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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陽光晴子]旺夫繼妃[全文完]

旺夫繼妃 作者:陽光晴子

她嫁給了傳言中的剋妻王爺,無人知曉她有多……樂意(?)
外傳景王爺鎮守邊疆、殺戮過重,導致厲鬼索命、連剋雙妻,
是以,眾人皆想她是嫁去賠命的,因皇上指親不得不從,
其實她完全不覺得他可怕,就是他臉上那道疤也嚇不著她,
要說可怕,她上輩子過的才嚇人──讓自家人陷害、失了清白,
嫁給一個俊俏有餘、擔當不足的夫君,害她最終讓人欺凌致死,
想起來能重生保命、習醫練武,還能嫁給剛正寬厚的他,真是有福!
至於離京上邊疆生活有什麼,誰想留在處處有人算計的地方?
而他身邊那些紅顏知己、難纏小姑也不足懼,這些小把戲她以前看多了,
她看重的是他,一個待她極好、允她貪心佔有、不離不棄的男人……

第一章

    拂曉時分。

    鄔曦恩緩緩睜開眼眸,一臉茫然,神志未清,只覺雙腿間有抹奇怪的疼痛感,她下意識坐起身來,拉開床褥,難以相信自己竟是赤裸的,潔白如玉的肌膚則有著深淺不一的瘀痕,腿間更有干涸的暗紅血花?!

    她倒抽了口涼氣,下一瞬間,她更是無法動彈——

    一只男人的大手從被褥里伸出摟住她的纖腰,她驚愕的目光怔怔的移到大手的主人,男人全身赤裸的趴臥在她身側,在金色晨光下、在殘燭的火光下,清清楚楚映照出堂姊夫那張秀氣俊美的臉孔。

    一陣暈眩先是襲來,絕美的眼眸露出驚嚇與害怕,接著,急喘一聲後,熱淚瞬間涌上眼眶。

    怎麼會?她慌張的眼眸急急越過他,看到自己的外衣、肚兜凌亂躺在他的錦衣儒袍上,散了一地。

    這間寢房更是陌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張大嘴想尖叫,卻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想要跑,卻是全身沉重無比,動不了。

    房門外,突然起了一陣騷動,雜沓的腳步聲快速往這里而來。

    “給我滾開!不許攔我!不許進來!”

    堂姊的聲音驀地響起,接下來,砰的一聲,房門被用力的推了開來,落入她眼眸的就是怒不可遏的堂姊鄔詩媛。

    “你這只狐狸精!”

    夾帶著怒意的指責,火冒三丈的鄔詩媛沖進來直奔床緣,狠狠的給顫抖坐在床上的堂妹一巴掌,力道之大,將原本就纖細的她給打落下床。

    她緊揪著被子跌倒在地,淚水盈眶抬頭看著堂姊,“對不起,可是我……堂姊,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怎、怎麼會跟堂姊夫……”

    “不知道?!你一個殘廢也當起狐狸精,你簡直辱沒了國公府!”

    鄔曦恩氣炸心肺的尖聲怒叫,總算將前一夜太過銷魂的丈夫給吵醒。

    梁文欽張著惺忪的雙眸,看向如同河東獅的妻子,再看著跌坐在床下、低聲啜泣的美人兒。

    “我真的不知道,這到、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仿佛是水做的人兒,那一滴滴晶瑩剔透的淚珠滾落眼眶,落在那張粉雕玉琢的麗顏上,真教他心憐不已。沒有一絲猶豫,也不在乎還裸著身,他下了床,緊緊將鄔曦恩連人帶被摟進懷里。

    “梁文欽!”

    聽聞妻子這聲殺豬似的怒叫,他好似才回了魂,抬頭與妻子的眼神交會,她眼神憤怒陰沉,像在指責什麼。

    他則顯得心虛尷尬,但隨即偽裝起來,與妻子迅速交換一個彼此才能意會的詭譎眼神後,他挺起肩膀直視著妻子,“這事兒,我是男人,我要負責!”

    “你說什麼?!”她氣呼呼的雙手緊握成拳。

    “曦恩肚子里可能已有我的孩子了。”他將懷里纖細的美人兒摟得更緊。

    “孩子?!不!我不要!放開我!快放開我!”鄔曦恩害怕的直搖頭,急急想掙脫堂姊夫的懷抱。

    “曦恩——”他怕她掙扎太劇傷到自己,不得不先放開她。

    “不要孩子?!哼!你還敢有意見!”鄔詩媛氣憤的向前,用力推倒她後,啪的一聲,又狠甩了她一耳光。

    梁文欽來不及抱住她,她跪跌在地,露出誘人的豐滿。

    鄔詩媛是訝異的,更是妒忌的。骨架縴細的她竟有如此好身材,再加上那張我見猶憐的天仙容貌,也太得天獨厚。

    鄔曦恩急急回身揪起被子遮住裸露的身子,匍匐著身軀向前,想找個能扶的地方讓自己站起身——

    沒想到,鄔詩媛卻一腳踩上她瘸了的右腳,她動彈不得,只能淚如雨下,整個人縮成一團趴臥在地,無法抑制的全身顫抖。

    見她抖得如風中落葉,梁文欽不悅的過來一把握住妻子的腳拉開,瞪著妻子,“別太過分,她是我的女人了!”

    “沒錯,更可悲的是她還是我的堂妹,而你是我的丈夫!”她怒目相向。

    “日後,她不只是你的堂妹,也將會是我的小妾。”他決定了鄔曦恩的未來。

    “是啊,第四個小妾!”鄔詩媛咬牙切齒的瞪著被丈夫護在懷里的淚人兒,尖酸的道,“把衣服穿起來,我們回去找老太君,日後,你就留在梁王府,跟我共事一夫吧,‘殘廢’!”

    “不要……不要……我不要!”

    鄔曦恩崩潰了,她泣不成聲,卻無力改變命運,即使她什麼也記不得……

    國公府偌大的廳堂里,在場所有長輩奴僕都靜默不語的看著幾乎是被鄔詩媛派人架回來的鄔曦恩。

    鄔詩媛已將憾事從頭說分明,也表明希望的後續處理後,即繃著俏臉兒先行離開,但大家都能體諒。

    鄔詩媛身為正室,但婚後一年肚子仍沒消息,梁家就替梁文欽納了第一名妾,接著兩、三年過去,她還是沒有生個一男半女,梁家又接連納了兩名小妾,一連三年,三名小妾都為梁家添了子嗣,就只有她的肚皮仍靜悄悄的,她在王府的正室之位已岌岌可危,沒想到親堂妹竟然勾引她丈夫,教她情何以堪?!

    鄔曦恩站在廳堂中央,巴掌大的臉上滿是淚痕,不時低聲抽泣。

    她不敢看任何人,她知道每個人都在指責她,但她真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事,她連為自己申辯的勇氣也沒有!

    雍容華貴的老太君手持著一把龍頭杖,嚴峻著一張臉坐在楠木雕椅上,其他大房、二房等家眷也跟著排排坐,面露鄙夷的瞪視著畏縮低頭的鄔曦恩,每個人心里都有火氣。

    國公府襲爵五代,家大業大,卻因府中始終沒有出色人才,家業逐日凋零,再加上男丁似乎較不長命,目前僅存有第四、五代男丁,最大不超過二十五歲,最小的只有兩歲,所以,滿頭花白、身體硬朗的老太君成了鄔家最有分量的長輩,而那精光深銳的眼眸、與強悍尊貴的威嚴氣勢,也在在說明了她的確有扶持這個大家族的能耐。

    但對眼前這個孫女,她早已無任何期望,甚至是厭惡的。

    對!她長得美,而且還是個天仙絕色,但又如何?

    天妒美人,十一歲時,一場雪崩翻車意外,帶走她一雙至親,她逃過一劫卻成了殘廢,嚴重的跛足缺陷讓她每走一步就成為別人同情的對象,無法步步生花、無法優雅縴柔,行動舉止比一般粗俗低下的莽夫都難看,卻偏偏擁有一張美如天仙的出色容貌,如此沖突,

    她的存在就成了國公府的一個大笑話,皇親國戚的任何邀約,老太君寧可帶丫鬟參加,也不願讓她出席,因為再怎麼盛妝打扮,跛腳一走,什麼體面貴氣都勾不上邊。

    一大票人靜默著,終於有人忍無可忍的開口,打破這凝滯的氣氛。

    “曦恩,你雖是庶子所出,至少也是正室之女,眼下卻只能當妾,你對得起你死去的爹娘?!”這個家中,地位僅在老太君之下的大夫人先行發難。

    “跛了腳成了殘廢還不自愛,現在還做出勾引堂姊夫的荒唐事來,真是不知羞恥!也丟盡我們國公府的臉了!”二夫人也開了口,看著鄔家這百年世家中地位最低的千金,也是一臉鄙夷。

    “她哪管羞不羞?要想想,她的堂姊夫是個小王爺,相貌俊秀、家財萬貫,又是梁王爺的獨子,她這心機算計得可真‘好’。”

    “小王爺要娶了、你堂姊也應允了,梁家二老又長年住在南方,也管不了這擋事兒,你可說是天時地利人和了,何必在我們面前扮可憐?!”

    “就是,稱心如意,哭什麼?”

    一旁家眷的批評聲浪也跟著此起彼落,但對年輕一輩、未出閣的多名鄔家閨女而言,她們的批評中也有對她的諸多妒嫉,鄔曦恩的容貌完全承襲了她那被喻為天下第一美人的母親的容貌,也因此,即使已成為眾矢之的,她驚人的美麗也沒有褪色半分,反而多添了一股楚楚可憐的動人氣質。

    “說夠了沒?!這事兒,大夫人就照著詩媛說的去處理吧!”

    老太君冷冷的交代後,即帶著不屑與厭煩的神態,手執著龍頭杖,緩步就走,身後兩名機伶丫鬟也連忙跟上,但在看向鄔曦恩時,表情一樣輕蔑。

    就像是說好了似的,其他人也各給了鄔曦恩一個嘲笑的眼神後,跟著離開廳堂,僅留下一臉倒霉的大夫人、她身後的兩名丫頭,還有,鄔曦恩的兩名貼身丫鬟小夏跟小朵。

    事實上,昨天她們是跟著主子一起去梁王府的,而且明明是鄔詩媛派馬車過來,說是有事找主子談,但她們一行三人去了梁王府沒多久,鄔詩媛就要她們兩個丫鬟先離開,主子一向畏怯,也不敢拒絕,就單獨留在那里,怎知一夜沒回來,一早就鬧出這麼大的風波?!

    但這事肯定有鬼!主子失了身是事實,但她絕沒有膽子勾引堂姊夫,這些自家人是怎麼回事,怎麼全信了鄔詩媛的一面之詞?!

    不!他們本來就不喜歡主子,也許順勢將她推離國公府,眼不見為淨。

    但也太可惡了,這些府內的親戚長輩平時欺負主子就算了,發生這麼大的事,還落井下石,批評得沒完沒了,真是沒心沒肝沒肺!

    小夏跟小朵在心里忿忿不平時,大夫人已經用三言兩語交代主子等著當小妾,說完就走了。

    “嗚嗚嗚……”鄔曦恩委屈的哭泣著。

    兩個丫鬟連忙過去安慰,但她們真的希望主子能勇敢點,別老是這麼懦弱,一輩子只有讓人欺負的分啊!

    家醜不得外揚,再加上是當小妾,三日後的黃昏,國公府平靜如昔,沒有知會任何人、也沒有宴會,極為低調的讓鄔曦恩從後門出閣。

    一身鳳冠霞帔的鄔曦恩坐在喜轎里,雖然有小夏與小朵陪嫁,但她臉上的淚水不曾斷過,看著自己的右腳,她人生一切惡運的開始,全是從有了這缺陷的腳開始!

    被鄙視、被老太君討厭、被其他房親戚欺侮……現在,就連她的終身就這麼草率、如此安靜的完成。她好難過,要是當年馬車翻落深谷時,也跟著爹娘死了多好……

    但現實是殘酷的,她沒死,喜轎也已穿街過巷來到梁王府大門,只是,府內也看不到熱鬧,只是簡單的結了紅彩,一對新人僅拜了天地,便送入洞房,因為這一次納妾,梁文欽並未知會長居南方的父母,她可以說是不聲不響的進到梁王府,成了梁家人。

    裝點得紅冬冬的喜房內,梁文欽喜形於色的與鄔曦恩雙雙坐在床上,他以喜秤挑了喜帕,再為她摘下鳳冠,眼里盡是驚艷。

    “天啊,你真的好美……”

    只有他清楚,不,還有鄔詩媛知道,他渴望擁有眼前的美人兒已有多年,當年他迎娶鄔詩媛時,她年紀雖小,卻是他所見過最美的女子,接下來的一年又一年,她更如櫻花綻放,即使成了殘缺,仍是美得如夢似幻。

    “委屈你了,你明明是高門嫡女,但迎妾是不能大肆鋪張,無法照古禮來。”他深深凝睇著她,口氣里的確有濃濃的不捨。

    “沒關系。”她低聲的答。

    他起身拿起桌上的兩個酒杯,走到她身邊坐下,“但交杯酒還是能喝。”

    她怯怯的點頭,接過酒杯,兩人交勾手臂,酒液一入喉,一股灼熱滑入喉腹,她皺起了眉頭,心怦怦狂跳起來,接著他隨手將酒杯擱到一旁的幾上,而她則是驚惶的看著他將她推往床上,她好害怕,不能自抑的顫抖著。

    “別緊張,我會慢慢來……”他可沒有忘記上回兩人第一次翻雲覆雨,她可是在昏迷的狀況下失身的,雖然沒有反應,但她的裸體非常誘人、縴合度,白里透紅的好膚質,更是讓他忍不住的吸吮,在她身上留下許多的吻痕。

    她不知道何謂快慢,只能緊閉著眼眸,心驚膽顫的任由他為所欲為。

    但在男女交歡時,她只感覺到不舒服的疼痛及痙攣,但她不敢叫喊,緊咬白了下唇,淚如雨下,在他激烈的佔有時,她還被逼出了一身的冷汗。

    終於……結束了!

    梁文欽裸身躺臥在她身邊,一手仍扣著她的纖腰,不久即呼呼的睡著了。

    她的雙腿之間仍有著疼痛,她瞪著天花板,睡不著,淚流不止,不知何時才終於帶著一身疲累沉沉睡去,但好像也就睡了那麼一會兒……

   叩叩叩!

    陽光正烈,鄔詩媛憋著一肚子火,帶著三名小妾敲了幾下門板,便直接推門而入。

    鄔曦恩驚醒的坐起身來,急急拿了掉在床上的單衣套上。

    梁文欽也被吵醒,卻一臉無所謂的坐在床上摟著她,看著站在床前三步遠的四名妻妾,雖然各有風華,但已入不了他的眼。

    “曦恩,見見你的四位姊姊,你堂姊我就不介紹了,再來是我的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你們可以下去了。”新歡在懷,他介紹得很敷衍。

    這讓鄔詩媛大為不滿,“夫君,她是最小的妾,爹娘不在府里,按禮,身為最小的妹妹也該早起跟我們請安,而不是……”

    他面露不滿,“她昨天進門亳無排場已夠委屈了,都是一家人,計較什麼?!”

    “可是……”

    “下去!”

    梁文欽也許俊秀斯文,但能娶到五名妻妾,也不是泛泛之輩,事實上,以他的身世,要任何女人大都可以到手,鄔曦恩卻是一個例外,他好面子又不喜熱鬧的爹娘絕不樂見她入梁王府,但白米煮成熟飯,他昨日已修書一封告知南方的父母,可以預見的是,兩老不會大老遠來看這名有缺陷的媳婦。

    鄔曦恩看著堂姊等人以妒嫉的眼眸看她一眼,即怏怏不樂的離開,她心里很不踏實,急著要下床,“我還是去向她們請安……”

    “不必了,還是先侍候我。”

    看著他異常炯亮的黑眸,她還來不及說什麼,再次被他推回床上。

    一連三天,梁文欽獨佔美人,卻不知道如此獨寵鄔曦恩,讓她在梁王府的日子更難過。

    梁文欽承襲父親的親王之位,也得在特定時間上朝,不在王府的日子,鄔詩媛跟其他夫人可是輪流找她的碴兒。

    喜新厭舊似乎是男人的通病,鄔曦恩受寵,卻因為地位最低,也成了其他妻妾勾心斗角下最大的出氣包。

    她得到的注視、得到的貴重禮物,總會引來一陣冷嘲熱諷,但一看到梁文欽過來,其他人又會竭盡所能的向他撒嬌央求,一定要得到跟她一樣的禮物。

    但就算拿到手了,鄔曦恩的東西她們還是要拿走,而且,是天天來。

    “看!這條珍珠項煉可真適合我!”二夫人拿起首飾盒里新的飾品在脖間對著銅鏡比看著。

    “那是小王爺昨晚才給的!”清秀的小夏實在忍不住開口,珠寶盒里的東西在這段日子幾乎被拿空了呀!

    但二夫人立即賞她一記白眼,她嚇得低頭。

    “這首飾也還不錯嘛,勉強可以拿。”三夫人從那乏善可陳的首飾盒里找到一支還算精致的發釵給自己的丫鬟。

    “主子,那是你從國公府帶來的!”長得圓潤的小朵也急了,一手輕輕推著主子。

    但坐立難安的鄔曦恩只是搖頭,她知道,但她不敢不給,何況,只要給了,她們就不會來找她麻煩吧?

    可惜,她猜錯了,三夫人馬上就逮著機會教訓她的人,“瞧瞧,主子都不說話了,你們這兩個丫鬟出什麼聲?給我掌嘴!”

    “不要!”

    鄔曦恩害怕的搖頭,卻阻止不了強勢的三名小妾,她們的丫鬟亳不客氣的對著小夏、小朵猛掌嘴,頓時,房內劈里啪啦全是摑掌聲。

    “不要打她們!”她想阻止,但兩名小妾拉住她纖細的手臂,她根本幫不上忙,在見到兩個丫鬟被左右開弓的狠甩耳光,再想到她們是這世上唯一對她好的人,她雙膝跪下,淚如雨下的為她們求饒,“放過她們……求求你們,別打了!”

    小妾們這才要丫鬟們放手,捧著她們看中意的珠寶飾品,趾高氣揚的仰頭離開。

    兩個丫鬟被打得兩頰腫脹、熱淚紛落,一邊哭一邊去扶起仍跪著的主子,但她們不哭自己的命,而是哭主子老是備受欺凌,梁王府也是世族大家,主子嫁過來合該過著尊榮華貴的生活,但事實呢?!

    “為什麼?為什麼主子的命這麼苦……嗚嗚嗚……”

    兩個丫鬟哭得涕泗縱橫,鄔曦恩更是悲從中來,她上輩子做了什壞事,老天爺為什麼給她這種悲慘人生?!

    主僕三人哭成一團,片刻之後,小朵跟小夏才擦干眼淚,侍候主子上床後離開。

    然而,第二天一早,鄔曦恩就沒有看到她們,詢問其他下人,大家都低頭快走,連停下腳步都不敢。

    事實上,梁家的奴僕驚愕於她過人的天仙容貌,卻也為她感到悲哀,她腳跛得太嚴重,走路的姿態與正常人差距太大,一搖一晃,要走得優雅著實比登天還難,但最讓人同情的是,她最依賴的兩名丫鬟也從府里消失了!

     第二天、第三天,鄔曦恩仍不見小夏跟小朵,顧不得自己走路顛簸得厲害,她一拐一拐的走去另外兩名小妾的院落,淚漣漣的請求,“兩位姊姊,我給你們跪下來,我的兩名丫鬟發生什麼事,她們絕不可能棄我於不顧的!”

    原本笑著閑聊的兩個小妾見她跪下來又哭得梨花帶雨的,終究有些於心不忍,其中一名遂道︰“你去問你親愛的堂姊吧,做人那麼狠!”

    “狠?什麼意思?!求求你們告訴我、求求你們……”她再三磕頭。

    兩人一臉為難,相視一眼後,異口同聲的道︰“我們不敢多言,免得下一個死的就是我們了!”

    “死?!”她身形一顫,淚落得洶涌,她知道兩個丫鬟可能已經遭遇不測了。

    但她去找堂姊質問,堂姊啥也不說,還狠狠刮了她兩耳光。

    “你認清楚自己的身分,敢跟我要人?!”

    孤伶伶的她只能一拐一拐的走回房間,等待她的丈夫。

    這一晚,梁文欽再度進房,她迫不及待的問,“小夏跟小朵呢?她們不見了!”

    “兩個奴才……”他頓了一下,擁著她上了床,柔聲道︰“二夫人跟三夫人去跟你堂姊嚼了舌根,說兩個奴才還敢管她們,此舉惹火了你堂姊,她是正室,也有這權 利,所以……”他將妻子明著要人派她們送回國公府,實則是在中途就派人下手殺害她們、丟到荒野去的事實說了出來。

    她哭著搖頭,“不!不——嗚嗚嗚……她們什麼也沒做,為什麼?這樣就要了她們的命?!”

    他不捨的擁著美麗的淚人兒,這事聽來荒謬,可其實,打從一開始,鄔詩媛就沒打算讓兩個陪嫁的丫鬟活著,那會壞了她日後的計劃,所以,她見縫插針,正好有個理由,讓她可以處理掉兩人,但這樣的盤算,他沒打算讓鄔曦恩知道。

    “別去想為什麼,我告訴你,是要你乖,你堂姊……最好別忤逆她,我可捨不得你也出事。”至於兩個丫鬟不就是奴才而已,死不足惜,他在乎的只有眼前這張我見猶憐的絕色容顏。

    他饑渴的親吻她,大手滑入她衣襟內的肚兜,覆蓋在她的渾圓。

    他像個色鬼似的在她身上逞欲,她的淚水沒有停過,腦袋更是模模糊糊,只知道兩個從小陪她的丫鬟死了!

    接下來的日子,因為委屈、生氣、悲傷,她落下更多更多的淚,總是靜靜的窩在自己的院落,大多時間,更是呆坐在房里一整天。

    她盡可能不讓自己再摻和進任何紛爭,但她想卻不代表她可以。

    死了兩個丫鬟,對梁王府沒有任何差別,那些小妾仍把她當雜耍娛樂的丑角,故意要她到哪一房請安、喝茶,甚至各種莫名其妙的理由,要她跛著腳走過來走過去,所以,她的存在仍然十分惹人注目,即使眼底的怯懦與自卑一樣的明顯,卻讓她看來更加的楚楚可憐。

    然而,白天受盡欺侮,夜里,梁文欽幾乎夜夜往她房里去,看在鄔詩媛的眼里,更是深惡痛絕,但她咬牙忍下,為了她朝思夢想多年的孩子。

    但一個月又一個月過去,鄔曦恩的肚子竟然一點消息也沒有,疑心一生,她派了丫鬟監視廚房,也找帳房看了帳冊,果真發現另有文章!

    她怒氣沖沖的奔進書房,將藥堂的收據及藥方丟在桌上,質問丈夫,“這算什麼?!完事之後,你都讓曦恩喝了事後避孕藥湯!”

    梁文欽臉色難看的從椅子上起身,怒拍桌子,“你竟敢調查我的事?!”

    “為何不敢?你嘗她也嘗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我做什麼事,你都不許再干涉,不然,我們一起設計陷害她失身一事,我不在乎嚷得人盡皆知!”

    “你!”他氣得一臉鐵青。

    她刺耳的笑道︰“所以,為了不身敗名裂,你別再耍手段,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不怕死,一點都不怕!”

    她說的是真的!梁文欽很不願承認,但她眼眸里的瘋狂令他震駭,他到底娶了什麼樣的女人?

    鄔詩媛是個瘋子!

    為了讓鄔曦恩可以快快受孕,她特別找了大夫為她把脈,備了幾帖中藥,日日熬湯給她喝,一旦她的癸水來,補湯照喝,配料就外加幾個耳光、再被踹上幾腳。

    懦弱的鄔曦恩不得不屈服於堂姊的暴力,一天喝一帖,但那藥實在太苦,喝了幾十帖後,實在是愈來愈難入口,她一次喝得比一次還慢。

    但鄔詩媛哪有耐性看她磨磨蹭蹭的,何況,她是一定要看她喝下去才能安心,“快喝!”

    面對堂姊的催促,鄔曦恩只能點點頭,但才喝一口,小臉就皺成一團,反胃想吐,這藥湯像加了好幾斤的黃蓮,實在苦得令人難以下咽,但她卻不敢要求加點蜂蜜或糖水。

    “你喝是不喝?!是不想受孕?搞清楚,你為什麼能嫁進這里,以為你當寵就可以目中無我?!”鄔詩媛從椅上起身,反手就狠狠甩了她一耳刮子。

    她的臉頰火辣腫痛,熱淚立即奪眶而出,但捧著藥湯的雙手卻不敢放松,“我沒有……”她哽咽虛弱的聲音低如蚊蚋。

    “沒有就給我喝!”

    她只能顫抖著手,再次捧高那碗微溫的藥湯,和著一滴滴熱淚,一口一口的咽下肚子。

    房里,靜靜站立的幾名丫鬟都不敢多言,但心里是萬分同情五夫人的。

    而且,大夫人真的好可怕,心情一不好,就像潑婦罵街,要不就是一耳光一耳光的打五夫人,若還消不了心里的怨氣,還刻意要她們到市場買壞掉的水果要她吃下,甚至拿了餿水加在菜餚里,還說是她特地親手煮的,讓五夫人不吃完也不成,末了,再冷笑的加上一句“你愈早懷孕,受的罪愈少”,真的讓人頭皮發麻!怎麼說也是堂姊妹,卻一點情分也不留。

    然而,僅管她們打從心里也對大夫人感到厭惡,可不敢說什麼,小夏跟小朵的下場,府里的人大多知情的。

    就連那幾個勾心斗角的妾夫人,也看清了她的惡毒與打算,可以想見的,五夫人的肚子再不爭氣點,耐心漸失的大夫人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失控的壞事來!

    梁文欽也是心知肚明,他最少兩日就與鄔曦恩交歡,也是不捨他神魂俱醉的美人兒再被妻子折磨,但他又矛盾的不希望她受孕。

    但不管如何,在翌年夏初,鄔曦恩還是傳出了好消息。

    “有孩子了!”

    鄔詩媛喜上眉梢,笑得合不攏嘴,多少個月的忍耐終於有了甜美的果實,接下來等待的就是孩子呃呃墜地的那一刻。

    她立即吩咐下人去備膳食,再進堂妹的房間,巧笑倩兮的握著正在床上休息的她的手,口氣可溫柔了,“母憑子貴,你肚里的孩子日後可也是我要依靠的,我是正室,再怎麼樣,過去的都過去了,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才剛說完,幾名丫鬟魚貫走了進來,端進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山珍海味。

    鄔曦恩吞咽了一口口水,心驚膽顫的看了看那一桌子熱騰騰的菜餚,再看著笑咪咪的堂姊,只能艱澀的吐出,“謝謝。”

    梁文欽也得到消息進房來,一看到妻子,嘴唇抿緊了。

    “瞧,妹妹有喜了,我擔心她身子骨太細,馬上吩咐下人備桌豐富的菜呢。”鄔詩媛可是笑嘻嘻的迎上前去,還不忘表達關心。

    他說不上高興,表情凝重的越過妻子,站到床邊看著鄔曦恩。

    她咬著下唇,嚅囁的道︰“夫君不高興?”

    他在床邊坐下,言不由衷的擠出笑容,“高興。”

    “高興就好,大夫可有交代,妹妹身子太弱,三個月後才能行床第之事,當然,若狀況不佳就得更久,夫君若有需求就找其他妹妹,別傷了妹妹跟肚子里的孩子才好。”

    梁文欽神色陰沉,不知在想些什麼,並未理會妻子“善意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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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日子一天天過去,隨著肚里孩子慢慢長大,鄔曦恩害喜的狀況越發嚴重,她吃得少、吐得多,虛弱到只能躺在床上安胎,偏偏又染了風寒,為了孩子的健康,鄔詩媛硬是不許她吃藥,她的身子因此更糟了,不過幾個月,整個人就瘦成皮包骨,肚子也是小小微凸而已。

    大夫今兒個可說了,再這樣下去,只怕孩子還沒生,大人就先去了。

    鄔詩媛氣得咬牙切齒,大夫一離開,便叫丫鬟端來飯菜,並將半死不活的鄔曦恩硬搜起來,親自用湯匙將一大吃飯菜塞進她嘴里。

    “嗚……不咳、咳……嘔、嘔”不過吃下一口,烏即羲恩就吐了她一身,連膽汁都吐出來了。

    鄔詩媛氣得發抖,揚手想打她一耳光卻忍住了,就怕她承受不住,但又忍不住怒氣,“髒死了!幫她洗干淨。”

    她怒氣沖沖的離開房間,留下兩名丫鬟趕忙整理床上跟地上的一團亂,再差人搬來水盆,替她清洗干淨。

    美人的命怎麼這麼苦?她們不由得感嘆,可是即便被世子妃虐待,僅著一襲白色中衣的曦夫人仍是美得如夢似幻。

    “曦夫人,你就坐這兒休息一下吧。”兩個丫鬟看她坐在窗邊,呆看著窗外,也不忍再打擾她,便悄悄退下。

    鄔曦恩淚眼朦朧的看著亭台樓閣、看著花園里的蝶飛蜂舞,再看著湛藍的天空,梁王府的景致如此美麗,為何她看來卻如此的刺眼?心口如此的疼痛?

    這樣的日子要過到什麼時候?她輕嘆一聲,哀傷的眼神看著微凸的肚子,雙手緩緩的輕撫,眼中有著揮之不去的憂懼。

    孩子,娘該把你生下來嗎?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可以保護你不受其他人對你的傷害嗎?不,我肯定辦不到的,那你又何苦要延續我的苦難,任人欺凌的過一生?砰的一聲,房門突然被打了開來。

    梁文欽帶著不明的怒氣進來,將門甩上後就將她打橫抱起,放到床榻上,在她還來不及說什麼時,他結實的男性身軀已經貼靠上來。

    她急急的請求,“不要,求求你,我不是很舒服……”萬一動了胎氣怎麼辦?

    “你是我的妻子”

    她伸出雙手想推開他的胸膛,卻敵不過他的力道。

    他單手握住她的兩只皓腕,拉往她的頭頂,饑渴的唇隨即覆上她的櫻唇,另一手也忙著拉高她的衣裙,動作粗魯的撕裂了她的裏褲,結實的雙腿擠壓著她,像頭失控的猛獸,嚇得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她連忙急促低喘看求曉。

    “不要,孩子……”

    他可不管,他被留在宮里處理一些無聊的政事,心心念念的全是她,只要想到一旦孩子落地,她就會香消玉隕,他就捨不得!

    這樣一個天仙美人,他捨不得她死,但依鄔詩媛那妒婦的惡毒,他完全沒把握能保住她,他氣,氣自己的無能、氣鄔詩媛的歹毒!

    沒想到,一想到她,她人就出現了。

    其實,鄔詩媛一直都有派人守在鄔曦恩的院落,所以丈夫一回來,她也得到消息,立刻快步趕來,一見到他竟在鄔曦恩的身上逞淫欲,她臉色一變,立即奔到床邊,用力抓住他的手臂,要把他拉離她身上。

    “不準動她。”她一邊怒叫一邊使盡吃奶的力氣要將他扯下床。

    這一拉一扯的,他火冒三丈的甩開她,也下了床,黑眸微眯的朝跌坐在地上的她怒吼,“你在干什麼?”

    “是你在干什麼?!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此生唯一的指望,你要害她流掉嗎?”她站起身來,怒氣沖沖的指著他鼻子叫罵。

    梁文欽抿緊著唇,再看向已急急坐起、雙手揪著衣裳的鄔曦恩退到床角,畏縮的將自己縮成一團,渾身顫抖,看來是沒有察覺到她堂姊的弦外之音。

    鄔曦恩的淚眼對上他的視線後,又嚇得低頭,他又在看她了,堂姊來了,他還不放過她嗎?!嫁入王府的這段日子,她對這個丈夫感受最深的是他外表斯文,卻相當熱衷情欲,只在乎自己的需求,好幾次都弄疼了她,對於和他的肌膚之親,她其實是很害怕的。

    “看到沒有,她嚇得全身發抖,她根本不想要你!你有悲哀到只能要一個不要你的女人嗎?”

    鄔詩媛一針見血又充滿嘲諷的話,激得梁文欽大動肝火,他粗暴的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出房門外,狠狠的甩到牆上,雙手撐在她的左右,怒視著她,咬牙低吼,“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算盤。”

    她也恨恨的瞪著他,怒聲低叫,“你也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算計什麼!”

    兩人四目相對,怒火膛視,眼里傳遞著只有彼此才明白的語意。

    她一定要保住鄔曦恩肚里的孩子,他則萬分不願意,想以男女激情的合歡讓她丟了孩子,要不,曦恩一旦生下孩子,她是不會讓她繼續留在府里的,更有可能會讓她永遠消失在人世。

    “女人再美也美不過名利富貴,梁文欽,除非你不要王府的顏面了。”她冷笑的伸手愛撫這張她深愛卻始終得不到他的心的俊秀容顏。

    “最毒婦人心。”他恨恨的扯下她的手,轉身就走。

    哼,男人!她的手已然紅腫,但心更痛,是誰把她一過成這副模樣的?

    但,還不夠呢!她要更狠,她派小廝在鄔曦恩的房門外看守,要她這個孕婦不得進出房門一步,她可沒忘了她是個破腳的殘廢,萬一沒走好,傷到孩子怎麼成。

    另外,其他妾室也不許過來叨擾,任何食物都得用銀針試過,三餐和藥湯都由她親信的丫鬟親自熬煮、送餐,為的就是不許她肚里的孩子有任何閃失。

    可她千擋萬擋,唯一一個攔不住的就是梁文欽!

    只要他硬闖入門,她便聞訊奔來,不是大吵就是要壞他興致,若真阻止不了,就威脅要對外說出兩人設計鄔曦恩的事,讓他怒不可遏的拂袖而去。

    慶幸的是,鄔曦恩的肚子日漸凸了,只是食欲極差,不僅骨瘦如柴,光滑粉嫩的肌膚也變得粗糙,整個人就像朵枯萎的花兒,愈來愈沒有吸引力,久而久之,梁文欽也沒再上門了。

    但鄔曦恩的日子並沒有因此就好過,由於害喜嚴重,虛弱的身子受不下任何油膩的補品,鄔詩援開始逼她喝雞湯,一天至少要喝下三大碗,因為大夫已來把過脈,指稱她身子骨太瘦弱,怕會敖不過生產的疼痛,屆時可是一屍兩命。

    鄔曦恩也不想的,但她一聞到雞湯味就想吐。

    此刻,鄔詩媛站在床邊,冷眼看著全身瘦成皮包骨、只凸起一個肚子的鄔曦恩,她費盡心力、忍人所不能忍,好不容易才走到這里,萬一孩子生不出來或成了死胎,那她這一切不就都白費了?

    她眼露凶光,轉身就端走丫鬟手上的雞湯盅,也不管湯還燙得直冒煙,“架著她。”

    兩名丫鬟互看一眼,雖然不忍,但還是走到床邊,一個將鄔曦恩從床上扶坐起來,一個則從後方抱住她的頭,一手撐著她的下顎,逼她張嘴。

    “不要……不……不……”淚水滾落眼眶,她合糊的請求著。

    “喝下去。”鄔詩媛眼睛眨也沒眨,冷酷的將那碗熱湯直接倒往她的嘴。

    “啊….咳咳……嘔……”她以為自己發出痛苦的尖叫,但其實只有呻吟的哭聲。

    那張備受欺凌而變得淒楚受難的小臉,就連一旁的丫鬟們都不忍卒睹。

    她滴滴熱淚如斷線珍珠般滾落臉頰,她的唇邊、下頭則被熱湯燙得紅腫,好不容易得以在床上躺平後,她的皮膚仍感刺痛,身子不由自主的發顫。

    鄔詩媛卻在此時笑逐顏開的俯身,貼靠在她耳邊,一字一字清楚說著最殘酷的威脅,“我警告你,如果你沒有力氣生出孩子,我會毫不猶豫的親手拿刀剖開你的肚子,把孩子抱出來。”

    怔怔的瞪著她那雙邪惡的眼眸,鄔曦恩全身顫抖得更加劇烈了。

    鄔曦恩在備受折磨與痛苦中度過受孕的每一天,終於終於,她分娩在即,產婆也已進房。

    “啊-啊-痛!好痛!”

    她香汗淋灕的躺在床榻上,面無血色,一聲聲痛苦的喊聲及呻吟不斷從她口中逸出,這種密集的陣痛持續了好幾個時辰,就在她痛到死去活來、發出最後一聲淒厲尖叫後,她才聽到孩子的哇哇哭聲。

    “生了、生了!還是個帶把的。”滿頭大汗的產婆笑了出來,連忙替孩子在已備妥的小澡盆里洗澡。

    而守在門外多時、早就等得不耐的鄔詩媛立即推門而入,喜孜孜的看著產婆替那漂亮的小男嬰穿上衣服,連忙伸手接過來抱。

    “我的孩子……”她貪婪的看著男嬰,好漂亮!

    “讓、讓……我看一眼孩子……”鄔曦恩奄奄一息的躺臥在床上,精神不濟,整個人也異常虛弱,但她真想看看她的孩子。

    聞言,都詩媛的眼神一變,她將懷里的初生兒交給產婆,同時使一個眼神,產婆便明白的抱著娃兒往男一個房間走去。

    “孩子……我想看孩子……”鄔曦恩好累了,下半身仍有著像被撕裂般的劇痛,但她好想看孩子,而且孩子仍在啼哭,不,好像愈走愈遠了……產婆要抱看她的孩子去哪里?

    鄔詩媛走到床沿,俯視看幾乎要昏厥過去的她,“你不必看了,反正你也顧不到他了。”

    鄔曦恩喘著氣,虛弱的睜開眼眸,再眨一下眼,這才看清楚堂姊眼里的冷霜,又見到她接過丫鬟手上一直黑黝黝的藥湯,她不解,孩子已經生了,為什麼又要喝?

    “喝下去,一切就都結束了。”鄔詩媛的笑容像朵紅花綻放。

    一股冷意從骨子里透了出來,她的臉色在剎那間變得蒼白,“不…...不要……”她撐著虛弱的身子想逃。

    鄔曦恩臉色一凜,“想走?!把她抓住。”

    兩個丫鬟很害怕,但還是聽令的上前壓住鄔曦恩,逼著她躺回床上,她虛弱的掙扎,搖晃著頭,但鄔詩媛一手用力扣住她的下顎,逼她張嘴,硬將湯藥灌入她口中。

    “噗、噗……咳咳……為什麼……為什麼?”她哭喊著。

    “因為我丈夫的心不該在你身上,因為我不應該比你這個殘廢還不如,連孩子也生不出來!”

    “這……這不是我的錯!不是……”她張開慘白的唇,為自己叫屈。

    “是,的確不是你的錯,是你命中注定就是要過悲慘的人生。”鄔詩媛心情極好,笑著又道︰“對了,為了讓你能死得瞑目,我就好心告訴你,是我們夫妻一起設計你嫁過來的,目的就是讓你生個孩子給我,完成之後你就可以死了。”

    “不、不……不可能。”她不相信每個人都這麼狠心,但她的意識開始渙散,身體也有了異狀 --痛,一股劇痛開始從四肢百骸蔓延開來。

    “你的不可能是指文欽不可能跟我共謀嗎?錯了,他知情的,而且,也是我們之間共同擬好的協議,我可以讓你進門,可一旦生了孩子後,他也不能再要你了。”鄔詩媛冷笑一聲,“事實證明,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梁文欽的目光在你變成大肚婆後又放到別的女人身上了,連你生孩子他還在留連花叢,這就是男人!”

    這事鄔曦恩是知道的,這段日子隨著她的肚子愈來愈大,他來看她的次數也愈來愈少,近一個月來,更是不曾踏進她的房門一步,但對這個丈夫她一向害怕,本以為無須面對他至少能輕松一些,沒想到……

    “呼呼……”她的呼吸變得急促,她感到心痛,但身體更痛,尤其她的腿間,原本的濡濕感變得不一樣了,是血嗎?她在流血,而且還不斷的由腿間漫流而出。“幫……幫我……”她身子癱軟,完全動不了,臉色早已一片死白。

鄔詩媛站在一旁,臉色揮揮的笑看著她瀕臨死亡的臉,“可憐啊,這麼努力的生下孩子,卻血崩死了,你就放心的去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孩子。”

    不!她要她的孩子!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女人,怎麼會善待她的孩子?怎麼會教孩子正確的人生態度?萬一他將來同堂姊一個樣……不!不可以!她不要!

    但氣若游絲的她眼皮愈來愈重,痛楚的身軀也愈來愈沉重,她的意識正在遠離,她好冷、好冷……隱隱約約的,她看著桌上的燭火愈來愈弱、愈來愈弱,終致陷入一片黑暗中。

    油盡燈枯,她就這樣死了?連懷胎十月、用盡所有力氣才生出來的兒子都沒能見上一面!

    鄔曦恩努力的張開嘴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但她想見兒子的渴望是那麼強烈,她掙扎看、心痛看,使盡力氣,終於從癱瘓的聲帶中哭喊而出,“我要見他!讓我見他。”

    房門砰的打了開來,小夏跟小朵急急跑了進來。

    “小姐怎麼了?作惡夢了嗎?”

    “怎麼哭成這樣?剛剛那一聲淒厲的哭叫好可怕啊,小姐要見誰?”

    鄔曦恩淚眼婆娑的看著兩個表情生動、又皺眉又困惑的丫鬃,喉嚨里就像梗了個硬塊,再次發不出聲音來。

    兩個丫鬟見狀更擔心,忙靠近她,睜大眼猛看,“小姐怎麼了?說話啊。”

    “小夏?小朵?”她終於吐出聲音後,急急的坐起身來,訝異的瞪著兩人,她們不是死了?!

    “怎麼了,小姐怎麼一臉驚愕?”兩個小丫頭不明所以的問。

    “你們跟我都死了……”她面無血色的喃喃低語。

    “死了?”兩名丫鬟動作一致的先是一怔,接著猛搖頭。

    小夏吐了吐舌頭,“小姐真的作惡夢了,才會說出這麼不吉利的話。”

    “就是,咱們活跳跳的,小姐也活跳跳的呀。”

    兩名俏丫鬟在床前又叫又眺,見小姐仍一副不相信的樣子,小夏干脆伸出於輕撫她滑喇白哲的小手,俏皮道︰“有溫度吧。”

    所以,她沒死,兩個丫鬟也沒死?鄔曦恩吞咽了一口口水,仍是不太敢置信。

    但她隨即皺起了柳眉,困惑的看著這問精致舒適的雅房,奇怪,這不是她在梁王府的小院,也不是她在國公府的閨房,但卻有點兒眼熟,尤其這雕工精致的大床與垂下的床帳——

    “小姐還不信啊?”小朵忍不住拍了額頭又翻白眼。

    不對勁!鄔曦恩困惑的看著瞪大眼睛盯著自己的小夏跟小朵,她們也怪怪的,但她卻又說不出哪里怪,再定眼一看,她驚愕的發現 -- “你們怎麼變小了?”

    兩人稚氣可愛的神情,與和她在梁王府生活時替她抱屈而跟看落淚的悲苦差距甚遠,就像是無憂無慮的小女孩。

    “什麼小?”兩人搔搔頭,不太懂。

    “年輕好幾歲。”她一臉的不可置信。

    小朵噗嗤一笑,“原來小姐是在逗我們呀,好壞啊。”

    “就是,比年輕我們怎麼可能比得過小姐,小姐十一歲,我們一個十二、另一個都十三了呢則小夏笑嘻嘻的指指自己,再指指樂不可支的小朵。

    鄔曦恩眨了眨眼,無法相信的拉開被褥,利落的跳下床,快步跑到鏡子前,又突然急煞腳步,沒看鏡子里稚嫩美麗的自己,而是飛快的低頭瞳視看右腳。

    她的呼吸緊繃、心跳如擂鼓,全身無法自持的顫抖起來——

    她跨步走一步,再走一步,沒瘸?!熱淚在瞬間湧上眼眶,天啊!怎麼會叫這是另一個好夢嗎?她用力捏了自己的雙頰,“噢——”真的好痛,所以,是真的?!

    小夏跟小朵對小姐這個動作呆了眼。

    “小姐到底怎麼了?別嚇我們啊!”

    但她們發現小姐根本沒在聽她們說話,只是走過來、走過去,又跳一下,再跳一下,這會兒還轉起圈圈來了,又哭又笑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鄔曦恩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她不在乎,時光倒轉是事實,她心里有千千萬萬的感激,她重生了,回到了十一歲——

    她臉色倏地一變,又轉身快步沖到小夏跟小朵的面前,心急如焚的問,“現在是什麼時候?我指的是幾月,這里又是哪里?我爹跟我娘呢?”

    “小姐好怪啊,這會兒是冬天,咱們跟三老爺和夫人一起來到離京不遠的雪山玩五天。”

    “這里是國公府的渡假山莊,咱們今兒要回去了,三老爺和夫人此刻應該已經在前院等著準備出發,因為小姐昨天玩堆雪人玩太晚,夫人讓你多睡會兒,說是要上路才叫你……小姐,你要去哪?你沒穿鞋,外頭冷呢!” 小朵被她又急又慌的神態嚇到了。

    兩個丫鬟一人忙拿著繡鞋,一人忙拿起披風就追了出去。

    外頭的確是寒風刺骨,雖然沒有飄雪,但山莊是一片雪花覆蓋的世界,不過此時的她無心觀賞,她不覺得冷,反而是熱血沸騰,她的爹娘還在,感謝天、感謝地,然後,在經過一道又一道拱門,跑過美麗的庭院,她一眼就見到在前院涼亭中對坐的父母。

    這不是恍若隔世的感覺而己,心中的驚喜太狂、太烈,她急急的抱住了娘親。

    鄔承中夫婦見到女兒僅著一身中衣,還赤腳跑過雪地,那雙裸足已凍得粉紅後,一個是急急的環抱住雙頰一樣被凍得紅通通的她,一個是解開身上的披風要為她披上,但小夏跟小朵已追了過來,趕忙伺候她穿鞋、系好披風。

    “你們是怎麼伺候主子的?”兩鬢斑白的鄔承中相當不悅。

    “別怪她們,是我太久沒見到爹娘了,急著想來見爹娘啊。”她笑著,眼眶卻含淚。

    “你這孩子是怎麼回事,不是昨晚才見嗎?”柳真不由得一愣。

    “就是啊。”鄔承中也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沒有,我只是、只是太高興……看到爹娘了。”她又哭又笑的抱抱爹又抱抱娘,淚水一發不可收拾。

    甭說鄔承中夫婦是一頭霧水,就連小夏跟小朵也是搔頭撓耳,一臉的莫名其妙。

    鄔曦恩也知道自己在他們眼里很奇怪,但他們不會知道自己剛剛經歷了一場翻天覆地、大悲與大喜的人生。

    就在此時,下人來報,馬車已經備妥,請主子等人移駕到門口,乘車回京。

    回京?鄔曦恩臉色巫變,“不要……不要出發,我、我忽然不太舒服,明天再出發好嗎?”她的雙眸蒙上水霧,雙手緊緊握住父母的手,不肯放開。

    鄔承中與美麗的妻子相視一眼,神態皆有為難,今晚還有朝官友人為老母親慶七十大壽所設下的宴席,早已約好前往祝壽,不去怎麼成?

    “求求你們,我明天一定就會好了,真的。”害怕的淚水湧上眼眶,她絕不能再失去他們。

    “好吧,晚一天沒關系吧。”柳真看看與自己的相貌幾乎無異的女兒,眼中滿是疼愛憐惜,那壽宴去或不去再商量就是了,她實在捨不得女見失望,她給了丈夫一個眼神。

    鄔承中明白的點頭,微微一笑,“好吧,瞧你面如土色,看來真的不舒服,你再回去躺一會兒。”

    “好,好。”她口中說好,但卻捨不得走,很怕一旦放手了,會就此與父母天人永隔。

    她這依依不捨的模樣被爹娘笑稱像個還沒斷奶的娃兒,硬是要兩個丫鬟帶她回房去休息。

    鄔曦恩回到房間,乖乖的躺在床上,但還是不敢睡,她害怕一覺醒來,又會回到梁王府,然而回想著重生前的種種經歷讓她太過疲累,身心相對沉重,她掙扎了好久、好久,最後還是不敵濃濃睡意,進入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砰的一聲再次被打開。

    “不好了!不好了”小夏淚如雨下奔到床前,急急搖醒仍昏睡的主子,“山上的雪融了,從群山的雪線滾落而下,來不及……前方的馬車來不及退,在呼嘯如雷又轟隆轟隆的雪崩聲下,沒了!全沒了!”

    “什麼沒了?”鄔曦恩不解的坐起身來,實在是小夏說得沒前沒後、又急又慌的,她根本有聽沒有懂。

    這時候,小朵也跑進來了,一樣哭得淚眼汪汪,“回京的山路發生雪崩,大量的雪從山路上方滾滾落下,老爺夫人乘坐的馬車滾落十多丈的深谷里,被活埋了,後方的馬車根本來不及示警,只能眼睜睜的……嗚嗚嗚……”

    “不可能!我要他們不要出發的……我說了我不舒服……”她臉色慘白的直搖頭。

    不會的!那一年雪崩,父母雙亡,她幸運的摔出馬車,卻廢了一條腿,這一次,她既能全身而退,怎麼可以沒有救到爹娘?!

    “老爺交代他們還有事忙,讓你留在這里休息,明兒再回家,誰知道……嗚嗚……”小夏抽抽噎噎的邊拭淚邊回答,”老爺和夫人本來沒有要今天回京的,但突然收到京中來信,有急事要趕去處理,才又動身離開,沒想到會遇上大難。”

    鄔曦恩撫著劇痛的胸口,淚如雨下,老天爺不許她貪心嗎?所以,爹娘還是在命運的軌跡下,因為同一場意外離開她的生命了!

    “帶我去,我要去看爹娘……”

    雪夜的寒風呼嘯而淒厲,她站在山頭一隅,凝盼著月光下的雪白群山,狂風吹飛了她身上的披風,發絲狂亂,她的淚水靜靜流淌。

    蒼天孤寂,冷風凜凜,這一年的冬天一如她記憶中的一樣寒冽,她失去了雙親,但與重生前的命運已然不同,回憶過去種種,自己也不忍睹。

    她知道以前的自己因為身體的殘缺而變得自卑怯懦,但一味忍讓的結果只換來慘死的下場,既然上天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誓言不會再做那個畏縮自卑又懦弱的鄔曦恩,也絕不會成為任何人的妾,她會學著堅強勇敢,絕絕對對要擺脫前世悲慘的命運!

    “爹、娘,我一定會好好的過日子,你們別擔心我……”

    鄔曦恩淚眼里流露看傷痛與堅強,她會變得不一樣,一定會!

    時光在萬,春去冬來。

    在那一年後,她變得很不一樣,在辦完父母的後事後,她也將前塵往事來來回回的想了又想,最後有了定論。

    前世發生的一切,讓她明白了最後可以決定自己人生的重要關系人就是老太君,所以,她從她身上著手,雖然老太君和他們三房一向不親,但因為知道她有痹症舊疾,每到陰雨天便關節疼痛不已,她努力習醫、種植藥草,噓寒問暖從沒少過,並多次在天氣冷熱變化之際,早一步端上藥湯舒緩痹症,也讓老太君逐漸對她依賴, 進而讓自己受到寵愛。

    此外,她還以必須上山探珍貴藥材要有自保功夫為理由,讓疼惜她的老太君也破例答應讓她習武,她扎扎實實的苦練,一年又一年下來,成了允文允武的才女,在人才逐漸雕零的國公府里,她成了老太君的掌上明珠與驕傲,將她疼進了心坎。

    雖只是庶子所出,但有了老太君的寵愛,在國公府里,她說的話甚至比大伯母更有分量,更甭提二房、四房等過去對她百般欺凌的人,對她也都得客客氣氣的。

    至於堂姊夫梁文欽,他原來早就心儀於她,那黑眸里的傾心太過濃烈,同樣的,堂姊眼里的冰冷恨意及妒火在獨自面對她時亦是那麼的強烈,這是在重生之後她才察覺到的事。

    蕭瑟初秋,蝶兒仍然飛舞,年己十六的她靜靜凝望著停在一朵綻放紅花上的蝶兒,見它輕拍兩翅,旋即飛舞而去,她的目光移往灰蒙蒙的天空,腦海里浮現的卻是懷孕時吐了堂姊一身那天蔚藍的天空。

    每每回想重生前的事,仍像一場痛不欲生的惡夢,虛虛渺渺的,卻又真實無比,那是由無數的淚水與耳光交織而成的悲慘歲月。

    她回憶不是要讓自己重陷當時的悲苦,而是提醒自己,此刻的她多麼幸福,她要知足、要感恩,要時時為善,謝謝老天爺給她一個嶄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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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小姐,你怎麼還在這里?”

    “快啊,老太君跟葉老夫人、馮老夫人、楊老夫人,還有幾個官夫人全都在花廳等著你呢。”

    小夏跟小朵急呼呼的跑了過來。

    “不好意思,我馬上過去。”

    她巧笑倩兮的往前院走,但後面傳來另一道蒼老的聲音。

    “謝謝曦恩姑娘。”

    她連忙回頭,看著被在府里當長工的兒子扶著步出房門的老廚娘,笑著搖頭,“不用客氣,康婆婆,你好好休息,我很想早點吃到你熬的素菜粥呢。”她方才就是特地來替康婆婆把脈、確定病況的。

    康婆婆染了重風寒,身子弱、精神也差,但一聽她這麼說,馬上含笑點頭,“好、好,老婆子這就回去休息,這樣才能趕快熬曦恩姑娘最愛的素菜粥。”

    身為長工的兒子立即給了鄔曦恩一個感激的笑容,因為他娘的病會愈來愈嚴重,就是不肯好好休息啊!

    “好了、好了,老太君跟一堆尊貴的老奶奶都在等著小姐了。”

    小夏跟小朵急急拉著她離開府內奴僕所住的最側院落,但才走沒五步路,就又有擋路的。

    小夏跟小朵很無奈,但還是趕忙行禮,“見過世子爺、世子妃。”

    唉,小姐個性太隨和,很多人都愛找她,但這一對夫妻……

    小夏跟小朵偷偷交換了個厭惡的目光,她們會有這樣的反應,是因為在主子身邊伺候這麼多年,她們都察覺到小姐對這對夫妻特別疏離,話也很少,能避就避,不怎麼喜歡。

    既然無法閃避,鄔曦恩只能依禮一福,“堂姊夫、堂姊,你們怎麼到後面來了?”

    這麼問是因為這里仍是奴僕活動的範圍,而尊貴如堂姊是絕不會走到這里來的。

    “有人送來一批極好的藥材,我想說你應該會喜歡,就抽空送來了。”

    梁文欽身著綢鍛袍服、俊秀挺拔,一臉微笑的看著她,她心地善良、對任何人都很好,在她眼里人無分貴賤,而她的容貌就如她的心一樣美麗,完美無瑕的五官,仿若天仙下凡,只要她一出現,就能抓住所有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更有一股不可侵犯的高貴氣質,而他就是被這樣的氣質與美麗給偷去了心。

    “謝謝堂姊夫。”她再次行禮。

    “自己人,何必那麼客氣。”他並不喜歡她喊他“堂姊夫”,像在刻意提醒他的身分,不該對她有任何心思。

    “是啊,自己人嘛。”鄔詩媛站在丈夫身旁,臉上掛著虛偽的笑容。

    她對自己的容貌向來自傲,一雙會勾魂的鳳眼、雪白的肌膚,她攬鏡白照時總會為如此美貌贊嘆不已,但偏偏出了個鄔曦恩,一個漂亮得讓人嫉恨的美人兒,輕易就吸引住丈夫的目光。

    又來了!堂姊夫一雙黑眸里帶著傾心,而堂姊則是將妒火隱藏在眼底。

    鄔曦恩覺得很無力,而她每每見到這對外貌出色的夫妻,就有一股深埋在心坎里的厭惡和憤恨總會不自由主的冒出來,即使她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抱歉,老太君還在等我,所以……”她歉然一笑。

    “你忙吧,老太君沒你還真不行,我看她身子更加硬朗了。”梁文欽深深的看著她,“我跟詩媛也要回府了,要不一起走,我們剛好同老太君打個招呼。”

    還要一起走喔!小夏跟小朵忍不住在三人身後做了個大鬼臉。

    “罷了,老太君現在有客人,而且肯定急著跟曦恩問自個兒哪兒痛又哪兒酸的,我們在不方便,還是先走一步。”

    鄔詩媛走了幾步,突然開口,立即引來丈夫一個不悅的眼神。

    梁文欽巴不得多跟鄔曦恩相處一些時間,鄔詩媛卻是迫不及待的想走,免得耳朵長繭,聽著那些老太婆贊美鄔曦恩有多優秀又有多厲害。

    “鄔曦恩就不送了。”鄔曦恩臉上漾開一朵甜笑,順水推舟,沒有理會堂姊夫突然一黯的眼神。

    梁文欽眼巴巴望著她與丫鬟們往老太君所住的解蘭院走去。

    “抽空?呿!明明是特地過來,送上特別派人去買的一整批上等藥材,你討好的嘴臉會不會太令人作嘔了?!但人家除了一聲‘謝謝’,可什麼都沒有了!”

    心情低落的他耳邊傳來妻子涼涼的嘲諷聲。

    他收回目光,抿唇瞪她,“你夠了沒有?”

    “你以為別人看不出來你在想什麼?!”她繼續挑釁。

    他繃著一張俊臉,快步走往門口的馬車,但要說火氣,鄔詩媛胸口的郁悶之火絕不下於他,今日會同他回來國公府,就是因為她在他的書房里發現一樣東西,擔心他來這里找堂妹會說出什麼驚人之語,她才像個牛皮糖粘著丈夫。

    思緒翻轉間她也跟著上了馬車,忿忿不平的瞪著梁文欽。

    但回梁王府的一路上,他看也不看她一眼,還一副思春小伙子的模樣,看著車窗外,時而笑時而憂鬱,想也知道他腦袋里想的是誰。

    她怨妒不已,更知道自己再不做點什麼不行,眼看曦恩像她的名字一樣,如金色晨曦愈來愈發光發熱,丈夫對自己卻愈來愈冷淡,不只勤走國公府,近一個月來,甚至不曾踏進她的房門一步。

    她愈想愈冒火,忍不住開口打破這快讓她窒息的氛圍,“你最近只往其他小妾的房里去,是當我死了嗎?”

    梁文欽冷冷瞥她一眼,“你嫁入梁王府多年未有子嗣,我沒有休了你,你就該知足了。”

    “那這是什麼?”她怒不可遏的掏出懷里的那張休書,一把扔向坐在對面的男人,休書上面,他根本已經按了指印!

    他臉色巫變,但隨即咬牙怒吼,“你這女人竟亂翻我的東西!”

    “那又如何?我現在還是世子妃,我要進書房還沒人敢攔我則她冷笑一聲,“怎麼,以沒有子嗣為由休了我之後,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將曦恩迎進梁家門?”

    梁文欽臉色微微一白,他的確是這麼打算的,問題卻出在鄔曦恩對他似乎無意。

    “默認了?”她冷笑著,又煞有其事的點點頭,“是啊,再怎麼說曦恩也是正室所出,才貌出眾,怎麼可能淪落到當你的妾,於是,佔著正位的我便成了你的眼中釘,不除不快了。”

    他定定的看著她,“既然都明白了,我也不會虧待你……”

    “不!我丟不了那種臉,但我願意幫你得到她,你很清楚曦恩對你無意,加上老太君那麼喜愛她,就算你把我休了,也很難得到她。”

    她的這一席話很明顯引起他的興趣,他坐到她身邊,笑容滿面的間,“你有辦法?”

    鄔詩媛微微一笑,“當然,可是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瞧他濃眉一皺,她的語調也在瞬間變得冰冷,“很簡單,一旦她為家里添了孩子,她就得死,而那孩子就歸我撫養,我的正室之位不得動搖。”

    梁文欽臉色倏地一變,那麼動人心弦的美人兒就這樣香消玉隕,他怎麼捨得?

    她嗤笑一聲,“別說你捨不得,你那幾名美妾迎進門,熱度維持了多久?我太了解你了,一旦到手的女人,你就沒興趣了。”

    他知道她在指責他喜新厭舊,但他很清楚這次自己是真的對鄔曦恩動了心,想要永遠的擁有她。

    “還要考慮?好好想一想吧,你寧願佔有她一段時間,還是當一個一輩子都踫不了她的男人。”鄔詩媛心機深沉,懂得如何撩動丈夫的心。

    也是,先得到鄔曦恩再說,只要不讓她有孕,鄔詩媛就動不了她,日後要將她扶正,更不怕沒機會,梁文欽看著那張落在腳邊的休書,抬起一把將它撕了,再看著妻子道︰“成交。”

    解蘭院環境清幽,此時正廳里坐了好多名頭發花白的老婆婆,這些可都是貴婦,各人身後還有丫鬟伺候,桌旁有昂貴的茶點及上等醇茶,另一張長木桌上也擺放了許多藥材、藥粉,還有些食材。

    說來也是鄔曦恩的功勞,她不僅人長得美、態度親切,醫術更是了得,還直言藥雖不得不吃,可平時只要懂得養生,少些病痛,人就健康了。

    許多老夫人聽了她的話,身體還真的硬朗不少,可是她們給她銀兩、珠寶首飾,她都不愛,逼得急了就要她們捐給弱勢百姓,讓她們做善事卻不必多掏腰包,還贏得好名聲,於是,她們常常呼朋引伴來這里,大家有伴聊天,又有人把脈看身子,生活可一點都不枯燥呢。

    “這是澤瀉的塊睫,可清濕熱,服用一段時間,就不會遇到天氣一變或下雨,膝蓋處就酸痛不已,我已請丫鬟熬了些藥湯,葉老夫人可以喝看看。

    “我用葉子及白芷磨成的藥粉,同樣可治風去濕,遠行帶在身上,方便食用,這是特別替楊老夫人調配的,您常到清州去看孫兒,路程來回都要半個月。”

    “秦奶奶常有頭疼的老毛病,這是我以燻本跟木香調制的藥粉,一日三餐飯後半湯匙即可。”

    廳堂內,就見她淺笑著,親切的為每人解說手中的藥如何使用。

    一名官夫人不忘再問,“曦恩,你上回說要選擇合乎季節跟氣候的食物,這會兒入秋了,該吃些什麼好?”

    “秋至冬,天氣轉涼,空氣也比較干燥,較易受寒,所以要調養身子,給身體足夠的滋潤,像是多吃一些葡萄、木耳、山芋、柿子都不錯。”她巧笑倩兮的解答。

    幾個老夫人笑開了嘴,其中一名對著老太君道︰“真羨慕你,不必傷腦筋,有曦恩照看著調養身體,你可是愈來愈年輕呢。”

    “精神也愈來愈好。”

    “是啊,除了這多年的痹症病根太深了之外,我覺得身子越發好了呢。”老太君其實也很滿意。

    “你的狀況可比我們好多了,我們有的得掛拐杖,你可還健步如飛!但再羨慕也沒用,咱家里就沒有像曦恩這麼好的孩子啊。”另一名老夫人可羨慕極了。

    “是啊!曦恩都十六歲了,咱們這幾個家里有孫子、有孩子的,也都帶給你瞧過了,你別讓我們個個有希望、又個個沒把握,你有沒有看上哪一家呀?”

    幾個官夫人興致極好的聊天說笑,先讓鄔曦恩把過脈、拿好藥材,最後一定會聊到她的終身大事。

    “我想再多留她兩年呢”雖然明知孫女已經及笄,但老太君真的捨不得她,曦恩這孩子也有人緣,什麼都會卻不驕傲,樂於付出關心,知道她年紀大,身子雖好但腳不好,出去也懶,便貼心的去把這些老姊妹們找來府里,說是想寫一本有關七十以上婦人保健的醫書,請她們說說自己的身體變化,實則是給她找伴聊天,現在,這些老姊妹們三天兩頭就來串門子,跑得可勤了。

    “別留了,也許曦恩想出閣了呢。”葉老夫人傾身向前,笑著像是要跟老太君說悄悄話,但嗓門可沒有特意放低,就是刻意要讓她聽到呢。

    鄔曦恩搖頭,嫣然一笑,“不,我也想多陪陪太君幾年。”

    “聽到沒有?”老太君笑得合不攏嘴,曦恩這孩子可是她最大的驕傲呢。

    “聽到了,不過你們也聽到皇宮傳出來的消息了吧?”

    幾個老夫人一聽,眉頭馬上皺了起來。

    “皇太后對景王的婚事還是不放棄,近日找國師密商,要找有著能替他解煞命格的女人來當妻子呢。”

    “景王都死了兩任妻子,皇太后怎麼糊涂了,她不能只顧自己兒子的幸福,就不怕又死了別人家的女兒啊。”

    “噓,這里雖然是國公府,但也不能亂說話。”

    “秦老夫人說的對。”老太君神色嚴謹的看著說錯話的杜老夫人,“皇太后也是個母親,當皇帝的大兒子有後宮後妃伺候,也有多名子女,可是當景王的小兒子卻在西北鎮守邊關,一連兩任妻子都死於非命,戰事就算稍歇,大多也是留在離西北百公里外的延安城,難得回京一趟也總是來去匆匆……”

    “那是為了避開宰相的女兒吧。”葉老夫人忍不住插話,“別家閨女見景王一連死了兩任妻子,都說是他征戰無數、殺戮太重,冤魂來索命,怕都怕死了,就他們父女不一樣,巴不得快點跟景王成為一家人。”

       “冤魂索命?”其中一名官夫人提出疑問。

    “據傳景王的那兩任妻子都見到鬼了,後來一個失足墜湖、一個服毒自盡,不過這只是傳言,不可信的。”接話的是鄔曦恩,她微笑的看著這群年紀都七、八十歲的老人家,談起流言八卦可不輸給小姑娘,而且患健忘症的不少,這些對話其實已說了兩個多月了,還是能照聊不誤。

    其實,景王朱塵劭的事,拜流言之賜,她也聽聞不少,他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弟弟,更是最忠心的臣子,只可惜似乎沒有妻兒命,短短六年,娶了兩任妻子也死了兩任,現在年近三十,尚未娶妻,不知是否又怕毀了一條人命。

    但宰相杜千德跟女兒杜詠雙卻是例外,可令人不解的是,不管是皇太后、皇帝或景王,對聽說也是才貌雙全的杜詠雙卻敬謝不敏。

    但鄔曦恩要大家對因鬼而亡的傳言一笑置之卻沒用,幾個老夫人還是聊得繪聲繪影的,目前後竟又聊回婚事。

    “曦恩,我看我家的孫子,你就嫁了吧,不然,我很擔心皇太后會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秦老夫人了說,其他人也急著推薦自家未婚的男子。

    “不會的,曦恩極少出席皇室宴席,我也只跟你們這幾家有往來,她又行事低調,頂多就我們這些跟府里的人知道她醫術極好……”老太君其實也挺擔心的,但她再三想過,覺得曦恩應該不會被皇太后注意到才是。

    說到這里,她突然注意府里管事急急走來,跟站在門口的林嬤嬤說了些話,林嬤嬤連忙走進花廳,附耳對她說了些什麼,她連忙從椅上起身,要這些老朋友們先聊聊,示意鄔曦恩跟她出去,小夏跟小朵自然也跟在後頭。

    一行四人來到小廳,老太君立即將林嬤嬤說的事情告訴鄔曦恩。

    但她還來不及開口,身後心直口快的小夏已搶白,“世子妃人不舒服,要小姐去看看,可是稍早我們看到她時,她看來明明很好的嘛。”

    小朵在一旁也贊同的頻點頭。

    老太君馬上瞪了她們一眼,“沒規矩的丫頭,誰讓你們多話的。”

    “奴婢知罪。”兩人馬上行禮認錯。

    老太君搖搖頭,看向她最疼愛的鄔曦恩,“都是你寵壞這兩個丫鬟,老是沒大沒小,不知道自己的身分。”

    “太君別生氣,她們從小就跟在我身邊,幫了我很多事,太君也知道,我喜歡學很多新事物,她們兩個幫我跑腿可累了。”

    她柔聲安撫,同時看到老太君身後的小夏跟小朵向她抱歉的打恭作揖,她笑著眨了一下眼,表示沒事,她對她們的確很珍視,一想到重生前她們對她的好,最後卻死於非命,她更視她們為姊妹,自然諸多維護。

    只是,去梁王府?那是她重生後誓言絕不再踏進的地方!

    這幾年來,梁文欽利用許多名目想邀她過府,都讓她婉拒了。

    “你就去看看她吧,前幾日她心情煩躁來找過我,可能是抑鬱難解,你就勸勸她,也告訴她,她說的事,我會考慮考慮。”

    老太君見她一臉疑惑,還是忍不住告知,雖然原本想瞞著她的,而且這事兒也不好在那些老友們面前談,她們的舌頭有多長,她也是很明白的。

    鄔詩媛因為肚皮一直沒有消息,正室的位置愈坐愈不穩,因此希望能從府里找個姊妹嫁過去當妾,除了替她生個娃兒外,姊妹也能彼此幫襯,不致讓那些已有孩子的妾室們欺負。

    “你們幾個姊妹當中就數你最優秀,一旦嫁過去,那些小妾哪敢再給你堂姊臉色看,再說我雖然上了年紀,但還不致於老眼昏花,看得出來世子也心儀於你。”

    鄔曦恩的一顆心因恐懼而怦怦狂跳,就擔心老太君說出讓她的人生再次墜入絕望深淵的話。

    “不只是你大伯母心疼她,再說世子一表人才,財大勢大,條件著實極好,他既對你有意,便絕不會讓你受委屈,而你生性善良聰慧,定能幫助詩媛。”

    “大伯母希望太君讓我嫁過去嗎?”她聽出老太君話中之意,緊張的問。

    “對,可是我真的捨不得,不過她們說的也沒錯,世子的確是目前放眼京城條件最好的人選。”老太君承認,雖然她很捨不得這個貼心的孩子去做人家的小妾,但她遲早是要嫁人的,凡夫俗子也配不上她。

    “不,我寧願陪伴在太君身邊一輩子。”她語氣堅定。

    “傻丫頭,說什麼傻話呢,但是你若不想,我不會勉強你,我可比你還不捨啊——”她慈愛的拍拍她的手,“你就過去看看詩媛吧,跟她說我打算讓四房的金丫頭嫁過去,也許她的心病就能解了。”

    她點點頭,看來不走這一趟是不成了,雖然她的努力至少讓老太君多了不捨,但就怕命運會再度回到原來的軌跡,那麼她又該如何面對?

    夏日甫過,初秋時分,遍地山野換了顏色,橘黃色的層層楓紅綴滿山間,位於京城近郊的梁王府佔地極廣,據聞梁王生性不喜熱鬧,再加上妻子身子骨一直欠佳,這幾年又動不動就染了風寒,遂移居較溫暖的南方,除了在世子梁文欽納側妃時曾回來小住幾天,便不曾回京。

    華麗馬車進到王府大院,重生後這幾年,她不曾來過,這里有著她的血淚和不堪回首的過去,然而……為什麼眼前這一幕如此熟悉?

    右手邊花園,兩名年輕丫鬟一邊灑掃一邊嬉鬧,在見到她後,即呆楞的張嘴。

    府里老總管笑臉迎上來後,不經意瞧見兩個丫頭看著她直瞧,連忙喝斥,“這位是國公府的曦恩姑娘,不會行禮?”

    兩人急急行禮,“見過曦恩姑娘。”

    老總管再次向前跟她道歉,“沒長眼的奴才冒犯了曦恩姑娘,還請姑娘見諒。”

    她艱澀著聲音道︰“沒事,世子妃怎麼了?”

    “世子妃突然昏了,雖然醒來,但食不下咽,偏偏世子爺又不在,麻煩曦恩姑娘去看看。”

    她忐忑的跟著總管的步伐走,卻不願去看這里的一樹一花,然而,眼前的場景怎麼會如此熟悉,像是看過的……她想了又想,驀地急喘了一聲,頭皮發麻。老天爺!就是這一天,她失了身卻毫無印象!

    腳步驚駭一停,她竟已站在堂姊的房門口。

    “請,曦恩姑娘。”

    總管的話在身後響起,她只能逼自己踏進門,卻忍不住回頭,沒錯,當年的小夏跟小朵原本也是跟著同行的。

    甫進入這間富麗堂皇的臥房,圖桌上插看幾株蘭花,藍白瓷的茶盤上,也有幾道未曾動過的飯菜,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天啊,場景竟與那日一模一樣!

    接下來,兩個丫鬟會被堂姊斥退嗎?她驚恐的回想起當初的一切。

    “小夏跟小朵都下去,我有些體己話想同妹妹說。”鄔詩援虛弱的躺在床上道。

    小夏只得放下手上的藥箱,跟著小朵先行退下。

    鄔曦恩干澀的喉嚨竟發不出聲音要她們留下,而留在門口的總管跟服侍堂姊的丫鬟也已離開,但房里還有另一名貼身丫鬟,曾經也是幫堂姊虐殺她的幫手之一。

    她揪著一顆心,看著那名丫鬟將躺臥在柔軟床榻上的堂姊半扶坐起、靠在床頭後,又連忙端來一杯溫熱的茶給她喝。

    她不敢喝,雙手更是微微顫抖,記憶中,她是在喝了這杯茶後就失去意識,而當年的自己沒有習醫,傻傻的喝了,可現在的她卻從茶香里隱隱聞到一股藥味。

    “我不渴。”

    她臉色微白的將手上的茶杯放回桌上,她絕不能再重蹈覆轍,絕不!

    鄔詩媛不由得一怔,飛快的與丫鬟交換一個目光,再擠出笑容看著坐到床緣的鄔曦恩,“國公府到這里也有一段路,先喝杯茶解解渴……”

    “沒關系,堂姊不是不舒服?我替你把個脈、開個藥方就得回府,我還有事要忙。”她擠出笑容就伸出手掀開堂姊身上的被褥,要為她把脈。

    這麼急?鄔詩媛不由得緊張起來,她悄悄給了貼身丫鬟一個眼神,她隨即明白的將擺放在貴妃椅旁的燻香點燃後,默默退到一旁。

    鄔曦恩仔細的把了脈,這才將堂姊的手放回被梅內,“堂姊身子無礙。”

    她馬上搖頭,“不可能,我頭很疼,一連兩個月的癸水沒來,找了大夫來看,但並未有孕,可身子骨就是很沉重,稍早還昏厥了。”

    鄔曦恩深吸口氣,壓抑想逃離的沖動,尤其是堂姊躺著的這張床,那總讓她想起她醒時見到堂姊夫裸身在側的一幕。

    “堂姊月事不順,要有孕自是不易,平日別想太多,你只是太煩惱、緊張又焦躁,氣血稍有不順,我開個藥方讓你服用就好。”

    她隨即起身,走到一旁的桌前,寫了一帖藥方交給丫鬟,就徑自收拾藥箱準備離開。

    “堂姊多休息,我要走了。”

    “這麼快?我還有事同你說呢。”鄔詩媛想辦法要拖住她。

    “這……我也有一事忘了。”

    她不得不將老太君交代的話說了,沒想到竟讓鄔詩媛有話題發揮,直言希望她嫁過來,又說了丈夫對她的心儀,自己雖妒嫉但已經釋懷,兩姊妹也有個照應……

    她說了很多,拉著鄔曦恩的手就是不放,直到她覺得有點不舒服,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貴妃榻旁的燻香是被點燃的,但室內卻無色無味。

    “我要回……回去了。”她硬是拉開鄔詩媛握住她的手,自己站起身來。

    “等等,曦恩,我突然人又不舒服,你再幫我把把脈。”

    鄔詩媛伸長了手臂要拉住她,但鄔曦恩退後兩步後,卻見堂姊竟飛快的下了床,而自己的視線已然重迭,見到的是兩個身影。

    她凝聚內力,讓自己的意識集中,但腳步竟己踉蹌,不可以!難道命運在繞了一圈讓她重生後,仍做了一樣的安排?

    不!她拒絕向命運屈服!

    “小夏……小朵……” 她踉踉蹌蹌的要往房門走,但鄔詩媛已拉住她的手,那力道可不小,她心一慌,更是用力的叫了出來,“小夏!小朵!”

    兩個丫鬟立即沖進房內,正巧迎上差點跌倒的她。“小姐,你怎麼了?”

    她們其實很不放心小姐,從小姐十一歲那年開始,就常常作惡夢,而且都伴著淒厲的叫聲,直到這兩年才好一點,剛剛喚她們名字時,那音調聽來嚇人得很。

    鄔詩媛故作憂心的道︰“她突然不舒服,我起床要她躺下,她卻不想打擾我,急著離開,你們趕快扶她上床休息吧。”

    兩個丫鬟還真的要照做,鄔曦恩害怕的搖頭,虛弱低喃,“不,我要回去。”

    “你們快扶她上床,要不萬一出了什麼事,她可是老太君的寶貝,我哪擔待得起門鄔詩媛也很急,乘隙給了自己的貼身丫鬟一個眼神。

    她明白的馬上過去幫忙,只是她不懂,鄔曦恩怎麼會吸了那麼多迷香還不昏,她跟主子可是先吃了解藥的。

    但鄔曦恩再度搖頭,她相信今日她若不是個練家子,早就昏厥過去任人宰割了,她臉色蒼白卻極為嚴肅的看著小夏跟小朵,“快!我……我必須回去,不然……會死、會死……”

    兩個忠心的丫鬟一聽,臉色大變,扶著她就往外走,“我們馬上帶小姐回去。”

    見狀,鄔詩媛奔上前來還想阻止,“曦妹妹,你怎麼會死?”

    尚未說完,鄔曦恩就給了她一個心痛又憤怒的眼神,她心中一驚,頓時不敢再攔阻。

    那雙美麗的眼眸充滿控訴,像在指責她,又像很清楚她正在打什麼鬼主意,不!不可能的!一定是她多心了,知道這事的只有她跟丈夫,還有她的貼身丫鬟。

    “主子,她們走了,怎麼辦?算算時間,世子爺已經要從別院走過來了,而曦恩姑娘應該要在床上等他才是啊。”

    丫鬟緊張的話語喚醒了她,鄔詩媛咬著下唇,回身上了床,“等會兒天就黑了,別點燈。”

    “是。”丫鬟馬上就明白了,也好,世子爺好久沒和主子歡愛,看看有沒有機會讓主子懷個孩子。

    但是,她們顯然都小看了梁文欽妄想得到鄔曦恩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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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門在此刻被打開了,梁文欽走了進來,房里除了這對他看煩了的主僕外,哪有他最愛的曦恩?

    “人呢?!你不是說萬無一失?”笑意消失在那張俊臉上,他上前怒問。

    鄔詩媛連忙示意丫鬟退下,雙手緊抓著丈夫,露出討好的笑容,“她走了,但我也能伺候你,今晚,也許我的肚皮就爭氣了。”

    “但我一點也不想要你。”他一臉嫌惡的甩袖推開她。

    她一個重心不穩跪跌在地,卻又巴住他的腳,“我可以再想法子讓你得到曦恩,你別走,好不好。”

    “等你把她送上我的床再說,不然,我不介意再寫一張休書給你。”

    她急得又說︰“那我找其他姊妹,像是四房的金丫頭……”

    “我只要她!即便要把你們這些庸脂俗粉全休了才能得到她,我也願意。”他眸光堅定的瞪了她一眼,粗魯的抽起腳,往門口走去。

    鄔詩援雙手緊握,力道之大,指尖已經刺疼了掌心,但她的心更痛!

    翌日,鄔詩媛反以探病為由,去了一趟國公府看鄔曦恩,但鄔曦恩一早就帶著兩名丫鬟上山采藥,還沒回來,想來身子骨沒事了,只是,曦恩的事還是得從老太君那里著手才是。

    思緒百轉千回的她看著眼前的總管,“我去見見老太君。”

    “老太君跟大夫人正在書房接見赫公公,公公送來邀帖,好像是太后找了南方知名戲團到皇宮搭台唱戲,從明兒個開始一連演出幾出,要邀一些皇親女眷一同觀賞。”

    赫公公不是皇太后身邊最得寵的老太監?只是邀帖送到即可,何必移身書房?她蹙眉看著總管,“你忙你的吧。”

    府里總管退下,她則要丫鬟待在廳堂候著,徑自往太君所住的解蘭院走去,但還沒到書房門口,就從一邊的窗戶看見老太監打揖行禮後離去。

    她行經窗戶,正要轉彎到門口時——

    “這事絕不許說出去。”

    老太君語氣透著凝重,她的腳步頓時一歇,貼身在牆邊,偷偷看向書房內,就見大夫人點頭,但臉上也難掩憂心。

    “怎麼會這巧?曦恩的生辰算出來就是所謂的‘天乙拱命格’,一生好運,能逢凶化吉,竟也是國師算出來能破景王克妻命格的真命天女。”

    老太君也嘆氣,“不好的巧合!好在這事是太后派親信私底下過來打聽的,要不赫公公不會要我們保密。”

    “也是,但我想王公貴族中有閨女符合十二月卯時出生的,也會跟我們一樣隱瞞下來吧,誰願意讓自己的女兒去破景王的陰煞?能破就富貴榮華享用不盡,反之就是一命嗚呼了”

    “這事兒絕不能對外張揚,我們更要閉緊口,曦恩才不會嫁給景王。”

    “我看還得早一點讓她出閣,看來老天爺已做了安排。我寧可讓她去跟詩媛共事一夫,也總比她嫁給景王沒多久就香消玉殞的好。”

    大夫人這順口一說,老太君卻是遲疑,“這事我想還是問過她的意思後再做決定,讓她當妾,我實在捨不得,景王若沒有克妻命,跟曦恩就是郎才女貌,他的條件與世子相比,可是更勝一籌。”

    “也是。”這一點,連大夫人也不得不承認。

    窗外的鄔詩媛卻是沉眉斂目,聽起來,曦恩跟丈夫的婚事似乎有譜。

    不成,依丈夫對曦恩的迷戀,她這正室之位早晚會被她踢下去的,何況,若是老太君親允了婚事,而非她用計讓丈夫得到曦恩,她便毫無籌碼和他談條件……

    她愈想愈覺得不妥,看來只有讓丈夫斷了念,才是如今唯一能保全她地位的辦法!

    心思既定,她走到書房門口,舉手敲門後便推門進去。

    老太君一見到她,不由得一楞,“你怎麼來了?身子可還好?”

    “謝謝太君關心,在服了曦恩的一帖藥後就好了大半,但昨天她身子也不好,她回來可有說什麼?”這反而是她比較擔心的。

    “沒說什麼,只說身子微恙,想躺一會兒休息,今天倒是一早就出去了。”

    老太君看看大夫人以眼神請示要不要告知剛剛那件事,她隨即搖頭,什麼都還沒定,說了也是白說。

    沒說代表她沒察覺到任何異樣吧?鄔詩媛鬆了口氣,見到案上的邀帖,她眼睛一亮的走了過去,“聽總管說赫公公過來送帖子,是太后邀太君去看戲,唉,我心情也挺悶的,不如,我陪太君一起去看戲,好嗎?”

    “當然好,曦恩那孩子一定沒興致陪我去。”老太君脫口而出。

    曦恩、曦恩,每個人都愛她嗎?鄔詩媛把怨恨全咽下肚去,等著吧,絕對會有個“好”消息讓你們每個人都後悔把她捧上了天!

    翌日午後三刻,老太君在鄔詩媛的陪伴下乘坐馬車進宮,看戲班子唱戲。

    戲台下,皇太后等後妃女眷坐得滿滿的,座位前皆有小桌子擺了茶水及精致的糕講,戲台兩旁還有太監、宮女等候主子差遣。

    戲台上,小旦媚眼勾人,舉手投足皆是風情,細膩嬤轉的歌聲扣人心弦,讓皇太后等人是聽得如痴如醉,唯一的例外只有鄔詩媛,她覺得時間極為漫長,好不容易等到戲演完了,眾人紛紛上前恭送皇太后回宮休息,她更急了,她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之後要見上太后一面可就難了。

    她眼尖的看到赫公公從另一頭走過來,連忙快步走過去,趁著老太君跟皇太后說話的當下,連忙低聲向頭發花白的赫公公說了些話,他眼睛馬上一亮。

    “請跟咱家過來。”

    她點點頭,回頭看了老太君一眼,再請一名宮女傳了句“她身子不舒服,先行回府”的話,即快步跟上赫公公,穿過皇宮內處處金碧輝煌的亭台樓閣,才來到皇太后的宮殿,等了好一會兒,才見到雍容華貴的皇太后讓赫公公給攪扶看進宮,身邊還跟了一名兩鬢發白的老嬤嬤,身後則是六名宮女。

    她欠身低頭,不敢直視。

    皇太后要六名宮女全退下後,直視著鄔詩媛,“聽說你得知一個極可能符合哀家想尋找的特殊命格的閨女?”

    鄔詩媛上前福身,長聽垂斂,一派恭敬,“是的,太后。”

    她隨即將鄔曦恩的事告知,再不以為然的道︰“臣妾為家中長輩意欲掩藏曦恩這顆明珠的行為感到羞愧不已,他們完全沒有想到太后為景王的終身有多麼傷神。”

    赫公公跟秦嬤嬤互看一眼,再將目光移到主子身上,太后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而伺候她超過三十年的他們,更清楚她可不是個會隨便聽信他人言的人。

    皇太后微微一笑,“你如此體恤哀家,不惜把堂妹的命格說出,總有個理由吧?”

    鄔詩媛也明白太后一定會間的,她知道只有說實話才能消除太后心中的疑慮,“不瞞太后,世子爺心儀堂妹,雖已有多名妻妾,仍心心念念著她。”

    “既有妻妾,多一名妹妹共事一夫,也不是不可能。”話說到這里,一旁的秦嬤嬤走上前來,咬了咬耳朵,皇太后這才明白的點點頭,“鄔曦恩也是正妻所出,為妾自然不妥,所以……”

    “是的,世子爺有意以臣妾多年未生下一兒半女為由休離臣妾,太后也是女人,定能理解,然而臣妾不是自私,一來臣妾若被休離,對娘家也是丟臉的事兒,二來,太后也能了結心中事,也是兩全其美了。”

    這大話可真是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她分明是為自己盤算的成分居多吧!

    皇太后心眼明亮,“我明白了,你可以回去了。”

    “太后?”她一楞,就這樣?

    “哀家自有定奪。”她神情冷肅。

    “是。”鄔詩媛帶著上心志不安的心,行禮退下。

    皇太后見她走了,神情丕變,她興致勃勃的看著身旁的兩位貼身奴才,“你們都識得曦恩那個孩子?”

    秦嬤嬤微笑點頭,“是,事實上城里的百姓大多識得她,允文允武,還有過人的醫術,最讓人談論的不是她那張如天仙下凡的容貌,而是奉侍國公府的老太君不遺餘力,不管是大房、二房、堂姊妹們,甚至是下人的大小事,能幫的她都幫,就連在外若是知悉窮人家困苦潦倒,她也會送米送糧,是個有菩薩心腸的好姑娘。”

    “怎麼哀家都不知道有這麼好的姑娘?”她可納悶了。

    “太后,她行事極為低調,而且大多在家習醫、侍奉老太君,無論是各府的邀宴或是各家小姐們的聚會,都不曾出席。”赫公公也是贊不絕口,“會有那麼多人識得她,其實都是私下流傳的,那孩子不愛出風頭。”

    “如此的好姑娘,怎地還沒婚配?”她是真的好奇。

    “上門求親的媒婆都快將門檻踩平了,可是老太君疼她入心,還捨不得為她婚配呢。”秦嬤嬤頓了一下,又道︰“事實上,奴才也曾想過……”

    她看了赫公公一眼,他立即接話,“是啊,一開始是曦恩姑娘年紀太小,這幾年景王在西北領兵征戰,這一年才又聽太后想為景王討房妻子,奴才跟秦嬤嬤才想要跟太后提,就又聽到國師提到要有特別的命格才能破煞。”

    皇太后明白的點點頭,“所以你們就沒提了,但如此看來,有緣就是有緣,不過,目前要確定的就是她的命格。”

    “是,奴才馬上派人去查。”赫公公立即拱手退了出去。

    皇太后笑容可掬的從座位上起身,“太好了,今天心情真是好,哀家那個一談起婚事眉頭就要打結的皇兒,晚一會兒也能見到,但是那孩子一旦知道我又要他成家……”

    她臉上苦惱,但眼睛隨即一亮,“對了,見皇帝去。”

    “是。”秦嬤嬤偷偷一笑,扶著太后往皇帝的宮殿而去。看來太后要將燙手山芋丟給皇上了。

    在議事殿內,皇帝坐在龍座上,長桌上有許多奏章,另一邊站有兩名太監,身後還有兩名宮女一上一下的執扇扇風,宮殿外,也站了一整排侍衛,看來威勢十足,不過,在見到親愛的母后大人僅帶著最信任的秦嬤披來時,他暗暗的呻吟一聲,知道母后又要他獨自面對皇弟的怒火了。

    明知如此,他還是在屏退左右後放下奏折,聽母后道來尋找皇弟之妻一事有譜,再笑咪咪的交代他,“這事兒,稍後見著皇兒,就請皇上跟他好好談談。”

    “母后,你這根本是先斬後奏,皇弟就算不悅但也不致忤逆,你大可與他面對面的談。”皇帝和顏悅色的建議,也不怎麼想單獨面對皇弟的怒火。

    “皇兒硬邦邦的,喜怒不形于色,母后瞧了會怕。”皇太后裝出一臉難過。

    他無奈低頭,而秦嬤嬤也已低頭偷笑。最好是會怕啦,她可是看著皇太后長大的,深知她可是有熊心豹子膽。

    此時,宮中內侍突然快步行來,雙手一拱一揖,“皇上,相爺有要事面聖,希望皇上和皇太后一同接見。”

    “宣他進來吧。”皇帝只能點頭。

    “真是掃興,哀家不喜歡看到他,不過……”皇太后有些沒好氣的瞧了皇帝一眼,“相爺的眼線在宮里是否愈來愈多了,連哀家跟皇帝在一起也知道?”

    皇上只好無奈地苦笑,“朕會努力。”

    言下之意,也只有母子倆心知肚明。

    七年前,皇室政變,幸賴手握兵權的景王起兵擁立,皇帝才能順利登基繼位,然而即位不久,西北邊關蠢動,外族進犯中原,當景王在捍衛國士時,自認也在皇帝繼位時出了大力的皇后娘家卻忙著攬權。

    尤其是宰相杜千德,身為皇后的親兄長,他與后聯手,為家人安排了不少要職,甚至在重要部門封官任職,極盡提拔之能事。

    若非皇上及時發現,以廢後阻止皇后再干涉朝政,重用外戚的情況可能會益發嚴重。

    然而盡管皇后不敢再慘和造次,相爺卻為了鞏固權力,仍不遺余力的在外培植自己的勢力,矜功專權,情況越趨嚴重,已成為朝中新的內憂。

    還好,皇帝有一批御用密使在替他解決那些原本就佔著高官位置,又與新官糾集勢力,在全國各地橫行成患的外戚,他們在秘密取得罪證後,即讓皇帝派人逮捕,再流放偏遠地區,消退勢力。

    只是罪證難尋,但要扶植親信卻極為簡單,每每想起,皇帝也覺得苦惱極了,思緒翻涌間,兩鬢斑白、留著山羊胡、身著藏青色官服的杜千德已進殿。

    他甩袖跪下,“臣杜千德,叩見皇上萬歲……”

    “行了,朕還有事跟太后談,相爺就直言吧。”皇帝在母后一副受不了、要他速戰速決的眼神催促下,只得要杜千德省略那長長的問候語。

    不過,他倒沒想到,杜千德所謂的“要事”,還是最近常在說的把他女兒跟皇弟湊成一對的“喜事”。

    但他這個皇上還沒開口,皇太后倒是先說了,“哀家早說了,不想委屈詠雙,自然也是怕她會出事,那孩子可是我從小看到大的。”所以,也更清楚她有多麼不適合她的皇兒。

    “啟稟太后,臣並非不信國師之言,只是臣認為,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臉皮還真厚,硬要將女兒塞給她皇兒就是了!皇太后的表情難得繃得很難看,而且她派親信去尋找特定命格的閨女一事,顯然他已知曉,才會厚臉皮的又來談婚事。

    見皇上一副全由皇太后作主的樣子,杜千德只能拱手對著太后道︰“太后,小女從小跟著公主一起長大,兩人也是知交好友,若能成為姑嫂延續緣分……”

    皇太后聽不下去了,“彤兒孩子氣,驕縱又無禮,哀家自己都深覺無力,詠雙能跟彤兒成為知己,是她們有緣,但景王的個性,相爺也是明白的,所謂的兒女情長可從來不是他在乎的事。”

    “男人志在四方,景王原本就不該將心思關注在小情小愛上,但詠雙把他放在心上,就是她的命了。”杜千德演得逼真,要將女兒嫁給景王,自是有他的盤算在。

    皇太后突然擰眉,白嫩玉手撫著額際,“哀家這頭痛的老毛病怎地又犯了,哀家要回宮休息了。”

    “奴才扶太后回宮。”秦嬤嬤動作極快,知道主子快忍不住想罵人了。

    皇帝在一旁見相爺還想追上前去,也不加以阻止,反正可以猜得到的是,他只能無功離去。

    “終於走了!”

    一道低沉的熟悉嗓音突然在殿內響起。

    皇上順看聲音看過去,就見廊柱後方步出高俊挺拔的皇弟。

    朱塵劭步上前來,雖是親兄弟,他仍遵照君臣之禮,拱手正要拜見——

    皇上快步上前,“別來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的那一套,朕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了!倒是你,既然都來了,怎不出聲?”

    “相爺在,母后也在,談的都是我的事,我一旦出來,不是自找麻煩。”

    俊朗頎長的朱塵劭在皇帝的示意下,與他面對面的坐下。

    皇帝看著他,深不見底的黑眸看不出喜怒。

    皇弟是蹺勇善戰、制敵機先的戰將,這幾年領兵沖入敵陣,取得多場勝利,但外貌不見粗獷,而是冷傲俊美,渾然天成的將帥氣質里有著霸氣也有貴氣,即使右臉頰被劃了一條長長的刀疤,但絲毫不減他的俊美,反而更具魅惑之氣。

    若不知他身分,相信許多未出閣的世家閨女一見到他,定會芳心暗許,只可惜他如此出類拔萃的皇弟,就因為死了兩任老婆,被冠上剋妻的污名。

    “皇上每回與臣弟見面,一定要打量如此久?”朱塵劭伶冷的聲音再起。

    皇帝勾起嘴角,識相的不再定視著他那張出色的臉孔,而是改口道︰“朕只是想著皇弟若出現,相爺應該會知趣的先行退下,絕不會在皇弟面前談論娶妻一事,不過——”皇帝笑看搖頭,“母后就不是了。”

    “母后定是先走,怕我給她臉色,也跟她翻舊帳吧。”他也是很懂得母后的心思,外人雖不知情,但他們兄弟與母后極為親近,而母儀天下、雍容華貴是后在外的形象,私底下的母后頗有個性,玩心亦重。

    “看來,母后為你安排的婚事,你是打算屈服了。”

    “我要能反對,也不會娶了兩任了。”

    他表情淡漠,但在娶妻這件事著實有諸多無奈,自認在戰場上征戰的他不適婚,也不想耽誤任何一名女子的終身,但前兩任妻子,都是他征戰回府才發現是母后指婚,已派人代娶入府,根本是趕鴨子上架!

    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皇帝覺得自己笨,“母后的個性你也知道的,她只是希望你幸福,而不是讓皇妹拉著詠雙一起粘著你。”

    “我知道,我更知母后無法接受我有克妻之命,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要證明我仍可以跟一名女子天長地久,所以,我只有接受的分,談正事吧。”他一點都不想再繼續這個無聊的話題。

    皇帝無言,成家不算正事?天底下,也只有皇弟會有此謬論。

    朱塵劭一回身,廊柱後方無聲無息的走出男一名黑衣人,臂上有皇上賜繡的龍圖像,這是屬於朱塵劭旗下的死士之一,只聽命於朱塵劭,而朱塵劭就是皇帝依賴的密使組織的領袖。

    只見該名死士雙手捧著一大迭帳本及書信,必恭必敬的交給朱塵劭,再向皇上行禮後,又隱身至廊柱後方。

    “這些罪狀足以證明靖城知府羅德財的惡行,皇上可以派人逮捕他,相爺一黨的勢力又少了一名大員。”朱塵劭冷靜的說著。

    皇帝看著那麼多的證據,很清楚這得花費多少心力及人力才能弄到手,而運籌帷握的就是他眼前幾乎十全十美的皇弟。

    “說來真是汗顏,皇弟平日駐守邊關,還不時得從西北潛伏回京,查辦那些機密叛變或貪贓枉法的事……”他嘆息一聲,“所謂的內憂外患都由皇弟替朕一肩扛起,朕卻高高坐在這金碧輝煌的龍椅上,享受權勢榮華與眾人的愛戴。”

    “還有虛與委蛇、權力斗爭與爾虞我詐,這些都是皇兄比臣弟適合生在這張龍椅上的主因。”他的語氣極為肯定。

    行事沉穩但生性浪蕩的他,有個不定的靈魂,無法將自己困在皇宮這個奢華的籠子里。

    皇帝哪不明白皇弟的性子,只是魚與熊掌不能兼得,即便他也曾向往飛出皇宮的生活,他笑著搖頭,“我看依皇弟嫉惡如仇的性子,那些矜功自伐的大官們,到最後都會被皇帝罷官流放到一個不剩了。”

    “那些人是毒瘤,早晚要除,尤其是以杜千德為首的一干人等。”

    “朕明白,不動他的理由,你我都清楚,只是,朕的身邊也因而只有幾個人信得過,而皇弟是最重要的一個,母后這次是真的很用心的與國師……”

    “臣弟得先回西北了,臣弟告退。”

    朱塵劭拱手一揖,轉身就走,只見兩道黑色身影一閃即逝的往宮外飛掠而去。

    皇帝瞪眼無言,真是的,一談婚事就逃,真不知道像誰!

    半個月後,一紙皇上指婚的聖旨就來到了國公府,鄔家人恭恭敬敬的跪了一地聽旨,頓時,國公府內一片愁雲慘霧。

    最不捨的當推老太君,接下聖旨後,老眼都泛淚光了。

    鄔曦恩沒空理會這從天而降的喜訊,只忙著安慰老人家。

    小夏跟小朵更是淚漣漣,低聲說著打抱不平的話,也不怕被砍了頭。

    但府里上上下下也深有同感,景王已死了兩任妻子,分明是剋妻命,皇上怎麼能以指婚脅迫,分明是要曦恩送死嘛!但就算心里這麼想,他們也不敢大放厥詞,怕禍從口出。

    只是,一想到鄔曦恩可能活不久,大家心里都很難過。

    但每個人傷心的原因不同,有的是真心喜歡她,有的是想到府里人才雕零,好不容易出了個才女,除了醫術、功夫了得,繡功也行,而鄔家稍具規模的商行能撐下來,

    她也在帳務上幫了不少忙,因此有不少人更希望她能嫁至梁王府,因為王府就在京城近郊,若出了什麼事也能就近幫忙。

    景王府雖然也在京城內,但景王一年在京城的時間可能連一個月都不足,所謂的出嫁從夫,曦恩不是得到延安城就是去西北軍營,國公府少了她,情況可更慘了。

    但不管再怎麼不情願,他們哪能抗旨,根本只有等死的分兒!

    第二天,得到消息的梁文欽更是快馬奔至國公府,忘了自己的身分,抓了人就問鄔曦恩在哪里。

    “曦恩姑娘在後面的僕役院。”一名丫鬟被他眼中的急迫嚇到差點沒腳軟。

    梁文欽很快的來到後院,就見一大群奴才圍著她,有的直掉淚、有的哭出聲來。

    鄔曦恩正握著一名老太婆的手,“別哭嘛,不是說好了,我有空一定會常回來看大家,也一定要吃康婆婆親手熬煮的素菜粥,所以,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

    “可是……”康婆婆硬咽,心里難過的想著不知她能看多久、吃多久,她善良的好小姐,為什麼要嫁給有剋妻命的王爺?老天爺也太不長眼了吧!

    康婆婆忍不住老淚縱橫,身旁的長工兒子也眼眶泛紅。

    驀地,一只大手穿過人群,握住鄔曦恩的手腕就往另一邊走去。

    “堂姊夫?”鄔曦恩嚇了一跳。

    小夏跟小朵更是直覺要跟上去。

    “不準跟來!”他回身喝斥。

    兩個丫鬟想跟又不敢跟,直到見到主子搖頭,她們只好站在原地,看著梁文欽拉著小姐往院中亭子走去。

    但未到亭子,鄔曦恩就抽回手,“此舉不宜。”

    梁文欽只能抑制自己強烈想將她帶離國公府的渴望,與她走到亭子後,合情脈脈的看著她道︰“別嫁,你會被剋死的。”他捨不得,天知道他多想擁她入懷,好好愛護她、保護她。

    嫁給你,才是死路一條!

    她淡淡的看著他,“若真如此,那也是曦恩的命。”

    “可是我……”他陡地上前,忘情的雙手握住她的手。

    她立即抽回自己的手,凝聲道︰“堂姊夫請自重,曦恩已說了此舉不宜。”

    “你不可能不知道我愛你,若你願意,我可以去請求皇上收回指婚的聖旨,我梁家三代都對朝廷有功,也許他們會看在這個分上……”

    “謝謝堂姊夫,但是曦恩願意嫁給景王。”她寧願面對不曾謀面的景玉,也不願與他有任何關系。

    瞧見她眸中的堅定,他不能相信,一顆心幾乎都要碎了。

    “請堂姊夫好好善待自己的妻妾,她們才是需要你的人。”她再道。

    所以她不要他!他苦笑,臉色蒼白的轉身離去。

    接下來的日子,婚禮熱熱鬧鬧的籌備起來,皇太后相當看重此事,什麼東西都要最好的,新郎喜袍、新娘的鳳冠霞帷,還有布置新房、采買各式雜貨,宮里一大票人忙得團團轉。

    至於新郎官仍在西北,但皇太后可是日日盯著皇帝,近一個月來天天派快馬至西北,不時的三催四請,就是要朱塵劭回來成親。

    畢竟西北戰事暫時休兵的消息,皇太后可也是掌握到的,她甚至找了幾名沙場老將替兒子算過了時間,那幫侵犯邊境的外族打了敗戰,依其習性,至少要休息個一、兩個月才能再上戰場,這段時間已足夠他回來成親,說不定幸運的話就有入門喜了!

    但有人就是不合作,氣得皇太后火冒三丈親筆書寫了一封家書要快馬再送去西北。

    “哀家就不信他不回來。”她激動得都想揍人了。

    “母后別氣,皇弟一定會回來的。”

    皇帝憋著氣不敢大笑,畢竟身邊還站了幾名奴才啊,但母后也太絕了,信上竟只寫了短短幾字——

    成親日未返,正室加五妾,攜手伴吾兒,歡度後半生。

    這根本是威脅,皇弟要是不回來拜堂,母后就一次替他將妻妾討足了,他怎能不回來呢?!

    事實證明,威脅果然有效,雖然朱塵劭直到吉日的前一晚才風塵僕僕的返京回到景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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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整座王府張燈結彩,燈火通明,夜如白晝,他在短暫休息後,即是大喜之日,但府里管事知道他深夜才返,所以不許奴僕前往他住的院落打擾,直至中午時分才前去請安。

    沒想到朱塵劭早已醒來,還去了皇宮,直至傍晚吉時前一個時辰才回來,讓奴僕們七手八腳的伺候他沐浴更衣。

    終於,朱塵劭一身喜氣紅袍、胸前扎著紅色彩綱的跨上黑色駿馬,親自率領迎親隊伍,浩浩蕩蕩、一路敲鑼打鼓的前往國公府,高據馬背上的他的英姿煥發,雖然面無表情,但俊美面容與挺拔的模樣仍讓許多百姓們擠在街旁爭睹景王的風采。

    雖然景王娶妻一事仍有人議論不已,但大多數百姓都接受了國師的說法,認為福大命大的鄔曦恩能為景王破陰煞、解剋妻命,所以,這是一樁普天同慶的皇家喜事,何況景王征戰殺戮為的也是保家衛國,善良的百姓們也很希望他能擁有幸福的家庭生活。

    面對萬頭攢動的夾道人群與震耳的歡呼恭喜聲,朱塵劭心里有千千萬萬的無奈,又是一樁先斬後奏的逼婚。

    唯一慶幸的是,他去了一趟皇宮,確定慈悲的母后“暫時”只給他找了鄔曦恩這名對他有著貴人命格的妻子,而非一加五,共六名妻妾。

    隊伍進遷向前的沿街行進著,終於在劈哩啪啦鞭炮聲中來到國公府,停留一會兒後,也在熱鬧的鞭炮聲中,喜娘扶著出閣的新嫁娘坐上金碧輝煌的大紅喜轎,一路往景王府而去。

    喜轎內的鄔曦恩聽著轎外吹打的喜樂聲及鼎沸的人聲,心兒撲通狂跳,有緊張、有害怕,卻也有安慰,至少這一次不像重生前的她,是無聲無息的出嫁……

    而里外皆妝點得喜氣洋洋的景王府早已是賀客臨門,文武官員獻上綾羅綢緞、古畫陶瓷等價值連城的賀禮表達祝賀,皇太后、皇上親臨主持這樁皇室婚禮,皇后更是率內廷所有嬪妃及皇家子女出席,個個盛裝打扮,場面相當盛大。

    每個人眼里都綻放著開心的光彩,唯一例外的是梁文欽,他縱然前來道喜,但俊秀的臉上笑意總是淺淺的,未抵眼眸,倒是他身邊的鄔詩媛,珠翠環繞,笑後如花,她最大的眼中釘今日出閣,怎不開心?

    朝廷貴客中另外一名受囑目的就是杜千德,眾人皆知景王是他心目中的乘龍快婿,但他是個城府極深之人,對女兒沒有成為今日新娘雖有遺憾,卻仍是笑容滿面,因為他並未完全失望,畢竟堂堂一個王爺不可能只娶一名妻子,女兒還是有機會,只是,女兒與彤兒公主看來是來不及回來參加今晚的喜宴了。

    真是沒用!拉了公主千里迢迢的追到延安城,結果景王返京了,兩個丫頭還不知在哪里。

    就在杜千德思緒回轉間,迎親隊伍已在兩旁夾道百姓的歡呼聲中抵達王府,不少客人快步走到大門口,在群眾的歡呼聲下,朱塵劭下了馬背,與蓋著紅蓋頭的新娘子共拉著一條結采紅綢,在喜娘、丫鬟、小廝的陪同下走進廳堂,而廳堂內外皆是滿滿的客人。

    接下來就是大婚儀式的進行,一連串的拜堂行禮,笑聲、鼓掌聲不斷,朱塵劭繃著俊顫,照著規矩拜天地、拜高堂、夫妻交拜,接著喜娘先將新娘子送入洞房後,在皇太后合笑的目光示意下,他與皇上並肩而立。

    “這可是皇弟第一次拜堂。”

    “我的皇兒真是俊朗非凡,可惜了,新媳婦最快也得等到明兒午後才能見到模樣。”

    皇兄跟母后分站他左右,也不忘趁機咬耳朵,但他的表情依舊漠然。

    眾臣與貴客們齊向皇帝、皇太后及景王躬身祝賀,皇帝與皇太后開心地接受祝賀,倒是一襲紅袍的新郎官只與眾人敬上一杯酒,旋即離開熱鬧的前廳。

    他本是性冷之人,不習慣如此熱絡的氣氛,眾人也明白,未加強留。

    但朱塵劭想圖個夜鬧人靜,卻也難了。

    進入喜氣洋洋的新房內,一身鳳冠霞被的新娘端坐在喜被上,蓋頭紅巾遮住了容顏,另一邊,笑逐顏開的喜娘跟六名臉上合笑的丫鬟排排站,在她們對面,卻有兩個看來有些哀傷的丫鬟抿唇強笑的站在一旁,面容陌生,應該是國公府陪嫁過來的丫鬟。

    小夏跟小朵是很難過,主子出閣,卻嫁到了會剋妻的景王府,這叫喜事嗎?

    但主子已對她們耳提面命,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她們一定要笑,免得讓人拿來作文章、惹禍上身。

    可是她們已經撐著臉上的假笑好幾個時辰了,別說快笑不出來,精神不濟,站到都恍神了。

    “都下去!”

    一道男性的低沉嗓音陡起,兩個丫鬟瞬間清醒,定睛一看——

    哇哇哇!怎麼、怎麼新郎這麼高大英俊?小夏跟小朵看直了眼。

    還是喜娘沉穩,上前勸看,“可是王爺,還有一些儀式啊,像是結同心結、吃桂圓、喜糖……”

    “下去。”朱塵劭冷聲再道。

    喜娘的話被硬生生打斷,再瞧那張俊顏上的冷峻。喜娘不敢再多話,要房里一干閒雜人等都跟著她退出去。

    小夏跟小朵卻還是呆楞的看著新郎不動,直到他冷咄咄的目光又看向她們,“還不走?”

    “呃……是。”小夏跟小朵驚跳起來,連忙行禮快步退了出去。

    喜娘在門外瞪了她們一眼,才將房門給帶上。

    只是,王爺長得那麼好看,跟小姐好配啊!雖然臉色冷峻了點,好像還有道疤,但真的讓她們的心也砰砰狂跳呢!

    新房內,鄔曦恩的一顆心也是糾結不己,甚至在朱塵劭剛剛開口時,胃都起了一陣痙攣,她不得不承認她會怕。

    雖然過去那個被凌辱、受盡欺悔與折磨的自己,早已在重生後蛻變了,她努力提升自己在國公府的地位,尤其是得到掌權的老太君喜愛後,她贏得了更多數人的尊重,再也不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但似乎仍掙脫不了十六歲成親的命運。

    朱塵劭會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慶幸的是,他也沒有讓她等太久,下一秒,他已經以喜秤挑起喜帕。

    她原本低著頭、十指交纏,做了一個深呼吸後,緩緩抬頭,露出那張絕美的芙蓉臉,在龍鳳雙燭的火光下,她清楚看到丈夫的容貌。

    那俊美的臉龐線條稜角分明,右臉頰上有道刀疤劃至耳際,但疤的顫色甚淺,不細看還看不出來,而那雙漠然冷凝的深遠黑眸,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距離感。

    他的眉宇之間有看凜然的正氣,再加上無形散發的王者氣勢,這個男人其實是有看令女人難以轉開視線的魅惑氣息,她寞的沒想到她的夫君會是這樣的男人!

    他也沒想到她竟然這麼美,粉妝玉琢的她,頭戴綴著珍珠纓絡的鳳冠,一襲描金繡鳳的紅袍霞帷更是精致,上面繡了復雜的金雲霞,這一襲新娘喜袍完完全全襯托出她的貴氣與美麗。

    尤其是那雙如澄淨水波般的璀亮瞳眸,直教人要沉醉其中,他情難自抑的凝視著,在燭火的光亮下,她如桃花初綻的粉唇像在誘人一親芳澤。

    兩人四目相對,視線竟膠著。

    她凝望著他,這就是她的丈夫!

    她現在的每一天,都是老天爺送給她的禮物,她心懷感激,凡事將心比心,以同理心面對,這是她對上天慈悲待她的回應,而老天爺卻給了她一個死了兩任妻子的男人當丈夫……

    她沉沉的再吸了口長氣,以穩定自己越發紊亂的心跳,她相信老天爺給了她重生的機會,又讓她躲不過這個新命運,一定有他的用意。

    沒錯,她一定要竭盡所能的去發現他的優點,去欣賞他、愛上他!

    只是,心里思緒百轉千回,但眼前是洞房花燭夜,一個令人窒息又緊張的時刻,她還是忍不住的猛咽口水。

    她深深的記得,重生前的洞房夜,還有日後梁文欽的每一次求歡,她都是驚恐得想哭想逃,男女合歡這件事,她從來就只有感覺到痛,不曾有過半點歡愉,想到這里,又想到剛剛喜娘說的話——

    “夫君,還是勉為其難的讓臣妾伺候你喝交杯酒,完成儀式。”不是她迂腐,而是前生與梁文欽共飲交杯酒的一幕,她不希望成了她回憶中的唯一,她有了新的人生,這杯酒也代表新生。

    他的視線從未離開她身上,所以看到了她的驚懼、不安與後來的堅定,但在這中間,那雙璀亮美眸里有更多復雜的情緒卻是他無法洞悉的。

    她從床上起身,走到桌前,拿了兩杯酒來到他面前,但他實在高大,她竟得仰頭看他。

    這杯酒還真的很難交著臂喝。

    他看出她眼里的挫敗,沒說什麼即坐回床上。

    她一楞,但微微一笑,這個男人到現在都未曾跟她說句話,卻以行動表示了體貼。

    她也在他身邊坐下,他接過她手里的一杯酒,仍直直盯視著她像是老天精雕細琢出的五官。

    她臉紅心跳,身體也莫名產生熱燙感,在他傾身靠近她與她手肘微勾時,她的心跳更快了。

    他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處子香,美人醉酒,一向心定的他竟在與她眼神交會時有了異樣悸動。

    香醉的酒滑燒入腹,她粉臉更紅,但不忘拿走他手上的酒杯,卻突然想到,接下來,就是那件事了嗎?

    他注意到她原本配紅的臉蛋在瞬間變得蒼白,美眸也浮上不安。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我、我拿杯子回桌。”她起身,但身子突然一軟,又跌坐回床上,她羞窘得不敢看向丈夫,她竟腳軟了!

    他看著她,想到她的不解人事,但眼里強撐的勇敢竟令他忍俊不住,明明膝蓋發軟得站不起身啊,他心里萌生一股奇妙的感受。

    這一回,他接過她手上的杯子,放置到桌上後,轉身走回來,就見她仍以明亮的眼眸直視著自己,可惜那擺放在膝上的小手微微顫抖,泄漏了她的害怕。

    他向來對風月之事甚為淡漠,再加上死了兩任妻子,對女人更是興趣缺缺,但眼前的美人見卻輕易勾起他的興致。

    她是他的妻子,或許她比前兩任都勇敢而堅韌。

    這是他目前從她強撐的優雅看出的個性,那麼就算她真見到了鬼,也不會做任何傷及自己生命的事吧?!

    他走到她面前,摘下鳳冠放到桌上,接著解下她身上的霞帕。

    她屏氣凝神,動也不敢動,但他的動作輕柔徐緩,多少減低了她的不安。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耐心對待這麼一個初見的女子,但她沒有刻意裝羞,也沒畏懼到哭哭啼啼,只是直勾勾的看著他,沉靜的坐著。

    他拿下一支支發簪,看著那頭如雲秀發披散而下,襯托得那張麗顫更為動人,他拉下床帳,擁著她躺臥床上。

    一躺下,鄔曦恩更能察覺到彼此的差異,她的頭只能靠在他的胸膛,硬邦邦卻很溫暖,他結實有力的手臂更比她的手要粗上一倍多。

    天啊,他太高大,她卻如此嬌小,而梁文欽身材英挺,但與朱塵劭一比就又小了一號,這、這怎麼辦呢,他那里肯定更——

    她臉色發白,不成!再怎麼難,她也要咬牙提下來,即使過去的經驗讓她極度害怕男女交歡,但她重生了,她的丈夫也不一樣,所以,不會有事的!不要害怕!

    鄔曦恩其實怕死了,但她在心里一直鼓舞自己。

    朱塵劭瞧她一副要勇敢上戰場赴死的可愛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

    聽到他低沉而愉悅的笑聲,她困窘無措,似乎看出她的尷尬,他輕柔的吻上她的唇,試探輕啄。那青澀甜美的味道超乎他的想象,他慢慢褪下了她身上的金色袍、紅織裙後,大手輕輕愛撫她的豐滿。

    如此柔弱纖美的她竟有一副好身材!

    他的欲望益發沸騰,但她微微顫抖及無措的呻吟,卻讓他放慢了滿足情欲的節奏,沒有貪婪的掠奪,而是以自己都難以想象的溫柔愛撫她。

    她僵硬害怕的身體慢慢被情欲挑起了溫度,呼吸也開始不由自主的急促起來,這細微的變化莫名取悅了他。

    然而,他渾身熾烈卻不得不壓抑狂漲的欲火,因為現在還不是時候,她那水靈靈如含秋水的眼眸,仍有著畏懼存在。

    他溫柔的吻繼續往她的胴體巡禮,她不由自主的拱起身子,卻瑟瑟發抖。

    快來了嗎?那粗暴的佔有……一想到這,她的身子瞬間變得僵硬。

    “放鬆……”

    他低聲安撫,灼熱的唇輕吮她的左耳,看著她動人的胴體,再次以唇舌挑逗她的情欲,直至她忘形呻吟,他才進入她。

    沒有她想象中的痛,她的驚喘痛呼聲也消失在他溫柔的深吻中,她所害怕的男女交歡,竟得到意想不到的歡愉,溫柔的他極盡所能的讓她感受到被珍惜的感覺,也體會到情欲的美好。

    這是她第一次沉溺在激情里,還因那股強烈的喜悅得到滿足,幾乎要昏厥過去,他再次吻她,原以為他會再次佔有,但他只是一再輕撫輕吻,讓她在酥麻欲睡的狀況下,只感覺到有冰冰涼涼的東西敷上了她的肌膚,很舒服,舒服到磕睡蟲悄悄進駐她的腦海,恍惚中,她呼吸平穩的沉沉睡去。

    朱塵劭溫柔的為自己在她身上留下的吻痕敷上藥膏後,再為她蓋好被褥。

    他深深的凝著她美麗的容頗,他還想要她,長期的軍旅生涯與練武的習慣,讓他擁有過人的體力,一旦身體有需求時,他也會找花娘解決,一夜兩、三次不是問題,但他的妻子……

    對她,他心里莫名起了一股珍惜與不捨。

    翌日,一個極輕微的動作讓鄔曦恩從睡夢中被驚醒,在看到充滿喜氣的珠簾床帳,她頓時想起自己已成為人妻,連忙坐起身來,雙眸卻對上了站在床邊的丈夫。

    看來他已經醒來有一會兒了,身上一襲圓領紫袍,更襯托出他的英挺非凡。

    他凝盼著她的黑眸轉為深幽,而床上的美人兒尚未察覺到自己的赤裸,還不知所措的直視著他。

    她全身仍感到酸疼,一想到昨夜發生的事,念頭陡地一閃——

    天啊!激情過後,她根本不及著衣就沉睡了!她飛快低頭,猛地倒抽了口涼氣,尷尬萬分的急急拉起被褥遮住赤裸的身體,粉臉羞窘得幾乎要冒出煙來,完全不敢看向他。

    “我們是夫妻。”他開了口,這才發現他並不希望她對他如此見外。

    低沉的嗓音莫名安撫了她的驚慌無措,她輕咬著下唇,才將羞窘的面容抬起,結結巴巴道︰“謝謝、謝謝你幫我上藥。”

    她雖驚慌,但腦子是清楚的,她聞到身上有股淡淡的藥味,該是消瘀去腫的,再想到剛剛拉起被褥掩身時,瞥見身上青青紫紫的,該是他留在她身上的印記。

    但她怎麼會睡得那麼沉?光想到他一一巡視她的裸體敷藥,臉上的配紅就更深了一層。

    她也應該離開床的,可一來她沒衣服,再者他已著裝完畢,她這個新嫁娘這會兒連下床伺候丈夫更衣梳洗都不必了。

    他凝睇著她羞紅的臉蛋,若非一大清早就有戰事來報,他必須承認,這是娶妻三回以來,他頭一次想留在床上。

    他沒想到她對自己有這麼大的吸引力,想到昨夜的美好,他竟然想再擁抱她……所以才會在離開前跛回床邊,靜靜凝視睡夢中的她。

    她的確是個美麗的女人,昨晚的歡愛讓她看來更美,他仍記得她如絲綢般的粉嫩肌膚,從被褥下斜露出如白王瓷的纖細肩膀更吸引著他的目光。

    但他不是個沉溺情欲之人,於是,俯身拉起被褥蓋住那提醒著他、她未著寸縷的美麗胴體,卻因而驚醒了她。

    她起身的那一刻,映入他眼中的美好與她粉臉上那又驚又窘的可愛神態都取悅了他。

    她與前兩任妻子的差距極大,如果可以,他真心期望她有足夠的勇氣與韌性來面對日後可能獨自面對的孤寂,畢竟他身負重任需長駐在外,無法在妻子產生幻覺、見鬼哭泣時陪伴左右。

    前提是,如果鄔曦恩也見到鬼的話。

    想到這里,他不得不跟她說,“我得離開了,你可以再睡一會兒。”

    “離開?”她一楞,他不是才剛回京?昨兒出閣前,老太君一直派人到景王府去了解,就是不希望她有一個沒有丈夫迎娶的婚禮,對老人家而言,那是晦氣的。

    “戰事有異,我得馬上回西北。”他淡淡的交代,但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卻直直看著她,寂靜的房內,有著窒悶的氛圍。

    好不真實啊!明明已是名副其實的夫妻,兩人相對卻如此生澀不自在,而這個男人要去打仗,還叫她再多睡一會兒?

    她深吸口氣,真誠的道︰“請夫君一定要平安歸來。”

    他在床沿坐下,深深的凝著她,“你是真心的?”

    她擰眉,“夫君何出此言?”

    “若非皇上指婚,你不必嫁給我這隨時會在戰場上丟了命的王爺。”

    “木已成舟,曦恩只知道要努力當一名為夫婿分憂解勞的賢妻。”

    “你不怨這樣的命?我長年征戰,你與守寡無異。”

    那又如何?這個丈夫是老天爺送給她的另一個課題,她是說什麼都不能退卻的,而且盡人事、聽天命,她的命要自己掌控!

    “不怨,曦恩凡事都盡量往好的方向想,能成為你的妻子亦然。”

    他勾嘴角一笑,“我似乎娶了一個很不可思議的女子,但希望你能始終如一。”

    她困惑的搖頭,不明白他的意思。

    母后每回為他挑選的都是才貌德慧兼備的美人,卻讓冤魂索命之言迷亂心智,自己嚇自己,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記住你說的,凡事都盡量往好的方向想。”他口氣溫和而堅定。

    她尚未弄明白這突兀的話語,他的俊臉已倏地俯近,輕易的攫取了她的唇,輾轉吮吻,溫柔卻霸氣,直到她快喘不過氣來,他似乎也已滿足,這才結束。

    可他的唇與她的也只分開寸許,他仍擁著她,兩人氣息交融,他定定的又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驀地起身離去。

    她右手捂著因喘氣而起伏的胸口坐在床上,左手撫著紅腫的唇瓣,他又吻了她,原因呢?只是,再想到昨夜他以萬分細膩的溫柔動作與耐心來挑動她的情欲,她是充滿感激的,這個男人,是上天為她挑選的丈夫……

    房門外,突然傳來小夏跟小朵小小的敲門聲與叫喊聲,“小姐,你起來了沒?王爺也該起來了,皇太后來了呀”

    皇太后?!她馬上回了魂,急道︰“小夏、小朵,快進來幫我梳妝更衣!”

    兩個丫鬟急急開門而入,這才看到床上只有小姐一人,楞楞的問,“咦,王爺呢?”

    “該死!呃 -- 真是差勁,皇兒怎麼可以遁逃……不是,就這麼把你這個新嫁娘丟下,又返回西北。”

    雍容華貴的皇太后氣呼呼的,氣到差點露出真性子,惹得一旁陪同的秦嬤嬤跟赫公公不時的咳嗽提醒、使眼色示意,現在可是在景王府,前方還站著她剛過門的媳婦啊。

    但她就是氣嘛,她一早來堵人,可是有緣由的,她在這里也安排了眼線,在得知天未亮,就有繡著龍臂章的黑衣死士與皇兒有一番交談後,她便急著從皇宮過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但連府里的管事都不知道皇兒走了,依她這個當娘的對兒子的了解,顯然她來時他仍在府里,所以不得不在沒有交代的狀況下先行離開。

    “真是個死孩子。”她愈想愈氣,不小心把心里話說出來了。

    “咳咳咳……”

    神情驚慌的秦嬤嬤跟赫公公不停捂嘴咳嗽,想掩蓋太后這句話,但顯然效果不佳。

    鄔曦恩乍聞此言先是一怔,但隨即眼中浮現笑意,而她身後的小夏跟小朵更是緊憋著笑意,但不敢笑出來,坐在上方的可是尊貴的皇太后呢。

    “別咳了,咳得哀家都煩了。”皇太后不耐的揮揮袖子,正視著眼兒、嘴角含笑的可人兒,“咱們都是一家人,哀家也不想端架子,但是媳婦兒,不管你日後聽到什麼傳言,那都是假的,若真有疑問就來問哀家。”

    “臣媳明白。”

    皇太后微笑的看著她,“哀家聽了你很多事,相信你會比一般女子更體恤皇兒,他成個親也來去匆匆,絕非他所願。”

    “夫君征戰沙場,率領數萬精兵捍衛國家、抵禦外族進犯,以國家社稷為重,臣媳深以為傲,絕無半絲怨慰。”

    皇太后笑呵呵的點頭,“好,那就好!皇兒領兵到邊關打仗,哀家這當娘的,心胸反而沒有媳婦來得寬……”說到這里,她表情轉為嚴肅,“戰爭無情,生死難測,皇兒雖是文韜武略,更是勇奪了武狀元頭銜,但他是哀家骨肉,難免掛心,也忍不住會想,朝廷又不是沒人才,為何非得要他領兵不可?”

    “臣媳認為,夫君是一個極有責任之人,之所以願意站上最前線,除了能制敵機先,也有大無畏、捨我其誰的精神,如此氣魄更能帶動士氣,此乃國家之福、百姓之福啊。”她真情真意的說著。

    “你說得真好,哀家都覺得驕傲起來了。”皇太后笑笑的拍拍她的手,“不過,今後你就是這里的主母,凡事你說了算,若有任何人,即使是彤兒,你的小姑、我的女兒,或是她最好的朋友一相爺之女杜詠雙,對你做了或說了無禮的言行,不用客氣,做你該做的,母后絕對挺你。”

    “謝謝母后。”

    接下來,皇太后直言她也不愛宮中的繁文褥節,所以她不必常進宮請安,可以去做她想做的事,只要別招致非議即可後,就笑笑的離開。

    鄔曦恩很開心,她有一個很開明的婆婆,上天真的很厚待她。

    成為景王府當家主母的生活,其實是很自由的,從府內總管到其他奴僕都很盡責看來,朱塵劭雖然長年不在家中,但雇請的家僕都很自制,沒有混水摸魚的事。

    景王府佔地極廣,處處雕梁畫棟,但她覺得太大也太安靜,總不似一個家,所以她還是喜歡留在朱塵劭所住的“萬軒園”。

    這個院落是王府里佔地最大、庭置景致最好的,其中,她最愛留連書房,里頭藏書極為豐富,又不全是戰略兵書,還有來自各地不同種類的書籍小品,甚至連醫學、農工商事等書也不少,可見他涉獵極廣。

    書案上的筆墨視台看來都已使用多年,可以看出他是個惜物念舊之人。

    她每天都會來書房,藉由朱塵劭使用的物品、常看的書冊來了解他,也常坐在書桌前,想象他坐在這里的模樣,且總會看向窗外的藍天,想象他在沙場上馳騁殺敵的英姿,靜心為他祈福。

    是啊,他是個手握強兵軍馬、威鎮沙場的大將軍,更是皇親國戚、天之驕子,說來,他可以過著優握而安逸的日子,卻選擇了一條辛苦的路走,可見他有其堅韌與良善的一面,絕不是個自私之人。

    念頭一轉,或許上天是安排她來報恩的,才與他成就夫妻之緣,想到這里,她微微一笑,合上桌上書冊,正要離開時——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乒乒乓乓聲,似是什麼東西被打破了,接著是吵嚷聲,她連忙走出書房,順著聲音走去。

    只見在側廳旁的回廊上,一名丫鬟倒在地上,她身邊還有一地的花瓶碎片,兩名珠翠環繞的女子站在她前面,就見其中一名喝令丫鬟起身後,另一名就揚手煽了她一耳光,而且一下接一下的,可憐的丫鬟臉都被打腫了,依然不敢哭出聲。

    鄔曦恩抿緊了唇,身形利落的飛掠,在那名下手打人的貴氣女子身旁站定,一把揪住她的手腕,“你做什麼?”

    “放肆!快放開本公主的手。”朱彤嫌惡的大叫。

    “沒錯,彤兒公主的手豈是你能踫的”杜詠雙也上前要拉開她。

    “你是彤兒?”鄔曦恩不由得一楞,但握著朱彤的手仍未放開。

    “誰準你這麼叫我的?”朱彤氣憤的要拉掉她的手,卻徒勞無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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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母后。”鄔曦恩冷靜的鬆開她的手。

    朱彤頓時一怔,她沒想到新皇嫂穿得如此素雅,但料子極好,那張傾國傾城的容貌也確實奪人視線,再定睛一看,更能感受到她的不凡氣質。

    杜詠雙一聽,更是目不轉睛的打量起她來,她就是捷足先登佔了朱塵劭妻子之位的鄔曦恩!哼,還真是個讓人妒嫉的美人,尤其那毫無瑕疵的肌膚,璀亮卻沉靜的黑白明眸更像是子夜星辰,熠熠發亮得令人不捨移開目光。

    就在她們互相打量之間,小夏跟小朵這會兒才從外頭回來,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直覺站到主子身後,壯一下聲勢。

    鄔曦恩感受到敵意,眼前這長得一雙鳳眼、相貌媚麗的女子應該就是彤兒公主的好友杜詠雙。

    “她是杜詠雙,相爺之女,你好好看看她,再過不久,她也會是我的嫂子。”朱彤拉著好友的手,挑釁的看著她。

    鄔曦恩還真的煞有其事的打量她一番後才開口,“是不是有緣當姊妹是夫君的事,但現在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若再被我看到你對下人甩耳光,我定不饒你。”

    她氣勢不小,竟震攝得朱彤說不出話。

    杜詠雙忿忿的上前,“你說什麼?!是這丫鬟連替我們呈個送給朱大哥的古董花瓶都拿不好。”

    “是公主與社姑娘一路打鬧時撞到我的手,花瓶才會破的……”丫鬟小聲的哭訴。

    鄔曦恩看向一臉心虛的朱彤,再看著還恨恨瞪著丫鬟的杜詠雙,“你怎麼說?”

    她撇撇嘴,“那又怎樣?彤兒是公主,打個奴才又怎樣?”

    “沒怎樣,但可能得請社姑娘安靜,因為這是我跟小姑、以及景王府家規的事,若有異議,明兒我們一行三人進宮見母后。”鄔曦恩平靜的說著。

    “拿我母后來壓我跟詠雙,你也太沒擔當了。”丟下話,朱彤氣呼呼的拉著杜詠雙離開,不是不想再爭執下去,而是搬出母后,她的確討不了好。

    杜詠雙抿緊了唇,不由得憂心起來,沒想到新王妃不僅會武,還是個難纏的角色!

    鄔曦恩沒理會她們,而是走到被小夏跟小朵扶著的丫鬟身邊,擰眉看著她發紅腫脹的臉頰,對著兩個丫鬟道︰“你們兩個帶她去上藥,從我藥箱里拿紫玉霜給她擦。”

    “謝謝王妃、謝謝王妃。”小丫鬟感激涕零。

    她搖頭一笑,“去吧。”其實只是同理心,因為她也曾遭人這樣狠狠的掌摑。

    稍後,出外辦完事回府的管事在聞訊後也急急前來關切,“有沒有嚇到王妃?彤兒公主跟社姑娘,呃……不是很親切的人。”

    “管事話說得真委婉,那兩人應該是蠻橫無禮吧。”

    他尷尬一笑,既而道來,其實彤兒公主從不體貼下人,杜詠雙也是,兩人是小時候的玩伴,情同姊妹卻都自傲蠻橫,偏偏景王常不在府中,兩人卻把這里當自己家似的,常常過來,杜詠雙更是在彤兒公主的撐腰下以當家主母自居,什麼都管。

    她點頭,“我知道了,只能希望我來了,她們能有所節制。”

    但事與願違,隔天兩人又聯袂而來,杜詠雙更是極盡所能的將自己變身成了只開屏的孔雀,穿金戴銀,雖然貴氣逼人,卻也帶了點俗氣。

    相較之下,習慣一身素雅的鄔曦恩就更像滴凡仙子,如夢似幻。

    朱彤趾高氣揚的看看鄔曦恩,“我說皇嫂,今日我有朋友要來景王府,不多,就五十,不對,一百人,午時就到,你可別讓我丟臉,酒菜宴席該準備……”

    “原來母后是料準了小姑會來找碴,才刻意跟我說了小姑的事。”鄔曦恩語氣平靜的打斷她的話,但心里對太后有著萬般感激。

    “你在胡說什麼?!找什麼碴,我這是看得起你。”她氣呼呼的踩腳。

    “宴客一事,恕難照辦,若小姑的客人執意要上門,那麼我會備妥馬車,將他們一一載往皇宮,請母后幫忙宴客。”她笑著再道。

    “你!”

    聞言,朱彤和杜詠雙差點氣得吐血,只能忿忿轉身走人。

    她們怎麼也沒想到,以她們的身分,要將一個國公府庶出的女兒踩在腳下,該是輕而易舉的事,這樣一來,等日後杜詠雙嫁進王府,自然就能居正位,掌管府內大小事,誰知她們想得太簡單了,一連兩天的下馬威都狠狠踢到鐵板。

    兩人繃著一張臉往外走,卻見一名熟眼的英挺男人快步而來。

    “那不是梁王世子梁文欽?”

    “他急什麼?”

    她們與他的方向相反,心事重重的他壓根沒有注意到她們,而是快步迎向一個朝思暮想的身影。

    “堂姊夫,你怎麼來了?”鄔曦恩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他,一臉錯愕。

    “我一定要來見你。”沒有預警的,他突然將她緊緊一抱。

    她嚇了一跳,立即用力推開他,“堂姊夫請自重。”

    他痛苦的吸了一口長氣,“曦恩,我快瘋了,看不到你,又擔心你會死,我什麼事也不能做……我帶你走吧,我什麼都可以不要,但不能放你在這里,我不能讓你死。”

    他激動的說著。

    他是瘋了嗎?留下來看戲的杜詠雙跟朱彤心中都冒出這樣的想法。

    但鄔曦恩沒打算讓這出鬧劇演下去,“堂姊夫失態了,也說了不該說的話,我已是景王的王妃,你帶我走,置皇上與王爺於何地,還是要你的父母因你誘拐王妃之罪,受到拖累而被削爵下獄?而你,也有被逮入獄的準備了?”

    這一席話像當頭棒喝,讓渾渾噩噩過了好幾天的他瞬間清醒,不!他想與她成為神仙眷侶,而不是……是啊,他在想什麼?他苦笑的凝著他始終眷戀不捨的美麗容顏,痴痴的看著她好一會兒,才一臉淒涼、垮著雙肩,靜靜的離開。

    正當鄔曦恩暗自鬆口氣時,眼角餘光卻瞥見本該離開的杜詠雙和朱彤正站在不遠處冷笑瞅著她,一副逮到她把柄的樣子。

    她懶得理會她們,轉身回房,但心里有底,她們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果真,幾日後,小夏跟小朵出外替她買藥材回來後,就氣呼呼的道︰“外面有人傳說小姐勾引世子爺,還在景王府抱來抱去,簡直莫名其妙”

    “就是,還有人看到世子妃與世子爺互吼爭執,聽說世子爺甚至氣得離家,已有一天一夜未回了。”

    “謠言止於智者。”她不想隨之起舞,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習醫,是想幫助更多的人,在進宮請示過皇太后後,還辦了幾場義診、幾次布施,除了讓日子在忙碌中度過外,也為人在前線的夫婿積善緣,請老天爺保佑他一切平安。

    時光匆勿流逝,轉眼間來到農曆臘八,她特地熬了臘八粥,準備拿回國公府給老太君,只是一想到每回老太君都會關切的問題,她忍不住請教管事,“夫君那里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嗎?”

    “稟王妃,沒有。”管事一臉尷尬,但王爺就是一個以國家大事為先,而非兒女情長的男人,每個嫁進府里的主母,都得習慣與寂寞相處,但鄔曦恩太好太善良,他反而替她感到不捨。

    年關近了呀,她在沙場上的丈夫可知曉?也沒有一封家書回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情是低落的……

    她搖搖頭,她在想什麼,戰事危急,他要指揮調度、運籌帷帷,也許連睡眠時間都不夠,她該做的是為他祈福,而不是在這里抱怨。

    “小姊,臘八粥以及年貨都送上馬車了。”

    “老太君看到小姐一定開心死了。”

    小夏跟小朵的聲音將她從沉思中喚醒,她回過身,“是啊,我們走吧。”

    “天啊,可以想象,國公府一定又一大堆人了。”小夏邊走邊說。

    鄔曦恩聽著,笑著上了馬車。

    畢竟已是景王妃,鄔曦恩知道行為該有分寸,不好常常往娘家跑,一個月才回去國公府一次,但每一回總是帶了大包小包,其中還有老太君慣吃的補身藥材,若是有人身子不爽,她也會順勢看病,所以,許多老夫人們也會在得知她回府後跟著上門拜訪,一天下來,沒到晚膳時間是回不來的。

    然而,就在馬車離開後不久,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的傳來,不一會兒,一匹高大黑馬便抵達大門口,馬背上的小兵急扯繮繩,翻身下了馬背,正要進門,一聲嬌斥聲陡起——

    “慢著!”

    一頂轎子正好來到門口,下轎的正是朱彤,這名小兵她是識得的,畢竟為了幫杜詠雙,她們可是在延安城待了好幾個月。

    “彤兒公主吉祥。”小兵立即拱手行禮,但她的目光落在他拿在手上的信封,他也注意到了,連忙說,“這是田副將命小的送給王妃的信。”

    怯!一想到那個對她愛理不理的副將軍田晉,她就一肚子火,她直接把信抽走,小兵一楞,但又不敢要回來。

    朱彤給了身邊丫鬟一個眼神,丫鬟立即掏出一包銀兩賞給他,小兵收下後,有些遲疑的問道︰“呃,謝謝公主,但小的需不需要等王妃回封信給小的送回?”

    “不用了,回去吧。”反正信又不是皇兄寫的,而田晉那家伙也不能把她怎麼樣,她得意的想著。

    小兵無奈,只能再揖行禮後策馬離去。

    待人離去後,朱彤迫不及待展信一看,“皇兄受重傷?”她心思一轉,立即將信揣入懷里,交代丫鬟準備行囊。

    稍晚,她就乘馬車去相府找杜詠雙,告知信件內容,“皇兄打了勝仗卻受重傷,這幾日將送到延安城去養傷,你只要衣不解帶的照顧皇兄,皇兄一定會很感動,願意娶你為妻。”

    “那鄔曦恩呢?”說到她,杜詠雙的臉就黑了一半,她不是個好應付的人。

    朱彤得意一笑,“我攔截了信,她不會知道的,我們剛好可以從中作文章,讓皇兄討厭她!”

    “彤兒,你真是我的好朋友,我去跟爹說說,你等我。”杜詠雙笑容滿面的握了握她的手,隨即往父親的書房跑去。

    一進到書房,杜詠雙隨即開心的向父親說明事情經過。

    “很好,你去吧。”杜千德一臉鼓舞,“這一回別再弄砸了。

    “我知道,爹。”

    杜千德看著女兒喜形於色的離開。

    他撫著山羊胡,希望這一次女兒能順利得到朱塵劭,他的勢力已在動搖,雖然調查誰在扯他後腿的事已有眉目,但如果能跟握有兵權的朱塵劭成了姻親,那神秘組織要將他拉下來,可就難上加難了……

    該死的,他要起身竟這麼難!朱塵劭在心中低咒後,望著窗外,延安城已是一片銀白世界了,雪花片片飄落,他卻只能躺臥在榻上。

    他抿緊了唇,黑眸里閃動著痛楚與憤怒,不管是肩上的箭傷還是腹際的刀傷,因為他這稍微起身的動作,傷口又裂開,繃帶又滲血了。

    他得困在這里多久?已經在邊境打了幾個月的戰爭,終於在大雪紛飛前打贏了,卻也隨即得到消息,他在忙著打仗時,杜千德一黨也很忙碌,尤其是皇后的多名親族更是保薦官員、積極結黨,有壯大氣勢的野心,也有未雨綢繆防患未然之心。

    如此積極,絕非國家社稷之福,但身為密使組織領袖的他卻動彈不得。

    傷已治了幾天,卻不見好轉,要他天天躺在床上休養,他實在躺不住了!

    他試著再起身,田晉正巧走進房間來。

    “你怎麼又起來了,就不能聽聽何老大夫的話?他一定又要嘆氣了。”他受不了的走上前來,看似粗魯卻小心的避開他身上的傷,再將他壓回榻上。

    “又不礙事。”

    “肩上跟腰側都有兩個大窟窿還不礙事?!而且,肩上中的那一箭還是沾了毒的,看!傷口肯定又裂了。”田晉氣得哇哇大叫,毫無一個副將軍該有的沉穩,急呼呼的又轉身出去,將大夫給抓了進來,重新替他包扎,嘴巴仍忍不住碎念,“戰事已歇,你就可以這樣糟踢自己的身體嗎?”

    田晉是官臣子弟,也是朱塵劭最好的朋友,更是他的副將,多年以來,陪著他度過了戒馬生涯。

    這一次大戰,一群馬上精兵在朱塵劭的率領下將敵兵直逼後退,這一撤可撒了千里遠,本以為可以開開心心的凱旋回京,誰知道在返回扎營的一處山谷時,竟遭到敵方殘兵襲擊,朱塵劭為了救沒有警戒心的他,及時為他擋了一箭,在兩方交兵時,因右肩毒箭的毒往血液里擴散,他視線恍惚又中了敵兵一刀,好在命大沒傷及要害,要不這一回就要去見閻王了。

    朱塵劭原就不是多話之人,只是沉默聽著好友碎念,同時面無表情的讓咳聲嘆氣的老大夫重新包扎傷口,等到大夫退出房間,一向冷靜的他才開口,“我必須回京。”

    “又是為了杜千德那個笑面虎?有必要嗎?”田晉撇撇嘴,再從桌上倒了兩杯茶,一杯拿給他,自己則喝了一大口,“反正他培養勢力,你就砍他勢力。”

    朱塵劭也一口干盡杯中茶,“不行,他已察覺事情不對勁,有人特意搜集證據,削減他們的勢力,甚至已私下撂話,誰敢再妨礙,就對他們進行誅殺。”

    “不管是皇后還是杜千德,還有他們那些黨羽,都不知道你就是皇上的密使——”

    田晉停頓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你擔心的不是自己,是那些對你忠心耿耿的死士,還有皇太后和皇上!朱塵劭,咱們皇朝不是只有你一個將才,你也不是三頭六臂,別把自己當神,你現在可是有妻子的人,想想她吧。”

    說到這里,田晉的眼睛閃動著點光,家書已派人送去,再過不久,他應該可以見到久仰的新嫂子了吧。

    妻子?!朱塵劭腦海瞬間浮現鄔曦恩那張出塵絕美的容頗。

    他想她嗎?太可笑了!

    最多是想念與她之間的纏綿、兩人間的氣息交融,還有那一日,她裸著上身坐在床上,如雲的絲緞長發垂落胸前那誘人的一幕,如此而己……

    又來了!這個硬邦邦又淡漠的男人,在騁馳沙場時可是犀利又冷酷,但每每提到他的新婚妻子時就會不自覺失神的微笑。

    田晉的眼中露出一抹玩昧,這就是他想一睹嫂子廬山真面目的原因啊。

    遠在京城的鄔曦恩此刻正在皇宮與皇太后見面,只有赫公公在一旁伺候。

    “塵劭帶兵打了勝仗卻受傷的事,你知道嗎?”皇太后開門見山的道。

    鄔曦恩一怔,“臣媳不知,嚴重嗎?”她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

    “呃……有點嚴重。”皇太后擰緊了眉頭,就她得到的消息,皇兒的好友兼下屬田晉分明在事發後就派快馬送信到景王府,但媳婦兒不知道,可是彤兒跟詠雙卻早一步前往延安城,難不成是彤兒搞的鬼?該死!那丫頭真是亂來!

    “母后,王爺到底傷到哪了?”她忍不住再追問。

    “肩頭跟腰側各中了一箭一刀,也不知皇兒在想什麼,竟然帶著那樣的傷就要回京,還是田晉好說歹說才讓他先留在延安城養傷。”皇太后搖搖頭,“即使做了這樣的安排,但塵劭還是很勉強才答應留在那里,你要不要去看看?聽說你的醫術極好。”

    她理應該過去,只是……

    “夫君戰事告捷,不顧身上傷勢卻急著回京,是否還有什麼未竟之事?”她尚未自戀到會認為夫君是為了她這名新婚妻子而急著返回的。

    皇太后被問得語塞,表情亦見為難,外戚勢力遭打壓,杜千德已有所感,並有了行動,皇帝已派人在盯梢,就是希望別讓他奔波,能好好養傷,遂極力隱瞞這事兒,但若是讓塵劭回京,以他的敏銳度,要隱瞞可比登天還難。

    “那孩子閑不下來吧,誰知道還要做什麼,只是,就哀家知道的消息是,彤兒已經拉著詠雙過去了。”皇太后隨口帶過問題。

    她一楞,難怪近日都不見兩人上王府找碴,但朱彤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詠雙心儀皇兒的事眾人皆知,就算皇兒娶了你,她也不死心,哀家知道她在想什麼,要真嫁給皇兒,憑她的身分,只會與你是平妻,不會在你之下。”她話說得直白,神情慈祥的握住鄔曦恩的手,“但他不需要兩個妻子,那孩子心里有創傷,不想再克死第三人,是哀家堅持他為國為家人付出麼多,不該孤獨一生的。”

    這是一個深愛兒子的母親,而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太后,鄔曦恩是感動的,她何其幸運有這麼一個慈愛的婆婆。

    “母后,我會陪著他、為他醫治傷口,也要為他填補心里的孤寂,因為我是他的妻子,是命中注定與他一生一世的伴侶。”

    皇太后鬆了口氣,她就怕她退卻啊,她眼露贊賞,“好、好!不過,皇兒冷峻難接近,如果你真心相待,他仍冷冰冰的,你派人送信回來,母后定會抽空前往,幫忙拿錘子敲一敲他的頭。”

    “謝謝母后,但若是如此,請先容許臣媳以溫水澆個三天三夜,若真不成,再請母后施以錘子之刑。”她微笑應對,深明母后這席話只是玩笑之語。

    皇太后不由得莞爾一笑,深深的看著她。

    真是個好媳婦,除了沉魚落雁的美麗容頗外,還有個聰明睿智的腦袋,尤其她整個人很鮮活,眼神透著點頑皮,不是那種規規矩矩的大家閨秀。

    但論氣質,她又比那些大家閨秀出色幾分,什麼場合該是什麼模樣也都有分寸,雖然才進門不久,但她得知她對府里的人都很好,謙恭有禮,毫無主子架子,賞罰分明,很受奴才們敬重。

    比起杜詠雙和彤兒,她愛護奴才、將心比心,關照下人,耳聞有人被欺凌,會慎重其事的找來詢問,若有仗勢欺人的事發生,不管對象,只管是非,大家對這個新王妃可是相當喜愛。

    最重要的是,心眼雪亮的她也沒有讓彤兒與詠雙在王府撒野,不是個嬌弱好欺凌的女子,應該很適合把自己的心困在心牢里的塵劭才是。

    “依禮,你這新嫁娘要到皇宮來賀年,一起跟著祭祖拜神,但哀家恩準你缺席,替哀家好好的跟皇兒過個年。”

    “是,母后。”她也是迫不及待想去見他。

    於是,第二日,在交代管事府內過年事宜,再前往國公府向太君請安拜早年後,那曦恩即在小夏、小朵以及六名護衛隨侍下,動身前往延安城。

    愈近北方,天氣就更冷了一分,到後來,天天都是雪花飄飄,寒風冷冽。

    不過這一路上,她看著每座城市的百姓忙著采買年貨、除舊布新,一日又一日,穿過一個城又一個鎮,更在路程中度過除夕的團圓夜。

    然而,看著家家戶戶圍爐的笑顏,她的心情卻不低落,此番舟車勞頓、跛山涉水,都是為了趕著去跟自己最親的丈夫見面。

    夜色中,鞭炮聲遠遠的響起,她離丈夫所在的城市更近了。

    離邊界上百里外的延安城,東西面環山,群山下更合有豐富的金礦資源,這里也是許多商旅中途落腳的休息站,因為是貫穿國境南北的尼曼運河的最北站,碼頭交易就更形熱絡,也造就了不少的商業巨賈,放眼望去,雜貨什鋪、絲網店、客棧、酒家一家連著一家,好不熱鬧。

    馬車進城時,鄔曦恩本以為大過年的,這里會因返鄉人潮而稍微冷清些,但看來並非如此,離元宵節還有十天吧,熙來攘往的街道上,已到處看得到為了燈節到來的布置,隨處都可見年味。

    尤其那大紅春聯在這仍積了厚雪的城市里顯得特別鮮艷,家家戶戶垂掛的元宵燈籠,讓目光所及盡是喜氣洋洋的歡樂氛間。

    這是一個富足而沒被戰事波及的城市,每個人穿得厚厚的、毛茸茸的,不時搓著冰凍的手,呼吸也都呵著氣兒,但臉上依然掛看笑容。

    這里就是夫君長年所待的城市,她忍不住想多看看他眼里所見的景致,於是,她拉開了轎簾,冷空氣雖然立即竄入,但她不覺得寒冷。

    不過此舉卻讓街頭的百姓或旅人看到她美麗的容貌,紛紛騷動起來,還呼朋引伴前來觀看,一時之間,街道上竟擠滿了好奇的群眾,還不時贊嘆著——

    “天啊,我沒見過這麼美的姑娘!她好像仙女下幾。”

    駕車的侍衛一見愈來愈多民眾爭睹王妃的風采,急得喝斥,“不得無禮!她可是景王妃。”

    “王妃,是新王妃啊!大家,景王妃來到咱們延安城了”

    人群中突然有人登高一呼,每個人都興奮的嚷著,“王妃吉祥!王妃好啊”

    響徹雲霄的歡呼聲讓鄔曦恩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

    小夏跟小朵坐在後方的另一輛馬車內,看到兩旁百姓你推我擠笑著朝主子用力揮手的奇景,都瞪大了眼,看來王爺在這里很受愛戴!

    “王妃,咱們可以在這里安身立命、可以在這里快樂生活,全是因為王爺這個身先士辛的大將軍啊。”

    “對啊,將軍是我們的大恩人,不用管那些見鬼的傳言,我們都很敬重他。”

    老百姓一聲又一聲的贊頌朱塵劭,拚命揮舞著手,吸引她的目光。

    她是感動的,也是激動的,更有滿滿的驕傲,他們稱贊的可是她的丈夫!

    她微笑的朝百姓們點頭致意,興奮的歡呼聲震耳欲聾,聽聞北方的百姓比較熱情,她真的感受到了。

    片刻之後,馬車直接進入朱塵劭所住的“俞品園”。

    她來到延安城的消息顯然也已傳到這里,她甫踏著矮凳下了馬車,還來不及看看這偌大園林院落的景致,就見朱彤跟杜詠雙站在馬車前方看著她。

    “皇嫂是被皇上還是母后逼來的?哼,我們約你,你不肯來,那何必勉強!你再上馬車回去吧,這里有我跟詠雙照顧皇兄就好。”

    朱彤抬起下顎,氣勢不小,但這一席話可是說給在一旁等著恭迎鄔曦恩的管事跟奴僕們聽的,她跟詠雙早幾天來到時,也是這樣跟皇兄及田晉說的。

    “沒錯,你可以回去了。”杜詠雙就像應聲蟲,但一樣嬌縱。

    可鄔曦恩沒說什麼,聰敏的她早已猜到一些事,既然她們早她一步前來,自然不會忘記搬弄是非。

    她只是看了杜詠雙一眼,就將目光又放回小姑身上,從袖子里拿出一封紅包,“農歷十五未過,就還是過年,這是皇嫂給你的壓歲錢。”

    “我才不要。”她一臉不屑,連拿都不肯。

    朱彤這樣的反應其實也在鄔曦恩的預期之中,她微微一笑,將紅包轉交給小夏,“就照我說的吧。”

    “是。”小夏將紅包收回袖內,事實上,除了景王府外,這里的每個奴僕,主子都很有心的準備了紅包,猜到公主不會要,已交代平均放入那些紅包內,還給小公主做人情,說是她添加的呢,主子人也太好了!

    “看吧,皇兄身受重傷,某人還有心情過年,不像我們在大過年時守歲,為皇兄添壽呢。”朱彤又是嗤之以鼻的嘲諷。

    “就是。”應聲蟲杜詠雙也附和了。

    “小姐在來這里的路上,吃得少、睡得少,一路急趕,哪有過什麼節?”

    “就是,小姐擔心王爺的傷勢,又擔心這兒天氣冷的……”

    “這里有你們說話的分兒嗎,給我掌嘴。”杜詠雙馬上叫了丫鬟要教訓人。

    “她們是我的人。”鄔曦恩挺身站在她們之前,眼神極冷。

    畢竟朱塵劭人在這里,朱彤還是有些顧忌,“算了,別鬧事。”

    “也是,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杜詠雙又是一臉嘲諷。

    鄔曦恩倒是很平靜,這兩個丫頭根本是一個鼻孔出氣,她沒必要將時間耗在這里,可她往前走,兩人不但沒後退,還挑釁的硬是前一步。

    在一旁恭候的管事跟奴僕看得又急又慌,但她們不是主子,就是大有來頭的官千金,他們只能桿著呀,偏偏王爺臥傷在床,怎麼辦呢?

    只見鄔曦恩一個優雅的閃身往前,兩人先是一楞,隨即急著又回身去擋她的路。

    幼稚!鄔曦恩又一個閃身再往前,兩人又回身追上再擋,就這麼七、八回,三人便來到一處環境清幽的院落,站在房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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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鄔曦恩氣定神閑,而小夏跟小朵雖是丫鬟,不僅有好腳力,更有好眼力,清清楚楚看到主子不費吹灰之力,刻意讓朱彤跟杜詠雙一次次的追上前,就是要讓她們帶路來到王爺的房間。

    帶路的兩人則是氣喘如牛。

    “知、知……道皇兄受傷也不過來,若……若……不是母后硬逼,你也不會來吧!不許、不……你沒資格進房去見皇兄。”朱彤故意說得大聲,就是要讓房內的皇兄聽到。

    “我根本不知道夫君受了傷,倒是小姑很厲害,第一時間就趕來這兒,不會是攔截了家書吧?”鄔曦恩沉靜的眼眸看向她,聲音不疾不徐。

    她粉臉驀地一紅,心虛否認,“胡、胡說。”

    杜詠雙也仍喘著,她一手撫著起伏的胸口,氣憤的看看鄔曦恩,“你你少強詞奪理,分明就是你看到家書後不肯來這寒冷的北……方,我……跟彤兒才義無反顧……”

    鄔曦恩面色一整,“杜姑娘,我的小姑不懂事,知道我夫君受傷卻沒有告知此事,你若是益友,該提點她做人之道,而非跟著顛倒是非。”

    “你……”她含噎帶怒的嗓音,像是被欺侮得很慘似的。

    鄔曦恩一臉嚴肅的看向朱彤,“我很希望能對小姑以禮相待,但若是得寸進尺,在這里,我仍會端出嫂子的架子,對不歡迎的人,也會請她離開!”

    經歷重生後,她很清楚有時強勢一點是必須的,免得愈退讓愈卑微。

    “現在,我要見我的丈夫,請你們退開,有些話我不介意在你皇兄面前澄清一下。”她的口氣不慍不火,但氣勢十足,更甭提最後意有所指的弦外之音。

    朱彤瞪著她,不悅的嚼起紅唇,狠狠一踩腳,拉著臉色難看的杜詠雙離開。

    見狀,小夏跟小朵可樂了,但心里也慶幸,好在主子該軟時就軟,該硬的時候也很硬,不然有朱彤那樣的小姑,不被欺負死才怪!

    鄔曦恩示意兩個丫鬟留在門外,她上前敲了房門,旋即推門而入。

    屋內是溫暖的,而她一眼就對上半躺臥在床上的朱塵劭,他消瘦了些,下顎還有著青湛的胡碴,但他看來一如她記憶中的俊美,不過看到她,那張臉上也沒有半點訝異,所以,他早知道她來了?

     那麼她也相信,剛剛她跟杜詠雙和朱彤的談話,他也聽得一清二楚了。

    朱塵劭確實已得到她前來延安城的消息,幾個女人在門外的談話,內力深厚的他也全聽到了。

    事實上,朱彤跟杜詠雙來到這里之後,的確說了不少鄔曦恩的壞話,但他也不是一個聽人嚼舌根就決定喜惡某人的昏庸之輩,真正讓他有意見的是梁文欽!

    她跟梁文欽確有幾回不合宜的行為,梁文欽雖已妻妾成群,卻對她情有獨撞,始終無法忘情,就連指婚的消息傳出時,兩人也曾見面。

    這些事是他在京城安置多年的耳目所查出的,說實話他的確不太舒服,她已是他的妻子就該避嫌,即使是堂姊夫也不該摟抱她。

    但他也知道她無意於他,一切都是梁文欽自作多情,畢竟她確實美得耀眼奪目,如今見到她,他亦不得不承認她比他記憶中的更美!

    天生的氣質實在吸引人,一襲月牙白的袍服,雙肩綴著白色皮毛,如絲黑發上僅有一只珍珠花釵,身上再也無任何首飾贅物,她卻顯得雍容華貴、風采非凡!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田晉,早已看傻了眼。

    天啊!她美得像一朵淡雅的芙蓉,纖細而迷人,剛剛她從門外傳進來的嗓音,溫柔而堅定,就夠讓他銷魂了,更甭提此刻活像仙子下凡的站在他面前。

    但這對夫妻久未相見,兩人四目相對外,房內的氛圍也隨著兩人眼神的變化在改變,身在其中的他,就這麼直接被無視。

    終於,她移動了,也總算注意到這屋內不是只有她的親親丈夫而己。

    田晉挑眉笑了笑,他的五官斯文俊逸,有一張愛笑的臉孔。

    她向前一福,“這位一定是田晉副將軍,抱歉,曦恩剛剛……”

    “沒看見我,正常,而且眼力也好,畢竟你跟塵劭只有拜堂洞房見過,卻沒有搞錯,肯定很認真的瞧過他的每一寸 -- 我指的是‘臉’。”

    他開玩笑的話讓某人以冷冷的視線射過來伺候,但鄔曦恩的粉臉已經酡紅。

    “你怎麼知道他就是田晉?”朱塵劭的口氣莫名有些不快。

    她微微一笑,“能與夫君同處一室,神態自然,像個沒事人看著你我,全身有股豪放的瀟灑氣質,應該就是夫君的好友兼作戰伙伴田副將。”

    “說得真好!聽到沒有?”田晉呵呵直笑,讓一個美人兒甫見面就贊美,感覺真爽。

    朱塵劭沒好氣的看他一眼,眼神又放回妻子身上,“為什麼來?”

    “夫君受傷了,我掛心便來了。”她在床沿坐下,關切的間,“一切都好嗎?”

    “嗯。”他答得敷衍,炯炯有神的黑眸定視著她的容顏。

    “讓我看看傷口。”她傾身作勢要拉開他的衣衫。

    “很直接喔。”田晉喜歡她,雖然外表纖細,但聰慧又有行動力。

    “不必了,何老大夫看過了。”朱塵劭握住她的柔荑,他不想要她靠得這麼近,她的氣息太迷人,而此刻的他,什麼也做不得。

    “但現在由我接手,我得看傷口。”她沒有掙開手,勇敢直視著他道。

    “你說什麼?”他的黑眸驀地一眯,卻主動鬆開了手。

    “你不是個合作的病人,讓老大夫很困擾,著實不應該。”她頓了一下,繼續道︰“不瞞夫君,夫君在這里療傷的情況,我在來這的一路上,母后一直有派人送消息給我,母后雖然身在皇宮,但也一直心系你的傷。”

    他抿緊了薄唇,雖然他在皇宮、京城,甚至各地都安插不少耳目,暗中監控不少人,但一想到自己的行為舉止也被母后安插在延安的探子盯著,就算是善意的關心也覺得不舒服。

    但更令他感到不悅的是她的口氣,什麼叫“著實不應該”?!

    田晉帶著玩味的表情看著兩人,尤其是好友,他一向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沉穩,此時黑眸里竟有著一絲絲幾難察覺的火光。

    “我哪里不合作?”

    她搖搖頭,還真的數落起來,“湯藥沒有定時喝,換藥也得等你這病人忙完了才可以換,導致傷口一直無法結痂。”

    他濃眉糾結,面露不悅,“那又如何?換了你也是一樣,我要做的事很多,不可能丟了不管。”不是他看不起她,這兩個傷口因為箭頭有毒,治了一個月還不見好轉,真是夠悶夠氣了,她以為她是女神醫,換她瞅瞅就會痊愈?

    她神情一凜,“這是一個大將軍或是一個王爺該說的話嗎?簡直像個亂發脾氣的孩子。”

    “噗……哈哈哈……”不怕死的田晉抱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朱塵劭先瞪了好友一眼,才看看她道︰“你煩不煩,反正傷口才剛看過,田晉,把她請出去。”

    “人家嫂子千里迢迢的來看你,你就讓她看看嘛,反正早就少塊肉了”

    朱塵劭瞪了好友一眼,再看著定視著他的女人,眼見他的表情轉為嚴峻,她一樣沒有懼色,看來她沒看到傷口是不會走了。

    他撇撇嘴角,自動解開衣衫,拉開肩頭,“要看快看。”

    她小心翼翼的解開繃帶,在看到他的傷口時,豐眉都揪緊了,再傾身靠近他,看看他腰際的傷時,小臉更是霎時發白,他肩上的傷深入肩腳骨,腰傷也可見骨,肯定痛死了!她的心因他的傷也跟著發疼。

    “你傷得好重……”

    “一點也不會痛。”他嘴硬的道。

    “你是牛嗎?”她難以置信的說。

    “哈哈哈——”田晉再一次忍俊不住的爆笑出聲。

    朱塵劭氣得俊臉漲紅,堂堂一個征戰沙場的大將軍,竟被最親密的枕邊人用牛來形容?!沸騰的怒火在他雙眸熊熊燃燒,而這個該死的女人不可能沒察覺,竟然還能正經八百的查看他的傷口,真是、真是……那雙美眸太專注,他發現自己竟然想不起任何詞兒來罵她,甚至,還看她看到眩惑起來……

    她突然起身,走出門外,交代丫鬟一些話後,沒一會兒,小夏跟小朵就走進來,將藥材還有她慣用的藥箱放置一旁的案上,她再從里拿出藥缽、干淨的紗布及棉布。

    小夏跟小朵要退出去之前,忍不住看了躺在床上的王爺一眼,他看來瘦了些,但還是俊美得很過分呢!

    倒是站在一旁的男子笑盈盈的,相貌俊秀,瞧見她們還向她們眨眨眼,真好玩兒!

    而他們的互動,朱塵劭跟鄔曦恩都無暇注意,他看著她將一些藥草放入藥缽里又碾又磨的,直至磨成了泥狀,看來並不好輾磨,他看到她額上還沁出些汗珠,認真的女人很美麗,更甭提已經是傾城之貌的她。

    她知道他在看著她,但她在乎的是他的傷勢,傷口已感染,一些皮肉組織壞死,這個男人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

    她愈想愈生氣,將磨好的藥汁放在棉布上後,她坐到床沿,看著表情淡漠的他,“你的傷真的一點都不痛嗎?這藥有些刺激,但可以讓傷口復原得快一些。”

    “哼!不痛就不痛,哆唆什麼。”

    於是她很不客氣的將沾藥的棉布大力的巴上他肩上的傷口——

    他倒抽了口涼氣,瞬間,像有幾千幾萬只螞蟻在咬他的傷口,他痛得冷汗滲滲,惡狠狠的瞪著她,“你故意的。”

    終於有反應了!她微微一笑,“合作點,我就能早點從你的視線里消失。”

    她還膽敢對他笑,他簡直難以置信。

    “面對塵劭這張怒氣沖天的臉還能笑出來,嫂子,你真厲害。”

    田晉毫不吝畜的贊美,那張英挺剛毅的俊容上更是滿滿的佩服,直到一雙冰冷疏離的黑眸陰蟄的射過來,他才煞有其事的做了個閉嘴的手勢,卻又忍不住看著鄔曦恩搖搖頭,像在暗示她遇到一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男人。

    “我大人有大量,不會計較的。”她竟然還能接話。

    好個慧黠的女子!田晉再次大笑。

    而朱塵劭簡直快要氣瘋了,“別得寸進尺,我還是可以把你安排到別的地方去。”

    “我不會走的,另外再提醒夫君,我們成親了,就注定了要在一起一生一世,我不求相知相愛,但一定要相守。”她堅定的說完後,即靜靜的包扎他的兩處傷口。

    但他卻陷在她那一席話里,對於田晉一副感動贊嘆的表情則沒空多看一眼,因為他無法不看著她……就是移不開目光,尤其在她不得不更靠近自己,才能將布條纏向肩膀,甚至處理腹際的傷口得貼近為他環腹綁布條時,她身上的馨香不時誘惑著他,此時他的傷口是一點也不疼了,但某個不該有反應的地方卻疼了。

    她知道他一直在看著自己,她努力的不看向他,但面對他赤裸的上半身與無法避免的踫觸下,她的身子也莫名的熱燙起來。

    她只能逼自己專注在他的傷口上,也捨不得讓他再多疼一下。終於,處理好傷口後,她暗暗吸了口長氣,這才起身一福,“夫君好好休息,若沒什麼事,今日就不再來叨擾夫君了。”

    意思是……今天她不會再來看他?他蹙眉,看看她向田晉行個禮後便步出房間。

    他低頭看著身上的傷,她的動作利落,也很細心,包扎傷口時沒綁得太緊,與那粗手粗腳的老大夫差很多,只是過去從不曾嫌棄老大夫的他,此刻怎麼……

    田晉偷笑著看著定視自己傷口的好友,看來,隨著鄔曦恩的到來,這冰天雪地的延安城應該會溫暖些了吧。

    雪花一陣又一陣的落下,空氣仍是沁涼入骨,一開口就有煙霧呵出,鄔曦恩緩步踩在厚厚雪地上,小夏跟小朵緊緊跟隨,一個替主子撐傘、一個替主子提燈籠,但愈晚天氣愈冷,兩個丫頭都覺得上下排牙齒在打顫了。

    只是,小姐從早上跟王爺打過照面後,回到管事安排的房間休息了兩、三個時辰,看了些書,便請了管事帶著她認識這座宅院,最後,還與她們用晚膳,直到剛剛有名小廝過來,神神秘秘的交給小姐一張字箋,小姐就說要外出,但是這會兒天都黑漆漆的了,是要上哪兒去呢?

    在穿過一重又一重的樓閣深院後,答案揭曉,王爺的書房!

    來到門前,她脫下身上的羊毛披風,小夏接過手,聽她交代幾句話後,兩人看著她敲了門,走進書房。

    小朵上前替主子將門給關上後,忍不住跟小夏交換一下目光,小小聲的說︰“王爺是不是不喜歡小姐,要不都這麼多個時辰了,他連喚小姐再跟她見個面、吃個飯也沒有,虧小姐這麼大老遠的跑來。”

    “噓,別多話,走了,小姐要我們一個半時辰後再送藥箱來呢。”

    燈火通明的書房內,放置著三個小暖爐,鄔曦恩看到一大迭的本子就放在桌上,一張貴妃椅該是特別為受傷的朱塵劭搬進來的,與沉肅的書房內多是精雕細球的上品楠木家具顯得格格不入,而朱塵劭就半坐臥在貴妃椅上,後背塞了兩個枕頭,長木桌則移了位,方便他看書或繕寫,田晉則坐在另一頭,想來方才兩人應該是在討論事情。

    她步步生花的走過來,先給田晉行了個禮,再看了桌上原封不動的飯菜一眼,田晉立即明白的起身,很樂意的移到另一張椅子坐下,準備看好戲,因為這出戲,他可有使上力啊!

    她主動拿了碗筷,夾了些菜放到碗里後,卻捨棄了筷子拿了湯匙,走到一直沉默看著她舉動的朱塵劭面前,他的確是個很沉得住氣的男人,他手上厚厚的一本冊子仍拿在左手,看來他的右手因為肩傷,無法活動自如吧。

    他冷冷瞥了她一眼,她是打算餵食嗎?

    她以湯匙舀了一匙飯菜,微微拿高,意指如果他不願自個兒來,她很願意代勞。

    好玩!這對夫妻的默契已好到可以用眼神說話了,田晉真是大開眼界。

    但很快就沒默劇可看了,因為朱塵劭開了口,“我的手還沒廢!”

    她莞爾一笑,“我的手正好閑著。”

    他可笑不出來,“那是你的事,何況,是誰說過今日不會再來煩我的?”

    “是我,前提是如果沒有其他的事,但有人向我真告夫君這里的碗筷仍無法收拾,似乎一時半刻都還不可能吃飯的樣子。”

    “真行!你才來多久,這里就有人被你收買了?”他冷冷的道。

    田晉差點笑出聲來,哪有人被收買,不就是他寫了張紙條派人轉交給她而已。

    “夫君倒不如視為大家對你的關心,我知道你右手不好活動,左手又忙著要拿東西看,那就由我來代勞。”她巧笑情兮,手又更往前伸了些。

    他黑眸半眯,“你敢——”

    她當然敢!怎麼不敢?!

    他話剛出口,這個該死的女人竟然迅速且準確的將手上那一匙飯菜塞入他口中,而且用湯匙壓舌,倒盡食物後再抽出,讓他措手不及,吐也不是、咀嚼也不是,只能恨恨的瞪著她。

    “你是將軍、是王爺、若是吃飯掉得滿地都是,這傳出去多難聽,在你的好友兼下屬面前也嫌難看吧。”她還特別微笑看了田晉一眼。

    真絕!而且……好強。 田晉目瞪口呆,但仍下意識點點頭。

    朱塵劭能如何?只能含著這口飯菜,雙頰鼓鼓的,黑眸陰蟄的怒瞪著她。

    “把力氣用在咀嚼上吧,不然瞪著我,只會讓你的胃口更好。”

    “怎麼說?”回過神來的田晉,好奇的代替有口不能言的朱塵劭問。

    “氣得咬牙切齒,再大口大口的吞咽下去,像在喝我的血、咬我的肉,咬了一口後,不是會恨不得再咬下一口?”

    她的眼眸帶著調皮的慧黠,看在田晉眼里很吸引人,但看在朱塵劭眼中卻是可惡。

    好不容易朱塵劭將那口飯菜舌下肚,火冒三丈的要開口咆哮時,她竟利落的再塞了一口,他簡直難以相信,這女人竟敢一連兩次?

    “哈哈——”田晉狂笑著直拍腿,難得啊,能見到鼓著腮幫子、可愛到一個不行的大將軍。

    雖然他很想看下去,但某人一直釋放他很礙眼的氣息,還附帶著肅般的眼神,他也只能笑著從椅上起身,“好了,你們夫妻倆,一個慢慢餵、一個慢慢吃,但這畫面對孤家寡人的我而言太傷身又傷心,我要出去了。”

    她粉臉微微一紅,“曦恩的行為不太得體,還望田副將見諒。”

    “哪種行為?餵食受傷的夫君嗎?這叫賢慧,這種行為很可取,多多益善。”他率性的呵呵一笑,便先行離開。

    好有幽默感的男子,田晉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她微微一笑,回過頭,目光落在終於咽下口中食物卻一臉暴怒的丈夫身上。

    朱塵劭見她不怕死的又從飯碗里勾起另一匙時,臉色益發陰冷,“你夠了。”

    “那請夫君把手上的書冊放下,專心用餐。”

    “若我不願意?”

    “我只能繼續餵食。”

    他陰蟄冷然的瞠視著她,全身更是充滿著危險的氣息,他的妻子竟敢威脅他?!但她也不遑多讓,雖靜靜佇立,身上卻散發著動人的不馴,然而這抹不馴出現在這張美若天仙的絕色容顏上,既沖突又突兀,卻也使她看來更出色了。

    此刻的她,沒有溫柔賢慧,而是用一副“拭目以待,她也不會是懦夫”的神態瞅著他,但如此無畏卻更吸引他,那雙如星夜璀亮的黑眸折焰生輝,她的粉唇像在誘他一親芳澤,而他仍然深深記得它美好的軟嫩滋昧……

    難以想象,從不在欲望里沉淪的自己,竟然在瞬間有了熾烈的渴望,還是在此盛怒時刻叫……不!肯定是他氣得腦子亂了。

    他咬咬牙,決定要讓她在最短的時間消失在他的視線內!

    他將手上的冊子丟到桌上,以左手扣住她的碗,放到桌上後,也是以左手拿起湯匙一口一口的吃下肚,沒多久——

    “你可以走了。”桌上的碗已空,他伶冷瞪看她。

    沒想到,她卻移身坐在他身邊,“我還有話要說。”

    “我想你不是只來個兩、三天。”他沒好氣的道,意思是沒有必要這麼急著碎念!她不由得嫣然一笑,那笑很美,讓他的心波動了一下。

    “沒錯,至少在你傷好之前都不會離開。”她坦承一笑。

    他抿抿唇,這又是另一個威脅?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她跟母后可真像,還是母后有私下傳授?

    “我希望你能答應我,在傷好之前,都聽我的。”

    “你不要得寸進尺,你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父母、不是皇上。”

    “我更是你的家人,所以很在意你的傷,母后也很擔心……”

    “身子是我的,我比誰都清楚,沒有大礙。”

    “傷口風染發炎就是危險,萬一情況嚴重就得截膚……”

    “行了!我不是第一次受傷,這里也不是沒有大夫的地方。”

    “但我必須告訴你最嚴重的狀況。”她是真心的。

    他深沉黑眸瞬視著她,“你要不干脆說白了,母后要你過來,不單單只是治我的傷,最好傷好後能讓你懷孕,這也是她交代給你的另一件事吧。”

    見她粉臉微微一紅,顯然他料中了。

    “母后急著讓我當父親,但我可沒那麼著急,若是你打算照母后的話做,我勸你可以回京了,這里天氣極冷,你看來太嬌弱……”

    “我看來是嬌小纖細,但我習武又習醫,身子骨受不受得了這樣寒冷的氣候、適不適合有孕,我比誰都清楚,倒是夫君……”她沉沉的吸了口長氣,“太不珍惜自己,這一點,可惡極了。”

    他詫異的看著她,她是真小看了他的脾氣,還是以為他不會發脾氣?

    “不管見鬼的傳聞是真是假,夫君死了兩任妻子是事實,直到國師算了能為夫君破煞的命格之女,母后才決心讓我成為你的第三任妻子。”她沉靜的說著最真心的話,“夫君打勝仗的事已傳回京師,朝野歡慶不已,但同時夫君重傷之事也傳開了。”這些都是皇太后的人在她前來延安的一路上,陸續帶給她的訊息,“我成為朝野百姓茶餘飯後的閑談,很多人在看也在猜,國師的破煞之言,指的難道是夫君不會再死一任妻子,卻是自己身亡?”

    “簡直是胡說八道。”他愈聽愈火大。

    “是胡說八道,因為我不會讓那樣的事發生。”她神情堅定的看著他。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是震憾的,她的眼神跟口氣都像在向他承諾,她絕對不會讓他死!

    她深吸了口氣,“我會傾其所能的照顧夫君的傷,我也不準備當寡婦,請夫君為我、為自己、為愛你的每一個人好好養傷,等傷好了,夫君要做任何事,我都不會干涉,可以嗎?”

    這一番話說得至情至性,朱塵劭的心中更是暖烘烘的,這是他成親三次以來,第一次他的妻子如此堅定的告訴他她的心底話。

    叩叩叩,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接著是小廝的聲音,“王爺,洗澡水已備妥。”

    “進來。”

    兩名小廝隨即扛進澡盆還有兩桶溫熱水,在將水注進澡盆後即退了出去。

    鄔曦恩忍住要他們將澡盆移到寢房去的沖動,畢竟她才來第一天,還是別干涉太多,但一想到他大多睡在這兒,心里著實不忍。

    “現下,你總可以走了。”

    他見她還坐著不動,是想伺候他沐浴嗎?才剛想著,這女人竟然走向他,他蹙眉,見她臉兒不知何時染上兩片嫣紅,同一時間,她已傾身要為他解衣——

    他一把扣住她的手,“我不需要你伺候。”

    她輕咬看下唇,猶豫看,但還是鼓起勇氣道︰“我是你的妻子,這也是我來這里的理由,何況等會也要重新上藥。”

    他眯起眼看著她,她也定定的回視他,並不打算妥協。

    看來,他得慢慢習慣這張傾城之貌下那顆執拗的心。

    他鬆開她的手,靜靜的看著她為他解開衣物。

    是啊,他們都洞房過了,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過了,何況他還是個男人,怎麼能同個女人般扭捏。

    只是,這個女人在將他的衣服一件件剝下後,勇氣也在逐步消失中,在褪去他身上最後的褲子時,她是眼睛瞪著他的胸膛,完全不敢往下。

    有勇氣說要伺候他洗澡,但臉上的暈紅與不知所措的眼神卻泄露了她的膽怯,這不禁讓他聯想到新婚之夜時,她強裝勇敢實則怕到軟腳的可愛神態,他嘴角微微勾起,不由得放鬆了自己。

    澡盆的水位其實不高,讓他剛好能將下半身泡於水中,卻不會踫到腹側上方的傷,水位能抓得這麼精準,可見自受傷以來,他都是這樣洗澡的。

    好在四周放了暖爐,要不就會太冷了。

    她擰乾毛巾想要替他擦拭上身,但才剛踫觸到他,就感覺到他的身體緊繃,她也莫名的一僵,眼前這氣氛太過親密,著實不輸洞房之夜。

    看看他淌羌著水的堅硬胸膛,她全身發燙、喉嚨干澀,一顆心幾乎要提到喉嚨口,不敢相信,她的身體竟有感覺,這讓她很難為情……

    但她謝謝他,至少在男女情事上,他讓她記憶里那污穢的過往被洗去了,留下的全是他對她的愛憐與溫柔。

    思緒至此,她收斂心神,溫柔的為他擦洗。

    他的手很大、很粗,全是厚厚的繭,但摸來卻不會不舒服,他微鼓的胸膛肌肉結實,古銅色的肌膚陽剛誘人,可以想象他一定是在大太陽下打赤膊操兵練武,才有這樣的膚色。

    只是他的舊傷疤也不少,她的手不由自主的停駐在肩上的幾道傷疤,又想到他臉頰上的疤,她柳眉一擰,這個男人真的不怕痛嗎?

    從這些傷疤看來,每道傷都很嚴重,難怪他對她先前說的傷口感染等話一臉不屑,或許他已多次來回死亡幽谷,在她眼中危及生命的重傷,他已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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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她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淡淡的馨香就在他的鼻間盤旋,她為他擦背時也聞得到,他的情慾被挑起,下半身亢奮了起來,洞房夜的一幕幕也很不合作的在此時浮現腦海,而且極度鮮明。

    “可以了,我想泡一會兒。”聲音特別的沙啞,他知道原因。

    但她沒有多想,反而鬆了口氣,因為她不確定自己有勇氣把手伸進澡盆里為他清洗下身,“夫君好了就叫我一聲,我到前面的廳堂候著。”

    她的確聰慧,下午時分,他聽到管事領著她走到這里時,就告知這里是一明兩暗的格局,也就是書房在中間,往右是他的寢房,往左是備有一間客房與廳堂的側廳,不僅能相通,也各有出入門,這是當時在建這座院落時,方便常需挑燈夜戰或一連數個時辰研究戰略的朱塵劭所設的。

    而管事在說明時,她並未進來卻記在腦海了,不過她是往左進到廳堂,而非寢房。

    他在想什麼,不是才說了不急著有孩子嗎?他吐了一口長氣,第一次他發現自己原來也有言行不一致的時候,而這全拜他美麗又聰慧的妻子之賜!

    “好了,側廳的客房終於清出來了,嫂子就睡那兒。”

    田晉人未到,聲先到,隨即從廳堂走了進來。

    幸虧朱塵劭平日習武征戰,自制力本就比一般人高上許多,此時已冷靜下來,要不被好友撞見方才那深陷情欲的模樣,不知多沒面子。

    他從澡盆里起身,拿了毛巾避開傷口擦拭身體,套上衣褲。

    “我們回寢房吧,嫂子在那里等你 -- 不,別說你還要在書房看一些鬼冊子,相信我,嫂子不會讓你有機會的。”田晉可是有十足的把握。

    不知怎地,他竟然真的相信,只是……

    “側廳的客房不是你在睡?”

    “今天管事要安排嫂子小憩的房間時,原是要請她到你房間,但嫂子說你的傷沒耗上一、兩月是不會完全好的,同睡一張床,她擔心會壓到你的傷口,所以決定還是暫時分房睡。”

    沒想到她心思如此細膩,他看看田晉,“於是你就自願把側房讓出來了?”

    “當然,那間房很搶手,朱彤硬要我讓出來給杜詠雙,我是巴著不肯放的,但正室來了,總不能睡在離這兒極遠的客房吧?我讓出來天經地義,那兩人也沒話說。”

    兩人邊說邊走到臥房,見到鄔曦恩,朱塵劭就從她微微凍紅的臉頰還有身上未及脫下的披風以及手上多出來的一只藥箱……知道,她剛才必是走出廳堂,去取了藥箱再繞回來臥室的,但夜晚風凍寒冷……

    “你怎麼不派個丫頭去拿就好?”他脫口就問。

    她正在脫去披風,發現他的目光看著她放到桌上的藥箱,連忙解釋,“這是小夏跟小朵送來的,我只是出去拿而已。”

    “你丈夫捨不得了。”田晉笑看打趣。

    但朱塵劭沒說什麼,只是躺臥在床上,她靜靜的上前,再次為他搗藥、包扎,最後再為他套上白色內衫後,微微一笑,“我就睡在客房,有任何需要一聲,我就過來幫你。”

    “男人晚上的需要,就怕他現在還無福消受。”田晉吃了熊心豹子膽,出言調侃。

    朱塵勸恨恨的瞪了好友一眼,她則羞澀尷尬的轉往容房。

    “我真的覺得你太幸運了,她美得讓人銷魂,而你竟然擁有她。”田晉說的是肺腑之言。

    銷魂?朱塵劭不知道,但他知道他最初見到她時,就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她一雙純稚的清澈眼眸里竟看得到不符合年齡的沉靜,嫣然一笑便像春日綻放的桃花,吸引他駐足凝望,亦情不自禁的深陷其中……

    “不過,話說回來。”田晉不懷好意的瞄了他下半身一眼,“這場仗打那麼久,你也休息那麼久,剛剛嫂子親自伺候你梳洗,難道你沒感覺嗎?不會是有問題吧……噢。”

    話一說完,一只瓷杯不偏不倚的正中他的額際,力道抓得剛剛好,沒把他敲昏過去,只是額頭腫了個小包,但已夠疼了。

    禍從口出啊,田晉只能哀怨的撫著發疼的額頭離開。

    床帳落下,朱塵劭卻難以入眠,她離自己只有一間書房的距離……

    無獨有偶的,鄔曦恩也睡不著,陌生的躁熱爬上身,窗外明明仍是寒風刺骨,難不成是屋內放置的暖爐太旺了?好熱啊!這真是慢長的一日,她終於、終於來到了丈夫身邊。

    就在萬籟俱寂的半夜,一些極細微的聲音喚醒了鄔曦恩,她起床循著聲音前去查看,卻因而整晚難眠。

    溫暖燭火下,這已是她第三次來到朱塵劭身邊,時值深夜,奴僕都已熟睡,一房里更沒有溫水,她特意將毛巾放入擱置在梳妝架上的銅盆內,用涼水弄濕後再擰干,移到暖爐上弄熱,再試試溫度,確認毛巾不至於太冰或太熱,她才小心翼翼的拿來擦拭他冒著汗珠的臉龐,一路拭到他長了胡碴的下巴及脖頸。

    她沒有為他解開內衫,因為室內空氣是熱的,農服看來還很干爽,只是他的額際不過一會兒就又冒出汗,應是藥效引起,她不時拿毛巾為他拭汗,卻不知道他在她第一次進房時就己清醒。

    大半夜的來了一次又一次,這個女人將他看成小娃兒嗎?而且似乎還以為他睡死了,他是個當主帥的人,警覺性怎能不高,他以為她很聰敏!

    她冰涼的手一踫到他溫熱的額際,頓時讓他舒服到很想將她一把拉上床來,但理性阻止了他,可就怕她再摸下去,慾望便會凌駕一切,想到這里,他決心開了口,“你可以回去睡了,我還沒有脆弱到要你一夜來探個兩、三回。”

    她粉臉一紅,困窘的看著睜眼的他,“我吵到你了?對不起,我擔心你昏睡著,因體內溫熱冒汗難以安眠,一翻身就會扯到傷口,萬一傷口又裂又流血……”

    “所以干脆一夜來兩、三回,我要醒著沒睡,就沒有那種事了?”他並不想口氣這麼沖的,只是全身欲火沸騰,又不想自打嘴巴,兩相矛盾下,語氣自然不好。

    “當然不是。”她連忙搖頭,美麗的臉上盡是愧疚。

    “算了,我知道你是好意,回房睡吧,我不會那麼容易就死的。”

    但她卻桿著不動,像是在鼓起勇氣後才開了口,“我要請夫君包容,我無法不過來,夫君的傷勢極重,我不是沒有感覺的人,而且,請夫君好好的珍重自己的身體,因為活著,而且能身體健全的活著,是一件很幸福、很幸福的事。”

    她想到重生前的種種,尤其是絕望的瀕臨死亡的那一刻,她真的什麼都不求,只希望能夠活下來,看自己的兒子一眼,就一眼……

    他蹙眉看著她楚楚動人的臉孔,發現她眼眸里好像閃動著淚光,是觸動了她心底什麼難過的事?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因為這樣的想法,所以你習醫,想懸壺濟世?”

    “不,我鑽研醫術只是想改變自己的人生。”重生後,她戰戰兢兢的過每一天,就怕哪一日因為不被人在乎而再次成了堂姊求子的犧牲品,但這話怎麼同他說?她搖搖頭,決定轉換話題,“夫君呢?這麼努力,就連受傷了也不讓自己好好休息養傷,為的又是什麼?”

    她逃避了問題,但她眼眸中的哀傷讓他不忍追問,配合的跟著回答,“我只是在做我應該做的事。”

    “我聽田副將說,這一次進犯邊境的外族大敗,不但元氣大傷且被逼到千里之外,他粗估他們至少得養精蓄銳五至六年才有再戰的機會,如此說來,就有五至六年的太平日,夫君應該做的事又是什麼?”她想了解他,來之前與母后的對談,讓她敏銳的猜測到夫君要做的事肯定不只作戰衛國一事,所以在他泡澡時,她問了田晉一些事。

    “那是軍情,田晉不該同你說的。”他不悅的撇嘴。

    “我是你的妻子,又是醫治你的大夫,不是外人。”

    “你應該知道,這兩個身分,我都不是心甘情願的,尤其是第一個。”

    “夫君是擔心我喪命?我不怕,若真如此,那也是天意。”她定定的看著他,她死過一次了,如果重生後迎接她的仍是同樣的命運,她也接受,至少,她很清楚這一世的丈夫可比堂姊夫要好得太多,她不必天天以淚洗面。

    如此豁達,她果真不像外表那麼縴弱,他再次有所領悟。

    他的目光與她相對,深深凝睇!忍不住再往下移至她嫩的唇瓣——

    驀地,他轉頭看向窗外,那里有涼風拂入,也能暫時冷卻他突然竄動的情欲,殊不知在他轉頭時,她也暗暗的吐了口長氣,以壓抑無法抑止的紊亂心跳。

    “再過幾日,班師回朝的軍隊應該就會抵達京城了。”他逼自己想點別的事兒。

    “可以想見的是城里肯定是張燈結彩、燃放鞭炮的歡迎你們,可惜夫君不能回去同享榮耀。”

    “沒回去的何止是我,還有不少士兵留在邊城駐守。”他頓了一下,想起並肩作戰的同袍,“其實,他們原本打算等我傷好再班師回朝,但打勝仗不是我一人的功勞,那是屬於每一個參與戰事的士兵的榮耀,他們也已歸心似箭,一旦皇上對有功將領封官授職後,他們便能與家人團聚……”

    這男人如此善良大器……她靜靜的看著他,發覺自己的心正在為他沉淪。

    柔和的燭火下,隱隱可見窗外有雪花飄了進來,原來不知何時,外頭又是一陣一陣的雪花飄落,時間大概已是子夜了吧。

    她連忙起身,“我擾了夫君安眠,竟還聊起話來,真是不該,我先回房了。”

    他點點頭,看著她纖弱的身影消失在門後。

    然而,也是從這一晚開始,一連幾天,從早到半夜,朱塵劭的生活中無時無刻都有鄔曦恩的影子,外頭雪花飄飄,室內卻是特別溫暖。

    不管他有沒有在忙,該換藥時就一定得換,三餐該吃而未吃,她也非要盯著他吃完,見他坐久了,她一定要他躺下,日夜皆是如此。

    他的表情自然不會好看到哪里去,又悶又氣,甚至說了一句,叫奴僕代勞即可,但她總是執拗的做著她該做的事,殊不知讓他煩到想將她遠離視線的主因,是太過渴望她故而難以忍受煎熬,尤其是她為他擦澡的親密時刻,每經歷一次,便是一場意志與慾望的激烈征戰,他可是個正常的男人,她到底懂不懂?!

    鄔曦恩當然不懂,對她而言,照顧丈夫、侍奉丈夫都是分內之事,而且她做得很開心,雖然她也察覺到朱塵劭有時會顯得陰陽怪氣,但大半時間,他都是靜靜的看著她,而她,極愛那樣平靜的氛圍,那是一種極為平凡、卻是她從前求之不得的單純幸福。

    “詠雙,皇兄不知遇到什麼蒙古大夫,都吃了幾天的藥了,好像也沒好上多少。”

    “若我沒記錯,好像是王妃接手治療後,朱大哥的氣色更差了。”

    小夏跟小朵很快的交換一下無奈的目光,看著盈盈走上前來卻掛著一臉嘲笑的朱彤跟杜詠雙,兩人不得不依禮一福,心里卻很不舒服,她們老是仗勢欺人,府里的丫頭奴僕沒人喜歡她們,而且欺侮奴才就算了,還老是找機會挑釁或酸主子一頓,更厲害的是時機抓得極準,總是挑王爺待在書房或臥房的時間。

    坐在亭園里的鄔曦恩看著抬階而上的兩人,心里也嘆,可惜了,難得的好風景啊!

    昨晚下了一場大雪,今兒一早,積雪都被僕佣推到路的兩旁,樹枝上也堆迭了些雪花,但美麗的綠芽已迫不及待的穿雪而出,白白綠綠的極美。

    “皇嫂,你是沒聽見我們在說什麼嗎?”朱彤就是不喜歡她,而且她發現她跟皇兄很像,很沉得住氣,對待她們的態度也一樣,不會趕她們走,卻也不會多招呼她們一下,但就是這種視她們為無物的反應更是可惡!

    她靜靜的看看她們,這兩人日子過得太無聊、也很幼稚,老是找她吵,可卻沒有膽子與她一起出現在朱塵劭的視線內,似乎怕她會當著他的面戳破她們攔截家書的事。

    “抱歉,我剛剛在想著要替夫君換什麼藥,才能讓傷口好得更快,沒聽見你們說什麼……”

    話說到這里,她突然停頓,目光看到兩人身後,兩人直覺回頭,一看見管事領著一名眼熟的丫鬟往這里走,兩人臉色大變,竟丟下鄔曦恩,不悅的走過去擋人。

    “你這賤丫頭又來干什麼?管事,我不是說了,不許這賤婢再進來嗎?”杜詠雙氣呼呼的看著老管事。

    那名素淨著臉的丫鬟頭垂得低低的,不敢多話,雙手緊握著一只保溫的提壺。

    “呢……杜姑娘,可是你也知道,她是怡情樓莫姑娘的貼身丫鬟,她手上拿的是莫姑娘親手熬好叫銀蓉送過來的補湯。”管事面露難色的解釋。

    “拿去倒了!哼,不過是個煙花女子,膽敢自詡為朱大哥的紅粉知己,我立即派人去將怡情樓給剷平了。”

    杜詠雙一想到自己連賣笑的莫柳心都比不上,更為光火。

    “不好吧,皇兄警告過,誰也不準動她們一根汗毛。”朱彤雖然也很生氣,可是皇兄為了她掌摑莫柳心的事凶過她,那雙陰蟄冷峻的黑眸至今想起,她仍頭皮發麻,哪敢再生事。

    鄔曦恩跟兩個丫鬃走過來,從對話中她已經明白莫柳心的身分,但倒沒有多想,朱塵由是正常的男人,多年沒有妻妾,上青樓發泄生理需求也是正常的。

    “把那藥湯給我看一看。”她溫柔的開口。

    管事立即接過銀蓉手上的提壺,她打開蓋子聞了聞,的確是幾味中藥補湯,而且對傷口甚好,可見莫柳心是用了心思的,她朝管事微微一笑,“你就陪銀蓉拿去給王爺喝吧。”

    聞言,管事跟一直偷偷打量她的銀蓉才剛鬆口氣,正要行禮離開——

    “你瘋了不成?!那湯可是從一個低賤又淫穢的地方送來的,怎麼可以給尊貴的朱大哥喝?”杜詠雙氣勢凌人,還指著鄔曦恩的鼻子罵。

    鄔曦恩臉色一沉,“放肆!就算你是宰相之女,我可是堂堂王妃,這里除了王爺外,就是由我作主,充其量你只是客人。”

    “你。”杜詠雙語塞。

    “好啊,在景王府里扮好主子,一到這里就端起王妃架子,會不會太虛偽了。”朱彤見好友在眾人面前被教訓也很生氣,立刻回嘴。

    但她沒想到鄔曦恩也沒有為她留半點面子。

    “小姑也是,我不想拿皇嫂的身分來壓你,但我也說過,若是超過了分寸,我不介意馬上送客。”她緊繃一張麗顏提醒。

    “你。”朱彤張大了嘴,雙手握拳,氣到說不出話來。

    “管事,快陪這位姑娘將湯送到王爺房里去,天涼,湯已有些溫了。”

    “是,王妃。”管事趕忙將看她看痴了眼的銀蓉給拉走。

    “你真行,等見到鬼後,看你還會不會這麼囂張。”杜詠雙氣到口不擇言。

    “再說吧。”鄔曦恩不想在這上面多做評論,何況住進這里至今,一切都很平安。

    “別說鬼的事,這里不許說的,我也會怕,我們走了。”朱彤一臉害怕,即使她常來這里住,而且一住都好幾個月,也沒見過鬼,但這座宅子死了兩位皇嫂卻是事實,更甭提田晉在世的唯一親人田慧吟雖然弱智,卻也多次哭喊見過鬼呢!

    真的有鬼嗎?小朵跟小夏也有點害怕,見杜詠雙跟朱彤走遠了,看著主子,但還沒問呢,主子的目光就落到另一處,她們順著看過去,這才見到不遠處的長廊上,王爺跟田晉副將軍就站在那里。

    鄔曦恩朝他們走了過去,心想剛剛的對峙,他們應該全都看在眼里了,但那壺熱湯怕是得再等等,才能入得了夫君的口了。

    “沒想到她這麼有魄力。”田晉一邊看著她走來一邊道,口氣中還有一股相見恨晚的遺憾。

    朱塵劭似笑非笑,黑眸里卻有著遮掩不了的贊賞,事實上,他沒有趕朱彤跟杜詠雙走,一來是想看看她有什麼能耐,二來是想她們總會佔據她一些時間,這能讓她別時時盯看自己的傷,然而在見到她面對咄咄逼人的妹妹及杜詠雙時,一股怒意竟涌上心坎,若非她能震得住她們,他就要上前護花了

    他敏銳的察覺到自己的變化,只是她跟他過去認識的女子皆不同,明明只有十六歲,卻像是己歷盡滄桑,看盡世事浮華,有著超齡的沉著與魄力。

    思緒翻轉間,鄔曦恩己來到他面前。

    “請夫君回房去,怡情樓的莫姑娘派人送了藥湯來,喝完後請躺下來休息。”鄔曦恩沒念他一大串不愛惜自己等等的話語,也沒質問他與青樓女子的事,只是平靜的說。

    田晉在一旁聽了,不禁笑著向她豎起大拇指。

    她的確聰慧,她要是計較他跟莫柳心的事或興師問罪,就與一般妒婦無異,但她要他喝湯上床?朱塵劭抿抿唇,“我一天喝的藥湯還不夠多?而且我剛剛才從床上起身。”

    “那也已走了好一會兒,請夫君回房躺下來,藥湯晚一會兒再溫給夫君喝。”

    這女人真是有夠哆唆!“我還不想回房。”他又不是女人,哪這麼嬌弱!

    “無關想與不想,請夫君回房躺下來。”她還是很堅持。

    田晉眼睛含笑看著向來冷漠寡情、沉靜自持的好友,面對妻子一句又一句的“請夫君回房躺下來”,雖然還是忍不住怒氣沖天,不過——妥協了?!

    朱塵劭咬咬牙,甩袖轉身往房間走去,背影都冒火了。

    “夫君都到房里去躺下來了,你還不去伺候?”田晉笑呵呵的打趣。

    “在這當下去,不是更會被他討厭?”她嫣然一笑。

    進退之間,她很懂得拿捏分寸,難怪朱塵劭奈何不了她,田晉著實感到佩服。

    此刻,鄔曦恩突然看到小朵在跟她使眼色,她轉身看過去,這才發現有兩名年輕的陌生女子站在曲橋上,其中一人是丫鬃,手上提了竹籃,而空氣中隱隱還有補湯的藥香味,她真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她的丈夫還真有魅力。先是莫柳心,現在又來了一位?

    “咦,你們來了。”田晉也看到她們了,他笑看著鄔曦恩,“來,我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

    田晉笑容滿面的跑了過去,不解的她也跟看兩個丫鬟走過去,目光落在那名該是主子的紫衣姑娘身上,她長得眉清目秀,可表情有些怪,但鄔曦恩又說不出是哪里怪。

    “少爺,這是小姐要我替王爺熬的補湯,另外還有給王妃準備的湯,她說王妃照顧王爺也很辛苦。”青衣丫鬟笑說著提起手上的竹籃,一見到美若天仙的鄔曦恩走來,先是一楞,接著連忙一福,“王妃吉祥。”

    田晉先看著鄔曦恩,再看著身旁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她的妹妹,他微笑的伸手點了妹妹的鼻頭一記,對著鄔曦恩道︰“這是我的傻妹子慧吟,她其實已經十七歲了,但老天爺讓她的腦子停留在七、八歲。”

    他坦率的介紹,看著她一副恍然與不捨的樣子,他笑著搖頭。

    “沒事的,她很好,而且我跟王爺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的,她親王爺為哥哥,這幾日一直想來看看你這嫂子,又擔心你會討厭她,一直不敢過來。”

    “怎麼會呢?”鄔曦恩連忙對她露出一個笑容。

    田慧吟是個羞澀的小姑娘,她只敢回以一個笑容,她眼里的純真的確完全不像是一個十七歲姑娘該有的眼神,但她甚至比鄔曦恩還高出一個頭。

    鄔曦恩突然想到一件事,“只是,田大哥住在這里,為何讓慧吟住在別的地方?是田大哥的爹娘也住在延安城嗎?”

    “不,我父母早已仙逝……”

    田晉的話未說完,田慧吟反倒突然開了口。

    “我跟小青住在城中和麗街的宅子里,因為我不敢住在這里,這里有鬼,我哥哥才另外替我安排的。”她的聲音清清脆脆,但顯然有些緊張,說話時還不斷看左看右。

    “傻慧吟,哥哥不是說過了,鬼都被法師趕走了。”他愛憐的看著妹妹道。

    “我知道,所以我才敢過來,可是——”她有點擔心的看著鄔曦恩,“你跟外面百姓傳的一樣,好漂亮啊,可是,現在又有一個王妃了,鬼會不會又跑回來啊?”她真的很害怕。

    “慧吟,王妃就在你面前,你——”田晉忍不住翻白眼。

    “沒關系的。”鄔曦恩朝田晉搖搖頭,她走上前,來到田慧吟面前,看著她緊張的抓著裙子搓啊搓的,似乎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你放心,真的沒有鬼回來,我保證,你可以常常過來找我玩。”

    “真的?”她眼睛一亮。

    “當然是真的。”她朝她笑著點點頭。

    田慧吟嬌羞的低頭一笑,很寶貝的從懷里拿出一個護身符,“這是小青陪我去廟里求來的,請你一定要一直戴在身上,這可以保佑你平平安安的喔。”

    鄔曦恩接過手,“謝謝你。”

    她羞澀的低頭,再看向哥哥,又看看四周,“我想走了,我還是怕鬼。”

    “好,哥哥陪你回去。”

    田晉朝鄔曦恩眨眨眼,笑著牽起妹妹的手,小青跟在兩人身後。

    望著三人的背影,鄔曦恩卻不由得一楞,田慧吟走起路來竟是一拐一拐的!

    “怎麼是個跛足……老天爺怎麼對她這麼殘忍?”小夏極小聲的說著。

    小朵也同情的頻點頭。

    鄔曦恩的喉頭像是被什麼梗住了,完全說不出話來,她好像看到重生前的自己,盈眶的淚水不由得落下來。

    “你怎麼哭了?”

    一道低沉熟悉的男性嗓音突然響起,她楞了一下,抬頭一看,又是一怔,原來不知何時,朱塵劭竟然又重回來了,而且還站在自己身邊。

    “我家主子一定是可憐田小姐,她又弱智又破腳,看著她的背影就難過的哭了。”

    小夏很聰明的幫怔怔看著王爺的主子回答。

    “那是天生帶來的殘疾,但她很快樂……”在還沒見到鬼之前!

    朱塵劭咽下到口的話,不知從何時開始,原本視鬼怪之說為荒謬之語,慧吟見鬼一事也視為孩子胡思亂想的他,竟認真的思索起這件事來,而且打從心底不希望鄔曦恩見到鬼,因為,那將會是一連串惡運的開始!

    不顧再多想,他伸手輕柔的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珠,她粉臉驀地一紅,兩個小丫鬟更是低頭竊笑,朱塵劭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多親密,急忙收回了手。

    她則暗暗的深呼吸,壓抑狂亂的心跳,“你怎麼又回來了?”

    “我躺不下去。”這是真的,何況他怎麼可以那麼乖,在這個家作主的該是他這個男人,就算受傷了亦然!

    她想了想,看向小夏手上的竹籃,“那麼,要不先喝了這湯,這是慧吟……”

    “不喝,你當我是什麼,補湯一碗又一碗的喝。”在她眼里,他真的這麼虛弱?

    “那是夫君的身子需要喝那麼多,再者,兩位姑娘送來的都是溫補的藥湯,對夫君來說是極適合的。”她試著跟他說道理。

    “我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他真的沒耐性聽她說這些了,卻很愚蠢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在她身邊,他是自虐嗎?

    她很想嘆氣,“是還差很多,而且——”她已能明白老大夫的無奈,朱塵劭真的不是一個很乖的病人,“夫君要躺著,傷口才復原得快,你老是走來走去,萬一傷口又裂開又感染,不是又要加重病情了?”

    他沉著一張臉,咬牙道︰“怎麼當大夫的都這麼嘮叨?”

    “並沒有,就只針對不聽話的病人。”

    這一次,鄔曦恩退讓一步,示意他可以先不喝那碗補湯,但在她的陪同下,他繃著一張俊顏回到房間躺下,她則拿了本書,坐在靠窗的椅上靜靜翻看。

    他吐了口長氣,覺得這真的很稀奇,也很反常,他堂堂一個馳騁沙場的大將軍、尊貴狂傲的景王爺,竟一次又一次這麼聽妻子的話,他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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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翌日,元宵節,杜詠雙卻覺得萬分悲哀。

    正妻在身旁,她想陪朱塵劭也少了正當性,外面又熱鬧得讓她不想待在屋里,就連鄔曦恩的兩名貼身丫鬟都被鄔曦恩趕出去玩了。

    可她又不是奴才,反而得困在這里,真悶!可是一旦走了,不就突顯出某人的賢慧,那怎麼成?她是萬萬不能助長某人的氣勢嘛。

    只是老是心魂不定的,眼睛看著外頭,耳朵也聽著府外傳來的熱鬧人聲,真是嘔死了!

    廳堂內,朱塵劭躺在貴妃椅上,一旁坐著鄔曦恩,杜詠雙跟朱彤則雙雙坐在窗戶邊,不時伸長脖子看向外面,但除了園林景致,連圍牆也瞧不見,更甭提圍牆外的元宵活動了,兩人像白鵝伸長脖子又縮回的模樣,真的很滑稽。

    “田晉,你陪她們去吧。”看不下去的大將軍終於開了口。

    田晉錯愕的瞪大了眼,拜托,就連自己的妹妹,他都讓小青陪著去的,好友指定的這兩個嬌嬌女,他是能閃多遠就閃多遠,還要他帶她們去?

    他搖頭拒絕,但朱塵劭一挑眉他就不敢再抗拒了。

    他眼睛一轉,突然笑咪咪的看向鄔曦恩,“嫂子難得來到延安城,一起去瞧瞧?”

    “不了,我留下來陪夫君。”她搖頭一笑,靜靜看著手上的醫書。

    “甭看了。”田晉忍不住上前游說,口沫橫飛的說著延安這里的元宵除了琳瑯滿目的燈籠可看之外,還有踩高跌、舞龍舞獅等一大堆雜耍,另外還有好吃、好玩的市集。

    但說得他嘴都酸了,她仍然很淡定,再加上兩個嬌嬌女等不及的又說起酸溜溜的話,“哈,人家都拿翹說不去了,田副將,你哄著她干啥?”

    末了,還是一直沒有說話的朱塵劭給了田晉一個眼神,他只能垂頭喪氣、莫可奈何的帶著兩個明明樂得要命、又虛偽的說著去去就回的女人離開。

    “元宵佳節,你真的不去看花燈?”朱塵劭想的是她應該不想跟皇妹及杜詠雙同游,她若想去,他可以另外派人陪她。

    “不了,我陪你。”

    “我不需要你陪,你不必留下來。”

    “我不是很喜歡熱鬧的人。”

    也是,他聽聞她生性低調,一向不參與各府設宴或小姐們的聚會,但延安城的元宵的確很美,百姓能在此安居樂業、歡度元宵,是他用了很多心思及力氣去保衛的,不知為何,他突然很希望她能看到。

    何況,她來的這幾天,連大門也沒走出一步,盡心盡力的在照顧他的傷,他不希望作元宵節她也只能這般無聊的度過。

    他沉沉的吸了口長氣,“不喜歡熱鬧,那跟我去一個地方。”

    她有些不解的合上書本,“可是你的傷……”

    “沒走幾步路的,放心吧。”這女人是不是太會擔心了,但糟糕的是,他竟然一點都不在乎,反而很享受。

    朱塵劭沒說錯,的確只有幾步遠,兩人披上保暖披風,他帶著她頂著細細的雪花,走到俞品園中最高的樓閣,足足有三層樓高,而一干隨侍的奴僕已貼心的備好暖爐、被褥及躺椅等等。

    顯然,老聽著王妃說“請夫君躺下來”的話,眾人也深受影響。

    雅致的樓閣上,兩旁重重的簾被左右拉起,搬來的一張貴妃椅及同樣浦了軟墊的椅子,讓他們能舒適的或躺或坐,居高臨下的欣賞街道上的花燈。

    然而,朱塵劭看她根本不及坐下,即傾身靠在雕花的欄桿上,雙眸熠熠發光的看看美麗的街景。

    天啊,好美啊!家家戶戶懸掛的花燈形成了一條條的燈河,街上到處是賞花燈、猜燈謎的人潮,不遠處的庭院里,還可見到有提著燈籠的娃兒在追逐繞圈圈。

    在她看得目不轉睛的同時,奴才們送來茶水點心,室內彌漫看濃郁的茶香,接著還送來應景的元宵,那一碗軟嫩嫩的湯圓有紅有白,暖呼呼的。

    她走到桌旁,看著圓潤的元宵,這是她第一次在外過年,國公府里一定很熱鬧,老太君肯定很想念她吧……

    她端起一碗走到他身邊坐下,示意要餵他,他直覺想瞪她,她是餵他喂出興趣了嗎?但末了只是搖頭,“我不吃這種東西,你吃吧。”

    男人大都不愛吃甜食,她不勉強,拿起湯匙,一口一口輕咬著圓潤的元宵、喝著甜湯,那粉嫩的唇瓣激著水光,引誘著他上前采擷,而她離他是如此的近。

    即使看看眼前璀亮的美麗燈河,她仍可以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

    她側轉頭看著他,倒映著燈河的美麗瞳眸對上他深幽閃動著兩簇火花的黑眸,她臉頰微紅,被他看得極為不自在,只能看看手上的元宵,故作鎮定的間,“還是吃一顆應應景?”

    “我想吃的是這個……”

    他沙啞低語,再也不想克制自己的欲望,他伸手撫著她微潤的櫻唇,緩緩的低頭攫取,她是他的妻子,她的一切都是他的……這是第一次,他這麼欣喜擁有丈夫的權利。

    他甚至想更進一步,不管那陌生而熾烈的情緒,她是他的妻,本就應當滿足丈夫的欲望。

    天啊,她的唇一如記憶中那樣柔軟,她嬌柔的身子散發著動人的香氣,他想再次擁有她的全部,哪管什麼該死的傷!

    這個吻顯然點燃了情欲的火花,再成了燎原之火,他吻得更深、更深,她忍不住呻吟,就連他拿走她手上的湯碗放到桌上都沒感覺,他不顧腰側及肩上的傷發出抗議的痛楚,將她從椅上拉起擁抱入懷,被親到意亂情迷的她只能無助的任由他挑起體內的熱情,毫無抵抗能力。

    他所有的感官都在感覺著她,直到某個細微聲響陡地竄進那被情欲充塞的意識,他的身體驀地一僵,她則慢半拍的反應過來——

    “王爺,莫姑娘過來……呃——”

    甫上樓的管事看到主子兩人相擁,嚇得忙低頭,但他真的沒想到 -- 王爺跟王妃還是新婚燕爾啊,可是,也是王爺交代,只要莫姑娘要見,誰也不許擋,但這話該是用在公主跟杜詠雙身上,他果真老糊涂,笨死了!

    莫柳心也看到這一幕,連忙跟著低頭,但心痛極了。

    相擁的兩人已急急分開,事實上,該說是鄔曦恩急急的從他懷里起身,這令他極度不悅,他及時且霸道的扣住她的纖腰,迫使她不得不坐在他右側的懷里,雖然她剛剛那急看走又被他拉回坐下的動作已經讓他腰上的傷扯痛了一下。

    “讓我起來,來的可是夫君的紅粉知己。”她低聲說著。

    莫柳心確實是,可莫名的,他的心中極為不快!“但你是我妻子。”

    “管事也在,拜托。”她並不想讓外人看見兩人的親密互動,尤其此刻還有他的紅粉知己在場。

    她語氣里的請求讓他心軟,他放開了她,看著她急急站起身,擠出笑容,“管事,快請莫姑娘過來。”

    管事一臉尷尬的帶著莫柳心過來,但眼睛可不敢對上主子。

    莫柳心早就從銀蓉口中聽到新王妃有多美、待下人又多好,但也許是她心系朱塵劭,她並不希望他討的是這麼善良美貌的妻子,至少像前兩任那樣鄙視她,她心中都會好過一些,但那雙純淨的美眸竟然盈滿笑意——

    “莫姑娘,謝謝你上回請銀蓉送來的補湯,夫君喝下對身體確有幫助,呃……你們慢慢聊,我還有事忙。”

    大騙子!那藥湯根本是溫了三次他還不肯喝,不得不倒掉!朱塵劭悶悶的看著轉身下樓的妻子,管事也跟著退下,此刻就只剩他跟莫柳心,他的視線卻已移住在管事的陪同下,那一道踩在雪地上的纖細背影。

    莫柳心被忽略太久,忍不住走到他身邊,柔聲開口,“爺是不開心見到我嗎?”

    他收回目光,看著眼前雖身在花樓,琴棋書畫皆精、長袖善舞的莫柳心,她絕對是美麗的,才能勝任花魁,但此刻,她的容貌才智卻吸引不了他。

    “爺?”

    “我想躺下來。”他主動躺回躺椅,突然覺得好笑,鄔曦恩若是看見了,肯定很樂吧!

    莫柳心靜靜的坐在一旁,看看他的俊臉上浮現一抹若有所思的笑,但視線卻不在她身上,她轉頭看著璀亮的燈河,心神頓時一黯,朱塵劭有些不一樣了,女人的直覺告訴了她這一點,而且,與新王妃有關。

    鄔曦恩回到房間,心中卻亂成一團。

    她前來延安,只是想善盡一個妻子該盡的責任,但不可否認的是,這段日子以來,朱塵劭已佔據她所有的思維,她的心也正在遺落中,她很清楚,即使男女感情是重生後的她最怕接觸的事,她怕一旦愛上了,便會生出丑陋的心思,爭風吃醋還好,就怕嫉妒心作祟,一如堂姊般猙獰、失了人性,變得無情又丑陋。

    所以,她要寬容的接納他生命中的每一個女子,沒錯,像朱塵劭這樣的男人,三妻四妾是絕對正常的,而莫姑娘是個美人兒,看得出來對他用情至深,她剛剛離開讓他們獨處是對的,算了算,她己獨佔他許多日了啊!

    對!鄔曦恩,你做得很好、做得很好……她一再一再的在心里說著,卻像是在說服自己,因為她的喉間仍然酸澀,心也隱隱作痛著……

    其實鄔曦恩並不孤單,雖然症狀不太相同。

    幾天後,朱塵劭的心也感到隱隱的悶痛,尤其是他的妻子又將他“讓賢”給莫柳心時,胸口更是會竄起一把熊熊的無明火。

    堂堂一個可以運籌帷握、指揮調度兵馬的大元帥,對最親近的妻子,竟只有深深的無力感,他對她絕對有慾望,尤其在那個被打斷的吻後,但是,身邊總有一大串像粽子的人圍繞著,讓他是煩不勝煩。

    至於,他希望留在身邊那個雙眸有著慧黔之光的妻子,該做的事她都會做,卻在與他單獨相處時頻頻出現不自在的神態。

    是怕他會突然撲向她霸王硬上弓?!他是猛獸嗎?他腰上跟肩上的傷都還沒痊愈,他最好能對她怎樣!

    頂多只能偷個吻……但可惡的是,明明可以對她為所欲為的人,竟然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偏偏莫柳心卻像在她的默許下,天天上門關切他的傷勢,甚至鴻佔鵲巢,多次與他單獨相處,鄔曦恩反倒像個沒事的旁人,總是很識相的離開臥房或書房,讓他老是看著她的背影冒火。

    然而,對俞品園的管事奴僕來說,王爺尚未娶第三任妻子前,莫柳心就常這樣來去,大多時間都是留在俞品園伺候王爺,只去個幾天怡情院,陪陪較尊貴的常客。

    加上王爺的剋妻傳言,眾人便認為即使莫柳心是風塵女子,未來也極有可能坐上主母的位置,所以對她也多以禮相待,除了朱彤和杜詠雙會不時找她麻煩,但如今狀況又有點不同了。

    像這會兒,杜詠雙在看到莫柳心主僕又往王爺的院落走去時,氣急敗壞的大叫,“我們這里可不是花樓。”

    但莫柳心主僕卻只是加快腳步而已,不像過去會急忙停下行禮。

    杜詠雙簡直要氣瘋了,即使朱彤在旁一直跟她搖頭。

    但朱彤也很孬種,對莫柳心,她最多是視而不見卻不敢有一句苛責或嘲諷,但對鄔曦恩,她嬌貴的公主脾氣就很敢亂發。

    因此積了一肚子發不了的火,她便拉了好友在園林宅第里找來找去,非要找到鄭曦恩主僕三人出出氣不可。

    “皇嫂,你也真是奇怪,明明是當家主母,卻連點氣勢都沒有,是啞了還是瞎了,讓一個風塵女子三不五時往府里來,還騎到你頭上去陪你的丈夫?”

    鄔曦恩平心靜氣的看著很激動的杜詠雙跟朱彤,“莫姑娘是夫君的客人,除非夫君不允,不然包括我在內,任何人都不能拒絕她進來。”

    是嘛、是嘛,這個家是王爺在作主的!小夏跟小朵互看一眼,用力點頭。

    “但你是正室、是主母,要當不起就換詠雙當嘛,你這格調只有當小妾的分。”朱彤就是敢在口舌上佔鄔曦恩的便宜,反正她也沒動手打她。

    而且,皇兄不是省油的燈,俞品園里發生的大小事,都會有人去跟他享報,但他對鄔曦恩卻沒有像對莫柳心有那麼大的保護欲,從來為了鄔曦恩而出面罵過她,光憑這一點,她就敢欺悔鄔曦恩。

    “是不是當小妾的分,不勞小姑擔心,日後,不管是莫姑娘、甚至你的好朋友若真的進了朱家門,屆時才是小姑該擔心的。”鄔曦恩仍很平靜。

    “什麼意思?”她不懂。

    “或許你將有三位嫂子,但小姑的不懂分寸,可能會令人討厭,也許其中極有皇族架勢的某人,就會不準你再進俞品園。”她話中有話的道。

    三人中極有皇族架勢的只有杜詠雙,她是刻意在嘲諷她嗎?真是氣死人了!

    “我才不會那樣對她呢!”杜詠雙大叫。

    但朱彤卻一楞,竟不知要用什麼話駁斥,反而讓氣沖沖的杜詠雙拉著走人。

    不過,當鄔曦恩對莫柳心相對大方的言行態度傳進朱塵劭耳里時,他就是感到很不舒服。

    當晚,她過來伺候他洗澡,一直到替他換好藥、包扎妥當,他始終沒有說半句話,她就覺得不對勁,他似乎在生氣?

    “怎麼都不說話,哪里不舒服?還是我為夫君把個脈?”她在他身邊坐下,作勢要拉他的手。

    “不用了。”他沒好氣的撇撇嘴,胸口一股悶火燒了好幾個時辰,不吐不快,他將下午聽聞的事同她說了,不過只是陳述。

    他想說什麼?她處置失當,還是始終無法制止他動不動就辱罵批評的皇妹?但這個男人似乎沒有打算把話挑明了說,她也只能猜測,“我不想當個善妒的妻子,日後,夫君三妻四妾……”

    “前提是我沒有剋死你,才有日後的三妻四妾。”他嗤聲嘲弄。

    “我想夫君已苦盡甘來,無須擔心。”她真的這麼相信,老天爺讓她重生,卻安排與他結為夫妻,一定有正面的理由。

    “因為你?”

    “不一定是因為我,但在我眼中,夫君絕對是個有福氣的男人,雖然我不明白前兩任妻子為何香消玉殞。”她說得真誠,朱塵劭相貌堂堂,是天子驕子,更有一個疼愛他至極的母后與信任他的兄長,絕非福薄之輩。

    她也有自信,如今的她已脫胎換骨,不是過去自卑懦弱的女子,更有能力可以為丈夫承擔更多的生命難題。

    “外面傳言都是因為我殺戮太重,鬼魂索命,別說你不曾聽聞,慧吟是孩子,更不懂向別人隱瞞她曾見鬼的事。”

    “就是因為慧吟是個孩子,所以她可能只是看到了她以為像是鬼魂的東西,也許是一床白被單,我不知道,但我是眼見為憑的人。”她一臉認真,“再者,夫君率兵征戰,為了保家衛國不得不殺戮,但也嚴令追逐敵軍時,絕不侵擾老弱婦孺,有所為、有所不為,己心懷仁慈,沒有理由那些戰死冤魂會來索命,更甭提我的命格還是國師欽點,可以為夫君破煞解厄之人。”

    “所以,你認為我不會再剋妻了,莫柳心甚至是杜詠雙,你都已做好準備要跟她們同事一夫?所以,對她們住進或出入府中也無異議?”他愈說口氣愈冷凝。

    “夫君生氣了?事實上,夫君是一家之主,既沒有禁止莫姑娘、社姑娘在家里進出,我若干涉,便是不尊重夫君,也顯得小家子氣……”

    “算了,你去做你的事吧。”他聽不下去了,理性也提醒著自己,他沒有資格跟她發脾氣,但該死的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她如此大方寬容,可以想見日後就算他有多名妻妾環繞,他都不必擔心會像皇兄一樣有後宮爭風吃醋的麻煩事發生。

    鄔曦恩謹守正室的分際,懂禮儀、重風範,有大家閨秀應有的氣度,他氣什麼,又悶什麼?他該開心不是?

    可見鬼了,他不但該死的沒有,還很想去拍某人的脖子用力的搖一搖,大聲質問,為什麼她不能多在乎他一點?!

    隨著時序進入三月,延安城的景致也開始改變,樹枝上的積雪已融,染上綠意,花飛蝶舞,百花齊放,不過幾座較高的山上是終年積雪不退,但在半山腰上已有飛泉瀑布飛灘而下,遠望過去,成了一幅極美的山水畫。

    在這段時間,朱塵劭內服外敷,幾個美人兒輪番熬補湯,再加上鄔曦恩這個大夫的細心,依傷勢變化給予不同藥物,他腹側上的傷己好,但肩上的箭傷因為某人就是在傷口好不容易結痴之後就練功、外出辦事樣樣來,搞得傷口又裂又流血,因此尚未復原。

    至於帶傷能否做夫妻之間親密的那件事兒,應該無礙,不過,這對夫妻卻仍分房睡,似乎是習慣成自然惹的禍,再加上男的事多,上床時間不定,女的臉皮薄,不敢粘著丈夫,更不敢主動搬進臥房,因為那似乎是在明示某人該盡丈夫的責任跟義務。

    於是,兩人明明是新婚夫妻,卻持續分房睡。

    朱彤跟杜詠雙是樂見事情如此發展的,卻也不會笨到拿這件事來調侃或諷刺鄔曦恩,她可不是個弱者,萬一刺激了她,主動爬上床,這可不是好事。

    所以,這件敏感的事就變得很詭異,就在許多人能說卻不說、不能說的又沒有膽子提起的狀況下,竟然就一直維持這樣微妙的平衡,好像原本就是如此了。

    但妻子沒有亦步亦趨、沒有晚上陪睡,朱塵劭並沒有比較清靜。

    朱彤、杜詠雙老粘著他,但朱彤是在替好友制造機會,常常隨便找個借口就離開,讓兩人獨處。

    他卻完全無感,讓杜詠雙總是氣到淚漣漣的走人,但下一次她又是笑咪咪的粘著他撒嬌,並有意無意的暗示,時間似乎差不多了,可以再多一名妻妾。

    他真的覺得夠了!這些女人的存在更顯現出某人的沉靜有多麼討人喜愛。

    看著又賴在身邊的杜詠雙,他的耐心己用盡,“我此生絕不會為任何女子費心,女子青春有限,別再將時間耗在我身上。”

    她一臉驚慌害怕,“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不然,以前你從不會這樣說話的。”

    對,以前他是對女人無感,但現在不同了,在重新審視後,他發現就連莫柳心也談不上是知心人,她只是一個陪伴他、在他生理有需求時能發泄的對象,如此而己,紅粉知己這事兒根本是弄錯了。

    杜詠雙看著他如此淡漠,連回應都懶,又氣又恨,“怎麼不說話?是彤兒口中那個又聾又瞎又沒膽的人亂說了什麼嗎?”

    他黑眸候地一眯,“對曦恩、我的妻子,客氣一點,我若再聽到你或彤兒對她說任何不敬的話,不用她下逐客令,我下。”不客氣的丟下這句話,他轉身就走。

    事實上,他昨晚也派人去了怡情樓告知莫柳心,他傷勢已復原得差不多了,不須常常過來關心,傷勢既好,他也有許多事待辦、有許多人要見,待在俞品園的時間便不多,要她不必再掛心,還奉上萬兩黃金,足以讓她為自己贖身了。

    他相信,在風塵歷練多年的她一定懂得他的用意,他們之間結束了,她會難過,但他從不曾給過她承諾。

    眼中冒火的他正好看到田晉從前方迎面走來,“不是去找慧吟了?”

    “是啊,她在前面的庭園里,只是杜詠雙怎麼可能那麼快就放過你?不粘在你身邊一個時辰,她哪捨得走?”他是因為看到她又出來,才加快腳步溜的好不好!

    朱塵劭撇撇嘴,將他跟她之間的對話說了,田晉還真是意外,因為杜詠雙能糾纏好友這麼久,是因為好友無感,要把時間耗在他身上也是她的事,所以一向很淡定,不對,有變化!

    “她聽到你說此生絕不會為一個女人費心,應該心碎了吧?”他笑問。

    朱塵劭不願再接續這個話題,“慧吟最近常來俞品園玩了,這是好事。”

    田晉只能配合,“是,因為她很喜歡曦恩,只是還是來勿勿、去匆勿,她還是怕鬼……”說到這里,他好奇的問,“曦恩從沒問過鬼的事?”

    朱塵劭搖頭,“沒有,不過她曾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事,那也是她的命,她看來很豁達,這些鬼怪之言,她聽聽便過,自然不會拿來煩我。”

    兩人邊說邊移往前方庭園,就聽見田慧吟以清脆的嗓音問著,“曦恩姊姊,我的護身符你有一直戴在身上嗎?不然鬼來找你就慘了”

    “當然,所以我一直都平平安安的,謝謝你。”

    沒想到這個善解人意的賢妻,還是個騙子呢!

    天氣轉暖,每晚她伺候他梳洗時,不得不脫去外衣,僅留中衣,可他卻不曾見過她身上掛著什麼護身符。

    不過,從上回莫柳心的藥湯到這次回慧吟的護身符,他發現她頗會說一些善意的謊言。

    田吟慧先看到兩人,一拐一拐的快走到哥哥面前,笑嘻嘻的道了聲“哥”,再看向朱塵劭時,雙頰更是浮現興奮的配紅,“朱大哥,我來找曦恩姊姊,可是她說一會兒就要出去了,所以我得走了。”

    他隨即看著鄔曦恩,“你要出去?”他有些意外,沒有聽她說過。

    她點點頭,表情有點不自在,自從上回跟他因莫柳心及杜詠雙隨意在府中來去的事有那麼一點點的言語小磨擦後,她總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又拉大了一些,雖然事後一切如昔、相敬如賓。

    她看向田慧吟,“就讓兩位大哥陪陪你,我跟小夏、小朵得去準備一下。”

    “不要,我要回去,曦恩姊姊不在,護身符就不在,鬼就會來了。”她害怕的說完,也不管哥哥或朱塵劭,拉著小青就先走了。

    田晉很無言,好在這對夫妻也聽習慣妹妹老是扯到鬼的言論,只是淡淡一笑,只是他妹跟小青走了,鄔曦恩主僕也離開說去準備什麼了,好友還桿著不動干啥?

    他拍了他沒有受傷的肩膀一記,“咱們不是說要去晴園?”

    “我想知道她去哪里。”朱塵劭無法不關心她,她最近比較沉默。

    他明白的賊笑,“開始會擔心嫂子了?”

    但他沒理會好友的打趣,等了好一會兒,就看到她身後的兩個丫鬟各拿了兩個竹簍,竹簍邊還掛了小刀,當主子的她則一身樸素的朝他們這里走來。

    朱塵劭的目光追隨著鄔曦恩,忍不住喃喃低語,“她的穿著打扮哪里像個王妃,不知情的百姓還以為我這王爺虐待了王妃,連點珠寶首飾、像樣的衣服都沒給她。”

    “是誰說此生絕不會為一個女人費心的?”

    田晉促狹道,還對著好友擠眉弄眼,但他沒理會。

    鄔曦恩主僕三人走到他面前,福了一下身道︰“我以為你們已經出門了。”她記得他們也要出去的。

    “你怎麼看都不像個王妃,你沒有飾品?”朱塵劭答非所問,然而,他也突地想起她身上原本就極少戴那些珠寶首飾。

    她莞爾一笑,“像不像不是重點,可是穿金戴銀卻是做不了事的,我要到北方近郊的山坡上摘些香根芹,那是一種中藥,城里的中藥商跟小夏說了,那里長了一大片隨便讓人摘采的香根芹,所以他們貨進的少,我要買的量算算也不便宜,自個兒花點時間處理就全省了。”

    “咱們不缺錢。”朱塵劭開口,也明白她為何這一身樸素打扮了,可他打心里不希望她那麼辛苦。

    “王爺客氣了,是富可敵國。”田晉進一步笑著補充。

    “可不是,但我家主子還要我不許說我是來自俞品園,更不能說是王妃要的。”小夏這一多嘴,讓小朵給瞪了一眼,“主子就是不希望京城的事重演嘛,那些中藥商知道主子善事做得多,藥材免費贈送,主子會不好意思啊。”

    朱塵劭才在想著,怎麼中藥商會向小夏說那些話,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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