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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安祖緹]傻情娘(沖喜小媳婦之二)[全文完]

傻情娘(沖喜小媳婦2)作者:安祖緹

嘿,他還真沒見過如此善良的姑娘
怎能對一個萍水相逢的落難者這麼掏心掏肺的來照顧
瞧她年紀已經老大不小卻又還沒嫁出去
他猜,她八成是在找機會企圖染指他
要不就是到時「挾恩」,要求他「以身相許」──
咳……他可不想娶個二十五歲的老姑娘為妻啊!
所以他只好昧著良心
編了個自己「有妻有子」,還負債累累的謊言
這下她應該不會對他「圖謀不軌」了吧?
沒想到他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原來她對他的幫助,確實完完全全不求回報
她甚至還在他命在旦夕時
不顧自己的貞節,執意為他天天「沖喜」
好讓他能活著回家鄉與「妻兒」團聚……

第一章

  天香山下,十來戶民戶稀疏錯落,恬靜的鄉野,炊煙裊裊,偶聞幾聲雞啼與大嬸們的吆喝。

  住在這兒的民戶經濟情況雖然不富裕,手上沒幾兩,可都自立更生,自給自足。

  知足的人們並不覺得自己比不上城裡那些有錢的富豪,或許穿的只是粗布裳,非綾羅綢緞,吃的是粗茶淡飯,非珍饈玉食,但他們樂天知命,笑容常掛臉上。

  在這些民戶中,有戶人家在白日總是傳來規律的織布機聲——

  唧唧……

  唧唧……

  輕快得像鄉里間傳唱的小調。

  一位大嬸走到矮小茅屋前,對著裡頭朗聲道:「湘湄,你要的東西,我給你拿來啦!」

  織布機聲乍停,沒一會,木門推開,一位笑容爽朗的女孩快步走了出來。

  女孩層清目秀,一雙略長的眼兒玲瓏剔透,彷彿世事萬物俱能看清,可她的年紀一看便知已超過二十歲,卻還梳著少女的髮辮。

  「周大嬸,真是謝謝你了!」秦湘湄自周大嬸手中接過一捆紡織線。

  那是她曉得周大嬸要去離此地約百里的清玉城探望女兒時,拜託周大嬸幫忙買的。

  這線染得十分特別,是紫色、藍色與紅色混染,混入織布中像極了蝴蝶的翅膀,夢幻而迷人。

  只要這款布織成,販售的價格應可提高三倍。

  「多少錢?」秦湘湄問。

  「一共三兩銀。」

  「三兩……」秦湘湄瞠目,「這麼貴?」

  「聽說這線不好染,要染得這麼均勻可是要花上一番工夫,三兩銀還是我死殺活殺殺下來的!」

  「是嗎?」素以紡織維生的秦湘湄,心雖因高價而痛,但還是笑容滿面,「那真是謝謝周大嬸了。你等等,我進屋拿錢。」

  「不客氣不客氣。」周大嬸笑笑點頭。

  其實這捆線只要二兩銀,不過要點走路費,總不為過吧!

  秦湘湄拿出三兩銀外,還不忘拿出一塊布來。

  「周大嬸,這是三兩銀,你收好。另外這塊布足以裁製一件衣裳,拿去做新衣,算是我謝謝你的走路工。」

  「欸!這怎麼好意思呢!」周大嬸嘴上推拒,手卻收了過來。

  「讓你抱著這捆線自清玉城回來,我才不好意思呢!謝謝你囉!」

  「好說好說。」周大嬸拿著銀兩,抱著布,開心的回家。

  數日後,秦湘湄拿著織好的布,到錦躍城的最大布莊——浣紗莊販售,得到了極大的讚賞。

  「秦姑娘,你這布織得真美!上頭的彩蝶圖樣好細緻。」浣紗莊的趙掌櫃看著手上絕美的布疋,衷心讚歎,「你這織功,咱浣紗莊內的織娘沒一個比得上。」

  「趙掌櫃太客氣了。」秦湘湄被讚美得有些難為情。

  「剛巧知府過些日子要嫁女兒,需要一些較為特別的布,我看這布一定能得知府青睞。」他正煩找不到比較特別的布交差,秦湘湄送來的這塊布可真是及時雨啊!

  「真的嗎?」她織的布將成為知府女兒的嫁衣?實在太榮幸了!

  趙掌櫃將裝有銀兩的布袋交給秦湘湄,「以後若有相似的布,盡量送過來,我全收,知道嗎?」

  「好的!」秦湘湄欣喜點頭。

  這匹布,趙掌櫃一共給了八兩銀,扣掉工本材料費約只賺了三兩,比她預估的還要少。

  「還以為至少能賺個五兩銀呢!」秦湘湄癟著嘴輕歎了口氣。

  這塊布花了她很多心思,又花了不少時日,沒想到只有這樣的價值。

  不一會又笑了開來,樂天知命的秦湘湄將錢袋收入腰間,「也沒關係啦!總是有賺。去買些日用品吧!家裡都沒存糧了。」

  不像其他天香山下的民戶會在房子周圍圍起籬笆,養雞養鴨,種植蔬菜水果,對農務一竅不通的秦湘湄會的只有織布,而家裡的經濟一直都是靠她這天生的好手藝所撐下。

  九歲那年母親過世,父親又因勞累過度病倒,秦家一直都是她只手撐起,賺錢的同時,還要照顧父親,婚事也因此蹉跎,直到兩年前父親過世,肩上的重擔落下,年紀卻已是二十有三。

  她的孝順、她的手藝、她的賢良,加上長相清秀端莊,曾有不少人前來求親,但她為了照顧父親,統統回絕。

  現在,她已有餘裕規畫未來,卻已是乏人間津了。

  鄉里鄰居對此甚表同情與惋惜,她卻是毫不在意,樂觀的說或許她上輩子沒欠債,所以這輩子無需還。

  不是有人說,夫妻就是相互欠債嗎?

  她的口氣淡然超脫得讓隔壁的周大嬸以為她要遁入空門了!

  再過幾個月,過了春節,她就要二十六歲了呢!

  歸家途中的秦湘湄停步,抬首仰望暮色,眉眼間輕愁淡染。

  其實,她也好想有個人為伴,有個人陪她說說笑笑,有個人與她分享喜怒哀樂,有個人讓她傾心,有個人讓她照顧,有個人讓她生下一窩可愛的孩子,有個人讓她成立一個完整的家……

  當靜心思索時,她發現自己如此孤單,真的好寂寞……

  「罷了。」她自嘲一笑,「誰教我上輩子命太好,啥都沒欠人呢!」

  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

  再度邁步,忽然,她聽到不遠處似乎傳來奇怪的聲響。

  她心頭一驚,擔心是山上的野獸下來尋找食物了。

  現下時節為仲秋,再過不久,就會進入冬季,聽說有些冬眠的野獸會在冬季來臨前下山來覓食,大量攝取食物好捱過冬天,故山下的居民通常都很早就歇息了。

  她實在是在錦躍城逛得太久,竟然忘了時間!

  怎麼辦?

  雖然她心無罣礙,就算壽命盡於此刻也沒有憾恨,但是並不代表她想死啊!

  她凜著心,小心翼翼的盡量不發出聲響,慢慢的、慢慢的朝最近的一棵大樹走去。

  除非很倒霉遇到會爬樹的動物,要不她若爬上樹,應該可保住一條小命吧?

  「嗚……」

  聲音又比剛才大了,該不會已經靠近了吧?

  好可怕好可怕!

  她從不曉得原來死亡迫在眉睫時,是如此讓人心驚膽戰。

  「好餓……肚子好餓……救命啊……」

  天啊!果然是因為肚子餓,下山來覓食的野獸!

  怎麼辦怎麼辦……

  咦?不對,哪來的野獸會說人話?

  滿肚子好奇的秦湘湄躡手躡腳的循聲走去。

  「好餓呀……好痛呀……」

  那隻「獸」在哪兒啊?

  「咳……」她清了下喉嚨,「是人嗎?」

  等了一會,沒人回應。

  該不會這世上真有會說人話的野獸吧?

  它故意裝出人聲,引誘無知的人們?

  秦湘湄大喘了口氣,害怕得正想拔腿就跑,冷不防腳踝被某個冰冷的東西抓住了。

  「啊!」她尖叫,「放開我!」

  她的腳……她的腳為何動不了?

  「好餓!」

  「我不好吃!」她近乎狂亂的喊,「我沒什麼肉,我很難吃,求求你放過我!」

  「好餓喔……」

  那冰冷的東西正沿著她的腿往上。

  「不……不要!」腳啊!快點動啊!

  「拜託你……姑娘,給我點飯吃……」

  飯?

  「它」要吃飯?

  不是要吃她?

  她屏氣凝神的往下瞧,看見一雙毫無光彩的眸子正緩緩閉上,接著昏倒在她腳前。

  「喂!」她大著膽子蹲下,仔細一瞧,竟然是個人,還是個男人!

  只要日頭一下山,氣溫就會跟著急速下降,在這樣的寒冷夜晚,他身上竟然僅著單薄的衣裳,渾身髒亂,身子冰冷,仔細看,似乎還有哪裡受傷了,腹部的衣物沾著類似血污的東西。

  「喂!」知道不是獸的她,膽子就變大了,她拍拍那人的臉,又搖搖他的肩,「醒醒啊!」

  那人已完全昏過去,毫無反應。

  怎麼會有個人昏倒在這裡呢?

  而且他身上僅著薄衣,放置不管是會凍死的!

  秦湘湄左思右想實在沒主意,只好用力拉開那臨昏之前還扣住她腳踝的手,橫過纖肩,硬是將人扛起。

  「怎麼這麼重?」不是沒吃飯嗎?這重量哪來的啊?

  「嘿咻!」好重啊!

  昏倒的男人全身的重量都在她肩上,她咬著牙,喘著氣,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杜若笙醒來時,天色已亮。

  長久未進食,讓他身子虛弱,腹部的傷令他一動就疼得齜牙咧嘴,就連坐起身這樣簡單的動作也費足了勁。

  人一坐直,頭上就有個東西掉落,他拾起,是條微濕的毛巾。

  眼前不是他如無頭蒼蠅,不知該往何處行,闖蕩數日的山林野地,而是一間窄小的茅草屋。

  屋內的擺設簡單,一床一桌雙椅,兩個櫃子一面鏡,較為特別的是櫃子旁的一架大織布機,上吊一捆色彩妍麗的紡線,紅藍紫相間,十分特別,

  而桌子上,正趴伏一名女孩,狀似睡得極熟,可他才有起身的動作,女孩就驚醒了。

  「你醒了?」女孩抬起頭來,面色驚喜。

  那是一名面容清秀的女孩,淡淡的眉眼,秀鼻小巧,微彎的唇角,似乎脾氣極好。

  「我……」他才剛開了口,肚子就先大大的「咕嚕」一聲,算是為他傳遞最為緊迫的訊息。

  那聲響太顯目,讓他有些難為情。

  可女孩卻毫不在意,起身道:「你再躺著休息一會,飯菜我已做好,熱一下便可。」

  說罷,女孩速速出了房間。

  飯菜?他的唾沫在氾濫。

  天曉得他已經幾天幾夜未進食了。

  歸家的途中,不幸遇到山賊,身上的銀兩盡被搶走,還好他機警,懂得裝死才逃過一劫,可那山賊真是泯滅天良,連他身上的衣衫也搶走,僅留沒價值的薄衣給他。

  誰說死人就不用穿衣的?更何況他還活著!

  要不是平日祖母照顧得好,身子底算佳,所以還能捱到現在,要不他早凍死路邊了。

  不過……

  「咳咳……」呼出的氣息灼熱,身子明明很燙,他卻感到寒冷,想也知道必是染上風寒,且還發著高燒。

  「你病了,大夫來看過,說你身子虛弱,得先補點營養的。」秦湘湄端了碗熱粥進來,卻不是放在桌上,而是走過來坐在床沿,「來吧!張嘴。」

  「我自個兒來。」堂堂一個大男人,焉有讓人餵食之理,更何況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他垂目打量她肩上的辮子。

  這女孩看起來年紀似乎跟他差不多,說不定還大上他一點,怎麼還是少女裝扮?

  「你不行的!」秦湘湄搖首移開熱粥,「你至少三天未進食了吧?加上人又病著,我可不想你打翻我的碗!」

  「別不好意思了,人不就該相互照顧嗎?把嘴張開吧!」她笑得誠懇,舀了匙粥在嘴前吹涼,再送到他面前,「嗯?」

  她似乎很擅長照顧人,就連將粥送入他嘴中的動作都嫻熟,準確無誤的連半粒米都未落下。

  粥裡混合著青菜與雞肉末,還有咬起來彈牙的內臟,聞起來芳香四溢,吃起來美味爽口。

  這不是一道精緻的料理,甚至有些粗糙,但對飢腸轅轅的他而言,遠勝過山珍海味、美食珍饉!

  「我跟周大嬸買了隻雞,燉了這雞肉粥。」秦湘湄再舀了一匙,「大夫說你空胃太久,不宜一下子大量進食,要少量多餐。等會你吃完粥先歇息一會,我進城幫你抓藥。」

  「姑娘,咱們萍水相逢,你不怕我是個壞人?」他吃了幾口粥,胃暖了,也較有力氣說話,更記起了與她相逢的情景。

  他是她從路邊撿來的,好壞都不知,就這樣盡心照顧,會不會太良善?

  「我待會進城抓藥,可還會記得買點砒霜回來。」她調皮一笑,「到時不知誰該提防誰呢!」

  他還以為她個性溫順,想不到還會說俏皮話呢!

  也是,敢撿個男人回來,個性絕對不會太柔弱。

  一碗粥很快的就吃完了,她又端來清水讓他漱口解渴,再服侍他躺下。

  「你躺著休息,我很快就回來。」

  小手為他拉起暖被,不經意碰觸到他的臉頰,是很暖的一雙手。

  心同手一樣的暖……



  杜若笙閉上眼,不一會就沉入夢鄉。

  杜若笙的身子在秦湘湄的慇勤照顧之下,很快的就恢復了生氣,三日後就可自在下床走動了。

  在這段時間內,她不只為他張羅飲食、熬藥,甚至夜間也睡在一旁的桌上,就怕半夜他的病情起了變化。

  杜若笙很感激她的付出與照顧,但心頭同樣有著防備——誰會無私的照顧一個陌生人,而且還比親人來得周到!

  剛開始她怕他無力捧碗,親手餵食,等到他力氣稍有恢復,她不知從哪尋來了一張可放在床上的桌子,讓他不用下床就可以直接飲食。

  她不回房間去睡,反而連夜在他的身邊照顧……

  他活了二十四年,沒見過如此善良到過了頭的姑娘,猜測她心中必有所謀,尤其當他曉得她年紀竟然已經二十五歲,卻還是小姑獨處時,更加證實了他的臆測。

  她八成是想找他來當相公!

  他是清玉城的富商之子,不僅經營商行有成,杜家還在北方擁有一條礦脈,專產玉石,他這次就是巡視礦產回家的途中,遭遇不測。

  他已經盡量低調,身邊也只帶著保鏢一枚,行走皆挑安全的路,卻還遭到搶劫,而且搶劫的賊人直接挑明要他行李中的貴重美玉——那是他特地挑選出來要送給祖母的壽禮,每一款都價值連城,可見必有內賊!

  防人之心不可無!

  臉上寫著「我是壞人」的壞蛋須防,居心叵測、無事獻慇勤者也須防!

  尤其這女孩日子似乎過得清苦,又年紀不小雲英未嫁,千千萬萬不可讓她知道他的身份,否則必被糾纏不休。

  而這廂,在廚房忙碌的秦湘湄完全沒料到房中的男人是這麼想她的。

  救了人回來,本是偶然,照顧病重的父親多年,對於打理病人,她原本就駕輕就熟,這些繁重的工作她不只不嫌煩,反而感到開心!

  這個人的出現,讓靜寂的家中多了生氣與人聲。

  過往,若是她沒出門,忙著織布,很可能一整天都沒機會開口,而養成了自言自語的習慣。

  話,只能說給自己聽,心情,只能自個兒享,難得煮了一頓好吃的,也找不到人跟她共享……

  來了這人,她才知道父親死後的生活,自己過得有多寂寞……

  「不過,他也不是能待久……」她晶亮的眸子黯然,「等他身子好就會離開了……」

  而她又要恢復寂寞的生活。

  若是他能一直病下去,不知有多好……

  掠過的想法大大震驚了她,她慌慌的敲了自個兒的頭一下。

  「我怎麼可以詛咒人家一直生病!」她氣惱的咬著唇,「人家家裡還有家人在等待,說不定他的妻子兒女正擔心他的安危呢!秦湘湄,你的想法這麼惡毒,當心遭天譴!」

  「秦姑娘。」杜若笙走入廚房。

  「呃……」秦湘湄慌張的回過頭來,粉頰染著心虛的紅,「什麼事?」

  她幹嘛一看到他就臉紅?必定有鬼!

  該不會……

  他斜睨她鍋中的青菜一眼。她該不會偷偷在裡頭放了什麼不該放的,意圖「染指」他,造成「事實」吧?

  「外頭似乎有人在喊你。」

  「真的嗎?」都怪她剛才想得太專心了。她豎耳傾聽,好像是徐大叔的聲音,「我出去看看。」

  她將鍋中的菜先倒入盤中,在防油噴的油裙上擦了擦手後解下放置一旁,再快步走出。

  杜若笙因為好奇,也跟在身後。

  門口,果然是徐大叔,他手上拿著一包東西,看到秦湘湄出現,開心的一笑,然而在看到杜若笙時,卻愣了愣。

  「湘湄,那個人是……」她的屋內怎麼出現了一個大男人?

  湘湄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就算成親無望,也不該在家中窩個男人啊!

  看這男人眉疏目朗,相貌堂堂,生得一張好皮相,湘湄該不會在家養了個吃軟飯的吧?

  「這是杜公子。」秦湘湄連忙介紹,「杜公子,這位是徐大叔。」

  杜若笙朝他點點頭,自他充滿困惑、不解,與不以為然的眸中,猜得到這人「誤會」了什麼。

  嘖!他就曉得會有這種事發生!他不悅的別過頭去。

  反正等他身體康復,他就會走了,不會讓這女人有巴上他的機會!

  他可不想娶個老姑娘為妻!

  至於她對他的照顧,日後他會「折現」報答她的。

  「來來來,你要的東西我幫你拿來了。」徐大叔自袋內拿出一個油紙包,小心翼翼的攤開,裡頭放的是切片的人參,數量不多,約十來片。

  「謝謝徐大叔。」秦湘湄開心接過。

  徐大叔有個親戚在城裡開藥鋪,請他幫忙張羅這些養身藥材可較為便宜,故一直以來,她都是拜託他幫忙。

  「一共多少錢?」秦湘湄問。

  「我那外甥說,最近人參較為難採,價格有稍微高漲了些喔……」徐大叔摸著鬍鬚,面露為難。

  難采?價格高漲?他怎麼都沒聽說?杜若笙暗地冷哼。

  「沒關係,該給的就得給。」秦湘湄拿出錢袋,「多少錢呢?」

  「五兩。」

  「五……」她差點岔氣,「五兩?」

  以前,父親生病時,她只要手邊金錢足夠,就會買人參片替父親調理身體,但價格只要一半啊!

  「是啊!就跟你說,現在價格比較高漲啊!」徐大叔一雙小眼賊溜溜的。

  湘湄空有一身賺錢的手藝,卻單純得可以,只要他們敢開口,她皆二話不說就付錢。

  原本鄰居們只是想賺點走路工費什麼的,可看她獨身一人好欺,而且又沒有家累,心也就越來越狠,竹槓越敲越大。

  「我明白了。」秦湘湄數了數錢袋中的碎銀,「我這邊只有二兩,等我一下,我再進屋去拿。」

  「等等。」杜若笙長臂橫擋在秦湘湄的眼前,「這些人參片要五兩?」

  「是啊!」徐大叔點頭。

  杜若笙拿過秦湘湄手上的人參片,在鼻尖前聞了聞,「這些只能給你二兩。」

  「什麼?」徐大叔瞠目,「這東西明明價值五兩的!」

  「若是這樣的話,你自個兒吃吧!」杜若笙將油紙包還他。

  「喂!我……」徐大叔轉而對秦湘湄發脾氣,「湘湄,這可是你叫我幫你張羅的,總不能要我賠錢吧?」

  「徐大叔,當然不會,我這就進去拿錢。」秦湘湄連忙拿過油紙包。

  「就這些。」杜若笙拿走秦湘湄手中的錢袋,硬放在徐大叔手上,「要不要,隨你。」

  這男人打哪蹦出來的?他怎麼那麼厲害,一眼就看穿這人參片不過二兩銀,分文不差。

  「杜公子……」

  「你別說話!」杜若笙充滿警告的輕瞪秦湘湄一眼。

  「好!二兩就二兩!」徐大叔氣呼呼的手下,氣呼呼的走了,「以後這種賠錢事就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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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徐大叔!」秦湘湄急急忙忙要追上。

  「追什麼?」杜若笙將她擋下。

  「徐大叔平常幫我很多忙,你怎麼可以任意懷疑他!」秦湘湄氣急敗壞的低嚷。

  「我任意懷疑?」杜若笙氣結,「我可是……」他倏然住口。

  他才提醒自己別讓這姑娘曉得自個兒的真實身份,卻差點說溜嘴了。

  「可是什麼?」秦湘湄恍然大悟,「難不成你家是經營藥鋪的,所以才會對價錢這麼清楚?」

  「當然不是!」什麼藥鋪!藥材的經銷不過是其中一條通路罷了。

  「既然不是,你怎麼可以這麼肯定的說這人參片只值二兩銀?」

  「你當我吃不起人參片?這東西我買過,自然知道價格。」

  「我不信。」

  「不信?好!」他咬牙,「我就給你證據!」

  雖然才大病初癒,杜若笙還是撐著病體,硬是要秦湘湄與他走一趟錦躍城。

  秦湘湄見他走得氣喘吁吁,沒一會就得坐下來休息,擔憂得先軟化態度。

  「我相信你,你別撐了,我們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一定要證明給你看!」敢說他說謊!他嚥不下這口氣!

  秦湘湄見他執拗,怎麼勸都不聽,只好妥協,「那不然你撐著我的肩,我扶著你走,好嗎?」

  杜若笙瞟她一眼,將上臂放上她纖細的肩頭。

  還好他這次聽她的。她鬆了口氣。

  他的固執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到了錦躍城,他們就近找了間藥鋪,詢問油紙包內的人參片價格。

  「這參片啊……」藥鋪掌櫃仔細瞧了瞧,聞了聞,「若是跟我們買,算你二兩銀。」

  秦湘湄聞言傻愣。

  「早跟你說過了!」杜若笙拿回油紙包,「就是不信我!」

  回家的一路上,秦湘湄的神情頹唐,失意極了。

  「反正你現在也知道價錢了,以後就不會被騙、被當冤大頭了。」

  秦湘湄彷彿沒聽到他的話般,思緒遊走天外,杜若笙見了更沒好氣。

  照這情形來看,她不知已經被騙過幾次了,白花花的銀兩就這樣被她所信任的人給騙走了!

  真是悲慘。

  他將靠在她肩頭的手抬起,拉拉她的髮辮。

  愁容抬起,眼眶紅紅的,是即將掉淚的徵兆。

  「你買這些人參片要幹嘛?」給個話題,別讓她盡沉浸在被騙的失落中。

  「我要燉雞。」

  「燉給我喝的?」

  「嗯!」她點點頭,「大夫說你的病已經好了,傷口也好得差不多了,現在只要調養身子,假以時日就會恢復得跟過去一樣。」

  然後到時,他就會離開了。

  思及此,她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他盯著手上的油紙包,重量雖輕,感覺卻十分沉重。

  該不會過個兩天,她就會要求他「以身相許」了吧?

  咳……他實在不太想無情的拒絕「救命恩人」,但他也不想接收一名老姑娘啊!

  「我好像從未跟你聊過我的事。」

  「嗯?」她的水眸揚抬。

  「我啊!在家鄉,是在一家商行打雜的。」

  「所以你才知道人參片的價錢?」

  「也可以這麼說。」他輕咳了聲,「賺的銀兩很微薄,還要撫養妻子兒女,壓力重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他很窮,還有妻有子,相信這樣她就不會對他「圖謀不軌」了吧!

  「這次我受我老闆之命,到外地去購買貨物,沒想到竟然半路遇劫匪,貨物都被搶走了。」

  「怎麼會?」她大驚失色,「這樣的話,老闆會不會要你賠償?」

  「唉!怎麼可能不要我賠償!」他大大歎了口重氣,「那些東西加起來好幾百兩,我根本賠不起……」

  又窮,又有妻有子,還可能負債纍纍,她一定會對他死心的!

  「那怎麼辦?」

  「能怎麼辦?」他雙肩一聳,「恐怕一輩子都得無償替老闆賣命了。」

  秦湘湄充滿同情的望著他。

  「所以,你看看,這裡還有個人比你更慘,你就別失落了。」

  「你在安慰我?」他人怎麼這麼好?

  他只是要斬斷她的不良意圖!

  「你這樣好心收留照顧我,安慰你是應該的。」

  「你人真好!」她感激涕零。

  「別這麼說。」這讚美他接收得很心虛。

  好不容易回到家,累極的杜若笙靠在床上歇息,卻見秦湘湄自衣櫃深處拿出錢袋,挑了些銀兩在手中。

  「你拿錢幹嘛?」

  她回首望著他,躊躇了一會,才硬著頭皮道:「給徐大叔。」

  「什麼?」他難以置信,「我不是已經證明他是騙你的嗎?他不過幫你買了人參片,卻要吞你三兩,你都知道事實了,還要拿錢給他?」

  「徐大叔一定不是故意的!」

  「騙錢還有不是故意的?」她腦子壞掉了嗎?

  「徐大叔一家上上下下共有十幾口人,全靠農務收入維生,日子過得非常清苦,徐大叔只是想多賺點錢,好讓家裡生活好一些,實在不該怪他。」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他日子過得清苦又與你無關,難道你賺的錢就不是辛苦血汗錢?」她曉不曉得「蠢」字怎麼寫?

  「你也是窮苦人家出身,肩上壓力不也是很大?你應該可以瞭解徐大叔的心情才是啊!」

  他愣住,沒想到她會拿他編的謊言反擊他。

  「而且我跟徐大叔是二十多年的鄰居了,這樣說他是騙子,一定讓他很難堪,以後大家會很難相處。」

  「那你把錢拿給他,不就等於說我胡謅,這樣我不是也很難堪?」怎麼就只顧徐大叔的面子,那他的呢?明明他說的才是實話啊!

  「我知道,對不起,但是……」她咬了咬唇。

  「但是你等身子調理好就會走了,這裡的事就跟你無關了,這段時間請你忍耐一下,好不好?拜託你!」她誠摯懇求。

  她說這話的意思是……

  「難道你不是想……」不是想嫁給他?

  「不是想什麼?」

  「沒事!」他別過頭,故作煩躁的揮手,「隨便你怎麼做,我管不著。」

  「謝謝你。」她感激一笑,撩起裙擺,快步出門。

  「謝什麼謝?」無名火在杜若笙的胸口盤旋,「是你的錢又不是我的錢,謝什麼謝!」

  這女人怎麼這麼笨?

  他從沒見過這麼呆、這麼蠢、這麼溫柔善良、這麼單純沒心眼、這麼一古腦兒只替別人著想……

  該死的!他幹嘛稱讚她?她不過就是個笨女人!

  笨死了沒藥醫的笨女人!

  過了好一會,秦湘湄興匆匆的跑回來,炫耀似的展開手上的銀子。

  「我跟你說,徐大叔只收我一兩銀耶!他跟我說他記錯了,其實只要三兩,所以他不是存心騙我的。」

  他只是面子拉不下,才故意這麼說的。杜若笙真不知該怎麼點明這蠢蛋了,明明大他一歲,怎麼腦子這麼差啊!

  「那還不是賺了你一兩?」

  「人家幫我買東西,給點走路工也是應該的啊!」她笑著將銀兩擺回錢袋內。

  「你該不會一直知道他們都暗中多算你錢吧?」

  秦湘湄聞言靜默了會,「其實也沒啥啊!反正我一人飽就全家飽,賺那麼多錢,死了也帶不走,如果能對他們的生活有所幫助,也算是好事一樁。」

  她走過來拿過還握在他手上的油紙包,「我去幫你燉雞。周大嬸今天的雞十分肥美,你吃了,身體一定復原得更快。」

  他張嘴欲言,卻不知怎麼開口。

  「你趕快躺著休息,走這麼久的路,一定累壞了,若又累病了,我這段時間豈不是白忙一場?」她扶他躺下,「你家鄉的妻子一定正盼著你回家,你要趕快好起來回去與他們相聚。」

  望著她輕盈的背影,他有種想一棒打死自己的衝動。

  他在想什麼啊?

  她對他的幫助完完全全出於一片善心,毫無其他圖謀,而他卻是小心眼的認為她必定另有所圖,還說謊騙她。

  他怎麼這麼忘恩負義!

  他實在慚隗得無地自容。



  隔日,杜若笙是被奇怪的重物拖地聲響給吵醒,他張開眼,便瞧見秦湘湄正費力抬著織布機,用力得小臉漲紅。

  「你在幹嘛?」

  「我吵醒你了?」秦湘湄不好意思的笑,「我想把織布機搬入我房中。」

  「為何要這麼做?」

  「我也該開始工作了,不過織布機在你房裡,我怕會吵到你,所以想搬到我房中,沒想到還是吵到你了,真對不起!」

  她怎麼可以這麼體貼呢?

  她如果知道他是怎麼想她的,一定很懊悔救了他吧!

  「我來幫你吧!」

  「不用,你才大病初癒,我來就好。」

  「你也抬不動不是嗎?」

  「我……」螓首難為情的垂下。

  用力抬起織布機,發現這織布機遠比他想像的重,若是昔日他身子健康之時,絕對抬得起來,可他現在重病剛愈,要一個人抬起實在有困難。

  「我好像也沒辦法。」他無奈道。

  她莞爾一笑,「沒關係,我用拖的應該也行。」

  「我一個人沒辦法,但是兩個人應該可以。」他站到織布機另一邊,「用拖的怕會損害織布機,咱們就一人一邊,把它扛過去吧!」

  「好。」

  兩人同心協力,果然順利的將織布機搬到秦湘湄的房中。

  秦湘湄的閨房他一直未進入過,今日是第一次,房中的大小並不見得比他居住的那間還要來得大,甚至更窄小了些,織布機一放入,更顯侷促。

  「謝謝你,若不是你幫忙,我選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若不是因為他,她根本不用搬織布機啊!

  身側的手躊躇了一會,還是放上了她的頭頂,輕拍了拍,「那我回房休息了。」

  「嗯!」她點頭。

  他拍過的地方莫名殘留著奇妙的感覺,那是她從不曾經歷過的。

  以前,父親也常寵溺的拍她的頭,或是揉亂她編好的髮,但都不曾有過這樣難以言喻的感覺。

  「是什麼呢?」她摸著他拍過的頭頂,百思不解。

  隔壁的房中規律的傳來織布聲響,意外的並不干擾他的歇息,反而因為這規律的音調,睡得更沉。

  醒來時,太陽已偏西,西方天空暈染著瑰麗的色彩,而織布機仍持續運作著。

  每一次醒來,他就覺得身體狀況更好上些許,估計不用十天半個月,他便可以完全恢復了,到時,他就可以離開了。

  可以離開了啊……

  他坐在床沿,突然覺得有些不捨。

  這樣突如其來的情緒,將他駭了一跳。

  「什麼不捨?難不成真要以身相許?」他渾身懼怕得顫抖了下,起身來到她房前,輕敲了下門板,然後推開。

  「你醒了?」秦湘湄抬起頭來衝著他笑。

  他不曉得是因為窗邊夕陽太過美麗,還是因為睡昏了頭才會視線不清,他竟然覺得秦湘湄那笑顏美若芙蓉,震懾得他好一會回不過神來。

  「你怎麼了?」他怎麼看起來呆呆傻傻的?

  「你還好吧?」她擔憂的走過去探看,小手貼上他的額,「還好沒發燒。」

  她再觀察他的眼睛、唇色,「好像也沒異狀,你哪不舒服嗎?」

  「呃……」他回過神來,「我沒事。」

  他踏入房中,為了遮掩內心的尷尬,他直接走到織布機旁,「這是你織的?」

  「是啊!」

  他低頭細看,愕然瞪大眼。

  眼前的布疋紋路工整完美,最令他驚奇的是,上頭織有瑰麗的牡丹圖案,朵朵栩栩如生,巧奪天工。

  通常這樣的圖案都是後續再由繡工繡制,她卻巧妙的直接將圖案織進了布中。

  他伸手撫過布上的牡丹圖紋,它十分平坦,仔細觸摸才可發現微微的突起,這樣的製作方式,可讓布疋更為輕盈,卻同樣有著華麗的貴氣。

  「你這是怎麼做的?」

  「我只是另外加彩線一塊織入。」她邊說邊示範,「只要把彩線捻進就可以了。」

  她說得輕描淡寫,好似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但手上卻非常忙碌,指間不斷的捻彩線,花樣隨著梭子的來回,逐漸成形。

  這是多麼費工,又需要多精確的計算才辦得成?

  「你怎麼會這技巧的?誰教你的?」

  「是我自個兒研究出來的。上次我試織了一匹布,賣了很不錯的價錢呢!」

  「很不錯是多少?」

  「八兩。」

  八兩?她被坑了吧!

  這若織成一匹布,少說也可以賣個五十兩銀。

  「這麼好?」他皮笑肉不笑,「你這布多久可織成?」

  「大概一周時間吧!」

  上回花了她將近半個月時間,可一回生二回熟,這次大概只要七日時間即可。

  「很好。」他點頭,「下回進城兜售時,別忘了帶我一塊去。」


  「秦姑娘,你來啦?」浣紗莊的趙掌櫃一見到她,欣喜的出門迎人,「你可又織了跟上回一樣的布疋來?」

  「我這回是織牡丹圖樣的。」秦湘湄將布疋交給趙掌櫃,「你瞧瞧,行嗎?」

  「行行行!」趙掌櫃點頭如搗蒜,「上回你那塊蝴蝶布,我拿去給知府,知府的女兒喜愛極了,還叫我再多拿幾塊布去,她要拿來縫製新衣呢!」

  「太好了。」她開心得轉頭對著身邊的杜若笙笑。

  可杜若笙卻不像她一樣喜形於色,僅是淡勾唇角。

  「你等等,我去拿錢給你。」趙掌櫃說著,就要往櫃檯走。

  「等一下。」杜若笙將布疋自趙掌櫃手中抽回來,「請問這布,掌櫃要給多少價錢?」

  「就照上回一樣啊!」趙掌櫃微笑。

  這門生意真是大賺,賣給知府女兒一百兩,卻只花了八兩銀,這麼有賺頭的生意,多多益善啊!

  「不好意思,上回是上回,這次,這布我們要賣五十兩!」他曉得趙掌櫃這一轉手,估計可賣得百兩,不過做生意總是要賺錢,能賣多少就是各憑本事了。

  「五十兩?」

  不僅趙掌櫃瞠目,秦湘湄更是倒抽了口氣。

  「五十兩?」這是什麼天文數字!「杜公子,上回趙掌櫃……」

  「五十兩,一口價。」杜若笙不讓秦湘湄再說下去。

  「這……五十兩……」趙掌櫃面露難色,「這哪有這個價值呢!不過是一塊布啊!要不,我給個十兩吧!」

  十兩?這不就是她心目中的理想數字嗎?

  秦湘湄正要點頭,身旁的男人又開口了。

  「五十兩!不要的話,我們去找別家。」這布只要識貨的,皆看得出價值,不怕沒人買。

  「這……」

  杜若笙上前一步,在趙掌櫃耳畔低聲道:「你這布賣給知府女兒,至少賣了一百兩銀吧?」

  趙掌櫃聞言,臉色發白。

  「若你嫌五十兩太多,我直接送知府那如何?」

  這會趙掌櫃的臉可是發青了。

  「好,就五十兩!」趙掌櫃爽快的大張五指。

  秦湘湄驚愕得小嘴張大。

  五十兩?

  她的布竟然可以賣五十兩?

  她的腦子暈眩,得扶著一旁的牆壁才能站穩。

  趙掌櫃進屋拿了銀兩,與杜若笙銀貨兩訖。

  「秦姑娘,下次再有,我照收,一樣五十兩。」趙掌櫃對秦湘湄道。

  她頂上的天在旋,地在轉……

  杜若笙好笑的看著震驚得快昏倒的她。

  「走吧!回家了。」大手勾住細臂,拉著她離開。

  「這男人到底是何方人物?」趙掌櫃望著兩人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若不是在商場上打滾多年,就是個大人物啊!」

  要不,眼光怎可能如此精準!

  「我的天,五十兩……」就算銀子已經沉甸甸的收在衣袖內,秦湘湄還是有種作了場夢的不實在感。

  「你那布本來就有五十兩的價值,是那布莊掌櫃看你是女孩家好欺負,坑了你的!」

  「我都不知道,原來我那布可以賣五十兩……」她喃喃的自言自語。

  「好了,就是五十兩。」杜若笙輕拍了她頭一下,將她打醒。

  「這些錢,都是你賺的。」秦湘湄忽然將錢放到他手上,「只要給我十兩銀,其他都給你。」

  「什麼?」其他都給他?

  「如果只有我賣的話,最多最多只能賣十兩,可是你卻賣了五十兩,所以多出來的四十兩是屬於你的。」

  「我這……」有沒有搞錯?她要將四十兩給他?

  「就是這樣。」她又恢復笑容,「這次比上次多賺了二兩,實在是太棒了。」

  「不行!」他將錢塞回去,「這是你的錢,你辛苦織布得來的錢,我不能收。」

  「有什麼關係?」秦湘湄再推回去,「你忘了你還要付給你老闆一大堆的賠償費嗎?四十兩雖不多,但總比沒有好,更何況你回家鄉也需要盤纏啊!」

  他後悔了,深深的懊悔不該編那鬼話騙她,可此時此刻又不能說實話。

  「我想到了。」秦湘湄拍掌,「我織布,你拿去兜售,照你談價錢的功夫,想必很快的就可以賺到賠償的費用,你賺錢,我也賺錢,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水眸閃動著燦爛光輝,秦湘湄對自己想到的好主意欣喜不已。

  俊眸直勾勾的鎖凝那張溢滿喜悅的小臉,他察覺到胸口那異樣的悸動,一股柔情油然升起。

  「怎麼樣?」他為什麼要這樣看著她?

  那溫柔的眼神讓她臉紅心跳,不知該如何自處。

  「你是不是覺得這主意不好?」她被他瞧得不知所措,連忙垂首斂目,望著自個兒的腳尖。

  「很好。」他點頭,「就照這麼做吧!」

  至於所賺得的銀兩,他會全數留給她,留給如此讓人心疼又憐愛的好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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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香山附近有條無名溪流,彎彎曲曲繞山而行,這條小溪不僅提供山下居民的飲食用水,每天早上,這兒總聚集著主婦,她們邊洗滌衣物,邊聊天。

  而最近的八卦話題總圍繞在秦湘湄家那個「吃軟飯」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好手好腳,還真有那個臉皮吃湘湄的、喝湘湄的!」周大嬸一臉不屑,「而湘湄那傻丫頭對那男人還真好,幾乎每隔兩天就跟我買一隻雞,聽說是要燉給那男人吃的。」

  「怎麼這麼傻呀!」胡大嬸搖頭,「湘湄一定是嫁不出去,急著想成親,才會被男人給騙了。」

  「我上次還在街上看到湘湄跟那個男人拿著一個錢袋推來推去,後來我湊近偷聽,才曉得湘湄竟然把賺到的錢都要給那個男人。那個男人真是太過分了!竟然這樣騙湘湄的錢。」陳大嬸說得義憤填膺。

  「就算要吃軟飯,也該給湘湄一個名分吧!」周大嬸啐道:「兩人就這樣沒名沒分的住在一塊,還真不怕鄉里的人說話。」

  「我娘說,女孩子過了成婚年紀還沒嫁人,都會變得怪怪的。」胡大嬸低聲道:「我看湘湄也是這樣,都二十五歲了,想成親也找不到人,就算想當小妾,也會被嫌年紀大,所以才腦袋不正常了。」

  「可惜啊!」陳大嬸喟歎,「可惜湘湄一個好好的女孩子,又體貼又孝順,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可憐啊……」三位大嬸不約而同的感既搖頭。

  「噓!別說了。」周大嬸瞧見話題中的人物到來,連忙要另外兩人噤聲。

  大伙互看一眼,紛紛低下頭來捶打手中的衣物。

  「周大嬸、陳大嬸、胡大嬸。」秦湘湄朝她們打招呼,「早。」

  「嘿……早,早啊!」三名大嬸回過頭去,有些尷尬的笑。

  杜若笙一見她們不自在的神色,就曉得這三人剛才八成在說他們的小話,不過他身旁的女人似乎毫無感覺,仍是熱情開朗的衝著她們直笑。

  「就幫我放在那吧!」秦湘湄指著周大嬸旁一塊平坦的石頭道:「真不好意思,還要麻煩你幫我拿衣服過來。

  「這是應該的。」杜若笙將放著髒衣物的籃子放下。

  「他還幫著拿換洗衣服過來,好像還滿體貼的。」周大嬸悄聲對陳大嬸道。

  「所以才是個吃軟飯的啊!」陳大嬸嘴角不以為然的扭曲,「你說我們家那些負責賺錢的大老爺,誰會做這些事?」

  「說的也對。」

  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杜若笙朝她們投去凌厲的一眼。

  正在碎嘴的兩人發現他的瞪視,連忙噤聲。

  「你先回去休息吧!」秦湘湄對杜若笙吩咐道:「回去的時候,爐子上的雞湯應該也差不多好了,記得先舀一碗來喝,曉得嗎?」

  「其實我的身子已經復原得差不多了,你不用再費神花錢熬煮那些雞湯。」

  更何況他清楚那些雞啊、補品什麼的,都是跟這些愛碎嘴的大嬸們買的,也不聽聽人家都怎麼在她背後說閒話,賣東西給她還要多賺一手,慈善事業也不是這麼做。

  「可我覺得你的氣色還不是很好啊!」秦湘湄急道:「應該還要再調養幾天才會完全康復。」

  話一出口,秦湘湄就羞愧得想挖個洞鑽進去。

  她在說些什麼呀!他的身體的確也恢復得差不多了……不,是已經完全恢復了!

  現在的他身強壯如牛,還可以幫她砍柴堆柴火來應付即將來臨的寒冷冬季,這些不小心溜出口的話,其實是她心底真正的聲音。

  他在她家待了半個多月,她已經很習慣家裡有個人陪伴,如果他走了,她不就只剩自己一個人了嗎?

  她不想再回到過去的孤單寂寞裡,可她很清楚,他有妻有子,他在家鄉有自個兒的家庭跟工作,更何況,她都這麼老了,就算想委身,人家也不會要,而且,她還長了他一歲。

  她的心思昭然若揭,杜若笙全都看在眼裡。

  一開始,她的確是沒那個意思的,可是相處時日久了,她的心對他產生了依戀,她逐漸變得依賴他,而他也對她產生了同等的柔情。

  可他猶豫,他不確定自己喜歡她到什麼樣的地步,他更不確定這會不會只是因為同情她而產生的感情,會不會只是因為感激她而產生的喜愛?有沒有可能只是因為他在病弱時受她照顧,待他回到家鄉時,他將恍然醒覺,因而愛戀消逝。

  若未搞清楚,任何出口的承諾都對她不公平!

  尤其,他還對她撒了謊。

  「這樣吧!」羞慚得不敢正視他的秦湘湄囁嚅道:「我跟周大嬸買的雞還有兩隻,等這兩隻雞吃完,你再走吧!」

  「嗯!」杜若笙點頭,「等雞吃完我就走。」

  他應得好乾脆呵……

  想必早就歸心似箭了吧!

  秦湘湄忍住心口的糾痛,強顏歡笑道:「那就先這樣,你快回去吧!」

  「我喝完雞湯,會把你昨日織好的布疋拿去販售。」

  對了,布疋!她還可以用賺賠償費的藉口,再多留他幾天。

  「我想……」秦湘湄的小臉猛地爆紅。

  「嗯?」她怎麼突然臉這麼紅?

  老天爺,她又在想什麼!秦湘湄真想直接跳進溪裡淹死算了。

  「沒事,我是想說那就麻煩你了。」

  「好,那我走了。」

  一旁的三名大嬸將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待杜若笙一走,便忙不迭問:「那個吃……男人要走了?」

  她們差點就把「吃軟飯」三個字說溜嘴了。

  「是啊!」秦湘湄自籃中拿出衣物,「我只是因為他生病而收留照顧他,現在他身體康復了,當然得走,而且他家鄉選有妻子在等著他呢!他這麼久沒回去,他們一定等得心焦。」

  等待丈夫的妻子,內心必定十分焦灼,害怕他出意外歸不了家,而她竟然因為私慾,想盡藉口將他留在身邊,她實在好自私、好卑鄙、好齷齪!

  連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

  「那個……」三人面面相覷,「他不是……不是跟你很要好?」

  她們盡量使用比較含蓄的用詞。

  秦湘湄不解的揚著眉,「什麼意思?」

  「呃……沒……沒有啦!」不知怎麼回答的大嬸們尷尬得連忙轉移話題,「對了,不曉得嫁過去瞿家沖喜的阿瑁,日子過得如何?」

  「不過是沖喜的,會有啥好日子過!」陳大嬸搖頭。

  「雖然是沖喜的,不也是媳婦嗎?為何會沒有好日子過?」秦湘湄不明白的問。

  「拜託,沖喜的『小妾』,連堂都不用拜,搭了花轎直接送入洞房,而且這小妾還不是夫婿心甘情願要來的,阿珺家又窮,你想在那種大戶人家會有好日子過嗎?」陳大嬸撇嘴。

  「沖喜小妾不用拜堂?」秦湘湄更好奇了。

  她沒成過親,自然也沒這方面的任何常識。

  「應該說妾都不用拜堂,反正是買來的,在命理上來說,兩人只要洞房,就是成親啦!」

  「原來是這樣。」秦湘湄恍然大悟。

  「你問這麼多……」周大嬸憂慮的皺著眉,「該不會想去當什麼妾吧?」

  當那個男人的小妾?

  「沒有啦!」秦湘湄連忙搖頭,「我是因為不懂才問的。說什麼妾啊!就算是妾,人家也要納年輕貌美的,像阿珺不是才十六歲?」

  秦湘湄說得雲淡風清,可三位大嬸聽在耳裡卻覺得心酸。

  明明是個好姑娘,卻為了照顧病重的父親耽誤婚期,就算是當低微的妾也失去了資格。

  「我想到一件事!」胡大嬸忽然道。

  「啥事?」

  「我聽說城裡正在流行瘟疫,很多人染了病都倒下了,身體較為虛弱的,很有可能一命嗚呼,剛才那個男的不是說他要進城嗎?你叫他可要小心點!」胡大嬸好心提點,「而且他才剛大病初癒……湘湄,你怎麼把衣服丟下,人就跑走了?」

  「你這樣說,她怎麼可能不跑!」陳大嬸白了她一眼,「人家或許對湘湄無意,可是我看湘湄已經栽進去了。」

  「啊?」胡大嬸變臉,「那……那湘湄不是很可憐嗎?」

  聽剛才那男人說要走說得挺乾脆的,對湘湄必定無意的啦!

  「唉!的確很可憐啊……」可是她們又無能為力,能怎麼辦呢?



  秦湘湄衝回家時,已經不見杜若笙的蹤影,置於桌上的布疋也不見了。

  他一定進城了,怎麼辦?他會不會染上瘟疫?

  他的身體才剛完全康復,一定無法倖免於難的!

  她著急的再衝出家門,想進城去尋找,然而才到了城門口,理智卻叫她停步。

  如果她進城也染了瘟疫怎麼辦?

  萬一不幸兩人都染病,誰來擔當照顧的任務?

  身側的小手緊握,躊躇再躊躇,最後,她毅然決然的往回走。

  也許他福大命大可倖免於難,萬一不幸真的染上瘟疫,還有她可以照顧他,所以,她不能進城!

  就算內心再害怕、再擔憂,她也要在家等他回來。

  在家中等待的秦湘湄完全坐不住。

  心焦徬徨的她在屋內來回踱步,不時往前方探看,盼望著他出現。

  過了不久,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入耳中,她慌忙的奪門而出,欣喜的眸在瞧見周大嬸微笑的臉龐時,乍然黯下。

  「周大嬸,有什麼事嗎?」

  「你剛才把衣服丟在溪邊,人就跑了。」周大嬸將手上的洗衣籃放到她手中,「我幫你洗好了,快晾起來吧!」

  「不好意思,這麼麻煩你。」秦湘湄感激道:「謝謝你了。」

  「不客氣,鄰居嘛!互相幫助是應該的。」這段時間,湘湄為了調養那「吃軟飯」的身體,跟她買了不少雞,讓她賺了不少錢,不過洗個衣服嘛!就算是回饞囉!

  「還是很謝謝你。」秦湘湄將裝滿濕衣而變重的籃子放到地上。

  「那個……」周大嬸的眼好奇的往屋中探,「那個男的還沒回來嗎?」

  秦湘湄心緒沉重的搖搖頭,「還沒。」

  「希望他別染上瘟疫才好。」

  「嗯!」秦湘湄充滿期盼的點頭,「希望。」

  「那我先回去了,該是煮飯的時候了。」

  送走周大嬸後,秦湘湄抱著沉甸甸的洗衣籃到屋子後方晾衣服。

  晾到一半時,一直凝神注意四周動靜的她,聽到有人走進房子的聲音,她連忙放下還在手上甩的衣衫,衝入屋子。

  「小心!」見她莽撞的衝進來,杜若笙趕緊扶穩她。

  「你回來了。」她著急的打量他全身上下。

  「我回來了。這是賣布的錢。」他將沉甸甸的錢袋交給她。

  「你沒事吧?」

  「我沒事啊!」為何她會這麼問?

  聽到他沒事,秦湘湄大鬆口氣,「我聽說城裡正流行瘟疫,我好怕你染上了!」

  「這我也有聽說,有不少人倒下了,連布莊那的夥計也少了一半。」

  「你沒染上就好。」

  「我被你調養得很健壯,不會有事的啦!」杜若笙給予她寬心的微笑。

  秦湘湄笑了笑,「我正在後院晾衣服,才剛晾一半,我先過去了。」

  「我幫你。」

  「不用啦!」

  杜若笙不理會她的拒絕,仍是固執的幫她做家事。

  她甩衣服,他幫晾輕拍,秋風徐徐吹過,吹拂在裸露的頸子、頰面,雖然多少已經帶著些許寒意,可她的心好溫暖好溫暖。

  多希望這樣的日子能夠持續下去。

  她在他背對她時,暗暗凝視著眼前身材高大的男人,麗眸蒙著一層薄霧。

  可惜,這只是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

  還以為他平安無事,幸運的未被傳染到瘟疫,沒想到當天深夜,那傳染病就發作了。

  正在自個兒屋中安睡的秦湘湄聽到隔壁房中傳來痛苦的呻吟,她急急點亮燭火下床探視,果然見到他臉色發白,渾身盜汗,額上發著炙人的高燒,喘息沉重而微弱,好似隨時可能會斷氣。

  嚇壞了的她連夜照顧他,隔日清晨天剛亮,便急急忙忙到東邊的樂喜城請大夫——她不敢去錦躍城,就怕不小心也被傳染了瘟疫。

  樂喜城的大夫診治過後,以讓她膽戰心驚的沉重語調道:「是瘟疫。這該不會是在錦躍城大肆流行的傳染病吧?」

  秦湘湄含淚點頭。

  大夫的臉色更為陰霾,「我也只能就我所學盡量救治了,其他的,就看他的造化了。」

  大夫的話讓她驚恐莫名,接下來的數日,她衣不解帶的用心照顧他,該煎、該補的統統都想盡辦法餵他喝了,可他的病況還是沒有起色。

  怎麼辦?她覺得他的狀況似乎越來越差了!

  她好害怕他突然死掉,她不要他以這樣的方式離開,她要他好好的活著,回他的家鄉,與他的家人相眾。

  她不會再貪心的希冀他多留在她身邊一天,她只希望他好好的、完完整整、健健康康的離開。

  可是她無計可施,就連大夫也束手無策。

  床上的男人臉色蒼白,那雙漂亮的眸自從他得病後,就幾乎未曾睜開過。

  短淺的呼息時時讓她驚心,顫抖的纖指不時置於他鼻尖,就只為確認他還活著。

  這樣下去真的不是辦法,到底有沒有方法可以救治他,令他順利康復?

  沖喜!

  這個字眼突然閃過她的腦海。

  當初阿珺被納到錦躍城,成了首富的小妾,不就是因為瞿家老爺生了重病,大夫束手無策之下的最後一線希望嗎?

  她曉得只要家中有人生了重病難治,很多人都會使用這種方法。

  只要有人成親、辦喜事,不管成親的是病人還是家人,都具有效力。

  只有這個方法了!

  可是她完全不曉得男女之間的床第情事是怎麼開始、怎麼發生,但她記得小時候曾有次調皮,自母親的衣箱底處挖出了一本讓她臉紅心跳的春宮書,上頭清楚畫了男女交歡的過程,只要看過,一定知道怎麼做。

  於是,她自倉庫中挖出母親的舊衣箱,逼迫自己再害羞也要看完那本春宮書,畢竟接下來她必須「身體力行」,可是不准害羞的呀!

  做足了心理準備跟該有的常識後,她買了兩支喜燭,點亮了紅燈籠,再買了件紅色的衣裳,頭戴著紅色喜帕,接近杜若笙的床邊。

  「杜公子,我為你沖喜來了,只要我們有了夫妻之實,在命理上,你就是成親了。」她輕聲道,嗓子隱約抖顫。

  她記得陳大嬸是這麼說的,「喜神會將你身上的病灶沖走,讓你恢復健康。」

  拉下喜帕,她爬上床,跪坐在他的身側,微顫的指尖慢慢脫下身上的衣物,直到僅剩單薄的褻衣。

  脫完了自己的,就該脫他的了。

  可現在的天氣入了夜就變冷,她怕脫了他的衣物,他的病情會加重,故僅脫了他下身的褲子。

  男人的根器頹軟的垂在兩腿之間,她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輕輕握住主掌夫妻之實的重要物。

  她得將它放入自個兒最私密的水潤之中才行。

  然而,不管她怎麼做,那軟軟的長物就是無法置入。

  怎麼會這樣?她急得眼眶發熱。

  是哪個環節錯了?

  她著急的一遍遍嘗試,溫熱的掌心不時來回滑過他的男性慾望,那原本約僅有她三根手指粗的男性慾望,不知不覺竟慢慢的變長、變粗碩,也變硬了。

  雖然她不明白為何手上的男性慾望怎會起了變化,畢竟春宮書並沒有教,可她驚喜的發現因為這樣,她可以順利的將其放入自個兒的身子。

  然而隨之而來的疼痛卻又讓她的小臉痛苦的皺起,直想放棄。

  「唔……秦……秦姑娘……」

  他睜開眼睛,還叫了她。

  天!秦湘湄驚喜的捂嘴。

  沖喜果然有用、有用啊!

  既然如此,再疼,她也會忍耐的!

  強忍住彷彿送了把刀進入體內的疼痛,她咬牙,一點一點將已然粗碩的男性推入。

  好疼……

  可是她得忍。

  只要他「成親」,他的病就會好了。

  「秦姑……娘,你在做……什麼?」

  他氣若游絲,但至少他會開口說話了。秦湘湄乾脆一鼓作氣,將手中的硬杵直推入底。

  未濕潤的花徑哪承受得了這樣的粗蠻,幾乎是將身子劈開的疼痛讓她再也無法有所動作。

  這時,稍微清醒的杜若笙曉得她做了什麼了。

  「秦姑娘……你為何……為何這麼做……」腦子彷彿有火在燒的他,掙扎的想起身,卻動彈不得。

  「我幫你……」她低喘了數口氣後才續道:「我幫你沖喜。」

  「沖喜?」

  「是的,只要沖喜,你就會好起來。」她咬著牙,再往他身子靠,「陳大嬸說過,沖喜成親可以救治病人,這方法真的有效,你昏迷了好幾天,我一沖喜,你就清醒了。」

  該不會……該不會她指的沖喜,是嫁給他的那種?杜若笙大驚失色。

  「不……你不可以……不可以這樣……」可恨他的身子完全使不上力,無法將她推開。

  「你別擔心,這只是一個過程,你不用真的娶我,貞節這東西只對成親的人有約束力,但我這輩子並不會成親,所以清白一點也不重要了,只要它能夠讓你恢復健康,你就把它當成食物、當成補品,完全不需放在心上。」秦湘湄輕聲安撫他。

  他怎麼可能不放在心上!

  這傻姑娘,她到底還要為他付出多少?

  而他又能還她多少?

  「不行……」他覺得意識好像又要遠離,「不可以……」

  「你要想想,你家鄉還有人在等你,你不可以死在這裡!你死了,你的妻、你的子、你的家人該怎麼辦?他們都在等你回去,所以你一定要活下來。」

  她自個兒怎樣她不在乎,她只有孤身一人,無牽無掛,死了也沒有人為她掉淚,但他不同,他是有牽絆的,她一定要救活他!

  只要他活下來,她一定會放他走,不再用任何理由絆住他。

  她要把他還給他真正的家人。

  「不行……」尾音弱下,他的意識又陷入一片黑暗。

  「你一定要活下來!」秦湘湄狠狠抹去頰上的淚,將男性慾望直沒入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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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隔日,杜若笙依然昏睡,情況不見好轉,恍似昨晚的清醒只是曇花一現,更讓秦湘湄害怕他是迴光返照。

  她還記得父親過世前一晚,他突然很有精神的睜亮眼,與她談天說笑,感歎誤了她青春這麼多年。

  她哭著要父親別介意,只要他能好起來,所有的犧牲都值得。然而父親卻在當晚睡夢中撒手西歸,連給她見最後一面的機會都不給。

  因有這樣的前例,秦湘湄更是不敢隨意離開床邊,就怕他的病情起了變化,而她來不及應變。

  慶幸的是,杜若笙雖然昏睡,情況也並未惡化,讓她大鬆了口氣,也猜測或許沖喜這事再多沖個幾次,每晚都再成親一次,說不定清醒的機會更大!

  初夜的經驗慘烈,但至少她明白得先把他胯間的慾望先弄硬,才有可能放入自個兒的體內——即使它讓她差點痛昏過去。

  可是昨晚她也是摸了好久,才見它有了變化,不曉得書上是否有更詳盡的指導?

  她翻開春宮書,一頁一頁繪著的是淫靡的圖畫,裸裎的男女用著各式千奇百怪的姿態交媾,甚至有的男人旁邊還有女侍幫忙推一把,或者好幾個一起來。

  這實在是太刺激了。

  她撫著心口,心裡念著:這都是為了救人!都是為了救人,再怎麼難為情,也得看下去。

  一頁一頁的翻過,終於讓她找著了可能「解決」她疑難的解答——只見女子趴在男人的雙腿間,兩手捧起男性慾望,以舌尖舔舐,小嘴含吮,而畫中的男性撫弄著女子的胸乳,表情看起來……好舒服的模樣。

  應該就是這個了吧!她猜。

  為防忘了怎麼操演,她將書翻開,置於床鋪內側她看得見的地方,然後在當天夜裡,再次點燃紅燭,穿上紅衣,蓋上喜帕,緩緩爬上杜若笙的床。

  她輕拉起他的手,為自己扯掉喜帕,再自行將身上的衣物脫掉,大著膽拉開杜若笙衣褲褪盡的雙腿,小心的捧起軟軟的小竹管。

  粉嫩的舌尖沿著形狀,來回輕舔,起先她舔得極為不順,不知怎地,頭就是很容易卡到他的腿,可練習了幾遍後,她越舔越順手,頹軟的男性慾望也在她的舔弄中逐漸硬挺,像充了氣似的逐漸脹大,她不由得暗讚自己還滿有天分的。

  翻過書頁,上頭繪製女子將男性慾望含入嘴中的模樣,她照樣學樣,卻一個不小心,咬了一口。

  昏沉的男軀震動了一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再來我一定會很小心的!」也不管他聽不聽得見,弄疼了人家還是該道歉。

  再一次含入,她千萬記得管好自個兒的牙齒,可別又再咬上一記,否則他不是因為病況好轉而醒來,恐怕是因為痛醒跳起來打人了。

  吸、拉、含、滑、舔、吮……她一遍一遍反覆操弄,忽然間,她好像聽到有種類似呻吟的聲響。

  她張大眼,凝神傾聽,四周彷彿又靜謐了。

  難道是她聽錯了?

  她又再吸呀、吮呀、含呀……

  「唔……嗯……」

  沒錯!真的有呻吟的聲音。

  她連忙放掉口中的粗碩,急慌慌的抬頭,果然見到杜若笙早已不是昏睡的模樣,他的眉頭微蹙,嘴微張,甚至連窄臀都因為她突然停下,而難耐的搖動。

  他要醒了?

  就說沖喜真的有用嘛!

  她又再埋頭苦幹,即便那彷彿沒有停止脹大的一天的男性慾望已經撐得她嘴巴好酸、好累,但他當自動的將昂揚頂上她的喉時,她開心得眼淚撲簌簌直掉。

  於是她更加賣力,就連小手也一起幫忙撫弄下方的兩顆軟囊,過了好一會,一道濁白稠液猛然衝入她口中,措手不及的她咽吞入喉,濃濃的麝香味盈滿鼻腔。

  這是什麼?

  她以指尖抹掉嘴角的殘液,瞪著指腹上像是勾了芡的怪東西發楞。

  該不會……該不會出狀況了?

  她慌忙的爬到他身側,六神無主的喊著,「杜公子?杜公子?你怎樣了?你還好吧?你醒醒啊!」

  杜若笙輕吟了聲,表情卻是平靜,不見昏睡時不舒服的五官微繃。

  他怎麼看起來好像很愉悅的樣子?

  該不會剛剛衝出來的那些東西,都是病灶?

  秦湘湄「恍然大悟」,為了又一次的「新發現」,心頭一陣樂。

  她只要再接再厲下去,他一定可以安然痊癒的!

  「杜公子,我會努力的,你一定要好起來!」

  對了,她剛才忙著讓那東西變硬變粗,還沒幫他「沖喜」呢!得要男女交歡,才有意義啊!

  她連忙再爬回去,卻見她之前撫弄了老半天,好不容易又粗又硬的男性慾望,這時竟又變成半軟的模樣了。

  糟糕,她再不趕緊加油,就要前功盡棄了!

  她快手快腳的再次操演,這次一等到恢復雄風,就忙不迭將其送入體內。

  昂揚的男性慾望上,佈滿了晶瑩的唾沫,這使得她的推入顯得較為容易,只是乾澀的花徑,在強行進入的情況之下,依然讓她感覺到強烈的痛楚。

  忍一忍就過了!她告訴自己。

  忍一忍,他的命就有救了。

  忍一忍……
 


  杜若笙的情況慢慢有了起色,他甚至連在白日也清醒了。

  當秦湘湄端著熱燙的藥汁進屋,聽到他喊她「秦姑娘」時,她感動得熱淚盈眶,差點捧不住藥碗。

  「你總算醒了!你昏睡了好多天,把我擔心死了!」內心狂喜的秦湘湄坐上床沿,小心翼翼的將調羹內的藥汁吹涼。

  「秦姑娘,謝謝你的照顧了。」他輕歎,心想,怎麼都是他在麻煩人家。

  「別客氣。」她將藥汁送到他嘴前,「來,喝藥。」

  見她慇勤的伺候他喝藥,他的腦中不由得浮現他昏睡時,不停作的綺麗夢境。

  他夢到她身著新娘紅服走來他房間,輕柔的拉著他的手為她揭下喜帕,然後輕聲告訴他,她要為他沖喜,好讓他的身子能早點好起來。

  他想阻止她,可是虛弱的身子連抬起手都困難,又怎麼去阻止?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犧牲了自己的清白,義無反顧的與他交歡,嘴裡不住的聲明保證,她不會要他清醒後娶她,她只想要他快點康復,其他什麼都不圖。

  這……應該是夢吧?

  他端詳審視那雙清靈的眼眸,唇邊的一朵笑總是溫柔,餵藥的動作好輕巧,粉嫩的柔頰緩緩漾起一片暈紅……

  「杜公子!杜公子!」

  他恍若大夢初醒般回神,這才發現那雙清靈水眸正有些難為情的瞧著他。

  「我怎麼了嗎?不然你怎麼一直盯著我瞧?」害得她心跳得好快,還以為他對她產生了點意思。

  「沒有,沒事。」他輕搖頭。

  他真是混帳,秦姑娘這麼辛勞的照顧病重的他,他竟在夢中染指她,禽獸也不過如此。

  「你吃得下東西嗎?可以的話,我去熬粥給你吃,好嗎?」他清醒了,她固然開心,可是病痛的折磨、長日來未進食,也讓他變得好瘦,雙頰凹陷得令她好心疼。

  「好,謝謝秦姑娘了。」

  「不客氣。那你先休息一下,粥熬好時,我再叫醒你。」

  扶他躺下後,秦湘湄收拾藥碗起身,臨出房時,忍不住駐足回首。

  自那日救了他後,兩人相處也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了,他總是很客氣的喊她秦姑娘,她也只好跟著客套的喊他杜公子,這樣的疏離客氣,是他刻意築起的城牆,不想讓她靠近的城牆。

  「其實我真的什麼都不圖……」喃喃自語後,她忍不住自嘲,「若是不圖,又何需介意?」

  就連一個小小的稱謂都介意……

  她欺得了別人,可欺不了自己。

  杜若笙清醒的時間並不多,大部分的時候他仍是昏睡。

  因此,秦湘湄認為沖喜一事仍要繼續進行。

  是夜,她熟稔的點起紅燭,穿上紅衣,蓋上喜帕,再爬上他的床,小心翼翼的拉起他的手揭掉喜帕,再自個兒脫掉衣裳,沒一會工夫,人就赤身裸體的坐在他的胯間。

  接著,她再輕巧的脫掉杜若笙下身的長褲。

  微涼的小手小心捧起他的男性慾望準備含入小嘴中時,或許是那涼涼的觸感震醒了他,總之,他睜開了眼睛,親眼見到她把他的男性慾望放入口中含吮。

  「秦姑娘……」是夢?他又作夢了?

  「啊……你醒了?」就算這事她已做了數日,可此刻的他眼神與白日同樣清楚,讓她不由得害羞起來,小臉一片暈紅。

  「秦姑娘,你別……」這一次他一定要阻止她。

  他掙扎著爬起。

  「你躺好!」秦湘湄連忙將他按回床上,「我來就好。」

  「你不可以這樣!」大手扣住細腕。

  就算是在作夢,他也不能再次污了她的清白。

  「杜公子,我說過了,你真的毋需介意。」她柔柔勸說,笑得真摯,「現在最重要的是讓你的病好起來,別忘了家鄉有人在等你。若能夠救了你,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就當作你這輩子欠了我的,下輩子再還。」

  說完,粉臉因暗藏的心思而微微紅了紅。

  這輩子他欠了她,下輩子他就得還,這表示下輩子她將不再孤身一人,有喜愛的他陪伴,多好。

  她覺得自己的心機好深,竟然設計到他的下輩子去,可她這一生沒做過什麼壞事,老天爺應該會允了她吧?

  若老天爺看不慣她的城府深,不肯讓他們在來世結連理,那也無妨,只要他此世能幸福安泰,她就跟著開心了。

  「秦姑娘,不行……唔……」

  她竟然那麼熟練的握住他的分身就含,濕熱的口腔帶來一股熱流,小嘴吮吸的力道剛剛好,靈活的舌尖在敏感的凹陷來回,撫弄得他渾身一陣舒暢。

  就算是在夢中,這感覺未免也太真實了。

  每一次,秦湘湄都很執著的非得愛撫到他爆發為止。

  她一直以為自他那兒射出的濁液,就是可惡的病灶,每射出一次,他的病就會好上一點,因此她慇勤努力,將他的分身服侍得服服貼貼,火燙的種子盡洩於她口中。

  揩掉嘴角殘餘的稠液,她開心的說:「這樣你就會更快復原了。」

  他現在所經歷的一切真的是夢嗎?要不,為何快感會那麼的清晰?高潮的剎那、激昂的快意,一點都不虛幻。

  杜若笙的腦子混沌了。

  「洩了病灶,現在就該沖喜了,雙管齊下,你會好得更快。」

  她的方法真的好有用呢!瞧他現在眼睛張得多大,臉龐也比較有血色呢!相信再過不久,他就會完全康復,然後就會離開她了。

  多希望他能一直留下來陪她,陪她度過每個寂寞夜,就算沒名沒分,她也甘願……

  不!秦湘湄用力甩頭。

  停止自私的想法吧!秦湘湄,你已經佔據他這麼久的時日,是該還給他的妻子了。

  小手持續撫弄因高潮而略頹軟的男性慾望。

  他的身子雖虛弱,還好這兒還挺有活力,只是第二次的撫弄會比第一次的時間來得久,尤其今晚他因為醒了,就不像以前一樣「任人宰割」,老是想要阻止她,屢屢害得她分神。

  好不容易手上的男性慾望已硬挺了七分,因干擾多,怕拖太久難以成事,她直接將他的男性慾望塞入幽穴內。

  「嗚……」她咬牙強忍疼痛。

  忍一忍,得交歡才行……一定要讓他好起來……

  「秦姑娘!」發現她竟然欲將他的分身強行推入水穴內,小臉因而疼得發白,他再也不能忍耐,他撥開壓制在小腹上的小手,強硬坐起。

  他的臉上明顯罩著一層薄怒,從未曾見過他生氣的她,心駭了好大一跳,手不自覺的鬆開了。

  「陳大嬸說過,只要男女交歡,就等於成了親,就有沖喜的意義了。」她不敢直視那雙充滿慍怒的眼,「你別生氣,我不是不顧你的意志,我只是想要你快點好起來……」

  杜若笙無語。

  眼睛只敢盯著床鋪的她也沒那個勇氣看看他此刻的表情是不是更加生氣,還是肯原諒她一些些。

  小手無措的攪扭身下的被單,「你躺下好嗎?讓我完成……」

  他還是坐著,是不相信她的話嗎?

  「也許你不信,但我真的沒有任何企圖,我也很清楚我已經二十五歲了,再下去也不可能有人要我,若能救你也是好事一樁啊!你真的不用擔心,你只要一康復就可以走了,若怕我糾纏,就算不告而別也沒關係……」

  「夠了!」

  他的暴吼讓她驚駭得雙肩縮起,然而那應該是十分憤怒的男人卻突然將她擁入懷中,緊得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這不是夢!他霍然明白。

  這傻姑娘真的用自個兒的貞潔來救他一命!

  「湘湄……」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秦湘湄因震驚過度,傻愣愣的眸睜大。

  「我會娶你。」

  「不用不用!」他果然誤會了,「真的不用,我真的沒有這樣的意思。」

  她只是把妄想放在來世。

  「你只要好起來就……」喋喋不休的小嘴忽然被封住。

  薄唇輕柔含弄小嘴,細舔紅嫩的唇瓣,火舌探入溫暖的口腔內,吸吮香甜蜜津,糾纏不懂得如何回應的青澀。

  一陣強烈的暈眩感襲來,她的身子整個都發軟了。

  自他的親吻中,她感受到一股深濃的憐愛,心跳跟著狂亂……

  好一會後,他放開她,五指梳過被揉亂的發,低而溫柔的:「你做的那些,都不叫交歡。」

  「什麼?」她訝然瞪大眼,「怎麼會?可是我看春宮書上就是這樣畫的啊!」

  春宮書?

  杜若笙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果然看到床內側擺著一本畫書,翻開的那頁,正是一名女子趴伏在男人腿間,拚命吸吐的模樣。

  她就半路出家,自個兒拿書研究?

  一知半解的她,也不顧疼,執著的將他的男性慾望放入她的幽柔中,就只因為她固執的認為這樣做可救他的命!

  印象中,這樣的「春夢」,他作過好多回,這表示每一個夜晚,她都是這樣丟棄矜持,強忍疼痛,為他「治病」?

  她怎麼會這麼傻,又這麼良善?

  他好心疼、好心疼、好心疼……

  「我來教你,什麼才叫交歡!」既然是交「歡」,自然得是開開心心的,可不是讓她痛得血色盡失。

  他實在難以想像,最難過的初夜,她是怎麼挺過去的?

  「你要教我?你可以嗎?」

  「什麼叫我可以嗎?」黑瞳微縮。他看起來很沒用?

  「你的身子還沒康復,應該躺著休息才是,我來就好了。」

  「你自己來,只是屢次把自己弄痛而已。」發白的小臉顯示他的說法無誤,「我現在已經好很多了,你不用擔心我。」

  或許太過激烈的可能力有未逮,但若只是讓她歡愉,方法多的是。

  「可是……」她怎麼可能不擔心,「我覺得你還是應該休息,快點躺下吧!」

  這姑娘不只傻,還很固執!

  是了,就是因為她是那麼的固執,也不管鄰居在背後說盡了難聽的字眼,執意收留照顧他。

  也不管他再三推卻,執意將賣掉布疋的銀兩中,硬撥了四十兩給他,當作將來他回鄉的盤纏,還老闆「賠償費」。

  也不管一個女人家的貞潔有多重要,為了救他的命,不惜犧牲自我……

  她很傻,為他做了這麼多,付出了這麼多,卻不曾提過半點要求,只因為自卑自己已經二十五歲,從不奢望他會娶她……

  不!就算她才十八歲,他相信她也不會百般要求,以二十五歲為藉口,不過是要他寬心,別誤會她會和用恩情強迫他迎娶。

  大手捧住嫩頰,細讀她眸中的憂慮,他朝她揚起寬慰的微笑,「我可以的!還有,你願意成為我的妻嗎?湘湄。」

  他真的要娶她?

  不!他有可能是受制於恩情,他想要報恩。

  他只是同情、感恩,她從來就不糊塗,一個小她一歲的男人會在這時說要娶她,絕不是因為喜歡。

  「不!」她搖頭,「杜公子,你就別介懷這事了,讓我……」

  紅唇再次被封住。

  溫熱的氣息在她的唇瓣吹拂,她覺得她好像又要暈了。

  「我告訴你,如果你不答應,我就會一直吻到你答應。」

  「你不用……」

  再吻。

  「杜……公子……」

  他還真的又吻她。

  「叫我若笙就好,娘子。」

  娘……娘子?

  俏眸難以置信的猛眨。

  也許他是叫她湘湄,是她聽錯了!

  她當然想嫁給他,但是她不想委屈他。

  「杜……」

  「若笙!」強吻之後,他沉下聲警告,「再叫我杜公子,我會生氣。」

  「呃……」貝齒咬了咬下唇,她羞答答的低喊,「若笙。」

  若笙、若笙……其實她早就在心底喊過他名字無數回。只是兩個字的組成,為何念起來就是那麼的甜?

  「很乖!」他滿意的捏捏她的嫩頰。

  「不是的!」她忙瞎攪和著什麼勁?只是被允許直接叫名就開心成這樣,一定會被看穿心事的啦!「我都已經二十五歲了,對親事早就不在意……」

  小嘴又被封住。

  他還真的……真的要一直吻下去?

  是說這樣也不壞……

  天!她在想什麼!不准再胡思亂想了!

  「湘湄。」他歎氣,其中的無奈揪緊她的心,「你是不是一點都不喜歡我?」

  「啊?」當然不是,但她不能說實話,絕對不行!

  她不要綁住他……

  「可是我很喜歡你。」

  什麼?她的心跳停止了。

  「我真的很喜歡你,傻姑娘。」

  他是說真的嗎?

  「如果你不嫁給我,我必定會因為心碎而死,你忍心見我痛苦嗎?」

  她狂搖頭。

  「那告訴我,你喜歡我嗎?」

  「我……」她可以說嗎?真的可以說嗎?

  「嗚……」杜若笙突然緊緊抓住胸口,痛苦的呻吟。不會吧?他當真心碎了嗎?

  「我喜歡你!」她驚慌的喊,「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得快要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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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嗚……你不可以死!」秦湘湄驚恐的狂掉淚,小手急按上杜若笙的胸口,「我一直偷偷的在喜歡你,可是我不敢說,我沒資格,也沒有勇氣讓你知道我的感情……」

  「小傻瓜!」他凝睇麗眸的黑瞳充滿柔情,「若你沒資格,還有誰有資格?嗯?」

  「我真的……」她難以置信,「真的可以嗎?」

  「你可以的!」他肯定的親吻她的粉唇,「可以的。」

  「唔……」她再也說不出話來,唯一逸出口中的只有激情的呻吟。

  溫柔的親吻慢慢加深,變得越來越火熱,他掌握著她胸前的豐滿,五指搓揉著,柔軟的蓓蕾在掌心中左右來回畫著圓,逐漸硬挺,刺激著他,同時也撩撥著她。

  當她靠著自己摸索,努力「交歡」時,從不曾有過這樣奇特的感覺,她覺得有點害羞,小小的身子不自覺的緊繃了。

  「放輕鬆。」他輕哄。

  「我覺得有點怪怪的……」她難為情的低下頭。

  她嬌怯的模樣惹人心憐,教他心口一陣悸動。

  「怎麼個怪法?」長指挑起尖細的下巴。

  「我不曉得……」他另一手仍揉著她的胸乳,幼嫩敏感的乳蕊在他的掌心蹭啊蹭,酥酥麻麻的快意在嬌軀內竄流,就連她的身下也點燃起慾火,泛著搔不到癢處的空虛。

  「不曉得就別想,你只要放鬆自己,任由本能驅使……」他低首,吻上挺翹如莓果的乳蕾,「想怎樣就怎樣……」

  「不……」他的口含住幼嫩果實的剎那,置於他腰間的小手不自覺緊抓住他身側的衣物,捏得死緊,指節都泛白了,「好怪好怪……」

  他的唇舌咂吮得越是用力,她的身體越不像自己的。

  好像有種莫名的力量正在驅策、駕馭她的身子,就連微張的小嘴也難受控制,不住的輕吟著連自個兒聽了都難為情的呻吟。

  可,她真的難以自制……

  「不久後,你就會愛上這種感覺的。」

  「唔……」被放平在床上的她,頭側往一邊,水眸輕闔,眉間蹙起的紋路是因難忍的歡愉。

  他的唇來回纏吻她豐滿高聳的雪乳,手指卻是調皮的在雪膩的肌膚上作亂,每拂過她的敏感處,她就不自覺的輕顫,被頂開的大腿深處,緩緩溢出晶瑩春露。

  淘氣的手指一來到泛著濕意的私蜜處,就彷彿被其鎖住了,粗指勾弄穴口的兩瓣嫩肉,來回蹭滑,狂放的肆虐,誘引出更多更滑稠的蜜液。

  「啊……嗯啊……」她已經忘了剛還抗拒著那奇妙的讓她心慌意亂的感覺,粉軀完全被他所控制,回應他的撫弄,熱情的愛液不住流淌,徹底濕濡了他的指。

  「告訴我……」薄唇湊到她的耳旁,熱氣輕輕吹拂,「你是不是愛上這種感覺了?」

  「唔啊……」回應他的,是一連串的放浪春吟。

  「這才是交歡。」他的舌尖沿著她小巧耳朵的形狀輕舔,「是會讓你歡愉、難以自制的玩意。」

  絕不是會讓她的小臉疼得發白的苦痛!

  「啊……杜……公子……」

  「若笙!你又忘了。」他懲罰的嚼咬她的豐軟耳垂,她因而輕顫了下,「叫我若笙。」

  「若……若笙……」迷亂的她完全失了理智,渾身上下所有的感官、神經,都只感受到他的唇舌愛撫、他指尖的靈巧玩弄,其他的,什麼都不知道。

  「很好,很乖,給你一點獎賞。」

  說罷,拇指揉上未曾有男人碰觸過的小花核,它早就悄然硬挺,他匆快匆緩的輕捻慢轉,一會加重摩擦速度與力道,將她逼得快要崩潰,粗重的喘息彷彿泣啼。

  「不……啊……」細腰跟上他的頻率左右搖擺,本能的追求更為強烈的快感,「啊……」

  「有感覺了?」水嫩穴口不斷的收縮抽搐,他曉得她正要迎向人生第一個高潮,他加快了速度撫弄所有的敏感。

  就如同他所預期的,被歡愉所操控的女子粉軀不住的顫抖,媚吟得越來越激烈。

  「啊……啊啊……」強烈的快感爆發開來,她的眸兒失神緊閉,揚聲吶喊快意。

  大量湧出的春露將還在愛撫私處的大手淹沒,腿心泥濘一片。

  望著她因高潮而顯得更為嬌媚的姿態,他胯間的分身更是緊繃得幾乎要疼痛起來。

  他轉而將手上的蜜汁塗抹在自個兒的分身上,接著拉開仍微顫的雪白大腿,挺起腰,緩緩將怒張的慾望推入水潤花穴。

  花穴的窄小緊窒,高潮引動得內壁收縮,在他一進入就感受到被壓迫的快意。

  他強忍著一舉挺入、強烈衝刺的衝動,胸腔劇烈的上下起伏,是因忍耐太過殘忍,可他不想再瞧見那張清秀的小臉因強忍疼痛而蒼白,他放緩速度,直到幼嫩的水穴完全吞覆它為止。

  她感覺到有什麼進入她的體內,她下意識的一僵,以為又是不偷快的疼痛,然而她卻幾乎感覺不到,她只感覺到自個兒的窄小被他的粗龐所撐開,幾乎將她撐至了極限,卻絲毫不覺得不舒服,反而有別於他適才揉弄小核的歡欣。

  察覺到她已經準備好,他輕緩的後撤。

  「唔……」她輕聲嚶嚀,似貓兒喟歎。

  幾乎滑出穴口時,他又以比剛才更快的速度往前挺進。

  「啊……」她低喘。

  再一次的後撤,接下來又是更快的挺入。

  「啊呀……」她嬌媚的輕喊。

  為什麼……為什麼同樣都是他的慾望進入她的體內,感覺卻是截然不同?

  當他一次又一次在花徑內來回律動,一次又一次加快速度時,強烈的快感再次凌駕了她的理智,她無法思考,眼種迷亂,忘了自己是誰,忘了自個兒的自卑與順命,忘了她的寂寞,忘了她的孤單,完完全全的沉浸在他的憐愛裡。

  「啊……若笙……」她狂亂的低喊他的名,螓首不住搖擺,細細的薄汗凝聚,濕了鬢邊散發。

  「湘湄,你這樣喚我的名字……真好聽……」又嬌又柔又媚,聽得骨頭都酥軟了。

  「若笙……」她微張迷濛的眼,兩條藕臂往上高舉,傳遞渴望擁抱的訊息,「抱我……」

  他伏上她的身子,繞過頸後攬上纖肩,同時吻上熱氣連連的小嘴。

  「唔……唔唔……」舌尖勾纏得嬌吟破碎,窄臀的聳弄速度越來越快,輕顫快意的花壁收縮逐漸強烈。

  「啊……」嬌軀瞬間緊繃,將他的粗長狠狠扭緊。

  「湘湄,等我……一起……」他更為狂野的前後擺動,強力摩擦顫動的內壁,與她一塊共赴高潮的極致歡愉。

  秦湘湄醒來時天已大亮。

  她揉揉酸澀的眼,想移動四肢時,雙腿間傳來的酸疼讓她差點哀號。

  她的腿怎麼好像廢了似的。

  然而,更讓她驚愕得忘了呼息的是,她竟然與杜若笙同睡一起。

  她怎麼會忘了回房?她……

  她突然一頓,昨晚的種種如潮水般湧來,歷歷在目,讓她的小臉情不自禁的紅了。

  他昨晚抱了她!

  他還告訴她,他很喜歡她,願意娶她。

  這一生,她從不曾如此開心歡欣過。

  她偎在他身旁,指尖輕劃過他熟睡的眉眼,心想,他長得真好看,這濃眉、這深邃的眼眸、這高挺的鼻,還有略薄卻不顯得苛刻反而有型的嘴,都漂亮得不可思議。

  而這樣好看的一個男人,竟然喜歡著她。

  她難以置信,她怎麼能有這樣的好運!

  待他康復,她就可以跟他一起回家鄉,與他的正妻一塊服侍他。

  她會慇勤織布,替他還清欠老闆的賠償費;她願意為他生兒育女,更願意與他的正妻和樂相處,共成一個愉快的家。

  「我好喜歡你……」她在他耳旁羞怯輕喃。

  「唔……」杜若笙忽然一動,眼睫同時顫動。

  嚇了一跳的她才想裝睡,眼都還沒來得及閉上,杜若笙已張開眼。

  「早。」他笑望身邊的小女人。

  「早。」她羞怯回應。

  「還好嗎?」

  「什麼還好?」

  「我昨晚原本想更溫柔的。」可也許是他同樣渴望她許久,才會忍不住放肆,完全忘了自己的病都還沒全好。

  而縱情的代價就是他的全身疲累不已,恐怕得再大補三天,才能恢復昨日交歡前的元氣。

  她輕搖頭。

  「我很好。」只是四肢像被拆解了。

  「那就好。」他噓喘了口氣,「我不小心把自己弄得太累了,我再休息一會。」

  說罷,他的眼眸閉上。

  「你休息吧!我去幫你準備早膳還有藥湯。」

  他點頭回應,沒一會又沉沉入睡。

  她費了好大的勁才能順利下床,熬粥的同時順便熬藥汁,置放在櫃子裡的藥已是最後一包,等他喝完,她便啟程至樂喜城找大夫,告訴大夫他的情況已經有好轉,清醒的時間比以往還要長。

  「那真不錯!」大夫笑著抓攏著下頷的長胡,「多虧你慇勤照顧,否則不會好得這麼快。」

  她紅著小臉輕搖頭。

  「那請問大夫,這樣的話,他大概多久可完全康復呢?」

  「最慢一周。」大夫邊寫藥單邊說:「待他可以下床走動後,我再把藥單改成補品,大概半個月時間,他就可以完全恢復元氣了。」

  「真的嗎?太好了!」

  這麼說來,只要再半個月時間,他們就可以一起回他的家鄉了?

  對了,他的家鄉在哪呢?她記得她有問過,但他沉默不回。興許是那個時候選不想告訴她吧!可現在兩人的關係已非比尋常,她這次再問,他一定願意回答的。

  等回到他的家鄉,她就可以與他共結連理了。

  她好開心,真的真的好開心!

 

  在秦湘湄前往樂喜城找大夫時,秦家來了兩名不遠之客。

  沉睡中的杜若笙被敲門聲給吵醒,他張開眼,勉強坐起身,四顧張望,卻不見秦湘湄的蹤影。

  她好像有告訴他,她要去哪,但他未聽清楚。

  「有人在嗎?」外頭有人大喊,「我們要找一位杜若笙杜公子。」

  是找他的?

  他手抓著床架下床。

  「是誰要找?」他的嗓子因病而低啞。

  「我們是清玉城的杜家奴才,少爺,你在不在裡頭?」

  是家裡派來的人?

  他們找著他了?

  杜家的僕人再敲了兩下,這才發現門根本沒鎖,連忙推門而入,一眼就看到正扶著門框準備走出的杜若笙。

  「天啊!少爺。」兩名僕人一個箭步向前,左右扶住他,「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瘦成這樣?還病懨懨的,跟老夫人一個樣。」

  「老夫人?她怎麼了?」杜若笙急問。

  母親早逝的他,是由砠母一手拉拔長大,故祖孫倆感情十分深厚,一聽到最親的家人病重,心急如焚的他恨不得背上生翅膀,快快回家探望祖母。

  「老夫人聽聞你出事,擔憂成疾病倒了,大夫說,再不快點找到你,恐怕這幾天就要過去了,還好我們找到你了。」兩名僕人欣喜對看,「這下老夫人有救了!」

  「快帶我回去。」

  「是的,少爺。」

  三人一塊走到大門口,門口停著一輛馬車。

  僕人才打開車門,欲扶杜若笙坐上去,他突然停步轉身。

  「少爺?」

  「我還有個重要的人,得帶她一塊走。」

  「那人在哪?我去找她。」

  「她出門了。」杜若笙攬眉道。

  「何時回來?」

  「我不清楚,她好像才剛出門沒多久。」

  「可是少爺,老夫人的病不能等啊!」僕人急道。

  人命關天,又是最疼他的奶奶,他巴不得身上長翅膀,能讓他趕快趕回清玉城,但湘湄呢?他若不告而別,她內心又會是怎樣的焦慮?

  「筆!」杜若笙腦中靈光一閃,「有沒有紙筆?」

  僕人對看一眼,搖頭。

  「鄰家……」這兒住的都是些白丁農戶,怎麼可能會有紙筆呢!匆地,杜若笙腦中又竄出新主意。

  「你幫我去廚房拿沒有燒盡的木柴來。」杜若笙吩咐著右手邊的僕人,「進門最右邊那個通道就是通往廚房的。」

  「是的,少爺。」

  僕人快步進了廚房,自爐灶裡頭挑出一塊黑漆漆、未燃盡的炭火。

  杜若笙先關了門,再手執炭火,在門板上寫下——

  有急事先回家鄉,等我,我一定會回來接你。

  寫在大門上,她只要一回來就可以看見,必會耐心的等待他回來。

  「我們走吧!」

 

  大樹下,秦湘湄縮著身子,全身因寒冷而簌簌發抖。

  自樂喜城回家的途中,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未帶傘出門的她被淋得一身濕,只能就近找棵大樹避雨。

  她細心的將藥包緊抱在懷中,不讓它被雨淋濕,否則萬一發了霉壞了,藥可就不能吃了。

  大雨滂沱,下了好久,好像還是沒有歇停的趨勢,她焦灼的等待,遠方不時傳來雷聲隆隆,有時近得彷彿就在耳邊,將她嚇壞了。

  撥攏一束垂落的濕髮塞到耳後,她的心不由得掛念起在家休息的杜若笙。

  他不曉得醒來了沒?

  不曉得肚子餓不餓?

  這雨再不停,天色就要晚了,他必定會餓壞的。

  老天爺啊!拜託雨快停吧!她還要趕回家為病人煮晚膳熬藥,不能一直被困在此地啊!

  上天像是聽見她的祈禱,過了好一會,雨勢漸緩。

  秦湘湄見雨變小了,將懷中藥包拽得更緊,頂著綿細小雨,一路小跑步回家,也不管大雨將道路沖刷得泥濘,襦裙與鞋都髒了,一心一意只想快點回家照料情郎。

  快到家時,雨停了,雨水將房舍洗刷得乾乾淨淨,就連樹上的葉子也綠油油,晶瑩的露水不住掉落。

  推門而入,屋內靜悄悄,她猜他可能還在歇息,故放輕腳步,先回房換上乾淨的衣裳。

  毛巾裹上濕發,她該進廚房煮晚膳了,可就是忍不住想要見他一眼。

  躡手躡腳的踏入他的房間,走近床,她愕然發現床上的被褥凌亂,而他,不見蹤影。

  他去哪了?

  「若笙?」她喊著他的名,屋裡屋外四處尋找,就是找不到他。

  他身子病弱,不可能獨自一人離開啊!

  該不會發生了什麼事吧?

  這兒的治安一向良好——其實是因為居住的都是窮人家,故也沒盜賊會來偷竊搶劫——所以她出門都不上鎖的,該不會真這麼巧,今天就發生事情了?

  匆匆來到離她家最近的周大嬸家,她拚命敲打門板。

  「來了,來了,別敲了。」周大嬸不耐的語氣傳來。

  「誰啊?」周大嬸開了門,「湘湄?什麼事?」

  「周大嬸,你有看見我家……住在我家的杜公子嗎?」

  「你家那個吃……」周大嬸連忙將「軟飯」兩字吞下,「那個男人啊?他不是走了?」

  「走了?」秦湘湄呆愣住,一時之間不明白這兩字的意義。

  「快接近中午的時候,我看見你家門口停了輛馬車,他跟著馬車裡的人一塊走了啊!」

  「馬車裡的人會不會是壞人?」秦湘湄著急的問。

  「壞人?」周大嬸撓撓頭,「應該不是吧!我看那馬車挺貴氣的,還有下來的人穿的衣服也挺好的,應該不是壞人吧!」

  難道……難道是他家鄉的人來接他了?

  既然是駕著貴氣的馬車,那一定是他老闆的馬車。

  「那他有沒有留話請你傳達給我?」

  「沒有啊!」周大嬸搖頭。

  「沒有?」秦湘湄呆住。

  「你要不要問問陳大嬸或其他人呢?」見秦湘湄一臉失魂落魄,周大嬸不由得猜測那男人該不會是不告而別,人就這樣走了,連點音訊也不留吧?

  虧湘湄還收留了他一個月時間,供他吃、供他住,還供他買藥治病,怎麼有人這麼忘恩負義的啊?

  「好,那我去問問。」

  抱著一絲希望,秦湘湄問遍了所有鄰居,就是沒人握有他留下的口信。

  「說不定他有留訊息在你家。」胡大嬸猜測,「他會不會寫字啊?」

  「我不曉得……」秦湘湄搖頭。

  「就算他寫了,我也不見得看得懂。」她大字不識幾個啊!

  「就算看不懂,也可以照描著去問懂的人啊!」胡大嬸鼓勵她,「一定留有訊息的,回家找找吧!」

  「好,謝謝胡大嬸。」

  秦湘湄焦急的在屋內來來回回尋找,別說留有任何音訊了,就連張紙也沒瞧見。

  她不死心的一次又一次翻找,卻是什麼都沒找到,只找到她代為藏在衣箱深處的八十兩銀。

  他連錢都未帶走……

  秦湘湄抱著錢袋,終於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會不會是他後悔了?

  他後悔主動跟她發生關係,後悔說喜歡她,後悔承諾帶她一起走,所以,他不告而別了。

  她曾經數次對他說過,若是怕她糾纏不休的話,他可以不告而別,沒想到,他真的不告而別了!

  「只要你開口說,我一定不會糾纏你……為何什麼都不說就走了?把錢留下不帶走,難道是給我的賠償嗎?」她生氣的將錢袋甩向牆角,裡頭的銀兩滾出來,發出沉而脆的聲響。

  「我未曾奢望你娶我,未曾奢望你喜歡我,你可以不要我,但為什麼要在說喜歡我後才將我拋下?為什麼要說謊?為什麼?為什麼?」她氣怒的哭喊,「為什麼要給我希望後又讓我絕望?我恨你,杜若笙,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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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杜老夫人一見到失蹤個把月的孫子回來,一開心,病就好了,只是看到流落在外的孫子竟然一身病,瘦成了皮包骨,心疼的連忙請來清玉城最好的大夫,使用最好的藥材替孫子治病與進補,沒多久,杜若笙的身子就康復,恢復了昔日的健壯。

  當他思索著該怎麼同掌管家事的祖母提及有關於秦湘湄的事時,卻已見神情爽朗、健步如飛的祖母興匆匆的走入他的房間。

  「寶貝孫,你猜猜奶奶替你帶來什麼好消息?」

  「玉礦那兒又挖出大塊美玉?」

  「誰跟你提那庸俗事兒!」杜老夫人搖頭,「再猜。」

  「妹妹要嫁人了?」

  杜若笙下面有兩個妹妹,一個十八歲,一個十七歲,都已到了成親的年紀。

  「雖不中,卻不遠矣。」杜老夫人保養得極好的手搭上孫子的手背,「你說,長兄未娶,妹妹要怎麼嫁?」

  該不會……

  杜若笙面色一起變化,杜老夫人就曉得他猜中了。

  「沒錯!奶奶我看中了一門親事,就是母舅在朝當官的房家二小姐,今年十七歲,我上回過去那串門子時,見著了她,沒想到昔日的小女娃,竟已亭亭玉立……」

  「奶奶……」

  「她長得清麗秀氣,又溫順乖巧,嘴可甜的呢!一直喊我奶奶奶奶……」

  「奶奶,我有話要跟你說……」

  「我被她喊得心都酥麻了——」

  「奶奶,我已經有中意的女子了!」見屢屢插話不上,杜若笙只好直接打破她自以為是構築的美夢。

  「什麼?你有中意的女子了?」

  「是的,奶奶。」

  「噢……」杜老夫人思忖了下。

  「有中意的女子也好。」杜老夫人展露笑顏,「娶妻娶德,娶自個兒喜愛的同樣重要,快告訴奶奶,是哪戶的大家閨秀?」

  「她就是當日我受到盜賊襲擊,流浪了三天三夜,差點凍死在荒郊野外時,救了我的救命恩人。」

  「真的嗎?」那女孩救了孫子的命,這樣心地良善的女孩若成了孫媳婦,一定也是個孝順體貼的好孩子。「那是哪戶的名門閨秀啊?」

  「那女孩心地非常善良,若不是她相救,還慇勤照顧,大方的為一個萍水相逢的落難者請了大夫、熬藥救治,奶奶就見不到孫子了。」

  「我明白。」杜老夫人附和的點頭,「奶奶也很感謝她。那是哪家未出嫁的黃花大閨女啊?」

  「而且她施恩不圖報,甚至還要出錢作為孫子回鄉的盤纏,你說,還有比她更善良無私的女孩了嗎?」

  「這樣一個心地美好的女孩真的少見,奶奶改日就上門去提親,但是你得先告訴奶奶,到底是哪戶人家的女兒?」孫子怎麼老是答非所問?

  她已經聽清楚那個女孩的美好,而且別的不說,光是她救了孫子一命,就值得她變賣家產去道謝了,這樣的好孫媳,孫子想娶入門,她自然贊成啊!

  「所以奶奶也喜歡她?」

  「聽你這樣百般稱讚,可見你十分中意,奶奶當然也喜歡她。」

  「先別提我中不中意,光是她的善行,就讓奶奶也對她有很好的印象了吧?」

  秦湘湄的年歲、她的家庭背景,都有可能成為成親的阻礙,所以他先將她的優點提在先,讓奶奶對她有好印象後,再來提殘酷的現實。

  他明白若是他真要強娶,寵孫的奶奶或許會勉為其難答應,但是,她嫁進來後,會有好日子過嗎?

  他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委屈,故打定主意一定要將奶奶徹底說服,只要奶奶這關過了,父親那關更不成問題。

  「當然當然。」杜老夫人忙不迭點頭,「快告訴我是哪戶人家的女兒,奶奶好差媒婆去提親啊!」

  重點還不快講一講,老人家的耐性可沒比年輕人多啊!

  「她就住在天香山山腳下。」

  「嗯!」

  「父母已經雙亡,自食其力,靠織布維生。」

  「你是說……」杜老夫人的笑容微僵在嘴角,「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平民百姓?」

  不是什麼名門閨秀?

  「是的。」

  杜老夫人的嘴數次動了動,躊躇了好一會才道:「我說寶貝孫啊!其實感謝人家也不見得要娶進門嘛!既然是靠織布維生,可見家庭環境不是太好……」

  還住在山腳下那種地方,而不是城裡,應該很窮吧!

  「既然如此,奶奶差人送點錢過去,這不就成了?」

  「奶奶,我已經答應要娶她了!」

  「啊?都答應了喔?」杜老夫人面露為難,「可是門戶不相配啊!她必定無法適應大戶人家的規矩,我看還是送點重禮謝謝人家就好。」

  「奶奶,還記得你教過我的嗎?君子一諾重於金。」

  重千金……那她給個一千兩黃金總行了吧?她偷覷孫子的神情,見他既嚴肅又正經,嘴角抿得死緊,好像沒得轉圜耶!這該怎麼辦才好呀?

  想她杜家,家大業大,北方那條礦脈就足以買下好幾座城池當城主,家中唯一的寶貝孫的妻子人選,就算僅是個小妾,也需出身名門,像那種粗俗鄉民,怎麼可能配得上寶貝孫!

  可是他又答應人家了……

  「唉!你都這麼說了,那就照你的意吧!」就勉強給個側室做做吧!

  「謝謝奶奶!」杜若笙開心的拉住祖母的手。

  「對了,那女孩幾歲了?該不會年紀比你妹妹還小吧?」

  他靜默。

  最麻煩的一道問題果然來了!

  為什麼不說話了?杜老夫人的心頭掠過不祥預感。

  「難不成,還是個孩子?」娶個孩子也不是不行啦!只是還要等她長大才能抱曾孫呢!

  「不。」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二十五了。」

  「二十……」她有沒有聽錯?

  「二十五。」

  「我的老天爺啊!」杜老夫人刷的一聲站起,手捂著急劇跳動的胸口,「二十五……二十五已經是個老姑娘……都快可以當奶奶了!」

  「奶奶,你太誇大了,二十五沒那麼老,而且秦姑娘的長相比實際年齡年輕,看上去只有二十出頭而已。」

  「就算看起來年輕,實際年齡也二十五了,過了年就二十六了,而且還長了你一歲。這門親事不成!這個孫媳婦絕對不能要!」

  「奶奶,君子重然諾。」

  「那你就當一次小人吧!」你不說我不說,誰曉得行徑如君子還小人。

  「奶奶,做人不可以忘恩負義!」前途果然阻礙重重。

  他若坦言想讓秦湘湄做正室,奶奶一定會昏倒吧!故這事得先按下,先讓奶奶肯認她當孫媳婦才行。

  「我就說我給她錢啊!一千兩黃金夠了吧?夠她買大屋、請傭人,舒舒服服躺在床上過完下輩子。」

  二十五歲,天啊!誰會娶這種一隻腳踏入棺材的老姑娘!

  「奶奶,我已經下定決心非她不娶!」

  她都已經提出這麼優渥的條件要重謝人家,孫子幹嘛這麼執拗?

  這孩子可是她親手拉拔長大的,啥時跟她頂過嘴、不服從她的意思了?雖然說重然諾這事也是她教的,但做人當然要有彈性啊!要不然怎麼當一個優異的商人。

  都已經是個二十五歲的老姑娘了,還沒成親,必定有缺陷,說不定是只下不了蛋的母雞,更說不定她是給孫子喝了符水,才會這麼堅持娶她。

  看樣子,她得找個道長來幫孫子化解,別被個有所圖的女人給騙了。

  「這事沒得談!」杜老夫人強硬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待你冷靜了,再跟我說。」

  說罷,杜老夫人招手換來丫環,「走了。」

  「奶奶……」

  「你自己好好冷靜冷靜,想清楚你要房家那秀麗婉約的二小姐,還是一個貧苦的老姑娘。」

  聽說城北有個有名的道長,驅邪捉鬼很有一套,得趕快請他來替孫子看看,把糾纏的不祥物速速趕走!杜老夫人下了決定。

  絕對不可以讓她的寶貝孫被個壞女人騙走了!

  杜若笙早就有心理準備,這婚事不是那麼輕易就可說服,他奶奶的性子固執,這會是艱困的長期抗戰。

  他坐回椅上,雙掌合十,目光堅定,「湘湄,等我,我一定會勸服奶奶的!等我!」



  冬日清晨,雖然溪水冷冽,可髒污的衣裳還是得洗。

  無名溪旁,每天可見大嬸們邊刷衣邊談笑,只有一道纖薄的身影黯淡,與之格格不入。

  周大嬸們暗覷在一旁默默洗衣的秦湘湄一眼,圍小了圈圈,壓低嗓子咬耳朵。

  「都一個多月了,那個男人還是沒回來啊?」陳大嬸問。

  「沒蹤影呢!」周大嬸搖頭。

  「還真是忘恩負義啊!就這樣走了,隻字片語也不留。」胡大嬸長歎。

  「可憐的是湘湄,她收留了那男人,鄉里的人已經把她說得很難聽了,現在男人又拋下她不告而別,真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湘湄傻呀!就怕她做出了傻事。」陳大嬸嘴上不說,其實也早輕視秦湘湄收了吃軟飯的行徑。

  孤男寡女同住一個屋簷下,不發生見不得人的事情才有鬼。

  「什麼傻事?」胡大嬸好奇的問。

  「就是……你們看,她又不舒服了!」陳大嬸連忙要兩位大嬸快轉過頭去瞧,「我看她這幾天老是腸胃不舒服,要吐不吐的,該不會是懷了見不得人的雜種吧?」

  眾人聞言轉過頭去,果然看見秦湘湄手捂著嘴,狀似嘔吐。

  「你可別亂說!」周大嬸輕斥,「女孩家的名節是很容易被毀的。」

  「她還有名節嗎?」陳大嬸冷哼,「跟一個男人沒名沒分的糾纏一個月,早沒名節了。」

  兩名大嬸靜默,一個辯駁的字也說不出口。

  「我猜,湘湄說不定是男人跑了,心情不佳,沒好好吃飯,才胃不舒服嘔吐的。」胡大嬸雖然也不齒秦湘湄的行徑,但她較有口德,仍替秦湘湄找藉口。

  「你當我沒生過孩子啊!」陳大嬸重拍了胡大嬸上臂一下,「那分明就是有喜!」

  「好了好了,別說了。」周大嬸提醒,「人要走了。」

  三人立刻心虛的抬起頭來,與已經洗好衣服要回去的秦湘湄點頭道別。

  秦湘湄的臉容有些許蒼白,她心底很清楚這些大嬸們是怎麼說她的,鄉里鄰居又是怎麼輕視她的。

  她假裝什麼都沒聽見,表面如常的與她們打招呼,拿起沉甸甸的竹籃踏向回家的路。

  最近不知怎麼搞的,好容易累,胃裡像有塊大石頭頂著,不舒服極了。

  將竹籃放上桌子,她先坐上椅喘了口氣,喝了杯冷掉的茶,想休息一下再至後院晾衣服。

  這個時候,有人進來了,是趙家的長子,趙大山。

  「趙大哥,有什麼事嗎?」他怎麼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直接進屋來了?

  趙大山那雙鼠眼滴溜溜轉了轉,忽然將身後的大門闔上。

  「你想幹嘛?」秦湘湄慌忙起身退後,一個不慎,踢倒了椅子。

  「湘湄妹子啊!」趙大山滿臉涎色走近,「這些時日來沒男人疼愛你,一定很寂寞吧!」

  「你不要胡說,快走!」秦湘湄驚慌的揮著袖子。

  「幹嘛裝作冰清玉潔的模樣呢!誰都知道你收留那男人干了啥好事,不就是因為空虛寂寞嘛!要男人幫你排解寂寞,我也是行的!」說完,趙大山兩臂張開朝她撲了過去。

  秦湘湄低頭險險閃過。

  「我不需要!」她急出了淚水,想衝往門口,卻被趙大山自背後硬生生抱了個滿懷。

  「咱們一起樂一樂。」

  鹹豬嘴朝小嘴嘟去,秦湘湄慌慌別過頭,才沒讓他得逞。

  「放開我!」她用力掙扎,拚命哭喊,「來人啊!救命啊!放開我!」

  「別再裝了。」受不住她哭鬧的趙大山一掌將她打倒在地,人欺壓在她身上,試圖脫掉她的衣裳,「這天香山山腳下的住戶哪個不知道你是個任人上的賤女人,我好心讓你爽一爽,鬼叫什麼!」

  「放開我!」他的力氣好大,她完全無法掙脫。

  「吵死了!」趙大山大手抓住她的衣領左右用力,撕裂了她的上衣。

  粗布撕裂的聲音讓她愣住了。

  若是非受他侮辱,她寧願一死!

  舌尖送入兩排貝齒之間,她正要用力咬下時,外頭突然傳來周大嬸的聲音。

  「湘湄?怎麼了?我是不是聽到你在尖叫?」周大嬸用力拍門,「門沒鎖,我進去囉!」

  壓制在秦湘湄身上的壓力突然離開。

  「你不是那個……」

  「滾開!」趙大山推開訝然的周大嬸,狼狽的逃出。

  「真是不懂禮貌,這麼粗蠻。」周大嬸火大的碎碎念,然而當她轉過頭去,眼前的景象讓她駭了一跳。

  「湘湄,你怎麼了?」她連忙蹲下審視拉著破衣,低聲哭泣的秦湘湄,「該不會……趙大山那王八蛋,竟敢對你亂來!」

  周大嬸嘴上罵歸罵,卻沒有主動替秦湘湄討公道的意思。

  秦湘湄怕極了,手不住的顫抖,雙唇早失去了血色。

  「周大嬸……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剛好來,我真……我真不知該怎麼辦……」

  「唉……」周大嬸歎氣,「我說句老實話,這也是你咎由自取。」

  她受欺負……是咎由自取?

  「你若是不收留個男人在屋內亂來,會這樣嗎?」

  「我們沒有……」秦湘湄急辯的嗓沒了下文。

  他們沒有亂來嗎?

  她為了替他沖喜而付出了自己,但或許看在他眼中,想法也是跟趙大山一樣,這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白白送上門來的肥肉,不要白不要啊!

  「你不用再否認了!」周大嬸深深的望著她,「你懷孕了,對吧?」

  秦湘湄愕然瞠眼。

  她懷孕了?

  「大嬸們都懷過孩子,曉得懷孕是怎麼回事,你這幾天老是想吐,就是在害喜!你肚子裡頭已經懷了孩子了。」

  秦湘湄纖細的軀體顫抖得更為厲害。

  「你若是要繼續在這住下去,我去找個大夫替你把孩子打掉吧!」

  要打掉孩子?

  打掉她唯一的孩子?

  「不!」秦湘湄用力搖頭,「不可以!不可以殺了他!」

  那是她的骨血,怎麼可以殺掉他!

  「不殺了他,你就等著被殺!」周大嬸沒好氣道:「你以為大家會容忍一個淫亂的女人住在隔壁當鄰居嗎?你未婚有孕,是天理不容的事,孩子的爹還不要你,就算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你住下來,讓你把孩子生了,這孩子注定要受盡歧視,把他生下來,對你或對他都沒好處。」

  她已經夠好心特地來提點她了,今日要是陳大嬸或其他鄰人在場,絕對更為尖酸刻薄。

  湘湄這孩子也是她看著她長大的,她清楚明白她的善良溫柔,可怎知後來竟會走了岔子,與一個男人姘上了,連女人最重要的名節都不顧了:

  真是糊塗!糊塗呀!

  秦湘湄心底明白周大嬸說的沒錯。

  以往大家只是猜測,懷孕的事實等於證明她跟男人有染,任誰也饒不過她,更不可能善待她的孩子。

  但是……

  就算恨他,這也是她跟他的小孩,她捨不得打掉啊!

  況且她已經隻身一人那麼久年歲,如今曉得將會有個小生命陪伴她的後半輩子,她不僅不怨小生命在她腹中種下,反而感激上天憐她孤單,給了她一個孩子陪伴。

  這是上天的恩賜,她一定要留下他!

  「沒有第二條路嗎?」秦湘湄顫聲問。

  「有!」周大嬸望著她的目光充滿著無藥可救的指責,「離開這裡,去一個誰也不認識你的地方。」

  圓桌上,放置著布包,裡頭是她所有的細軟家當。

  對著鏡,她將長髮綰成髻,打扮成已婚婦女的模樣。

  「你走得越遠越好,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以一個丈夫身故,懷有遺腹子的寡婦形象出現,去租個房子,和你的孩子好好過日子去吧!」周大嬸如此建議。

  她好感激周大嬸,她明明也是不認同她的行為,卻還是溫柔的給予建議,希望她過得好。

  她背起行囊,環顧空蕩蕩的屋內一圈。這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家,要離去時,難免有著不捨。

  打開大門,寒風迎面而來,她連忙拉緊棉襖。

  「孩子,我們走吧!到一個新地方生活。」她低頭對著仍平坦的小腹道。

  小腳邁出,踏出房子,這一路,她不曾回頭。


  「周大嬸!周大嬸!」門板被急劇拍打。

  「來了來了。」叫魂啊!拍那麼急!

  正在睡午覺的周大嬸打著呵欠,用力拉開大門。

  「誰找我……是你?」周大嬸瞪大眼。

  「你怎麼會……你不是……」太過驚愕的她結結巴巴,話都說不好。

  「周大嬸,你告訴我,湘湄去哪了?」杜若笙急問:「我剛去她屋子,裡頭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經過兩個月時間的努力,杜老夫人的態度終於軟化。

  這段期間,家裡一會兒是道長開壇作法,一會兒是高僧掐指指點,一會是哪的算命大師鐵口直斷……

  反正杜老夫人用盡心思,就是要將被「妖女」迷惑的孫子的心魂給拉回來。

  但他的神智清明得要命,不管那些不知從哪找來的大師、道長在他身上灑符水,或是拿來不知從哪採來的莫名其妙的果實要他吃下,他都十分堅定的聲明他非秦湘湄不娶。

  一日,再也找不出方法讓孫子「迷途知返」的杜老夫人無奈的問:「當真要娶那名老姑娘?」

  「當真!」他的態度比玉石還要堅硬。

  「好吧!」杜老夫人投降了,「先把人帶回來給我看看,若真的不錯,我就允了。」

  他相信聰慧賢良的秦湘湄一定能擄獲杜老夫人的心,故一大清早就策馬前來天香山下,誰知秦家的屋子裡竟然已是人去樓空!

  「你不是拋下湘湄走了?」周大嬸的眼瞪得比銅鈴還大。

  「我怎麼可能拋下她走人!我是因為祖母急病,不得不趕回家,我有留訊息給她。」

  「你沒有!」

  「我有!」

  「你留在哪?」

  「我寫在門板上,只要她一回來,就可以看見。」

  「但湘湄沒看見啊!」

  「沒看見?怎麼可能!」

  「我怎麼知道怎麼不可能,反正湘湄就是沒看見。她被你拋棄之後,在這裡待不下去,就走了。」

  湘湄不可能說謊,所以說謊的一定是這個男人!

  把一個好好的女孩子始亂終棄,現在又怎了?良心發現想挽回?已經來不及了!

  「她走去哪?」

  「我不知道!」周大嬸語氣充滿不耐,「但絕對不會在錦躍城!」

  這是她唯一可以確定的。

  天!他萬萬沒想到他留的訊息,湘湄竟然沒看見,難道是誰把它擦掉了?

  「沒事了吧?」這種狼心狗肺的傢伙也不可能花時間去找湘湄,故她也懶得再搭理,「沒事別吵我睡覺。」

  用力甩上門,她匆爾記起,她有沒有告訴他,湘湄懷孕一事?「他知不知道也不能怎樣,搞不好知道她懷孕,人跑得更遠!」沒心沒肝的傢伙,可不會因為多了個孩子,五臟六腑就突然生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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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清玉城城北有座大雜院,屬寡婦王大娘所有。

  大雜院有屋舍十五間,大都是租給自外地來城內工作的窮苦鄉民。

  有的攜家帶眷,有的孤身一人,人口繁雜,什麼樣的人都有。

  王大娘膝下無子,連個女兒也沒有,年近五旬的她最愛搬張凳子坐在大雜院南邊,渠道前,抽著旱煙,眺望綠水潺潺,人來人往。

  她靜靜的發著呆,眼看著頭就要點著打盹,冷不防身後傳來叫罵聲,讓她驚醒。

  無須回頭,自罵聲判斷,她就曉得是七號房的許大娘又在揍小孩了。

  許大娘教導孩子特別嚴厲,一有不對就棍棒拳腳齊飛,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這是後娘呢!

  再過一會,她又聽到一個細緻的嗓音正好言相勸,這也不用回頭,絕對是九號房那個新來的寡婦——秦湘湄。

  可憐她年紀輕輕就死了丈夫,還懷有遺腹子,不過這女人挺有一套的,光是那一手織布好手藝,就吃穿不愁。

  「許大娘,大寶是犯了什麼錯,要這樣打他呢?」秦湘湄怕被棍子波及,傷了腹中孩子,故只敢站在安全的地方好聲相勸。

  「這死孩子打破了我的胭脂!我省吃儉用才能買一個胭脂來抹,卻連一次都沒用過就被打破了。死孩子,這麼調皮,我打死你算了。」許大娘說著,棍子又咻咻的往大寶身上送。

  「娘,我不是故意的!」大寶厲聲哭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許大娘,大寶不是故意的,你就別打了。」秦湘湄忙勸。

  「不打,哪記得教訓。」許大娘又狠抽了兩下,大概打得累了,停棍休息一會。

  秦湘湄見機不可失,走上前去,拉起許大娘的手,塞了冰涼涼的東西入她掌心。

  「不過就是胭脂,買就有了,別這樣打小孩,會受傷的。」

  許大娘低頭一瞧,竟是塊銀子。

  「你這是……」這銀子可買好幾罐胭脂哩!

  「小孩知錯了,給他點懲罰就好,真的打傷了,到時你也心疼不是?」秦湘湄溫柔笑望著許大娘。

  「唉!你也知道,咱們住這大雜院的都窮苦,想買點東西都得東存西攬的,辛苦得要命啊!」許大娘躊躇了一下,還是將銀兩塞入腰帶內。

  王大娘架起二郎腿,手托著腮,明白許大娘會突然火氣平復,一定是秦湘湄給了好處。

  這女人真傻,別人家的家事她管什麼管,對她而言,錢像是自天上掉下來似的,誰有需要,她就給誰,一點都不心疼。

  這樣說來,她是不是該漲點房租啊?

  「我明白。」秦湘湄握著許大娘的手,輕拍了拍,再轉頭對大寶說:「大寶,你娘原諒你了,還不快道歉。」

  「娘,對不起,我知錯了,以後一定會小心,不再打破娘的東西了。」大寶抹著眼淚鼻涕,一臉狼狽。

  「知道錯就好,以後再敢打破我的東西,我就打死你!」

  見許大娘罵歸罵,卻不再動手,秦湘湄這才回身進屋拿起已織好的布疋,打算拿進清玉城最繁榮熱鬧的南街販售。

  經過正在抽旱煙的房東王大娘前,她朝她點點頭,打了聲招呼。

  王大娘抬起眼,「又織好一塊布了?」

  「是啊!」秦湘湄笑了笑。

  秦湘湄這布織得可神奇,她還真是第一次見到不需動上針線,不需印染,就有美麗花紋的布疋。

  聽說這布在南街極負盛名,千金大小姐誰身上沒穿有這布做的衣裳,就抬不起頭來。

  可秦湘湄就一個,布料數量極少,想要還得先預約,就只差沒乾脆分號碼牌,大家排隊輪流來。

  物以稀為貴,能生產稀物的自然也能得到不錯的收入,這女子根本不用住在窮人家聚集的大雜院,當散財童子。

  「你剛是不是給許大娘錢了?」

  「王大娘你看見了?」

  她不用看也知道,畢竟她「佈施」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她搬來這不過兩個月時間,大雜院裡的人幾乎都受過恩惠——一號、六號、十號、十三號、十五號房曾有人病了,是她慷慨解囊;八號房一家人沒錢過年做新衣,是她好心張羅;二號房的丈夫被設計欠了一筆賭債,是她幫忙還,更別說每次出門回來,總買些好吃的糖果糕餅分送給各鄰居一塊享用。

  「你處事這麼高調,當心出問題。」王大娘好心提醒。

  「會有啥問題?」

  「我們這裡可說是龍蛇雜處,見錢眼開者可不是沒有。」可別以為人性皆善!「幾日前,你家不是才遭過小偷?」

  聞言,秦湘湄輕抿了下嘴,「我只是想幫助該幫助的人。」

  「其實你不該住這!」王大娘抽了一口煙,「你賺的錢應該夠去買間房子了。」

  「我喜歡住在像這樣的大雜院裡,大家一起生活,彼此才有照應。」秦湘湄淡道。

  王大娘覷了她一眼,猜測這女人應該是怕寂寞的吧!

  也是,才剛死了丈夫,必是無所適從,一個人住太孤單,才會自外地搬來這大雜院住。

  「總之,多小心點,為了你肚裡的孩子好,凡事小心,況且,孩子出生需要錢,也該留些銀兩給他。」王大娘被煙熏得微瞇的眼低瞧那不過三個月大,仍看不出有孕的肚子,「世事難料,哪天你沒法工作了,他要怎麼辦?」

  「謝謝王大娘關心。」秦湘湄感激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後我會注意的。」

  「嗯!」還好還講得聽。

  「那我先走了。」

  王大娘點點頭,看著她的背影又抽了口煙。

  她到底要不要漲她房租呢?

  真難決定啊!


  「混帳!為什麼就是找不到!」火氣一來,杜若笙抓起桌上的杯子就往地上摔。

  自曉得秦湘湄失蹤已快三個月了,這段時間,他差人四處去找尋她的行蹤,就是怎麼都找不著。

  就連周大嬸提示絕不可能出現的錦躍城都找過了,卻還是沒有她的消息。

  她一個弱女子,會躲到哪去?

  還是說她就是安心不讓他找到,所以才沒有任何音訊?

  彈開的杯子碎片差點劃過走入房內的杜老夫人的腳,驚得她一跳,要不是身後丫環眼明手快,只怕她就要摔倒了。

  「乖孫子,啥事發這麼大的火?」

  杜若笙瞥了祖母一眼,悶不吭聲。

  孫子的脾氣並不烈,會讓他煩躁發火的,也只有為了那事。

  「我看,那女的是真的找不著了,也許是天意,也許是她沒福分,你幹啥這樣又是發火又是摔東西的?」

  他霍地抬首,「如果……」

  「如果?」

  如果奶奶早日軟化態度,讓他早點去接湘湄過來,他也不用像個瘋子一樣四處找人,可這時再怪罪奶奶有什麼用?且他堅信一定會有找到她的一天,絕不能讓奶奶因此對她印象不佳。

  當初,他們住在天香山山腳下時,他清楚她為了他受了多少委屈,遭受多少誹謗與侮辱,這樣不公平的對待,他不想再讓她承受。

  「沒事。」他直接拿起茶壺灌了口水,以平穩心中的怒氣,「我得出門去了,奶奶有什麼事嗎?」

  她其實是想來探探口風,看看都過了這麼長時間了,孫子是否已經將那「妖女」淡忘,好讓她提一下那個房家二小姐有多溫柔善良、多清麗可人,可看起來孫子好像還沒對那「妖女」忘情呢!只好再擱下了。

  什麼時候才能讓她抱抱曾孫啊?

  她年紀一大把了,怕等不到了呀!

  「也沒什麼大事,就來看看你唄!」一說謊就會神色不自在的杜老夫人輕拍著桌上不存在的灰塵。

  午膳時間不就看過了?這是藉口吧!

  杜若笙也沒說破,他也很清楚杜老夫人一直想唆使他娶房家二小姐,他既然裝作無知,自然會裝傻到底。

  「既然沒事,那我就……」

  「奶奶!奶奶!」一名女孩急忙忙跑入,「我總算找到你啦!」

  「啥事呀?」杜老夫人轉頭望向已經十九歲,行為態度卻還像孩子一樣輕佻莽撞的杜家大小姐——杜若漪。

  「奶奶!」杜若漪兩手插入杜老夫人的臂彎中,撒嬌道:「你跟錦羅莊的當家掌櫃熟,拜託你去跟他說,下一回的雲紝預約先排上我的。」

  雲紝是現在清玉城最有名的布料,直接織彩線入布中,布料輕盈得像天邊的雲朵,產量十分稀少,排隊還買不到,得預約的。

  她堂堂杜家大小姐,清玉城有半數的人都得靠杜家吃穿,竟然也得跟著預約,真是氣死人了!

  「雲紝?」杜老夫人微蹙眉,「上回我不是幫你要了一塊嗎?」

  「那一塊只夠做裙子啊!」杜若漪裝模作樣大歎了口氣,「人家想要做一套衣裳嘛!而且妹妹若沄也想要啊!」

  「那布是有多稀奇,非它不可?」她上次差人去要,拿回來後就直接送到杜若漪那去,倒也沒細看過,不懂孫女為何這麼執著?

  「你都不曉得那布有多美!」杜若漪轉著圈圈。

  「看,這就是我用那布做的裙,穿起來像沒穿一樣,好輕盈呢!」杜若漪拉起裙擺,「而且啊!你看這圖樣,這可不是用印染的,而是直接織入布中的,神不神奇?」

  「我看看!」

  杜老夫人才想湊近仔細瞧,冷不防有人硬生生插了進來——是正打算出門的杜若笙。

  「大哥,你拉小力點,會扯壞的!」杜若漪急嚷。

  杜若笙瞪大眼,仔細看著上頭的紋路,指腹拂過彩蝶圖案,那微微突起,彷彿與布料融為一體的織法,除了「她」以外,還有誰擁有這門技術?

  「這布哪來的?」他抬眼厲聲問道。

  「就錦羅莊買來的啊!」這布就是稀奇,難怪只愛奇珍異貨,具備極佳監賞挑貨能力的大哥也有興趣。

  「錦羅莊自哪進的布?」

  「這我就不清楚了,聽說是個寡婦織的。」

  「寡婦?」不是她?

  難道這世上還有第二人擁有這樣的技術與手藝……或是「她」傳了這手藝給那名寡婦?

  「寡婦住哪?」杜若笙捏住妹妹雙肩的大手用力得將她給捏疼了。

  「大哥,好痛!」她的肩膀快瘀青了。

  杜若笙這才發現自己用力過當,連忙放開妹妹。

  「你快告訴我,寡婦住哪?」在那寡婦身上,說不定就有湘湄的消息!

  「這我不清楚,只有錦羅莊老闆知道。對啦!大哥,若是你要找那寡婦的話,拜託你跟她說,我直接要一匹布,不管多少錢都……喂!大哥,我還沒說完,你幹嘛走這麼快?」杜若漪追到門口大喊,「記得幫我要,一匹不行,半匹也行,有沒有聽到啊?一定要幫我要到,大哥……」



  唧唧……

  唧唧……

  規律的織布機聲在大雜院內迴盪,一名小朋友在九號房外探頭探腦。

  「湘湄姨。」

  秦湘湄停下織布的動作,轉過頭來微笑問道:「什麼事呀?大寶。」

  「我剛才在門口那,聽見好像有人要找你呢!」

  「找我?」

  秦湘湄想,清玉城她沒認識幾個人,除了大雜院的鄰居,就只有錦羅莊的掌櫃了。

  「那個人一直說什麼雲紝的,說要找會織布的寡婦,王大娘正在跟他問事,說他一個大男人,沒說清楚來由,不可以隨便進入寡婦的家。」

  男人?

  「那應該是錦羅莊的掌櫃吧!」

  房東王大娘平常沒事最愛在門口那抽煙發呆,少笑的她看起來挺冷漠,可與她說話時,每一句都是關懷,現在又怕她「寡婦」的名節被毀,像保護小雞的母雞一樣,就怕她受到傷害。

  這讓她有種平空得了個娘的溫暖。

  不過,掌櫃突然找她有何事呢?

  該不會是要催布疋的進度吧?

  最近每次送布過去,都要聽他叨念半天,說什麼布賣得很好,要她織快點,否則他快被城裡那些搶破頭的千金大小姐咒罵死了。

  可她只有一個人啊!能做的也有限,她也試圖把這門技術教給大雜院的鄰居,不過她們對於織布都還在初學階段,要學到「雲紝」的技術,恐怕還要好些時日呢!

  「我現在就去看看。」

  她才踏出門,猛然就跟一個結實的軀體撞了滿懷,鼻子差點撞扁了。

  王大娘急切的嗓音則在不遠處嚷著,顯得氣急敗壞,「喂!你怎麼這麼不講理?人家可是個寡婦,怎麼可以隨便見的?」

  秦湘湄退了一步,正要抬起頭來,就聽到一聲驚喜的呼喊,「湘湄!」

  就算摘掉她的耳朵,也忘不了的醇厚嗓音讓她心神一凜,俏顏生變,兩手一張,就要關門。

  「湘湄,是我,若笙。」杜若笙擋住她關門的勢子。

  果然是他!

  「這位公子,請自重。」秦湘湄低著頭,始終不願與他四目相對,堅決要將門關上。

  「湘湄,你該不會是忘了我吧?」她為何變得如此冷淡疏遠?

  「這位公子,湘湄可是個寡婦,寡婦的名節多重要,你可不要害人家。」王大娘手拽上他的肩。

  「寡婦?你什麼時候成親了?」完全不搭理身後王大娘咆哮的他,臉色大變,「夫婿又是什麼時候過世的?」

  「這位公子,這似乎與你無關,請讓讓,我要關門了。」秦湘湄表面一片平靜,其實內心波濤洶湧。

  她不清楚為何他會突然出現,她唯一曉得的是,這男人當初拋下了她,視她如敝屣,給了她甜美的夢幻希望,卻又狠心的直接將希望與她的愛情一起狠狠捏碎。

  她的付出是她的一相情願,也是心甘情願,他可以不接受,可以視若無睹,可以狠絕的離開,但就是不該玩弄她、欺騙她!

  外頭圍了一堆看熱鬧的人,其中似乎有人認出他的身份來了。

  「他不是專營玉石珠寶的杜家大少爺嗎?」

  專營玉石珠寶的……杜家大少爺?秦湘湄愣了愣。

  「不只經營玉石珠寶,杜家專賣奇珍稀貨,家大業大,清玉城有半數人口專靠杜家吃飯的,而且朝廷上貢的貢品,也要先經過他監定才行呢!」

  清玉城有半數人口靠他家吃飯?秦湘湄這才低眼細看他長衫上的質料。

  果然是尋常人家穿不起的綾羅綢緞,腰間繫掛的玉珮她雖然不懂,可瑩綠的色澤必定也是稀世真品吧!

  原來……他連身份都是騙她的。

  他家大業大,卻騙她是名雜工,他乃一方首富,卻騙她負債纍纍……

  他……是在防她嗎?

  是怕她覬覦他家財產,所以編了謊言防她嗎?

  或許這跟他的不告而別有關。

  他下了承諾,卻後悔了,她一個小小的織娘,家境貧窮父母雙亡,一個早過出嫁年齡的老姑娘,怎麼配得起他!

  為怕她糾纏不休,所以趁她出門抓藥時,趕忙跑了。

  既然如此,為何又突然出現?難道是……

  她心中大驚,小手下意識的按上肚腹。

  該不會是為了腹中孩子而來?

  「我不會讓!」杜若笙未查覺她心中思緒百轉,執意推門進入。

  她一個婦道人家,又怕胎兒有萬一,自然不可能跟他力拚。

  她退了再退,直到碰上了織布機才停下。

  「公子。」自重逢以來,她第一次昂首直視他,「我是在你走之後就嫁給了隔壁鄰居趙伯的兒子趙大山,成親不久後他就去世了,這樣你明白了嗎?」

  詛咒人死似乎不是件厚道的事,可想到他那日對她強暴未遂,她心中的愧疚感登時少了大半。

  「你為什麼要嫁給趙大山?」

  他知道那男人,他常用不懷好意的猥瑣眼光盯著湘湄瞧,好幾次都是被他瞪開的。

  「我年紀不小,有人要就該萬幸,幸虧我夫婿不嫌棄,只可惜他福薄,成親後不到一個月就過世了。」

  沒想到她說起謊來也挺溜的,是這段時日老是對街坊鄰居欺瞞她的過去,久了,自然成習慣了。

  「既然如此,你又為何不在家鄉守寡,來到百里遠外的清玉城?」他咄咄逼人,擺明不信。

  秦湘湄淒然一笑,「我才成親一個月,丈夫就過世,命硬剋夫,婆婆豈容得下我?」

  「就算你已有孕也容不下?」他怒目瞪視著她明顯凸起的肚子。

  秦湘湄暗暗細喘,「因為……因為我被趕出門前,尚未發現有身孕。」

  杜若笙大步上前,長指抬起小臉,質問的眼神犀利,「這是趙大山的孩子,還是我的孩子?」

  他果然是為孩子而來!

  「趙大山的!」她堅定道。

  「沒有質疑?」

  「是誰的孩子,做母親的會不清楚嗎?」她無畏的回視。

  他微瞇了瞇眼,「湘湄,你真狠的心。」

  他說她狠?

  「你不肯等我回去接你,反而嫁給趙大山,其實是怕我連累了你吧?」

  「怕你連累?」是誰怕誰連累?他到底在說啥?

  「不是嗎?」他輕蔑冷哼,「你看不起我窮,背了一屁股債,還早就有妻有子,所以我一走,就趕忙嫁給趙大山,不是嗎?」

  「看不起的明明就是……」

  「就是你!」他咬牙低吼,「你表面說得好聽,說不在意我的出身、我的工作,不在意我回家鄉後還要賠償老闆高額費用,說要幫我還債,這些其實都是騙人的!也許你一開始的確是真心的,可是在我離開後卻反悔,不想跟著我吃苦,所以我前腳一走,你就馬上嫁給了趟大山。」

  這是做賊的喊捉賊,惡人先告狀?秦湘湄氣白了小臉。

  況且明明是他說謊,他卻反而藉此皎她一口?

  「你變了,湘湄,你變得我都認不出來了,如此的面目可憎,如此的心機叵洌,還是說這才是你的真面目,我當初只是被一個假裝單純良善的女人給騙了?」

  「明明你才是騙子!」秦湘湄聲淚俱下的反擊,「不告而別的是你,欺騙感情的也是你!當初你就這樣走了,你可知我一個人是怎麼過下去的?如果不是我們的孩子支撐著我……」

  她的心陡地一驚。

  「我們的孩子?」終於承認了?

  她連忙別過頭去,「我是說我跟我丈夫的孩子……」

  「你可以再不承認,等你孩子出生後,我就來個滴血認親,到時別怪我無情無義。」

  秦湘湄聞言全身僵直。

  「你到底想怎樣?」她紅通通的眼兒控訴般的瞪著他。

  果然是他的孩子!

  她會被趕離開天香山,恐怕也是因為懷孕之故吧!

  可憐的湘湄,他到底害她吃了多少苦?

  「我只想要回我的東西。」他咬著牙使得語氣聽起來強硬。

  他要奪走她在人世間唯一的精神支柱?

  他若真是地方上有權有勢的富紳,她鬥得過他嗎?

  萬念俱灰的她閉上眼,一滴清淚滑下,「好呀!那你就拿回去吧!等孩子生了,我會通知你的。」

  「誰曉得你會不會趁我不注意時又溜走?我要你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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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她瞠目直視。

  回他家?

  以什麼身份?

  外頭的殢人?

  他不是已經有孩子了,又何必執著她肚中這一個?

  對了,她好像沒問過他的孩子是男還是女,也許都是女孩,所以他想賭看看她腹中的會不會是個男孩。

  若她生的是個女兒呢?

  說不定他會放過她,讓她帶著孩子一塊走。

  上天垂憐,她肚中的孩子一定要是個女孩啊……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收拾行囊。」

  捏著她下頜的巨掌鬆開,五指收攏,掩去滿手心的汗。

  她的心思柔軟,可個性堅韌,就算明知會受到鄉里鄰居的歧視,仍執意收留照顧他,可見她對於覺得對的事,就會堅持己見,固執得誰也勸不聽。

  這樣固執的她,若咬定了牙否認,就算他與她糾纏一天一夜,她也不會鬆口承認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誰,是故,他只好出險招,先是誣陷她於不義,再出口威脅,她若不想孩子被奪走,除了照他的話去做,別無他法。

  他其實很擔心,怕她一個承受不住,傷了身子,還好她身子骨算強壯,雖然氣得小臉發白,倒也還站得直挺挺。

  人在生氣的時候較容易衝動,有些真話,一個不小心就會脫口而出了,不這樣,他怎麼讓她承認孩子就是他的呢!

  趙大山,去旁邊閃,他哪配得上賢淑良善的湘湄。

  而讓她繼續住在龍蛇雜處的大雜院中,別說他不放心,也擔心她哪日忽然又消失蹤影,他得先帶她回家,其餘的事,往後再打算。

  「這不用你忙。」他朝身後的僕人使眼色,「去幫少夫人整理行囊。」

  「是的,少爺。」

  「我們走。」杜若笙毫不客氣的直接抓住皓腕,推開圍觀的眾人,拉著哀莫大於心死的秦湘湄踏上門口停放的馬車。

  馬車來到杜家,秦湘湄一落地,就被氣派軒昂的朱紅大門給嚇得呆愣住了,更別提左右兩邊長長不見盡頭的圍牆,高貴的琉璃屋瓦,說明杜家果然富奢貴氣,讓她這來自鄉野的平凡小女子,登時有些忐忑不安。

  進了門,杜若笙吩咐兩名年紀比她小上許多的丫發送她到他居住的院落,人就不知上哪去了。

  她坐在雕飾華麗的床架邊緣,垂掛兩旁的紗帳正中央垂著一塊以流蘇綁飾的美玉,流蘇的尾端正好在她頭頂,搔著她的額心,她覺得癢,但不敢伸手揮開,就怕這美玉被她揮落,到時十個她都不夠賠。

  杜家林園佔地不小,自然主人居住的院落也不會差到哪去,光是寢室就至少有她那小屋子的十倍大,只是從門口走到床邊,就讓她覺得小腿發酸了。

  再看看她臀下的床墊,又軟又充滿彈性,以上好的綾羅包裹,細緻得連手心都麻癢,她真怕坐久了,會將人家的墊子給坐壞了。

  於是她偷偷的移動臀部。

  這時,站在她身旁,跟門神沒兩樣的丫發出聲了,「少夫人,怎麼了?」

  秦湘湄一驚,停止移動,尷尬的笑,「沒事。」

  「少夫人若有事,請儘管吩咐。」右邊名喚菲兒的丫環道。

  這兩個丫環分站她左右,跟監視她的門神沒兩樣,八成是放在她身旁,預防她逃跑,還好她們臉上都掛著淡淡的笑容,沒讓她感覺不舒服。

  「好的,謝謝。」

  「少夫人真的不躺上床?」左邊名叫鳶兒的丫發問。「少爺有交代,要少夫人先躺著休息,怕你這一路累壞了。」

  「不用不用。」秦湘湄連忙搖頭,「我坐著就好,坐著就好。」

  她一身粗布衣裳,哪敢躺上床?萬一把人家的床單磨壞了,那可怎麼是好!

  「請問,你們知道少爺去哪了嗎?」秦湘湄忍不住又問。

  「少爺去稟報老夫人,應該過一會就會回來了。」菲兒回道:「到時你得跟少爺過去跟老夫人問安。」

  「是嗎?」秦湘湄的心更是忐忑了。

  杜若笙的祖母,富豪之家權勢最大的女人,她的腦中浮現一個氣質高貴,目光凌厲,說話鏗鏘有力的老婆婆模樣。

  富豪之家首重門第,不曉得她會不會被看不起……

  「那請問少夫人……」秦湘湄怯生生的問。

  「少夫人什麼事?」

  「少夫人好相處嗎?」

  兩名丫環對看一眼,險些忍俊不住,「少夫人說這話真有趣。」

  呃?哪有趣了?

  還是說她不該這麼問?

  直接問人家好不好相處,大概是被誤會她懷疑對方是個脾氣不好、尖酸刻薄的女人吧?

  即使她將在這待的時日不長,但若生的是兒子,也許最終得由那位少夫人撫養照顧,希望她是個宅心仁厚的好人,能把她的兒子視如己出。

  「可以請兩位妹妹告訴我,少夫人是個怎樣的人呢?」

  兩名丫環再對看一眼,這回很乾脆的笑出來了。

  「少夫人問這問題,奴婢還真不知該怎麼回答。」鳶兒笑道:「奴婢與少夫人才初相識,哪能瞭解少夫人的性子呢!」

  初相識?

  「你的意思是說,杜若笙……少爺尚未娶妻?」

  「少夫人是打哪聽說少爺已經娶妻了?」菲兒不解的問。「少爺自小就跟著老爺學習做生意,四處搜尋奇珍異寶。少爺是個天才監定師,凡物入他手中,一眼就可辨價值,可也因此,他忙著家中事業,長年在外,婚期就這樣被耽擱了。」

  原來他根本尚未娶妻,他有妻有子一事也是騙她的?

  他告訴她的事,沒有一樣真實?

  這下可好!

  小手捏緊大腿上的襦裙。

  既然他未有一兒半女,不管她生的是男還是女,鐵定她都要不走了。

  這也難怪他強逼她非與他回杜家不可,畢竟這是他的親骨肉,是目前杜家唯一子嗣,自然不可使其流落在外。

  她真的注定這一生都得孤單?

  連好不容易得到的孩子都無法擁有?

  「湘湄。」杜若笙快步入屋,滿臉喜色,「走吧!奶奶急著要見你,她一聽到你有孕,開心得不得了。」

  秦湘湄抬眼,見他眉開眼笑的進屋,她的心卻是直沉入無底深淵。

  原來,她這一生注定孤單。

  既然拂逆不了命運,她就只有順著命走了……



  進了杜老夫人的屋邸,又是另一座令她咋舌的富貴華麗院落,相比之下,杜若笙的住處,還較為簡單高雅多了。

  「奶奶,湘湄來了。」

  正在喝茶的杜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仔細打量過秦湘湄後,聲線顯得有些冷淡,「這就是你的救命恩人?」

  「是的,奶奶。」杜若笙握住秦湘湄的纖秀雙肩,將她帶上前,「快喊奶奶。」

  杜老夫人的視線讓人不寒而慄,尤其她見到杜若笙要她喊「奶奶」時,杜老夫人眸中的冰冷更加深了些許。

  她明白,自個兒不配。

  秦湘湄芳唇抿了抿,「見過老夫人。」

  「我是要你喊奶奶,你怎麼喊老夫人?」

  「我看她是不屑喊我一聲『奶奶』吧!」杜老夫人輕哼了聲。

  沒想到這女人還挺會看眼色的,也知道自個兒不配喊她一聲「奶奶」!

  「奶奶,你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事?」杜若笙正色道。

  將秦湘湄視若己出,當親生孫女一樣疼愛,不可因為她的出身而對她有任何鄙視與排擠,這都是她親口承諾的。

  「我當然記得。」杜老夫人撇了下嘴,「你把錯怪在我身上是啥意思?是我逼她喊老夫人的嗎?你該說的是她,怎麼反過來責備我了?」

  「奶奶……」

  「對不起!」秦湘湄連忙行禮道歉,「是我的錯,請老夫人……請奶奶別見怪。」

  祖孫倆對看一眼。

  「湘湄,你起來。」杜若笙扶直她,「在這兒你不用拘束,你是我的妻,我奶奶自然也是你奶奶,你不用想那麼多,就當成自個兒的奶奶一樣孝順伺候就行了,依你溫柔良善的個性,奶奶一定很快就會喜歡你了。」

  喜歡?門兒都沒有!杜老夫人暗中否決。

  這女的一定下了什麼厲害的符咒,連清音觀的道長跟佛慈寺的大師都拿她沒轍。

  若她哪天忽然喜歡她了,必定也是被下符咒了。

  她得先去找道長拿幾道護身符護身,拿些淨水回來屋中灑才行。

  秦湘湄抬頭看了他一眼,眸中波瀾不興,好似未將他的話擺至心上。

  她還是不肯原諒他。杜若笙感慨。

  一個未婚有孕的女子被趕出家鄉,還得假裝寡婦才能在外地生存,想必這五個月的時間,她在外受了許多苦。

  他一定會補償她的!

  緊握著她的大手,傳遞堅定的信念。

  然而,她卻是輕輕抽開手,在無形中為兩人劃下一道距離。

  「笙兒,你先離開,回去做你的事,我跟你媳婦聊聊。」見杜若笙躊躇,杜老夫人忍不住動氣,「你以為我會欺負她不成?」

  「你走吧!」秦湘湄淡道:「讓我跟奶奶談談。」

  「好吧!」杜若笙只得無奈的離開。

  「你過來。」

  秦湘湄走近,未待杜老夫人開口,就直言,「我會走的。」

  杜老夫人一愣。

  「孩子產下後,我就會走。」

  她竟然懂得她的心思。杜老夫人訝然。

  「我當初救了您的孫子,就沒有意思要他酬謝,更沒打算嫁給他。」

  「可你卻還是跟他有了夫妻之實,這樣你還敢說你沒嫁給他的打算?」睜眼說瞎話!

  「那是因為我無計可施。」秦湘湄臉色平靜,好像說的是別人的故事,「他得了瘟疫……」

  瘟疫?杜老夫人臉色大變。

  「大夫說,沒有絕對把握能保他的命,我聽說沖喜能救命,而只要兩人有夫妻之實在命理上就是夫妻了,就有沖喜的效用,所以我才……才跟他在一起的。」

  「你真的從不曾想要嫁給他?」杜老夫人不信。

  她年紀不小了,又孤身一人,杜家的家大業大,哪個女人不覬覦杜少夫人這位子。

  「從不曾。」只有他那一晚親口的承諾,讓她發了美夢,可夢就是夢,哪會有成真的一天呢!「老夫人,我只求您一件事。」

  果然是有要求!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杜老夫人冷笑。

  秦湘湄手摸上肚子,「不管是男是女,可以請您還有若……杜公子未來的妻子好好待他嗎?」

  她的要求竟然只有這樣?杜老夫人訝然。

  「這是我的孫子,我當然會好好待他。」

  「謝謝老夫人!」忽然,她的肚子有了動靜。

  「他動了!」秦湘湄驚喜的喊,不假思索的拉起杜老夫人的手擱上肚子,「感覺到了沒?他的腳在踢!」

  「真的!」杜老夫人同樣驚喜,「我的寶貝曾孫,哎呀!真的動了,將來一定是個很有活力的小伙子。」

  她欣喜抬眼,與秦湘湄四目相對,匆爾記起自個兒的身份,立刻面色一整,恢復冷淡。

  「你走的時候,我會給你一筆錢的。」

  「不用。」秦湘湄輕聲拒絕,「我養得起自己。」

  「我聽說了,你織得一手好布,就連我那兩個孫女都十分喜愛……」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兩個嬌嫩的女聲傳入杜老夫人居住的雨花閣。

  「奶奶,奶奶,我聽說會織『雲紉』的織娘是大哥的媳婦,這是真的嗎?」杜若漪人未到,聲先到。

  「那我們以後是不是有無數的雲紉可以穿了?」杜若沄年紀雖比杜若漪小,卻比她早一步奔入房中,一看到秦湘湄,雙眼一亮,「就是你嗎?『雲紉』的創始者?」

  兩個貌美如花的女孩睜著一雙大眼,以充滿崇拜的神色直盯著她,讓她有些無所適從,只能點頭。

  「那你可不可以織塊『雲紉』給我?」杜若沄兩手合十要求,「我想要蝴蝶花樣的。」

  「我也要!」杜若漪推開妹妹,「我喜歡牡丹花樣的,最好再加點小菊花做點綴。」

  「拜託,這兩種花又不是同個季節開,放在一起多奇怪啊!」杜若沄不以為然的翻白眼。

  「我管它是不是同個季節,我就愛,怎樣,你管得著嗎?」

  「大嫂!」杜若沄不管在旁吠個不停的杜若漪,她哀求著秦湘湄,「她的要求比較困難,你就先做我的吧!」

  「那我菊花不要了,先織牡丹就好,牡丹比彩蝶簡單,先織我的。」

  「先織我的。」兩姊妹推擠成一團。

  「不然,我織塊有牡丹也有彩蝶的好嗎?」秦湘湄建議。

  「不要!」老是吵吵鬧鬧的兩姊妹這次倒是異口同聲了。

  「我才不要跟她穿同款花色的衣裳。」

  「我也不要。」

  兩人互瞪一眼,同時背轉過身去。

  「你們這樣,我也沒辦法。」秦湘湄輕歎口氣,「不然這樣吧!你們猜拳,誰贏就先織誰的。」

  「好。」兩姊妹齊喊,「剪刀石頭布。」

  「我贏了!」杜若沄開心的喊。

  「再來一次。」杜若漪不服。

  「願賭服輸。」秦湘湄平聲道:「若是再爭吵不休,那就誰都別給了。」

  「好嘛!」杜若漪癟起嘴,「那就先給若沄了。」

  「你放心,我布織得很快,下周就可以織你的了。」秦湘湄笑道。

  「真的嗎?」兩姊妹喜不自勝。

  「不過在這之前,能先弄台織布機給我嗎?我還要紗線,看你們想要什麼顏色的彩蝶牡丹,就備什麼顏色給我吧!」

  「好的,我們現在就去準備。」兩姊妹來去如風,嘰嘰喳喳的走了。

  「這兩個丫頭一天到晚吵個不停,真是讓人頭痛死了,都幾歲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杜老夫人撫著發疼的額,唇邊卻是滿滿的笑。

  「她們很有活力,也很可愛,這一定是老夫人跟老爺十分疼愛的關係,才能讓她們這麼的天真無邪。」

  「怎麼可能不疼呢!都是杜家的孩子啊!」

  這樣說來,不管她生的是男是女,他們一定都會很疼愛吧!

  秦湘湄心想,孩子留在杜家,一定可以生活得很好,豐衣足食。

  男的會像杜若笙一樣,受著良好的教育,將來說不定還可成為一家之主,而女的會像那兩個女孩一樣,在備受呵護的環境中長大,過著無憂無慮的好日子。

  若是跟著她,雖然她可保孩子衣食不缺,但織娘的孩子將來也是個織娘,若是受了委屈,也沒有強大的娘家可撐腰。

  孩子,對不起,不是母親不要你,而是因為留在你父親家,才是最好的選擇……

  原本想若生下的是女兒,打算偷偷帶走的她,改變了主意。

  「你別看若笙現在性子沉穩,他還沒幫他父親做事的時候,也是個莽莽撞撞的孩子,又愛吃糖,又愛撒嬌,他的母親早逝,全都是靠我一個人拉拔大的,所以他特愛黏著我,不管我說什麼,他都……」怪了,她跟她聊這些幹什麼?

  杜老夫人愉悅的口氣一變,「他以前很乖很聽話的,就只為了你跟我反抗……」

  不對,她這樣說,萬一讓這個女人以為可以恃寵而驕,在她孫子耳旁進讒言,那還得了!

  「他……」

  「老夫人,我明白的,其實杜公子把我找回來,也是因為不想骨肉流落在外,您無須擔心我說的話會影響他任何決定。」她沒有這個影響力,這位祖母真的想太多了。

  「噢……」她孫子也跟她一樣的想法?她怎麼完全看不出來?「反正你產下孩子就得走,知道吧!」

  「我知道。如果老夫人沒有其他事要交代,我想先回房休息了。」

  「去吧!」杜老夫人揮手,又忍不住提醒,「身子要好好照顧,畢竟你肚子裡的是咱們杜家的骨肉,稍晚我會請大夫來幫你看診,燉些補品給你。」

  「謝老夫人。」

  「我都是為了我的曾孫,不是為了你!」杜老夫人強調。

  「我曉得。那我可以走了嗎?」

  「去!」杜老夫人轉頭吩咐身旁的丫環,「帶少夫……帶她回去,要小心點啊!別傷了我的曾孫!」

  離開雨花閣,秦湘湄就像打了場仗般的疲累,就連好久不見的害喜症狀,也突然湧上喉口,讓她深感胃部不適。

  你在怪娘打算將你單獨留下嗎?秦湘湄在心中間著腹中的孩子。

  腹中的胎兒猛地踹了一腳,疼得秦湘湄白了臉,可見那未出世的孩子還真的因她的決定而大為不悅呢!

  別怪娘,娘也是為了你好,曾祖奶奶跟爹一定會好好待你的,你在這兒一定會很幸福,會很幸福的……

  秦湘湄走後,一道頎長的身影自暗處走出。

  他萬萬沒想到,她竟敢跟祖母有私下協議,答應只要孩子產下後,她就走人。

  怎麼?成全別人有這麼重要嗎?

  祖母的想法自私愚昧,她竟然也跟著發傻?

  想到她當初也是這樣,無伎無求,半點也不懂得為自己爭取,就讓他胸口處一陣疼。

  他表面離開,其實躲在暗處,是為了保護她,預防祖母說了什麼難聽的字眼讓她難過。可人家都還沒開口,她倒是完全投降了,半點好處也不求。

  混帳!他生氣了。

  他就不相信她真割捨得下孩子。

  而且,他更不會讓她再次離開他身邊。

  絕對會!

 

  「你還記得那掌櫃的面色嗎?一聽到要五十兩,他整個人錯愕不已,大概沒想到我們是這麼不好欺負的吧……」

  深夜,杜若笙的寢房裡,他與秦湘湄並躺在床上,她背對著他,而他則自身後,不顧她的抗拒,硬是拉著她的手攬著她,掌心支著額,敘念著過往。

  他為什麼要一直聊過去的事?不肯正對他的秦湘湄不解。

  每晚,他總要說上這麼一段,都說了一周了,她仍是故意保持冷淡,他還是不失興致。

  他每說一次過去的相處情況,在她心中不曾消逝的愛戀就會在她心上抽著疼。

  當時的她還好單純,一心一意只想為他奉獻一切,誰知,一切都是欺騙!

  而他雖然一直在敘述過往,可對於曾說過的謊言卻絕口不提,是想打算船過水無痕,當沒這回事嗎?

  「杜公子。」她總是冷淡而疏離,客氣而有禮的這樣喊他,「我有件事想問你。」

  「什麼事情?」他「講故事」講了一周了,她終於肯主動開口跟他說話了。

  「我已經來這好幾天了,不知道何時可以見見少夫人呢?」

  「什麼少夫人?」

  「你還記得吧?」她轉過身來,直視著他,「你說過,你有妻有子,於禮,我是不是該去問個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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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他聰明,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他移動上半身,正面面對著她,光源被遮掩,她的視線範圍所及能見的,就只有他的臉,還有那雙略帶抑鬱的炯炯黑瞳。

  「沒那個妻也沒那個子。」

  水眸波瀾不興,顯示她早就曉得了,她只是在等他親口承認。

  「你對我說過的話,沒有一樣真實。」麗眸指控著他。

  他當初編那些謊書是為了防她,後來才發覺自己的可笑與愚蠢,卻無法說出真實。

  她現在直言戳破了,但他也不會傻傻的就坦承。

  誠實,在某些時候,不會是最佳良策。

  「是沒有一樣真實,但我不得不這樣做。」

  秀眉不解的蹙起。

  說實話,他的臉也離她太近了,這讓她很有壓迫感,她忍不住屏息,就連偶爾偷偷吸上一口空氣,都像在做壞事般的小心翼翼,好像被他發現她呼吸了,就要等著被取笑似的。

  可要他離遠一點,更好像顯得她很在意他,她不想被這麼「誤會」,只好假裝沒事樣,繼續與他開誠佈公的談。

  「還記得咱們初相遇時,我身上只剩單薄的衣物,還受了傷嗎?」

  「你告訴我,是被山賊打劫。」

  「其實並不是這樣的。」

  連這也是假的?

  這男人當真滿口謊言!

  「那不然是怎樣?」怒氣使得她的眼眶隱約有淚光閃動。

  「當時,我是自北方玉石礦產地回鄉途中,身上帶了不少價值連城的美玉。我十分小心謹慎,不料還是遭了內賊的道,我避開要害,假裝受重傷,倒在一堆屍體中裝死,才逃過一劫。我說謊,是因為我不敢告訴你真相,怕我的真實身份洩漏出去,被內賊曉得,到時不僅是我,就連你也會受到連累,恐傷了你的性命。」

  他說的不全是實話,但也不是謊話。

  他回到家鄉後,除了忙著她的事,同時也追查內賊,將其揪出來送入官府查辦。

  「所以你說謊,是為了保護我們?」

  「是的!」他堅定點頭,「看在我那時才剛自鬼門關走一趟回來,為保身而不得不欺騙的情有可原之下,可以原諒我的說謊嗎?」

  貝齒咬著下唇,猶豫了。

  他說的都合情合理,她「撿」到他時的情況的確如他所言。

  他的欺瞞,不是存心故意?

  不是……為防她對他有企圖之心?

  她很難不去想到前兩日,在百花園散步時,聽到的閒言。

  那是照料花園的花匠與一名丫環的閒聊——

  「現在住在咱們家少爺屋裡的到底是什麼人呀?」花匠好奇的問。「我聽說是少爺的少夫人,可是少爺又沒成親啊!」

  「據說是當日少爺落難時,救了少爺的救命恩人。」

  「既然是救命恩人,為何會安排到少爺的房中去?」

  「不就是因為那救命恩人打著恩情的名義,要少爺娶她。」

  「但我看那女的似乎年紀不小了。」

  「是不小了,聽說她是趁少爺昏迷不醒的時候,強要了少爺,然後再求少爺負責的。」

  「什麼?這女人竟然心機如此深沉?」

  「就是啊!對那種家裡窮酸,而且年紀又一大把的老姑娘來說,少爺可是上等肥肉呢!」

  「少爺該不會是呆呆的讓她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才被設計了吧?」

  「耶……你這樣說挺有道理的,我要是少爺,一定不會據實以告,別說杜家的產業有多吸引人了,光是少爺那儀表堂堂的外貌,有點腦袋的就會死黏活黏硬巴上去,少爺真是太笨了!」

  「的確是,若我的話,一定編謊說家裡早娶了一隻母老虎,生了一打孩子,還欠了一屁股債,窮得快要被鬼捉去,就不相信那心機女還敢纏著我不放。」

  「你家的確是有母老虎,還生了一打孩子啊!」丫環取笑。

  「呿!」花匠不爽的啐了聲。

  花匠的話像把槌子重重敲擊在她心口處,也點醒了她。

  他說的那些謊,目的是為防她吧……

  「你……」她直視著他那雙苦笑的眸,眨也不眨,「不是因為怕我賴上你,所以才說謊騙我的?」

  雖然僅僅只是一瞬的時間,可由於兩個人的距離實在太近,她瞧見他的眸閃過一絲異樣。

  「當然不是!」他的語氣不容懷疑,「我說的全都是實話。」

  若是實話,為何他剛剛眸色有變?

  「你不信?」直盯著他的杏眼仍充滿研究與探測,「那我發誓,若我剛剛說的話為假,那麼我就……」

  「別說!」她用小手摀住他的嘴,「我信。」

  她不要他發誓,因為他的確是說謊,她不想他再說謊一次,而遭天譴。

  她是怨他,可一點都不希望他發生不測。

  「你信就好。」他抓著她的細腕,貼在唇上細吻,「那麼,可以原諒我了嗎?湘湄。」

  有什麼好不能原諒的?就像那丫環說的,聰明人就不會據實以告,而他,是個聰明人。

  她輕搖頭,「你沒錯。」

  錯在她不自量力,真以為這世上還會有人願意要她!

  「你能體諒我就好。」他放心的微笑,粗指撫過好久不曾碰觸過的嫩唇,「湘湄,不管過去有多少誤解,我只希望你一定要相信一件事,那就是我的心,是在你身上。」

  這也是謊言吧!

  為了能讓她心甘情願待在這,順利平安的將孩子生下,也難為他必須一直一直說著謊了。

  「我相信。」小手貼上他的頰,撫弄著他的耳朵,她溫柔的低笑,「我的心也同樣在你身上。」

  「湘湄!」兩人之間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杜若笙大喜過望,俯首吻上她飽滿朱唇,火燙的舌直接探入檀口之中,恣意翻攪纏弄柔軟香舌。

  「唔……」許久不曾有過的熱情被火舌所點燃,細臂不自覺攬上粗頸,盡情分享蜜津的香甜。

  深情熱吻在體內引竄熱流,胯間逐漸緊繃。

  「湘湄……」慾望的唇細吮她頸間的細緻,「我想要你……」

  自重逢之後,每夜躺在她身側,圓挺的肚子不只未讓他因此無法產生情慾,她那因懷孕而豐腴的身材,比以往更為柔軟,胸前更為豐盈,當她側睡時,衣領微露,若隱若現的豐乳好幾夜逼得他快發狂。

  他好想要她,卻又怕傷了孩子、傷了她,只好忍耐。

  可現在,他忍耐不下了。

  「大夫可否提過,何時你的身子受得住,可行房?」

  他的語氣迫切,惹笑了她。

  「大夫說,我現在已經五個月了,所以……」

  「所以怎樣?」還要再等嗎?

  「早就可以了。」

  「早就可以?」他瞪凸眼。

  「三個月就行……」

  話還沒說完,他已經迫不及待直接扯開她的衣襟,雙手分捧左右各一個豐盈,將俊臉埋入。

  「你別這麼急,當心傷了孩子!」真有這麼急切嗎?

  「我會小心的。」他深深吸聞一口氣,「你好香……」

  他含入一邊乳尖,啜吮軟嫩的紅莓,「好甜……」

  快意自他的唇舌之間勃發而出,她這時亦才發現,其實她也渴望他的撫觸,渴望他親密的愛撫與合而為一的歡愉。

  撫弄的指尖淘氣的在她肌膚上跳躍,躍過高聳的圓肚,探入微濕的山壑之間,挑捻最為敏感脆弱的核心,時快時慢的勾纏。

  「啊……」嬌軀震顫了下,她不由自主的輕吟。

  「告訴我,你是不是也很想我?」

  她咬著下唇,不想回答。

  她想,很想,可是更多的是怨,因為怨,讓她沒有一日不想他。

  「說啊!」

  指尖忽然用力擰住嬌弱的嫩蕊,受不住的她失控嬌呼,「啊呀……」

  「看我怎麼讓你承認!」

  他以為她是矜持,笑著放開那令人愛不釋手的豐盈,強行分開她兩條纖腿,將臉埋入,手撥開豐軟的花瓣,抖顫的小核就這樣沒了掩覆,盡展於他眼前。

  她就算懷孕了,私花依然美麗,加深的色澤使其更為妖艷了。

  舌尖取代捻揉的手指,舔舐著怯怯迎向他的珠心……

  「唔……不要……」粉軀難忍的腰肢輕擺。

  她的身子似乎比以往更為敏感了,他不過舔了幾下,春水就潺潺,差點連他的舌都跟著一起染濕了。

  「想不想我?」

  她重喘著氣。

  薄唇忽然一個大力吸吮。

  「啊啊……」她……她快受不了了。

  她有種即將被丟上銷魂之巔的預感,可他卻壞心眼的突然又放開了她。

  這種失落的感覺,好難受呀!

  「想不想?」舌尖有一下沒一下的彈。

  「不……別這樣……」她抽泣般的懇求,「我……我……」

  「說不說?」

  他將花唇兒撥得更開,牙齒嚙上。

  「啊……我想……我想你……啊……」激烈的快感使她承受不住的忘情泣吟,「嗯啊……」

  花穴一陣又一陣的抽搐,大量熱液湧出密穴,濕透了腿心,連身下的被褥也被浸濕了。

  「天,你竟然這樣就高潮了。」怎麼這麼敏感啊?

  嬌臀不住的擺扭,腫脹的花瓣一張一闔,想必水穴深處也顫動不止吧!若被包裹,其滋味肯定十足十的銷魂……

  他瞧得血脈債張,再也忍不住了。

  「湘湄,我要你……現在就要……」

  他解下身上的衣褲,挺立亢奮的分身抵上蠕動的粉嫩穴口,才貼上,她就含上他的頂端不想放了。

  被高潮擺弄得失了魂的秦湘湄未待他挺入,即本能的主動挺起臀,雙腿纏上他的腰。

  「我知道你很想……」大手按住她的臀,預防太過激烈的挺進傷了腹中的孩子,「我更想……」

  窄臀緩緩向前,擠入熾熱緊窄的花徑內。

  「天……你竟然比以前更緊了……」緊得他差點尚未沒根就爆發了。

  「若笙,快……求你……」她殷殷哀求,熊燃的慾火使她忍不住主動挺起圓臀來了。

  「別急,我來……」他小心翼翼的按住她的身子,以免她動得太激烈傷了自己,「我來……」

  他咬著牙,克制騎騁的衝動,粗根緩慢而有節奏的在幽徑中來回,見她似乎可以承受,速度越來越快。

  「啊……真舒服……湘湄,你那兒讓我好舒服……」他忘情的抽送,每一次的進出都是絕美的銷魂快意。

  「我也……我也好舒服……」

  「那我再快一點,可以嗎?」

  「可以……可以……」

  隨著他更為狂猛的進擊,她的喘息也越來越急促,快感的浪潮來得兇猛,頃刻間將她淹沒,嬌軀緊繃著、抖顫著,就連花壁都顫動不止。

  「噢!天!」抽搐的花徑攪爆出激昂快意,他狠狠一個強力挺進後,與她一塊捲入高潮的激流中。



  隔日早晨,秦湘湄下床時,驚覺外面天色已大亮,而她身旁的被褥早涼,顯見杜若笙起床已久。

  怎麼沒人叫她起床?

  「菲兒?」無人回應。

  「鳶兒?」

  空蕩蕩的屋中只有她的聲音。

  她得趕快去跟杜老夫人請安才行。

  秦湘湄快速梳洗過後,隨意將長髮紮成一束,急急忙忙就出門。

  走出前廳,日陽竟然已快到頭頂,她該不會連早膳時間也錯過了吧?

  她從不奢望這兒有人會疼她、喜愛她,但她至少要做得不過不失,萬一將來哪天人家在她孩子面前提起她時,除了心機深沉、厚顏無恥,不要再有其他的惡意批評了。

  她不希望她的孩子因為她而抬不起頭來。

  她行色匆匆,走過水榭時,突然聽聞有人低聲哭泣。

  明知已經沒時間了,她還是忍不住循聲而去,在一棵大樹下,瞧見一名哭泣的丫環。

  「鳶兒?」秦湘湄訝異的問:「你怎麼躲在這哭?」

  「少夫人!」鳶兒連忙拭淨眼淚,「你醒來了?」

  「發生什麼事了?」

  鳶兒抿了抿唇,面色淒苦道:「我附收到我家傳來的音訊,說我爹病了,需要一筆錢治病,可是我身上的銀兩早就送回家,根本沒有多餘的錢了!」

  鳶兒一眨眼,淚水又滾落。

  「你別哭。」秦湘湄為她揩掉淚水,「跟我來。」

  「少夫人?」

  鳶兒納悶的跟著她回房,就見她自衣箱深處拿出了一袋銀兩跟首飾。

  「這給你,快拿回去給你爹治病吧!」

  「不行!」鳶兒連忙推回去,「我不能拿少夫人的東西。」

  「沒關係的,你就拿吧!」

  「但是……這是少爺給你的錢吧?你給了我,若少爺問起的話……」

  「這是我的錢,首飾也是我自個兒買的。」秦湘湄將包裹的布攤開來,「說來幸運,我織的布還挺多人賞識的,布莊的老闆肯給我高價,可是我平常又很少用錢,就攢了些下來了。既然你有急用,就拿去吧!」

  「少夫人……」鳶兒感動得淚光閃閃,「你真好,一點都不像她們說的那樣……」

  驚覺自個兒說錯話,鳶兒慌忙捂嘴,「我是說……」

  「沒關係,你不用解釋。」她已經聽得麻木了,「快去吧!救人要緊。」

  「謝謝少夫人。」鳶兒開心的轉身,不料竟看到杜老夫人自門口進來,嚇得她雙手一鬆,手上的銀兩全掉在地上打陀螺。

  「這是在幹什麼?」杜老夫人蹙眉,「哪來那麼多錢?」

  「這個是……」鳶兒嚇得方寸大亂,欲言又止。

  秦湘湄走上前去,有意無意的擋在鳶兒前方。

  「老夫人,這是我給鳶兒的,她父親生病了。」秦湘湄低聲吩咐,「快撿起來。」

  「是。」鳶兒連忙將銀子撿一撿,雙手緊實抱好才站起。

  「怎麼?」杜老夫人一步步走近,「老的討好不了,就來討好底下的僕人?」

  秦湘湄微微一笑,「老夫人,救急如救火,你有什麼話就跟我說,先讓鳶兒去救治她父親,好嗎?」

  杜老夫人瞟了鳶兒一眼,「去吧!」

  「謝老夫人!」鳶兒再慌忙對秦湘湄道:「謝少夫人。」

  「老夫人。」秦湘湄上前一步,福身,「很抱歉我今早睡遲了,來不及過去向您請安。」

  杜老夫人未搭理她,只以眼色指使,一旁的丫環立即拉來凳子讓她入座,同時再倒了杯茶。

  杜老夫人啜了口後,才徐道:「都快用午膳了。」

  「對不起。」

  「你把錢都給了鳶兒那丫頭,你離開杜家之後要怎麼辦?」

  秦湘湄不清楚她是真的關心,還是借題發揮,故小心謹慎的回道:「我只要把手上的織布賣了,就可以馬上換錢,謝謝老夫人的關心。」

  「還真這麼有本事?」杜老夫人斜睨她的從容淡定。

  昨日,杜若沄興匆匆的拿著剛出爐的「雲紅」過來炫耀,她不得不承認秦湘湄的織功果然精細,技術精實,那布料輕若雲彩,端在手上,重量大概只有一般布料的一半。

  無怪乎她有恃無恐。

  「下個月……」杜老夫人有些不自在的清清嗓子,再以命令的語氣績道:「我要出席一場家宴,幫我織塊『雲紝』,要芙蓉花樣的。」

  「好的,待我織完大小姐的,就會忙老夫人的。」

  「先織若漪的?」杜老夫人怒而拍桌,「我可是她的祖母,哪有我排在她後面的道理!」

  「大小姐期待很久了,我不能讓她失望,先讓老夫人插隊,這對她不公平。我允諾一定會加速將布織好,絕對會有足夠的時間讓老夫人做衣裳。」

  這女人有毛病嗎?她給她一個機會討好,她竟然堅持先來後到的順序?

  「好!」杜老夫人咬牙,「若是時間趕不及,你就走著瞧。」

  「盡力而為。」

  「哼!」杜老夫人甩手而去。

  杜老夫人走後,菲兒才敢進來,手上端著膳食。

  「少夫人,你怎麼不先織老夫人的呀?我看老夫人很生氣呢!」菲兒不由得替她擔起心來。

  「大小姐上次因為猜拳輸了,不得不等上一周的時間,若今天插個老夫人,後日再插個姑姑、姨娘什麼的,她豈不嘔死了?」

  「可我覺得就算如此,你還是該先織給老夫人,要不,我怕你以後日子不好過。」

  「無妨。」秦湘湄坐上桌前,先喝了口熱湯,舒緩胃部,「反正我也不會久待。」

  「少夫人,你說什麼?」她未聽清楚秦湘湄的自言自語。

  「沒什麼。」秦湘湄抬首,「對了,今早怎麼沒叫醒我?」

  「是少爺交代的,他說你昨日晚睡,叫我們別吵你,他還跟老夫人說明過了。」

  難怪剛剛杜老夫人過來時,並未針對此事興師問罪,原來他已經先行打點好了。

  可惜,他的柔情密意都是為了腹中的孩子。

  唉!就先別想這麼多,即使是虛情假意,剩下的這幾個月時間裡,她就蒙上眼睛享受他的疼寵吧!

  反正,時間也不多了……

  「菲兒,下午麻煩你幫我買色線回來,我要粉的、白的、青綠、淺綠、墨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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