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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茵]一眼傾心[全文完]

一眼傾心 作者:唐茵

五歲時訂的親事算不算數?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娘親臨終前曾說若她不滿意那人,可退婚。
問題是,她連他長得是圓是扁、是好是壞都不知道……
有了!在回歸慕容家之前,何妨去瞧瞧探探她未來
「可能的」夫婿是否合己意?
啊!真的巧得沒話說!
才到白虎城,她就虛弱得剛好昏倒在他懷裏。
第一眼……印象很好呢!
他不但救了她,還爲素不相識的她在他家産業裏
謀得一份差事,
甚且他們一家人都待她極好,沒將她當下人看待。
只是,她都厚看臉皮向他示意表情了,他卻回回拒絕。
雖然她可以表明身分,以兩人有婚約來達到目的,
但,妹有情郎無意……
她,是不是該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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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徐涼輕風由敞開的窗根拂吹進室內,吹散了些許暑氣,伴隨著林木間的蟬嗚鳥叫聲,令人不禁心情愉悅。
   
     坐在窗下榆木椅上,一抹美麗身影正悠閑地啜飲著冰涼的酸梅湯,滿足地微揚唇角,一面細細打量著坐在黑檀木長桌旁,正撥弄看珠圓算盤核對著帳冊的女子。

    女子有張清秀白淨的小臉,稱不上絕美,算是中等之姿,卻令人看了十分順眼。此刻她微揚的菱唇邊漾著淺淺的梨渦,看得出來是個愛笑之人,微斂的雙眸正聚精會神專注於手上的帳冊。

    孟妤嬿一點也不覺得羞愧;原該坐在檀木桌俊埋首與帳冊奮鬥的人應是她,可她卻將這燙手山芋丟給別人,悠閑地坐在一旁喝著手上的酸梅湯。

    「靜兒,要不要休息一下,先喝口酸梅湯再繼續?」孟妤嬿不忘好心招呼埋頭撥弄算盤的女子,以免讓人覺得她以上欺下。

    公孫靜擡頭,沒好氣地睨了眼坐在窗下的孟妤嬿。可真是悠閑啊!一早就丟來幾本帳冊給她,結果自己卻坐在一旁喝酸梅湯。

    「不用了,帳冊快核對好了,大少爺交代過午時前要將帳冊送過去。」而原該坐在這個位子的正主兒,卻將事情丟給她,自己在一旁輕閑享受。

   孟妤嬿接收到她埋怨的目光,美麗的臉上揚起一抹討好的笑。「靜兒,你也知道我最討厭看這些帳冊,你就好心幫幫我嘛!況且大哥也早就知道帳冊都是出自你手,既然他都沒吭聲了,你就當做件善事嘛。」

    公孫靜好氣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語氣十分認命:「所以我這不是在幫你核對了嗎?」

    孟妤嬿瞧她喝了口酸梅湯,又繼續埋頭苦幹的模樣,決定好心透露一個消息給她。

    「靜兒,我二哥今天會留在城東的錢莊。」

    聞言,公孫靜雙眸發亮,擡頭對上她促狹的美眸,白淨的雙頰泛紅,微惱地低嚷:「大小姐!」

    孟妤嬿掩嘴輕笑,雙肩抖動,不敢笑得太放肆,怕惹惱了公孫靜,就不再幫她核對帳冊了。

    「好了,我不鬧你了。你快將帳冊核對好,鋪裏也沒什麼事情,你不用趕著回來沒關系。」言下之意,就是准她在外頭愛逗留多久都可以。

    公孫靜精神一振,趕緊低頭專注於手上的帳冊,不再理會她調侃的神情。

    孟妤嬿笑望她白淨的側顔,腦海中不禁回想起兩年前的事來。

    兩年前,二哥帶著公孫靜前來彩雲坊要求她給她一份差事。當時的公孫靜一身縞素,瘦弱蒼白的模樣令人不忍;更沒想到的是,留下來的公孫靜會和她一見如故,兩人名爲主僕,私下卻成爲好友。

    經過三個月的觀察俊,證明靈巧聰慧的公孫靜學習能力很快,領悟力強,且記憶力很好,凡見過一面的人,她都能記住;加上她的好脾氣及逢人笑口常開,甜美白淨的模樣不費吹灰之力便輕易收服了大家。

    不只是她,就連七位娘親對她的印象也極好,更難得的是五位兄長對她亦十分友善,這在孟府裏可是從未發生過的事。

    會造就公孫靜如今的身分十分特別,雖然名爲孟府的下人,但又比一般下人的地位要高些,除了有她這位大小姐特別關照她,再者二哥對她的態度也讓人捉摸不清,稍有眼力的人,更不敢爲難公孫靜了。

    想到二哥,望著公孫靜臉上的笑容加深了。靜兒對二哥的心思,可真是司馬昭之心啊!

    這個心思全寫在臉上、不懂作假的丫頭啊。就在孟妤嬿陷入回憶時,公孫靜一目十行,纖指飛快地撥弄算盤,一刻鍾後,合上帳冊,對著坐在窗下發愣的人笑得一臉甜美,菱唇邊梨渦淺淺。

    「大小姐,我帳冊都核對好了。」

    「很好。那就勞煩你親自把帳冊送去錢莊給我大哥。你這幾天替我二哥做的那件孔雀藍衣袍,要不要也順便拿給他呢?」孟妤嬿對她的做事效率十分滿意,更加慶幸自己兩年前留下了她,否則自己哪能有如今的輕閑呢。

    轟!公孫靜雙頰火紅,羞窘地瞪看她。「你……你怎麼會知道?」

    大小姐怎麼會知道她偷偷替二少爺做了件孔雀藍衣袍?她這回明明就躲起來偷偷做,就怕大小姐又要取笑她了。

    孟妤嬿蓮步輕移地來到她面前,隨手翻了下她核對好的帳冊,毫不客氣地取笑她:「你這丫頭臉上根本就藏不住心思,又怎麼可能瞞得過我呢?」

    「大小姐!」她不依地跺腳,小女兒嬌態盡現。

    「好了,快去吧!我叫阿成陪你去,你身上帶著帳冊,自己小心一點。」

    孟妤嬿不再逗她,緩步走到一旁的木櫃,拉開抽屜,從裏頭取出一件孔雀藍衣袍,再拿起桌上的帳冊,一同用錦布包裹好。

    見狀,公孫靜徹底無言了。大小姐竟連她將衣裳藏在哪裏都知道!雙肩無力地垂下,羞窘得擡不起頭來了。

    孟妤嬿將包裹遞給她,好笑地看看她羞赧的神情,推著她一同走出廂房,往外頭走去。

    「大小姐,我回來時會再買些好吃的給你吃。」公孫靜接過包裹,與她一同走過穿堂,往鋪子前頭走去。

    「好啊!我想吃陸老伯賣的麥芽餅。」

    兩人一路談笑來到鋪子前,孟妤嬿叫來一名正在搬布匹的高大夥計,吩咐:

    「阿成,你陪靜兒去趟錢莊再回來。」

    「是,大小姐。」

    阿成連忙停下手上的工作,護送公孫靜走出彩雲坊。

    「成哥,不好意思,要麻煩你送我去趟錢莊。」

    公孫靜白淨的臉上漾著一抹甜笑,雙眸因笑而形成兩道彎月,對著身旁的男人說。

    兩人並肩走在十字大街上,此刻已接近午時,街上來往行人較少;一方面是人潮聚集在酒樓或是客棧,另一方面則是走在大太陽底下,也的確夠熱煞人。

    阿成雙耳發紅,憨厚的臉上有些不自在,尷尬地搔了搔頭,以高壯的身形爲她遮擋些許陽光。

    「不客氣。靜兒,你要送什麼東西去錢莊嗎?」阿成好奇地問,雙眼忍不住偷瞧身旁的白淨人兒,暗地裏希望這條路不要太快走完。

    「大小姐有東西要轉交給大少爺,要我替她跑這一趟。」公孫靜將包裹捧在胸前,因爲是帳冊,所以無意多說。

    好在阿成也無意多問,眼看只與彩雲坊相隔一條大街的錢莊就在眼前了,阿成鼓成勇氣詢問:

    「靜兒,要我等你嗎?」

    「不用了。成哥你先回去吧。」公孫靜走到錢莊門口,笑著對他揚手揮別。

    阿成憨厚的臉上掠過一抹失望,朝她額首俊,高大的背影有些落寞地離開。

    公孫靜旋身正欲踏進錢莊內,雙眸迅地發亮,因瞧見一道修長身影就站在門俊,不知已站了多久,於是開心地朝他奔去。

    「二少爺!」白淨小臉上有抹嬌羞的笑靨,雙眸底的欣喜十分明顯。

    「怎麼這時候來?」孟義鵬深邃黑眸望著她小臉上的羞意,俊朗的臉上平靜得令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緒。

    「大小姐叫我送帳冊過來給大少爺。」公孫靜舉高手上的包裹,表示自己沒有偷懶。

    「跟我進來。」

    孟義鵬只消一眼就知道包裹裏頭絕對不只一本帳冊,大妹會叫她送來,這麼做的目的也太明顯了。看來他得找一日警告大妹。雙手負於身俊,示意她跟上來。

    公孫靜腳步輕快,開心地跟在他身俊,沿路還不時和錢莊裏的人打招呼。

    「王管事好。」

    「小周好。」

    兩人分神朝她咧嘴一笑,再繼續忙碌處理客人提錢的事,以眼神示意她快跟上。

    公孫靜跟在孟義鵬身後走進內堂,孟義鵬隨即旋身朝她伸手,公孫靜開心地打開包裹,先是將帳冊遞給他,接著雙手捧著孔雀藍衣袍來到他面前。

    「二少爺,這是我親手爲你做的衣裳,你看喜不喜歡。」

    孟義鵬隨手接過,放置一旁,俊朗的面容微沈,語氣有絲不耐:「以後別再做衣裳給我了,把你份內的事做好就好,別再做這些不屬於你該做的事了。」

    公孫靜白淨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雙眸委屈地望著他,粉唇抿了抿。「我都是把份內的事情做完,才找時間做這件衣裳的,並沒有偷懶啊。」

    孟義鵬深吸了口氣,黑眸銳利地瞪著她,決定一次把話給說清楚。

    「這兩年來,你前後做了幾件衣裳給我,你有看過我穿過一回嗎?認清你自己的身分,別再做衣裳給我了。」

    傷人的話宛如利刃般狠狠地刺進公孫靜的胸口。

    公孫靜雙眸泛紅,清秀白淨的小臉迅速刷白,語音有絲哽咽:

    「知道了。我以會不會再幫二少爺做衣裳了。」朝他彎身一福,正欲轉身離開,在看到站在外頭的高大身形時低喚了聲:「大少爺。」便含著眼淚離開。

    孟應虎冷厲地打量了她一會,側身讓她離開,精銳的目光望向裏頭一臉若有所思、盯著那件孔雀藍衣袍發愣的大弟,眉頭不由得皺起。

    「老二。」

    「大哥,你什麼時候來的?」孟義鵬收攝心神,瞧著踏進內堂的大哥。

    「靜兒剛才離開時眼底似乎含著淚水。」孟應虎眸光刺探地注視著他,方才那一幕,這兩年來他已經看過許多次了。

    「是嗎?」孟義鵬神情未變,翻閱著公孫靜方才送來的帳冊。

    兩兄弟站在一起,眉目間有些神似。孟應虎向來冷厲嚴謹的臉龐令人望而生畏,而比起時常冷著一張臉的孟應虎,孟義鵬就讓人覺得好親近多了。

    俊朗的五官刻劃出溫文儒雅的線條,但一雙不輸他大哥精明深沈的眸子,一看即知此人不容小覷。

    「這個月到期的有幾筆欠款,你去處理一下吧。」

    孟應虎口中的處理,當然不是簡單的催債那麼簡單。從紫檀木桌後第一格抽屜抽出一本欠款的帳冊遞給他。

    「這事我會處理,大哥放心。」孟義鵬伸手接過帳冊。

    孟應虎拿過桌上公孫靜剛送來的彩雲坊帳冊,翻閱了下,暗忖大妹現在倒是偷懶慣了,完全信任公孫靜,帳冊幾乎都由公孫靜一手負責。

    公孫靜的爲人,這兩年來大家都看在眼裏,是不怕她在帳冊裏動手腳,也相信她沒有那個心機,因她的心思全放在一個人身上。

    「對於靜兒,你有什麼看法?」

    「能有什麼看法?不過就是個下人罷了。」孟義鵬語氣淡然,無一絲特別。

    孟應虎瞥了他一眼,收起帳冊,大步離開內堂。「我去趟城西錢莊。」

    孟應虎走後,孟義鵬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件孔雀藍衣裳上,俊朗的臉龐莫測高深,遲遲未移動身形。

    「唉。」

    一聲低歎出自站在紅木長桌後的清秀白淨人兒,就見她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小手無意識地撫摸著擺放在長桌上的各色織錦,看得角落裏的兩人竊竊私語。

    「靜兒是怎麼一回事?不是開開心心地去趟錢莊嗎?怎麼回來後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秀兒一臉困惑。這丫頭那副模樣萬一被進來的客人看到了,影響生意,可怎麼辦才好!

    「這還用問嗎?鐵定是二少爺不領情,才會讓她變成這模樣回來。」小慧想都不用想,畢竟這是兩年來時常發生的事。

    「這靜兒怎麼就看不破呢?二少爺是什麼身分,她一個下人,怎敢妄想高攀呢?」秀兒撫額歎息。

    「可能是靜兒曾被二少爺所救,又讓二少爺帶來我們彩雲坊工作,所以才對二少爺有了不一樣的感情吧。」小慧猜測地說,不免佩服起公孫靜的勇氣和鍥而不舍。

    要知道孟府在這白虎城可不是一般的人家,若說孟府在白虎城能呼風喚雨可一點也不誇張。孟府如今的掌權者孟應虎人稱「虎爺」,爲人冷厲嚴酷,不苟言笑,在他的帶領下,幾位弟妹分別負責孟家不同的産業。
   
     白虎城裏的錢莊就由孟府分別獨占城東、城西、城南、城北,無人敢與其爭鋒,而錢莊向來是由虎爺和二少爺負責。

    三少爺和四少爺則一同負責當鋪生意,五少爺目前跟著前禦醫章老在學醫。至於彩雲坊,就由大小姐和七位夫人共同打理,底下的四位小姐因尚年幼,並未分配工 作;不過想當然爾,待四位小姐長大,也會負責打理彩雲坊的事情;更別提孟家分布在各行各業的産業,擁有這麼大家産的孟府,又怎會看上一個下人呢?

    「糟了!是高老夫人來了,那老夫人可是很難纏的。」秀兒驚叫。

    此時門口停下一輛馬車,從車廂裏頭讓人扶持走出來的是滿頭白發的高老夫人和她的媳婦高夫人。這高老夫人可是白虎城縣令的娘親,脾氣古怪難以伺候,就連高夫人在面對婆婆時也是唯唯諾諾,就怕惹得她老人家不快。

    「這彩雲坊是快倒了嗎!怎麼客人上門來了,不但沒有一個人出來迎接,竟然還有人站著發呆!」高老夫人一踏進彩雲坊,那中氣十足、刻薄的話語傳遍整個鋪子,也驚醒了發呆中的公孫靜。

    公孫靜連忙繞過長桌走了出來,來到高老夫人和高夫人面前彎身一福。「老夫人、夫人好。」

    看到公孫靜終於回神,原本抱在一起發抖的秀兒和小慧終於松了口氣,趕緊裝忙碌地草著抹布東擦擦西抹抹,一面豎起耳朵來偷聽。不能怪兩人偷懶,實在是高老夫人太過難纏,也只有公孫靜能夠應付得了她。

    「好個頭!一踏進店裏,不是看到偷懶發呆的下人,就是看到躲在角落發抖的丫頭!孟家大丫頭人呢?怎麼可以把彩雲坊交給這些沒用的下人呢!」老夫人手拄拐杖 用力撞擊地面,發出篤篤篤的聲響來,喝斥著公孫靜,精明的眼掃過角落裝忙的兩人,只見角落的兩人更往內縮成一團。

    「老夫人,我泡杯您喜歡喝的菊花普洱茶讓您消消氣好嗎?對了,我方才去街上買了幾塊鹹蒸糕,您要不要也吃吃嚐嚐?」公孫靜一點也沒被她的壞脾氣嚇到,仍是笑得一臉甜美,忙著幫她沏茶。

    「好一個偷懶的下人,竟然還溜到大街上去。」高老夫人嘴上不饒人,繼續數落,瞪著她忙碌的背影。

    公孫靜將沏好的茶倒進茶碗,連同糕點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笑著走上前扶著氣呼呼的高老夫人落坐紅木椅上。

    原本氣怒的高老夫人也奇了,竟任由她扶著坐到椅上,並接過她遞來的茶碗。角落裏的兩人見狀,著實松了口氣,暗地裏再次佩服公孫靜有辦法搞定那難纏的高老夫人。

    「老夫人,我這回泡的菊花普洱茶可好喝?這茶可是用山泉水泡的喔。」公孫靜笑問著高老夫人,也替高夫人倒了杯茶,高夫人含笑接過,一邊笑看兩人的互動。

    「差強人意。」老夫人冷哼,主動伸手拿了塊鹹蒸糕吃了起來。

    「老夫人、夫人,要不要看看我們彩雲坊這季新推出來的織錦花樣?十分特別呢。」公孫靜草拿了匹妃紅的織錦,還有杏黃的綢緞,分別擺放在兩人身旁的桌上。

    「這種顔色怎麼會適合我這個老人家,你這丫頭到底會不會做生意啊!」高老夫人繼續找碴,瞥了眼那兩匹布料,繼續喝她的茶。

    「老夫人,這匹妃紅織錦顔色十分適合您,您穿起來會顯得格外年輕有精神;還有,誰說您老了?等衣裳做好了,您穿在身上,保證讓您年輕十歲。」公孫靜不理會她每回來存心找麻煩,逞自在腦中盤算這回該替老夫人裁剪什麼樣款式的新衣裳才好。

    「好吧!話是你說的,要是做出來的衣裳我不滿意,你這個丫頭就給我皮繃緊一點。」高老夫人邊吃糕點邊放話。

   公孫靜仍是笑得一臉甜美,一點也沒有被她嚇到,走到長桌後,從最下面的一格抽屜取出一本冊子來,翻了幾頁,將冊子遞到高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我早就想好了,這回我想幫您裁剪這樣的新衣裳,衣領和袖口用金線滾邊,衣襟的盤扣我打算用蝴蝶扣,相信老夫人一定會喜歡。」

    老夫人眼露驚訝地看著用炭筆在冊子上畫好的衣裳樣式。一直知道這丫頭在這方面十分有天分,彩雲坊的衣裳每季都由她參與設計,就連彩雲坊最受歡迎的水紋薄紗也是這丫頭兩年前來到彩雲坊工作不久後想出來的,爲彩雲坊帶來驚人的利潤。

    「丫頭,你早就替我想好了要做的衣裳款式?」高老夫人話裏暗藏著一絲激動,直瞪著攤在她面前的畫冊。

    「當然啊!老夫人可是我們彩雲坊的貴客,就不知道老夫人喜不喜歡呢。」公孫靜白淨臉上笑得十分甜美。由高老夫人臉上的表情看來,她已猜到答案了。

    「靜兒,你倒是十分了解我娘喜歡的衣裳款式。」高夫人看著畫冊,也不由得眼露欽佩,贊歎出聲。

    「哼,衣裳給我用心去做,做好由你親自送來給我,若是我試穿後不滿意,你這丫頭就要小心了。」高老夫人站了起來,嘴裏仍是沒有好話。

    「是是是!我會親自送去給老夫人的。」

    公孫靜扶著她站起來,走沒幾步,高老夫人腳步陡然停下,朝她掃去一記銳利目光。

    「你這丫頭是沒吃飯嗎?現在仔細看來,好像比上次我來時瘦了一點。怎麼?彩雲坊沒給你飯吃嗎?孟家的人苛刻下人了嗎?」高老夫人握住她的手腕,又摸了摸她白淨的小臉一把,聲音大了起來。

    「有嗎?哪有比較瘦!」公孫靜輕拍自己的小臉,該不會是這幾天忙著做衣裳給二少爺而忘了用膳,所以才瘦了點?

    「還愣著做什麼!去馬車裏把那一盒糕點拿過來。」高老夫人對著一旁的媳婦命令著。

    「好的,娘。」

    高夫人用衣袖掩嘴竊笑,三步並作兩步地趕緊走出彩雲坊,等她再回來時,手裏已多了盒糕點,盒子上頭還蓋著菱形紅印,上頭寫著「春滿樓」三個紅字。

    「哇!這是青龍城裏最受歡迎的春滿樓糕點,老夫人您是特地送來給我吃的嗎?」公孫靜雙眸發亮,吞咽了口口水,這可是她最愛吃的糕點。

    「什麼特地送來給你吃!你這丫頭以爲自己是誰啊!這不過是我不想一一」

    高老夫人話說到一半,即被公孫靜撲上來的一個擁抱給截斷,老臉有絲不自在,雙眼流露出疼愛的目光,看著抱住她的公孫靜。

    「多謝老夫人!我一定會開心地吃完。」公孫靜離開高老夫人的懷抱,主動勾住她的手臂,兩人並肩走出彩雲坊,送高老夫人坐上馬車,笑著朝她揮手道別。

    而躲在彩雲坊門外一攤賣胭脂的小販後、遮住身影的一男一女,將方才高老夫人踏進彩雲坊和公孫靜的互動全盡收眼底。望著公孫靜開心地捧著糕點走進彩雲坊裏,嚷嚷著大家快來吃,一點也沒有藏私,也難怪公孫靜會受大家喜歡。

    「二哥,高老夫人的難纏,連我都投降了,可她和靜兒的互動倒是挺有趣的,看得出來高老夫人很喜歡靜兒。」

    孟妤嬿也十分訝異公孫靜竟能搞定那古怪的老人家。雖然老人家一句好話也沒有,但公孫靜卻一點都沒放在心上,該說她是少一根筋,還是牌氣太好?也因爲如此, 高老夫人一家常來彩雲坊訂做衣裳,也帶來不少官夫人的生意,大家全都指名要找公孫靜,看來彩雲坊可不能沒有公孫靜了。

    「靜兒的確是個很特別的人。」

    孟義鵬的心情十分複雜。該說她臉皮太厚,沒認清自己的身分?還是從不將主僕的身分放在眼裏?想起她面對他們這一大家子時的態度,始終維持在不卑不亢之間,一點也不像是個下人啊!就連在面對冷厲的大哥時也不見一絲畏怯,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二哥,我真的要感謝你。若不是你兩年前將靜兒帶到彩雲坊來,要我無論如何都要給她一份差事,否則我今日只怕沒有那麼好命了。」

    孟妤嬿苦笑。公孫靜在做生意方面的確要比她來得有頭腦,且還會設計衣裳,甚至設計了讓彩雲坊大賺的水紋薄紗,讓彩雲坊每月營收可觀,一掃彩雲坊之前在她手中經營時,即使有七位娘親的相助,每月卻也只能勉強打平,害得她每月結帳時總怕被大哥叫去書房單獨談話。

    而這一切的改變,公孫靜功不可沒。更難得的是,她一點恃才自傲之心都沒有,每日笑口常開,唯一會讓她心情消沈的也只有二哥了,想到這,她不免怨怪地睨了眼身旁的二哥。

    「有時我也會想,這丫頭到底是打哪來的。」

    孟義鵬一開始的確暗中觀察著她,雖不到防備,但人畢竟是他引薦而來,自然會多上一些心。可這丫頭心思全寫在臉上,十分好猜,讓他最後連丁點防備都不留了。

    只不過到現在他仍是好奇她的來曆,畢竟公孫靜的言談舉止以及見識一點也不輸給大妹,實在不像尋常人家可教養出來的。

    「二哥,我先進去吃糕點了。」孟妤嬿話一說完,便趕緊走進彩雲坊,就怕遲了會吃不到。

    留下一臉深思的孟義鵬。

    「公孫靜,你到底是打哪來的?」

TOP

第二章

    殘月高掛,涼風輕拂進微敞的窗櫑,爲室內帶來一陣涼意。

    黑檀木桌後,孟義鵬挑燈翻閱賒欠的帳冊名單,名單上這個月尚未還款的有周記打鐵鋪、元記餅浦、旺來酒樓、賣豆腐腦的劉老、賣肉粥的張大娘等,這些都是明日要派人去催款的。

    叩,叩。

    房門外傳來叩門聲,孟義鵬似是知道在此時出現的會是何人,眉頭不由得皺起。

    「進來。」

    雕花木門被推開來,走入一抹身著秋香色纖細身影。

    「二少爺,我煎的香菜餅,你要不要嘗嘗看?」公孫靜端著一盤香味幽溢、煎得金黃的香菜餅踏入房內,白淨臉上笑容甜美得令人不忍拒絕。

    她將香菜餅放到桌旁,示意他快趁熱吃。

    孟義鵬自她一踏入房內,俊朗的臉上難得地浮現一抹無奈,盡管知道她不會聽,仍是開口斥責:「靜兒,我說過多少次了,孤男寡女在這三更半夜共處一室,你就不怕有損你的名節嗎?」

    公孫靜聳肩一笑,無視他微惱的俊臉,纖指指向敞開的房門,「房門又沒關,不會有人說閑話的,更何況二少爺爲人坦蕩,絕不會有人懷疑二少爺會對我不軌。」若大家會懷疑,也只會懷疑她想對二少爺做什麼吧!

    孟義鵬深吸口氣,不再浪費唇舌,看看桌旁的香菜餅,發覺自己倒真的有些餓了,也就不客氣地舉箸吃了起來,香菜餅餅皮煎得香酥,裏頭含有蔥末、青菜、蛋,味道帶點香辣,令他一吃就無法停下。

    「好吃嗎?」公孫靜一臉期待地看著他一口接一口。

    孟義鵬沒有理會她,專心吃他的,以行動代替回答,很快就掃光一盤香菜餅,公孫靜體貼地倒了杯茶給他。

    孟義鵬伸手接過茶水,一口飲盡,黑眸若有所思地打量著白淨臉上滿足的笑靨。

    這丫頭對他的心思太過明顯,兩年來,老是一有機會就在他身旁打轉,一開始只覺得煩,暗示、明示都用過了,無奈她的臉皮特別厚,到最後也只好任由她了。

    「這麼晚了,還不快回房去睡。」都已經二更天了,這丫頭還在張羅他的夜宵。

    「這就要回房去睡了,二少爺也別太累了。」公孫靜笑著收回空盤,

    離去時不忘叮嚀。

    「等一下。」孟義鵬出聲喚住她。

    公孫靜一臉納悶地回頭望著他,「二少爺還有事嗎?」

    「過來。」朝她招手示意上前。

    公孫靜一臉狐疑地走到桌旁,孟義鵬先將她手上的空盤放在桌上,執起她的左手腕,細看戴在她手腕上的銀煉,銀煉十分細致,明眼人一看即知質材特殊,上頭還垂掛著五朵用紫晶雕成的小花,這銀煉一看就知絕非凡品,根本不是尋常人家戴得起的。

    「你說過家中已無親人,來自虎城只是爲了探望死去娘親的故人,卻遍尋不到,才會流落白虎城街頭被我所救,但你手上的銀煉又是誰給你的?」黑眸直勾勾注視著她白淨的小臉,不放過她小臉上任何細微的神情。

    公孫靜微慌地抽回小手,雙眸微斂,不敢迎視他太過精銳的目光。

    「這條銀煉是家人給我的,不過他們都已不在了,我不想談這些會令我難過的事,二少爺就別再問了。」粉唇委屈地抿起,雙眸泛紅,可憐兮兮地望著他,那模樣只怕連鐵石心陽之人也要心軟。

    孟義鵬即使明白她身懷太多秘密,但她始終守口如瓶,若是問起她的身世,也總是回答得模糊不清,要不就一臉楚楚可憐地望著他,別人看了莫不以爲他欺負她了。

    「罷了,你回房休息吧。」

    公孫靜朝他彎身一福,拿起桌上的空盤轉身離開書房,白淨臉上失去了方才的甜美。

    孟義鵬頓覺一陣心煩,已無心思工作,合上帳冊緩步來到窗下,黑眸複雜地望著那抹纖細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天方露出魚肚白,位於白虎城的十字大街上,各式攤販早已開始張羅准備擺攤。

    此時位於街尾、賣肉粥的小攤販張大娘拿著大勺揮汗如雨,正忙看攬和大鍋裏的肉粥,頓時香味四溢。

    不少早起的人早已圍在攤前,捧著肉粥移到一旁的木桌椅上享用起來。

    張大娘賣的肉粥,在這白虎城可算是小有名氣的,一天賣個百來碗不成問題。

    隨著旭日東升,大街上的人潮逐漸變多了,張大娘的肉粥生意也愈來愈好,一旁的木桌椅上早已坐滿了人,張大娘忙得一刻也不得閑,但臉上始終掛著笑容,親切地招呼經過攤前的人坐下來吃碗熱騰騰的肉粥暖暖胃。

    接近巳時,王管事帶著兩名小廝來到肉粥攤前,特意先在一旁等著,等人潮較少時,這才走上前。

    張大娘一看到王管事,臉色瞬間發白,一臉驚慌,緊張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張大娘早啊!肉粥生意看來十分好,你欠的十兩銀子,早在三天前就該償還了,若是方便的話,可否現在還錢?」王管事開門見山地說,謹遵二少爺的交代,態度客氣有禮,他們孟記錢莊可不是一般討債的地痞。

    張大娘慌忙地將他拉到一旁,就怕兩人的對話讓人聽見,雙手合十哀求道:「王管事,對不住,我兒子半個月前摔斷了腿,急需銀子看大夫,這十兩銀子,可否再通融一些時日?」

    王管事一臉爲難,又不能壞了規矩。「張大娘,你應該知道欠款時間到了,你還不出錢來,依照我們錢莊的規定,看是要增加利息,或是將你抵押給我們的攤子、房子由我們錢莊接收,你想要選哪一種呢?」畢竟錢莊可不是善堂,一切白紙黑字寫得一清二楚。

    張大娘臉色慘白,這兩個選擇如果可以她都不願意選,但總不能讓她賴以爲生的攤子及遮風避雨的房子被收走。於是咬牙同意另一種方式。

    「那我選多付利息,十兩銀子下個月我會想辦法償還的。」

    「好,那就請張大娘收攤後,來一趟錢莊重新簽一張借據。」王管事就事論事,猜也猜得到她會選擇哪一種。

    「爲什麼張大娘要去錢莊簽借據?」兩人身後陡然冒出一道清脆的疑惑瞳目。

    王管事轉頭看向來人,眉頭狠狠地皺起,這丫頭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靜兒,你現在不是該待在彩雲坊嗎?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該不會是偷懶吧?」

    「真是的,王管事說話怎麼跟高老夫人一樣,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爲我常常偷懶呢。」公孫靜秀眉微皺,不悅地低嚷。

    「靜兒,是來買肉粥的嗎?」張大娘看到她,頓時露出一張笑臉來。

    「是的。張大娘,幫我裝五碗肉粥。」公孫靜朝她笑得一臉甜美,遞給她帶來的湯壺。

    「還說不是偷懶。你不是一向都在府裏吃早膳的嗎?」王管事瞪了她一眼,這丫頭在彩雲坊工作,吃住都在府裏,是當初二少爺允許的,大家只覺得這丫頭運氣真好,遇上二少爺這位貴人。

    公孫靜看張大娘正忙著幫她舀肉粥,將他拉到一旁嘀咕。

    「我知道張大娘的兒子腿斷了,要籌錢請大夫,還欠錢莊銀子,所以才會召集彩雲坊所有人來這裏買肉粥,讓張大娘多賺點銀子,王管事,你要不要也加入我們,就當是幫幫張大娘的忙。」

    王管事一聽,睜大眼瞪看她,這丫頭鬼主意倒是挺多的,不過心地好也是真的。

    「靜兒,你的肉粥好了。」張大娘將裝好肉粥的湯壺遞給她。

    「謝謝。」公孫靜將銀子交給她,笑著朝她揮手道別。

    「王管事,等肉粥一收攤,我就過去錢莊一趟。」張大娘見王管事尚未離開,急著連聲保證。

    王管事掙紮了會,看了眼張大娘緊張的臉,歎了口氣。

    「張大娘,給我十碗肉粥帶走。」  

     「多謝二少爺肯借給金某十萬兩銀子周轉,這十萬兩銀子,三個月內必定親自連同本金加上利息歸還錢莊。」金老爺經營南北貨,一時周轉不靈,這才找上孟記錢莊借錢。

    「金老爺客氣了,在商言商,這十萬兩銀子連同三個月的利息可也不少,希望這十萬兩銀子能幫助金老爺渡過難關。」孟義鵬率先走在前頭,領著金老爺走出內堂。

    「三少爺,已是午時了,不如由金某作東,請二少爺賞個臉,一起用個午膳吧。」金老爺誠心邀約。

    「金老爺客氣了,我另有要事,這就心領了。」孟義鵬笑著婉拒,親自將人送到錢莊大門口。

    金老爺也不再堅持,笑著看朝他揮手道別,孟義鵬旋身走進大堂,環伺大堂內仍有不少客人坐在場中央等著存錢或是提錢,於是拉了位正在伺候客人茶水的小廝。

    「王管事人呢?」

    「回二少爺,王管事人在後堂用午膳。」一名小廝恭敬地回話。

    孟義鵬掀開一旁的布簾走了進去,一路直走,來到後堂專供夥計用膳的食堂,果然看到王管事和幾名夥計正在用午膳。

    孟義鵬走近一看,這幾個人正在吃肉粥,不禁眉頭微挑。「王管事,你們這幾天似乎都在吃肉粥?」

    聞言,衆人連忙站了起來,朝他齊聲問好,王管事更是尷尬一笑,只好從實招來。

    「其實不是只有我們,就連彩雲坊、當鋪那裏,這幾天大家都在吃肉粥。」

    「哦?這是怎麼一回事?」孟義鵬雙臂環胸,這下子好奇心被挑起了。

    「唉!還不是靜兒那丫頭提議的。」王管事回答得有些無奈。

    「這又關靜兒什麼事了?」這一聽,孟義鵬皺眉了。

    「靜兒那丫頭知道張大娘兒子腿斷了,需要銀子看大夫,又欠了咱們錢莊銀子,便召集大家多捧場張大娘的肉粥生意,所以大家才會這幾天都在吃肉粥。」

    王管事原本只打算捧場一天就好,誰知那丫頭知道了,竟用她那一雙失望的雙眸幽幽地望著他,好似他多沒有良心似的,就爲了她那一雙眼神,他連吃了七天肉粥,吃到他看到肉粥就想吐。

    「是啊!我也連吃了六天肉粥,而且還是照三餐吃。」一名夥計可憐兮兮地說。

    「我吃了五天。」另一名夥計同樣一臉委屈。

    大家全都因不想看到公孫靜充滿失望的眼神,只好豁出去了。

    「是嗎?當鋪那裏也一樣嗎?」孟義鵬有些不敢置信,老三和老四有那麼聽話嗎?

    「二少爺不相信的話,可以親自走一趟。」王管事直接建議他,眼見爲實。

    孟義鵬旋身往外走去,他倒想看看當館那裏是否真如王管事所言,頂著烈陽,他走過一條大街,來到孟記當鋪前,大步走了進去,不少夥計見著他,紛紛朝他躬身行禮。

    「三少爺和四少爺人呢?」孟義鵬問了一名夥計。

    「兩位主子在後堂用午膳。」夥計照實說。

    孟義鵬掀開一旁的布簾,經過穿堂,來到後堂用膳的地方,果然看到老三和老四坐在那裏用午膳,待他愈走愈近,看到長桌上擺放的竟真的是 - 肉粥!

    「你們在吃肉粥?」孟義鵬俊臉微沈,盯著那一大鍋肉粥。

    「三哥,要不要來碗肉粥?」老三孟開雲一見著他,大嗓門地招呼,連忙挪個位子給他。

    「二哥,怎麼這個時候來?」老四孟予澤好奇地問,畢竟現在是用午膳時間,就算有事,二哥向來也是午後才會來找他們。

    「原本還不相信王管事說的話,想親自過來確定看看,沒想到你們這裏也在吃肉粥。」他沒想到公孫靜對大家竟有那麼大的影響力。

    「這個……」孟開雲這會竟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因爲靜兒說幫助人是一件快樂的事,又可以爲自己多積點福德,如果幫張大娘渡過這個難關,她每晚都會幫我煎香菜餅一個月。」想到香菜餅,他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公孫靜的手藝可是連二哥這個十分挑嘴的人都認同的。

    「三哥就是貪吃,靜兒的廚藝一向很好,但都只幫二哥准備吃的,三哥早就垂涎已久了,好在肉粥不難吃,但吃了那麼多天,倒也挺膩的。」孟予澤毫不客氣地取笑三哥。

    孟義鵬這一聽,臉色更加難看了,不得不承認他太低估了那丫頭,不過他發覺讓他心情瞬間變差的原因,竟然是她答應幫老三准備一個月的夜宵。

    「三哥、四哥,有沒有留一碗肉粥給我……咦!二哥你也來了啊。」

    孟繼允背看藥箱一路嚷嚷,在踏進後堂瞧見孟義鵬時似乎十分訝異。

    「老五,你背著藥箱去哪了?」孟義鵬注意到他背上背著藥箱,這個時候他不是該在府裏跟章老學醫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那個……靜兒拜托我去幫張大娘的兒子看腿。」孟繼允察覺到二哥的臉色似乎不是很好,因而不敢再走上前了。

    「靜兒這丫頭倒挺有本事的,讓你們三個主子唯命是從。」孟義鵬唇角勾起一弧冷笑,大步往外走了出去。

    「三哥、四哥,二哥他怎麼了?」孟繼允一臉憂心地走向兩位兄長。

    「別管二哥了,再不過來吃粥,我連你那一份都吃完。」孟開雲眼前只顧得吃,哪管得了那麼多。

    孟繼允連忙放下藥箱,湊了過去,捧著一碗肉粥低頭吃了起來。

    一旁的孟予澤倒是對方才離去的二哥的神情十分玩味。

    「四哥,你爲什麼突然笑得那麼詭異?」孟繼允一擡頭就看到對座的四哥笑得令人發毛。

    「沒什麼,只不過快要看不下去,有人明明心底在意,卻老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樣,不知要到何時才會想通。」孟予澤語露玄機。

    「老四,你在說什麼啊?」孟開雲一頭霧水,沒頭沒腦地誰聽得懂。

    「快吃吧!那不是我們該煩心的事。」孟予澤搶過三哥的碗吃了起來,兩人當場爲了一碗肉粥在長桌上大打出手。

    孟繼允捧著自己的那碗肉粥躲到一旁去,以免被波及到,暗自慶幸自己方才添了碗大的,不過想到方才二哥離去時陰沈的神情,倒是令他有些擔心。

    二哥到底怎麼了?

    「靜兒,饒了我吧,我不要再吃肉粥了。」小慧眼裏含著淚水,邊吃肉粥邊求饒。

    「是啊,靜兒你自己吃不膩,也別逼我們吃嘛。」秀兒一連吃了八天的肉粥,現在看到肉粥就反胃。

    「再怎麼好吃的食物,每天吃也會受不了的。」孟妤嬿皺著秀眉,十分勉強地吃了幾口。

    「真不好意思,還是我們不要每天吃了,改隔天吃一次好了。」公孫靜一臉陪笑地安撫三人。

    此刻四人在彩雲坊的食堂裏,正吃著第八天的肉粥,其他三人再也忍不住出聲抗議了。

    「我們這幾天大家合力幫忙,已讓張大娘生意好上一倍有了,再加上五哥幫張大娘兒子醫腿,也替她省下不少銀子。」孟妤嬿睨了眼暗笑的公孫靜,這可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就連她這個主子都沒有她面子來得大。

    「這都是靠大家的幫忙,張大娘才能渡過這個難關,也算大家幫自己積德。」公孫靜笑得一臉燦爛。

    「啊……二少爺……」小慧先發現正往食堂方向走來的孟義鵬,連忙站了起來。

    「二哥,你怎麼來啦!」孟妤嬿雖訝異他的出現,但仍是十分開心看到他。

    「二少爺,要不要來碗肉粥,張大娘賣的肉粥!!」

   公孫靜看到他,雙眸發亮,話說到一半,即被大步往這走來的孟義鵬給拉著走,讓其他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孟義鵬拉著她進專門讓孟妤嬿休息的廂房,當木門一關上,公孫靜看著他凜著一張俊臉,也不由得緊張起來了。

    「二少爺,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他俊臉緊繃,黑眸複雜地直勾勾瞪著她,讓她看了有些害怕。

    「你倒是挺有本事的,能叫得動老三、老四、老五爲你起舞,看來我一直低估了你。」

    他一直知道她人緣很好,也知道她私下跟老五交情不錯,只是沒料到連老三和老四都會給這個丫頭面子,而她只不過是在他們孟府裏謀一份差事的下人罷了。

    「二少爺可是怪我慫恿大家買張大娘的肉粥?那也是因爲張大娘太可憐了嘛!孤兒寡母的,兒子腿又斷了,還欠錢莊的錢,我才會想出這個主意來幫她。」公孫靜澄淨的雙眸底有抹委屈,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又來了!每當她用這副委屈的神情望著他,他縱使有滿腔的怒火也瞬間熄滅了。

    「你……」他輕歎了口氣。「別再慫恿大家吃肉粥了,張大娘的事,我自會處理。」孟義鵬黑眸底掠過一抹異樣,注視看她白淨的小臉。「還有,不准幫老三准備夜宵。」

    「啊!」公孫靜睜大雙眸瞪著他,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以後別再多管閑事,拉大家下水了。」孟義鵬雖然知道她未必會聽進去,仍是警告她安分點。

    「二少爺……」公孫靜一臉納悶地望著他,他特地來找她,就是爲了說這件事嗎?

    「記住我說的話,你是我推薦來彩雲坊的,別給我惹麻煩。」撂下警告,隨即打開木門走了出去。

    「二少爺到底是來幹嘛的?是怪我慫恿大家吃肉粥,還是怪我答應幫三少爺准備夜宵?」

    公孫靜一向聰明的腦子難得糊塗了起來,不過,他主動來找她,仍是令她十分開心,雀躍地走了出去。

    客雲樓乃白虎城最大間酒樓,也是孟府的産業之一。

    不論是多變美味的菜色,或是親切的服務,還是酒樓給客人充分的隱私舒適感,都是它成爲白虎城內最爲著名的酒樓的原因之一,酒樓內時常座無虛席。

   此時,三樓的一間包廂內,丘掌櫃垂手而立,一臉恭敬地站在布滿各色菜餚的長桌旁,緊張得額冒薄汗,看著身著藍袍舉箸試吃的主子。

  孟義鵬舉箸夾了塊芙蓉醉雞吃了起來,雞肉滑嫩,透著一股淡淡的酒香,愈咀嚼愈覺得口中含著一股清甜的酒,酒不濃,透著甜味,十分特別。

    再夾了塊珍珠玉露丸,圓形小巧的外形,上頭還以枸杞點綴添些喜意,一入口,肉餡伴著糯米夾帶看一股香辣口感,在口中散發開來,完美的搭配口感,配上小巧的份量,讓人一口滿足。

    分別再試吃了幾道清蒸鮮魚、福壽綿長的面線、瑤拉珍菇頭、人參香菇雞等十道菜後,這才停下。

    「二少爺,這要在高老夫人壽宴上出現的十道菜,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丘掌櫃戰戰兢兢地問。

    全白虎城的人都知道,二少爺有一張十分挑剔的嘴,若是不好吃的東西,他一口也不會吃,因而經過他認可的菜餚,無不大受歡迎,看他們的客雲樓就知道了,這也是丘掌櫃緊張的原因。

    「不錯,這十道菜就當壽宴上的菜餚,另外再每人送上一碗四果甜湯,就當是客雲樓招待大家的。」孟義鵬特別交代。

    「是,我會准備的。」丘掌櫃松了口氣,總算可以笑開來了。

    「沒別的事,我要先走了。」孟義鵬修長的身形倏地站了起來,輕撫微皺的衣袍,打算離開。

    「二少爺慢走。」丘掌櫃恭敬地跟在後頭。

    此時,樓下傳來吵雜喝斥聲,讓包廂內的孟義鵬眉頭微擰,拉開包廂門走了出去。

    「高小姐,二少爺真的在忙,不方便見你的。」一名夥計攔不住人,只好跟在後頭阻止。

    孟義鵬走出包廂,正好瞧見擡級而上的高千嬌,俊朗的臉上雖然掛著笑,但笑意卻未達眼底。

    「高小姐,請問找在下有何要事?」

    「孟二爺,我知道你爲了我奶奶壽宴上的菜餚來客雲樓試菜,所以我想過來看看,是否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高千嬌一臉嬌羞,完全沒有方才對待小廝時的蠻橫。

    「多謝高小姐的好意。高大人已全權交由在下決定壽宴上的菜色,莫非高小姐不相信在下?」孟義鵬直接給了她一個軟釘子碰。

    「不是的!孟二爺誤會了,我只是想來看看是否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高千嬌臉色一變,慌忙解釋。

    「菜色已決定好了,在下另有要事,就不奉陪了。」孟義鵬語氣客氣中透著疏離,不再理會她,大步離開。

    「孟……」高千嬌氣得在原地跺腳。

    「小姐,我們還是先回去吧。」隨侍的小丫鬟怯怯地勸著。

    「我們走!」

    高千嬌只得不情願地先行離開,暗忖:總有一天一定要叫孟義鵬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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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抹纖細身影踏著月色往鵬雲閣方向而行,但見她雙手端著一盤剛由竈房煎好的香菜煎餅,甜美白淨的小臉上掛著一抹輕盈淺笑,就在她即將踏入月洞門時,身後陡然傳來叫喚聲,令她停下腳步。

    「靜兒。」

    孟予澤正巧有事要找二哥商討,沒想到會剛好遇上她,看來他今晚有口福了,眼巴巴地望著她手上端著的金黃香酥餅。

    「四少爺?」公孫靜注意到了他的眼神,防備地護住手上的煎餅。

    見狀,孟予澤忍不住歎了口氣,語氣裏有絲哀怨:「靜兒,你覺得四少爺對你如何?」

    公孫靜聞言,也忍不住歎息。她就知道他會這麼問。「四少爺待靜兒一向很好。」

    「那麼,你應該不至於小氣到連分給四少爺一塊餅都捨不得吧?」孟予澤也不跟她客氣,直接挑明,畢竟這裏可是二哥的地盤,必須把握好時間。

    「這是要給二少爺吃的,我今晚試做的香菜煎餅,只煎了三塊而已。」公孫靜仍在掙紮著要不要給他吃。

    孟予澤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拿了塊煎得酥黃圓形的香菜煎餅,光是看就令人食指大動了,搶到手後急忙咬了一口,徑自吃了起來。

    「四少爺!」公孫靜不滿地低叫,這些人是怎麼回事?老愛搶她做給二少爺的夜宵,三少爺是這樣,現在連四少爺也這樣。

    「果然好吃!」孟予澤邊吃邊忍不住贊歎,蘿蔔幹絲加上肉末、蝦末,還有微辣爽口的調料,一入口就令人停不下來。「靜兒,你不用擔心,如果二哥太挑嘴的話,歡迎你送到我房裏或是三哥房裏,我們絕對會十分樂意接收的。」

    「真的好吃嗎?」看他吃得一臉滿足,公孫靜也就放心了,可一想到二少爺嘴特別挑,仍是有些擔心是否合他胃口。

    「靜兒,你就那麼喜歡我二哥嗎?」孟予澤邊吃看煎餅,邊忍不住取笑她。

    「四少爺。」公孫靜被人當面取笑,羞赧得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們兩個在這裏做什麼?」

    一道不悅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孟義鵬瞪著正狼吞虎咽吃完最後一口的孟予澤,他還在奇怪爲什麼還不見她身影,豈料走出來一看,就看到她和老四有說有笑,胸口莫名升起一股怒火來。

    「二少爺。」公孫靜一見看他,開心得雙眸發亮。

    「二哥。」孟予澤在他的厲眼瞪視下,顯些梗住,連忙握拳輕捶了下胸口。

    「你偷吃我的夜宵。」孟義鵬語氣緊繃,指出明顯的事實,黑眸微眯地瞪著他。

    「哈!二哥,我只吃了一塊,還有兩塊,我還有事先走了。」孟予澤邊說身形邊後退,話一說完,人也跟看逃之夭夭了。

    「二少爺,沒關系的,雖然被搶走一塊,可這裏還有兩塊。」公孫靜連忙捧高手上裝香菜煎餅的瓷盤盤,擡高到他面前。

    孟義鵬橫了她一眼,一句也不吭,旋身走進月洞門,往他的書房而去。

    「二少爺,如果不夠吃,我可以再多做幾塊。」公孫靜以爲他是氣四少爺搶走他的夜宵,才會臭著一張臉,於是尾隨他身後,跟著走進書房。

    孟義鵬坐回案桌後,瞧著尾隨進來的公孫靜,還有擺在他案桌上的香菜煎餅。

    「你倒是挺會陽奉陰違的,我明明交代過不准幫老三做夜宵,結果你聽是聽了,卻改成幫老四做晚膳的點心。」這丫頭敢在他眼皮底下欺瞞他,敢情是不把他的話當成一回事了嗎?

    「二少爺,我畢竟答應三少爺在先,實在不能不遵守諾言。」公孫靜一臉爲難。

    「你……」孟義鵬頓時一陣氣悶,親眼見她和幾位弟弟相處愉快,令他莫名心煩,她不過是個下人,卻能得到主子們的另眼相待,該算這丫頭是個有福之人吧。

    「二少爺,你快來嘗嘗香菜煎餅,看合不合你的口味,方才四少爺搶走一塊,說是好吃,你快趁熱吃。」公孫靜將煎餅推到他面前,催促他快吃。

    「夜深了,你先回房睡吧,我想再看一些書,等會再吃。」

    還敢提方才的事!腦中頓時浮現她在老四面前笑得一臉羞赧的模樣,而老四則是笑得一臉開心,霎時令他變得更煩悶。

    「喔。」公孫靜見他臉色不佳,雖覺失望不能多陪他一會,也只好先行離開。

    公孫靜一走,孟義鵬這才拿起一塊煎餅咬了一口,雖覺得美味,卻已失去他以往吃她做的食物的那份愉快心情。

    他將這一切全歸咎在老四身上,看來他得警告這些老愛跟他搶食的家夥了。

    竹廳裏聚集了孟家五兄妹以及錢莊各分行的管事,坐在首位的孟應虎在聽完當鋪、彩雲坊、酒樓和各分行錢莊報告這半年的營收後,沈吟了會。

    「我這幾天有事會去一趟玄武城,我不在的時候,錢莊的事就由老二負責。」

    「大哥放心。」孟義鵬含笑應允。

    「關於高老夫人三日後的壽宴菜色,都決定好了嗎?」孟應虎隨口一問。

    「全都准備好了,當日一律會用最新鮮的食材,大哥不用擔心。」對於這件事,他可是十分謹慎在處理,當晚壽宴上出席的不乏高官富紳,可不容出現一絲差錯。

    「那就好。」孟應虎啜飲了口茶,事情交給大弟他十分放心。

    「大哥,彩雲坊代表孟府送上一套衣裳給高老夫人賀壽的禮物,也已經准備好了。」孟妤嬿相信高老夫人絕對會滿意的,畢竟這套衣裳從質料挑選、設計、剪裁,全都由公孫靜一手包辦。

    「衣裳是由靜兒負責的嗎?」孟應虎再次確認。

    「是的。」

    「那就沒問題了。」孟應虎放下手中的茶杯,瞥了衆人一眼。「如果沒事的話,就談到這裏了。」

    「大哥,高老夫人壽宴你可要出席?」孟義鵬問。

    「不。」孟應虎一口回絕。「就由你代表參加吧。」他向來討厭應付那些繁文褥節,可以預見那晚會有多少人等看對他阿諛奉承了。

    「是。」孟義鵬苦笑,通常這種場合都是由他去的。

    「沒事的話,散會吧。」孟應虎揚手示意衆人離開。

    衆人魚貫離開,就在孟義鵬走出竹廳時,長廊下站著一抹含笑的纖細身影,令他不由得歎了口氣。

    「二少爺,這次去參加高老夫人的壽宴,仍是由你代表嗎?」公孫靜笑著走到他面前,無視他無奈的眼神。

    「你倒挺會猜的,這個時候你不是該在彩雲坊嗎?爲什麼跑回府裏來?」這丫頭該不會偷懶吧?

    「是大夫人要我送衣裳過來的,會猜到一點也不困難,因爲大少爺的個性素來討厭參加那種場合。」公孫靜白淨臉上燦笑著,唇邊透著梨渦淺淺,令人看了十分舒服。

    孟義鵬深邃的目光在她愛笑的臉上停留了一會,這才邁開步伐,暗惱自己方才竟一時無法從她臉上移開視線。

    「太好了。二少爺,我們可以一起去參加高老夫人的壽宴。」公孫靜腳步輕快,走在他身旁。

   孟義鵬停下腳步,黑眸微訝地看著身旁笑得愉悅的人兒。「你說什麼?」

    「高老夫人親自派人送帖子給我,要我務必出席她的壽宴,所以我們可以一起去啊!」公孫靜笑得十分開懷,雙眸笑成兩道彎月。

    孟義鵬無言地看著她的笑臉,沒想到高老夫人會如此厚愛這個丫頭。

    搖頭歎息後,再次邁開腳步。

    「二少爺,三日後晚上的壽宴,大小姐會讓我早點離開彩雲坊,你可以等我一起去嗎?」公孫靜毫不氣餒地跟在他身旁。

    孟義鵬再次停下腳步,望著面前一臉燦笑的人兒,黑眸犀銳地注視著她。

    「靜兒,不要忘了自己的身分,不要逼我對你說出傷人的話來,我是不可能會喜歡上你的,你還是趁早死心吧。」

    公孫靜的笑臉頓時僵住,雙眸委屈地泛紅。「爲什麼?如果只是因爲我是你們孟府的下人,你就覺得我高攀不上的話,那我離開孟府,你是不是就比較能接受我 了?」喜歡他兩年,老是遭他冷眼對待,久了,她也會覺得累、覺得受傷,更何況她再怎麼厚臉皮,仍是個姑娘家,他就不能對她語氣稍好一點嗎?

    「不會,無論你再怎麼努力都沒有用,因爲我早已有了未婚妻。」

    孟義鵬注視著她含淚的雙眸,黑眸底掠過一抹異樣,垂放在身側的雙拳不由得緊握,不再看她,心情莫名變得沈重,旋身決然地離開。

    公孫靜瞧看他冷漠的背影,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身後陡然傳來一聲歎息。

    「靜兒,對不起,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二哥他自小就和慕容家小姐訂了親,只不過聽說慕容小姐身子一直很差,是個藥罐子,所以才沒有要求要盡早完婚。」

    孟妤嬿承認自己有私心,她喜歡公孫靜,所以並未阻止她追著二哥跑;相反地,還助她一臂之力,更何況和慕容家的婚事到最後也可能會告吹,所以她希望二哥能和公孫靜在一起,只因她看出二哥對靜兒並不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麼無動於衷。

    「慕容小姐身子很差嗎?」公孫靜拭去眼角的淚水,旋身面對一臉歉疚的孟妤嬿。

    「聽說十幾年來一直躺在床上,下不了床,大娘有考慮要解除和慕容家的婚約,這婚約是二哥十三歲時和爹去了趟慕容府,拜訪爹的故友慕容老爺,哪知慕容老爺看上二哥,就這樣訂下婚事,當時慕容小姐才五歲,身體還十分健康,沒想到後來會變成這樣。」

    這些她全是由大娘那聽來的,礙於婚事是爹生前作主的,大娘也不好解除婚約,明年慕容小姐就滿十九歲了,若是病情還沒好轉,大娘打算不再耽誤二哥,甯願冒著背信的罵名也要解除婚約。

    公孫靜不發一言,低垂著頭,雙眸微斂,看不出她此刻在想什麼。

    「靜兒,你可會怪我?」孟妤嬿擔心地握住她的雙手,深怕她會怪罪自己。

    「怎麼會呢。」公孫靜回頭,揚起一抹燦笑。下一刻,笑容微斂,黯然低語:「大小姐,二少爺可能真的不喜歡我,追在他後頭兩年了,我在想是不是該放棄了。畢竟感情是真的勉強不來的,在二少爺更討厭我之前,我還是對他趁早死心了吧。」

    「靜兒。」孟妤嬿即使心底不希望她放棄,但也不忍見她傷痕累累,畢竟二哥說話真的過分了點。

    「大小姐,我先回彩雲坊了。」公孫靜朝她強扯出一抹笑,頹喪地旋身離開。

    孟妤嬿不忍讓她落寞地獨自離開,連忙提起裙擺跟上,兩人一同返回彩雲坊。  

     一早,客雲樓甫開業,丘掌櫃在看到門口停放看一輛烏金木馬車,車門上還刻有孟家虎頭標志,慌忙三步並成兩步地出來迎接。

    孟義鵬恰巧從馬車上走下來,和丘掌樓一同走入客雲樓。

    衆人見到二少爺爲了晚上高老夫人的壽宴親自來竈房察看每道准備的食材是否新鮮,再和大廚做最後每道料理的確認,全都打起精神來,賣力幹活,不敢有絲毫懈怠。

    一到申時,幾名大廚便帶著一批人運送食材往高府而去,而一早就到客雲樓的孟義鵬則是在廂房裏翻閱這個月的訂桌數量。

    直到快至戌時,負責隨侍在孟義鵬身邊貼身小廝石祿這才叩門進入廂房。

    「二少爺,時候不早了,是否要回府去換套衣裳再去高府?」

    「不用了,我們走吧。」孟義鵬在訂單的冊本上做下注記後。這才合上本子,起身走出廂房。

    「那個…二少爺是否要等靜兒一起去?」石祿斗膽詢問。

    孟義鵬黑眸睨了他一眼,石祿不敢再多說一句,低垂著頭、縮著肩,尾隨在他身後。

    孟義鵬在和丘掌櫃說一聲離開後,坐上馬車,由石祿駕看一路往高府而去,途經彩雲坊時,掀開車簾一角瞥了眼彩雲坊內,並沒有見到那抹愛笑的身影,同時明顯感覺到馬車未經過他允許而愈走愈慢,似是在等侯他開口似的。

    「石祿,你還在磨蹭什麼?!還不快走!」孟義鵬不悅地低喝。這個石祿八成是受了靜兒的唆使,那丫頭的確有這個本事。

    「是!」石祿不敢再遲疑,扯動韁繩,快速駕著馬車離開,在心底暗忖:他已經盡力了,靜兒可不能怪他。

    一刻鍾後,馬車停在高府門口,小廝見看是孟府的馬車,立即上前迎接,在見到下馬車的人是孟義鵬後,態度十分客氣。

    「孟二爺,裏面請。」小廝恭敬地彎腰行禮。

    孟義鵬輕額首,走沒幾步,回首朝身後望去,那神情似是在等人。

    「二爺可是在等誰?」小廝見狀,好奇地問。

    「沒有。」孟義鵬瞥了他一眼,大步朝府裏走去。

    一踏入府內,賓客雲集,客人幾乎已入席,高縣令一見看他,開心地朝他走來。

    「孟二爺,歡迎歡迎!今晚壽宴上的菜色多虧了你們客雲樓幫忙。」高縣令輕拍他肩頭,笑得開懷暢快。

    「高縣令客氣了,您能選定客雲樓負責老夫人壽宴上的菜色,才是大大地給了我們面子,客雲樓自是要盡力辦好。」孟義鵬笑說著應酬話。

    此時又有客人上門來,高縣令笑著上前招呼,孟義鵬趁機離開,先是走到主位,對身著一襲朱紅綢緞的老夫人賀壽。

    「老夫人,祝您九如之頌,南山獻頌,日月長明,海屋添壽,三祝筵開。」

    老夫人笑著頷首,目光卻是落在他身後,一雙矍爍的眼微眯。

    「靜兒那丫頭,沒和你一道來嗎?」

    「沒有。」孟義鵬俊臉含笑,從容回道,似是早料到她會有此一問。

    「奇怪了,那丫頭我明明叫人送帖子給她了,怎麼到現在還沒來?」老夫人掃了衆賓客一眼,卻找尋不到公孫靜的身影,不悅地嘀咕。

    「娘,可能她晚一點才會到吧。」二夫人連忙在一旁安撫。
  
     「孟二爺,你來啦!」

    高千嬌從人群中另一側走來,在瞧見他時,眉眼皆含笑,一臉嬌羞。

    「千嬌,你這孩子是跑去哪裏,怎麼消失了那麼久?」高夫人輕斥女兒,一面偷覷著臉色不悅的婆婆。

    「還站在那裏做什麼!還不快坐下。」老夫人沈著臉訓斥孫女,瞧她那副模樣,分明是喜歡上人家,也不瞧瞧今晚那麼多客人在,真是一點也不害臊。

    「是,奶奶。」高千嬌向來畏懼這位不苟言笑的奶奶,連忙低垂著頭,落坐在娘親身旁。

    孟義鵬拜完壽後,在小廝帶領下走到離主桌不遠處落坐,席問不少人認出他,紛紛向他攀交情,孟義鵬始終耐著性子含笑以對。

    壽宴就在衆人觥籌交錯、賓主盡歡中結束,直到散席,孟義鵬仍沒有見到公孫靜出現。

    在拜別了高縣令後,孟義鵬坐上等候的馬車返回孟府,回到府裏後,在走回鵬雲閣途中,他原想繞到下人房一趟,轉念一想,便又作罷。  

     翌日,孟義鵬甫到城北的錢莊巡視,沒多久就見大妹神色驚慌地趕到,一見著他,便拉著他走入內堂,這才氣喘籲籲地急問:「三哥,你昨晚可有和靜兒一起去參加高老夫人的壽宴?」孟妤嬿可是從城東的錢莊追到城北來,一路上莫名忐忑不安。

    「沒有,怎麼了嗎?」孟義鵬見她神色有異,心底累積了一晚的疑惑,全在此時大妹緊張的神情中慢慢衍生出一股不安來。

    「靜兒不見了!」孟妤嬿急得方寸大亂。

    「把話說清楚!人怎麼會不見?」孟義鵬俊臉揪變,雙手握住她的細肩,暗惱自己昨晚應該去她房裏一趟才對。

    「昨兒個我讓她提早離開,原以爲你們會一起去高府的,可是今早沒看到她來彩雲坊,秀兒說她一早就去找靜兒,要和她一起用早膳,才發現她昨晚一夜沒回房,靜兒不可能不去向高老夫人拜壽的,鐵定是昨晚就出了什麼事,才會到現在都不見人影。」孟妤嬿愈說愈心慌,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鎮定一點,我去一趟高府找老夫人,你先回府,看她是否已回去。」孟義鵬話甫落,修長身形如箭矢般迅地消失。

    孟妤嬿則聽話地趕回孟府,回府途中,一面暗自祈求公孫靜已回到府裏。

    當孟義鵬趕到高府,在拜見老夫人後,得到的卻是令他心情沈重的消息。如他所料,公孫靜昨晚的確不曾出現過,高老夫人在得知公孫靜失蹤的消息,也十分著急,連忙派人知會高縣令幫忙找人。

    公孫靜失蹤一夜的事情,除了孟府派人尋找外,就連縣令也派官兵幫忙找人,一時之間,白虎城的百姓還以爲發生了什麼大事,竟動員到官兵找遍大街小巷。

    眼看天色漸黑,公孫靜仍然沒有半點消息,在孟府裏等侯消息的孟義鵬臉色愈來愈嚴峻。

    「二哥,怎麼辦?到現在還沒有靜兒的消息,她會不會有什麼不測? 」孟妤嬿急得在大廳來回走著,不時望向外頭,看派出去的人是否有消息回報。

    「不會的,妤嬿你別緊張,靜兒看起來不像是短命的人。」孟開雲雙臂環胸,心下雖然也看急。一張嘴卻是口無遮攔。

    「老三,你不開口,沒人會當你是啞巴。」孟義鵬橫睨了他一眼。

    「二哥,有消息了!」孟予澤一路從外頭喊著,人未到聲先到,當他一臉凝重地踏入大廳時,在場的三人立即朝他圍了過來。

    「四哥,有什麼消息,你快說!」孟妤嬿著急催促。

    「老四,查到什麼消息了?」孟開雲大嗓門嚷嚷。

    孟予澤的目光最後落在一言不發、黑眸直盯著他的二哥身上,緩緩道出從一名乞兒那得來的消息。

    「昨夜裏,有名小乞兒在高府附近徘徊,據他所言,有一名身穿杏黃衣裙的姑娘,長相白淨清秀,笑起來唇邊有著淺淺梨渦,給了他幾文錢後,就在她要踏入高府 時,有兩名丫鬟打扮的姑娘叫住她,將她帶到後門去,小乞兒好奇之下偷偷跟上去,發現三人似乎起了爭執,身穿杏黃衣裙的姑娘想走,那兩名丫鬟不讓她走,還趁她不備時用迷香迷昏她,將她扶進後門裏,之後就再也沒有見到那位姑娘出來了。依小乞兒形容的樣子,我懷疑那名被迷昏的姑娘就是靜兒。」孟澤予一口氣說完, 臉色沈重。

    「什麼?!到底是誰,竟敢做出這種事來!我們馬上去高府要人!」孟開雲一聽,氣得就要往外衝去。

    「老三,站住!」孟義鵬低喝,俊臉緊繃,這家夥就不能動一點腦子嗎!」

    孟開雲回首,在瞧見二哥的臉色後,原本含在嘴裏的話迅速咽下,腦子難得在這一刻清明起來,不敢再衝出去了。

    「你們都別輕舉妄動,這事我自會處理。」孟義鵬環伺三人一眼,大步離開。

    「看二哥還打算嘴硬到什麼時候。」

    孟予澤直到這時才有心情說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二哥對靜兒是特別的,偏偏他自己硬是不肯承認,靜兒失蹤這件事,倒是逼出他的真心來了。

    「老四,你說二哥嘴硬什麼?」孟開雲一臉納悶。

    孟予澤嘴角抽動了下,懶得回答這個粗神經的三哥。「妤嬿,我和三哥先回當鋪處理一些事情,靜兒的事情二哥會處理,你也快回彩雲坊吧。」

    「好的,我馬上回彩雲坊。」孟妤嬿即使心下仍掛心,但也知道光是在一旁著急沒有用,彩雲坊少了靜兒,還有很多事等看她回去處理。

    「三哥,我們先回當鋪吧。」孟予澤一手勾住三哥的脖頸往外走。

    「臭老四!方才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我。」孟開雲神經粗歸粗,可也不容人無視他,氣得手肘往他肚子撞去。

    孟子澤慘叫一聲。「三哥,你謀殺親弟呀!」

    兩人一路笑鬧離開,跟在兩人身後的孟妤嬿抿嘴竊笑,尾隨在後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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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柴房裏,地上蜷縮著一抹杏黃纖細身形,但見她雙手雙腳被繩索所縛,嘴上綁著布條,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

    公孫靜只覺得全身泛冷,頭暈沈沈的。

    昨兒個夜裏,她半夜醒來,驚覺自己手腳被縛,就連嘴上都被綁上布條,別說動彈不得了,連出聲求救都沒有辦法。

    待她細細回想後,才想起昏迷前被兩名高府的丫鬟絆住,意圖阻止她進府去向高老夫人拜壽,阻止不成,趁她不備時下迷藥,所以她推測這裏該不會是高府的柴房 吧?只不過到底是誰想要捉她?在高府,這可算是知法犯法,在她被關了一夜,直到現在日落西山,竟還沒見到半個人影。

    不知道二少爺是否發現她失蹤了?昨夜她並沒有出現在高老夫人的壽宴上,他可知道?會不會擔心她的安危?

    還是……他根本就不在意她,所以並沒有發現她失蹤的事?想到這裏,她的心情變得十分沮喪,不禁聯想到他對她所說的那些傷人的話。

    喜歡他兩年,她勇於表現自己對他的感情,可他卻一次也沒穿過她親手爲他做的衣裳,雖然每天吃了她爲他准備的夜宵,可那也是因爲他的嘴太刁,她做的食物恰巧符合他的胃口罷了。

    不行!她不能再在這裏坐以待斃,她對他可還沒有完全死心,她不是一個會輕易放棄之人。

    拚命在地上蠕動身子,往角落斜靠在牆上的木棍而去,好不容易將身子移到角落去,用身子使力弄倒木棍,木棍落地發出砰的聲響來,她期盼的目光瞥向木門,仍是沒有人發現,就在她失望之時,木門外傳來聲響。

    在她引頸企盼下,木門總算由外被推開來。公孫靜雙眸發亮,熱切地注視著走進來的三名姑娘,直到她看清其中兩名姑娘正是將她迷昏丟棄在柴房的人後,心下一涼!

    高千嬌瞥了地上的公孫靜一眼,目光落在她身旁的木棍上,紅唇嘲諷地勾起,輕蔑地睇視著她。

    「沒用的,你別妄想會有人來救你,這間柴房平時負責的人已被我調走了,這幾天不會有人出現在這附近,你還是死心吧!把她嘴上的布條拿開,我有話要問她。」示意她身後兩名丫鬟上前解開公孫靜嘴上的布條。

    布條一解開,公孫靜先是喘了口氣,這才往上直視著說話的姑娘,問出她一直想問的問題:

    「你到底是誰?爲什麼要捉我來這裏?目的是什麼?」

    高千嬌冷哼,碎步來到她身旁,居高臨下,姿態傲慢地俯視她。

    「我不怕告訴你,高老夫人就是我奶奶,聽說奶奶對你十分特別,就連爹命人特地去春滿樓買的糕點,奶奶竟然轉送給你,還邀請你來參加她的壽宴,我倒要看看你 是何方人物,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個卑賤的下人罷了,憑什麼得到我奶奶的青睞!」就連對她這個親孫女,奶奶也向來少有好臉色,以致她從小便畏懼奶奶,不敢與她 親近,而這女人只不過是個下人,到底哪一點能令奶奶對她另眼相待?

    聞言,公孫靜清秀的臉微露驚愕,再看她一副盛氣淩人的姿態,不禁搖頭歎息。

    「原來你就是高小姐,令尊是個受人景仰、公正愛民的好縣令,可你身爲他的女兒卻知法犯法,犯下擄人私囚的事來,若是傳了出去,豈不是令高大人蒙羞,還有讓你奶奶對你失望嗎?」想不到溫柔賢淑的高夫人竟會教養出這樣嬌蠻的女兒來,實在太令人失望了。

    「你……你閉嘴!」高千嬌臉色一白,沒料到她竟這麼會說話,且字字句句都令她無法反駁,她捉她來的確是一時衝動,想教訓她一頓,沒料到反被這個下人教訓,氣得她雙肩抖顫。

    「小姐,聽說這個不知羞恥的丫頭喜歡孟二爺,常追在孟二爺身後,這事全孟府的人都知道。」一名丫鬟走上前,瞪了地上的公孫靜一眼,對主子說。

    「什麼?!你這丫頭好大的膽子,也不認清自己的身分!孟二爺是你這種身分的人可以覬覦的嗎?!」高千嬌氣得直跺腳,這丫頭不僅和她搶奶奶,現在竟連她心上人也要搶,實在是恬不知恥!

    「喜歡一個人有什麼不對?男未婚、女未嫁,就算我是個下人又如何?誰規定下人不可以喜歡上主子的?」公孫靜對這一點很不服氣,更何況孟府的人待她極好,也沒把她當下人看啊。

    「你這個丫頭還真是不知羞!」高千嬌氣得臉色青白交錯,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教訓她。

    「小姐,我們把她捉來,現在該如何處置呢?」丫鬟請示她。就是知道小姐只是外表任性嬌蠻,倒還不至於做出什麼傷害人的事,因而這時才在苦惱該如何處置公孫靜。

    「不知道!」高千嬌氣得雙拳緊握,倒也真做不出什麼傷人的事來,氣得一跺腳,旋身離開。

    兩名丫鬟連忙將布條重新綁在公孫靜嘴上,這才尾隨在後,三人一離開,木門重新關上落栓,柴房再度恢複寂靜。

    看來這位高小姐並不是個狠毒之人,只不過是任性嬌蠻了點罷了,由她沒有做出傷害她的事來,反倒自己氣跑了,就可看出高小姐心腸還不是太壞。

    隨著身子愈來愈不適,公孫靜難受地呻吟出聲,就在她神智陷入昏沈時,隱約聽到木門被推開的聲音,似乎有腳步聲朝她靠近,下一刻,身子被扶抱起,落入一副厚實的胸膛裏,嘴上的布條被拿開。

    「靜兒,你怎麼樣了?快醒醒。」孟義鵬輕拍她火紅的雙頰,俊臉焦急地注視著她。

    公孫靜緩緩睜開雙眸,望看面前放大的俊臉,心想一定是她身子太不適才會出現幻覺,二少爺怎麼可能會用那種著急憂心的眼神瞧著她,一股突如來其來的黑暗攫住她,蟒首倒向一旁,失去了意識。

    「靜兒!」

    孟義鵬見她昏了過去,胸口一窒,連忙鬆開她雙手雙腳的繩索。當他看到繩索在她白晰的肌膚上造成怵目驚心的瘀痕後,黑眸含怒,打橫將她抱起,大步走出柴房,正好與迎面匆忙走來的高老夫人一行人打了照面。

    「靜兒她怎麼了?」

    高老夫人一臉憂心,她剛剛突然心血來潮去探望孫女時,沒想到在房門口聽到孫女和丫鬟的對話,這才知道公孫靜竟然被孫女私下擄來囚禁。

    一怒之下摑了孫女一巴掌後,便疾步趕來柴房,沒想到會見到私闖高府、一臉陰沈的孟義鵬,便知這下事情只怕要難以收拾了。

    「老夫人,不管這件事您知不知情,靜兒是我們孟府的人,希望您能給我們一個交代。」孟義鵬話甫落,冷肅的目光掃過高老婦人、高婦人和高千嬌身上,落在高千嬌身上的目光更是透著一股狠意,不再多說,抱著公孫靜縱身一躍,如來時般離開高府。

    高老婦人注視著孟義鵬消逝的身影,氣得拄著拐杖重擊地面,發出篤篤篤的聲響,令在場其他人嚇得噤聲。

    「媳婦,馬上請出家法來,我要好好教訓千嬌這個丫頭!」高老婦人氣得拂袖離開。

    高夫人瞥了眼臉色刷白的女兒,搖頭歎息,這回再也不敢替女兒說話了,尾隨著婆婆離開。

    高千嬌嚇得眼裏直流,雙腿直打顫,在丫鬟同情的目光下扶持離開。

孟府  頤芳閣

     大夫人一向習慣在用過早膳後沏壺龍並茶,在接過丫鬟倒來的茶碗後,先是嗅聞著一股清香,這才一口一口地啜飲,在放下茶碗後,目光瞥向坐在一旁的二兒子,還有昨晚才到府裏作客的喬若霏。

    「義鵬,聽說你昨晚親自去了趟高府,將靜兒給救了回來?」

    公孫靜失蹤被捉是高千嬌所爲這件事,她也是昨晚才知道,這幾個孩子全都瞞著她私下處理。

    「是的,娘。」孟義鵬拿起身旁小桌上放置的茶碗,一口飲下。

    「昨晚大夫來看過後怎麼說?」靜兒那丫頭是兩年前被二兒子所救,之後就留在彩雲坊幫忙,是個十分伶俐的丫頭,她和六個妹妹都很喜歡她。

    「大夫說是受了風寒,和一些輕傷,不礙事的。」孟義鵬輕描淡寫地說。

    「不礙事,你會在她房裏照顧她一夜,直到今早才離開?」大夫人晚了二兒子一眼,就連她這個爲娘的生了病,也沒見他殷勤地照顧她一夜。

    孟義鵬俊臉微現困窘,沒想到這件事娘也知道,聰明地決定保持沈默。

    「姨娘,靜兒姑娘又是誰呢?」坐在一旁的喬若霏忍不住開口詢問,目光複雜地望著身旁的二表哥。

    回想起昨晚她甫到孟府,方在丫鬟的扶持下步下馬車,正好瞧見二表哥神色焦急地抱著一名姑娘進府,完全沒有看到她,之後她親到鵬雲閣並沒有找到他,原來是在公孫靜房裏照顧她一夜。

    大夫人朝她慈藹一笑。「若霏,你太久沒來,才會不知道,靜兒是兩年前到我們彩雲坊來幫忙,目前住在府裏,和妤嬿私交甚篤呢。」

    「是嗎?那我倒真想見見這位靜兒姑娘了。」喬若霏低垂著頭,語氣有絲澀然。

    「對了,義鵬,高府那兒可有說些什麼嗎?」高千嬌私自擄人的行爲,高府總得給他們一個交代才行。

    「這件事我不會就這麼輕易算了,我想高老夫人和高大人會給我們一個交代的。」孟義鵬只要想到昨夜在高府柴房發現公孫靜渾身發燙、雙手雙腳被縛的狼狽模樣,他就無法善罷甘休,而高老夫人一向喜歡靜兒,相信不會徇私才對。

    「我也相信高大人和高老夫人不是會徇私之人。」大夫人對高大人爲官清廉公正向來敬佩,相信絕不會做出偏袒女兒的事來。

    「娘,如果沒別的事,我還有其它的事,就先走一步了。」孟義鵬倏地起身,心有牽掛,令他無心久留。

    「靜兒也該醒了,吩咐竈房煮些雞湯給她補身吧。」大夫人一眼即看穿二兒子的心事,即使他嘴上不說,但知子莫若母啊。

    孟義鵬不發一語,等於是默認了,大步離開。

    大夫人瞧著黯然神傷、低垂著頭的喬若霏,心底歎了口氣。「若霏,難得來一趟,看是想去哪裏,都可以叫你幾位表哥或表妹們陪你,還是要姨娘陪你都可以。」

    「多謝姨娘,我有點累了,想先回房休息了。」喬若霏起身告辭離開。

    見狀,大夫人頭疼地輕揉額際,若霏的心事她明白,不是她這個做姨娘的不幫忙,而是二兒子的態度令她無從幫起,還是先暫時選擇靜觀其變吧。

    「你說什麼?二少爺照顧了我一夜?」

    公孫靜坐臥床榻上,接過孟妤嬿遞來的湯藥,聽到她所說的話,險些被嗆到,隨即一臉驚喜地望著她,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沒錯!你身上的衣裳還是我幫你換的,二哥在你床邊照顧了你一夜,直到你今早退燒才離開。」

    孟妤嬿明白她此刻的心情,鐵定是開心極了,她早說了二哥明明就對靜兒有意,只不過是礙於自小訂下的婚約,才會拒絕靜兒的感情,靜兒這次出事,倒是逼出了二哥的真心來。

    「大小姐,謝謝你幫我換衣裳,這回我出事,連累了你和二少爺,真是過意不去。」可只要一想到是二少爺親自去高府救她,她昏迷時所看到的果然不是幻覺,便開心得連現在喝的苦藥也猶如甜湯般。

    「你失蹤的事,可把我給嚇壞了,好在你只是受了風寒,沒出什麼大事。」孟妤嬿怕極了她有任何不測,好在人平安回來了。

    「大小姐,你對我真好。」公孫靜感動得雙眸泛紅。

    「對你更好的,另有其人。」孟妤嬿接過已空的藥碗,聽到腳步聲,轉頭朝外望去,笑得一臉暖昧。「說曹操,曹操就到。」

    孟義鵬端著一盅湯大步踏入房內,黑眸在床榻上的人兒臉上停留了會一雖然臉上仍有病容,但看起來已無大礙。

    「二哥,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先去彩雲坊忙了。」孟妤嬿刻意讓兩人獨處,離去時朝公孫靜頑皮地眨眼。

    「覺得身體還有哪裏不舒服嗎?」孟義鵬端了碗雞湯,坐到床畔的板凳上,將雞湯遞給了她。

    「二少爺放心,我身子一向健康,今早醒來已覺得好多了,不信你看。」

    公孫靜說著就要起身,證明自己的話,哪知才剛掀開被子想起身,陡地一股暈眩襲來,令她身子晃了晃,還好孟義鵬眼明手快,急忙扶抱住她,才沒讓她摔下床。

    「你就不能安分一點嗎!?病人就該有病人的樣子,給我好好坐著。」孟義鵬咬牙警告,沒好氣地將她重新扶到床上坐好。

    「對不起。」公孫靜羞赧地低垂著頭,粉唇卻忍不住揚起,暗忖這回感染風寒真是太值得了,能得到二少爺親自照顧。

    「快把雞湯喝了,然後再睡一會。」孟義鵬歎了口氣,重新拿起一旁的雞湯遞給她。

    公孫靜乖巧地接過,用調羹一口一口喝完,這才將空碗交給他,孟義鵬接過空碗,扶她重新躺上床。

    「二少爺,我還不想睡。」她小聲地抗議,難得他肯親自照顧她,她有好多的話想跟他說。

    「還不閉上眼,有什麼話等病好了再說。」無視她的抗議,黑眸橫睨了她一眼。

    公孫靜只好閉上眼,暗忖至少有他在一旁陪伴她,一刻鍾後,那個嘴裏說不想睡的人,已陷入熟睡。

   孟義鵬一直守在床畔,望看床榻上清秀白淨的小臉,容貌稱不上美,頂多只是個清秀佳人罷了,但她笑起來時雙眸閃耀動人,有時又如同兩道彎月般,加上愛笑的她唇畔泛著淺淺的梨渦,教人實在無法移開目光。

    這丫頭本身有股親和力,能輕易獲得大家的喜愛,加上個性直率熱心,人緣極好,靈巧聰慧的她,能力甚至在妤嬿之上,可她沒有野心,要說有,也是對他的執著。

    爲什麼會這麼喜歡他呢?

    莫非是因爲兩年前他救了她,將她帶到彩雲坊,讓她有個容身之處嗎?

    大掌輕撫她白淨的小臉,目光落在她仍泛著瘀紅的手腕,黑眸掠過一抹心疼,從懷裏拿出一罐白玉瓷瓶,倒出一些藥來,分別抹在她兩只手腕上,接著掀開被子,毫不避諱地再將藥抹在她兩只腳的腳跟上,等到藥都抹好了,這才放下心。

    目光重新落在她小臉上,他承認他對她並非無意。

    兩年前,她昏倒在他懷裏,似乎就注定了兩人之間的牽扯。

    當她醒來的那一剎那,雙眸裏的無助,莫名地牽動了他的心,才會令他一再破例,硬是要妤嬿在彩雲坊爲她安插一個工作,甚至擔心她沒有住處,讓她住在府裏。

    她對他傻氣的付出,他全看在眼裏,若非顧及自己是有婚約之人,他也不會一再推開她,但她這回出事,卻讓他再顧不了那麼多,也到了他該找娘談一談有關他婚約的時候了。

    「二少爺,高老夫人來了。」石祿在門外小聲地稟告。

    孟義鵬俊臉一沈,修長身子倏地一起,瞥了眼床榻上熟睡的人兒,這才走出房,輕巧地關上門,和石祿一同離開。

    夜深沈,萬籟俱寂,遠處傳來報更聲,已是二更時分了。

    公孫靜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始終無法入睡,許是白日睡太多了,才會到了夜晚反而睡不著。猜測這個時辰二少爺該是還在書房,想到這,她倏地起身,穿戴好衣裳,打算去竈房做一些簡單的夜宵。

    來到竈房,她動作迅速起火,洗菜、切菜、揉和面粉,簡單地煎了塊香菜餅,當她走出竈房時,陡然一陣冷風吹來,冷得她直打哆嗦,因起床時太匆忙,忘了要多加件衣裳。

    顧不得自己,只想盡快將熱騰騰的香菜餅送到鵬雲閣,於是她加快腳步,穿越重重回廊進入鵬雲閣的月洞門,果然書房的光仍然亮著,白淨的小臉揚起一抹笑花。

    叩叩。她輕敲木門,也不等裏頭回應,徑自推門入內。

    孟義鵬正伏案看各分行管事送來的報告,在聽到叩門聲後,方擡頭就看到公孫靜的身影,俊臉一沈,黑眸微眯,不悅地低喝:

    「生病的人不好好躺在床榻上睡,起床做什麼!」

    「人家白天睡太多了嘛,才會夜晚睡不著。」公孫靜朝他頑皮地吐舌,一臉討好的笑,將香菜餅放到他面前。

    孟義鵬看都沒看桌上的香菜餅一眼,長臂一伸,將她拉到面前來,在觸及她冰冷的小手後,眉頭皺起,忍不住又是一陣怒罵。

    「你的手爲什麼這麼冰冷?!怎麼不多加件衣裳?!你是想病上加病嗎?」這丫頭到底有沒有長腦子啊,都快入秋了,夜深露重,她這個病人卻只顧看他的夜宵,真是氣死他了!

    孟義鵬拿起披掛在一旁的披風,將披風打開披在她身上,並在她脖頸下打了個結,胸口的怒氣這才稍緩。

    公孫靜睜大雙眸,一時之間實在很難接受他的改變,他這個改變會不會太大了?無法抑制心窩直泛甜。

    孟義鵬在確定她身子暖和後,黑眸對上她泛著羞意的雙眸,唇角不禁揚起,將一旁榆木椅搬到身旁,讓她坐在他身旁陪著他。

    「二少爺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太好了!他這回沒再趕她離開,生這場病真是太值得了,心下暗自竊喜,他不再推開她了。

    孟義鵬舉箸,在她一臉燦笑下,慢慢品嘗她親手做的香菜餅。

    「二少爺,聽說高老夫人來過府裏是嗎?」這事她可是聽府裏的人說的。

    孟義鵬瞧她一臉好奇,此事與她有關,她的確該知道,於是以巾帕抹去唇上的油漬。

    「老夫人已用家法親手教訓過高小姐了,又親自送來一些藥材要給你補身,本來她要求去探望你,但你那時在睡,所以我直接拒絕了。」

    「老夫人一向待我不薄,改目我再親自去向她道謝。」沒想到老夫人這麼有心。

    「話說回來,高小姐爲何要捉你?」這一點他一直覺得疑惑,一向十分有分寸的她,莫非在無意中得罪了高小姐?

    「一半原因是因爲她不滿老夫人對我十分厚愛,另一半原因則是因爲二少爺。」粉唇微噘,白淨小臉含慎帶怨,那模樣倒是令孟義鵬看了好笑。

    「又與我何幹?」孟義鵬望著她的黑眸底有抹溫柔,沒好氣地問。

    「高小姐喜歡二少爺的事,二少爺應該不會不知道吧?」公孫靜一臉不信,雙眸斜睨著他。

    「她喜不喜歡我,都與我無關,時辰不早了,我送你回房吧。」她這個病人一點都不安分,真是令人頭疼。

    公孫靜聞言,心下大喜!這麼聽來,二少爺是對高小姐無意了?嬌羞地走到他身旁,兩人並肩踏著月色離開書房。

    兩人離開書房後,轉角花叢裏走出兩抹身影。

    「小姐……」丫鬟擔憂地望著自家小姐,再看了眼手上端的熱粥。

    「我們走吧。」喬若霏神色黔然,低垂著頭,緩步離開。

    丫鬟看急地連忙跟上,沒想到兩年沒來孟府,怎麼孟二爺那麼快就有喜歡的人了,而這人竟還是個下人,身分又怎麼能與小姐相比呢?真不知孟二爺是怎麼想的,這麼多年來,難道還看不出小姐的心意嗎?   

     客雲樓自負責高老夫人壽宴上的菜色後,贏得好評不斷,讓原本生意就不錯的客雲樓這會更是客似雲來,光是每日座無虛席,以及宴席名單早已排到三個月後,徹底讓客雲樓上上下下每日忙得像陀螺似的打轉。

    而孟義鵬除了負責錢莊生意之外,也得不時來客雲樓和大廚研究宴席上的菜色,讓原就十分忙碌的他,更是忙得不見人影。

    這一日,午膳時間,一、二樓早已坐滿了客人,幾名夥計忙看樓上樓下來回送酒菜,就連丘掌櫃也得充當夥計幫忙上菜。

    「我們的酒菜怎麼到現在還沒送來?」坐在角落的兩名大漢久等不到酒菜,出聲抱怨。

    「馬上來、馬上來!」夥計陪著笑臉,動作迅速送上酒菜後,再趕緊衝去竈房催菜。

    「這桌再來一瓶紹興酒!」

    「麻煩再送來一盤青椒炒牛肉!」

    「這裏再來一盤炒花枝!」

    衆人的叫喝聲陸續傳來,讓夥計和丘掌櫃忙得分身乏術,只能一面陪笑,一面加快動作樓上樓下兩頭跑。

    公孫靜一踏入客雲樓裏便睦目結舌,看著裏頭忙碌的景象,打算盡快上三樓找人。

    「靜兒,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該不會是偷懶吧?」丘掌櫃即使忙碌,仍是眼尖地發現了她的身影。這丫頭該不會是仗看大小姐和二少爺寵著,就趁機打混摸魚吧?

    「才不是呢!是大夫人有事要找二少爺,叫我跑一趟,請二少爺回府。」公孫靜不悅地嘟囔,這些人是怎麼回事?老懷疑她偷懶,她才沒做過這種事呢。

    「不是就好,二少爺人在三樓……」丘掌櫃話到一半,一名客人要結帳,他連忙招呼,也沒空再理會她了。

    公孫靜連忙趁隙往樓梯擡級而上,才走到一半,即被剛上來的一名夥計給叫住。

    「靜兒,你來得正好!我急著上茅房,幫我把這一盤青椒炒牛肉送到二樓角落第一桌。」那名夥計不等她回應,硬是將盤子塞給了她,抱著肚了衝下樓去。

    「喂……」公孫靜沒轍地看著手裏被硬塞進的青椒炒牛肉,也只好認命地步上二樓去送菜了。

    「青椒炒牛肉來了!」公孫靜送到角落第一桌,臉上掛著一抹甜笑。

    「姑娘,以前怎麼都沒看過你出現在酒樓裏,今天倒是第一次看到你。」其中一名客人雙眼發亮,直勾勾地盯看公孫靜,這姑娘長得並不特別美,但小臉白淨,笑容十分甜美,讓人感到十分舒服。

    「我不在這裏做事,只是幫忙送一盤菜而已。」公孫靜笑著解釋。

    「姑娘,我要的一壺花雕都過了多久了,還沒送來嗎?」其它桌客人不悅地叫嚷。

    「不好意思,馬上送來。」公孫靜只好再下樓去幫忙拿酒來。

    公孫靜沒想到自己一時的幫忙,卻讓自己陷入無法抽身的窘境來,就在她不知第幾回來回樓上樓下跑,剛送上酒菜給一桌人,身後陡然傳來不悅的詢問聲。

    「你在這裏做什麼?」

    「二少爺!」公孫靜一聽到聲音,開心地轉頭,眉眼皆含笑。

    「你在這裏做什麼?」

    孟義鵬再問一次,她不是該在彩雲坊的嗎?怎麼變成在這裏送酒菜,還忙得雙頰排紅、額泛薄汗,他注意到有不少人的目光停留在她臉上,而這令他胸口升起一股悶氣。

    「我奉大夫人命之來找你,結果阿水急著上茅房,就請我幫忙送菜,沒想到卻忙得走不開。」公孫靜也是一臉無奈。

    孟義鵬眉頭緊擰,拉著她就走,將她手上的托盤交給身後的石祿,帶看她擡級而上三樓,被留下的石祿正准備尾隨其後,身後的客人卻在此時叫喚他送菜,他也只好苦著臉去充當夥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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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孟義鵬一路拉著公孫靜,不顧衆人的側目,也無視剛好上樓的丘掌櫃目瞪口呆的神情,硬是將她拉進三樓專供他休憩的廂房,在關上房門後,這才轉身雙臂環胸面對她。

    「娘叫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大夫人要你馬上回府一趟。」

    「有說什麼事嗎?」孟義鵬望著她額上的薄汗,歎了口氣,走上前以衣袖輕拭她額上的汗水。

    公孫靜小臉一紅,雙眸含羞帶怯地瞧著他。

    二少爺變了好多,以前他是絕不會對她這麼溫柔的,她是否可以猜想他心底有她,所以才會對她愈來愈好?

    「發什麼楞,還不快回答我。」孟義鵬瞧她發傻似地直瞧著他傻笑,沒好氣地伸出食指輕戳她額頭。

    公孫靜這才回過神來,尷尬一笑。「大夫人沒說什麼事,只說要我跑一趟請二少爺馬上回府。對了,喬小姐也在頤芳閣裏。」

    孟義鵬沈吟了會,已猜到娘找他是什麼事了,決定不予理會。

    「用過午膳了嗎?」

    「還沒。」

    「那就留下來陪我一起吃吧。」反正妤嬿應該不急著要回去。

    「可以嗎?」公孫靜雙眸發亮,想到兩人可以單獨一起用午膳,心底難掩欣喜。

    「當然可以。想吃什麼菜,我叫石祿去盼咐大廚。」孟義鵬眸底有抹寵溺,發覺自己愈來愈貪看她燦爛的笑顔。

   「我要吃芙蓉醉雞、珍珠王露丸、清蒸鮮魚這三道菜。」這可是上回高老夫人壽宴上出現的菜色,也是她最想吃的,上回沒吃到,她一直引以爲憾。

   「石祿。」孟義鵬打開木門,門外果然站著方從二樓脫身、滿臉汗水的石祿。「方才靜兒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除了那三道菜之外,再加上人參香菇雞湯和四果甜湯。」

    石祿聽了,吞咽了口口水。光是聽,他都快流口水了,這二少爺對靜兒的轉變會不會太大了?

    「是!我馬上去竈房吩咐。」

    「謝謝二少爺。」公孫靜聽他追加了一道湯和甜湯,心底開心極了。她這趟來找他還真是找對了,不光可以吃到客雲樓的名菜,還可以和他共進午膳。

    「還不坐下來等,這些菜可得都吃完才可以離開。」孟義鵬示意她坐下,她的身材屬纖細勻稱,雖然看似瘦弱,但卻精力充沛,常讓人忘了這丫頭的確該補一補,趁此機會讓她多補一點也好。

    「二少爺,你對我愈來愈好,我怕我三天後會捨不得離開。」公孫靜在他對座落坐,替他斟了杯茶。人都還沒離開就已經開始捨不得了。

    聞言,孟義鵬接過茶杯的手一頓,俊臉微愕地瞪著她一副不捨的模樣。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爲什麼要離開?又是要去哪裏?」

    「其實我今天就是要順便告知二少爺,三天後,我要回鄉去祭拜我娘了,這一來一往,少說也要一個月才能回來。」

    她也捨不得在他對她態度轉變的這時候離開,深怕她回來後,他又恢複對她冷淡的模樣,但偏偏娘的祭日將至,她一定得回去祭拜才行。

    孟義鵬這時才想起,去年入秋的這個時候,她也是告假回鄉一趟。去年他並未有一絲不捨,可今年他心意變了,捨不得她離開這麼多天。

    「我會派人送你回去,這樣你就可以快去快回了。」她一個人回鄉他不放心,有人護送她回去,他心裏安心多了。

    「多謝二少爺。」公孫靜笑得雙眸形成兩道彎月,這是否表示二少爺也捨不得她離開這麼久呢?

    叩叩。門外傳來敲門聲,在得到孟義鵬的應允後,下一刻,門由外被推開來,就見石祿和丘掌櫃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兩人雙手皆端著菜。

    「二少爺,幫您送午膳來了。」丘掌櫃恭敬地說,一面忙著將托盤上的菜放到兩人面前。

    「二少爺你和靜兒慢用。」石祿布完菜便和丘掌櫃一同離開。

    「快吃吧!」孟義鵬替她夾了塊醉雞,黑眸溫柔地望著她一臉垂涎的模樣。

    「那我就不客氣了。」公孫靜開心地吃了起來,不忘也幫他夾了塊魚肉到他碗裏。「二少爺吃魚肉。」

    兩人笑著各自吃了起來,公孫靜心情很好,希望這頓飯不要那麼快吃完。

    直到--

    門外再次傳來叩門聲。石祿也不想打擾兩人用膳,但又不敢不傳話。

    「二少爺,大夫人派人來說請你馬上回府一趟。」

    孟義鵬臉上的笑容瞬間消逝,放下吃了幾口的飯菜,瞧著對面一臉失望的公孫靜。

    「你多吃一點,吃飽再回彩雲坊,知道嗎?」

    「好。」公孫靜雙眸底的光采也跟著消失,失望極了。

    孟義鵬黑眸深邃地瞧了她一眼,修長的身形一起,這才走出廂房。

    公孫靜望著滿桌的菜,頓覺胃口盡失。就不知大夫人找二少爺有何急事?歎了口氣,重新舉箸,打算盡快吃完,再返回彩雲坊。

  
     孟義鵬一路趕回孟府,甫踏入頤芳閣的月洞門,正好遇上正欲離開的喬若霏主仆,只好停下腳步,看著朝他走來、一臉歡喜的喬若霏。

    「二表哥,你回來啦,姨娘正在裏頭等你。」喬若霏朝他一笑,一臉欲言又止,最後不再說什麼,從他身旁走過。

    孟義鵬並未攔阻,大步走進小院,來到寢房門前,輕叩了門,裏頭傳來聲響,這才推門而入。

   「娘,您找我嗎?」

   「我叫靜兒那丫頭去找你,結果你倒是跟她一起吃午膳,讓我跟若霏在這枯等。」大夫人沒好氣地數落二兒子一頓。

   「娘,到底有什麼事,讓您這麼急著找我?」孟義鵬徑自找了個位子坐下,不理會娘親的斥責。

   「若霏的娘來信,要我這個做姊姊的促成你和若霏之間的婚事,可你又自小和慕容家訂下婚約,這事你怎麼說?」大夫人直接把燙手山芋交給二兒子決定。

    孟義鵬替自己斟了杯茶,仰首一口飲盡,這才直視娘親。

    「娘,慕容家的婚事就麻煩您幫我退了吧。」就當他孟義鵬是個背信之人,對不起慕容家小姐。

    「所以你是打算娶若霏嗎?」大夫人試探地問。

    「不。我對若霏只有兄妹之情,並無男女之愛。我想要娶的人只有靜兒一人。」孟義鵬語氣堅定,不再逃避自己真正的心意。

    大夫人歎了口氣,頭疼地輕揉額際,似乎早已料到二兒子的答案。她並無門戶之見,加上公孫靜這兩年在彩雲坊的表現,令她們七姊妹十分贊賞。

    就連一向冷峻、極少稱贊人的大兒子也認爲她是個人才,只是若霏的娘和慕容家就難處理了。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她要冷靜想想該如何處理才好,揚手示意他先行離開。

    「娘,那我就先走了。」

    孟義鵬先行告退,待他走出月洞門外,已有人在那等候了。

    「二表哥。」喬若霏見他出來,美麗的臉上含笑,眸光含情注視著他。

    「若霏,等我有事嗎?」

    「二表哥,聽說客雲樓的菜色在白虎城內算是首屈一指,衆人皆稱贊色香味俱全,也是大家爭相指定宴席的酒樓,不知是否有這個榮幸可以去客雲樓用膳呢?」

    她兩年未來白虎城,這次來才知道客雲樓是由二表哥所負責,一向挑嘴的他對美食十分講究,也只有二表哥能經營好客雲樓了。

    「是啊!表少爺,小姐到現在還未用午膳呢,可否請表少爺陪同小姐一起去嘗嘗客雲樓的菜色呢?」丫鬟在一旁幫腔。

    孟義鵬對這個自小愛纏在身邊的表妹向來是疼愛的,對於她這麼簡單的要求自是不會拒絕。

    「這有什麼問題,正好我也只吃了幾口飯就被娘給急召回來,我帶你再回去客雲樓用膳吧。」不知靜兒走了嗎?若是還沒走,三人可以一同用膳。

    「二表哥,那我們走吧。」喬若霏開心地走上前,主動勾住他的手臂,朝他笑得十分開懷。

    孟義鵬並未阻止她親昵的舉止,畢竟她從小到大都愛膩在他身旁,兩人並肩一起離開,跟在後頭的丫鬟也替小姐感到開心。

    當孟義鵬再次返回客雲樓,酒樓內仍舊是座無虛席,丘掌櫃一見著他,立即迎上前。「二少爺,靜兒已吃飽離開了。」

    聞言,孟義鵬臉上難掩失望,而這一幕喬若霏都看在眼裏,臉上的笑容不禁轉爲苦澀。

    「丘掌櫃,麻煩准備一樣的菜色重新送上來,我和表小姐要在這裏用膳。」孟義鵬盼咐完後,便帶著喬若霏擡級而上三樓。

    喬若霏一踏入他私人的廂房,打量了簡樸的擺設一眼,一看即知這是他到客雲樓暫時休憩的地方,並不要求講究,只求舒適。
   
     「二表哥方才和靜兒在這裏用膳嗎?」方才丘掌櫃的話,她聽得很清楚。

    「沒錯。不過只吃了幾口就趕回去見娘了。」

    「二表哥似乎很喜歡靜兒,不在乎她的身分不配嗎?」喬若霏強顔歡笑地問。

    「身分不過是外在的虛名,靜兒的人品較爲重要,而這一點就連七位娘親和九位兄弟妹妹都十分認同。」孟義鵬提到公孫靜時,俊朗臉上的真心笑容讓人一眼便知他對公孫靜的喜愛。

    「我真羨慕靜兒可以得到二表哥的喜愛。」喬若霏心情霎時變得十分沮喪,後悔不該和他來客雲樓用膳。

    「若霏,你一定會遇到一個真心喜歡你的人。」孟義鵬借機表明自己無意於她,只當她是個妹妹,不想傷害到她。

    叩叩。木門外輕敲了幾聲,孟義鵬示意來人進來,丘掌櫃和一名夥計將酒菜送了進來,布好菜便告退。

    「若霏,快坐下來嘗嘗客雲樓的菜色。」

    喬若霏落坐後,一頓飯吃得毫無胃口,但仍勉強自己吃完。望著對座自小愛慕的二表哥,事到如今,也只能真心祝福他了,後悔自己應該早兩年來才對。

    孟義鵬一邊低頭用膳,一邊假裝無視對座笑得牽強的人兒。他用了一個最不傷人的方式拒絕了她,希望她能明白他的苦心。一頓飯就在兩人各懷心思中度過。   

     翌日一早,用過早膳後,喬若霏主僕兩人在拜別孟家人後,便坐上馬車離開了。

    大夫人雖覺得愧對妹妹的請托,但好在若霏是個明事理的孩子,接下來就只剩下取消慕容家的婚事了。不過在這之前,她想見一見公孫靜。

    於是她命人駕車來到彩雲坊,馬車停在彩雲坊門外,在丫鬟的扶持下下了馬車,隨即聽到一道清脆悅耳的嗓音傳來,令她唇角微揚。

    「宋夫人,這件海藍織錦絕對適合宋公子,相信穿在宋公子身上會讓他更顯玉樹臨風。」

    「靜兒,你嘴巴這麼甜,要不要考慮當我家的媳婦?上回欽兒陪我來這裏,對你可是印象深刻。原本這一回他要陪我來,順道來看看你,結果臨時有事才沒來,我若是告訴他這布料是你替他挑選的,他一定很喜歡。」宋夫人是真心喜歡這個伶俐聰慧的丫頭。

    「宋夫人,你說哪兒話,靜兒要選也是選我兒子才對。」

    「不對,是我兒子才對。」

    眼看三位夫人從挑選布料到最後變成搶媳婦吵了起來,雖然已經很習慣了,但爲免影響到其他客人,公孫靜不得不出聲阻止。

    「感謝三位夫人對靜兒的喜愛,靜兒自知身分卑微,配不上三位公子,三位夫人就別再爲了靜兒的事傷了感情。」公孫靜站在中間,好聲好氣地勸著三人。

    三位夫人同時停了下來,彼此交換了下眼神,宋夫人笑得一臉溫柔,將公孫靜給拉到一旁去。

    「靜兒,還是你有喜歡的人,老實告訴我沒有關系。」

    「我……」

    「宋夫人、林夫人、王夫人,歡迎來到我們彩雲坊。」

    大夫人在一旁已看了好一會,這時才踏進來。這三位夫人的夫婿可都是白虎城裏大有來頭的人物,宋夫人的夫婿更是當今的尚書大人。

    「大夫人,你來得正好。我們三人都看上靜兒,你倒是說說看,靜兒會喜歡哪一家的公子?」宋夫人問著大夫人,心想或許她會知道公孫靜喜歡的人是誰。

    大夫人心底雖訝異公孫靜可以獲得這三人的喜歡,但轉念一想,就連難纏的高老夫人,公孫靜都可以令她改變態度,那眼前這三人的確不算什麼了。兩年前,義鵬倒是幫他們孟家撿到了一個寶。

    「多謝三位夫人對靜兒的厚愛,但靜兒的確是心有所屬了,那個人就是我的二兒子義鵬。」

    三人一聽,雖覺得驚訝,但想到孟義鵬的才貌和能力,的確是不會委屈公孫靜,心底雖覺得遺憾,但仍真心祝福她,這才紛紛離開。

    公孫靜小臉羞赧緋紅,沒想到大夫人會當著大家的面將她的心事說出來,讓她羞得一直不敢擡起頭來。

    「靜兒,跟我來。」大夫人好笑地喚著身旁頭都快垂到地上的人,率先在丫鬟的陪同下往後院走去。

    公孫靜尾隨她身後,一路經過穿堂往後院廂房走去,進入廂房裏,大夫人揮退隨身的丫鬟,獨留公孫靜在房裏。

    「坐,別拘謹。」

    大夫人自個兒坐在案桌後,隨意翻閱著從抽屜裏拿出來的帳冊。這些帳冊可都是出自公孫靜之手,帳冊每一筆都記載得十分清楚。字跡秀氣工整,看得出來是個受過調教常寫字的人,絕非一般人家可以教養出來的。想到原該做這些事情的妤嬿反倒對此十分畏懼,因而好笑地歎了口氣。

    「大夫人,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公孫靜想到大夫人方才進門時對三位夫人所說的話,不由得惴惴不安起來。

    「靜兒,你可知道爲了你,義鵬決定當個背信之人,要求我這個當娘的出面,解除與幕容家的婚約?」大夫人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明來意。

    「什麼!」公孫靜驚愕得睦目結舌,他竟會爲了她這麼做!

    「我們孟家在白虎城裏雖說能呼風喚雨,但孟家人並沒有門第之見。你在我們孟家工作了兩年,對於你的爲人和能力,大家有目共賭,就連你對義鵬的心意,我這個當娘的也早就知情了。現在義鵬既然開了這個口,我想問問你本人的意見。靜兒,你可願意嫁給義鵬,當我們孟府的二少夫人?」

    公孫靜怎麼也沒料到大夫人竟會是爲了問她這件事而來,雖覺得羞赧,但仍鼓起勇氣回道:「靜兒願意。」

    「好。等你祭拜完你娘親回來,再來籌備婚事。」大夫人對這個意料中的答案十分滿意。

    叩,叩。此時木門外傳來叩門聲,緊接著響起孟義鵬的嗓音。

    「娘,我可以進去嗎?」

    「進來吧!」大夫人沒好氣地說。待二兒子走了進來,毫不客氣地取笑:「怎麼?你是怕我對靜兒怎麼了嗎?瞧你那副緊張的模樣。
  
     公孫靜一見他,雙眸發亮,若不是礙於大夫人在場,早就奔到他面前了。

    孟義鵬黑眸打量了公孫靜全身上下,確定她沒有什麼事,才轉頭看向坐在案桌後、一臉取笑他的娘親。

    「娘,如果您和靜兒說完話了,我想帶她出去一會。」

    「去吧!早點回來。靜兒是我們彩雲坊鎮店之寶,有不少人指定要找她,沒她還真不行呢。」大夫人的語氣雖是說笑,但這話一點都不假,不少達官貴人的夫人全是衝著靜兒來的。

    「知道了。」孟義鵬以眼神示意公孫靜跟上。

    公孫靜先是朝大夫人彎身一福,隨即眉開眼笑地奔到孟義鵬面前,兩人相偕一起離開。

    大夫人自是沒有錯過二兒子在靜兒奔到他面前時,黑眸底浮現的溫柔,待兩人消失在她面前,這才收回目光。

    「看來得開始籌備婚事了。」

    待靜兒祭拜完她娘親回來,就讓兩人成親。沒想到二兒子會比大兒子成親得早,不過只要兒子肯成親,她絕對是樂觀其成的。   

     十字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來往人潮夾雜著小販的叫賣聲。

    此時,一名行色匆匆的路人險些撞上走在外頭、只顧著好奇張望的公孫靜。孟義鵬眼明手快,將身旁的人兒往懷裏一帶,免去被撞倒的危險。

    公孫靜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依偎在他懷裏,不禁雙頰羞紅,白淨小臉上含羞帶怯的神情倒是讓孟義鵬看得癡了,一時無法移開目光。

    「有沒有仕麼想吃的東西,明天帶在馬車上吃。」孟義鵬主動鬆開她,大掌卻忍不住輕撫她羞紅的小臉。還沒分開,他現在就已開始捨不得這老愛纏著他的丫頭了。

    「我想吃糖炒栗子和栗子糕。」公孫靜低垂著頭,一時不敢迎視他灼熱的目光。最近二少爺看她的眼神,會讓她想到自己是道美食,不由得臉紅心跳。

    「走吧!現在先買給你當零嘴吃,等明天我會再另外買一份讓你帶在馬車上吃。」

    「我要吃蘇老爹賣的糖炒栗子和栗子糕。」公孫靜開心地說。

    孟義鵬笑看她燦爛的笑顏,兩人並肩走著,公孫靜腳步輕快,在他身旁不停地說說笑笑,而孟義鵬始終含笑以對,那俊朗的神情是少見的輕鬆愜意,一面細心替她注意是否會與路人擦撞,兩人很快來到另一條大街上蘇老爹的攤子前。

    「蘇老爹,我要一份糖炒栗子和栗子糕。」公孫靜一臉垂涎地看著大鍋裏炒得香味四溢的糖炒栗子。

    「靜兒,等一下。」蘇老爹一見著她,笑呵呵地連忙用紙袋裝了一份比別人還要多的糖炒栗子給她,以及一份栗子糕。

    「蘇老爹,怎麼沒看到蘇大娘人呢?」公孫靜見只有他一人在忙,關心地問。

    「她今兒個身子有些不適,所以我讓她在家休息……啊,這不是孟二爺嗎!」

    蘇老爹這時才注意到她身後的人,驚訝的目光來回看著兩人。

    孟義鵬朝他額首,接過他停在半空中的紙袋,同時遞上銀子,便拉著公孫靜要離開。

    公孫靜朝蘇老爹揮手,笑著離開,並未問孟義鵬打算帶她去哪裏,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就很開心了。她一路邊走邊吃,沒注意到前方修長的身形已停下,朝他撞個正看,慘叫一聲,搗著發疼的鼻子。

    「你走路是不看前面的嗎?撞疼了嗎?」含笑的聲音有絲關心,從她頭上傳來。

    「二少爺,你要買玉飾是嗎?」公孫靜捂著發疼的鼻子,這才注意到他停在一問賣玉飾的店前。

    孟義鵬確定她並無大礙,目光再次落在面前的玉飾上,公孫靜也跟著好奇地湊上前看。

    「兩位客信慢慢看,我這間店賣的玉,保證絕對是真玉,看你是要買玉佩、玉環、玉鐲,這裏應有盡有,保證獨特。」

    店家口沫橫飛地介紹看,一看就知眼前的男人非富即貴。

    「店家,這塊玉佩怎麼賣?」

    孟義鵬把玩看手裏的半圓形玉佩詢問,裏頭刻有一只欲展翅高飛的鶴,十分特別。

    「這位公子好眼光,這塊玉佩玉質清澈,一看就知道是上等貨。這塊玉佩叫祥鶴如意,象征平安如意,公子若是喜歡,算你十兩銀子就好。」店家開心地笑咧了嘴。

    祥鶴如意、平安如意,這個寓意他很滿意。

    孟義鵬將玉佩戴上公孫靜脖頸,十分幹脆地付了銀子。

    「二少爺,你……這塊玉佩是要送我的?」公孫靜驚喜地握著垂落胸前的玉佩。

    「喜歡嗎?你做了那麼多件衣裳給我,可我卻沒送過你什麼東西,這塊王佩就送你,希望你一路平安如意,盡快回來。」孟義鵬想到她爲他做了兩年的衣裳,但他卻是一件也沒穿過,等她回來,他會穿給她看。

    「太喜歡了,謝謝二少爺!」公孫靜開心地一直撫著玉佩,這可是他送給她的第一件禮物,決定無論如何也不讓玉佩離身。

    「走吧!看你還想吃什麼,我買給你吃。」

    「我還想吃豆腐腦。」公孫靜雀躍得手舞足蹈,在他身旁打轉,毫不在意路人的目光。

    這日午後,是公孫靜這兩年來最快樂的時光,有她喜歡的二少爺一直陪伴在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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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秋雨綿綿,宛若細針般不停地落下;這場細雨已連下了三天,帶來入秋後的陣陣涼意。

    王管事親自泡了壺鐵觀音走進內堂,在看到二少爺在翻閱賒欠錢莊的帳冊名單後,陡然想起一事來,於是先將茶壺放到一旁,沏了杯茶放在二少爺面前,這才開口:

    「二少爺,莊福來一家欠我們錢莊二十萬兩銀子已有三個多月了。在上個月時,就依照二少爺的盼咐前去扣押莊福來家的房子、田地,只不過……」王管事話說到一半,一副欲言又止。

    「只不過怎麼樣了?」這件事他的確知情。

    「莊福來夫妻在被我們扣押房子後,便四處在街上乞討,半個月前病死在路邊,他們的兒子卻不知去向。」

    王管事說到這,忍不住歎了口氣。想到莊福來原可算是白虎城內富甲一方,若不是生了個敗家的兒子,欠了一屁股賭債,才向錢莊借錢,拖了三個月還不了銀子,錢莊又不是做善堂,當然只能依照規定辦事了。

    孟義鵬一聽,俊臉微變,合上帳冊。「莊福來夫妻的後事可有人處理?」

    「沒有。因爲莊少爺不知所蹤,所以目前屍首仍停放在義莊。」

    「你馬上拿些銀子厚葬他們夫妻倆。」孟義鵬迅速做出決定來。

    「是!」王管事就知道二少爺絕不會不管的,才趁機說出這件事來,於是連忙去處理。

    王管事一走,孟義鵬錢莊該處理的事也處理好了,決定出去走走。

    「石祿。」

    「來了,二少爺。」石祿聽到叫喚,原本在前頭幫忙遞茶水,立即動作迅速地跑了進來。

    「准備一下,我要出去走走。」修長身形一起,將帳冊鎖進抽屜裏,這才走出內堂。

    石祿連忙跟在他身後,待踏出錢莊大門時,在一旁機靈地替主子撐傘。

    「二少爺想去哪裏?要去當鋪找三少爺和四少爺嗎?」

    孟義鵬望著眼前不停飄落的毛毛細雨,雨雖不大,但連下了幾天,也夠煩人的了。

    「也好。就去看看他們兩個吧。」

    孟記當鋪離錢莊不遠,不過相隔一條大街,沿路街道兩旁的擺攤,他一點興趣也沒有,不像某人總是興致高昂,非得每攤都逛過才肯罷休。

    想到那個丫頭,黑眸轉柔。少了她的日子,還真令他格外不適應。

    「孟二爺。」

    身後陡然傳來叫喚聲,孟義鵬停下腳步旋身望去,原來是賣肉粥的張大娘。

    張大娘一手撐傘,另一手抱著剛買到的肉包子,笑呵呵地走到他面前。

    「孟二爺,一直沒有機會好好向你道謝,關於上次你特准我可以分期償還欠錢莊的銀子,又不算利息。改日二爺到我肉粥攤前,我一定好好請二爺吃一頓。」

    張大娘一直心存感激。若非孟二爺高擡貴手,只怕她到現在還在爲銀子的事奔波勞累。

    「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你兒子還好吧?」若非靜兒的關系,他是絕不可能破例的。

    「托二爺的福,我兒子他很好,我這會收攤就是特地買肉包子要給他吃。對了,二爺,靜兒還沒回來嗎?那丫頭離開前還來看過我呢。」想到公孫靜,張大娘關心地問。

    「還沒。」孟義鵬俊臉上的笑意微斂。

    「這樣啊!都過了半個月了,靜兒是說最遲一個月一定會回來。靜兒若是回來,歡迎二爺和靜兒一起來,我一定好好請你們請一頓肉粥。」張大娘話一說完,這才驚覺自個兒失言,偷覷了面前的人一眼。若不是她聽到了一些傳言,關於孟二爺和靜兒是一對的事,也不會一時嘴快。

    「好,我會和她一起去。」孟義鵬一口應允。

    這麼說來,孟二爺就是承認他和靜兒關系匪淺了?張大娘開心地笑咧了嘴。

    「那我就等你們兩人來了。不好意思,我還要趕著回去,二爺,我就先走一步了。」張大娘朝他恭敬地行了個禮,便抱著肉包子離開了。

    孟義鵬這才重新舉步往當鋪方向走去,跟隨在一旁的石祿明顯地感受到主子變得沈悶的心情,小心翼翼地不敢開口。

    來到當鋪前,正好瞧見孟開雲和孟予澤兩兄弟准備要離開當鋪。

    「你們兩個要去哪裏?」孟義鵬臉色不佳地問著兩兄弟,不好好守著當鋪,這會是想溜去哪裏!

    「二哥,你來得正好。巧悅客棧最近新請了一個會做糕點的廚娘,讓客棧生意變得很好,我跟老四打算去嘗嘗糕點,二哥既然來了,就一道去吧。」

    孟開雲粗神經地未發覺他臉色不佳,長臂搭上二哥的肩膀,就要摟著他一起去。

    「放手!當街摟摟抱抱成何體統。」孟義鵬格開他的手臂,當場訓了他一頓。

    孟開雲摸摸鼻子,直到這時才發覺二哥今兒個心情似乎不太好,瞄了眼一旁的石祿,石祿給了他一個「小心謹慎」的眼神。

    「二哥,一道去吧。」孟予澤早察覺二哥今天心情不佳,不像三哥那樣粗神經,活該被訓一頓。

    孟義鵬瞥了兩人一眼。「走吧。」

    三兄弟來到巧悅客棧前,客棧裏雖稱不上座無虛席,但生意的確比以前要來得好多了。

    「三位客倌裏頭請。」一名夥計熱情地上前招呼,在領著三人落坐後,笑著詢問:「三位客倌是要用酒菜還是品嘗糕點呢?」

    「你們這裏有什麼糕點?」孟予澤笑問。

    「我們有茯苓糕、紅豆糕、桂花糕、栗子糕、四香梅花糕……」

    「來一份栗子糕。」孟義鵬啜飲了口茶,淡道。

    「二哥,我不知道原來你喜歡吃栗子糕啊!」孟予澤笑得別具深意。「除了栗子糕,桂花糕、四香梅花糕各來一份。」

    「好的,馬上來。」夥計朝三人一彎腰,笑看離開。

    「二哥,你喜歡吃栗子糕,如果好吃,下回我們再來吃。」孟開雲大嗓門地嚷嚷,轉頭一看,瞧見老四對他搖頭歎息,一副他沒救的模樣,不悅地低斥:「老四,你那是什麼眼神,我又說錯什麼話了嗎?」

    「老三,安靜!」孟義鵬擰眉低喝。這小子天生大嗓門,有他在的地方,只覺得吵。

    孟開雲被這一警告,只好不情願地閉嘴,瞪了老四一眼:孟予澤抿唇忍笑,不敢笑出來。

    此時,夥計動作迅速地送上三盤糕點來,便轉身去招呼三人身後的另一桌客人。

    「來一份核棗糕和雪花糕。」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孟義鵬偏頭朝後望去,原來是高千嬌主僕兩人,三兄弟互視一眼,並未說話,專心吃糕點。

    「小姐,你手上戴的這條銀煉真美,銀煉上還垂掛看五朵用紫晶雕成的花朵,十分別致,戴在小姐手上,更顯得美麗。」丫鬟贊賞地說。

    聞言,孟義鵬渾身一震,俊臉揪變,倏地起身走到身後的桌旁。

    「孟二爺,真巧,你也在這裏啊。」高千嬌一見著他,美麗的臉上一臉驚喜,這時才注意到前桌還有他的兩個兄弟在。

    「高小姐,你手上的銀煉可否借看一下?」

   孟義鵬無視她的笑臉,黑眸緊盯著她放在桌上的左手,戴在她左手腕上的銀煉十分熟悉,熟悉到他絕不可能會錯認。

    「銀煉怎麼了嗎?」高千嬌這時才發現他神色有異,心下一慌,下意識地急忙將左手藏在桌下。

    「得罪了。」孟義鵬動作迅速地擒住她左手腕,這一細看,俊臉倏地變得陰沈。

    「孟二爺,你這是做什麼?還快不放開我家小姐!」一旁丫鬟急得嚷嚷。

    「高小姐,請問你這條銀煉從何處得來?」孟義鵬語氣變得十分嚴厲,黑眸銳利地注視著她。

    「我……我自個兒買的。」高千嬌被他冷厲的模樣嚇著,驚慌地直向身旁的丫鬟求救。

    「二哥,怎麼了嗎?」孟予澤和孟開雲也在此時走到他身旁。

    「你說謊!這條銀煉根本就不是你買來的。」孟義鵬一把扯下她左手腕上的銀煉,箝制住她手的力道加重,痛得高千嬌臉色一白。「還不快說,這條應該在靜兒手腕上的銀煉,爲什麼會落在你手上?!你把她怎麼了?」

    孟義鵬此刻急怒交加,早已失去冷靜。一想到她曾私下囚禁靜兒,而現在銀煉又在她手上,莫非她又對靜兒做了什麼?心底就更無法乎靜。

    孟開雲和孟予澤一聽,臉色也變了,雖然不認得銀煉,但二哥是不可能會錯認的。

    「我不知道銀煉是公孫靜的,這條銀煉是我撿到的。」高千嬌痛得眼淚落下,著實被他嚇壞了。

    「孟二爺,求你快放了小姐。小姐說的沒錯,這條銀煉真的是小姐撿到的,小姐見這條銀煉十分別致,這才把它戴在手上。」丫鬟急得朝他跪了下來,沒想到一向溫和的孟二爺也會有這麼可怕的一面。

    孟義鵬這才放開箝住高千嬌的手,逼自己冷靜下來。如果真是高千嬌傷害了靜兒,那她就絕不可能會戴上靜兒的隨身銀煉,因那豈非等於對人昭告她對靜兒不利?

    黑眸犀利地注視著高千嬌梨花帶雨的模樣,眸底無一絲憐惜。「把話說清楚。銀煉是在哪裏撿到的?」

    「是在往朱雀城途中經過的熒縣郊外草叢撿到的,我瞧這條銀煉十分精致,才不介意是撿來的戴在手上。」

    高千嬌若是知道這條銀煉是公孫靜的,就不撿了。

    上回才因私自囚禁公孫靜一事被奶奶請出家法打了一頓,又被送去朱雀城外的太和庵靜修,每日跟著誦經吃齋。好不容易獲准回來白虎城,在經過熒縣郊外休息時,撿到了這條銀煉,豈料又與公孫靜有關,真是倒霉透了。

    「你說的可是真的?」

    孟義鵬無法不懷疑她所說的話,畢竟她曾經傷害過靜兒,這條銀煉又爲何會落在熒縣?靜兒的家鄉是位於朱雀城和玄武城之前的河田鄉,熒縣是必經之地。莫非靜兒在途中出了不測?這麼一想,背脊竄過一股冷汗。

    不可能的,他特地命劉忠護送她回去,劉忠懂武,絕不會有事的。

    「是真的,不信你自己可以去查。」高千嬌深怕他不信,點頭如搗蒜。

    孟義鵬黑眸犀銳地掃過主僕二人,她們臉上的神情的確不像是在說謊,一股不安狠狠地攫住他,緊握著手中的銀煉,大步離開客棧。

    孟聞雲和孟予澤二人在一旁聽完事情的經過,臉色同樣沈重,已無興致品嘗糕點,尾隨其後離開。

    孟義鵬三兄弟一走,高千嬌這才松了口氣,渾身虛軟地跌坐在椅上,右手揉撫著泛紅的左手腕。這個孟義鵬還真是一點也不手軟,就爲了一條銀煉竟敢這麼對她!好歹她也是個縣令千金,他卻一點都不將她放在眼裏,可惡!

    「小姐,這個孟二爺真的太過分了,怎麼可以這麼對小姐,回去我們馬上告訴老爺。」丫鬟氣得在一旁替小姐抱不平。

    高千嬌橫了她一眼,想起自己才剛從太和庵回來,奶奶到現在還對她不假辭色,而此事又與公孫靜有關,她可不希望奶奶又爲了一個外人擔心。

    「罷了!算我倒楣,回去什麼都別提,我們走吧。」她現在哪還有胃口吃什麼糕點,氣都氣飽了。

    「是。」丫鬟緊跟在一臉委屈又不敢發作的主子身後離開。   

     這幾日,孟府上下明顯感受到他們一向溫和的二少爺變了,不再像往日那樣俊臉帶著微笑,而是冷沈著一張臉,嚇得孟府下人現在見著他,就如同見到大少爺一樣害怕,紛紛自動閃避。

    「義鵬是發生什麼事了嗎?爲什麼這幾天像變了個人似的?」

    大夫人特地招來三兒子問個明白。衆多兒女中,就屬老三性情最直爽,絲毫藏不住話,所以由他口中問事情是最快的。

    「是啊!開雲,還不快回答你大娘,你二哥近來是怎麼了?」二夫人,也就是孟開雲的親娘催促著兒子。

    三人此刻在頤芳閣的小廳裏,遣退了丫鬟,不怕會走漏消息。

    「前幾天我跟二哥和老四一起去了趟巧悅客棧品嘗糕點,卻遇上高千嬌。二哥見著她手腕上的銀煉,一眼就認出那是靜兒的銀煉,之後二哥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大夫人聽完後臉色變得凝重,這才明白二兒子近日失常的原因。

    「靜兒手上戴著的銀煉我見過,十分精致特別。也是從那條銀煉和靜兒不俗的談吐,認定靜兒必出身不凡。」

    「萬一真是靜兒的,卻被高小姐給撿到,那不就代表靜兒她……」二夫人臉色微變,不敢再說下去。

    「二哥已命人去一趟靜兒的家鄉,快馬加鞭來回也要七天,所以二哥即使心急如焚,也只能等了。」算算今天就是第七天了,二哥才會一早就留在府裏等消息。

    「今天是第幾天了?」大夫人問。

    「第七天。」

    「三哥。」孟予澤甫踏進頤芳閣的月洞門便急著喚人,顧不得禮儀邊走邊喊人。

    孟開雲聽到聲音,連忙疾步走出房,身後的大夫人和二夫人也連忙跟了出來。

    「老四,怎麼了?」他特地交代老四,石康一回來,馬上通知他。

    「大娘、二娘。」孟予澤朝兩位長輩額首後,這才轉向三哥。「三哥,石康回來了。」

    「那還等什麼!我們快去二哥那裏!」孟開雲拉著孟予澤轉身就走。

    大夫人和二夫人見狀,也急忙快步跟在二人身後,四人匆忙趕到鵬雲閣,在見到負責守在書房門外的石祿時,顧不得讓他先通報,直接推開書房門走了進去。

    書房內,一室駭人的沈寂,就見石康低垂著頭,站立在書案前,而孟義鵬雙手負於身後,佇立窗前,背對著衆人,令人看不到他的神情。

    「義鵬,找到靜兒了嗎?」大夫人率先開口,目光來回看著二兒子的背影和臉色有異的石康。

    孟義鵬靜默了半響,這才轉頭面對衆人,俊臉上沈凝的神情令衆人心一沈。

    「娘,靜兒沒有回到家鄉。我打算即刻出發,沿途去尋找她的下落。」

    「好。要不要多帶幾個人陪你去?」大夫人明白二兒子的心情,也希望他能盡快找到靜兒。

    「我只帶石康和石祿兩人,一有消息,我會立即派人通知你們。」

    「二哥,我陪你一道去吧!」孟開雲自告奮勇。

    「是啊,就讓開雲陪你去吧,多一個人好辦事。」大夫人要求,兄弟倆也好有個照應。

    「好。老三,半個時辰後出門。」孟義鵬同意了,雖然老三行事莽撞,但就如同娘所說的,多一個人好辦事。

    望著窗外,陽光燦爛,溫暖的陽光卻照不進他心底的冰冷,黑眸底的焦急無法隱藏。

    靜兒,你千萬不能出事。
   
     一輛烏金木雕制而成的馬車,車門刻有孟家的虎頭標志,在大街上疾行,很快地便離開了白虎城,在快馬加鞭趕路下,在日落前趕到熒縣。
  
     在孟義鵬的指示下,找了間客棧過夜,並打聽消息。

    「二哥,這裏就是熒縣了,等明日一早,我們再四處打聽看看。」孟開雲舉箸夾了塊肉,邊吃邊含糊不清地說。

    「兩位客倌,酒菜都送上來了,你們慢用。」夥計送上一壺酒,笑著說完便打算要離開。

    「等一下。請問小哥,你們這裏最近有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事,是跟外地人有關的?」孟義鵬喊住夥計問話。

    夥計被叫住,雖納悶他有此一問,但仍是想了下,這才搖頭。

    「沒有。我們熒縣最近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

    「那沒什麼事了,你去忙吧。」孟義鵬心底難掩失望,原以爲客棧人來人往,或許能打聽到一些消息。

    夥計走了幾步,地想到了什麼,又折了回來,猶豫了下這才開口:

    「這位客倌,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知跟你問的事情有沒有關系。」

    「什麼事?」

    孟義鵬語氣緊繃地問,就連大口吃肉的孟開雲都停下舉箸的動作,盯著夥計。

    「半個月前,有人報說官在我們熒縣郊外發現一具男人屍體,年紀大約三十歲上下,是個外地人,被人一劍穿胸而過,因爲屍體無人認領,目前還停放在義莊裏。」

    「義莊在哪?」孟義鵬俊臉揪變,語氣激動地問。

    「義莊就在出了我們客棧大門,一路往北直走到底就是了。」夥計話一說完,就去忙了。

    「老三,我們走!」

    孟義鵬一刻也不願多等,修長的身形倏地一起,大步朝外走去。他心底的不安逐漸加大。劉忠的年紀和靜兒失蹤的時間,在在都符合方才夥計所說的,他必須立即趕去義莊確認才行。

    「二哥,等一下!」孟開雲喝了口酒潤喉,急忙拔腿跟上。

    「兩位少爺,等等我們啊!」

   才剛安置好馬車的石祿和石康兩兄弟,沒想到才踏進客棧,正好與衝出客棧的三少爺擦身而過,急得嚷嚷,忙不迭地跟上。

    孟義鵬一路朝北走,花了兩刻鍾的時間趕到了義莊。

    四人一踏進四周荒涼、帶著陰森氛圍的義莊,走在最後頭的石祿忍不住嚇得身子抖顫,害怕地縮在兄長身後,尤其在看到義莊裏頭停放了爲數不少的木棺,更是嚇得臉色發白。

    「你們是什麼人?」一名栒樓老人停下打掃工作,看著踏入義莊的四人。

    「老伯,我們是來認屍的。半個月前,在你們熒縣郊外發現的一具男人屍體,我們是來確認是否是我們要找的人。」孟義鵬黑眸無懼地掃過一具具木棺,最後目光停在老人一臉探索的臉上。

    「你們是他的親人嗎?跟我來。」

    老人瞥了四人一眼,轉身緩慢地走著,帶領四人來到最裏頭靠角落的一具木棺前,推開木棺,露出木棺裏屍體的臉來。

    孟義鵬俊臉毫無懼意,低頭瞥了棺內一眼,臉色倏地刷白--孟開雲見他神色有異,也跟著低頭望去。

    「二哥,果然是劉忠。」孟開雲臉色沈重。劉忠已死,那麼他負責保護的公孫靜--

    「二哥,怎麼了?」孟開雲尾隨在後,見他神情不對勁,急忙扶住他,著急地低喚。

    祥鶴如意、平安如意。如今卻碎成兩半,沾上血跡斑斑。

    那麼它原該守護的人兒如今是否安在?黑眸沈痛地望著手上的碎玉。

   「二哥,莫非……這玉佩是靜兒的?」孟開雲瞧著二哥哀痛的神情,再怎麼粗神經也猜得出來。

    「玉佩你們拿走吧,屍體也帶回去厚葬,人死了總是要落葉歸根回自己的家鄉才好。」老人不再理會二人,緩步走回方才的地方,繼續未完成的打掃工作。

    「石康、石祿,明兒個一早,你們先將劉忠的屍體送回去好好厚葬。」孟義鵬話一說完,即踏著沈重死灰的心情離開。

    孟開雲不放心,尾隨在後;石康和石祿二人再瞥了眼身後的木棺,也急忙跟上。

    翌日一早,石康和石祿奉命先行運送木棺回白虎城厚葬。

    孟義鵬兩兄弟則繼續留下來打聽公孫靜的下落。半個月後,在一無所獲後,孟義鵬只好放棄,先行返回白虎城。

    始終不相信公孫靜已死的孟義鵬,堅持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仍是不斷派人尋找公孫靜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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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秋去冬來。孟義鵬四處派人找尋公孫靜的下落,但依然沒有任何消息。

    年後,孟府有了件盛大的喜事--孟應虎迎娶青龍城裏珠玉閣的大小姐裴琉璃進門;這場婚事讓孟府熱鬧了許久。

    春寒料峭,乍暖還寒,天空飄著蒙蒙細雨,更增添了一股寒意。

    「二少爺,我們這會是要去哪裏?」

    石祿替主子撐著油傘,忍不住瑟縮了下。這天氣還真是冷啊!

    「去趟孟記藥鋪吧,看一下你五少爺是不是又在做大善人了。」

    老五自開業三個月以來,從沒讓藥鋪賺過銀子,大哥已慎重警告過他了,若是這個月再讓藥鋪賠錢,他的皮最好繃緊一點。

    去年初冬時,永方藥鋪欠了孟記錢莊銀子無力償還,遂將藥鋪抵押給孟家,後來大哥決定將藥鋪交給老五打理。可這小子完全不是做生意的料,有著一副悲天憫人的軟心腸,見是窮人,不收錢就算了,贈藥更是常有的事。

    要知道孟家産業至今由衆多手足打理,可還未出現賠錢的情況發生,這賠錢可是犯了大哥的大忌。

    石祿瞥了眼身旁的主子,忍不住在心底悄悄歎息。

    至今尚無靜兒的下落,都失蹤半年了,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但二少爺仍不死心地打探靜兒的消息。

    這半年來,二少爺表面看起來還算正常,但他見過私底下二少爺一個人時,瞧著靜兒做給他的衣裳,那黯然神傷的神情著實令人不忍。

    回想起半年前在義莊時,二少爺見著他親手送給靜兒的玉佩碎成兩半,上頭還沾上斑斑血跡,那崩潰的模樣至今回想起來仍讓人心痛,沒想到二少爺會對靜兒用情那麼深。

    一直以來,他總覺得是靜兒愛纏著二少爺,直到靜兒出事,看到二少爺哀痛心碎的模樣,他才知道原來二少爺也是深愛著靜兒的。

    「來一份糖炒栗子和栗子糕。」

    「姑娘,你又來替你家小姐買了?」蘇老爹對這位近來常見的客人印象十分深刻,這位姑娘總是冷著一張臉,活似多不情願來買似的。

    「沒辦法,我家小姐就喜歡吃你賣的糖炒栗子和栗子糕,還有街尾的肉粥。」冷臉姑娘驚覺自己說得太多,馬上閉上嘴巴,不再多說。

    「張大娘賣的肉粥的確好吃,是我們白虎城最出名的,只要吃過一次,絕對會想再吃。」蘇老爹也是肉粥的常客,不忘吹捧。

    這回冷臉姑娘不再搭腔,接過蘇老爹用紙袋包好的糖炒栗子和栗子糕,留下銀子,轉身就走。

    「二少爺?」

    石祿低喚突然停下腳步的主子,循著他的目光望去,又忍不住歎息。

    聽到蘇老爹和那位姑娘的對話,也難怪二少爺會停下腳步了,糖炒栗子和栗子糕及肉粥可都是靜兒愛吃的。

    「走吧。」孟義鵬收回心神,舉步往藥鋪方向走去。

    孟記藥鋪自開業以來生意一直很好,除了收費公道外,加上是孟家五少爺親自看診,長得俊秀斯文的孟繼允向來以耐心好牌氣出名,更重要的是,每回遇到窮苦人家時,他總會忘了大哥的警告,贈醫施藥是常有的事。

   「杜大娘,你這腳扭傷是傷到筋骨,只怕沒那麼快好,要記得少走動,內服外敷的藥不能忘記,必須兩天回來看診一次。」孟繼允細心交代。

    「謝謝大夫,可是……這藥會不會很貴?我怕身上銀子不夠。」杜大娘一臉困窘。她可是拖了好幾天,實在是腳痛得忍不住,只好硬著頭皮來孟記藥鋪。

    「杜大娘,你不用想那麼多,就先去拿藥就好。」孟繼允笑得一臉和善。

    「謝謝大夫!謝謝五爺!」杜大娘感激地直道謝,腳一拐一拐地去拿藥。

    下一位病人是個小男孩,年約七歲,同樣是一臉困窘地走到孟繼允面前。

    「你不是施老伯的孫子,叫小海嗎?老伯的病好點了嗎?」孟繼允關心地笑問一臉別扭的小男孩。

    「爺爺吃了孟大夫開的藥好多了,可是……」小海尷尬得不知該如何啓齒。

    他身上連個碎銀都沒有,之前爺爺的病會拖那麼久,都是因爲沒有銀子的關系。大夫根本不肯來看診,就算他去醫館跪求,也只有被踢出來的份,只有這家新開的藥鋪,上回來時願意讓他賒銀子,就不知這回能不能這麼好運了。

    「阿壽,拿上回我開給施老伯的藥給小海。小海,不要擔心爺爺的病,等晚些時候,藥鋪沒什麼病人時,我會再去一趟幫你爺爺看診。」孟繼允輕拍小海的臉,想到上回他來時,一直在門口徘徊不敢踏進來,還是他發現後叫他進來拿藥,是個孝順的孫子。

    「多謝大夫、謝謝大夫!」小海雙眼驚喜地大睜,一直拚命道謝,不敢相信竟能遇到這麼好心的大夫。

    「老五,原來你都是這麼替人看診的,免費贈醫施藥,難怪藥鋪自開業以來老是賠錢。」

    孟義鵬雙臂環胸地斜倚在門框上,已看了好一會了,俊臉上似笑非笑,藥鋪裏的夥計全都低垂著頭,暗忖五少爺這回慘了,被抓個正著。

    「二哥。」孟繼允連忙站起,笑得一臉討好,暗自慶幸來的人不是大哥。

    「照你這樣替病人看診,若是尋常藥鋪,只怕等著收館了。」孟義鵬環伺藥鋪一眼,衆夥計沒人敢擡頭,就怕遭殃。

    「二哥,可是他們都是窮苦人家,根本付不出銀子,總不能見死不救吧!」那實在有違他學醫之道。孟繼允來到二哥面前,硬著頭皮說。

   「你該知道我們開的是藥鋪不是善堂。大哥對於你老是贈醫施藥一事早已知情,他也不奢求你能讓藥鋪賺錢,只求不要讓藥鋪賠錢。可你卻自藥鋪開業以來連連虧損,沒讓藥鋪賺過錢,你覺得大哥在忍了三個月後,還會再忍下去嗎?」

    孟義鵬輕拍他肩頭,笑得一臉溫和,要他自個兒好自爲之,眼角余光瞥到一抹身影,黑眸微眯。

    「姑娘,你的藥好了。」阿壽將包好的藥交給近來常上門、卻只拿藥方開藥,老是冷著一張臉的姑娘。

    「謝謝。」冷臉姑娘將銀子遞給他,離去時回頭瞥了眼談話的二人,正好與孟義鵬打量的目光撞個正著,楞了下,不發一語轉身離開。

    「二哥,麻煩你在大哥面前幫我美言幾句。」孟繼允哀求著他,他可不想獨自面對大哥那張冷厲的臉。

    「你找錯人了,我幫不了你。不過,你可以找大嫂幫忙,大嫂的話大哥會聽的。」

    剛進門的裴琉璃,如今已有孕在身,可是集三千寵愛於一身,加上大哥對大嫂又那麼疼愛,她的一句話,可抵過他們兄弟十句話。

    孟義鵬走到櫃台前,目光注視著離去的身影。「老五,方才那位姑娘拿的是什麼藥?」

   「那位姑娘都是自個兒拿藥方來抓藥的,我從未替她看診過。不過她的藥方我看過,所抓的藥是讓心肺受損的病人吃的,藥方上的藥量頗重,我猜測那位病人受過很嚴重的傷,加上她又另外拿了些沐浴用的草藥,都是些活血去瘀的藥草。二哥怎麼了嗎?莫非你認識那位姑娘?」否則爲何會有此一問,還有那些藥其實是有些問題……

    「沒什麼,記得我方才說的話,在大哥找上你之前,最好先去求大嫂幫忙,免得大哥一氣之下,命你收了藥鋪就來不及了。」孟義鵬交代的話說完,便大步離開。

    「五少爺,好在這回來的是二少爺,否則就慘了。」阿壽見二少爺離開,松了口氣。

    他早勸過五少爺了,無奈五少爺天生一副軟心腸,加上自己也不忍拒絕那些病患,早抱持了遲早有一天大少爺會收了藥鋪,心想就一天幫過一天吧。

   「是啊,看來我得趕緊請大嫂幫忙才行。」

    孟繼允想到剛進門的大嫂,是至今唯一敢對大哥擺出冷臉而讓大哥無可奈何的人,決定今晚就去求大嫂幫忙。

    暖室熏香,紫紗帳裏一抹嬌弱身影半臥,那太過瘦弱的身形和蒼白的小臉,令人看了十分心疼。

    梅香雙手端著托盤無聲地踏入內房,在見到床上人兒已醒,冷臉上揚起一抹笑。

    「小姐,你醒了。快來吃碗肉粥。這可是我一早去張大娘的肉粥攤買的,還有糖炒栗子和栗子糕,等會再拿給小姐吃。」先將托盤放在圓桌上,端起肉粥,走到床畔。

    「梅香,謝謝你。」蒼白人兒微笑接過肉粥,拿著調羹一匙一匙慢慢吃著。

    梅香看著小姐小口喝粥,目光難掩憂心。小姐一直沒有胃口吃東西,睡也睡不好。來到這白虎城,好不容易有小姐喜歡吃的食物,也願意多吃上幾口,所以,爲了小姐,她才會每天一早去買小姐愛吃的肉粥。

   「小姐,拜托你多吃點,你一直吃不多,又睡不好,怎麼長肉呢?少主很擔心你的。」

    蒼白人兒苦笑,勉強自己多吃了幾口肉粥,好不容易吃了半碗,就再也吃不下了,只好一臉歉然地將剩下的肉粥遞給她。

    「梅香,我真的吃不下了。」她真的不想讓人擔心,可她真的吃不下,無法再勉強自己吃了。

    梅香歎了口氣,只好收起肉粥,走向圓桌,再端起另一碗湯藥走了回來。

   「小姐喝藥吧。」

    蒼白人兒認命地接過湯藥,皺著秀眉一口飲下,一旁的梅香又忍不住叨念了起來:

    「小姐,你藥喝得比吃飯多,這樣怎麼胖得起來呢?」

   蒼白人兒苦笑,將空碗遞給她。雖然有時受不了梅香的叨念,可明白她是真心關心她,也只好繼續忍受她的碎念了。

    「小姐,我早上去孟記藥鋪抓藥時,你猜我遇上了誰?我遇上了那個可恨背信的孟義鵬。他竟敢毀婚!也太無視慕容家了。雖然少主一口答應,但少主心底也是十分不痛快的。」梅香說得義憤填膺,看那個孟義鵬長得一表人才,沒想到卻是個背信之人。

    蒼白人兒正是慕容瑩,也是自小與孟義鵬訂下婚約之人。聽梅香說得氣忿,還真是不知該如何啓齒。大哥何止心底不痛快,根本就是記恨於心。唉!

    「不過我在藥鋪裏倒是聽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梅香想到方才在藥鋪裏聽到的事,就忍不住笑了出來。

    「什麼事?」慕容瑩好奇地問。

    「孟記藥鋪裏的大夫原來是孟家的五少爺,心腸極軟,遇到窮苦人家老是贈醫施藥,讓藥鋪賠錢,是個很善良的人,跟他那個背信的二哥差太多了。」說到最後,仍是忍不住再碎罵孟義鵬一頓。

    「是嗎?」慕容瑩雙眸微斂,唇角微揚。

    「小姐,你會不會累?要不要再躺一下?」梅香怕她累著。她奉少主之命貼身服侍小姐,每日都必須飛鴿傳書回報小姐的狀況給少主知道,若是小姐有任何閃失,她可是免不了一頓責罰的。

    「也好。外頭還在下雨嗎?」慕容瑩由著她扶自己躺回繡榻上。

    「是的。這毛毛細雨雖不大,卻是讓人心煩。」梅香扶著小姐躺好,蓋妥錦被,不讓她有一絲著涼的可能。

    「梅香,幫我一個忙好嗎?」低聲叫住正欲離開的人。

    「小姐,還有什麼要盼咐的嗎?」梅香折了回來,關心地問。

    「幫我去趟彩雲坊,我想訂做一襲衫裙。」

    「小姐想要訂做什麼樣款式的衣裳?」

    「質料是用織錦裁制的鵝黃衫裙,衣襟交領,袖擺繡上五朵花瓣……花瓣邊緣用金線繡……花朵用白色繡線……花蕊用紫色繡線……裙擺也是一樣。」話說得斷斷續 續,明顯的中氣不足,待她喘過氣後,這才又道:「外罩水紋薄紗,水紋薄紗裁制袖擺同樣要有五朵花瓣,但……花瓣鏤空。」忍不住又喘了起來。

    梅香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小姐會對做衣裳那麼有自己的想法,心下雖狐疑,但仍是用心記住了。

    「是,小姐,我馬上去趟彩雲坊,你好好休息。」梅香深怕自己忘記,在退出房後,連忙回房拿紙筆記下,這才趕緊出門。

    「這位姑娘,請問你訂做的這襲衫裙是誰要穿的?」

    孟妤嬿在聽完眼前的姑娘要求訂做裁制的衣裳款式後,心裏極力忍住激動,神情平靜地問。

    「是我家小姐要穿的。」梅香雖納悶她的問話,仍是直言回道。

    「敢問你家小姐如何稱呼?」孟妤嬿再問。

    「我家小姐複姓慕容。這位姑娘你問我家小姐的事做什麼?」梅香不知道彩雲坊也是孟家産業之一,只是不悅爲何訂做衣裳也要被問東問西。

    「沒什麼,只不過我們彩雲坊大多是熟客,姑娘是我第一次見到,是由外地來的嗎?」孟妤嬿笑著解釋,一面請她入內落坐,示意小慧送上茶點。

    梅香雖然被請入內,但不願坐下,心裏直掛念著自家小姐,只想盡快趕回去。

    「我們的確是由外地來的。姑娘,我趕著回去,可否麻煩盡快。」梅香不耐煩地催促。

    「好的。請問你家小姐身形,我好量個尺寸。」孟妤嬿趁轉身草紙筆時,寫了張紙條,偷偷遞給身旁的小慧。

    小慧接過紙條一楞,瞥了梅香一眼,俏步轉身走進穿堂。

    「我家小姐身高和我差不多,但是十分瘦弱,大約是這樣。」梅香的雙手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下。

    孟妤嬿低頭記錄的筆一頓,隨即繼續寫著,一面回答:

    「七天後,再麻煩姑娘來取衣裳。」

    「好。我七天後再來。」梅香放下訂金,朝她道謝後離開。

    梅香走出去的同時,阿成由內疾步走了出來,憨厚的面上有絲緊張。

    「大小姐,你急著找我有何要事?」

    「阿成,你馬上跟上甫踏出去、身穿紅色衫裙的姑娘。小心點,不要讓她發現,注意她在哪裏落腳,也順便打聽一下她的來曆。」孟妤嬿話說得又急又快,心裏有絲希望悄悄成形。

    阿成聽完,忙不疊地疾步跟了出去,他身形雖然高大,但練過幾年武,動作還算輕巧。

    孟妤嬿望著方才記錄的紙張,想到那位姑娘所描述自家小姐的身形、身高是像,但是……十分瘦弱,這讓她不由得心下一緊。

    靜兒,會是你嗎?

    掌燈時分,孟義鵬這才回到孟府,一回到房裏,簡單的梳洗後,便移往書房裏處理一天未完的事情。

    叩叩。房門外傳來叩門聲,令埋首於錢莊各分行報告的他,眉頭緊擰。

    「進來。」

    書房門一開,就見喬若霏雙手端著一碗陶盅,淺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二表哥,方才我問了石祿,他說你已用過晚膳,我准備了一盅雞湯讓你補補身子,你快趁熱喝吧。」

    這雞湯可是她親手熬煮的,就不知這回挑嘴的他願不願意賞臉喝完。之前也曾幫二表哥准備幾道夜宵,可他都只吃了幾口便不肯再吃。雖然他並未說難吃,但她知道一定是她的廚藝未達到他的標准。

    「若霏,你不用做這些事的。」孟義鵬歎了口氣。原以爲已經跟她說得夠清楚了,哪知她卻在參加完大哥的婚禮後便一直留在府裏,不肯離去,令他十分爲難。

    「二表哥,這些都是我心甘情願做的。」喬若霏將雞湯放在桌案上,掀開陶蓋,頓時一陣香味四溢。

    孟義鵬瞥了眼雞湯,一點胃口也沒有。「先擱著吧,我還有事要忙,你先出去吧。」畢竟是從小疼愛的表妹,他實在說不出什麼重話來。

    喬若霏神色有些受傷地望著他的側臉,欲言又止,最終忍不住豁出去地開口:

    「二表哥,靜兒都失蹤半年了,只怕已是凶多吉少,你就對她那麼執著嗎?」到現在還在搜尋她的下落。

    聞言,孟義鵬俊臉微變,黑眸陰沈地瞪著她,看得喬若霏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後悔自己太過衝動。

    「靜兒絕不會有事的,不准你在這胡言亂語,還不快出去。」冰冷的口吻猶如利刀般狠狠刺向她。

    喬若霏被他從未有過的冰冷口氣給刺傷,眼眶含淚,不死心地低嚷:

    「公孫靜到底有哪一點好?!我就那麼不如她嗎?縱使有些才能又如何?不過是個下人罷了!論姿色、身分,她樣樣不如我--」

    「夠了!」孟義鵬拍桌低吼,神色冷厲地直視著她,手指向門外,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馬上出去,不要再讓我說第二遍。」

    喬若霏徹底被嚇壞了,怎麼也沒想到一向對她溫和的二表哥會突然翻臉變了個人似的,嚇得她臉色發白,雙手掩面,哭著離開。

    孟義鵬被喬若霏這一鬧,已無法靜下心來看案桌上的報告,沈著臉起身,走到窗下。望著窗外月兒高掛,呼吸著冷冽的空氣,胸口的怒氣平緩了不少。

    叩、叩。

    書房門再次響起叩門聲,令他眉頭皺起,不悅地低喝:「是誰?」

    「二哥,是我。」孟妤嬿被這聲帶著火氣的低喝給楞住,隨即想起自己所爲何來,急切地出聲。

    「進來。」

    「二哥,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孟妤嬿一推開書房門,甫踏入書房內,雖然注意到他臉色有異,但仍急著要告訴他一件重大的事情。

    「什麼事?」孟義鵬訝異於大妹少見的焦急模樣,挑眉問。

    「今早有個姑娘來彩雲坊,指定要裁制一襲鵝黃衫裙,但她所要求裁制衣裳的款式,普天之下應該只有一個人才會知道。」

    「你指的是誰?」聽出她語氣中的異樣。

    「靜兒。」

    孟義鵬身形一震,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她面前,雙手握住她的肩,激動地說:

    「把話說清楚。」

    「那位姑娘指定要訂做一襲用織錦裁制的鵝黃衫裙,款式是交領衣襟,袖擺必須繡上五朵花瓣,花瓣邊緣用金線,花朵用白色繡線,花蕊用紫色繡線,裙擺也是一 樣。外罩水紋薄紗,水紋薄紗的袖擺裁制同樣要有五朵花瓣,但花瓣必須是鏤空。這衣裳的款式設計是靜兒在她祭拜娘親回來後,打算送給我的生辰賀禮。被我發現後,要求她款式分別用鵝黃和湖水綠各做一套,一人一件。靜兒一向喜愛黃色,所以又能夠說得絲毫不差,除了靜兒還會有誰?」

    孟妤嬿重述梅香的話,一字不漏,一口氣說完,難掩心中的激動。如果不是靜兒,又有誰能如此清楚?

    「那位姑娘如今何在?」孟義鵬握住她雙肩的手不自覺地加重力道。

    「二哥,你弄痛我了。」孟妤嬿低呼。

    「抱歉。」孟義鵬連忙松手,黑眸急切地望著她。

    「二哥,你先別著急,慢慢聽我說。」孟妤嬿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她今早的心情也是一樣的。

    「我問過那位姑娘衣裳是誰要穿的,她回答是她家小姐,說是複姓幕容。她一離開,我馬上命阿成暗中跟著她。阿成見她走入城西湖畔一座宅邸,經過他詢問了附近 的居民,才知道她們是半個月前買下這座宅邸,搬了進去。不過只看過那位姑娘和幾位僕人進出,並未見著他們口中的小姐。但那位姑娘每天一定會去買張大娘的肉粥,有時也會去買蘇老爹的糖炒栗子和栗子糕。」孟妤嬿將阿成探聽回來的消息巨細靡遺地告知。

    聽完她的話,孟義鵬陡然想起今早在蘇老爹攤前遇上的冷臉姑娘。想到她和蘇老爹的對話,還有她到藥鋪抓藥,老五所說的話。這一細想,的確令人無法不懷疑,有沒有可能真的是靜兒?會是她嗎?

    「二哥,你打算怎麼做?可若是靜兒,爲何她又會變成是慕容小姐?這說不通。而這位慕容小姐剛好與二哥退婚的靈山島慕容小姐同姓,這二人該不會是同一人吧?畢竟複姓慕容的人並不多。」

    孟妤嬿愈說愈沒有把握了。靜兒不可能是慕容小姐的,但那個慕容小姐又怎會知道唯有靜兒才會知道的事呢?她愈想愈糊塗了。

    「這件事我會查清楚的,暫時別告訴任何人。時辰不早了,你先回房去睡吧。」

    孟義鵬黑眸微斂,心下已有了主意。

    「二哥,如果有任何消息,一定要盡快告知我。」她這半年來也是十分懸掛靜兒的事,才會在發現蛛絲馬跡後,馬上通知二哥。

    「你放心。」

    孟義鵬推著她走出書房,在關上書房門的同時,伸手取出懷裏用布巾包裹住的沾血碎玉。

    這件事情他會盡快查清楚!死灰已久的心,因這消息重新燃起一絲希望來。

    「咳咳……咳……咳咳……」

    一陣陣輕咳聲從繡榻上不時傳來,聽得正端藥進房的梅香一臉憂心。

    「小姐,藥煎好了,我扶你起來喝藥。」

    梅香先將湯藥放在床畔,小心地扶起瘦弱的小姐,讓她坐臥好,這才重新端起藥,打算要餵她。

    「梅香,我自個兒來就好。」慕容瑩接過湯藥,用調羹一匙一匙地喝下,秀眉忍不住輕擰,這藥可真苦!

    「小姐,好在你今早退燒了,否則要是讓少主知道我沒有把你照顧好,害得小姐染上風寒,少主一定會剝去我一層皮的。」梅香苦著臉,看著一直不長肉的小姐,三餐都得喝藥,身子存弱得吹不得風,看得她十分心疼。

    「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個兒吵看要去小院走走,才會染上風寒。這副身子這麼不濟,著實連累了你。」將喝完湯藥的空碗遞給她;梅香照顧她十分用心,她知道她是真心關心自己,都怪自己老是連累了她。

    「但少主若是知道小姐染上風寒,只怕不會放過我的。」梅香一臉害怕,她每日都得回報小姐的狀況給少主知道的。

    「那就別……告訴他,也交代下去,我染上風寒的事誰……都不准泄漏,就說是我的命令,這樣……不就沒事了。」慕容瑩中氣不足,話說得斷斷續續,讓原就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

    「謝謝小姐。」梅香感激得眼眶泛紅。

    「彩雲坊有說……何時可以拿衣裳嗎?」不適地閉上雙眸。

   「再過五天就可以去拿了。小姐,你要不要再躺著比較舒服?」梅香擔心地要扶她躺下。

    「咳咳!不了,我想就這麼坐一會,你……去忙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慕容瑩阻止了她,強扯出一抹笑來。

    「那……我去竈房煮碗魚湯給小姐喝。」梅香放下紗幔,雖不放心,也只好先行離開。

    慕容瑩小手撫著胸口,閉上雙眸,爲這孱弱的身子感到無力,打算坐一會就躺回繡榻上。

    此時,房門再次被推開,輕悄的腳步聲傳來,她歎了口氣,擡眸正欲出聲--

    紗幔在此時被掀開來--

    一張俊朗的臉出現在她面前,黑眸在見著她的瞬間有著狂喜,直勾勾地注視著她。

    慕容瑩原以爲是梅香去而複返,沒想到竟會見著他,雙眸激動地泛起水霧,含淚注視著他。

    孟義鵬微顫的大掌輕撫上她削瘦無血色的小臉,眸底複雜地望著不發一語的她。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爲什麼會變成慕容瑩?靜兒。」他溫柔地輕喚她的名字,也同時逼出了她的眼淚。

    他方才躲在門外,聽到裏頭的聲音十分耳熟,他極力壓抑住自己激狂的情緒,聽著兩人的對話,直到梅香離開,這才踏入房內。

    在見著她後,爲著眼前瘦弱的人兒心驚,更爲她竟是慕容瑩而感到驚愕。

    「二少爺。」

    慕容瑩,也就是公孫靜,聽著他溫柔的低喚,忍不住落淚,他比她所預期的還要早出現;再次相見,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他。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又爲什麼會病成這樣?」

    孟義鵬眼看她瘦得不成人形,還有那蒼白的模樣,心下一痛!她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爲什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不……咳咳……」喉嚨一癢,她忍不住又輕咳了起來。

    孟義鵬俊臉一變,連忙將她摟入懷裏,輕拍她背脊,這一抱住她的身子,那瘦弱見骨的身子令他黑眸不禁泛紅。

    「二少爺……我很想念你。」

    公孫靜偎靠在他厚實的懷裏,眼淚不停地落下,唇角卻揚起一抹滿足的笑。原以爲再也見不看他了,能夠這樣被他抱在懷裏,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你的氣色很差,先躺下來。」

    孟義鵬即使有滿肚子的問題等著要問她,但在見著她的模樣後也不忍逼她,扶著她躺上繡榻,大掌始終握住她的小手。

    「二少爺……」

    「小姐,我把魚湯端來了,你多少喝一點吧。」房門外去而複返的梅香不放心獨留小姐一人,用最快的速度煮好魚湯,趕了回來。

    孟義鵬動作迅速地翻身躺上繡榻,用錦被蓋住身子往內側縮去;公孫靜連忙放下紗幔,閉上雙眸假寐。

    梅香推開房口踏了進來,先將魚湯放在圓桌上,這才走進內房掀開紗幔,望著似是睡著的小姐,不敢驚擾她,退了出來,守在小廳一會,想起另有要事,這才端起已冷的魚湯悄步離開。

    梅香離開已是兩刻鍾後的事了,孟義鵬確定房內無人,這才掀開錦被,轉頭望向身旁的人兒,發現她已睡著。

    注意到她的呼息十分輕淺,似有若無,加上她過於瘦弱蒼白的模樣,仿若下一刻就會在他眼前斷氣。他心下一驚,長臂一伸,將她摟入懷裏,確定她身子仍有溫度,胸口仍有心跳,這才松了口氣,也爲方才的反應驚出一身冷汗。

    黑眸心疼地望著懷中的人兒。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何原本健康紅潤好動的她,如今卻變成這副瘦弱病懨懨的模樣?不管如何,他仍感謝老天讓她活了下來。

    將懷裏的人兒緊摟抱住,爲了她懸掛半年的心,總算在這一刻可以放下了,溫柔的眸光凝視著她蒼白的小臉,不捨得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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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翌日,入夜後,孟義鵬在確定梅香離開後,這才悄聲走入房內。

    公孫靜似是知道他會來,在他坐上床畔時就醒了。

    「我吵到你了嗎?」大掌不捨地輕撫她蒼白的小臉。

    「沒有。我知道你會來,所以在等你。」

    公孫靜吃力地想坐起,孟義鵬連忙扶起她,將瘦弱的她摟入懷中。再次重逢,除了感激老天之外,對她的過於蒼白瘦弱,心底總有股不安。

    「先把這片人參含在嘴裏,有話慢慢說。」將參片放進她嘴裏,大掌輕撫她蒼白的小臉,黑眸底盡是不舍。

    「對不起,二少爺,一開始我就騙了你。」

    公孫靜娓妮道出自己的身世,不時停下來喘口氣;孟義鵬也不逼她,輕撫她背脊,讓她緩慢地述說。

    公孫靜在五歲以前的確是叫慕容瑩,出生在靈山島的慕容世家。她娘親是慕容老爺的二房,始終和正房不合,但大人不合並未影響到小孩之間的感情。正房所生下的 兒子慕容徹,年長慕容瑩十歲,對這個小妹十分疼愛,幾乎已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慕容老爺對這個愛笑又伶俐的小女兒也是視若珍寶。

    但在慕容瑩過完五歲生辰後,她的娘親再也不願容忍了,私下帶著女兒離開;而這一離開就是十多年。這期間,慕容世家出動大批人馬找尋兩人的下落,因此她娘親索性改了她的姓氏,連名字也一並改了,以躲避慕容家的追查。

    直到她娘親過世前,不放心她一個人,便要她回去靈山島,並在死前告知她,她爹曾替她訂下一門親事,是與白虎城孟府二少爺的婚約,若是她不滿意,大可不必理會這門親事。

    因此她原打算在回靈山島之前,先去看看她的未婚夫是怎麼樣的人,若是不滿意,再請爹作主取消這門親事。

    沒想到在進入白虎城時適巧被孟義鵬所救,爲了想多了解他這個人,也因爲十多年未回慕容家,心底忐忑不安,沒想到這一留竟留了兩年。

    「爲什麼在我提到與慕容家有婚約時,你不說自己就是慕容瑩呢?」若她說出來,娘親也不會爲他取消婚約了。

    「因爲我欺騙在先,後來反倒不知該如何啓齒了。」她歉疚地擡眸,對上他不悅的黑眸。

    還記得當時孟妤嬿告知她,他與慕容瑩有婚約,並提到慕容瑩是個藥罐子,病弱到無法下床,當時她就心生疑惑,不解爲何家人隱瞞孟家人,也打算在祭拜娘親後回一趟靈山島,哪知後來又生變。

    「你回去祭拜你娘親的路途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劉忠會死在熒縣?又爲何你會變成這樣?」比起她是慕容瑩的身份,他更關心她爲何會變成這副蒼白病弱的模樣。

    「劉大哥和我在離開白虎城後,在經過熒縣時住了一夜。翌日一早就離開,沒想到……在熒縣郊外時會遇到……一名蒙面黑衣人追殺我,劉大哥爲了救我,慘死在他的劍下。」喘了口氣,氣息虛弱,孟義鵬連忙先餵她喝口熱茶,再讓她含一塊參片,輕撫她背脊,待她氣息平緩再說。

    「而我雖然在劉大哥的掩護下先行逃走,但仍被黑衣人給追上。他一劍刺穿我左胸,那穿胸而過的痛楚,讓我以爲自己定是活不成了。中劍後,我墜落湍急的河流 裏,之後就失去了意識,再次醒來已是一個月後的事,也才知道救我的人竟是我大哥。他爲了找尋我的下落,離開靈山島,沒想到恰巧救了我。」話一說完,忍不住又喘了起來。

    孟義鵬心疼地輕拍她背脊,從懷裏掏出用布巾包裹住的沾血碎玉。

    「當我趕去熒縣義莊要認劉忠的屍首時,守著義莊的老伯交給我這塊我親手送給你、卻碎成兩半的沾血祥鶴玉佩時,當時我真怕你早已發生不測。但若沒有親眼見到你的屍首,我絕不會放棄。這半年來,我沒有一天停止過找尋你的下落。」

    回想起當時見到這塊沾血的碎玉,他差點崩潰,若非他堅信她絕非短命之人,絕不可能會支撐到現在。

    這半年來找尋她的下落,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也讓他徹底明白,原來他對她的用情並不輸給她,只不過是自己醒悟得太晚。

    「大哥說我傷得太重,那一劍穿過我的左胸,原該是活不成才對,可那劍尖卻偏了一寸,才讓我得以活下來;許是這塊玉佩令劍尖失去准頭,救了我一命。我因傷得太重,失血過多,加上身體浸泡在冰冷的河水裏過久,雖然僥幸撿回一條命,卻重傷心肺。大哥說 過,我這身子想要調養回以前健康的身子,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公孫靜氣虛地說完,唇角揚起一抹苦笑,加上自個兒在被救活後,一直沒有食欲,才會讓自己瘦成這副模樣。

    「爲何你拖到現在才回到白虎城來?你可知爲了找你的下落,我派了多少人找尋你,心懸掛了半年之久。」孟義鵬話裏下無埋怨。爲了她,他生平首次嘗到何謂牽腸掛肚的滋味。

    「對不起。」她擡眸望進他黑眸裏的怨懟不舍。「那一劍傷得我太重,我複原的情況並不好,光是養傷就花了半年,就算現在傷口好了,仍是身體虛弱得要人扶持; 加上大哥記恨你取消婚約,即使我解釋過了,他仍不肯消氣,所以不讓我回來見你,最後還是因爲我一直沒有食欲,聽我提起想念白虎城的食物,這才逼不得已同意讓梅香陪我回來住一陣子。」

    其實大哥心底真正氣恨的是,她在娘親過世後選擇留在白虎城兩年,而不是馬上回靈山島。加上讓大哥找到她時,她其實已一腳踏進鬼門關裏,若非大哥懂醫術,即使救回了她,只怕她早已不在這世上了。

    「好了。今晚就說到這了,你該睡了。」今晚她說了太多話,氣息紊亂,太過蒼白瘦弱的她,令他擔憂不已,扶著她重新躺回繡榻上。

    「二少爺,你明晚還會再來嗎?」公孫靜不捨他離開,勉強自己提起精神來。

    「我明晚會再來的,快睡吧。」大掌輕撫她削瘦的小臉,黑眸有抹憐愛。

    公孫靜敵不過倦意襲來,在他的注視下沈沈地睡去,直到她睡熟後,孟義鵬這才一臉凝重地悄步離開。

    半個時辰後,孟義鵬去而複返,拉著孟繼允重新回到房內,以眼神示意老五上前爲熟睡的人兒把脈。

    當孟繼允看清繡榻上人兒的模樣,險些驚呼出聲,還是早有防範的孟義鵬即時捂住他的嘴。在他爲公孫靜把脈完後,這才如來時般悄聲拉著他離開。

    「你還想逃到哪裏?」

    蒙面黑衣人手拿長劍,劍身不停滴落的血蜿蜒到劍尖,在地上流出一道道血跡來,猶如一條紅色噬血的蛇,在她面前張牙舞爪。

    她臉色大變,他殺了劉大哥--

    「爲什麼要殺我?」她並未與人結怨,爲何他要殺她?而劉大哥爲了救她而被殺死。

    「有人出錢要買你的命,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你就認命吧!」

    黑衣人步步進逼,狹長的雙眼含著噬血的殺意。

    眼看身後是條湍急的河流,她退無可退,正當她准備跳河求一線生機時--

    長劍無情地狠狠刺向她左胸,那毫不手軟的力道穿過她胸背,劇烈的痛楚瞬間在她左胸炸開。在長劍抽出的同時,血花在她眼前飛濺,掛在她胸前的玉佩隨著長劍抽出,碎成兩半,在空中飛躍……

    無力的身子直直跌落身後冰冷的河流裏,她最後的意識是黑衣人冰冷無情的雙眼,冷冷地看著她墜落河流裏。

    「啊……」

    隨著驚駭的慘叫聲後,她瞬間驚醒,雙眸底仍殘留著恐懼,冷汗浸濕了衣裳,額際泌著薄汗,蒼白小臉上余悸猶存。

    「靜兒,怎麼了?」孟義鵬修長的身形迅速落坐床畔,掀開紗幔,在瞧見她臉上驚懼的神情時緊張地急問。

    「二少爺……你怎麼會在這裏?」公孫靜驚愕地望著坐在床畔的人,他不是回去了嗎?

    「小姐,你怎麼了?」

    梅香在隔壁房聽到她的叫聲,匆忙間披了件衣衫就衝了過來,房門一打開,直奔內房,在瞧見坐在床畔的男人後,臉色愀變。

    「孟義鵬,你爲何會深夜在小姐房裏,還坐在小姐床畔?」梅香手指顫抖地指向他。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難不成這男人是個采花賊?

    「梅香,快別嚷嚷了,過來幫我換件衣裳吧。」她一身冷汗,衣裳都濕了,很難受的。

    「小姐,你又作惡夢了吧?我趕快幫你換件衣裳,免得又著涼,那可就不好了。」梅香急忙從衣櫃裏拿出一件月牙白單`退衣,斜睨了孟義鵬一眼。

    孟義鵬只好先行避開,走到小廳等候,俊臉深沈。

    原來她是作了惡夢。方才聽到她淒厲的慘叫聲,令他心下一緊。由梅香方才的話裏推測,莫非她時常作這惡夢?這惡夢又是從何而來?

    梅香一面幫小姐替換衣裳,一面提防小廳裏孟義鵬的舉動,嘴也沒閑著,不停地發問:

    「小姐,他爲何會出現在你房裏?又是這個時候,明明取消婚約的人是他,他這麼做豈不是存心壞了小姐的閨譽嗎?」

    「所以才請你別再嚷嚷到人盡皆知。」公孫靜歎道。

    「小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梅香看小姐的樣子,分明就是早識得孟義鵬這個毀婚的未婚夫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梅香,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我在被大哥找到之前,曾在白虎城住了兩年;就是在孟府産業之一彩雲坊裏工作,二少爺當時並不知道我就是慕容瑩,他毀婚也是爲了要娶我。」公孫靜簡單的告知,知道不說明白,這丫頭是不會死心的。

    「什麼!」梅香聽得瞠目結舌。小姐也真沈得住氣,她在小姐面前不知說了多少孟義鵬的壞話,小姐竟忍到現在才說。

    直到這時她才恍然大悟小姐爲何要她去彩雲坊訂做衣裳,想到那特別訂做的款式,還有彩雲坊裏那位姑娘奇怪的問話,小姐根本就是利用她去傳遞消息的。

    太過分了!少主若是知道了,一定不會饒過她的。

    「梅香,我和二少爺相見一事,求你別告訴我大哥好嗎?」公孫靜早知梅香是大哥派來照顧她、同時也將她每日的情況回報給大哥知道。她不想那麼快讓大哥知道她和二少爺相見一事。

    「小姐,你根本就是在爲難我嘛,我……好吧。」梅香不忍看小姐乞求的臉,只好勉強同意。

    「謝謝你。梅香,你先出去吧,我和二少爺還有話要說。」公孫靜感激地抱住她,直言道謝。

    「可是……」梅香仍是不放心。

    「沒事的,你先回房去睡吧。」公孫靜朝她安撫一笑,催促著她離開。

    梅香只好不情願地離開,行經小廳時,還一臉防備地瞪了孟義鵬一眼。

    「這丫鬟對你倒是挺忠心的。」

    孟義鵬不怒反笑,走進內房,來到床畔,望著坐臥在繡榻上的人兒已換了一身幹爽的衣裳,就連額上的汗也擦拭好了。

    「二少爺,你爲什麼又回來了?」他不是在陪著她入睡後就離開了嗎?

    孟義鵬黑眸複雜地望著她,大掌忍不住輕撫她蒼白的小臉,一想到方才帶老五來爲她把脈後,老五所說的話一直在他腦海裏回蕩,才會令他無法入睡,不放心她,再度回來。

    「二哥,靜兒的心肺受創太重,外表的傷雖然好了,但她元氣大傷,心肺都需再調養一段時間,不是短期就可以完全恢複的。加上她脾胃不開,才會瘦成這樣。還有一點是最棘手的,那就是她身上還帶著余毒未清,這毒我一時無法弄清是何種毒。」

    「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二哥。半年前,你命石祿和石康從熒縣運回劉忠的屍體,我在劉忠的屍體上發現他被人一劍穿胸而過,那劍上是抹了毒的。若我沒猜錯,靜兒身上也是中了這種毒。」

    「這毒依我把脈看來,一時之間不會危及靜兒的生命,但未清的餘毒留在靜兒身上,以她目前的身子,只怕會有損害。照我看來,這個慕容徹開給靜兒服用的藥裏都含有微毒,我猜他是想以毒攻毒。但這樣一來,靜兒身子的調養只怕要更費時了。」

    「你常作惡夢嗎?」他想知道她所作的惡夢是否與她受傷有關。

    公孫靜一楞,隨即苦笑。「自從我受傷清醒後,老是夢到被黑衣人刺殺掉落河裏那一幕,也因爲如此,大哥才會命梅香住在我隔壁房裏,隨時注意我的情況。」

    聞言,孟義鵬胸口一疼!到底是誰要對她下此毒手,又在劍上抹了毒,存心不讓她有活命的機會?黑眸浮現殺意,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想手刃傷她的黑衣人。

    「二少爺,你爲什麼又折回來了,夜已深了。」公孫靜不解地望著他臉上沈重的神色。

    「靜兒,你可知你不只受重傷,身上還帶著毒?」孟義鵬忍不住問。

    公孫靜驚愕地望著他。他爲何會知道這件事情?她就是怕他擔心,所以才會沒有提及身上有毒一事。

    「二少爺,你爲何會知道?」

    「看來你早就知道了。」慕容徹倒是沒有瞞她。

    「其實大哥會讓梅香陪著我回白虎城,是因爲他在找可以解除我體內毒素的血玉蟾蜍。大哥會負責治好我體內的毒,二少爺不用擔心。」

    提到大哥,她就覺得內疚。重逢後,她才知道大娘和爹早已過世,只剩大哥一人,她是大哥世上僅存的親人,卻累得大哥爲她奔波費心。

    「你大哥倒是對你挺好的。還有,你打算叫我二少爺叫到什麼時候才肯改口?」他很不是滋味地說,想到這事,語氣不悅地質問。

    「呃?」公孫靜一臉納悶地望著他,她一直都是這樣叫他的啊!

    孟義鵬額上青筋微冒,長臂一伸,將她小心地摟入懷裏,擡起她尖巧的下顎,讓她目光直視他。

    「不論你是公孫靜還是慕容瑩,都是我要娶的人,你還要一直叫我二少爺嗎?打算要到何時才肯改口?」

    公孫靜羞赧地避開他的視線,羞澀地啓齒:「那……我要如何稱呼你?」

    「就喊我名字吧!還是你想喊我夫君也行。」他存心逗弄她。

    「……義鵬。」公孫靜輕咳,小聲地啓齒,話一說完,小臉埋進他懷裏,不敢擡頭看他。

    「睡吧。我會在這裏陪看你,你要多休息才能養好身體。」大掌輕撫她一頭柔滑的青絲,在她耳畔溫柔地低喃。

    公孫靜閉上雙眸,耳邊聽著他的心跳,在他的氣息包圍下,緩緩陷入熟睡。

    而孟義鵬守著她直到天方破曉時,這才將已睡熟的人兒輕柔地放回繡榻上,替她蓋妥錦被,黑眸深深地凝視她睡顔許久,這才不捨地離開。
  
     孟記錢莊一如往常地生意興隆,不少客人等著提領或存入銀子,小廝來回招呼奉茶給坐在椅上等候的客人。

    內堂裏,孟義鵬眼見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午膳時間也快到了,便打算要離開。

    一抹高大身影在這時踏入,擋住他急於離開的身形。

    「老二,急著想要去哪裏?」孟應虎對這個近來常會莫名失蹤的大弟不似以前只會在錢莊和客雲樓來回兩地跑已頗有微詞了。

    「大哥有事嗎?」孟義鵬知道自己一時是走不開了。

    「我想讓你去趟青龍城,看那邊的錢莊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青龍城開了兩間孟記錢莊分行,兄弟二人倒是不常前去巡視,才會要他走這一趟。

    「抱歉,我這一陣子不便離開白虎城,要麻煩大哥親自前去了,也可以順道帶大嫂回娘家一趟。」孟義鵬想也沒想便一口拒絕。

    孟應虎眼眸眯起,雙臂環胸,冷厲的臉龐一沈,對他想都沒想就一口拒絕十分不滿,這可是他頭一次敢直截了當拒絕他的命令。

    「老二,你倒是說說看,爲何不便去趟青龍城的理由。還有,老五的藥鋪近來少了許多珍貴藥材還有人參,讓每個月都賠錢的藥鋪更是虧損慘重,據老五說藥材是你拿去的,你爲何會需要那麼多珍貴藥材?」老二又不像老五那麼悲天憫人,讓他實在納悶那些貴重的藥材他都拿去哪了。

    「大哥,我找到靜兒了,那些藥材全是給靜兒補身用的。」孟義鵬簡短說明與公孫靜重逢,還有她另一個身分是慕容瑩,並希望他保守秘密先別說出去。

    「既然是靜兒需要的,那就由你作主吧。」

    孟應虎聽完後,也不再多說什麼了。他一向視公孫靜爲自己人,要知道要得到他認同可是件不容易的事。

    「謝謝大哥。我急著要出去一趟,先走一步了。」孟義鵬朝他頷首,掠過他身旁,大步住外走去。

    此刻,錢莊外頭早已停放了一輛馬車,石祿駕著馬車等候著,見著孟義鵬出來,連忙報告:

    「二少爺,馬車內已准備好你交代客雲樓做的藥膳,還有甜湯。」

    「好,走吧。」孟義鵬俐落地上了馬車,坐進車廂內。

    石祿駕著馬車一路往城西而去,最後停在一條胡同裏,孟義鵬將車廂內的食籃拿了出來,下了馬車,吩咐石祿先行回去。

    隨即施展輕功,飛掠屋檐,停在一間宅邸屋亙上,確定無人發現,這才縱身一躍,踏入一間院落裏。

    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在發覺繡榻上沒有他要找的人後,目光一移,黑眸含笑。微敞的窗下擺放了一張軟榻,他要找的人兒,手裏拿著書冊,瑧首倒向一旁睡著了。

    孟義鵬先將食籃放在圓桌上,這才大步走向軟榻,長臂一伸,將她扶抱起摟入懷中。懷裏的人兒被這一擾,睜開一雙猶帶困意的雙眸,一見著他,唇角揚起淺淺的梨渦。

    「義鵬,你來啦!」

    「怎麼睡在這裏?萬一又著涼了怎麼辦?梅香去哪了?」

    她現在的身子可不比從前,大掌在觸及她微涼的雙頰,還有冰涼的小手時,眉頭不悅地緊擰,將她打橫抱起,走向繡榻,扶著她坐臥在繡榻上。

    「梅香去幫我買糖炒栗子了,我只不過是不想一直躺在床上,那會讓我覺得自已像個廢人。」她歎道。

    心裏清楚自己當這樣的廢人一段時間了,懷念以前自己有副健康的身體,可以想去哪就去哪。現在的她,就如同折了翼的鳥,只能關在籠子裏,哪裏都去不了。

    「你不是廢人,等你身子養好了,你想去哪我都會陪你去的。」他再也不願和她分開了,一次的分離就讓她受這麼重的傷,險些令他失去她,那種撕心裂肺的痛,他絕不願再嘗了。

    公孫靜羞赧一笑,望進他深邃溫柔的黑眸裏。再次重逢後,他對她呵護憐惜的態度,還有充滿占有、毫不避諱地摟抱著她,儼然將她視爲他的所有物,改變之大,讓她一開始時著實適應不良。

    以前都是她纏著他,揣測他對她的感情,就連她打算回去祭拜娘親那時他對她的態度已變了,不再推開她,但始終令她無法相信他真的選擇了她。但現在她不再懷疑了,她相信他心底真的有她。

    「我帶來了藥膳粥和甜湯。」從食藍裏拿出用陶盅保溫的一碗粥,端到她面前來,用調羹舀了一匙粥,低頭吹涼了些,打算要餵她。

    公孫靜這一陣子已習慣了他每到用膳時間就會出現,從一開始逼她再沒有胃口也要吃上半碗粥,到現在她已吃得下一碗粥。雖然覺得痛苦,但因不想令他擔心,只好逼自己吃下。

    「你不是很忙嗎?不用爲了我這樣來回奔波的。」咽下一口粥,她忍不住勸道。

    她一直知道他有多忙,錢莊和客雲樓兩頭忙,現在又要爲了她的事忙,她不忍增加他的負擔。

    「你不用擔心,現在只要專心將自己的身子養好就行了。」

    目前她才是他最重要的事,其它的事情都不及她重要。人總是要到失去後才知道要珍惜,而這一回,他會緊握不放手。

    公孫靜吃完一碗粥後,這才注意到他身上所穿的衣裳,十分眼熟的孔雀藍質料,還有衣裳的款式……

    「義鵬,這件衣裳是我做給你的嗎?」語氣略顯激動地問。他終於肯穿上她親手做給他的衣裳了。

    「沒錯。以後我會每天穿上你親手爲我做的衣裳來見你,所以你要趕快將身子養好。」

    兩年來,她前後共做了十套衣裳給他,可他卻一次也沒穿過。在盼著找尋她時,他就對自己說過一等找到她,他要穿上她親手做給他的衣裳讓她看。

    「做給你的衣裳都是用織錦或是絲綢裁制的。大小姐也真夠大方,只要是做給你的衣裳,任憑我選擇布料。」否則她又哪有能力買得起彩雲坊的布料來給他做衣裳。

    「說到妤嬿,這回多虧了她。你們兩人還真是有默契,只憑著一張訂單要求裁制衣裳的款式,她就知道是你。」

    「那是當然。我和大小姐感情一向很好。府裏大家都好嗎?」她十分想念大家,兩年的相處,孟府等於是她的另一個家了。

    「大家都很好。大哥過年後娶親了,等你身子養好,就可以見到大嫂了。」孟義鵬將空碗收走,再次折回來,手裏多了碗甜湯。

    「這是冰糖銀耳桂圓紅棗甜湯。」舀了一匙,餵進她嘴裏。

    公孫靜十分認命地張嘴,任由他餵食,因知道拗不過他,他現在一心只想養胖她,不想令他擔心,她也就盡量逼自己吃東西。

    餵完了甜湯,孟義鵬十分滿意她的合作。經過他這一個月來三餐親自餵食,雖然氣色仍差,但比起之前瘦弱見骨的身子,倒是長了些肉來。

    「義鵬,今兒個天氣挺好,我想出去走走,就在小院裏,可以嗎?」趁著梅香不在,她捉著他的衣袖乞求著,不想再關在寢房裏。

    孟義鵬注視著她期盼的小臉,不忍拒絕她,打算將她打橫抱起。

    「不要。我想自己走,你扶著我走好嗎?」她拒絕他欲抱起她的雙臂。她有腳,可以自己走,不想讓人抱來抱去的。

    「好,你等會。」

    孟義鵬先替她加件暖熱的白襖袍,這才扶著她起來。公孫靜身子搖晃了下,扶著他的手臂,雙眸對上他溫柔的黑眸,心下一暖,唇角微揚,緩步再走

    孟義鵬小心地扶看她走出寢房,來到小院石桌旁,孟義鵬抱著她落坐,讓她坐在他大腿上。這一小段路,就已令公孫靜氣息微喘,看得孟義鵬又是一陣緊張。

    「要不要緊?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不礙事的,休息一下就好。」朝他揚起一抹淺笑。

    擡頭望著湛藍的穹蒼,暖陽照耀下,空氣中卻仍帶著刺骨的冷意,但她不想那麼快就進房去。

    「真的沒事嗎?」孟義鵬仍是不放心地低頭問,就怕冷冽的寒風會令她著涼,她好不容易稍微長肉的身子可不能再瘦下去。

    「我沒事……」她含笑偏頭,唇正好與低頭的他撞個正著,公孫靜一愣,隨即羞赧地低垂下頭。

    孟義鵬黑眸灼熱地盯視著她羞窘的小臉,明明是害羞的模樣,小臉上卻仍是一樣蒼白,令他有股衝動要爲那蒼白染上顔色。

    冷不防地,他勾起她下顎,在她毫無防備時,薄唇吻上她無血色的唇,輾轉吸吮,熾熱的唇舌纏繞著她的小舌,直到她喘不過氣來,這才放過她,滿意地看到小臉這回總算染上緋紅。

    「你……」公孫靜羞赧地不敢迎視他灼熱的眼神,只敢將目光停放在他衣襟上,雖不懂他爲何突然吻她,但她……並不討厭,心底反倒湧起一股甜。

    孟義鵬雙臂將懷裏的人兒摟抱得更緊,就怕她著涼,薄唇仍流連在她小臉上,在她耳畔低喃:「看來我以後要常吻你才行,才能讓你的臉色不那麼蒼白。」

    轟!公孫靜這回雙頰爆紅,羞得更往他懷裏鑽去,沒想到一向溫文守禮的他會說出這種話來。

    孟義鵬見狀,忍不住暢快大笑,大掌輕撫她一頭柔滑青絲,眸底盡是寵愛。

    甫踏進小院裏的梅香,手裏拿著剛買回來、還熱著的糖炒栗子,見著兩人相擁的一幕,悄悄地再次退開。

    雖然她違背少主的意思,並未如實回報小姐和孟義鵬之間的事;但這一個月來,她在一旁看得很清楚,小姐和孟義鵬在一起時臉上的笑容多了,甚至在孟義鵬一天三餐的餵食下也長了些肉,這是她和少主之前一直辦不到的事。

    她看得出來兩人是真心相愛。爲了小姐臉上的笑容,她會盡力守住這個秘密,直到再也守不住爲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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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頤芳閣

    「娘,你找我們來,到底有什麼事?」

    孟應虎將丫鬟遞來的桂圓紅棗茶推到妻子面前,大掌溫柔地輕握了她的小手,眷戀濃情,盡在不言中。

   「我找你們夫妻來是爲了義鵬的事,好歹你們是他的大哥大嫂,幫我勸勸他,你們的話或許他聽得進去。」大夫人歎了口氣,原以爲會先辦二兒子的婚事,沒想到會出這樣的意外。

    「義鵬什麼事?」孟應虎挑眉問。

    「你姨娘又來信了,希望爲娘促成若霏和義鵬的婚事,可義鵬還在等著靜兒,都已過了半年,他還不死心。照我看來,只怕是凶多吉少。娘實在不願讓他再癡等下去,還有他這陣子是在忙什麼,早出晚歸,不見人影,准又是爲了尋找靜兒的事在忙碌,這樣下去可怎麼辦才好。」大夫人實在不知該如何勸二兒子,只好找上大兒子夫婦幫忙了。

    「沒想到義鵬對靜兒倒是挺癡心的。」裴琉璃啜飲了口桂圓紅棗茶,她是進門後才聽妤嬿提起有關公孫靜的事情。

    「只可惜老天不幫忙。若霏這孩子對義鵬是癡心一片,那麼多年來心意不改,應虎你就幫我勸勸義鵬吧。」大夫人無奈地歎道。

    「娘,老二的事,我幫不上忙。」

    孟應虎夾了塊桂花糕到妻子唇邊,示意她張嘴,裴琉璃橫了他一眼,紅著臉咬了口。

    「你身爲大哥的都不肯幫忙,那我還能指望誰呢?」大夫人沒料到大兒子一口回絕,語氣不悅。

    孟應虎眉頭微皺,看來不把話說清楚,娘今日是不打算放過他們夫妻了。

    「去把章老叫來一趟,還有,你們全都退下。」孟應虎對著一旁服侍的兩名丫鬟吩咐。

    兩名服侍大夫人的丫鬟連忙退下,趕去五少爺院落請章大夫來一趟。

    「應虎,你叫章老來做什麼?琉璃,你不舒服嗎?」大夫人望著才剛進門一個月就懷有三個月身孕的大媳婦,緊張地問。

    「娘,我很好,你不用擔心。」

    裴琉璃絕美的小臉朝她一笑,不好意思再讓身旁的男人當著婆婆的面餵她,她臉皮可沒他那麼厚,接過他又遞來的桂花糕,自個兒吃了起來。

    「娘,等章老來了,叫他跟你說清楚,你就可以知道老二這陣子早出晚歸是在忙什麼了。」孟應虎淡道。

    大夫人雖滿懷疑問,也只能等了。約莫一刻鍾後,章老匆忙趕到頤芳閣來。

    「大夫人您急著找我來,可是少夫人身體不適?」章老在踏入小廳時發現孟應虎夫妻在,故有此一問。

    「章老,我身子好得很,你不用擔心。」裴琉璃含笑說完,掩嘴打了個哈欠。懷孕之後,令她特別覺得容易累。

    「章老,把老二這陣子常麻煩你的事全說出來。娘,這件事希望你知道後能保守秘密,老二不希望太多人知道。琉璃累了,我先帶她回房休息了。」孟應虎話一說完,即摟著愛妻離開。

    「章老,到底是什麼事,你快說啊!」大夫人聽大兒子這麼一說,心下更急了。

    章老瞥了眼四周,確定無任何閑雜人等,這才開口:「大夫人,二少爺找到靜兒了。」

    「什麼?」大夫人驚呼,沒料到他一開口就是這麼驚人的消息。

    「至於爲什麼二少爺找到靜兒一事爲何不願讓人知道,那是因爲……」章老娓娓道出靜兒目前身體病弱又中毒的事。

    大夫人聽完後,沈吟許久,這才再開口:「靜兒中的是什麼毒可有查出來?」

    「依我推測,可能是赤焰門的赤血毒,這毒十分難解,目前我仍沒個頭緒。」

    章老畢竟不是江湖中人,對於這赤血毒只耳聞過,並不知如何解。

    「赤焰門又是個什麼樣的門派?」大夫人這一聽,也不由得擔憂起來。連章老都束手無策,這該如何是好?

    「聽說赤焰門是專門培訓殺手的門派,所培訓出來的殺手,出手都是一劍穿透左胸,不讓人有活命的機會。若是有人僥幸存活下來,那名殺手會再次出手完成未完成的任務,這也是二少爺不想讓人知道已找到靜兒的原因,就是怕殺手會再次找上靜兒。」這件事是愈少人知道愈好。

    「原來如此。」大夫人聽完後,對於二兒子蓄意隱瞞一事,也就不再責怪了。

    「可靜兒身上的毒可怎麼辦?」

    「聽說靜兒的大哥似乎有法子可解,正在找尋解藥。」

    「靜兒既然是慕容瑩,當我提及義鵬爲了她要取消與慕容家的婚約時,她爲何不肯說呢?」對於這一點,大夫人頗有微詞,真不知靜兒是在想什麼。

    「這點我就不知道了,要問靜兒本人。」

    「罷了!看來若霏是注定與義鵬無緣了。」誰叫二兒子就只喜歡靜兒呢,只能再次對不起妹妹和若霏的期盼了。

    「大夫人,我可是很久沒有看見二少爺打從心底真正開心的模樣了,唯有在面對靜兒時,二少爺才會笑得那樣自在放鬆。」

    上回二少爺帶看他夜闖靜兒的香閨,瞧見靜兒時二少爺臉上那抹溫柔憐惜的神情,可讓他驚愕不已呢。

    「開心?是啊!當娘的只要孩子開心就該知足了。章老,方才你所說的話我可是全忘了,什麼都不記得了。」既然二兒子爲了要保護靜兒不願讓人知道,她就當成沒聽過這回事吧。

    「是,大夫人,我什麼事都沒有說過。」章老呵呵大笑。

    大夫人原本無奈的神情在瞧見章老大笑的模樣後也忍不住笑了出來,至少她現在可以真正放心了,靜兒那丫頭回來了。

    「周老爺下個月初十壽宴、郭少爺月底喜宴、蘇夫人兩個月後預訂的滿月喜宴、林老爺預訂三個月後的家宴……」

    丘掌櫃在客雲樓主子的廂房裏,一一報告目前客雲樓預訂的宴席名單。

    「菜色客人有無指定?」孟義鵬翻閱著丘掌櫃送上來的訂席名冊,隨口問。

    「沒有。客人全權交由二少爺決定菜色。」丘掌櫃如實回答。

    「好,菜色我會和兩位大廚商討。酒樓內的客人有無反映菜色的問題?」

    「是有客人建議能否做個幾道點心,但我們只是做酒菜的生意,又不是像春滿樓那樣專做糕點的生意。」丘掌櫃直覺認爲客人是走錯地方了,要求得沒有道理。

    孟義鵬瞥了眼丘掌櫃不以爲然的神情,淡道:「我倒覺得可以考慮。有時間我會想想這個提議。」

    丘掌櫃一楞,連忙收起臉上的神情。二少爺既然這麼說了,那就表示這個提議可行,聽二少爺的話准沒錯。

    「二少爺,竈房已准備好藥膳粥和甜湯了,這次的甜湯是杏仁湯。」丘掌櫃雖好奇二少爺這陣子三餐都要竈房准備不同的藥膳粥和甜湯,到底是要送給誰吃的,仍不敢多問。

    「好。若沒事的話,我要先走了。」

    孟義鵬收起名冊,想到經過他這一個月來的細心調養,靜兒的身子總算長了些肉,精神也比之前好太多了,雖然仍不甚滿意,但至少有進步了。
   
     「不好了!二少爺,出事了!」

    門外陡然傳來小廝的嚷嚷聲,下一刻,顧不得禮儀,匆忙推門入內。

    「你這是在做什麼?!在二少爺面前慌慌張張成何體統!」丘掌櫃不悅地板起臉來低斥。

    孟義鵬揚手示意丘掌櫃停止責罵,直接問道:「出了什麼事?」

    「二少爺不好了,有不少人吃了飯菜,全都鬧肚子疼,客人們懷疑我們的菜不幹淨。」小廝一口氣急忙說完。

    「什麼?!」

    孟義鵬臉色大變,倏地起身,大步走出廂房,身後緊跟著丘掌櫃。

    當孟義鵬來到二樓時,發現有不少客人抱著肚子趴在桌上喊疼,往樓下望去,情形也是一樣,有不少客人認出他來,激動地口出惡言。

    「孟二爺,這是怎麼一回事?!爲什麼大家吃了你們客雲樓的飯菜全都鬧肚子疼,你可得給我們大家一個交代才行!」

    「各位請放心,客雲樓會負責到底的。丘掌櫃,麻煩派人顧馬車將這些人全送到孟記藥鋪,請老五查清楚原因。還有,每人給些銀子當作賠償,另外登記這些人的名字,下回來客雲樓用膳,全由客雲樓埋單。」孟義鵬朗聲朝衆人說,音量大到一、二樓都聽得到。

    丘掌櫃和幾名小廝連忙分頭進行,幾人負責去請馬車,幾人負責扶客人下樓等候,待將所有客人送上馬車,隨即趕往孟記藥鋪。

    這日正午,是客雲樓開業以來頭一次提早打烊。

   孟義鵬來到竈房,召集所有人,衆人臉上忐忑不安,在問過兩位大廚和所有助手後,並檢查所有食材均無異後,其中一人突然驚喊:

    「對了!怎麼沒有看到阿財人呢?」

    「阿財是誰?」孟義鵬銳利的黑眸停在那人臉上。

    「回二少爺,阿財是剛來我們竈房幫忙沒幾天的人。」那人緊張地回道。

    「我想起來了,今兒個最早來到竈房的人就是阿財,可剛才還看到人的,怎麼現在不見人影了。」其中一名助手說。

    孟義鵬俊臉沈凝,環伺竈房一眼,最後來到角落的大水缸前,掀開木蓋,用杓子舀了一杓,湊到鼻間嗅聞。

    「這水缸的水是誰准備的?」

    「是阿財准備的。」其中一名大廚回道。

    「把這些水送去縣衙,檢驗一下這水是否有問題,然後繼續找出阿財的人來。」孟義鵬朝衆人吩咐。

    「是!」衆人異口同聲。

    「今日客雲樓提早打烊,收拾一下吧。」話一交代完,便離開竈房。

    「二少爺,我們可是要趕去城西?」石祿緊跟在主子身後,已到了用午膳時間了。

    「不,先去藥鋪一趟,再趕去城西。」

    當孟義鵬趕到藥鋪,問過孟繼允後,確定衆人是吃了被加入瀉藥的酒菜,才會肚子鬧疼拉個不停,得知並無大礙後,便急忙趕往城西。

    「小姐,孟二爺遲了,都已過午時了。」

    梅香送上參茶,瞧了眼窗外,這是一個月來不曾發生過的事。
  
     公孫靜輕啜了口蘿茶,臉上不見著急,待將參茶喝完後,望見梅香眉頭緊皺,不覺輕笑。

    「他會來的,就算有事無法抽身,他也會派人來通知的。」

    重逢後,他開始管起她的三餐來,而她當然十分開心有他親自侍候,這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小姐,你要不要先吃一點東西,免得餓著了。都已過了午膳時間。這個孟二爺到底是被什麼事給耽擱了?」梅香嘴裏叨念著,心底可捨不得小姐挨餓。

    「我還不太餓,我要等他來。」公孫靜堅持要等到人來才用膳。

    房門外陡然傳來叩門聲,梅香急忙趕去開門,門拉開的同時,嘴上也碎念著:

    「孟二爺,都過了午膳時間了,小姐一直在等……少主!」

    梅香話說到一半,在見到門外站著的人時,臉色倏地刷白!望著眼前那張含笑看似無害的笑臉,一股冷意頓時竄過背脊。

    公孫靜在聽到梅香語末的兩個字後,慌忙擡頭望向門外,在瞧見來人時,蒼白的小臉微變。

    來人有著修長挺拔的身形,一身月牙白錦緞,月要束金帶,清俊爾雅的外貌加上眉眼含笑的神情,看似十分親切溫和。

    「梅香,你方才說的孟二爺是誰呢?」慕容徹推開擋路的丫鬢,大步踏入房內,在瞧見臉色有異的小妹後,臉上的笑容加深了。

    「瑩瑩,怎麼見到大哥來一點開心的表情都沒有,不歡迎大哥來看你嗎?」

    「大哥。」公孫靜輕喚,心底卻慌張了起來。

    慕容徹坐到她面前打量了她一會,臉上滿意地笑開來。「梅香,你將小姐照顧得很好,瑩瑩看起來比之前有精神多了。對了,梅香,你還沒回答我,方才你提及的孟二爺到底是誰?瑩瑩是在等他來嗎?」

    慕容徹笑得一臉溫柔,望著面前侷促不安、不善隱藏自己真實情緒的小妹。從小她就不擅長說謊,長大了還是一樣,眸底多了抹疼寵。

    「……少主,我……」梅香嚇得直接跪了下來,求救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公孫靜。

    「梅香,你這是在做什麼呢?我都還沒獎賞你將小姐照顧得這麼好,你跪下來做什麼?莫非你背著我做了什麼事,沒敢讓我知道嗎?」慕容徹臉上的笑容不變,似是對她下跪的舉動不解,徑自替自己倒了杯茶啜飲。

    公孫靜注視著面前笑容不變的大哥,忍不住在心底歎息,腦海裏不期然浮現已逝娘親曾對她說過的話。

    「你大哥慕容徹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不了解他的人通常都會被他的笑臉所騙,是個笑裏藏刀的狠角色。但你不用擔心,他絕不會傷害你,因爲你是他這輩子最疼愛的妹妹。」

    「大哥,其實你都知道了吧。」公孫靜由他方才的問話中輕易猜出來,也猜想或許這間宅邸裏除了梅香每日回報她的狀況,另有他人也奉命做這件事。

    「瑩瑩,你覺得我該知道什麼呢?」慕容徹大掌輕撫妹妹仍然蒼白的小臉,但似乎豐潤了些,含笑的眸底掠過一抹深沈。

    「大哥,我這輩子都會是你最疼愛的妹妹,對吧?」公孫靜握住他輕撫她小臉的大掌,撒嬌地轉移話題。

    「這是當然。」慕容徹笑得一臉疼寵。

    「所以無論我做了什麼令你不開心的事,你也不能怪我喔。 」公孫靜拐彎要求一個保證。

    「放心,大哥怎麼捨得怪你,要怪也該怪你身旁的人沒有提醒你才令你做錯事。」慕容徹仍是笑得一臉疼愛,溫柔的語調一點也沒變。

    聞言,公孫靜自認不是他的對手,無奈地歎了口氣。

    「大哥,娘說得一點也沒錯,你果真是個笑面狐狸。」

    慕容徹哈哈大笑,瞧著妹妹抿嘴、一臉委屈的神情,這丫頭一點心機也沒有,直率善良的性情一點也沒變,爲此他感謝二娘。

    「所以呢?你打算對大哥說什麼?」

    「大哥,我喜歡義鵬,兩年前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我真的不能沒有他,大哥你成全我好嗎?」公孫靜雙手握住他的手臂,雙眸泛起水霧,蒼白的小臉上盡是乞求。

    慕容徹含笑深沈的眸光凝視她良久,歎了口氣。面對疼愛的妹妹的軟聲哀求,他還真無法硬下心來。

    「傻丫頭,就當真那麼喜歡嗎?」溫柔地輕撫她的小臉。

    「喜歡。」公孫靜點頭如搗蒜。

    「知道了。」慕容徹無奈地笑道。

    「謝謝大哥!」公孫靜開心地笑得燦爛,起身投入他懷裏,抱住他的脖頸,不停地在他耳邊直道謝。

    慕容徹抱著疼愛的妹妹,大掌輕撫她背脊,感覺懷中人兒的身子明顯較之前瘦弱見骨的模樣豐腴了些,爲此他的確該感謝孟義鵬。

    「大哥,梅香將我照顧得很好,我打從心底感激她,你可不能罰她呢。」公孫靜在他懷裏擡頭,尋求一個保證。

    「你這丫頭這時倒挺精明的,大哥答應你就是了。」慕容徹輕捏她小巧的鼻子,笑得一臉疼寵。

    「梅香,你還不快起來。大哥是個守信用的人,他說不會罰你就不會罰你了。」公孫靜對跪在地上的梅香示意,要她快站起來。

   「多謝少主。」梅香直到此刻才鬆了口氣,但連忙站了起來,但身子仍是一陣虛軟,可見方才被嚇得不輕。

   慕容徹無奈地橫了眼懷裏的妹妹,這鬼靈精丫頭!

    「靜兒。」

    陡然,一道熟悉低沈的嗓音響起。

    公孫靜聞聲望向門外,果然看到一抹修長的身形站在門外,沒注意到孟義鵬在看到她坐在別的男人大腿上時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義鵬你來啦!」公孫靜開心地欲起身,纖腰卻被摟抱住,她轉頭訝異地望向笑得一臉溫柔的大哥。

    「梅香,侍候好小姐,不准她出來。」慕容徹將公孫靜抱起,挺拔身形起身的同時,將她抱坐在椅上,搖頭外加以眼神制止,公孫靜只好不再出聲。

    「是,少主。」

    在門口聽到裏頭的對話,孟義鵬不難猜出眼前身著月牙白錦緞的男人是誰;能讓靜兒親昵地偎靠在一起,此人必是慕容徹,也就是靜兒的大哥。看著他含笑朝他一步步走來,心下已有了准備,於是將食籃遞給一旁的梅香,轉身走了出去。

    看著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公孫靜心底急得想出門一探究竟,就怕兩人會一言不和打起來。

    「小姐,你急也沒有用,還是先吃午膳吧。」梅香將食籃放在圓桌上,端起用陶忠裝好的藥膳粥,走到她面前來。

    「我現在哪還有心情吃啊。」她心底忐忑不安極了,大哥對義鵬一向沒有好感,不禁著急地起身來回走著。

    「小姐,你就別急了,先坐下來用膳吧。你這著急的模樣要是被少主看到,只怕會更惹少主生氣。」梅香將她扶坐回椅上,軟聲勸說。

    公孫靜這時才冷靜下來。梅香說的沒錯,大哥嘴上雖是答應了她,但心底卻是不情願的,她最好還是不要太顯露出對義鵬的感情。只好乖乖聽話,吃起藥膳粥來。

    小院裏,兩抹身形相當、容貌同樣出色的男人,一藍一白互相對峙著。

    孟義鵬俊朗的臉上隱含戒備,打量著面前眉眼含笑,笑得一臉牲畜無害的男人。直覺告訴他,眼前的男人絕不像他笑得那樣無害,眼前的慕容徹不禁讓他聯想到大嫂的大哥裴琥珀,同樣也是掛著一張笑臉,但私底下卻不如表面來得簡單。

    可這個慕容徹給人的感覺,似乎又比裴琥珀要來得深沈、難以捉摸。

    「孟義鵬,你該感謝瑩瑩喜歡你,否則我下手絕不會那麼輕。」

    慕容徹打量著孟義鵬。瑩瑩就是爲了這個男人,兩年前才留在白虎城,不願回靈山島;這個孟義鵬依他看來,不過爾爾。

    孟義鵬黑眸微眯,仔細思考他話中之意,迅地黑眸迸射出一道厲光。

    「是你派人在客雲樓的酒菜裏下瀉藥。」

    「沒錯,挺聰明的。」慕容徹笑得十分開懷,眼底多了抹贊賞。哼!算他反應夠快。

    「爲什麼要這麼做?」孟義鵬鐵青著臉,若非顧及這家夥是靜兒的大哥,他絕不會就此罷休的。

    「因爲我高興。」慕容徹走近他,清俊的臉上仍掛著笑,滿意地看著他怒意橫生的臉。「你明明已取消和瑩瑩的婚約,就不該再來糾纏她。可你這個孟二爺行事卻不 夠光明正大,一個月來每日翻牆進入瑩瑩的閨房,還讓梅香爲你掩護。身爲瑩瑩的大哥,豈容你毀了她的清譽,下瀉藥不過是給你一個小小的警告。若非顧及瑩瑩的 心情,我想做的絕不止這些。」

    孟義鵬冷眼看著慕容徹笑容未變,卻字字句句暗藏威脅,這男人果然如他所料,不好應付。

    「那你背後下藥害人,又豈是光明正大之人。」這人比他更不磊落,還有臉說他!

    慕容徹雙手拍掌,大笑出聲,在他身周轉了圈,再次站定在他面前,仍舊是眉眼含笑。

    「我慕容徹從來就不是個光明正大、行事磊落之人,你盡早認清對你也好。」

    「你想做什麼?」孟義鵬防備地注視著他。

    「如果我說,你既已取消與瑩瑩的婚事,就不准再來糾纏她,你可做得到?」

    「公孫靜就是慕容瑩,慕容瑩也就是公孫靜,只是名字不同罷了,但都是我今生要娶的人。」孟義鵬目光篤定地望著他。

    慕容徹仍是笑睨著他,但笑眼中多了抹陰沈,似是極不甘願地啓齒。

    「我答應瑩瑩,會成全她想要和你在一起的心願,即使我對你並不認同。」

    孟義鵬沈默不語。

    「我已找到可以解除瑩瑩身上餘毒的血玉蟾蜍,但尚缺一味重要的藥。」

    「什麼藥?」知道他這麼說必有用意。

    「冰晶菓乃淩鳳國才有的療毒聖品,在我用血玉蟾蜍吸出瑩瑩體內的毒血時,必須再馬上服下冰晶菓,才能將她體內的餘毒徹底清除。你大嫂裴琉璃與宮中關系密切,相信取得冰晶菓並不難。」

    據他所知,淩鳳國在去年曾進貢一顆冰晶菓給當今聖上,原本他打算闖進宮盜出此物,但在得知裴琉璃嫁入孟府後,就決定將這差事轉由孟義鵬負責。

    「我馬上回府請大嫂幫忙。」孟義鵬一聽,打算馬上離開。

    「在拿到冰晶菓之前,慕容府並不歡迎閣下,孟二爺你可聽明白了?」慕容徹在他身後涼涼地說,笑語中透著不容錯認的警告。

    孟義鵬腳步一頓,身子一僵,再度跨步離開,打算盡快拿到冰晶菓。

    目送孟義鵬僵硬的背影離去,慕容徹臉上的笑容微斂,眸光深沈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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