鍾很想你。」

  那師父呢?師父可曾想她?

  不敢問,也問不出口,上官珞咬了咬唇。「師父──」

  「嗯?」

  「黃姑娘送什麽藥給你?」恨自己口拙,好不容易見著師父,卻只說得出這些廢話。

  「冰蠶蛹。」

  「冰蠶蛹?」上官珞愣住。印象中師父曾告訴過她冰蠶蛹是天下奇毒之一,雖然那已是好久以前的記憶。「師父爲什麽需要冰蠶蛹?」

  輕輕的,軒轅淩薄唇勾起幾不可見的笑痕。

  不管過多久,這丫頭還是跟從前一樣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

  「養身。」

  養身?!用冰蠶蛹養身跟拿砒霜泡茶喝沒啥兩樣。上官珞攬緊眉頭,一臉不信。

  師父有事瞞她,師父沒說實話!

  「珞兒,你居然把手折騰成這副模樣,別忘了你是姑娘家,遲早要嫁人的,怎不懂得愛惜自己?」軒轅淩仔細在她掌心傷口敷上翠綠藥膏,原本白瑩細嫩的柔荑如今布滿傷痕,讓他不禁懷疑這些年她到底怎麽過的?

  上官珞淡色粉唇動了動,到嘴的話終究沒說出口。

  好想告訴師父其實她是故意的,因爲他不要她、躲著她,所以她故意傷害自己,所有過去他不許她做的事情,她偏要去做,包括喝酒、動武、強烈的心緒起伏……

  只是她不敢說,就怕師父一生氣又躲起來避不見面,她沒把握自己下回還能如此幸運的找到師父。

  好孬!她不禁暗罵自己。

  「我這種個性,會有人敢要我嗎?」上官珞自嘲。

  「你的個性很好。」皺眉,軒轅淩不喜歡她這種妄自菲薄的語氣。

  既然她好,那師父爲何不肯讓她陪在身邊,反而一直逃避她?

  「我改了名字。」感覺傷口抹上藥膏後的剌痛感,上官珞低語。

  「嗯?」

  「我改名叫上官棄,抛棄的棄。」目光不曾離開過軒轅淩好看的臉龐,上官珞負氣說道,想看看他除了平靜以外還有沒有其他的表情。

  軒轅淩用白絹包紮傷口的動作僵住,揚眸看她。

  「取意被無情抛棄的意思。」她故作無所謂地聳肩,卻掩不住語氣裏的那抹怨。

  沒有原因,短短一句「你我師徒緣分已盡」,她上官珞就這麽被抛下了。

  好、無、情。

  她果然還是在怨著他呀!

  好幾次軒轅淩張口欲言,最後終究化作一聲歎息。

  「我聽說過上官棄這名字,沒想到是你。」

  近年江湖竄起一名武功高強的年輕少俠,做了好幾件轟轟烈烈的大事,單槍匹馬殺入馬賊窩,單挑惡名昭彰的四大惡人,成爲江湖人茶余飯後最熱門的話題。

  「師父聽說過我的名字?」

  「單挑四大惡人?」軒轅淩挑眉。

  「雖然那次讓我足足躺了三個月,但我贏了。」她驕傲地揚高下巴。

  「珞兒,你這是在玩命。」隱隱帶著不悅,他眯眸。

  「師父在乎嗎?」上官珞挑釁反問。「還在乎我的生死?」

  苦尋不到師父的挫敗感逼得她快發狂,她只得找一件事拚命去做,讓自己的腦袋沒時間胡思亂想,就算某一天真的不幸死了,那也就罷了。

  這就是她的想法。

  「珞兒,你這是在報複我嗎?」沈默許久,軒轅淩淡問。

  他的眼眸好深,仿佛一潭深幽的池水,察覺不到任何波動。

  「徒兒不敢。」咬緊唇,上官淩低語。

  「你不用對我這麽恭敬,別忘了,你已不是我的徒弟。」軒轅淩雲淡風輕的提醒。

  聽見這句話,上官淩像被利針狠狠戳痛,她瑟縮了下,眸底浮起恨。「……我回房了。」她用力抽回手。

  明知她最痛恨聽見這句話,偏偏師父老是將它挂在嘴邊。

  不要,她偏不要!他越要避開她,她越要待在師父身邊不走。這一回,無論師父怎麽做都趕不走她。

  負氣一把拉開房門,她又停下腳步。

  「師父,對你而言,我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她忍不住問。

  上官珞的疑問輕輕擱進軒轅淩心底,他不著痕迹地蹙眉,旋即舒展開來。

  「師父可知道,師父是徒兒生命的全部啊!」不等他回答,也不敢奢望他會回答,上官珞丟下話,旋即關門離去。

  師父是徒兒生命的全部啊……

  上官珞的話在耳邊萦繞不去,軒轅淩垂下眼睫,握住水杯的大手微緊。

  「上官大俠──不不不,現在應該稱呼你爲上官姊姊才對,過來一塊兒坐呀!」

  一大清早,鳳鳴客棧冷冷清清,偌大的一樓大廳裏只有櫃枱內睡眼惺忪的店小二和已在大快朵頤的黃小蓉,她一看見上官珞下樓,立刻揮手和她打招呼。

  雖然她有點懊惱,自己生平第一個心儀的對象居然是個女人,不過沒關系,她最大的優點就是看得開,既然上官珞不是男人,兩人當手帕交也不錯呀!她正想有個好姊姊。

  「黃姑娘早。」沒想到有人起得比自己還早,上官珞有片刻的怔忡。

  「上官姊姊也這麽早起。」黃小蓉笑顔燦燦,撕開肉包子往嘴裏塞。

  上官珞笑了笑,沒多作解釋。

  她不是早起,而是一夜無眠。好不容易見到師父,她的心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加沈重。

  「上官姊姊,既然你是軒轅前輩唯一的高徒,那你的醫術和占蔔應該也很厲害啰?」黃小蓉笑得有些谄媚,說道:「你能不能幫我占蔔,看我有沒有賺大錢的命?」

  「賺大錢的命?」上官珞愣住。

  「就是賺大錢,」黃小蓉用力點頭,眼睛閃閃發亮。「本姑娘沒啥興趣,就是喜歡存銀子,目標是當個有錢人,一輩子穿金戴銀吃香喝辣。」

  「噗……」上官珞被她天真的語氣逗笑了,打從心底喜歡這名率真沒心眼的小姑娘。

  沒有煩惱多愉快啊!不像她……

  「我不會占蔔。」上官珞坦白承認,毫不隱瞞。

  「啊?」

  「醫藥和占蔔並非我的強項。」怪只怪她當年偷懶貪玩,只要一看到書本就頭痛,每每被師父罰抄書,哭得比挨打還慘。

  「這樣啊!」黃小蓉一臉的失望。

  「抱歉。」

  「無妨,小事一樁啦!」黃小蓉笑著搖手,剛解決手裏的肉包子,立刻又拿起另一顆,食量驚人。「上官姊姊,我聽說你跟軒轅前輩已經很久沒見面了。」

  「的確,我們整整分開三年了。」上官珞眸心浮上黯色。

  「既然這麽久沒見,你一定不知道軒轅前輩的病情啰?」黃小蓉心直口快,沒想太多就脫口而出。

  「師父生病了?」上官珞錯愣。

  「你果然不知道,」黃小蓉邊吃包子邊說。「其實我也是從師父那裏聽來的。軒轅前輩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一種非常厲害難解的毒,必須找齊冰蠶蛹、七色蓮、黑玉蟾蜍三種天下至毒,用以毒攻毒的方式才有可能痊愈。」

  而且只是可能而已喔!

  必須湊齊三種天下至毒才能解的毒?會是什麽樣的毒必須用此重藥,上官珞光想就背脊生寒。

  「是誰下的手?」就算師父不要她,她也不容許任何人傷害師父,上官珞握緊身側的劍,急問。

  「關于這點師父沒告訴我耶!」瞧出她的急切,黃小蓉一臉歉意。

  「嗯。」難怪師父需要冰蠶蛹,昨天在房裏他什麽也不肯對她說,存心瞞她到底。

  「如今有冰蠶蛹,黑玉蟾蜍也不是問題,最棘手的還是七色蓮。」黃小蓉搖頭歎氣。「不過我師父已經出發去找了。」

  「七色蓮生長在毒蛇猛獸棲息的天山之外……」上官珞喃道。

  「你知道?」

  「從前在醫書上看過,還有些印象。」上官珞欲言又止,自個兒師父的病情卻必須向外人打聽,光想就氣悶。「黃姑娘,你可知道這毒……」

  「這毒對軒轅前輩有何影響對吧?」好像早料她會有此一問,黃小蓉一點就通。

  「嗯。」

  「那是軒轅前輩內力過人才能撐到現在,若換作他人老早去見閻王爺啦!」黃小蓉又道:「不過聽我師父說,這毒在體內越久,對五髒六腑的損傷越重,日子久了恐怕會對身體造成無法彌補的影響。」

  「什麽影響?」

  「師父告訴我,軒轅前輩的毒再不解,短短幾個月內可能就會變得一頭華發,身體會迅速衰敗。」

  上官珞心頭狠狠一震,血液瞬間涼透。

  從小,她最喜歡師父烏黑如緞的長發,常纏著師父要他交出養發秘笈,甚至有回企圖趁師父午寐時偷剪一束發回房裏研究,結果被師父當場活逮,罰她抄寫三本經書……她完全無法想像師父少年白發的模樣。

  「不過是白發,算不了什麽大事吧?」低沈悅耳的嗓音自樓上傳來,她倆不約而同地擡頭,看見軒轅淩緩步下樓。

  「軒轅前輩早。」黃小蓉很有朝氣地打招呼。

  「這麽重要的事,師父爲何不告訴我?」在軒轅淩越過她身側時,上官珞低聲問。

  「這是小事。」軒轅淩淡淡解釋。

  「如果危及生命都算小事,那何謂大事?」上官珞握緊拳,難掩激動地問。

  最氣師父拒她于千裏之外的態度,從前兩人性命相依的情感到哪兒去了?她到底做錯了什麽,讓師父非得這樣對待她下可?

  「師父打算瞞我到何時?」

  「……我會告訴你的,等時機成熟時。」

  何謂時機成熟時?替他上香的那天嗎?

  「黑玉蟾蜍有下落嗎?」深吸口氣,上官珞硬是壓下不滿的情緒,強迫自己心平氣和地問。

  如果沒下落,就算天涯海角她也會替師父找來。

  「有,我和尚鍾正欲前往傲劍山莊,宋莊主願意將黑玉蟾蜍送我。珞兒──」凝睇她固執的眸,軒轅淩所有想勸她的話吞回肚裏。

  這麽多年過去,難道這些年的分別仍沒有改變她嗎?

  他是水,清淡的個性無法負載她如烈火般炙燙的情感,她的執著只會徒增自己的煩惱而已。

  「我也去。」簡簡單單三個字,上官珞截斷他的話。

  「只是取黑玉蟾蜍而已。」軒轅淩仿佛早料到她會這麽說。

  「師父,這回您別想阻止我,我已經下定決心了。」上官珞清秀的臉龐有著堅定。「即使您不讓我去,我也會想盡辦法跟去。」

  這丫頭──

  「咦?你們要去哪裏呀?」終于解決完一盤包子,心滿意足的黃小蓉拍拍肚皮問。

  「傲劍山莊。」猶豫了下,上官珞回道。

  「好呀!我也要去。」抓起身旁包袱,黃小蓉俐落地跳起來。

  「你?」

  「嗯,把冰蠶蛹交給軒轅前輩後我也沒事了,不如一起去吧!」黃小蓉嘿嘿笑。

  珞兒執意要跟已經夠傷腦筋,現在又多了黃小蓉,軒轅淩原本的計畫全亂了,讓他感到有些頭疼。

  「黃姑娘,你不用回到尊師身邊嗎?」

  「不急、不急,能和你們一起同行,我豈能輕易放棄?」黃小蓉開心地拉住上官珞的手,完全不給軒轅淩拒絕的機會,開心的大喊,「走吧!我們一起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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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秀色可餐、秀色可餐啊!

  小珞兒偷偷摸摸躲在屋後的樹叢,靈活的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盯著眼前的美景。

  她不是刻意躲起來偷看,而是不小心瞥見。

  跟師父朝夕相處這麽久,她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師父的身材這麽好。

  完美無瑕的雪白美背襯著發長及腰的如緞青絲,害她的心兒撲通撲通狂跳。

  鼻頭癢癢,小珞兒用手揉了揉鼻子,赫然發現手上沾滿了血。

  哎呀呀!流鼻血了,一定是因爲偷看師父洗澡太激動的緣故!

  「珞兒,你在做什麽?」

  伴隨著幹淨好聞的香氣,一雙黑色布靴映入眼簾,軒轅淩雙手環胸,又氣又無奈地看著鬼靈精怪的小徒弟。

  「師父?」小珞兒一臉心虛。「我我我……」

  「你什麽?」

  「師父,徒兒不是故意偷看您沐浴的,雖然很賞心悅目──不不不!徒兒什麽都沒看到。」小珞兒眨著無辜大眼睛說道。

  偷看他沐浴?!軒轅淩額角青筋爆了一根。

  他怎麽教出蹲在地上偷看男人沐浴的徒弟?!

  眼看師父變了臉色,小珞兒吐吐舌尖,可憐兮兮地扯扯他衣袍。

  「師父別罵我嘛!老天爺已經先處罰我了,您看我流好多鼻血,頭昏沈沈的,都快暈倒了。」她沒說謊,她是真的感到頭暈目眩。

  軒轅淩這才發現小珞兒臉色紅得詭谲,還有那沾染一手的鮮血。

  「小笨蛋,你中暑了!」咬緊牙,軒轅淩一把把她撈入懷中,快步走向她居住的小竹屋。

  他這名體弱多病用藥養大的徒兒,居然偷看他洗澡看到中暑,怎毅他不生氣?

  「師父,您身上真香呢……」昏昏沈沈間,偎在他懷中的小珞兒低喃。

  「笨蛋!」

  唉……又被罵了。

  好凶,真的好凶,到底是誰說師父修養好,明明就很壞脾氣,不過無所謂,即使被師父罵,她也覺得很幸福哪!

  不想了,她的頭好暈,她真的要暈過去了。

  有史以來最難搞的師徒,大概就是這一對吧!尚鍾邊燒柴生火,邊搖頭歎氣。

  天色已黑,原本打算一路趕到傲劍山莊的軒轅淩臨時決定休息,于是四個人分別在兩頭生火夜宿郊外。爲什麽四個人要分成兩邊不一起行動?原因是軒轅淩堅持不答應讓上官珞同行。

  一個不給跟,一個偏要跟,自然分成兩邊人馬行動。

  果然很傷腦筋哪!

  「少爺,其實讓上官娃娃跟著也無妨,不就是去傲劍山莊而已。」將幹柴丟人火堆,尚鍾試探說道。

  「讓珞兒留在身邊,只會讓事情變得更複雜,她已經知道我中毒的事了。」軒轅淩淡淡說道。

  「話是沒錯,可是──」

  「我和那個人的恩怨、珞兒的身世,你是最清楚的,有些事情她若追問起來,你我該如何回答?我不希望珞兒遇見那個人,但是只要跟在我身邊,她和他正面交鋒是遲早的事。」軒轅淩蹙眉。

  「難道少爺又要趕上官娃娃離開嗎?」尚鍾苦著臉問。

  才剛見面就要分道揚镳,連體己話都沒說上兩句,也來不及問她這些年是怎麽過的,他真的舍不得啊!

  「這是沒辦法的事。」軒轅淩的神情顯得有些無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珞兒。」

  「可是上官娃娃的感受呢?少爺可曾設身處地爲她想過?她只有一個人哪!」尚鍾忍不住替上官珞抱屈。

  「她可以去追尋自己的人生。」軒轅淩雲淡風輕地道,清冷嗓音吹散在夜風裏。

  留在他身邊只會讓她的人生更艱辛,這絕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尚鍾,你知道那個人的。」

  聽見軒轅淩提起那個人,尚鍾瞬間變了臉色。

  「所有我的一切他都要毀去,即便如此,你也希望珞兒留在我們身邊嗎?」

  「我只是舍不得看上官娃娃這麽傷心……」尚鍾澀澀開口。

  他知道這些年上官娃娃是多麽辛苦的在找他們,他不忍心見她孤單落寞的神情啊!

  軒轅淩清冷的眸光瞥向另一頭的上官珞,無言了。

  「上官姊姊,爲什麽軒轅前輩不肯讓我們同行?你不是他的徒弟嗎?」火堆旁,黃小蓉無聊地玩著枯枝問道。

  黃小蓉的話刺中上官珞的痛處,上官珞咬咬唇。

  「因爲師父個性怪癖。」她的話聲不大不小,剛好夠讓另一個火堆的人聽見。

  呃,有必要回得如此大聲嗎?感覺好像刻意說給誰聽的。

  「上官姊姊,你是不是跟軒轅前輩感情不好呀?」黃小蓉轉轉眼珠子,小小聲地問。

  師徒感情不好在所難免,她跟師父感情也不好咩!誰教師父老愛欺負她,把她當成小奴工使喚。

  「我曾以爲我們感情很好,無話不談,不過那只是我一廂情願的以爲!」再一次的,上官珞刻意揚高音量,就怕某人沒聽見。

  眼角余光偷偷觑向另一邊火堆的人,即使軒轅前輩神色不動,黃小蓉也能感覺出彌漫空氣裏那一點點的殺氣,她敢拿自己的項上人頭保證,上官珞的話絕對是說給軒轅前輩聽的。

  好奇妙詭異的師徒!

  眼看無論自己如何激,師父始終不發一語,上官珞一口氣憋在胸口,氣得忍不住嗆咳。「咳咳咳……」

  「上官姊姊,你還好吧?」黃小蓉趕忙拍她的背。

  「還死不了。」上官珞負氣說道。

  聲音傳到另一頭,軒轅淩仍是一副心如止水的平靜模樣,上官珞恨得眯眸,咳得更厲害。

  「上官姊姊,你先別說話,快喝口水。」黃小蓉安撫道,眼角余光偷偷觑了軒轅淩一眼。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整個胸腔像被火燒一樣,上官珞攏攏披風,賭氣不吭聲。

  不想跟她說話,那就一輩子都別說話好了,反正無論他怎麽冷漠,她都跟定他了!

  火堆燃盡,白煙袅袅沒入夜色,一雙黑色布靴輕巧地踩在枯葉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站在黑夜裏,宛若一抹神出鬼沒的幽靈,軒轅淩凝睇上官珞熟睡的嬌顔,發現她眉頭深鎖,仿佛連睡夢中都在生他的氣,一抹淡淡的苦笑躍上唇邊。

  欲撥去她頰邊發絲的手停在半空。

  她無法明白,當年她說出他是她生命的全部時,他心中的震驚。沒錯,他是她生命的全部,那是因爲當時她的世界裏只有他,等她離開鏡甯山之後,她自會有不同的人生,至少當時他是這麽想的,所以他狠下心來將她驅離……

  眸光下移,軒轅淩瞥見她收在衣襟裏的斷玉玦,一抹吃驚掠過眸底。

  珞兒還留著那塊斷玉?!

  原以爲截斷這塊玉,珞兒就不會再對他有所留戀,而他也能徹底的舍下她,沒想到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她始終沒能放下,而他又真的舍下她了嗎?

  「師父最壞了……最可惡了……」翻個身,上官珞發出模糊不清的呓語,即使睡夢裏仍不忘埋怨他的無情。

  聽見她的話,軒轅淩劍眉擰緊,卻無法阻止心裏某個角落發軟。

  好半晌,一聲輕歎逸出他的唇。

  「小笨蛋。」

  「珞兒,一起到傲劍山莊吧!」

  隔天清晨,當上官珞用土埋熄火堆時,聽見軒轅淩這麽說。

  「什麽?」上官珞難掩驚愕地擡頭,還以爲自己錯聽了,不明白才一個晚上,爲何師父會有這麽大的改變?

  「想跟我們同行嗎?」沒忽略她眼底欣喜的光彩,軒轅淩鳳眸瞅她。

  「想,當然想。」上官珞用力點頭。

  「你和黃姑娘准備一下,等等我們就啓程。」他試過了,實在無法真對她無情。

  回想起來,他好像就是拿她沒有辦法呀!

  「好。」上官珞拚命點頭,細白的頸子都快點斷了。

  軒轅淩深深看她一眼,走向尚鍾。

  「少爺,您的決定是對的。」看來開心的人不只有上官珞,還有尚鍾,他也跟著眉開眼笑。

  「我倒覺得很不安。」軒轅淩按按眉心。

  應該說自從和珞兒重逢後,心底總有抹揮之不去的惶然不安。

  「我明白少爺是忌憚那個人,可與其讓上官娃娃偷偷摸摸跟著,倒不如和我們同行較好些,以免讓對方有機可趁。」

  這個道理他當然明白,要不他也不會邀珞兒一塊兒同行了,只不過……

  唉~~

  「軒轅前輩,傲劍山莊到了!」

  趕了一天半的路,傲劍山莊終于出現眼前,黃小蓉清亮的嗓音打斷他的思緒,小手指著前方氣派的建築。

  她怎能不雀躍呢?傲劍山莊是武林第一大莊,除了宋莊主任俠好義不說,聽說全莊上至莊主下到煮飯廚娘,個個都是武功一等一的好手,而且宋莊主的女兒宋妍華還是江湖第一美人呢!

  這趟跟來果然是對的,能一睹宋莊主和江湖第一美人的風采,嘿嘿嘿!

  「軒轅公子,我們恭候多時了。」宋莊主一得到家仆通報,立刻帶著妻子兒女出來迎接。

  「叨擾宋莊主了。」軒轅淩翻身下馬,拱手說道。

  「哪兒的話,上回要不是軒轅公子救了我一命,我哪能還站在這兒說話。」宋莊主笑呵呵的回答,微微側身,「我先替公子介紹,這位是拙荊妙恩,大兒子允文、二兒子允武,小女妍華你已經見過,她聽說軒轅公子要來,期待得不得了。」

  聞言,上官珞忍不住揚眸瞥了宋妍華一眼,只見她雙頰飛紅,打從師父和宋莊主說話開始,她傾慕的目光就直盯在師父身上。

  眯細眼眸,她莫名的不高興,不知爲什麽,師父很容易招惹什麽什麽第一美人,從前如此,現在亦然。

  「宋姑娘。」軒轅淩朝宋妍點頭示意。

  「軒轅前輩。」她含羞帶怯地盈盈一福,對軒轅淩飄逸出塵的氣質傾倒不已。

  兩年前的初識,她早就芳心暗許,如今再見更讓她難以自持。

  她曾暗暗發過誓,她宋妍華要嫁的就必須像軒轅淩這般卓爾不群的男人才行。

  師父和宋妍華四目交接的微笑神情,仿佛兩人之間是旁人打不進的世界,上官珞看看師父,又瞧瞧宋妍華,眼眸兒眯得更細。

  師父從以前對女人就反應非常遲鈍,難道他感覺不出來對方不懷好意,一副垂涎他的美色,很想把他撲倒生吞入腹的模樣嗎?

  「那位是毒王的小徒弟黃小蓉姑娘,而這位則是我徒兒上官珞,一同前來拜訪宋莊主。」

  在她胡思亂想時,上官珞忽然聽見軒轅淩如此介紹。

  師父稱她爲徒弟?!難道師父回心轉意,終于又肯承認她了?

  上官珞心裏偷偷的喜悅著。

  「原來是軒轅公子的徒弟,上官姑娘,歡迎歡迎。」宋莊主熱切地招呼,請衆人隨他進傲劍山莊。

  「徒弟?」宋妍華喃喃低語,忍不住多打量一眼上官珞。

  她從沒聽軒轅淩提過有位女徒弟,直覺對上官珞産生敵意。

  「師父,你終于又肯認我了。」沒注意到宋妍華敵意的眼神,上官珞亦步亦趨地跟在軒轅淩身旁,笑顔燦燦。

  眼瞳映滿上官珞高興的模樣,軒轅淩幾乎不忍潑她冷水,這是重逢以來第一回見她笑,但他咬咬牙,還是說了。

  「這只是對宋莊主的一種說法,否則你一個姑娘家跟著來難免遭人非議,這樣對咱們而言比較方便,不用解釋太多。」

  這只是對宋莊主的一種說法?笑容瞬間凝結,上官珞像被人兜頭澆盆冰水,整個人從裏到外都涼透了。

  所以師父還是不認她這個徒弟?他還是一樣不要她?而她卻傻傻地因爲師父的一句話忽喜忽悲。

  「快進去吧!宋莊主還等著我們。」她失落的神情仿佛在控訴他的無情,軒轅淩別開臉,不忍心再看。

  唉!他若是真的無情就好了,他若能無情,也不會落入這種進退兩難的地步。把珞兒帶在身邊已是冒險,他對珞兒泄漏越多的感情只會讓她陷入危險之中啊!

  握緊雙拳,上官珞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裏,這痛楚逼回她眼眶裏的淚。

  「師父先進去吧!我隨後跟上。」上官珞勉強擠出笑容。

  別哭!她暗暗提醒自己。

  她不是早明白師父的心意,是她非得跟在師父身邊不可,既然如此,她就無權要求更多,所有的心酸只能吞進肚子裏。

  只要能夠每天見著師父、聽見師父的聲音,她就心滿意足了。

  「軒轅公子遠道而來,令傲劍山莊蓬荜生輝,妍華,還不快幫軒轅公子斟酒,我今天跟軒轅公子要好好喝兩杯。」

  掌燈時分,宋莊主在花廳宴請貴客,不斷要女兒和軒轅淩多交談,深知女兒喜歡軒轅淩,希望能成就這樁婚事。

  「軒轅公子,這桂花釀是我親手釀的,入喉後有淡淡的桂花清香,不知道是否合你的口味。」宋妍華特地梳妝打扮過,幾杯桂花釀下肚,泛著紅暈的嬌顔更加美豔。

  「宋姑娘手巧心細,這桂花釀非常好喝。」軒轅淩含笑回應。

  「既然軒轅公子喜歡,那就多喝幾杯。」聽見軒轅淩的稱贊,宋妍華臉兒更紅了。

  宋姑娘拚命幫師父倒酒做什麽?瞧她一副想把師父灌醉的模樣,不知有什麽不道德的意圖。

  坐在軒轅淩右邊,上官珞不想看,偏偏又看得很清楚,兩人低聲談笑的模樣一再刺痛她的眼。

  煩悶的自己斟酒狠狠灌入喉嚨,上官珞沒注意到座上同樣有一雙冷眸盯住她不放。

  「不知軒轅公子訂親沒有?」酒酣耳熱間,宋莊主忽然這麽問道。

  話題忽然轉到這裏,上官珞全身一僵。

  「宋莊主,在下尚未訂親。」軒轅淩依舊是人畜無傷的笑容。

  「如此正好,小女妍華待字閨中,若軒轅公子不嫌棄,可以考慮娶小女爲妻,打從她第一眼見到軒轅公子,就不斷在我耳邊稱贊你的好呢!」宋莊主半開玩笑地道。

  「爹──」沒想到父親會直接道破,宋妍華又羞又窘。

  「宋莊主說笑了,宋姑娘應該配得上比在下更好的對象。」軒轅淩四兩撥千金的帶過。

  「不,是妍華高攀了,我只怕軒轅公子另有意中人。」

  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想把宋妍華和師父湊成對的模樣,上官珞腹裏直泛酸。

  「軒轅公子,妍華雖然有些嬌氣,但絕對是持家的好妻子,請你認真的考慮看看。」聽父親這麽說,宋允武忙著強力推薦。

  「是啊!軒轅公子如果願意的話,可以直接把婚事辦一辦,反正妍華對你是一見傾心了。」宋允文跟著起哄。

  「怎麽?今晚是相親宴嗎?還是不娶宋莊主的女兒,就不能拿黑玉蟾蜍?」喀一聲,不輕不重地放下酒杯,上官珞再也忍無可忍的問。

  咦?!

  氣氛頓時凍結,黃小蓉夾菜的動作停在半空,除了軒轅淩外,每個人臉上皆是尴尬的神情。

  尤其是宋莊主,笑容更是有些挂不住。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黑玉蟾蜍是我對軒轅公子的一點心意,與小女婚事無關,上官姑娘言重了。」他解釋。

  「原來如此,我還以爲宋姑娘是交換條件呢!」淡色粉唇微撇,上官珞譏诮說道。

  「珞兒,不許無禮。」軒轅淩微微沈下音調。

  「難道不是嗎?他們從頭到尾就在逼婚。」上官珞偏頭看他,握緊粉拳,因酒意而紅潤的臉龐透著微白。

  此話一出全場鴉雀無聲,低頭不語的宋妍華眼底浮現恨色。

  「珞兒,你喝多了,不許胡說八道。」軒轅淩眼也不擡,淡道。「你先回房休息吧!宋莊主,我平時放縱珞兒慣了,若有得罪請多包涵。」

  她喝多了?她喝的會有宋妍華替他斟的酒多嗎?上官珞氣怒難平地看著軒轅淩,胸口劇烈起伏。

  其他人做什麽說什麽都可以,她說什麽做什麽都是錯,她上官珞也是有血有肉的,師父爲何就是感受不到她對他的感情?

  爲什麽?!

  眼看氣氛僵硬,宋莊主趕忙笑著打圓場。

  「是我的錯,我不該說奇怪的話讓上官姑娘不舒服,來來來,大夥兒都多喝兩杯,什麽事都沒了。」

  「你回房休息吧!」軒轅淩清澈如水的眸子對上上官珞,不愠不火的重複。

  「……」

  「去吧!」

  眼看他的神情還是如從前般溫和乎靜,當初年紀還小感覺不出來,直到現在才明白所謂的溫和平靜只是表象,師父根本是無情!

  心冷了、累了、倦了,上官珞不想再堅持什麽,至少今天不想。

  「抱歉,我先回房休息了。」抓起身旁的劍,上官珞大步就走,在她轉頭的瞬間,軒轅淩清楚看見她眼角閃爍的淚光。

  上官珞走出花廳,迎面拂來的涼風吹不熄她胸臆的怒焰。

  入了夜,迎面吹來的風仍帶著黃昏的余溫,上官珞像只無頭蒼蠅般在府邸裏亂逛,最後停在荷花池邊。

  其實平心而論,宋妍華稱爲江湖第一美人的確當之無愧,一舉手一投足都帶著無比風情,那是她一輩子也學不來的妩媚,連她都不得不承認她的美,或許師父也是如此吧?

  更說不定,師父真的心動了。

  心念至此,上官珞眼眶微熱,胸臆的痛苦酸楚混亂交織,說不出是什麽滋味。若師父真的心動了,那麽她又該怎麽辦?難不成她又要回到過去那種漫無目的一個人流浪的日子?

  握緊衣襟裏的斷玉玦,上官珞咬緊唇瓣。

  「上官姊姊,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我找了你好久。」幾乎翻遍整個傲劍山莊的黃小蓉終于在荷花池邊找到上官珞。

  見到是她,上官珞直覺把斷玉玦收回懷裏,撇開臉。

  「甭理我,你和他們喝酒去吧!」

  「是軒轅前輩不放心你,要我來找你的。」偏頭觀察她的表情,黃小蓉笑道。

  不能否認自己的心還是小小跳了一下,上官珞自嘲道:「是嗎?師父還會關心我?」他不是覺得她無理取鬧,太任性嗎?

  就算任性,也是因爲師父的冷淡,一下子溫柔一下子冷漠,她已經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師父真正的心意。

  當然會!其實軒轅前輩很關心她,只是不表現出來罷了。

  黃姑娘,請你一定要找到珞兒,她性子別扭,可能正在生著氣,幫我陪陪她吧!軒轅前輩是這樣誠懇地拜托她的。

  「宋莊主是個好人,黑玉蟾蜍如此珍貴的東西,要直接送給軒轅前輩耶!」伸個大大的懶腰,黃小蓉隨口說道。

  「宋莊主任俠好義衆所皆知。」上官珞冷冷接口,有些口是心非。

  「宋妍華姑娘也很漂亮,不負江湖第一美人的名號。」

  聞言,上官珞像被什麽螫了下,抿唇不語。

  「不過相較起來,我還是比較喜歡上官姊姊,因爲我覺得宋姑娘的美太過矯揉造作。」黃小蓉揉揉鼻尖,笑了。

  「多謝稱贊,不過我哪比得上江湖第一美人呢!」以爲她在哄自己開心,上官珞勉強擠出笑容。

  「上官姊姊,其實你很喜歡軒轅前輩吧?」望著荷花池,黃小蓉忽然冒出這句話。「我說的喜歡,不是指師徒情誼那種喜歡喔!」

  上官珞心一跳。

  「別驚訝、別驚訝,你放心,只有我看出來而已。」黃小蓉指著鼻尖笑得得意。「我的直覺就是比旁人准一點點。」

  當時就覺得他們這對師徒有點奇怪,好像比一般師徒多了些東西,但到底多了什麽她一時又說不上來,現在她終于想通了。

  不過,師徒不能相戀,這是江湖規矩,看來上官姊姊的情路注定坎坷啊!

  「只是我一廂情願而已。」上官珞低語。這是她第一次對人提起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或許在黃小蓉身上能看見自己從前的影子,所以對她特別沒有戒心吧!

  「六歲以前的事情,我完全都記不起來,我也曾懷疑自己是否生過一場大病或發生意外才會喪失記憶,但師父老要我別多想,總有一天我會想起來的。」仰頭望著天空,上官珞揚起淡笑。「所以打從我有記憶以來,待在我身邊的人就是師父,師父教我武功、煎藥給我喝,當時我還天真的以爲那種幸福時光會持續到永遠,沒想到只是短短的幾年。」

  那時的師父待她最好了,雖然有些嚴厲,至少不會吝啬對她笑,她最喜歡看見師父又氣又無奈的神情,所以常常故意惹他生氣。

  但這一切都已成過眼雲煙,不會再回來了。

  黃小蓉靜靜的聽,沒有打斷她的話。

  「黃姑娘,其實你現在看見的一切都是假象,我已不是師父的徒弟,三年前師父將我逐出師門後,和尚鍾離開原本所待的山上。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這些年不斷苦尋師父的下落,若不是你,我恐怕到現在仍見不著師父。」上官珞澀澀地道。

  「軒轅前輩將你逐出師門?」黃小蓉瞪大眼,一副怎麽可能的神情。

  軒轅前輩明明還很關心上官姊姊呀!既然如此,爲何要將她逐出師門?

  「師父沒說原因,只說我和他師徒緣分已盡。」這句話是她心中的最痛。

  這樣聽起來好像有些不尋常喔!

  黃小柔摸摸下巴,一副「絕對有隱情」的表情。

  「或許師父已厭倦我這名只會幫他找麻煩的徒弟。」上官珞苦笑。

  她從沒奢求師父能接受她的情感,也從不敢有這樣的奢望,于是一直把這份情感深藏著,只求能待在師父身邊就好,誰知道,最後連如此微小的希望都破滅了。

  黃小蓉皺皺鼻尖,完全不贊同她的說法。

  她倒認爲軒轅前輩會無故把上官珞逐出師門,絕對有其他隱情。

  「上官姊姊,你別胡思亂想,我敢打賭軒轅前輩不會討厭你。」黃小蓉斬釘截鐵地說。

  她肯定的語氣換來上官珞的一瞥。

  「你怎能如此確定?」

  難道她感覺不出來,師父給外人的笑容比她還鄉一些?

  「呃──」黃小柔語塞。

  那只是一種直覺,真要黃小蓉說出個所以然來,她實在也說不清。

  「黃姑娘,我累了,今晚所說的話,請你別對任何人提起。」上官珞擠出笑容。再說下去,她的堅強就要崩潰了。

  「我明白。」黃小蓉用力點頭。

  「謝謝。」上官珞深深看她一眼,纖細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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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師父,我好不舒服,好難受喔!頭也疼、胸口也疼,全身都疼。師父,我會不會快要死了?」病床上,小珞兒眨著因高燒顯得水亮亮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問。

  「不會,你這麽吵,閻王不會要你。」坐在床榻旁,軒轅淩溫涼的掌心覆上她滾燙的額際。

  怪了,已經三天,珞兒依舊高燒不退。

  「如果閻王爺爺嫌我吵,怎麽還會讓我生這麽嚴重的病?」小珞兒嘟嘴。

  「生病是你體弱,和閻王無關,如果你肯聽我的話多練功強身,按時喝藥,你現在也不會這麽難受了。」軒轅淩鳳眸微瞪。

  他這名小徒弟每到入秋總會動不動發燒病個兩三日,有時他不禁想,若非他如此細心調養她的身子,她能有命活到這麽大嗎?

  「藥苦嘛!練功也很苦!咳咳咳,什麽都好苦……」小珞兒咳了幾聲,表情更可憐了,一副「師父您罵吧!罵死我就不會難受」的表情。

  對對對,什麽都很苦,最好如她所願每天拉著尚鍾玩最不苦了。

  閉閉眸,軒轅淩找回所剩無幾的好脾氣,自從收養這名小徒弟後,他引以爲傲的好修養面臨最艱钜的考驗。

  「別說話,快睡吧!睡一覺起來就好了。」吹熄燭火,他幫她蓋妥被。「我會在這兒陪你。」

  「喔!」

  安靜不到一刻鍾,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傳來軟綿綿的嗓音。

  「師父──」

  「嗯?」

  「人家睡不著,您唱歌哄人家睡,好不好?」轉過身,小珞兒一雙燦眸在黑夜裏發光。

  「不好。」軒轅淩想也不想地回絕。

  奇怪,他從前當人家徒弟的時候,怎沒她這麽麻煩,滿腦子古靈精怪的念頭。

  「小氣。」鼓起腮幫子,小珞兒偷偷扮鬼臉。

  「不過我可以講醫經給你聽。」薄唇勾起笑痕,軒轅淩已經能預見某人氣鼓鼓的表情。

  不能否認,小珞兒生氣的模樣十分可愛,有時他會忍不住想逗逗她,這是他性格中唯一的劣根性。

  聽見他的回答,小珞兒噘起嘴。

  師父最壞了,在她生病的時候還要拿醫經摧殘她的耳朵,會不會太殘忍了?

  「我要睡了。」小珞兒咕哝道。

  誰知才安靜沒多久,她的聲音又再次傳來。

  「師父。」

  「嗯?」軒轅淩應聲。

  「我還是記不起以前的事耶!」她望著黑抹抹的屋頂道。

  聞言,軒轅淩向來平靜的神情起了一絲波動。

  「你遲早會想起來的。」他溫聲哄道。

  「師父,會不會是您從前愛打我,不小心把我打笨,所以我想不起來?」她轉動小腦袋努力找出原因。

  軒轅淩暗暗咬了咬牙。

  「……這些年我可曾打過你?」雖然他現在就有想狠敲她腦袋的衝動。

  「師父,那如果我死了,您會不會很難過?」小珞兒自言自語地接下去,「不過我想師父應該不會難過,師父最無情壞心了。」

  可惜黑暗中她見不到他又氣又惱的神情,不然她就知道有人正狠狠瞪著她。

  「可如果師父有個萬一,我會很傷心很傷心,」小珞兒眨眨水眸,開始有些睡意。「因爲師父您呀!是我生命的全部喔!」

  「珞兒──」很驚訝她會這麽說,軒轅淩安撫她道:「我年紀比你大,比你早離開人世是天經地義的事。」

  「我不要,我不像師父這麽看得開,我一定會很難過很難過的,我會把所有眼淚都哭幹。」把小臉埋在棉被裏,小珞兒悶悶地道。

  她的話語滑進軒轅淩心底,他輕揉她的發。「傻瓜,別老是胡思亂想。」

  「師父,您答應我一個要求好嗎?」珞兒拉下被,露出含淚的大眼睛。

  「嗯?」

  「您一定要很努力很努力的養身,您要活得比我久。」

  黑夜裏,軒轅淩迎上她的淚眸,難掩驚訝的心情,這是他第一回發現珞兒對他的感情,那一年,她才十三歲。

  「咳咳,咳咳咳……」

  上官珞懶懶躺在床榻,一手壓著緊悶的胸口,腦袋昏沈,全身微微發熱。肯定是師父惹她生氣,所以老毛病又犯了。

  唉!好難過呀!

  「珞兒,我可以進去嗎?」忽地,房門響起輕敲,接著傳來軒轅淩的聲音。

  師父?!

  「珞兒?」得不到回應,軒轅淩再度輕敲門板。

  「我睡著了。」好半晌,上官珞終于悶悶出聲。

  睡著了還能說話嗎?這丫頭擺明在跟他嘔氣,輕歎口氣,軒轅淩迳自推門入房,果不其然看見故意背對自己的身影。

  有種錯覺,仿佛又回到過去,只要教小珞兒背書,她總會這樣生氣的背對自己。

  軒轅淩撩袍在床側坐下。

  師父特有幹淨好聞的香氣竄進鼻內,隱約還能感受到自他身上傳來的熱度,上官珞想起今晚席間他的態度,不爭氣的紅了眼眶。

  不是責怪她說錯話,壞了和武林第一美人的好事,現在何必來找她?

  「珞兒。」

  「……」

  「珞兒。」

  「三更半夜,師父進我房裏不怕遭人非議嗎?」上官珞輕哼。

  「徒兒身體微恙,身爲師父關心徒兒的病情天經地義,誰會有意見?」挑挑眉,軒轅淩淡道。

  現在又自稱師父了,真教人捉摸不定!

  「很多人哪!譬如一心想當師娘的人。」話不用說得太明,彼此心知肚明是誰,她忍不住酸溜溜的語氣。

  「別淨說些傻話!」軒轅淩故作不明白,「把手伸出來,我幫你把把脈。」

  「不要。」上官珞索性把兩手全塞進被裏。

  她哪有說傻話,今天宋妍華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只要師父不反對,相信她連聘金都不要,馬上跟師父拜堂成親!

  咬緊唇,上官珞偏是賭氣不轉身。

  好吧!她承認自己在吃醋,但吃醋不犯法吧?

  她到底何時才會長大啊?軒轅淩修長大掌覆上她微燙的額際,帶來舒服冰涼的感受。

  「珞兒,你發燒了。」軒轅淩蹙眉。

  「我本來就容易發燒,一點都不稀奇。」上官淩嘀咕。

  不理會她任性的回答,軒轅淩硬抓出她藏在被裏的小手,按住她腕脈,不一會兒眉頭蹙起。

  「珞兒,這些年我囑咐你該吃的藥、該注意的事情,看來你沒有一件做到。」軒轅淩歎息。

  過去他辛辛苦苦幫她調養的身子,所下的工夫全都白費了,她到底如何在糟蹋自己的身體?

  「我──咳咳咳……聽什麽話?」想唱反調卻不住嗆咳,上官珞把臉悶在棉被裏問。

  更何況她本來就是故意的。

  「我曾交代過你滴酒不能沾,你現在不舒服,一半原因是筵席上猛喝酒的緣故,你何時變成酒鬼了?」而且在他眼皮子底下明目張膽的喝,這丫頭真大膽。

  「師父能喝,爲何我不能喝?」

  「我所做的事,難道你都要做嗎?又不是孩子,說什麽傻話。」

  「就因爲我不是孩子,所以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我能自己決定。」上官珞低嚷。「師父如果喜歡宋妍華,就去找宋妍華吧!反正不管我怎麽做,師父都不會

  滿意!」

  這丫頭想到哪裏去了?要她回房是不許她再喝酒,和宋妍華有何關系?

  「珞兒!」真的動了怒,軒轅淩按住她腕脈的手微緊。「你氣我無所謂,但我不許你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聞言,上官珞生氣的轉身面對他,一雙水眸在黑夜裏發亮。

  「師父爲什麽總不顧我的感受?爲什麽凡事總要順著你的想法?正如你所說的,我不再是你的徒弟了,你不能管我!」氣不過,她拿相同的話堵回去。

  軒轅淩微微變了臉色,從珞兒嘴裏聽見這句話,他才知道有多傷人。

  當年,他就是用這句話傷她徹底嗎?

  沈默頓時籠罩住兩人。

  不知過了多久,軒轅淩收回手起身。

  「你說得沒錯,你已非我的徒弟,我的確沒資格再管你。你早點休息吧!」

  「……」

  咬緊下唇,上官珞硬是忍下喊住他的衝動。直到聽見關門聲,颀長的身影消失在房門外,一顆晶瑩淚珠無聲無息地滾落香腮。

  她到底怎麽了?好不容易和師父之間的關系有所改善,她卻淨說些口是心非的傻話,剛才又把師父給氣跑了。

  上官珞,你真是笨到家了。

  因爲師父您呀!是我生命的全部喔!

  腦海裏浮現許久不曾想起的過往,軒轅淩神情有些晦澀。

  「……這兒是傲劍山莊最引以爲傲的火楓葉林,軒轅公子,你覺得漂亮嗎?」宋妍華輕柔的嗓音打斷他的思緒。

  軒轅淩聞聲擡頭,這火楓和一般楓樹不同,葉子丹紅似火,整座山谷一片火紅,呈現難得一見的美景。

  「的確美。」他含笑點頭。

  「從小爹便對我們兄妹要求嚴苛,尤其練功的時候更是特別嚴厲。還記得小時候練功太苦,常常一個人跑到這兒來偷哭。」望著火楓樹林,宋妍華笑道。

  「宋莊主是用心良苦啊!」他懂得這種心情。

  「我知道,現在我大了,已經能明白爹的苦心。」宋妍華掩唇偷笑。「軒轅公子,你是我第一個分享這個秘密的人,這片火楓樹林,我從沒帶其他人來過。」她粉頰泛起紅暈。

  相處時間越久,她對軒轅淩越是傾心。

  「宋姑娘。」不願給宋妍華錯誤的希冀,軒轅淩正猶豫該如何開口,一聲尖銳的笛響傳遍整座傲劍山莊,只見宋妍華面色一凜,神色緊張。

  「不好了,又出事了。」

  「宋姑娘,這是──」

  「傲劍山莊的警哨聲。」宋妍華不安地將發絲撥到耳後,眸光落在半裏外的山莊內。「附近居民只要有緊急事件都尋求我們傲劍山莊的幫助,只是這半年來出了怪事,村莊的小孩經常離奇失蹤,家父派了大隊人馬搜尋也毫無所獲,據聞那些被抓走的小孩都被……」話到最後住了口。

  「那些孩子怎麽了?」

  「全身的血都被吸幹了。」宋妍華掩住嘴,光想像那樣的情景就覺得反胃。

  全身血液都被吸幹了……

  「就像幹屍一樣,爹爹一直追查不到凶手,最近居民開始謠傳有妖怪作祟。」

  「這世上沒有妖怪。」軒轅淩蹙眉。

  「沒錯,我也是這樣認爲,一定是人爲。」宋妍華用力點點頭。「可對方行蹤飄忽,我們苦無線索。」

  宋妍華的話讓軒轅淩心底浮現不祥的預感,他曾聽說過這世上專取孩童鮮血的邪教武功,不過那邪教武功消失已久,不該再出現才對。

  「笛聲響代表又有孩子被抓走了,爹一定極需人手幫忙,我必須現在回去。」宋妍華翻身上馬。

  「我也跟宋姑娘一起去,看能否有幫得上忙的地方。」軒轅淩當機立斷。

  「麻煩軒轅公子了,有你幫忙,對抓出凶手肯定有很大的幫助。」宋妍華感激地一笑。

  兩人兩騎飛快往山莊奔去。

  她是個大笨蛋,才會把自己搞得這般狼狽。

  上官珞揉著狠狠抽疼的太陽穴,腦袋昏昏沈沈,昨夜把師父氣走後,懊惱的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天亮才睡著,結果病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加嚴重,如今她胸口窒悶、兩眼昏花。

  「上官姊姊,我正想你怎麽還沒起床呢!」

  甫打開門,就看見黃小蓉手上捧著一碗湯藥站在門外。

  「我昨晚沒睡好……咳咳咳……」虛弱地擠出笑容,亮白的日光照得她眼前一片昏黑。

  不得見光、不得見光。

  「天哪!你的臉色好蒼白。」黃小蓉跨進門,把熱呼呼的湯藥放在桌上。「你要不要再歇會兒?」

  「沒關系,不礙事,每每人秋我的身體就會這樣,這是老毛病了……」上官珞眸光落在桌上有些熟悉的湯藥。「這是──」

  「軒轅前輩算准你會不舒服,吩咐藥煎好後就送過來給你喝。」黃小蓉暧昧地朝她眨眼。

  還說不在意軒轅前輩,人家可是清晨起床就親自爲她煎藥呢!

  垂眸看著桌上那碗湯藥,上官珞心中百轉千折。

  「上官姊姊,其實軒轅前輩對你挺好的嘛!」黃小蓉的話輕輕傳入她耳內。

  「……」

  「所以你就別胡思亂想了。」

  捧起那碗藥,上官珞不用喝都知道會是什麽味道。從小,她就是被這種藥養大的,陪她度過每一個難熬的秋冬兩季。

  想起過往,眼眶熱熱的,胸口被難以厘清的情緒漲滿,又有想掉淚的衝動。再見到師父後,仿佛被愛哭鬼附身,又恢複從前動不動就掉眼淚的小珞兒。黃小蓉說得沒錯,師父多少還是有把她放在心底,不然也不會一早煎藥給她喝。

  「上官姊姊,你快喝吧!不然藥就要冷了。」見她看著湯藥沒動,黃小蓉在她身側坐下,捧著頰催促。

  「嗯。」低頭啜口苦澀藥汁,卻有種溫暖的感覺滑過心間,上官珞隨口問道:「我師父呢?」

  不行,她得去跟他道歉才行,昨夜她耍孩子脾氣鬧別扭,希望師父大人有大量,不會跟她計較。

  聽見她提起軒轅淩,黃小蓉笑容頓時僵硬。

  「呃,軒轅前輩他……」

  「師父去哪兒了?」一口氣把藥喝光,第一回覺得藥是甜的。

  「軒轅前輩他──」轉轉眼珠子,黃小蓉左瞄右瞄不知該如何回答。

  「嗯?」黃小蓉心虛的神色分明有鬼,上官珞眼眸微眯。

  「軒轅前輩清早就被宋姑娘拉去參觀傲劍山莊。」遲早得供出事實,黃小蓉幹脆一口氣說完。

  「就和宋姑娘兩個人?」喝到胃裏的湯藥差點又吐出來,上官珞變了臉色。

  「只是參觀傲劍山莊,沒什麽。」黃小蓉趕忙解釋,突然覺得向來牙尖嘴利的自己嘴巴真笨。

  「……」

  「真的、真的,宋姑娘不過是盡地主之誼嘛!沒事的。」雖然連她也認爲宋妍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她怎能再刺激上官珞?

  「我知道。」上官珞點頭,心裏不住泛酸。

  師父和宋妍華是郎才女貌,若師父真的願意跟宋妍華結成連理,大家都會認爲是天作之合,不像她……

  徒弟愛上師父,不被允許啊!

  「上官姊姊,我相信軒轅前輩不會喜歡宋姑娘。」眼看上官珞臉色越來越蒼白,黃小蓉試圖補救。

  「師父要喜歡誰,我都沒有權利阻止。」咬緊唇,上官珞澀澀說道。

  更何況,誰都比她有資格愛上師父。

  「上官姊姊──」黃小蓉還來不及說出軒轅淩絕對比她想像中更在意她,一聲尖銳刺耳的笛聲打斷她的話。

  上官珞和黃小蓉互看一眼,兩人立刻衝出房門。

  「發生什麽事了?」上官珞抓住正好從門前經過的女婢問道。

  「村子裏又有小孩被抓走了,老爺和各位大人正在議事廳想辦法!」慘白著臉,女婢害怕地說。

  「小孩?」

  「是呀!這半年來已經有八名小孩受害,加今天這名孩子的話一共九個了,聽說是妖怪幹的事,只有妖怪才會這麽恐怖。」想起那些孩子的死狀,女婢微微發抖。

  村子裏的張大娘說是村子的風水出了問題,得罪了山神,才會跑出妖怪抓走孩子。

  「胡說八道,這世上怎麽可能會有妖怪?」黃小蓉忍不住啐道。

  「如果不是妖怪的話,怎麽可能抓不到人呢?那些孩子的血全都被吸幹了呀!」女婢驚恐地說。

  血全部被吸幹!

  聞言,黃小蓉和上官珞不寒而栗。

  「一定是人所做的,不可能是妖怪。」黃小蓉斬釘截鐵的道。

  「我也認爲是人做的。」上官珞秀眉緊鎖。「是哪個村子出了事,有凶手的行蹤嗎?」她追問女婢。

  「是大楠村出事,據侍衛說妖怪抓了小孩就往東邊郊外跑……上官姑娘,你要去哪裏呀?」眼看上官珞話一聽完便衝出屋外,她急忙大喊。

  「等宋莊主和衆人討論完就太遲了,我現在追去說不定還能救回孩子。」

  「老爺派了那麽多人都抓不到,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女婢急忙想喚回她。

  「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我去去就回來。」上官珞說完,纖細的身影躍出傲劍山莊。

  「上官姊姊,路上小心喔!」黃小蓉用力揮手,對她的武功極有信心。

  開玩笑,她可是單挑四大惡人,鼎鼎大名的「上官棄」耶!對付這種惡賊一定沒問題的啦!

  「你們──」女婢緊張地看看上官珞消失的方向,又看看迳自笑著的黃小蓉,無法理解爲何她們會這麽輕松以對?

  對方可是妖怪啊!

  越想越不安,女婢急著奔向大廳,決定去跟老爺通報。

  「我……我只看見一抹黑影從眼前飄過去,胸口就感到一陣劇痛,在什麽都……都還沒看清之前,冬冬就被抓走了。」

  躺在床榻上的男人喘著氣,胸口處已被鮮血染紅。

  「宋莊主,求你救救我家冬冬吧!」想到兒子,男人急著起身抓住宋莊主的手懇求。

  「會的,我會救出冬冬的。」宋莊主濃眉擰緊,一臉嚴肅。

  「你先放寬心,宋莊主會想辦法救回你的孩子。」大手輕壓,軒轅淩讓他躺回床上,打開男人的衣襟,納入眼簾的是傷口泛黑的胸膛。

  他從不曾見過這種傷,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傷口附近俱已壞死,倘若延誤治療恐怕性命難保,難道真是失傳已久的邪教武功重出江湖?

  「我必須把傷口附近的肉全部挖除。」軒轅淩飛快點住男人周身大穴。「治療過程會很疼,請你務必忍一忍。」他低沈地道。

  「各位,我們先離開吧!讓軒轅公子好好替趙二療傷。」宋莊主領著衆人走出內房,憂心忡忡地歎口氣。「這已經是第九個孩子,我們必須想個辦法阻止才行。」

  「爹,對方神出鬼沒,要從何查起?」宋妍華懊惱道。

  「即使如此,我們還是得想辦法,總不能放縱凶手繼續作亂。」

  「老爺、小姐,大事不好了,上官姑娘去追妖怪了。」女婢跌跌撞撞地衝進大廳,驚慌失措地道。

  「什麽?」宋莊主大驚失色。

  「你說珞兒追出去了?」

  在內房的軒轅淩聽見消息,匆匆走出來,俊顔難掩憂色。

  「上官姑娘一聽見有孩童被妖怪抓走,就立刻出了山莊趕去出事的大楠村。」站在堂下的女婢戰戰兢兢地說明。

  「笨蛋。」軒轅淩忍不住低罵。「真是笨蛋!」

  不知對方底細就貿然跑去,如果出了意外怎麽辦?不管經過多少年,她莽撞的性子依舊沒變啊!

  「對不起,是奴婢不該多嘴。」還以爲軒轅淩責怪的人是她,女婢趕忙認錯。

  平時看軒轅公子一副人畜無傷的溫和模樣,現在才發現他身上有股迫人的氣勢,只是被隱藏起來罷了。

  「少爺,我去找上官娃娃吧!」明白他心中的隱憂,尚鍾低語。

  軒轅淩揚眸瞥他一眼,修長大掌在身側緊握成拳。

  「您現在的身體不宜動武,還是由我去把上官娃娃帶回來。」

  「軒轅公子,不如我們大夥一塊兒去吧!」眼見軒轅淩因爲上官珞變得心神不甯,宋妍華輕聲開口。

  是她的錯覺嗎?總覺得他們之間不似尋常師徒那樣單純。

  「是呀!軒轅公子,大夥兒一起去找吧!順便揪出抓走孩童的惡徒,還給大夥安甯。」宋莊主跟著接口。

  「劣徒給各位添麻煩了。」軒轅淩勉強擠出笑容,心頭莫名有抹陰影揮之不去。那份惶惶不安感,打從再見到珞兒時就在心底生根,如今更加萌發了。

  「千萬別這麽說,揪出騷擾居民的惡徒本來就是我們該做的,反而是上官姑娘先行動了。」宋莊主擺擺手。「如今我們還是趕緊找到上官姑娘要緊。妍華,你也一塊兒來幫忙。」

  宋妍華直覺看了軒轅淩一眼。「是,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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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好安靜,靜得有些詭谲。

  濃密的樹林裏籠罩濃濃白霧,日光透過枝葉點點灑落地面,上官珞輕輕踩過落葉,感覺到周遭奇異的氛圍。

  一進入這片古木參天的樹林她就迷路了,霧茫茫的分不清東西南北,上官珞警戒地四處張望,隱隱約約嗅到飄散在空氣中的淡淡血腥味,有種再准確不過的直覺,村民口中所說的妖怪絕對在這兒附近。

  喀一聲,睬斷幹估的樹陵,上官珞被自己嚇一跳。

  上官珞暗罵自己。

  倏地,一抹黑影自她身後掠過,她警覺回頭,卻什麽也沒看見。

  「是誰,少裝神弄鬼,快滾出來!」玉手按住劍柄,上官珞皺眉怒道。

  「……」

  「只敢抓孩子,卻不敢站出來面對我嗎?懦夫!」

  樹林裏依舊一片靜默,無人回應。

  上官珞有些心浮氣躁,一方面是因爲處于陌生環境、一方面是因爲這該死的安靜令人快要窒息。

  咻……那抹黑影又從她左側掠過,這回她看得很清楚。

  「別跑!」上官珞拔出長劍,才一眨眼工夫,黑影再次消失無蹤,好似一切只是她的錯覺。

  那根本不像人該有的速度,難道真的是妖怪?!

  不可能!用力搖搖頭,上官珞甩開這個可笑的念頭,這世上怎麽可能會有妖怪。

  「別躲躲藏藏了,快給我出來!」她大喊。

  「……」

  「快出來!」

  「……」

  這才發現林子裏的霧不太尋常,似乎會讓人的反應變慢,聽力和眼力變得模糊。一滴汗滑過額際,上官珞正欲擡手抹去,忽然感到背後有人靠近,她第一時間揮劍相向,直指對方眉心。

  「珞兒,是我!」折扇格開她的劍,隨之響起軒轅淩低沈的嗓音。

  「師父?!」上官珞收劍。「您也來了?」

  「珞兒,這一回你太大膽了!」軒轅淩一把握住她的皓腕,發現她的掌心極爲冰涼。

  「我聽說大楠村的孩童被抓走,這才追過來看看。師父,我剛剛──」

  「你連對方是什麽人都不知道,就不分青紅皂白的追過來,根本就是替宋莊主添麻煩!你做事都不知道該謹慎嗎?」軒轅淩截斷她的話,擺明動了怒。

  「救人如此緊急的事情,等大家討論出結果就來不及了,師父,我剛剛……」

  「笨蛋,你這樣急著追來又有什麽用?」軒轅淩咬牙道。

  她根本不會了解他方才是用什麽樣的心情找她,她知不知道他多害怕找到的會是她的屍體!

  再次重逢,原有的平靜生活全被她給打亂了,但也因此,他不得不承認當初就算將她趕走,卻無法將她從自己心底真正的驅離。

  師父完全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上官珞氣悶地咬緊唇。

  「快跟我回去,整個傲劍山莊的人都在找你。」

  「找我做什麽?應該找那名失蹤的孩子才對。」

  「若非你莽撞的跑來,大夥會急著來找你嗎?」軒轅淩不悅地挑高一道俊眉。

  「我──」

  「閑話少說,先跟我回傲劍山莊。」

  爲什麽無論她做什麽、說什麽都是錯?在師父心裏,她就這麽像個大麻煩嗎?她也是爲了尋回失蹤的孩子,想盡自己的一份心力,她到底錯在哪裏?爲何連句話也不肯聽她說完。

  「我不回去,我定要找出那孩子。」氣不過,上官珞用力甩開他的手。

  「那孩子的事自有宋莊主作主,犯不著你插手。」

  聞言,上官珞不敢置信地回望他。

  「曾幾何時師父變得如此冷漠?不顧他人的生死?」

  「我變得冷漠?你居然敢說我冷漠?」她的話徹底激怒軒轅淩。

  他才不是冷漠,他是太在意她的小命,怕她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如果不是冷漠,爲何師父不讓我去找回孩子?」上官珞的美眸眨也不眨地望住他。

  「……」薄唇緊抿成一直線,軒轅淩咬咬牙。

  因爲他知道對方歹毒殘忍的招式、因爲他看過傷者的傷勢、因爲他不希望那個人會是她、因爲這是他的私心……

  「珞兒,跟我回去。」還有一個隱憂潛藏心中他沒有說出口,軒轅淩再次抓住她的手回頭就走。

  普天之下會不惜一切代價練就邪教武功的人不多,而他擔心這個人,就是他這輩子最不願意讓珞兒面對的人。

  曾經,他保了她一次,如今,他不確定自己還能保她第二次。

  「不要!」上官珞仍想甩開,無奈他這次握得更緊。

  「珞兒,跟我回去。」軒轅淩沈下俊顔,不給上官珞拒絕的余地,強拉著她快步離開樹林。

  棲息樹上的人影睜開狹長眼眸,枯瘦的四肢仿佛和樹融成一體,他望著兩人離開的方向,一抹深思從眸底疾閃而過,他一轉身,躍入樹林更深處。

  陰暗的洞窟裏滴著水,滴滴答答。

  邢媵把沒了氣息像破布娃娃般的小男孩丟開,削瘦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腦海裏不斷盤旋的是下午闖進樹林裏的不速之客。

  軒轅淩!他果然還活著,當年中了毒後,他徹底銷聲匿迹,讓他完全查探不到消息,可他知道軒轅淩不會如此輕易死的,所以他一直在等,如今果然被他給等到了。

  軒轅淩啊軒轅淩!

  他倆之間的恩怨並非三言兩語能道盡,他搶走爺爺對他的關愛、搶走師門絕學逆筋經,搶走他的一切。他不明白爺爺臨終前爲何把逆筋經交給軒轅淩,而不交給他,他不只是爺爺的徒兒,也是爺爺唯一的親孫啊!

  爺爺竟然獨厚一個外人!

  血液在邢媵的身體裏沸騰,滿腦子想著該如何複仇、如何折磨軒轅淩。爺爺不喜歡他沒關系,他可以把自己練得很強,他可以變成天下第一人,到時九泉之下的爺爺就會知道他偏愛的軒轅淩根本不算什麽,他邢媵才是最強的!而軒轅淩所搶走的一切,他也會一件件的要回來,並讓他嘗嘗失去至愛是什麽滋味!

  舔著殘留指縫間幹涸的血漬,邢媵眼中散出陰狠的光芒。

  就快了……他變成最強的那天就快來臨,到那時爺爺就會知道他和軒轅淩誰才是他最驕傲的徒弟。

  邢媵的眼神忽地變得空洞,好多畫面閃過眼前,分不清楚哪個是虛哪個是實,曾經被他所害的人臉紛紛冒出,惹得他頭疼欲裂,整顆腦袋像快要爆裂開來。

  「不行,好痛……真的好痛啊~~」邢媵捂著頭大聲狂叫,最後難忍痛楚的衝出洞口,沒入黑暗中。

  「宋姑娘受傷了?」

  回到傲劍山莊,上官珞第一個聽見的就是這個消息。

  大廳裏,一群人緊張兮兮地圍成半圈,坐在中間的正是一身狼狽的宋妍華。

  「我沒事,不過扭傷腳踝,還有一些擦傷罷了,大家不用緊張。」宋妍華絕美的臉龐透著蒼白,她安撫衆人的說。

  「都摔成這樣還說沒事,你真是太不小心了。」宋允武心疼的念道。

  「是我太粗心大意了……」瞥見尾隨軒轅淩走入大廳的上官珞,宋妍華朝他們笑了。「上官姑娘平安無事的回來了?那真是太好了。」

  「抱歉,讓大家擔心了。」上官珞對上宋妍華的眼,不知是她的錯覺嗎?總覺得宋妍華瞧她的眸光不似表現出來那般和善。

  「宋姑娘怎麽受傷的?」聽見宋妍華受了傷,軒轅淩上前一步幫她察看傷勢。

  「都怪小女粗心,方才去找上官姑娘的時候,她一時心急不慎跌下山谷,幸好沒有大礙。」宋莊主搖搖頭。

  「我沒關系,只要上官姑娘沒事就好。」宋妍華轉頭朝上官珞說道,笑容有些虛假。

  此話一出,衆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往上官珞的方向看去,似乎都在責怪她的莽撞,才會累得宋妍華受傷。

  上官珞沈默沒吭氣。

  大略幫她看過傷勢,軒轅淩微笑。「宋姑娘傷勢不嚴重,休養幾日就好,我會開幾帖藥讓人去抓藥。」

  「謝謝軒轅公子。」完全不顧還有外人在場,宋妍華看軒轅淩的目光情意滿滿。

  「小事一樁,不用謝我。」

  上官珞別開眼,不想看他們含笑對看的模樣。

  「至少上官姑娘平安無事的回來了,今天時候不早,大夥先休息吧!明兒個一早再分頭去找冬冬。」宋莊主下達指令。

  「爹,我也去。」宋妍華趕忙說道。

  「妍華,你受了傷,還是在府裏多休息幾天。」宋莊主勸道。

  「是呀!你就多休息幾天吧!」宋允文跟著說道。

  「好吧!」宋妍華輕輕點頭。

  看來因爲她的緣故,真的造成大家的麻煩。

  上官珞看著因無法幫忙而喪氣的宋妍華,心裏不禁跟著泛起愧疚感,然後,她對上軒轅淩深不見底的眸。

  「……」軒轅淩深深看她一眼,旋即調開視線。

  連師父也在怪她嗎?

  感受到自己的不受歡迎,默默的,上官珞在無人發覺的情形下,黯然離開大廳。

  「我懷疑抓走那些孩子的人,就是邢媵。」

  新月如鈎,軒轅淩負著手站在庭院中,夜風輕拂衣袂飄揚。

  「少爺,您確定嗎?」聽見軒轅淩這麽說,尚鍾驚惶地問。

  「今天我追珞兒到樹林裏,我能感覺到邢媵的存在。」軒轅淩擰緊眉,神色凝重。

  那是種直覺,他的確深刻明顯地感受到邢媵的存在。

  「少爺,若是如此,我們得非常謹慎小心才行。」尚鍾嚴肅說道。

  邢媵對少爺的厭惡已經到達一種病態的程度,這段時間他必須緊隨少爺身邊保護他的安全才是。

  「我不擔心我自己,我擔心的是珞兒。」攤開修長大掌,掌心被火燒灼的疤痕明顯可見,軒轅淩用幾不可聞的音量低語。

  邢媵性格偏激殘忍,他怕他會對珞兒下手,更何況他是珞兒的仇人,就爲了得到上官家的武功絕學,殺害她全家。

  十三年前的那一夜,上官家十余口他只來得及救回珞兒,珞兒也從那一天起喪失記憶,雖然不知道到底是幸還是不幸,至少讓她保有天真快樂的童年。

  不過珞兒嫉惡如仇、強烈剛毅的性子像極她的父親上官無憂,一旦讓她知道邢媵是她的滅門仇人,一定會想盡辦法報仇。

  他擔心兩人真碰面,珞兒會想起所有遺忘的記憶。

  「絕對不能讓珞兒和邢媵碰上面。」軒轅淩斬釘截鐵地說。「如果邢媵真在附近,我只有一種選擇。」

  尚鍾沈重歎氣。「我明白,少爺。」他知道少爺會怎麽做,而這種做法肯定又會再傷害上官娃娃。

  上官娃娃對少爺的情意,明眼人都看得明白,少爺的做法卻一再傷透她的心。

  少爺的顧慮,他懂,他真的懂。

  當摯友的遺孤……還是自己一手拉拔長大的女娃,對自己不再是單純的孺慕之情,那種震驚他能體會,可抛開世俗的眼光,少爺又可曾認真想過自己對上官娃娃是什麽樣的感情?

  或許聰明如少爺也不甚明白。

  「尚鍾,夜深了,你先下去休息吧!」軒轅淩按按眉心說道。

  「少爺,那我先回去休息,您也早點歇息。」明白他想一個人靜靜,尚鍾默默轉身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人站在月色裏的軒轅淩倏地合起掌心,像是做出決定。

  只要能保護珞兒周全,就算讓罪惡蒙蔽他的心也在所不惜。

  最近師父明顯在避著她。

  這幾天,師父總會在早晨和黃昏去采訪宋妍華,他們即將成親的傳聞在下人間傳開,讓她想裝作沒聽見都不行。師父遲早會娶得美嬌娘,她心知肚明,她也以爲自己早已做好心理准備,可直到今天才發現,她完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站在荷花池的另一頭,豔陽高照波光粼粼,軒轅淩和宋妍華相談甚歡的愉快模樣清清楚楚地映入她眼簾,像把利刃劃過她的心。

  「噗……」秀麗小巧的八角亭裏,軒轅淩不知對宋妍華說了什麽,只見她掩唇輕笑,眼眉間盡是妩媚。

  上官珞無法再看下去,猛然回身,卻差點撞入宋允文的懷裏。

  「抱歉,嚇到你了嗎?」見她一臉戒備的退後,宋允文充滿歉意地問。

  「……」上官珞沒吭氣,只是靜靜看著他。

  「方才經過這裏,見你站在這兒很久了,所以……」宋允文結結巴巴,不敢迎視上官珞燦亮的眸光。「呃,上官姑娘,住在這裏還習慣吧?」

  其實他對上官珞一直懷有好感,只是她散發出來的氣息太過冷漠,讓他不敢輕舉妄動,今天見她一個人在荷花池畔發呆,這才鼓起勇氣過來攀談。

  「很好,謝謝。」短短四個字,上官珞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態度明顯,她快步越過他身側。

  「上官姑娘。」見她要走,宋允文忍不住又喚。

  上官珞回頭,仍是冷冰冰一張臉。

  「要……要一塊兒出府走走嗎?」見她眯細眸,一副「你到底想幹嘛」的表情,宋允文趕忙解釋。「我意思是說,上官姑娘來到傲劍山莊已經一些時日,我們卻遲遲沒有盡地主之誼,所以我想……」

  上官珞的表情好冷,讓他無法把話說完。

  「如果上官姑娘不願意的話,我也不勉強。」宋允文幹笑兩聲,有想回頭逃跑的衝動。

  「……我以爲傲劍山莊的人都很不喜歡我。」瞪著他,上官珞終于開口。

  「絕對沒有這樣的事,上官姑娘怎會有這種想法?」宋允文表情驚愕,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是我害令妹受了傷。」上官珞好心地提醒。

  「妍華會受傷是自個兒不小心,與上官姑娘何幹?」

  宋允文的表情很誠懇,不像在說謊。

  「上官姑娘要一塊兒出去走走嗎?」宋允文又問。

  對方釋出善意,一直冷漠回應未免顯得太過高傲,更何況傲劍山莊無條件把黑玉蟾蜍贈給師父,她也該表達友好才是。

  「好。」猶豫片刻,上官珞點頭,也不等宋允文有所反應,迳自往大門方向走去。

  萬萬沒想到她會答應,宋允文喜出望外,開心地尾隨上官珞身後。

  「軒轅公子,你在看什麽?」

  見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對面池岸,宋妍華跟著回頭,荷花池畔空蕩蕩一片,一個人影也沒有。

  「沒什麽。」軒轅淩笑了笑,收回目光,將思緒隱藏得很好。

  方才跟珞兒說話的男人,應該是傲劍山莊的大公子宋允文吧!

  軒轅淩說不出此刻心中的感受,當宋允文熱烈的目光深深看住珞兒,他的心像被針紮,隱隱刺痛著,這到底是爲什麽?

  「軒轅公子,你想到失神了呢!」宋妍華輕笑。

  「宋姑娘,我先告辭了。」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軒轅淩拱手道。

  「軒轅公子要走了?」宋妍華怔愣,臉上難掩失望。

  「令尊在議事廳有事要和我商量。」軒轅淩拿出宋莊主當借口。

  「既然爹有事找軒轅公子,我就不便強留了。」宋妍華勉強笑笑。

  「我晚點再來探望宋姑娘。」軒轅淩微笑點頭,毫不留戀地走出八角亭。

  深深凝睇他飄逸颀長的雪白身影,宋妍華低下頭,一抹挫折掠過眸底。

  這幾日軒轅淩固定晨昏探訪,看似熱絡,實則是替上官珞安撫傲劍山莊的人心,別讓大夥將她受傷的事怪罪到上官珞身上,這些她心裏都明白。

  他對她的情意雖然沒有明白拒絕,但若即若離的態度早已說明一切,軒轅淩只把她當作普通朋友,是她太過一廂情願。

  軒轅淩對任何人都是客客氣氣,不輕易泄露自己的情緒。

  有時候她忍不住想,唯一會讓軒轅淩露出驚慌神色的人,可能也只有他的徒弟上官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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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原來上官姑娘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上官棄,在下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呀!實不相瞞,上官棄一直是我最欽佩的人呢!」

  黃昏,橘紅色金光映滿天邊,宋允文和上官珞兩人兩騎回到傲劍山莊。

  一路上宋允文像是開了話匣子般熱烈地說個不停,尤其當他知道她就是上官棄的時候,更是難掩激動,人都回到馬廄前了,還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上官姑娘,明天我還可以去找你嗎?」下了馬,宋允文迫不及待地問。

  他問得太直接,上官珞愣住。

  「今日和上官姑娘相談甚歡,很想聽聽其他有趣的事情,例如你單槍匹馬挑戰四大惡人的經過,和在大漠的生活……」經過大半天的相處,宋允文了解上官珞不似表現出來的那樣難以親近,于是大著膽子想和她拉近距離。

  上官珞還不及開口,清冷如水的嗓音插了進來。

  「單挑四大惡人是我家徒兒不懂事玩命的行徑,在大漠生活也只是一種經曆,我想應該沒啥好值得拿出來向宋公子炫耀。」

  「師父?」沒想到軒轅淩會出現在這裏,上官珞錯愣。

  「軒轅公子。」見到是他,宋允文趕忙作揖。

  「宋公子,令尊找你大半天了。」軒轅淩淡笑。

  「哎呀!爹在找我,我得立刻過去才行。」想到要和上官珞分別,宋允文有些不舍,依依不舍的向她告辭。「上官姑娘,我先走一步,明天早膳後再去找你。」

  明天早膳後再去找你……

  軒轅淩不著痕迹地皺眉,旋即舒展開來。

  上官珞只是笑了笑,沒有正面回應。

  「軒轅公子,我走了。」宋允文再度朝軒轅淩作揖,便往父親的書房走去。

  「師父,您怎麽會在這兒?」等到宋允文走遠,上官珞看向軒轅淩,發現他的神情詭谲難測,好像在……

  生氣?!

  軒轅淩慢慢旋過身,眯眸。

  他爲什麽會在馬廄?因爲他在等她。

  下午見她跟宋允文出去後,讓他做任何事都無法專心,甚至和宋莊主討論該如何找出抓村童的惡人時,還幾度恍神,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他的腦子裏不停想著珞兒和宋允文去哪裏?何時會回來?

  最最驚訝的是,等他回過神,自己竟然在馬廄前等人了!

  「珞兒,你下午跟宋公子一塊兒出去?」他裝作不甚在意地問。

  「是。」

  「宋大公子人品不錯,是名相當不錯的青年才俊。」

  「嗯。」不明白師父究竟想說什麽,上官珞只應了聲。

  她不否認就代表有同感啰?

  軒轅淩黑瞳倏縮,總覺得她那聲「嗯」莫名刺耳,黑眸瞬也不瞬地望住上官珞。

  「你告訴他你就是上官棄?」他嗓音沈了幾分。

  這一回,上官珞十分確定師父在生氣,雖然她不明白爲什麽。「我不小心說溜嘴。」

  「你倒是什麽話都跟他說了。」軒轅淩輕哼。

  是她錯聽嗎?這句話好像帶著酸意。

  「我是無心的。」還不是因爲宋允文像只關不起嘴巴的麻雀,吱吱喳喳說個沒完,她一時被吵得分神才會不小心說出口……

  「若我希望你說出上官棄的身分,當初進傲劍山莊時也不會說你是我的徒兒。」軒轅淩冷淡的口吻像是風雨欲來,聽在人耳裏有些心驚肉跳。

  「師父不喜歡我跟傲劍山莊的人來往?」上官珞想來想去,好像只有這個原因。「若是這樣,我不理會宋允文就是了。」

  其他人對她而言都是可有可無,只有師父才是最重要的。

  被上官珞堵得啞口無言,軒轅淩猛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在吃味?他咬了咬牙。

  「宋莊主一家都是好人。」

  不是這個原因,那師父究竟爲了什麽不開心,上官珞皺眉,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

  看著她因騎馬吹風顯得有些蒼白的嬌顔,軒轅淩心中惱意更甚。

  「明知入秋後身子骨很弱,還騎馬出去吹大半天的風。」修長大掌握住她的,果不其然觸手冰涼。軒轅淩劍眉聚攏,「你先回房休息,我會派人把藥送過去。」

  上官珞喚了聲,欲言又止。「師父──」

  「嗯?」

  「沒事。」上官珞搖搖頭。

  本想問師父是否真的要和宋妍華成親,但當師父望住自己時,她反而什麽都問不出來了。

  「如果沒事的話,快回房休息吧!」話落,軒轅淩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極快的步伐像在逃避些什麽。

  怔怔望著師父離開的方向,上官珞無聲輕歎,她擡手按了按抽疼的太陽穴,不明白爲何不論自己做什麽都會惹得師父生氣啊!

  「上官姑娘,我來了,我們一塊兒去……」

  隔天用過早膳,宋允文迫不及待地前來找上官珞,卻見她與軒轅淩站在房門外。

  「……軒轅公子。」萬萬沒想到會見到軒轅淩,宋允文笑容有些尴尬。

  「宋公子來得真早。」軒轅淩淡淡揚笑,同樣溫和的俊顔卻多了股冷意。

  宋允文的心多跳了兩下,有些心驚膽跳。

  是他的錯覺嗎?怎覺得軒轅公子瞧他的目光有些陰冷。

  「宋公子,你要找我去哪裏?」沒留意到兩個男人間詭異的氣氛,上官珞問道。

  「爹派出人馬在附近全面搜索冬冬皆無所獲,如今只剩下那片樹林了,所以派大哥和我去樹林裏查探查探,看看有沒有可疑的地方。」

  「那片樹林很危險。」揚眸瞥了眼蠢蠢欲動的上官珞,軒轅淩淡淡提醒。

  「嗯,那片樹林裏白霧長年不散,妖魔鬼怪的傳說很多,附近居民都視樹林爲禁地,加上它本身就像一個大迷宮一樣,想徹底搜查也有相當的難度。」宋允文解釋。

  「可是我有預感,凶手一定在樹林裏。」還記得那日在樹林裏那股奇異的感受,上官珞斬釘截鐵地道。

  軒轅淩瞳眸微微眯細,按住她腕脈的修長大手微緊,上官珞這才冷靜下來。

  宋允文目光落在軒轅淩按住上官珞腕脈的手,有種錯覺,似乎他們兩人之間是旁人永遠也無法介入的。

  「軒轅公子,我請上官姑娘跟我同行,您不會介意吧?」宋允文笑問。「我們彼此照料,相信不會有事的。」

  人家的師父在此,當然得尊重的詢問一下。

  「……」

  「軒轅公子?」見他不語,宋允文小心翼翼地重複。

  有那麽一瞬間,上官珞還以爲軒轅淩不會應允,直到他緩之又緩地颔首……

  「只要珞兒想去,我當然不會反對。」

  「我去。」一聽見要去查探惡人的行蹤,上官珞豈會拒絕?

  軒轅淩微挑的鳳眸意味深長地瞥了上官珞一眼,然後松手。「去吧!」

  「師父,我走了!」還以爲師父會不准她去,喜出望外的上官珞拉著宋允文就往門外跑。

  「慢著。」冷不防,軒轅淩又出聲。

  「師父?」腳步停下,上官珞回過頭。

  師父該不會又反悔了吧?

  清冷眸光先落在她拉住宋允文衣袍的手,然後才移到她臉上。

  「把藥喝完才准走。」他平靜的嗓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原來不是反悔呀!

  「好。」上官珞毫不猶豫地端起藥碗,用前所未有的速度將湯藥喝個精光。

  放下空碗,上官珞拉著宋允文衝出門外。

  「倒是跑得挺快的。」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軒轅淩無奈輕喃。

  「少爺,我還以爲您不會答應讓上官娃娃去呢!」尚鍾這才走了過來。

  「我的確不想讓她去。」軒轅淩淡道。

  若非宋允文在場,他萬萬不會答應讓珞兒去的。

  「少爺,您似乎不喜歡宋允文?」仔細端詳軒轅淩的表情,尚鍾笑得有些賊。

  「此話怎說?」軒轅淩蹙眉。

  「因爲他過來找上官娃娃的時候,您一副想把他丟出去的可怕神情。」他在一旁瞧得一清二楚。

  「大清早的就來找珞兒,成何體統?」軒轅淩面無表情地回答,那家夥越來越大膽了。

  少爺自己還不是大清早的來找上官娃娃?尚鍾想歸想,當然不敢說出口。

  「少爺,其實上官娃娃也到該婚嫁的年齡了。」短暫猶豫過後,尚鍾決定幫上官娃娃一把。

  他說得非常含蓄。

  聞言,軒轅淩朝他掃去一眼。

  「宋大公子論人品家世都不錯,而且長得一表人才,應該很得姑娘們喜愛,說不定……」尚鍾摸摸下巴,欲言又止。

  說不定如何?說不定珞兒也喜歡上宋允文嗎?

  「尚鍾,有時間在這兒閑磕牙,倒不如跟著去樹林。」軒轅淩截去他的話。

  咦,少爺好像有些不高興?尚鍾心底不禁暗喜。這招激將法果然有效。

  「尚鍾,我擔心邢媵就躲在樹林裏,」軒轅淩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你知道該怎麽做的。」

  「是,我一定會保護上官娃娃。」尚鍾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他用力颔首,高大的身子立刻飛身出去。

  宋大公子論人品家世都不錯……說不定……

  說不定珞兒會喜歡上他嗎?哼!

  軒轅淩幾不可聞的輕哼,藥碗在他手中化爲粉末。

  「你們是傲劍山莊的人吧?」

  上官珞和宋允文正想進入樹林裏,一名藍衣少婦忽然擋住他們的去路。

  「你是──」宋允文和上官珞對看一眼,疑惑問道。

  「我是冬冬的娘。」她勉強擠出笑容。

  少婦頗有姿色,蒼白的臉色和紅腫的雙眼可瞧出哭過的痕迹。

  「聽說傲劍山莊的大俠們要進樹林裏找尋冬冬的下落,我特地等在這裏要向你們道謝。」

  「你千萬別這麽說,這是我們該做的。」宋允文客氣的回道。

  上官珞沒吭聲,只是靜靜地凝睇藍衣少婦,莫名有種熟悉感,仿佛好久好久以前也有位和她相仿的女子淚眼汪汪地看著自己。

  「兩位大俠,我只有冬冬這個兒子,我不能失去他呀!求求你們救救他……」話到後來已是泣不成聲。

  「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找到冬冬的。」上官珞眼眶微紅,大步跨上前扶起她。

  雖然從小有師父和尚鍾陪在身邊,日子過得無憂無慮,但她心底還是會羨慕別人有娘親疼愛,她相信自己一定也有個像冬冬的娘般疼愛孩子的娘親吧!

  「謝謝你們。」藍衣少婦揚起淚眸,打從心底感激。

  上官珞看著她傷心欲絕的模樣,一顆心跟著酸軟,更在心底立誓非要救出冬冬不可。

  「我們絕對會盡力而爲。」

  「這片樹林上回我來過,一整個陰森森的,加上白霧彌漫,教人分不清東西南北。」快步走在前頭,上官珞用長劍撥開擋路的枝啞。

  「明明是豔陽高照的天氣,踏進樹林後卻暗不見天日,這地方的確很古怪。」宋允文見周遭白茫茫一片,不由得提高警覺。「我從沒進來過,比我想像中恐怖多了。」

  「怎麽?你怕?」上官珞含笑問。

  「我沒有上官大俠的武功和膽識,還真有點怕怕的。」宋允文半開玩笑地回答。

  「別怕,我會保護你。」上官珞噗哧一笑,被宋允文的隨和感染,不覺露出淘氣的一面。

  這幾年飄泊的日子讓她的性格變得冷漠許多,直到黃小蓉和宋允文的出現,慢慢地融化她的心,才找回一些過往的天真和開朗。

  「上官姑娘,我可以冒昧一問嗎?」宋允文偷偷瞄向她清麗的側顔。

  「請說。」

  「你跟軒轅公子真的是師徒嗎?」

  停下步履,上官珞一臉戒備的回頭,表情瞬間轉爲冷漠。「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只是你跟軒轅公子看起來好像不同于一般的師徒。」見她變了臉色,宋允文趕忙解釋。「你們對彼此的關愛似乎有些不同,所以……」

  其實他真正想要說的是,說軒轅淩對她是對徒兒的關心,倒不如說是對女人的情意,不然當他找上官珞一塊兒來樹林時,軒轅淩怎會露出那麽可怕的眼神。

  「……我和師父,的確和一般師徒不同。」

  「哪裏不同?」宋允文被挑起好奇心。

  「不關你的事。」冷冷瞅他一眼,上官珞甩頭便走。她與師父的關系向來是她的罩門,她不要任何人多問。

  有哪個徒弟會像她……好久好久以前就偷偷戀著師父,把師父當成生命的全部:又有哪個師父會像他,拒徒兒于千裏之外,也不管她是生是死是好是壞!

  他們之間的關系的確很複雜,並非三言兩語說得清楚,如果能解開早就解開了。

  「上官姑娘,你不想聽我就不問了,你別生氣。」眼看上官珞神情難看,宋允文討好地說。

  上官珞不發一語的走在前頭。

  「上官姑娘,我向你賠罪,我保證以後不會多問了。」

  上官珞咬咬唇,決定下跟他計較。「算了,我們還是快點找冬冬,冬冬的娘在樹林外等我們的消息呢!」

  「嗯。」宋允文猛颔首。

  附近一棵榕樹上,邢媵蟄伏在樹幹上動也不動。

  他剛剛本想襲擊他們,卻聽見他們的談話……

  原來那名小姑娘是軒轅淩的徒弟,嚴格論起來,她還得稱他一聲師叔呢!萬萬沒想到孤傲的軒轅淩會收徒弟,這大出他意料之外,同時,一個惡毒的計畫也在他心中成形……

  這世上有什麽比被最信任的人親手殺了更殘酷痛苦,尤其軒轅淩又只收了這名徒弟,想必對她是信任疼愛有加吧?

  很好、很好,就這麽辦。

  他想親眼瞧瞧當軒轅淩發現算計他的人就是他最親愛的小徒兒時,那種震驚憤怒的表情,光想就教人血液沸騰,嘿嘿嘿……

  邢媵飛快在樹間跳躍,當他挑好最適合偷襲的位置時,欲飛撲的動作猛然僵住。

  這張臉……清秀帶著英氣的眼眉讓他想起一個人,還有她額心不容錯認的淚珠痕胎記……

  不可能!她早在十三年前就該死了才對,怎麽還可能活著?他不可能失手的。

  太大的震驚讓邢媵錯失襲擊的良機,他怔怔看著上官珞和宋允文逐漸走遠的身影,多年前夜裏屠殺上官家的畫面在腦海中重新上演。

  抱著快爆開的頭,邢媵飛快躍過樹梢,消失在白霧裏。

  一整天的搜查下來,毫無所獲。

  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到傲劍山莊,上官珞慢慢地走回房裏,神情難掩失落。

  冬冬已失蹤超過五天,縱使心裏再不願意承認,也明白冬冬很可能已是凶多吉少。

  「結果如何?有好消息嗎?」

  剛踏進客房院落,軒轅淩便迎了過來。

  上官珞搖搖頭,緩慢地步上階梯。

  「珞兒,你已經盡力,這樣就夠了。」從小她就是做什麽都太努力,甚至不顧自己。

  上官珞迷惑地回望軒轅淩,不明白師父這句話背後的意思。

  「有許多事,無愧于心最重要。」

  「……」言下之意,師父也知道冬冬極可能凶多吉少,因爲明白她對這件事的看重,所以特別過來安慰她的嗎?

  有時覺得師父根本不關心她,偏偏在這種時候,又會覺得師父是這世上最最了解她的人。

  「師父──」眼眶微紅,上官珞嗓音發啞。

  沒辦法,她就是無法眼睜睜看著惡人到處逞凶、殘害無辜的人們,她就是沒辦法。

  「你累了一天,先回房休息。」揉揉她的發心,軒轅淩微笑。

  「師父,這世上就是無法公平,對吧?」上官珞拉住他雪白衣袍問。

  聞言,軒轅淩眉心輕蹙。

  「無論如何努力,這世上還是會發生恃強淩弱的事情。」上官珞低著頭,不讓師父瞧見她眼底的不甘,以免又被師父說太過執著。

  這些話若千年前他也曾聽某個人說過,似乎珞兒年齡越長,和她的父親越像。

  「至少我們盡力了。」他淡淡重複。

  「可是我好不甘心。」

  無聲的輕歎從軒轅淩好看的唇瓣逸出,因爲上官珞這種剛烈的性子,他才會擔心讓她碰上邢媵,深怕性格激烈的她會爲了報仇不惜和他同歸于盡。

  「珞兒,我們先回房吧!你的手好冰。」無法解答她的問題,軒轅淩握住她的手想往屋內走。

  「師父,難道我們什麽都不能做嗎?」上官珞咬緊下唇,不肯動。

  難道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個孩子死于非命?

  「……」

  「今天從樹林出來的時候,看見冬冬的娘一臉失望的傷心模樣,我的心好酸,好氣自己的無能爲力……」

  「珞兒。」

  「我一定要抓到凶手,我一定要!」她握緊拳頭。

  她堅定的語氣讓軒轅淩心底泛起不安,他擔心她會衝動行事。

  「珞兒,我和宋莊主會抓出凶手,不會讓悲劇再發生。」軒轅淩輕聲道。「我答應你,我不會讓凶手逍遙下去。」

  「真的嗎?師父?」上官珞擡起微紅的水眸。

  「我何時騙過你?」她淚眼迷蒙的樣子揪疼軒轅淩的心,他輕輕幫她抹去眼角的淚痕。

  他平靜的心總是輕易隨著她起伏,倘若要擺脫俗事歸隱山林,唯一教他放不下的就是珞兒吧!

  過去爲了不讓珞兒遇上危險,加上一時無法接受她對自己的情意,他不得不趕她離開,以爲這樣對彼此都好。如今三年過去,再見到珞兒時已是不同的感覺,過去的小娃娃變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面對她不曾稍減的情意,他又該如何自處?

  另一頭,正四處找軒轅淩的宋妍華剛好目睹此景,當她看見軒轅淩對上官珞充滿柔情的目光時,震驚無比。

  像是偷看到什麽不該見到的情景,宋妍華躲回樹後,錯愕之後,緊接而來的是濃濃的惱恨。

  果然如她所想,能讓軒轅淩露出不一樣神情的人只有上官珞,可他們是師徒啊!難道不怕遭人非議嗎?尤其軒轅淩又是江湖上備受敬重的人。

  不行,她不能放任情況繼續發展下去,像軒轅淩這般頂天立地的男人只有她才匹配得上,他要娶也只能娶她,她就算不擇手段也要阻止他和上官珞那丫頭在一起!

  宋妍華咬咬牙,撇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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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上官姑娘,請留步。」

  夜涼如水,迎面拂來的涼風吹散白日的暑氣,在荷花池邊散步的上官珞聞聲回頭,看見迎面走來的宋妍華。

  「宋姑娘?」

  「上官姑娘這麽晚還不睡?」宋妍華假意的笑。

  「睡不著出來走走。」

  「哦?」宋妍華神色難測地挑挑眉,仰頭望向天空。「今晚夜色很美,對吧?」

  「嗯。」上官珞蹙眉,她倆向來很少接觸,宋妍華會主動找她攀談讓她十分意外。

  「上官姑娘住在傲劍山莊也好一段日子,我們卻沒有好好聊過。」宋妍華轉頭望住她。

  她到底想跟她說什麽?

  「上官姑娘,你跟軒轅公子的感情很好吧?」她不說話,宋妍華幹脆直接切入正題。「你很依賴軒轅公子?」

  上官珞耳尖聽出她話裏的不懷好意。

  傲劍山莊的這些人究竟是怎麽回事,似乎對她跟師父之間很有興趣,宋允文這麽問,她也這麽問。

  「從我有記憶以來,都是師父陪在我旁邊。」上官珞回答得十分含蓄。

  「原來如此,難怪我總覺得你們感情好。」

  上官珞眯了眯眸,不明白她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不過感情再怎麽好也是師徒吧?總是要避避嫌。」宋妍華笑了笑,意有所指。

  上官珞不是笨蛋,當然聽得出宋妍華話中有話,她皺眉。

  「宋姑娘,你──」

  「上官姑娘,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就挑明了說吧!」宋妍華笑容倏然消失。「上官珞,你的所作所爲都在陷軒轅公子于不義!」

  陷師父于不義?

  上官珞完全不明白她憑什麽這樣指責她。「我做了什麽陷師父于不義?」

  「你自個兒做了什麽心底不清楚嗎?」宋妍華重哼。「老拿過去的事情牽絆著軒轅公子,不然就是憑著徒弟的身分排除軒轅公子身邊所有的女人,這些事不都是你的特長?」

  「我才沒有!」

  「沒有?沒有的話,那日的晚宴,你爲何發那麽大的脾氣?還不是眼紅我跟軒轅公子互動熱烈,讓你心裏不舒服了?」宋妍華咄咄逼人。

  上官珞被宋妍華堵得無話可說。

  沒錯,她那晚的確心裏難受,那是因爲……

  「上官珞,其實你喜歡軒轅公子吧?」宋妍華粉唇勾起冷笑,一針見血地指出。

  上官珞臉色微變。

  「從你看軒轅公子的眼神就看得出來,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別忘了你們是師徒,師徒不能相戀,你非得讓軒轅公子的一世英名毀在你手裏才甘心嗎?」

  宋妍華字字尖銳,像把利刃割得上官珞體無完膚。

  師徒不能相戀……所以她注定跟師父無緣,無法永遠在一起了嗎?

  「宋姑娘,你找我的目的就是爲了說這些?」深吸口氣,上官珞力持平靜的問,念她是傲劍山莊的主人,她忍住甩頭就走的衝動。

  「我來勸你想清楚,別爲了一己之私害了軒轅公子。」宋妍華揚眉。

  「你跟我說這些話是因爲你喜歡師父吧!」

  「沒錯,我喜歡軒轅公子,至少,我比你有資格喜歡他,我不會害他身敗名裂。」也不隱瞞,宋妍華大方承認。

  比她有資格……

  「上官珞,你也明白江湖人多口雜,你想想人們會把軒轅公子形容成什麽樣子的人?假仁假義的僞君子?這就是你想看見的?」見自己所說的話對上官珞起了作用,宋妍華再予以最後一擊。

  「你以爲我離開師父,師父就會喜歡上你?」上官珞不甘心地反問。

  「不管軒轅前輩喜不喜歡我,至少我不會害他,你可知道下人們見你和軒轅公子在一起,他們都說些什麽嗎?」

  上官珞沒出聲,心思一片混亂。

  她從來不敢奢望師父會用男女之情來愛她,她只是想待在有師父的地方,難道這樣也不被容許?

  她似乎不該執意跟著師父,不該給他帶來麻煩,不該……

  「怎麽做最好,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宋妍華冷冷瞅她一眼,不等她回答迳自轉身就走。

  上官珞靠在廊柱旁,回想著宋妍華昨夜的話,無神地邊摘著手中的紅色花瓣,一片片往池裏丟。

  一直以來,她就不是師父心目中的好徒弟,太任性、太驽鈍、太衝動,只會給師父惹麻煩,就連現在也是。自己這樣苦追師父不放,究竟是對還是錯?

  或許,她永遠別出現,對師父而言才是最好的。

  「上官姊姊,你果然在這裏。」遠遠的,黃小蓉從荷花池另一頭奔來,邊跑邊喘著氣。「大事不好了。」

  「什麽事情不好了?」上官珞強打起精神問。

  「聽宋莊主說找到冬冬了。」

  「找到冬冬?他還好嗎?」

  黃小蓉臉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她的表情已說明一切,是上官珞最不希望聽見的答案,「你的意思是冬冬該不會……」

  「沒錯,找到的是他的屍體,就跟其他遇害的孩子一樣,全身血液都被吸幹了。」黃小蓉沈重地說。

  上官珞握緊劍鞘,用力得指節泛白。太晚了,他們還是來不及救出冬冬。

  「通知冬冬的家人了?」上官珞澀澀地問。

  「派人過去了。」

  「是嗎?」想起冬冬的娘的托負,上官珞的心沈到谷底。

  如果那日她再努力一點繼續追查冬冬的下落,別輕言放棄,說不定就能揪出凶手,冬冬也不會死了,思及此,她大步往另一頭走去。

  「上官姊姊,你要去哪兒?」黃小蓉趕忙追上去。

  「我要去找師父。」

  「找軒轅前輩?」

  「冬冬死了,那名惡賊必須付出代價。」咬緊唇,上官珞氣怒難平的回頭。「我一定要親手抓出凶手。」

  只敢對毫無抵抗能力的孩童下手,卑鄙無恥的家夥!

  「上官姊姊,你千萬別衝動,不如跟大家討論一下再行動?」黃小蓉趕忙安撫。

  「討論?大夥討論得還不夠久嗎?這不是第一次有孩子遇害,冬冬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我要去問師父,宋莊主是否已經做出決定,不然我就二度進樹林裏,沒找到凶手絕不回來。」

  「上官姊姊,你先別衝動,我認爲……」話還在舌尖跳動,上官珞步伐倏然停住,腳像生了根難動分毫,緊跟在後的黃小蓉整個人差點撞上去。

  「上官姊姊,好端端的你怎麽不走了?」揉揉被撞扁的鼻子,黃小蓉悶聲問道。

  「……」

  「上官姊姊?」見她不動,黃小蓉從她身後探出頭來,才明白發生什麽事。

  前方的巨石假山後,宋妍華與軒轅淩並肩而坐,兩人正在低聲談話,氣氛好不融洽,尤其軒轅淩唇瓣那抹柔情似水的笑,更刺痛上官珞的眼。

  師徒不能相愛是江湖規矩,你到底打算把軒轅公子害到什麽境地?非得讓軒轅公子一世英名毀在你手裏才甘心?

  「上官姊姊,你沒事吧?」黃小蓉緊張地偷偷觑向上官珞,見她臉色蒼白如紙。

  沒錯,我喜歡軒轅公子,至少,我比你有資格喜歡他,至少我不會害他身敗名裂。

  回想起宋妍華激烈尖銳的話語,上官珞不自覺退了一步,像害怕什麽。

  「上官姊姊?」黃小蓉擔憂地問。

  「師父,從沒這樣對我笑過。」沈默好久,上官珞清清淡淡的道,微弱的聲音仿佛隨時會被吹散在風裏。

  每每兩人碰在一起,師父總是不斷生氣、不斷歎氣,不像宋妍華能讓師父開心,而她只會把師父逼到極限而已。

  是的,她該離開,她不該破壞師父的幸福,把曾經最疼愛她的師父害得身敗名裂。

  她不能如此自私。

  「上官姊姊,拜托你說句話吧!」眼看她臉色越來越難看,黃小蓉不安地握住她的手,赫然發覺她的手如冰塊般寒冷。

  你我師徒緣分已盡,從此咱們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幹,離開這裏後不許以我徒兒的身分自居,即使見了面我也不會認你,這樣你明白嗎?

  好久以前,師父就跟她把話說明了,是她看不開,一個人苦苦執著,非得面臨最後關頭才肯清醒。

  「算了。」好半晌,上官珞終于低低出聲,她斂下水眸,轉頭就走。

  算了?什麽東西算了?

  「上官姊姊?」又看了軒轅淩和宋妍華一眼,黃小蓉不明所以的跟在她身後。

  「我想一個人去揪出殺害村民孩童的凶手!」

  「軒轅公子,其實早在兩年前的那一面,我就已經喜歡上你了。」輕輕擱下手中的瓷杯,宋妍華鼓起勇氣道。

  意外宋妍華會這麽直接的表白,軒轅淩微愣,有些難以招架。

  「軒轅公子,你至今尚未娶親,心裏可有喜歡的人?」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敢愛敢恨,既然已認定軒轅淩是她一心想嫁的對象,她自然要主動出擊。

  縱使,還有個絆腳石存在。

  她不會告訴任何人,永遠藏起這個小秘密,其實那時尋找上官珞時她是故意受傷,好讓大家對上官珞充滿敵意,也讓軒轅淩對上官珞不諒解。

  「不知道軒轅公子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呢?」眨眨美眸,宋妍華問道。

  「宋姑娘──」

  「軒轅公子,你覺得我如何?」這句話,她問得相當有自信。

  退了一步,軒轅淩被逼到不知如何是好,有不少姑娘家對他表白過心意,可是如此大膽露骨的,她是第一人。

  見他似乎難以回答,宋妍華笑了笑,打算用另外一種方式來問。

  「軒轅公子,我聽仆人說,你入夜之後常去找上官姑娘?」宋妍華偷偷觀察軒轅淩的神情,狀似不經意的問。

  軒轅淩蹙眉,旋即舒展開來,有種被監視的不舒服感覺。

  「珞兒入秋後總會身體不適,發寒發燒,我只是去送藥罷了。」

  「可是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即使是師徒,也該避嫌比較好吧!」宋妍華忍不住說出心底的話。

  「宋姑娘的意思,是我和珞兒之間有不可告人之事?」軒轅淩不輕不重的反問。

  許多事情他可以一笑置之,但事關珞兒的名節,他絕不許有任何人汙辱她。

  第一次見軒轅淩生氣,宋妍華慌了手腳,她還以爲他沒有脾氣的。

  「當然不是,我只是……只是……」沒想到軒轅淩會變了臉色,宋妍華嚇一跳趕忙解釋。

  糟糕,弄巧成拙。

  「若宋姑娘認爲我跟珞兒會壞了傲劍山莊的名聲,我們現在就走。」軒轅淩冷下語氣。

  「不!軒轅公子別走,是我說錯話,請你息怒。」宋妍華萬萬沒料到會把氣氛鬧僵,她怎舍得軒轅淩離開?她只是不喜歡他和上官珞太親近才會說那些話。

  她原本的想法是和他分析利弊,讓他漸漸和上官珞拉遠距離,誰知道反而激怒他了。

  宋妍華急急拉住他袖袍,嬌顔微白。

  「軒轅公子,我絕對沒有懷疑你的意思。」她信誓旦旦的保證。

  「我也不覺得宋姑娘會懷疑我們,不過人言可畏,我們還是今天就走。」軒轅淩淡道。

  話聲方落,軒轅淩撇袖就走,沒有轉圜的余地。

  「軒轅公子?」宋妍華急紅了眼眶,趕忙追在他身後。

  她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軒轅淩對上官珞如此看重。

  來不及了,她已經犯了大忌。

  「軒轅前輩,不好了!」

  人尚未走出院落,軒轅淩大老遠就看見驚慌失措奔來的黃小蓉,她緊張兮兮地在他面前止步,氣喘如牛。

  「黃姑娘,別急,有話慢慢說。」

  「上官姊姊……上官姊姊她……」這種情形下她怎麽有辦法慢慢說,偏偏越心急越是無法將話說完。

  「珞兒怎麽了?」軒轅淩俊顔微變。

  「上官姊姊說要一個人……一個人……」

  「一個人怎麽了?」

  「我怎麽都拉不住,她一個人又跑去樹林。」黃小蓉激動地說。

  軒轅淩俊顔瞬間刷白,他最擔憂的事果然還是發生了。

  該死!

  樹林內依然是白霧缭繞,看不清前方的景物。

  上官珞跨開步伐拚命往前走,她打算等抓到殺害冬冬的凶手後就離開這裏。

  其實她很清楚宋妍華說得一點都沒錯,她的存在只會替師父帶來困擾,就算只是單純想待在師父身邊,但又能待到什麽時候呢?即使身爲師徒,遲早還是得分開,倒不如早些離開,以免更難舍、心更痛。

  就在上官珞心思轉瞬間,一抹黑影從她身後掠過。

  轉身,她拔出長劍。

  「惡賊,你就是殺害冬冬的人吧!還不快出來受死!」上官珞大聲喊道。

  周遭一片靜谧,白茫茫的霧氣阻撓她的視線。

  「惡賊,快滾出來!」握緊長劍,上官珞怒喝。「你殺了冬冬,我要你償命!」

  咭咭咭……

  恐怖詭谲的笑聲自四面八方傳來,笑得人毛骨悚然。

  「丫頭,惡賊是你叫的嗎?論輩分,你還得叫我一聲師叔哪!」

  「滿嘴胡說八道的狗賊,誰跟你有關系!」上官珞怒斥。「快給我現身。」

  「現身?嘿嘿嘿……」討人厭的笑聲不停傳來,「只怕我現了身,反倒把你給嚇跑了。」

  「少耍嘴皮子,難道你只敢對付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卻不敢面對我嗎?懦夫!」

  那一聲懦夫激怒邢媵,他迅雷不及掩耳的撲下,如鬼魅般立在她身後。

  「終于肯滾出來受死了!」上官珞冷冽如冰的劍尖直指邢媵眉心。

  「身手不錯嘛!看來你從軒轅淩那家夥那裏學到不少功夫,可惜你內力太弱,沒有半點威力。」邢媵一副很可惜的表情,他身子半旋避開攻擊,隨手折斷樹枝當劍,用一模一樣的招勢回攻。「來,讓師叔教你這套劍法到底該怎麽使!」

  「什麽?」上官珞錯愣。

  聽他提到師父的口吻仿佛多年舊識,尤其當他用師門劍法回擊的時候,上官珞整個人驚呆了,被逼得節節後退。

  「記得,劍掃的時候千萬別留情。」邢媵雙眼發亮,手中樹枝揮舞得虎虎生風,一記橫掃削斷上官珞半截發絲。

  「……」上官珞秀眉緊鎖,那的確是師門劍法。

  爲什麽他也會這套劍法?難道他真和師父關系匪淺?!

  「丫頭,這樣你會了嗎?還是要我再使一次給你看?」邢媵嘴角還噙著笑,樹枝朝上官珞眉心攻去,逼得她倉皇閃過。

  終究還是慢了一步,樹枝從她頰面劃過,留下一道血痕。

  「哎呀!破相了。」邢媵假裝惋惜的搖搖頭。「女人家破相小心嫁不出去喔!」

  「你到底是誰?」厭惡他嘲弄諷刺的語氣,上官珞用手背擦去血迹,咬牙問道。

  「我?一開始就告訴你說我是你師叔了呀!」邢媵一步步走近她,不懷好意的。「快,叫聲師叔來聽聽。」

  「胡說,我哪來的師叔!」上官珞怒聲駁斥。

  她怎麽可能有這種作惡多端的師叔。

  笑容忽然凝結,取而代之的是教人膽寒的冷酷,邢媵眯細狹長黑眸。「我叫邢媵,聽說過沒有?」

  上官珞不解地瞪著他。

  「軒轅淩這個目中無人的家夥,居然從沒告訴你我的存在,我是他的師兄哪!」這個事實徹底激怒邢媵,他像發狂似的朝上官珞胸前擊出一掌,後者纖細單薄的身子像破布娃娃般跌落丈外。

  「嘔……」上官珞背脊重重撞到樹幹才落下,她吃力撐起身,胸骨疼痛欲裂,張口嘔出一大口鮮血。

  「爲什麽?爲什麽軒轅淩不告訴你我的存在,因爲瞧不起我嗎?」邢媵大步走過去,擡腳踹向她胸腹。「爲什麽!告訴我爲什麽啊?」

  「……」上官珞無法回答,她的視線變得模糊,全身骨頭仿佛都散了。

  邢媵蹲下身一把揪住她的長發,上官珞痛得眼淚全擠進眼眶裏,額心淚珠形胎記明顯可見。

  「真的是你呀!娃娃……」邢媵目光微凝,表情變得猙獰。「十三年前那場大火居然沒燒死你,因爲軒轅淩救你了嗎?」

  大火?!

  上官珞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麽,什麽大火、又跟師父有什麽關系?!

  「咳咳咳……」胸口痛得仿佛有火在燒,每咳一次都嘔出一大口鮮血,她的意識逐漸模糊。

  「真是好狗命哪!不過也好,你活著比死更好!哈哈哈……」邢媵蒼白枯槁的面孔湊近她,狹長深黑的瞳眸在她眼前放大。

  刹那間,好多畫面湧進上官珞腦海,有他,還有更多熟悉又陌生的臉。

  珞兒,快走啊!

  模模糊糊的,女人害怕悲傷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上官珞甩甩頭,怎麽也想不起女人的臉,只感到一股深沈的哀傷快將她的心撕裂。

  珞兒,別管我們,快走!

  誰,那是誰喚她的名字?一聲一聲震蕩她的靈魂,仿佛有什麽被深埋的記憶就快破繭而出。上官珞閉上眼,腦海裏是一大片熊熊大火燃燒的紅。

  珞兒?你是上官珞兒吧?

  忽地,溫暖如泉的嗓音輕流過她心田,她認出那是師父的聲音。

  珞兒,跟我走吧!這裏太危險了。

  「師父?」朦胧間好似有抹人影站在身前,分不清現實或是虛幻,上官珞嘶啞低喊,晶瑩淚珠順著眼角滴落。「師父……」

  師父,她好痛、好痛……

  「喲……找師父了呢!沒關系、沒關系,我會讓你回去見軒轅淩的。」邢媵的黑瞳散出歹毒光芒。「不然要怎麽借用你這雙手挖出他的心呢?嘿嘿嘿……」

  咭咭怪笑,邢媵扯著她的長發往樹林深處拖去。

  燭光搖曳,傲劍山莊內悄然無聲。

  據傲劍山莊派出去搜尋的人馬回報,上官珞恐怕凶多吉少。

  他們在樹林裏找到上珞兒的劍,以及發現地上一攤攤怵目驚心的血迹。

  房裏,軒轅淩站在黑檀木大桌前,俊顔透著蒼白,忽然惱怒地一把將桌上所有的東西掃落地面,撇袖跨出房外。

  只要事關珞兒,他便失去該有的平靜,連她是生是死都蔔不出來。枉費世人譽他爲鐵蔔神算,他竟連自己心愛女人的生死都不知道。

  心愛的女人……

  意識到自己對上官珞真正的想法,軒轅淩心頭一震,唇瓣勾起自嘲的笑,他緩緩攤開疤痕滿布的左掌,那是當年爲救上官珞被火燒傷而留下的。

  人哪!是否不到最後關頭看不清事實,就算自诩聰穎過人的他,竟也聰明反被聰明誤!

  珞兒……

  她總是把他放在第一位,滿滿情意昭然若揭,而他對她做了什麽?!

  他虧欠她太多太多了啊!

  師父,我好痛,師父……

  耳畔仿佛響起上官珞低泣的聲音,軒轅淩蓦然旋身,迎接他的卻只有空無一人的院落還有沈窒的黑夜。

  「珞兒,我一定會救你回來,我保證。」咬緊牙,軒轅淩斬釘截鐵的立誓,俊顔浮現一抹冷厲。「若誰敢動你一根寒毛,我定要他用性命來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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